华雨烟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雯儿,谁想伤害她,谁就只有死,你也不例外!”话声中,她的剑已经触及江逸云喉间的肌肤,这是一柄薄得像张纸的剑,轻飘飘的,难以把握,但在她手中,却稳如泰山。江逸云喉咙的肌肤起了一片寒栗,如果闪躲的话,他完全能避开这一剑,但他没有动。华雨烟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弥补么?”
江逸云黯然道:“我知道我弥补不了,但我实在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我娘,想起意晴,想起至今昏迷不醒的筱寒……我并不想伤害她,可她却伤害了那么多人……我若不这么做,她也许还会伤害更多的人,也终究会被更多的人伤害……”
华雨烟眼里忽然掠过一道阴影,厉声道:“你不用烦恼该怎么做了,永远都不用再烦恼了!”江逸云怔怔望着她,喃喃道:“是么?”华雨烟目中露出奇怪的表情,笑道:“人死了,还用得着替她烦恼么?你现在就可以去同水墨芳成亲了,绝没有人拦阻你。”
江逸云似乎没听明白,惘然道:“你说什么?”华雨烟凄然大笑道:“我说你永远不必替她操心了,她已经死了!” 江逸云耸然失色,失声道:“什么?”情急中已顾不得逼到咽喉的长剑,疯狂地去抓华雨烟的肩膀。华雨烟眼明手快,撤回长剑,但还是晚了一步,长剑还是刺入了半分,鲜血立即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根本不觉得疼痛,但忧惧攻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华雨烟任凭他拼命摇晃自己的身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江逸云面如死灰,身形摇摇欲坠。华雨烟冷冷道:“我本来想一剑刺死你,为她报仇,看你还算有点良心。我可以放过你,但是雯儿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在她心里,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帐东西,她这辈子算白认得你了!”
江逸云脸上现出无法言喻的惨痛之色,颓然坐倒。华雨烟长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如此忍心呢?你和她相识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也不能原谅她?”江逸云惨笑道:“我怎么能原谅她,我怎么能原谅她?我也满心希望根本不是她,可是此前种种,她让我完全绝了望……”
华雨烟道:“你真的相信她会那么心狠手辣?”江逸云道:“我不相信,我也不敢相信,可是她连我娘和筱寒不放过,你叫我怎么相信她是无辜的?”华雨烟冷冷道:“江湖中恨她入骨的人多了,你怎么不想,或许有人假扮成她的模样,故意嫁祸于她。”
江逸云道:“我何尝不希望是如此,但是寒水碧亲眼见过她杀人,我也在杀人现场见过她,她也承认了……还有羽翎、滕望青他们,没有一个人不熟悉她,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能假扮成她而不被我们发现?”
华雨烟咬牙道:“所以你终究还是杀了她?”江逸云愕然道:“我?”华雨烟冷笑道:“难道不是么?你就真的这么着急地想娶水墨芳?”江逸云道:“你在说什么?”华雨烟道:“你不要惺惺作态了!你前脚刚走,死神练孤舟后脚就来了,说是奉了你的命来杀雯儿……”
江逸云瞿然道:“他……他真的这么说?”华雨烟道:“那还能假得了么?你真是个大英雄,天大的英雄,武林中人从此之后都会对你顶礼膜拜、五体投地……”
江逸云厉声道:“够了,雨烟!我根本没有叫人去杀雯儿!”华雨烟一字字道:“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但是雯儿死不瞑目,她至死都在叫着你的名字……”江逸云连指尖都在发抖,嘶声道:“她在哪,她现在在哪?”华雨烟道:“你还问这个做什么?”江逸云哑着嗓子道:“我想见她,我想见她……”
华雨烟返剑入鞘,冷冷道:“想见她就跟我来吧。”
推开房门,华雨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心里咯噔一下,失声道:“雯儿,雯儿!”屋里屋外,堂前堂后,遍寻无着,只见到处血迹斑斑。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脸色煞白,全身冰冷。江逸云一进门就感觉不妙,见她这种神情,越发惊惶,追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雯儿呢?雯儿在哪?”华雨烟跌足道:“雯儿不见了……她不见了……”
江逸云的心仿佛在瞬间被人硬生生扯了下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厉声道:“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华雨烟心绪翻腾,柔肠寸断,惨然道:“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可是……”看着地上的血迹,坚强如她,也不禁乱了方寸。江逸云怒极反笑,道:“你……你……你……”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一头栽倒在地,竟至晕厥。
华雨烟懊悔无地,为他推宫过血。良久,他悠悠醒转,看着她惨笑道:“你……你……”华雨烟愁肠百结,呐呐道:“我……我太大意了,我本该想到,练孤舟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逸云挣扎着站起身来,死亡,冰冷僵硬的死亡盘踞在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像尖锐的冰凌刺进他热血奔流的心房。他失魂落魄地狂奔出去,顾不得华雨烟在背后失声呼唤,竭力追赶。千年古松在风中呼啦啦的响着,就像那可怕而又永恒的死亡一刻不停地推进着,这声音清晰可辨。歉疚、苦闷、忧惧、悲哀……所有能在他心上引发痛楚的情感如同巨石般沉甸甸地压下来,一步步把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漫无目的地奔走呼喊,冥冥中仿佛有人不怀好意地眨着眼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嘴角涌出鲜血,直至最后全身虚脱,颓然倒地。
途经金盏布庄,于怜香身不由己顿住了脚步,看着倾圮的招牌,冷落的门庭,一种怅惘而又缠绵的期待驱使他伫立于阶下,痴痴地、徒劳地望着暮色中匆遽归飞的宿鸟。尽管他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想她,可他仍然为她感到心痛。
平林笼烟,寒山凝碧,暝色入楼。
他忽然记起金筱寒伤重未愈,便想顺路去看看她。寒碧山庄门扉半掩,门轴坼裂,门前空地上狼藉一片,有几个家人正在埋头打扫。于怜香皱了皱眉,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其中有认得他的,苦笑道:“有人来找碴子。”于怜香道:“找什么碴?”
那家人答道:“这些人也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硬说我家公子把我家姑娘藏起来了,成天逼着要人,昨晚上被雨烟姑娘一一打发了……”于怜香心中一动,道:“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那家人摇摇头,道:“几天没见了,不知道。”于怜香心念回旋,道:“筱寒姑娘好些了么?”那家人道:“听说好多了,公子若要见她,请自便。”
于怜香点点头,历阶而上,轻轻推门。门内空翠爽肌,白石砌成甬路,夹道红花缤纷。曲折西行,藤萝花满架庭中,满地落花千片。水晶帘垂地未卷,一双燕子在帘前上下翻飞,软语呢喃。他伫立良久,才见屋后转出一个紫衣少女,年约十七八,姿容艳绝,指环臂钏,晶莹鉴影,怀抱一只白地五彩百蝶玉堂春瓶,瓶中Сhā莲。她低头看花,未曾留意,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惊呼一声,猛一抬头,沉下脸来,道:“你怎么来了?”
于怜香欠了欠身,道:“闻说筱寒重伤未愈,特来探望。伊人姑娘一向可好?”
伊人冷冷道:“托公子的福,好着呢!”于怜香微笑道:“何苦这样冷着脸……筱寒伤势如何?”伊人爱理不理,待要轰他出门,想到于怜香医术高明,遂卷起珠帘,道:“你进来瞧瞧吧。”
金炉中,沉香已冷,余香浮动,若有若无。霍小蛮坐在窗前拄着腮发呆,百无聊赖,看见于怜香进门,也不顾自己满身是伤,立即跳了起来,瞪眼鼓腮,一脸找麻烦的样子。于怜香只是一笑,毫不在意。
伊人撩起低垂的翠帐,于怜香走到床前,看见金筱寒惨白的脸庞,怜惜之意油然而生。他给她把了把脉,微微笑道:“江兄果然高明得很,筱寒不日即可痊愈了。”伊人不禁有些欢喜,道:“但她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于怜香道:“那是她太虚弱了,需要休养,这孩子平日一定睡得很少……”摸出一个翡翠小瓶,道:“来时匆忙,没带什么好药,这个可以安神,给筱寒平时吃吧。”
伊人接过小瓶,低声道:“多谢公子。”
于怜香道:“江兄在么?”霍小蛮抢着道:“不在,不在!”于怜香似乎有些失望,沉默不语。
伊人和霍小蛮互相瞧了一眼,谁也没吱声,料想他找江逸云必定是为了冷雪雯,现在园中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谁也不敢随意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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