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回廊,穆犹欢看见雪拂兰站在琉璃灯下,手里捻着朵花,凝视着远方,眼神空虚而凄凉。
穆犹欢取了件斗篷给她披在身上,道:“雨都溅到你身上了,回屋吧。”她没有动弹,也没做声。穆犹欢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雪拂兰摇头。穆犹欢看着她手中的女儿红,道:“你是不是怪我不肯带你去找你娘?我已经告诉过你,她如今在司侯爷府上,很安全……”
雪拂兰道:“可她找不到我,一定会担心的……”穆犹欢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通知你娘了,她知道你在这里……”雪拂兰惊讶道:“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我?”穆犹欢微微一笑道:“也许她还有别的事要办,况且她知道你在我这儿安全得很……”雪拂兰道:“为什么?”
穆犹欢一笑道:“这你就不用问了……”
雪拂兰本能地感觉到他语声中有种令人不安的东西,迅速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越来越炽烈,越来越狂野。她惊慌地扭转了头,他却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颏儿,她吓了一跳,惶恐地望着他。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怎么对你,难道你还不知道?”
她扭开脸,低头不语。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立即缩了回去。他在她手上压了压,那么温和,那么飘忽,不可捉摸。她惊慌失措地把手藏在身后,满脸通红地退了两步。穆犹欢目中流露出一种炽烈如火的神色,温柔地抱住她,她急忙挣扎。穆犹欢用力搂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可能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让我亲亲你好么?”
雪拂兰又羞又怕,使劲挣扎,但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挣不开他的双臂。她拼命反抗,颤声道:“放开我,放开我……”她感到全身都要被他捏碎了,疼痛难忍,用力踹了他一脚。他痛得一激灵,情不自禁地松了手。她脸色发白,瞠目瞪着他。
穆犹欢突然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近乎发狂,就像有人在他开怀畅饮时把他的酒杯从手里夺走。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奇事。他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人能抢走,他想做的事也从来没有人能阻拦。他一生中还没有任何欲望比占有她更强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子闪烁着冷铁般的灰蓝色光芒,那张特别善于表达轻蔑之情的薄如刀片的嘴上泛起一丝轻微的扭曲。雪拂兰毫不妥协,对他怒目而视。穆犹欢一双眼睛仿佛两颗灰蓝色的冰珠,发出无法形容的幽然冷光,叫人心惊肉跳。他沉下脸来,冷冷道:“你真的那么在乎江逸云?”
雪拂兰咬牙道:“不错,除了他以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别的男人动心!”穆犹欢冷酷的眼神犹如利箭一般,直刺入她的灵魂深处,一字字道:“他就那么好?”雪拂兰并没有退缩,道:“是!”
穆犹欢怒极反笑,道:“好,好得很!”忽然拉住她的手,道,“跟我来!”他把她带进自己的书房,当着她的面打开密室的门,取出一只石匣。雪拂兰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他从匣子里取出一柄匕首,道:“此物名曰‘回日雕戈’,乃上古奇兵……”话犹未了,雪拂兰已失口惊呼,显然深谙个中玄妙。他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此物断金截玉,锋利至极,又极轻巧,送给你防身吧……”
雪拂兰急忙道:“不,我不能要……”穆犹欢脸一沉,道:“为什么?”雪拂兰道:“太贵重了,我不敢收……”穆犹欢冷笑道:“此物再贵重十倍百倍,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一个女孩子家,身边带一样利器总是有好处的。”雪拂兰怕再激怒他,只得收下。
穆犹欢冷冷道:“你现在可以走了。”雪拂兰一怔道:“你说什么?”穆犹欢道:“我从来不愿强迫女人,既然你不开心,留你在此,又有何用?”
雪拂兰欣喜若狂,欢呼一声,急奔而去。
穆犹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唇边泛起一丝阴毒的冷笑。就算她现在快马加鞭,日行千里,也恐怕见不着江逸云的面了。她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他真的会好好地为江逸云治伤——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早已在她每日喂江逸云喝下的草药里下了慢性剧毒,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毒药,既可以救命,又可以杀人……
江逸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混入药中、几乎置他于死地的毒药,毫无反应。
寒水碧不停地催他说出凶手的名字。他偏偏又把眼睛闭上了。寒水碧急得跺脚,道:“你快告诉我,你总得让我有个防范吧?”
江逸云缓缓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他已经走了。”
寒水碧一愣道:“走了?难道是……”他猛地打了个冷战,“难道是……是他?”虽然江逸云还是没有反应,他反而越发确定,他立即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是为什么?他跟你不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么?”
江逸云淡淡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他交我这个朋友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
寒水碧背脊发冷,道:“十多年,他居然伪装了十多年!这太可怕了!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你?”
江逸云道:“我也不明白……这几日我忽然想到,也许雯儿的死也和他有关,他知道我在乎雯儿,于是就用伤害雯儿这种方式来刺激我……我越痛苦,他就越开心……”
寒水碧沉默良久,叹道:“他这样对你,你还对他那么客气。他如果还有点良心,念在这十几年你对他的情份上,也不该下这样的毒手……”
江逸云道:“他不会那么想的。”
寒水碧道:“你早就知道了?”江逸云道:“以我从前的脾气,若早就知道,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寒水碧看了他半晌,慢慢道:“这十几年来,你的确变了不少。”
江逸云淡淡一笑道:“世易时移,如何能不改变?”
寒水碧叹了口气,喃喃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倘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许就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了……”
江逸云默默地望了他好大一会,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抖抖索索的火光下,他的脸色白里透紫,眼睛充血,似乎大量的血正从他的心房流到脸上。他嘴唇发白,两手痉挛,全身直打哆嗦。
寒水碧大惊失色,失声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江逸云痉挛地按住他的手,竭力想安慰他,但他脑子开始混乱起来,喃喃道:“我难受得很……”寒水碧惊恐地为他搭脉,脉象大乱,他全身发硬,脸色白得吓人。他完全乱了方寸,手脚冰凉,全身因为恐惧和惊愕而剧烈震动起来,哑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中的毒不是解了么?”
江逸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沼泽,种种厄运接踵而来;他无可依托,无可自救,只是感到一种强烈而沉重的下坠感。他的血液凝固了,四肢像压着不堪忍受的重负,他脑子里一片混沌,胃里一阵恶心,无休止的恶心。
寒水碧惊慌地注视着他的变化,面无人色,不知所措。江逸云身体抖得越发厉害,灰紫色的毒血不停地从嘴角涌出。他勉强控制自己,哑声道:“朵云丸,朵云丸……”寒水碧猛省,倒出六粒药丸,纳入江逸云口中。
江逸云突然感到无法忍受的恶心,逆血攻心,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来就像海潮冲破了闸门,鲜血不断涌出,不过一眨眼间,他就像老了二十余岁一般,变得异常憔悴。
寒水碧不停地揪自己的头发,狂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逸云用残存的理智克制住自己,断断续续道:“这……这是另一种……另一种毒药……和欧阳梦天下的毒完全不一样……”寒水碧急红了眼,撕心裂肺道:“现在怎么办?”江逸云哑声道:“帮我一把,看看能不能用内力把毒素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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