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尚未听完这话,微微一抖,说着不让殷梨亭哭,自己的眼泪却怔怔落了下来。殷梨亭心中一痛,一如以往一样立时有些手忙脚乱,顾不得其它,连忙伸手去擦她泪水,而自己的手却被她捉住,贴在面颊上。
他感受着手心上路遥的脸颊轻轻蹭着,那触手的感觉,竟是柔嫩温热的。她双手贴着他手背,双唇一下一下啄吻着他手心的硬茧,再辗转流连到指尖,呼吸暖着他的肌肤,真实异常。殷梨亭心中一颤,双眼却连眨也不敢,只怕转瞬间梦幻便散去了。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揽过路遥腰际,想要靠得进一些。久违的药草清香近在咫尺,将脸埋在她一头青丝之间,怀中之人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知是感谢方才那一壶玉壶春,还是感谢上天,竟让这梦境幻影如此真实,让他觉得此生便是一直这样梦下去也是极好的。忽地,他觉得怀中微凉,心中瞬时一惊,以为日思夜想的人终是要离去,慌忙伸手去拉。然则却还没等动作,便觉得唇上微微一热,柔润清甜的双唇熨贴着自己的,一分一厘缠绵缱绻,仿似慰藉,又仿似寻求一般,让他不能自已,连揽住她腰际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无法自已。他收藏沉浸在心底眼中几年的情愫仿如炽热的泉水一般不可抑制蓬蓬勃勃的流泻而出,小心翼翼当中带着万般的渴望和悸动,却又近乎膜拜一般的吻着她。抗拒不了心中的意念,他慢慢的划过她双唇,略略试探着触碰她温热的舌尖,几乎立时便得到了她动情回应。一时之间两人气息交融,唇齿缠绵相依,殷梨亭更是感觉到怀中之人近乎全然软软的靠在了自己身上。片刻时光,却如日月星辰般亘古绵长,只因其间催人心魄的情愫悸动,便是几世轮转,始终都不蹭淡去。
直到殷梨亭明显察觉到怀中之人气息明显不济,这才花了偌大的决心和力气,打算要放开她。然则觉还没等他松手,便觉得唇上一震刺痛,竟是被她轻轻咬了一下。殷梨亭心中一怔,那疼痛的感觉如此鲜明,何尝像是在梦中?他定睛看着身前的人,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伊人仍旧站在那里,脸颊和双唇因为方才的那一绵长的吻而红扑扑的,微微喘息,环着他颈项的双臂上还透出些许热度。一瞬间他近乎糊涂了,心中却又顾不得这么多,只是一味紧紧揽住她,“小遥,求求你莫要走,且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你要我做的一样都不落,就盼着你能入我梦里来看看我,陪陪我。我盼了四年等了四年,如今可算盼得到了……”
路遥心中大痛,踮起脚尖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六哥,你再仔细碰碰我,你看这是不是梦?”说着拉住殷梨亭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发髻缓缓而下,眉眼,鼻子,双唇,下颌,明眸皓齿真真切切,肌肤底下的温热熨贴着他的手,哪里有半分不像真的?
殷梨亭颤抖着轻抚着她,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一颗心却似要从胸中跃出来,连呼吸都是不能,直到路遥拉着他的手环住自己腰际,双唇贴着他的耳畔,“六哥,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我不是来看看你的,我是来找你的,你答应过我陪我去吃松江的鲈鱼,兴凯的青梢红,苏州的鳜鱼,你还答应过我陪我行遍天下悬壶济世,你答应我这么多,我总是记得回来讨你兑现的。”
她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殷梨亭不停颤抖,俯身将头埋在她颈侧,滚热的泪水就那样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领,又仿佛将她的心放在火上烤一般,听得他轻声道:“是梦是真,我都不管啦……小遥,求你别走,求你……”
情切之中甚至带着几分在命运面前的卑微,路遥心神揪痛,无以相慰,只得一下下拍着他,仿如四年前两人在竹谷之中,每晚入睡时殷梨亭拍着自己一般,“六哥,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从今往后碧落黄泉,再也不留你一个人,好不好?”
一个“好”字,殷梨亭也对路遥说过无数次,温柔的好笑得无奈的郑重的,万般都曾有过。然而这一次,却是他这辈子等待盼望得最久的一次。
昔年乍逢初见之处,两人便这般静静相拥,轻声低语。岁月滑过,却并非不留痕迹,情缘聚散,亦是有迹可循。
过得良久,路遥轻轻抬眼,正想去看殷梨亭,却忽然见得对面大堂门口赫然站了好几个目瞪口呆看着她与殷梨亭,不知道是进是退的客人。一旁掌柜和小二正试图将客人劝说出去,却奈何不得越聚越多的看热闹的人。望江楼本就是秋翎庄名下的产业,此番先后更是得了几位主事的吩咐,绝不许旁人打扰大小姐和姑爷以及武当诸人。是以当此际者额头几乎冒出汗来。
路遥眨了眨眼睛,凑在殷梨亭耳际道:“六哥,回房好不好?我在外面行了半夜的路,又冷又累的。”
殷梨亭此时背对着正门,未曾看到门口看热闹得人,听得路遥说冷了累了,连连点头,却又不愿片刻相离,生怕一切忽而又是不见,当家竟是一揽路遥,打横将她抱在怀里,回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鞋子,拉过被子将她密密盖住,却又不错眼神的看着她,似要将这几年的份一起看回来。
路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六哥,上来陪我吧。”
殷梨亭点了点头,脱了鞋子坐了过去,让路遥靠在怀里。四年前竹谷之中,他也总是这么这么和她两人相偎倚在床头,听她说话。然则彼时她寒毒缠身命不长久,相偎虽暖,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痛彻难过。然则此时,他心中却是愉悦温暖异常,仿佛天地间再无其它事情需要忧心。
——
望江楼大门口的人终于散去,二楼对面的扶手回廊之上,却站了两个身影,却是俞莲舟和张翠山。两人皆是看着殷梨亭的房门,表情各异。张翠山对于昨日之事尚自疑虑不定,扭头对俞莲舟道:“二哥,这……这六弟妹可是……?若再是假的,六弟岂不又是平白伤心?”
俞莲舟静默半晌,道:“是真是假,终是六弟最是清楚。他若识得这姑娘便是弟妹,那便是了。何况,就算不是真的,这四年……唉,若能得六弟不在伤神,无论何事,咱们师兄弟还不能替他担上些么?”
张翠山闻言,思及俞莲舟告诉他关于路遥得事情,禁不住重重点了点头,“二哥说得对,真假如何需凭六弟,无论他说什么,武当都是担得起的。”
俞莲舟转身欲回房,对他道:“六弟那里今日走不了了,五弟妹也需的好好休息,咱们便在这客栈多留一日吧。”
张翠山应了,转身去了楼下大堂,同小二说了续留一天,复有嘱咐他过得一两个时辰备了餐点饮食,送去殷梨亭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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