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双方各自退开,商量对策。马啸英将众弟子叫到一起,徐徐说道:“此次关乎我威武镖局声誉,话不多说,云阳、云起,你二人功夫较好,便挡下这前两局。”说着望了二人一眼,王云阳身为大弟子,武艺自然最为精湛,四弟子曾云起天资较好,武功为五人中第二,但因学武时日较短,却也是远逊于大徒弟王云阳,当下二人起身答应。韩云威见师父冷落自己,气结道:“师父,第三局便叫我上吧。”马啸英却不理他,望着素日最为沉默的三弟子周云升,沉声道:“最后一局便让云升上吧。”周云升生性谨慎,沉默少言,功夫虽不如大哥四弟,却有一个沉稳的好处,这时听师父点将,微微一怔,便即答应。马啸英说完一番话,暗舒一口气,他环视四周,见周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心底却生出一股肃杀之意:“成败在此一举,你三人可别让我失望。”
那边厢雷横早已准备好,马啸英细目望去,只见三个青衣汉子走到前排,虽说步履轻健,却也瞧不出武功高低。马啸英低声道:“云阳,第一局你先上。”王云阳应了一声,踏步走前,抱拳道:“请指教。”说罢气沉丹田,凝神待敌,双拳已然摆好架式。
雷横对三人耳语一番,过了片刻,其中一个稍瘦弱的汉子走出,抱拳道:“请。”王云阳更不答话,呼的一拳打去。那汉子猛喝一声,应拳而上。甫一交手,那汉子便觉气力不敌,身子一斜,向后退去。王云阳学艺十余年,造诣自非泛泛,但见他一拳一招,招招干脆利落,赫赫生威。那汉子显是不敌,在对方猛攻之下,纯是守势。马啸英瞧得眉头皱起,心道:“这人显然已尽全力,云龙寨难道就这点本事?”瞥眼见雷横正凝神观战,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不由得心中一震,低呼道:“不好,田忌赛马!中计了。”
韩云威站在一旁,这时见师兄稳占上风,心中正自高兴,突然听师父说什么赛马,怔道:“师父,那个赛马是什么东西?”二徒弟梁云峰读书较多,当即答道:“田忌赛马说的是个典故。嗯,昔日齐国将军田忌与齐威王赛马,田忌幕僚孙膑献计以上等马对中等马,中等马对下等马,从而胜了两局,赢得千金。”说到这里,眉宇间现出忧虑,道:“师父,这个……”马啸英心中震惊,想不到这山匪之中竟有如此人才,非但如此,对方还将己方武功高低打探的如此清楚,他喃喃自语:“‘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想不到啊想不到。”说着叹息一声,他自知徒弟中以王云阳武功最高,其余人限于年纪,功夫皆是平平,即便改变策略,也是胜算甚小。韩云威也明白过来,惊道:“这么说来,大师兄这局虽然赢了,剩下两局可都会输掉。”
这时间,王云阳已稳占上风,十招中到有九招进逼。又拆数招,那汉子一拳击出,招式用老之际,王云阳双拳连环,砰砰砰砰,将他击倒在地。那汉子满面通红,起身再欲厮斗,雷横已道:“阿豪,你输了,退下吧。”那汉子应声退下。“果然名师出高徒,”雷横微微一笑,道:“咱这第二局便开始吧。”王云阳心中得意,整理衣衫大步走回,却见师父并无多大喜色,不由暗暗纳罕。马啸英微微苦笑,望了徒儿一眼,道:“云起,这局你上。”心想对方第二局定出高手,心中虽知难胜,却也存了一丝侥幸。
正当此时,只听蹄声答答,西方远处一匹马疾奔过来,蹄声有如夏日急雨,又似碧珠落盘,端的奇快无比,顷刻间便已奔到近处。众人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匹白马迎面打住。这白马说停就停,干脆利落,众人均是暗喝一声彩:“好雄峻的一匹马儿。”再往上看,见马上乘客身穿白衣,眉目清秀,丰神迥异,竟是一个俊朗少年。这少年人衣着朴素,然而风度翩佳,面容和气,不由给人一种亲切和睦之意。众人正在此打打杀杀,乍一见如此少年,不禁都是一愣。少顷,那少年翻身下马,牵马走前,好奇地打量众人。
马啸英见白马雄健无比,也是暗喝一声彩,又见这少年目光圆润,有若无形,心中登时一凛:“这少年似是武功不浅。”只是自己危难在前,却也不再观看,转头瞧向雷横诸人。雷横回过神来,冲旁边人一努嘴。那人立刻领会,喝道:“兀那少年,要赶路快走,莫在此处停留。”他声音高亢,过了须臾,便有回音传来。那少年面色一奇,道:“这山道莫不是你家开的?”那人一愣,旋即喝道:“啰嗦什么,要走快走,否则别怪大爷不客气。”那少年笑道:“既非尔等所开,那我停下又有何妨?”雷横也已瞧出这少年不凡,却也不放在心上,挥手止住那人,向马啸英道:“马老爷子,这第二局比试便开始吧。”马啸英点了点头,心想:“对方既然有恃无恐,剩下二人定然是武功不凡,说不得只能拼拼了。”
曾云起听师父将自己比作中等马,心中虽知是实情,却也忿忿不已,这时见对面高瘦汉子走前,也不说话,猛地一拳击去。马啸英少年时曾游历四方,功夫学的较杂,后来投入华山门下,更是学的一身高明本领,但因徒弟资质有限,便只传了一套拳法、一套剑法。曾云起入门较晚,剑法还未曾学全,但在这一套洪拳上用功甚勤,拳法造诣虽不如大师兄,却也高于其余师兄弟。此刻他心中含忿,出拳还招之际运足气力,每一招均是沉重之极。马啸英瞧得暗暗摇头:“这洪拳讲究身正步稳、下盘沉实,出拳换招沉重不失灵活,云起打拳看似威风,拳招已然用死了,遇到高手可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心中渐渐焦急,转眼见那白衣少年正瞧得津津有味,不禁一愣,心道:“这人难道也懂得洪拳?”
正思索间,场面已生变化,曾云起初时猛力出拳,威风凛然,这时只觉后力不济,气息流转不畅,被那汉子反攻三招,步步后退,眼看便支撑不住。马啸英暗叹一声,正要言败,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左桥手,虎鹤双形,连环豹拳。”马啸英心中一震,望向说话的白衣少年,面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三招他自然知晓是洪拳中的招式,其时洪拳流传甚广,江湖中人大都识得,但这三招恰是自己徒儿反败为胜的救命招式,马啸英武功高强,自然知道这三招的妙处,但身在场中,如何又能出言提醒坏了规矩,这时听他说出,心中当真惊喜交集,惊喜过后,心头却是一凛:“这少年是何人,怎的有如此见识?”
曾云起手忙脚乱之际,听到有人提醒,想也不想,当即一招“左桥手”搭住对方手臂,顺势推开,旋即转一招“虎鹤双形”,抓向对方胸膛。那汉子悚然一惊,双掌一错,横在胸前。如此一来,他面门顿时露出破绽,曾云起猛喝一声,双拳连环而出,正是一招“连环豹拳”。这三招迅捷灵动,着实令人难防,更何况是在那汉子大意轻敌之时。只听砰砰数声响,那汉子已然翻到在地。
雷横众人顿时大惊,适才那汉子明明占据上风,孰料刚过三招便情势扭转,被人击倒在地。雷横略一思索,已然明白是那少年出言提醒之故,不禁怒目瞪视那少年。那少年微微一笑,目光清澈,回视于他。雷横扶起那汉子,冷笑道:“没想到堂堂威武镖局的马老爷子还会请外人帮手,真是令人叹惋呐。”
马啸英正要辩解,只听那少年说道:“谁说我是外人了?”雷横一怔,但见那少年急步跑到马啸英面前,拜道:“师侄白云寒拜见师叔。”马啸英微微一愣,道:“你姓白?你是我大师兄的……?”白云寒道:“晚辈是个孤儿,自幼由恩师抚养长大,随的师父姓氏,因拜到华山门下。”马啸英打量片刻,笑道:“没想到白师兄也收徒了,想起来我与师兄已经二十年没来往了,快起来。”说着伸手去扶,臂上却暗运内劲。白云寒微微一笑,随他劲力起身,说道:“侄儿是七年前拜入师父门下,今日方才下山。”马啸英见他化解自己劲力,举重若轻,不禁暗暗称奇,哈哈笑道:“白师兄最近可好?”白云寒欠身道:“师父一切安好,有劳师叔挂念。”马啸英点点头,问道:“你多年在山学艺,是如何认出我来的?”白云寒道:“适才见这位师兄打拳,隐约有华山拳法的影子,本门便只师父与您两位高人,故而便猜出来了。”马啸英颔首道:“少年人有如此敏锐头脑,着实难得。”白云寒微微一笑,道:“师叔过誉了。”马啸英叹了口气,想道:“如此良才美质,我怎么不曾遇到呢。”再想到与师兄白啸山素来不和,更是叹息不已。白云寒见他神色,只道他关心山匪劫镖之事,问道:“不知几位师兄如何称呼?”马啸英闻言,指着五人道:“这是老大王云阳,老二梁云峰,老三周云升,老四曾云起,老五韩云威。你们不曾往来,今日多亲近亲近。”
雷横见马啸英等人认起亲来,显然是极度轻视自己,他心中恼怒异常,大声道:“马老爷子,适才那局不算,咱们再比一局。”马啸英早知此间事不会善罢甘休,当即应道:“雷当家言明三局两胜,今日我威武镖局已胜两场,还比作甚。”雷横指着白云寒道:“适才有外人指点,你们方能取胜,哼,这也算么?”马啸英瞥了白云寒一眼,说道:“这位是马某师侄,也算不得外人。”雷横嘿嘿冷笑,道:“你们胜得不光明,雷某不服。”话音刚落,白云寒已接口道:“再比一局又有何妨。”马啸英听了,皱眉望他一眼,只听白云寒躬身道:“师叔,师侄请命一战。”马啸英自知徒儿功夫有限,适才见识到这师侄武功不凡,低声说道:“对方功夫不赖,白师侄多加小心。”白云寒应了一声,缓步走出。雷横不料竟是他来迎战,想到他不过指点三招便令自己之人落败,心中不由一惊,但他久经风浪,也不以为意,冷哼道:“阿淘,你来上。”
人群中一个精壮汉子应声走前,双手抱拳道“请。”他见对手如此瘦弱,脸上便现出轻视之色。白云寒看在眼里,微笑道:“请。”阿淘瞧他神色,心想:“待会让你知道厉害。”猛喝一声,“黑虎偷心”,呼的一拳打去。白云寒挥掌一拨,左手探出,径抓他腰间要|茓。阿淘见他托大,有心挫他锐气,当即横臂一挡,已用了九分气力。两臂甫一相交,阿淘便觉手臂如碰磐石,竟未能撼动对方分毫。这么一来,腰间“京门|茓”登时被封,阿淘只觉全身酸麻难耐,“啊”的一声,委顿在地。
雷横诸人瞠目结舌,俱皆惊呆了。他虽知这少年武功不凡,却也未曾想竟能高到如此地步,只一招便即制敌,一时间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过了许久,雷横当先回过神来,快步抢出,扶起那阿淘,只是他不懂点|茓之法,思索片刻,便望向白云寒。白云寒微微一笑,道:“雷当家,白某侥幸获取胜,承让。”雷横哼了一声,心道:“小子张狂。”却也不便发作,敛气道:“还请白公子解开我这兄弟的|茓道。”白云寒微笑道:“在下既然胜得一局,照规矩雷当家该让出条道来吧。”“愿赌服输,”雷横一咬牙,道:“雷某自当说话算数。”白云寒拱手道:“多谢了。”说罢走到近前,伸手按在阿淘腰间,拿捏数下。
雷横望了众人一眼,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挥手,带领众山匪转身离开。众山匪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两军对垒也不过柱香时间,一时喧杂的山道顿时安静下来,远处山莺鸣叫的声音也听得渐渐清晰。马啸英见雷横等人走远,咳了一声,说道:“不知白师侄要去往何处?”白云寒沉吟片刻,道:“师侄下山游历,本拟见识一下这大好河山,今日得见师叔,愿与师叔同行。” 马啸英目光炯炯,扫他一眼,道:“如今我正押镖去往山东,这个……”白云寒道:“无妨,师侄愿与同去。”马啸英心想这太行山山匪众多,有这么一个武功高明之人同行,也便增添一份把握,当即说道:“好吧。”
众人稍作整理,便即启程。周遭山势陡峭,自然便有阴凉之处,众镖师便沿着山阴行走,倒也不觉炎热。曾云起想起指点之恩,便骑马挨近白云寒,说道:“适才打斗,多谢白师弟指点。”白云寒道:“不敢不敢,曾师哥武功高强,原说再过上三招两式便可制敌,倒是小弟多言,抢了师哥风头,还请师哥见谅。”曾云起本来颇有芥蒂,这时听他说得客气,哈哈笑道:“无妨,无妨。”韩云威凑了过来,道:“你二人说些什么,怎的这么高兴?”曾云起瞪他一眼,道:“没你的事。”韩云威嘻嘻一笑,道:“我不问你,白师弟,你说?”白云寒微笑道:“没什么,我与曾师哥讨教功夫呢。”韩云威“嗤”的一声,讥笑道:“白师弟功夫这么好,还需向你讨教。”“我怎么了,”曾云起脸色一沉,道:“怎么说也比你强。”韩云威道:“你比我多学五六年,也没见强到哪去?”他二人正自争吵,马啸英瞧见,心中有气,喝道:“吵什么吵,没事多学些功夫,看人家白师侄,年纪轻轻,却比你们沉稳多了。”韩云威满心不服,却也不敢顶撞,转身道:“白师弟,你功夫好,咱们一边说话。”说着也不顾马上不便,拽住白云寒衣衫,拉向一边。白云寒见他热情至斯,苦笑之际,也只得随他。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见前方不远现出一处小茶馆,韩云威道:“师父,咱们去喝些茶水吧。”见师父点头同意,便大声道:“大家伙过去喝茶去了。”说着当先骑马奔去。众人随后跟上,不多时进了茶馆,早有小二迎了上来。韩云威道:“你们这都是些什么茶?”那小二躬身笑道:“山里贫穷,不过备了些山茶,还望大爷见谅。”韩云威笑道:“这茶可是自家种的?”那小二道:“正是,大爷稍等,一会茶就上来。”白云寒闻言心中一动,转头望向马啸英,但见他神色如常,目光中却多了些警惕之意,当下微微一笑,坐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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