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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儿女成双福满堂 > 第八十章潘佳卿、定下了

第八十章潘佳卿、定下了

邱晨边走边道:“不知我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去请,那位潘先生会否觉得简慢?”

徐长文将阿福送上马车,又俯身把满儿抱了过来,不过,没撒手直接抱在怀里,摇摇头道:“无妨,潘贤弟­性­情洒脱豁达,只要看到满儿这么聪慧的孩子,别说有人相请,就是没人请,只怕也会赶着要收为弟子呐!”

听他这么一说,邱晨才略略放了心。ww

之所以今儿特别带了阿满进城,之所以询问­妇­人孩子是否会被轻视,邱晨就是想了解那位潘先生是不是拘泥陈规陋俗,是不是对­妇­人有轻视的偏见。虽然跟了徐长文来请人,但邱晨心里早就打定了注意,若是那位不答应收满儿这个学生,她也省的多费口舌,直接再寻摸合适的先生去。

接下来,徐长文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拉着满儿福儿不撒手了,一会儿指点着路边院子里的一枝桃花,给兄妹俩讲‘竹外桃花三两枝’,一会儿又指着路旁店铺的幌子教福儿满儿认字,满儿听得也很是入迷,一条街走下来,福儿满儿已经一口一个先生,与徐长文颇为熟稔了。

那被徐长文成为安叔的老苍头跟着俊文林旭的车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自家公子,看着自家清冷端方的公子,居然破天荒地抱了一个小丫头在怀里,还与那年轻­妇­人说笑彦彦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他下死力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竟见自家公子很自然地抱了孩子,与那­妇­人并肩同行进了城门,登时觉得心里打起鼓来。

只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揣测,却不敢跑上去质问自家公子,一回头见俊文正拿了鞭子招呼他:“大叔,咱们也快走吧!送下你,我们还得趁早赶回去呢!”

安叔一听这话,倒也没异议,笑呵呵地点头应承了,由着林旭和俊文扶着他上了马车,然后就着车辕与俊文并坐了,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俊文聊起来。先是问姓氏名谁,家住何方,慢慢地就问题深入了进去。俊文是个实诚孩子,也没有想到这老苍头怀了别样心思,也没加隐瞒,很快安叔就从他嘴里得知了,刚刚和自家公子神态颇为随意亲密的年轻­妇­人竟是个丈夫刚刚死在边关的寡­妇­……再一联想刚刚自家公子那举止形态,安叔就把自己心中的猜测给坐实了。

不说,安叔什么心肠,再说邱晨随着徐长文一路步行进了城,倒也不需绕路,顺着当间大街一路走了下去,走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一间茶楼下边的街角边摆着个卖字的小摊子。

小摊子极简陋,就临街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在茶楼山墙上钉了一条细绳,绳上悬挂着几张大小不等的字儿。摊子摆在这儿,却没看到人。

邱晨一眼扫过去,就见多为恣意纵横的行草,果然是如游龙飞凤,笔力遒劲;另外也有几幅小片的楷书,邱晨细一瞩目,知道是抄写的佛经。想来是供一些笃信佛教之人买回去供奉吟诵之用。

从这几篇字幅上就能看出这位潘佳卿果如徐先生所说,­性­子洒脱从容,懂得变通,并非那种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腐儒,倒让邱晨暗暗点头,又放心了不少。

徐长文在摊子前站定,不紧不慢地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纸来,扫了一眼后,对邱晨扬了扬,笑道:“走,我们去找他!”

邱晨借着徐长文的手扫了一眼纸上的字,不由失笑。纸上居然写着一段三句半--‘暖日升高空,饥饿腹轰隆,若来买字者,稍等!’

别说,还挺合辙押韵的!

徐长文神态淡定,抱着阿满信步绕过街口,拐进相邻的小街。这条街道两旁房屋仍旧整齐,只是街面窄了许多。徐长文沿着窄街走了没多远,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门面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对邱晨笑笑,指着那门首悬挂的一个‘麺’字布幌子,道:“就是这里了。佳卿曾说过多次,说此处的宽面,面弹汤清最是可口。”

邱晨笑笑,心中暗道,再面弹汤清也只是面条罢了,那位潘先生之所以钟情此处,只怕还是因为面条价格便宜吧!

随着徐长文走进小面馆儿,映入眼帘的就是紧靠店门的一口大锅,锅里清澈的汤汁翻滚着,旁边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正从案板上抓起一捧面条,下进锅里。一边搅合着,一边抬头招呼:“几位客官,请进请进,请问客官们吃什么面啊?”

“我们不……”徐文长下意识地拒绝,却被邱晨截住了话头,笑着道:“徐先生,不如我们也来尝尝这面弹汤清的好面?”

徐长文怔了怔,随即也笑了,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绕过那煮面的锅灶,走进铺子里面去了。

邱晨瞥见他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单独坐的年轻男子,心知那必是潘佳卿了,也就和那煮面的老者要了几碗酱­肉­面,又要了仅有的两个品种小菜,然后也跟着徐长文走过去。

今日,邱晨穿了一身二魁家的刚刚做好的一件月牙白的交领衫子,为了出门,穿了一条藏青­色­的长裙,都是细棉布的。在邱晨的一再要求下,二魁家的做衣服不再赶时间,却在做工上下了功夫,邱晨今日穿的裙衫,衫子衣领和袖口处都刺绣了青­色­的缠枝花纹,裙摆处也绣了几枝小小的花样,不张扬,却素雅­精­致。

含着微微的笑走了过去,潘佳卿的目光一扫就转了开来,徐长文立刻站起来替双方介绍。潘佳卿和杨树勇见了礼。

听到介绍到自己,邱晨微微福了一下,潘佳卿赶紧作揖回礼。

不用邱晨说话,徐长文先是请她坐下,然后就道:“林娘子就是我刚刚向你提及的主家,最是怜贫惜弱,友睦邻里,而且知书识礼,还给几个孩子都启了蒙……”

徐长文说到这里,潘佳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相信,甚至嘲讽之­色­,道:“徐兄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啊?”

徐长文看了一眼邱晨,也不回答潘佳卿的问话,只抱了抱阿满,笑道:“满儿,给这位潘先生背一首‘钱塘湖春行’!”

阿满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乖乖地从徐长文的膝盖上滑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潘佳卿身前,有模有样地福了福,然后背着小手,朗声道:“《钱塘江春行》,唐,白居易。孤山寺北贾亭西……浅草才能没马蹄……白沙堤。”

阿满又向潘佳卿福了福,道:“请,潘先生……指正!”

一首八句七言,背的抑扬顿挫,一字不漏,背完之后,已经让潘佳卿有些不可思议了,再见小小的孩子如此乖巧有礼,那满心惊讶慢慢地就生出一种由衷的喜欢来,不由自主地就笑了,温和道:“你这首诗学了多久了?”

阿满扭头看了看徐长文,又回头对潘佳卿道:“刚刚,先生教的!”

阿福这小丫头有个奇特之处,背诗的时候声音清脆,也不打磕巴,可一到平时说话,就没有办法说太长的句子。这会儿一句话就给断成了两半儿。

潘佳卿听到这个回答,惊讶之­色­更浓,不由抬头看向徐长文道:“当真?”

...

( 徐长文笑的得意:“这么点儿的孩子难道还会说谎不成?当然是真的!”

笑了笑,徐长文又道:“之前我初闻之时也有些不敢置信,就考校了一番,不但能背诵数首诗,而且有些诗词的语句之意也真是懂得呢!”

“哦,这倒要听听。”潘佳卿从最初的不相信怀疑,到惊讶,再到此时,已是真正对这个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小丫头关注起来。“满儿是吧,你告诉我,浅草何解?”

满儿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家娘亲。

邱晨微笑道:“潘先生是问你,诗句中的浅草什么意思。”

满儿这回听明白了,点点小脑袋,转回头去对潘佳卿道:“浅,本来是,说水少,不深。诗中,是矮,小的意思。浅草,就是草,刚长出来,很小,很矮……嗯,刚刚盖住,马蹄儿。唔,这么高!”

满儿一边说着,一边还只怕潘佳卿不懂的样子,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比量了一下。嗯,她们家胭脂的马蹄儿就这么高,没错!

小丫头说的有些断断续续的,可意思表达的却非常清楚,当真是理解了诗句的意思。

潘佳卿脸上的表情有惊讶,有欢喜,还有些……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他先转脸看了徐长文一眼,随即目光转向仍旧淡淡微笑的林娘子,这才抬手摸着阿满小丫头的头顶,赞道:“不错,实在是不错……以后,跟着我学读书作诗行不?”

小丫头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歪着头看着潘佳卿,问道:“你比先生,厉害吗?”小丫头虽然只跟着徐长文学了一路,却已经对这位徐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动自发地去掉了‘徐先生’的姓氏,直接称呼徐长文为先生。这会儿,一听潘佳卿要做她的先生,心里难免有些排斥,童言无忌地就直接质问了起来。

三个大人同时一愣,倒是潘佳卿第一个回过神笑出声来。

徐长文爱怜地将小丫头抱进怀里,摸着小丫头的羊角辫儿,道:“这位潘先生的学问是极好的,满儿跟着潘先生好好学……”

满儿不等徐长文说完,就搂着徐长文的脖子道:“先生不能教满儿么?满儿喜欢先生……”

小小软软的小包子,软软糯糯地祈求,差点儿让徐成文红了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拍着小丫头道:“先生……有事要离开一些日子,不能教满儿了。这位潘先生学问极好,人也极好,很喜欢满儿的,满儿跟着潘先生好好学……嗯,等满儿学会了作诗,先生就回来了。”

“哦?满儿会作诗,先生就会回来?”满儿又歪着小脑袋求证,在看到徐长文含笑点头后,立刻坚定地握紧了小拳头,道,“嗯,满儿很快,很快,学会作诗!”

说着,抱了抱徐长文的脖子,自动自发地溜下来,来到潘佳卿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潘先生,满儿跟先生,学作诗!”

“呵呵……好,好!”潘佳卿笑着伸手摸了摸满儿的小辫子,笑问道,“满儿……既然入学了,可有大名?”

邱晨很快地回忆了一下,确定林旭没提过福儿满儿的大名,于是笑道:“孩子小,一直叫着小名儿,还没起大名呢。就有劳先生给起个大名吧!”

潘佳卿脸上一喜,摸着满儿的头发略一沉吟道,“佳儿佳女,福满齐全,但要感念你们娘亲的含辛茹苦,就叫孝孺,孝婕吧!”

“林孝孺,林孝婕……多谢潘先生!”邱晨起身道谢,满儿也有模有样地跟着行礼。

正好,面馆老板端着大碗面和小菜送过来。徐长文笑道:“咱也来尝尝面弹汤清的好面!”

众人皆笑。潘佳卿去林家就馆的事就此谈妥,一年二十两银子,管一日三餐和四季衣服。并约好一个月后,林家派马车过来接。不多时,林旭和俊文赶着马车找了来,同样高兴地见过潘佳卿。

见到林旭之后,潘佳卿略略问了几句,林旭温文有礼,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答了,潘佳卿更是欣喜,这样的好学生,显见之前徐长文是下了大力气教导的,就如今这水平,说不定,秋试后就能进身为童生……若是顺妥,说不定比他这先生更早考出来……

想及此,潘佳卿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却在转念又释然了,而且有了些自得,不管林旭是否比他更早进身,一个师生的名分却是定下了……呵呵,他这也算占了莫大便宜了!

林旭和俊文也在面馆里吃了午饭,徐长文和邱晨一起与潘佳卿告辞。『』

邱晨难得进一回县城,自然要去购买一些物品。就仍旧让林旭和俊文把徐长文送回家,她和杨树勇带了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去逛街了。

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邱晨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背道而去,渐行渐远,徐长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看的眼睛有些酸了,马车也绕过街角看不见了,徐长文只能垂了眼,叹息一声,放下青布的窗帘,掩去窗外的街市和人流,只剩下小小车间里,他自己。

邱晨和杨树勇带了孩子们来趟县城,自然要买些孩子们喜欢的点心零嘴儿,清水镇没有的食材­肉­食也自然少不了。

这个时代的牛、马、骡子、驴子是农耕运输的主要畜力,不允许百姓们随便宰杀的。老百姓养一头大牲口不容易,也不会随便宰杀,是以,平日里是见不到卖牛­肉­、驴­肉­之类­肉­食的。今儿也是赶巧了,城西村子里的一头壮年大走骡上山运货踩空摔死了,被­肉­铺子闻讯得了来,邱晨一行人到的时候,刚刚好摆上没多久。

骡­肉­颜­色­暗红,­肉­质纹理较粗,没吃过的都有些疑心,而且,同样是一斤­肉­,骡­肉­比猪­肉­贵了近一倍,还­精­瘦的没有肥­肉­……本来­肉­铺子老板想着挣笔大钱的,没想到,却冷清得很,都没几个人上前询问。

邱晨却是吃过骡­肉­的,在现代她的家乡还有一句俗语‘天上的鹅­肉­地上的骡­肉­’!说的就是骡­肉­是走兽­肉­中,美味最拔尖儿的!

看着暗红­色­的­肉­,她最初还以为是牛­肉­呢,一听是骡­肉­,心中更是大喜。

经过和­肉­铺老板谈了番价钱,邱晨就直接要了两扇连骨带­肉­的肋巴,又要了两条后腿,还有骡头和整幅骨架,加吧加吧算下来,竟是十两三钱半银子,­肉­铺老板笑的一身肥­肉­直颤悠,很豪爽地一挥油腻腻的手,把半钱银子的零头抹掉了,又热情周到地指点了邱晨一行,去隔了两间铺子的陶器店里买了口大缸,把骡­肉­装进去放到马车上。

杨树勇看的直心疼,几次开口阻止,却根本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将一锭大银子换了一缸­肉­……装车还是他和俊文林旭一起来做。

离开­肉­铺子,邱晨笑容满面的:“大哥别心疼银子,咱们辛辛苦苦挣银子来,不就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老人们孩子们不受屈么?我盘算好了,这些骡­肉­是难得的,大哥看看在县城里可有咱们那边的马车,给咱爹咱娘和嫂子们、小俊礼送一半回去,后腿­肉­剁了馅子包饺子包包子都是好的,肋巴就剁成块儿炖,比猪­肉­可香多了……哦,说起炖­肉­,咱们还得去趟药铺子, ...

(我去包上两包调料给嫂子们捎上,炖­肉­用稀布包了放进去就行了,那样炖出来的­肉­才好吃!”

这么兴冲冲地说着,邱晨眼光一闪看到不远处的药铺子,就加快脚步拐了进去,很快拎了两个药包出来。

见妹妹这般欢喜高兴,又念念不忘着爹娘家人,杨树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叹气。

既然要往杨家铺子捎东西,邱晨索­性­又去布庄买了六匹茧绸,六匹细棉布,还去粮铺子买了一百斤白面一百斤白米,很快,所买的东西差不多就够一辆车拉的了。

杨树勇赶车近二十年,认识的人多,倒是很快找到了一辆与杨家铺子邻村的车子,邱晨拎了一块二斤来重的骡­肉­和四尺青­色­棉布给那车把式,那人就欢欢喜喜地表示,下午也不等活儿了,这就往回走,尽快将骡­肉­给杨家送回去。

送着那马车走了,邱晨又和杨树勇带了孩子们去了趟满仓的木器店,定了给孩子们的课桌,又定了十多间房子的门窗,还拜托满仓帮着购买盖屋子要用的大梁和檩条等物。

满仓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家又要盖屋,连忙询问起屋的时间,他这几天就能把手头的活儿交付了,届时,他一定赶回去,给林家做木器去。

这么一说,邱晨反而摇头道:“如今不过是备料,盖屋子的日子还没定呢,眼瞅着就要过麦秋了,接下里又是伏天,也不宜起屋盖房……我铺排着,要盖房子怎么也得到秋后了!”

离了满仓的木器铺子,杨树勇就疑惑地询问邱晨:“妹子,刚刚听你那话,怎么又不盖屋子了?不盖屋子,一个月后,先生去了,去哪里开塾?”

邱晨抿着嘴笑笑:“刚刚我想过了,咱们这请先生,办私塾的,也不能只让咱家的孩子来上学,不说西头咋样,邻里四舍的孩子也不老少……索­性­,请先生、盖屋子的银子咱们仍旧出,地皮和盖屋的事儿,就交给村正和那些个村老们­操­心去!”

林旭一直安静听着,听到邱晨说到这里,反而比杨树勇反应快,笑道:“大嫂将此事交给村里,不但不用­操­心,反而落了个尊老敬老的名声!”

邱晨看着林旭露出了赞赏的微笑:“看来,二弟是真的长进了!”

一句话,反把林旭说红了脸,连连拱手表示不敢。

之后,邱晨带着林旭和一帮孩子又去了安平城最大的书店。这里的书店也不是清水镇那一间房的书铺子能比的,整整齐齐的四大间房子,入眼都是一落到底的大书架子,上面被各­色­书籍挤得满满登登的,看的孩子们一个个瞠目翘舌,惊讶又震撼!

看着时间,邱晨给了孩子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任他们看各种书籍,或者看各种­精­美的文房用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邱晨深以为然,有些东西不亲眼看到,仅凭书中描写,是没办法具象化的。有时候背上几千字的文章,也不如看一眼实物来的直观,来的印象深刻。

一个时辰的最后一刻钟,邱晨给没个孩子五两银子的选择权利,让他们在五两银子的范围内,随意购买自己喜欢的书籍文具。

林旭很直接,两本书就花了四两六钱,剩下的买了一块香墨,刚刚好五两银子;

俊文比较节俭,买了一沓练字用的低档生宣,买了两支毛笔,最后买了两本书,一本是陶弘景《神农本草经》,一共花了三两二钱银子;

俊书就拿了一只算盘,邱晨看到了,还把算盘给他剔出来,说这是她应该给俊书买的,让俊书再去选些别的东西,俊书张望了一会子,愣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要;

俊言买的一支竹笛,两支毛笔,一共花了一两四钱银子;

俊章买了一套染料,大小毛笔,还买了一小沓生宣,又买了一本花鸟画图集;

阿福买了一对竹根雕刻的卧鹿蝙蝠紫藤镇纸。阿福之所以买下这一对镇纸,并非小家伙贪图图案­精­致,或者附庸风雅,乃是书铺的小伙计一句‘福气满满’,让小家伙当机立断动了购买的心思。至于小伙计后边那句‘高官厚禄’,就被他自动忽略了;镇纸一买到手,阿福就拿了一只送给阿满,兄妹俩一左一右,平分秋­色­,不偏不倚;

阿满最小,小丫头却志向颇高,买了一本《诗词集全》;收集了唐宋各大名家的诗词,厚厚的一本,很有分量,五两银子还不够,正巧阿福剩了一两多给她添上;

邱晨看着孩子们选购的东西,各有所需,独具特­色­,却没有谁去购买不切实际的豪奢之物,可见孩子们的淳朴厚道,心下自然欢喜。于是,剩下的各­色­笔墨纸砚,她又买了一大包,连孩子们的花费,这一家铺子,邱晨就花出去了将近六十两银子。

需要的、喜欢的都买了,一家人也就欢欢喜喜踏上了归程。

临出县城的时候,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回春堂往边关送货,虽然确切的目的地她不甚了解,但大方向却是一路向北的。徐长文所去的怀戎镇就是北边重镇,她怎么忘了和徐长文交待一声,若是徐长文能跟上商队一路同行,互相照应着,也方便的多。

“停一停!”邱晨叫停了马车,和杨树勇一说,杨树勇也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儿,说他也给混忘了。于是又打发俊文和林旭赶着车去徐家走了一趟,徐长文也没去过北边,路途遥远生僻,能够跟着商队同行,自然欢喜不已。于是和林旭约定好了,定下出发的日期,就过来报信,届时一起相伴同行。

再次启程,众人没了什么未了之事,于是,一路欢笑畅快,在路上看到一片漂亮的野花,俊言俊章还跑下去采了一大把野花软草回来,给满儿编了一个大大的花环草帽,戴在满儿头上,两个小辫子从花环上边弹出来,颤悠悠的像一对触角,显得睁着大大眼睛,笑靥如花的小丫头,就如一只花­精­灵,可爱无比。

两辆车,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没顾上在县城吃饭,邱晨买了些包子,还有些熟食,路上边走边吃,天­色­和暖,阳光灿烂,人人满心欢愉,倒让邱晨找到了一些在现代时自驾游的乐趣。

随着一天天和暖,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家人回到家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光。到了家,邱晨和兰英等人打了个招呼,就拎了二斤骡­肉­和两斤点心带着林旭一起去了村正家。

一进门,就见季氏站在院子当间喂­鸡­,一边和厨房里的大儿媳­妇­说着话。

“婶子!”邱晨笑着招呼了一声。

季氏一眼看到邱晨迈进来,立刻扯起一脸灿烂的笑,匆匆把手里的高粱秕子往院子一扬,拍打着手和衣裳,匆匆迎了上来。

“哎呀,是海棠啊,快进来快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邱晨身边,尖着眼睛有些夸张地打量着邱晨道:“海棠这身衣裙是新做的吧?啧啧,这颜­色­这样式可真雅致!”

季氏的大儿媳­妇­也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娘只看到了海棠嫂子的衣裳,可这衣裳也得分人穿。这身衣裳也就是海棠嫂子穿,穿在别人身上可没这么好看!”

这婆媳俩的奉承热情,邱晨知道出 ...

(处,直觉虚伪和势力不想应付,却也不得不撑起笑脸,笑着把话题转开:“呵呵,你们家这是还没吃饭吧?我玉贵爷在屋里不?我想找玉贵爷问件事儿。”

邱晨对她们婆媳俩的奉承避而不答,季氏和儿媳都有些讪讪地,听邱晨提起自家公爹,季氏又笑开了,热情地迎着邱晨往屋里走:“瞧瞧,我这人一高兴就犯糊涂,见了你就亲的不行,就把你给堵在门口了,也就是你不和我外道,换个人还不知怎么埋怨我呢……呵呵,你爷就在屋里,快进屋,进屋说!旭哥儿,快进屋,快进屋,呵呵,旭哥儿眼瞅着也成人了,真是一表人才了……”

季氏长篇大论地说着,又回身吩咐儿媳­妇­烧水沏茶。

邱晨也不和她多说,顺着话往屋里走,一边接过林旭手里的骡­肉­和点心,交到季氏手里:“婶子,今儿去了趟县城,恰好遇到人家卖骡­肉­,我就称了几斤,拿两斤过来,给玉贵爷尝尝!”

季氏一脸喜­色­地连连点头:“哎哟,骡­肉­啊,这可真是稀罕物,轻易遇不见一回呐。这个剁成馅儿包饺子可是好吃着呢,嘿嘿,你玉贵爷牙口不好,吃上顿骡­肉­丸儿饺子还不知怎么欢喜呢!”

说着,几人也走到了屋门口,邱晨笑笑,一脚跨进屋里,就朝着黑洞洞的东里间扬声叫:“玉贵爷!”

“嗳,福啊,快进来吧!”刘玉贵端坐在椅子上,也比第一次邱晨上门热情了许多招呼着。

邱晨和林旭迈进黑洞洞的里屋,季氏紧跟着走进来,把手里的点心和骡­肉­往刘玉贵面前送了送道:“爹,您看,海棠和旭哥儿给你买来的点心和骡­肉­呐,改明儿,我给你包骡­肉­饺子哈!”

刘玉贵老得像核桃皮的脸上多了丝柔和的笑容,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今儿晚上剁出来喂上,要不不入味儿……哦,和面的时候和得软些,硬面饺子不好吃……”

“嗳,成,我过会儿就去剁!”季氏把点心给老爷子放在桌上,拿着骡­肉­往外走。

邱晨笑着道:“婶子,你用清水放入一捏盐泡上一个时辰,­肉­里的血水排­干­净了,饺子味儿更香!”

“哦,好,好,那我这会儿正好去泡上!”季氏连连点着头,笑呵呵地出去了。

季氏出去了,刘玉贵的目光就转到了邱晨和林旭身上:“我听说你们林家准备请先生开私塾?”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着道:“老爷子,确有这回事。不过,不是我们林家开私塾。我和二弟商议着,福儿爹没了后,我们一家没少受村里的四邻八舍地关照维护,如今我们开了那个小作坊,也多多少少挣了点儿钱。我们就想着为乡亲们做点儿事,一开始也没想出能做啥,还是后来看到镇上的那些铺子里招个学徒都愿意要识字的,我才想到,若是咱们村里孩子们能识字念书,就是读不成秀才,识了字,找个铺子做活计、做掌柜的也是门出路……可毕竟我们家人口少,二弟也没成年,家里也没个主持的……我就想着过来和玉贵爷商量着,建一间村里的学堂,我们林家出砖瓦石料木料,劳烦玉贵爷和村里的老人们­操­­操­心,张罗张罗,挑块地,招呼些人手……”

“哦,你要帮村里建学堂?”刘玉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双昏花的老眼紧紧地盯着邱晨,进一步确认着。

林旭站起来对刘玉贵拱手道:“是的,我和大嫂是这么商量的,还请玉贵爷和村里的长辈们­操­持受累了!”

“哈哈,这算什么……咳咳,这是好事啊,惠及子孙的大好事啊,我们这些老头子们受些累怕啥的!呵呵,旭哥儿,坐下说,坐下说……”刘玉贵笑的一张老脸比掬花的纹路还丰富,招呼着林旭坐下后,又紧跟着道,“旭哥儿,你既然和你嫂子出钱建学堂,可想过去哪里请先生啊?像徐先生那样的好先生可不好找哇!”

林旭笑着看了看邱晨,叔嫂俩交换了个眼神,道:“玉贵爷,不瞒您老说,徐先生临走给推荐了个先生,学问品行都是极好的……”

“哦?”刘玉贵脸上的笑容缓了些,看着林旭问,“他可肯来咱们刘家岙?要多少束脩?”

邱晨笑着接了话:“玉贵爷,这请先生的事儿,徐先生也替咱们问过了,那位潘先生侍母甚孝,说他是肯来的,但还要回家问问母亲的意思……”

刘玉贵连连点头:“孝顺好,做人儿女就应该孝顺……”

念叨着,刘玉贵的目光在邱晨和林旭身上扫过,有感叹起来:“按说上学交束修是本分,可若是束脩收的太高,只怕村子里一大半的孩子还是没办法念书啊……”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道:“玉贵爷,这事儿我和二弟也商量过了。只要我们林家还过得下去,就每年拿十两银子贴补给先生。剩下的,孩子们一人交几百个钱也就够了!”

“十两……”刘玉贵似乎是反应不过来重复了一下,随即连连感叹道:“如此就好了!我就说你们林家是好的!有了你们林家如此顾念乡邻百舍,咱们村子里以后也要念着林家这份情……你们放心吧,你们林家以后尽管安心,只要我活着,村里人谁也不敢生什么事非!”

“玉贵爷一直关照维护我们林家,我们一家心里都有数呢!”

“嗯,一个村里住着,邻里百舍的,升子又不在了,能照顾的照顾下也是应该的……”刘玉贵自谦了一句,又道,“徐先生辞了馆,孩子们都没了先生,若是建学堂,就要赶着点儿了……过些日子,开始了夏忙,也不好找人手了。”

“嗳,这事儿都听玉贵爷铺排……已经定了砖瓦石料,木材……玉贵爷也帮着­操­­操­心,看谁家有,我们出钱买过来,你看成么?”

邱晨和林旭叔嫂俩放的姿态很低,又全权托付,这让刘玉贵很是有一种受人尊重的骄傲和自得,心里也自然满意。连连点着头道:“成,就这么办吧。我今晚就把村老们召集过来说说这事儿,明儿打发人去看了日子,就让人过去和你们说……”

邱晨又道:“你老和长辈们商量着铺排就成……玉贵爷,你老铺排着,这学堂建在哪处好呢?”

邱晨出了钱,出了力,虽说让村里建学堂,可也想着离自家近些才好,孩子们上学也方便不是。

刘玉贵此时已经微微低了头,沉吟了片刻后,抬眼看了看林家叔嫂,又顿了顿,才开口道:“嗯,我看你门前铺的路好,这样吧,你们再多定些砖石,也把学堂的门口铺铺……嗯,就接着你们林家,在东边儿那块空地上建学堂吧。那边地势也好……”

不说林家紫气东来么?林家再修学堂也毕竟是外来户,若是学堂沾了这紫气,出几个成才的子孙,才能让刘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呐!

刘玉贵一说地势,邱晨和林旭也都想到了缘由,林旭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嘴动了动想要说话,却被邱晨暗暗地止住,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只不过,邱晨也和刘玉贵说,林家做工的人多,平日里难免动静大些,建学堂紧挨着林家怕会影响到孩子们念书,最好是学堂和林家之间留出些空地来。

刘玉贵毫不迟疑地 ...

(答应了下来。林家东边一大片荒坡地呢,留出十几亩来,剩下的也足够。只要离得远了,林家铺不嫌费砖石就好!

如此,建学堂的事儿,就算商量妥了。邱晨和刘玉贵又商定了学堂的建制,刘玉贵没指望太好,就盖三间正屋,东西两间厢房,围一个小院子即可。这比邱晨设想的简单得多,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之后,邱晨又提出,­干­脆把林家和学堂之间的空地买下来,刘玉贵自然没有异议。林旭当即写了白契,刘玉贵和林旭签了字按了手印。又让把白契留下,晚上村老们过来时,让他们给签个字,做个见证人。

季氏的大儿媳­妇­拎着壶热水进来冲茶,邱晨和林旭却站了起来,笑着辞过刘玉贵,走出了刘家。

季氏和大儿媳笑着送出来,一直看着邱晨和林旭走远了,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撇撇嘴,一扭身进了自家大门。一个寡­妇­家家的,打扮的那么鲜亮给谁看?看样子,这林升媳­妇­怕是守不住了!

刘家大儿媳,大江媳­妇­却是在她婆婆身后,匆匆看着走远了的邱晨背影一眼,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红­色­粗棉布衫子,眼神黯了黯,低着头回了家,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这些日子来,家里接了林家收罗布麻的活计,每天都能从周边的几个村子里收上三四百斤罗布麻来,一斤两文利,三百斤还能得六百文呢,却都被婆婆攥进手里,连件新衣裳都不给添……虽说林娘子没了男人,可也没公公婆婆要伺候,自己当家做主的……想吃啥想穿啥都自己个儿说了算,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唉!

不说季氏婆媳心里转着什么小心思,邱晨和林旭顺当地把建学堂的事儿商量妥了,又买了东边一大片空地,过些日子,把这块空地围起来,到时候,林家和学堂仍旧毗邻,学堂也和林家私塾没大差别了。

叔嫂俩回到家,一说学堂的事儿,一家老小无不欢喜。

兰英等人也是欢喜的不行,要是林家资助村里建起学堂来,她们的孩子们也都能入学读书了。现在有了林家做工的稳定收入,各家日子得到改善的同时,这些人的眼界也一天天开阔了起来。看着林家娘子因为识字懂得制药,就能办起个作坊来,大把大把地挣银子,对几个侄子和两个孩子,阿满还不满两周岁,都每日读书识字,满儿小丫头话还没说利索呢,背起那个什么诗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她们听不懂,却觉得好!

林家娘子在她们眼中早已经成了偶像,林家娘子如此督促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这识字必是极要紧的事儿。她们跟着林家娘子走,错不了!

­妇­人帮工们这日下工,没有像往日那样说说话,聊上几句,都匆匆打声招呼就往家赶。

学堂招生有限,她们还是赶紧家去商议定了,早点儿给林家递个话,让自己孩子得以上学才好!

邱晨也忙的很,把帮工们送走,她就把泡了大半个时辰的骡­肉­,捞出一块来,切成拳头大小的­肉­块,换了清水,放入盐,用力揉搓,把­肉­中的残血清洗­干­净,又用清水冲了一边,放进打锅内,加满了水,放入料包,放入葱姜包,生了火放入木头劈柴大火炖了起来。

院子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二人两把刀,主动担下剁­肉­馅的活计。这个季节,白菜萝卜都生发了不好吃了,邱晨就摘洗了十多棵大葱,让两个哥哥剁进­肉­馅儿里,又沏了花椒水和酱油,一点点剁进­肉­馅中。

两个人有力气,馅子也快。邱晨这边和了面,炖上­肉­,那边杨树勇兄弟也把­肉­馅剁的差不多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邱晨就让成子俊文几个,去燃了几个火把Сhā在院子里,把偌大的前院照的亮堂堂的。一家人在火把晃动的光亮中,在从屋子里满溢出来的浓香中,一家老小齐上手,包了满满五大盖帘饺子,大锅中的水烧的翻滚着,白胖白胖的饺子下进去,打个转儿,很快就浮了上来。盖上锅盖,烧两个开,再打入半瓢凉水,再烧开了,滚圆雪白,皮儿微微透明的骡­肉­饺子就煮熟,可以出锅了。

院中两张矮桌拼接在一起,已经摆上了筷子和加了醋和香油的蒜泥碟儿。邱晨把一只只圆滚白胖的饺子盛进大盘子中,俊文俊书林旭几个排着队接了盘子端出屋门,等在门口的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几个小的,就欢呼跳跃着,一路追随过去。

林旭放了盘子,笑着拍了俊言伸进盘子的小手:“烫着呢,用筷子,凉着吃!”

俊言俊章嘿嘿一笑,赶紧拉着阿福阿满坐下,各自拿了筷子。一人先抢了一只,夹进自己的碗中,晾着。

邱晨端着两盘饺子,最后从屋子里走出来,就见林旭、俊文俊书都等着她没有入座,杨树勇杨树猛和老何、刘三河坐在那边,温了一壶酒,一边儿吃着饺子,一边儿吱一口小酒儿,滋润的一脸的惬意舒心!

邱晨笑着,将两盘饺子交给林旭,让他给兰英和二魁家送过去。给俊文一盘饺子,让他给三­奶­­奶­送去,又给一家大小舀了饺子汤儿,吃饺子和饺子汤,原汤化原食,最是讲究!

舒舒坦坦地吃了浓香满口的骡­肉­饺子,老何和刘三河去三­奶­­奶­家睡觉,邱晨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妹三人,仍旧习惯地聚到正屋里间,几个孩子一一读书背诗给大人们听,这也成了林家每晚的保留节目。

等杨树勇杨树猛笑眯眯地听着孩子们读完书背完诗,林旭就开始一天的授课,把邱晨教得孩子们读熟甚至背诵的内容,讲解一番。

邱晨则和两位哥哥坐在炕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与往日比较轻松的聊天不同,眼看着和回春堂的约定日期日益临近,安排谁去献酒­精­方子,怎么去,这个话题就不可避免了。

之前,邱晨一直纠结着难以抉择。

按照这个世界的伦理习惯和思维方式,这种代表家族外出的事务,都是男子的事儿。而且,从长远的发展来看,让林家目前唯一能够胜任这件事的林旭去,对林旭的发展、成长都有莫大的好处。当然了,这是基于一路顺利安全无虞之上的。

可毕竟,此次所去的目的地是边关军营,而且是颇为不稳定的随时可能有战争发生的危险区域,林旭的人身安全就没办法得到完全无虞的保障……这是邱晨之前一直纠结不能作出决定的主要因素。

如今,虽说这个主要因素仍旧没能改变,但却意外地有了徐先生同行。有了徐先生的同行,若是林旭去,一路上,不但能够见识各地的风情人文地理,同样还能有这样一个通达又饱学的先生在身边指导着……这趟本来仅仅是献蒸酒方子的行程,就有了游学的意义。这对林旭可谓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所以,在徐长文答应下同行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提及献酒的事情,邱晨沉吟着道:“眼下,咱们要做的是把蒸酒的方子献上去。既然是让人家念咱们一个情,那么献方子的事儿就不能让别人捎带,需要咱们家去人。我已经和回春堂的少东家约好了,二十几天后,他们运货的车队出发,到时候我们赶去清水镇与他们会和,一起去。”

此话一出,杨树勇和杨 ...

(树猛对视一眼,都暂时没有说话。

林旭略一沉吟,就起身道:“大嫂,让我去吧!”

他这么一说,杨家兄弟和邱晨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作为焦点,林旭的脸­色­难免有些羞惭,却仍旧保持着目光镇定,静静地看着自家大嫂,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邱晨默默地端详了林旭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林旭的眉梢眼睛就忍不住亮起了一抹兴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似乎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怕自己这个主意正的妹子要自己去。长途行商都是大老爷们海棠同行不方便不说,那份辛苦艰难,他们也实在舍不得自家妹子去受。还好,看来妹子不糊涂,让林旭去,正正好!

邱晨看着因为激动脸­色­微微绯红着的少年,这个年龄的少年,正是满心憧憬满心冲劲儿的时候,在他们心中,外边的世界绚烂美好,充满了诱惑。能够走出家门,对于他们来说,兴奋激动恐怕早就让他们忽略了,本来就所知不多的危难艰险。

读书长知识,远行却可以磨练少年的意志,历练少年的思想和筋骨。邱晨暗暗告诉自己,这一趟似乎隐藏着危险的远行,对林旭的成长绝对是好事!

“你这几天多练习练习骑马……其他事不必多想,仍旧安心读书就是。”邱晨微笑道,见林旭敛容忙不迭的点头应是,不由又笑道,“这一次,能有徐先生同行,是你的造化,我也放心不少。”

“大嫂说的是!”提起徐先生同行,林旭脸上的惊喜激动缓了些,却由衷地流露出一种欢喜来。

本来,他对徐先生的离开就颇有不舍,如今能够一路与先生同行,自然欢喜不已。

“好,旭哥儿也应该担起事儿来了!”杨树勇一巴掌拍在腿上,先是鼓励了林旭一句,然后直接宣布,“我来给旭哥儿赶车。这些年赶车也去了些地方,别的不行,一路打尖儿住店,晴雨寒热,也能照应一下。”

杨树勇话音未落,杨树猛一改平日事事尊重大哥的习惯,反驳道:“大哥,还是我去吧!你不是还要跟着老何学着种藕养鱼么?眼看着就要投鱼苗了,藕也要发芽了呐!”

杨树勇一挥手道:“你在家,我去!”

“大哥,还是我去吧,这一去路途遥远,又是……还是我去吧!”杨树猛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一趟虽然是送药献方子,却实实在在地是去边关刀兵之地,此行之凶险绝对不是平日赶车出门可以比的,所以,他才不惜反驳大哥的威严,抢着自己去。

杨树勇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瞪眼厉­色­道:“说了我去!”

杨树勇一瞪眼,就要驳斥,却被邱晨笑着拦下:“大哥,这一趟,我也觉得让二哥去更合适。”

“海棠!”杨树勇没想到妹妹也帮着老二,立刻急得叫了起来。

邱晨笑着安抚着杨树勇,然后慢慢道:“大哥,这一次,咱们要送酒,还要捎着徐先生,所以,之前打算的一辆车怕是不够了。这样,我打算着让二哥带着俊书去。眼下村里马上要盖学堂,咱们的制皂作坊也准备筹备开工……这么多事儿,你们总得留个人帮我照应着吧?更别说,还有种藕养鱼的事儿啦。”

杨树勇还有些不甘心,还要再说什么的,却再次被邱晨止住,继续笑道:“大哥二哥,你们别争了,前几天咱们去县里不也听说了,前些日子我们大军打了大胜仗,把戎人赶得远远的了。我琢磨着,咱们家一下子带走两匹马,家里就转不开了。这几天,你们得尽快去镇上、县里踅抹着买匹马回来。既然决定出门远行,咱们也得筹备些路上用的东西,什么雨布啊、蓑衣斗笠啊……零零碎碎的东西可多了,你们原来经常赶车出门,也替我琢磨琢磨,都需要买啥,去哪里买……还有,咱们这一批罗布麻也该送货了,明儿还得去镇上一趟……”

零零碎碎、絮絮叨叨地这么一说,原本杨树勇要说的话,居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如今,这么多事务,海棠每天­操­心受累的,就没个轻快时候,他们兄弟俩谁去的事儿,就别让她再跟着­操­心费神了。更何况,杨树勇兄弟俩之所以抢着走着一趟,为的同样也是边境的不安稳。既然,戎人被打跑了,这一趟行程没有危险的,也就无所谓谁去了。

林旭郑重地整了整衣袍,对着杨树勇、杨树猛深深一揖:“林家和旭多承两位兄长照顾,旭在此不多言谢。”只是会将这份情意记在心里,日后但有所成,定当谨记此日恩情,予以回报。林旭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

杨树勇和杨树猛急忙起身抬手将林旭扶住,三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不知觉地亲近了许多。

待三人再次坐定,邱晨这才重新开口道:“虽然过些日子,二弟要去献方子,但这些日子你还是安心读书,准备什么,带什么,我和两位哥哥来筹备,你都不要分心。”

林旭答应着,邱晨又道:“不过,你放学回来,就多去后院看看,把蒸酒的活儿熟悉熟悉,等到了那里,万一有什么疑问,你也好答对。还有这几张图纸,你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到了那里之后,就把这份东西献上即可。另外,我让成子跟上,他跟着做了这些天,届时,如有什么疑问,你也可以向他询问。”

林旭躬身答应着。关于出行人员的事情,就这样在邱晨的坚持下确定了下来。

邱晨选择了俊书,而没有选择年长的俊文,让俊文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邱晨当时就看到了,却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和杨树勇兄弟俩商量起诸种需要筹备的东西来。

将诸般能够想到的细节都一一商量了,夜­色­已经深了,各人这才散了。邱晨放被窝安置阿福阿满,俩孩子撑不住,已经在炕上睡着了。杨树勇杨树猛打发了俊文俊书回了西厢,很有默契地往院门口走去。

走到大门近处,杨树勇查看了一下大门门闩,回头看看离开一段距离的正屋,确定声音不会被正屋的妹妹听到,杨树勇直奔主题道:“老二啊,我知道你是怕这一去有什么危险,才抢着去。可是,你也听听我的打算……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在经管事儿上你比我强。而且,不管你服不服气,你比我脑子活,但遇事没我能稳住气,这一次出门,安稳才是第一位的。”

听大哥语重心长地说完,杨树猛禁不住红了眼,略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大哥,不管咱们承不承认,离家几年,特别是林升没了后,海棠思虑事情比咱们都要周全了。这回,既然她打算让我去,那就必是把事情前前后后考虑周全了的,你就不要再和我争了。再说,这一去,有徐先生同行,又有成子跟着……成子这孩子,我们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虽然年龄小,却是个机灵全面的。也许是那样家庭出来的吧,比咱们家几个憨小子都强……还有,我和旭哥儿、俊书走了以后,妹妹难免惦记担心,难道你想让妹妹家里外边两头­操­持磋磨?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我,海棠不是说买马么?这几天咱俩好好踅摸踅摸,买上两匹脚力好的马,带上匹备用的,路上有个替换不说,要是看这事儿 ...

(不好,我就带着旭哥儿和俊书跑路,凭咱们老杨家这么多年的赶车经验,只是保命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个你知道的,就不要再……明儿起,你就多在家里诸事上用用心,我们出门后,家里和妹妹就要靠你一个人照顾着了。”

杨树勇张张嘴,最后还是红着眼答应下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俊勇兄弟和二魁套了马车,先是装了罗布麻,送往清水镇。

邱晨安排了帮工们提取原料上工后,刘满银专程来了林家,除了送来了林家买地的白契,还告诉邱晨,学堂的事儿,村老们都欢喜得很,今儿一早,就安排了人去请曲神仙看日子了。然后,有些期期艾艾地说,刘玉贵老爷子说,盖学堂的料也该备起来了。

邱晨笑着应了,说转天安排人,跟着村里的车马去拉砖瓦,刘满银满脸欢喜地去了。

人家林家这是只出物料,车马人力都得尽快去安排,刘玉贵老爷子年龄毕竟大了,思谋思谋动动心思还行,跑腿儿联络的诸般事儿,还得他去忙乎。

临近中午,杨家兄弟和二魁赶着车拉着新一批疗伤药的药料返了回来。邱晨一边看着卸车,一边带着俊书验货收货。俊书如今普通收发已经基本熟悉了,而涉及药料的品质,因为涉及药物的品种鉴定、品质鉴别,还需要慢慢地学习熟悉,这个是急不来的。

中午,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顿浓香的炖骡­肉­,喝的也是骡骨架浓汤,所有人都满脸欢喜的。

下午,杨树勇兄弟再次带着二魁,把做好了的疗伤药装车运送去回春堂。等到了傍晚,杨家兄弟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一条消息,回春堂的商队定在四月初六启程。徐长文那边,杨家兄弟也托回春堂的送了信儿过去。

邱晨暗暗琢磨了,今日是初二,还有三天时间筹备,挺紧张!

忙乎了一天,邱晨旁观,见杨树勇神­色­很平静,对于家里的诸种事务也颇为用心,她就琢磨着,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应该已经达成了妥协。没有人和她说,她也善解人意地保持了沉默,没有询问。

刘满银下午又来了林家一趟,是专程来告诉建学堂开工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两天后。邱晨客气了两句,说安排了二魁跟着去拉窑上拉砖瓦,将他送出门。

当天晚上,带领孩子们读书写字的人就换成了俊文。

林旭、成子和杨家兄妹一起,在正屋谈论商议着这一趟出行的各种事务。

第二天一早,邱晨拿了银两和二哥杨树猛一起,赶了车去了清水镇,购买出行所需的一些物资。二魁则跟了村子里的车马去程家窑运砖瓦。

之前,林家已经购买了一辆厢车,如今行程临近了,邱晨怎么想这个时代的远行就怎么辛苦,天气晴好还罢了,遇上雨天,板车没遮没拦的,赶车的就遭老罪了。

因为是运货用,邱晨并不需要传统载客的封闭厢车,进了马车行,邱晨一眼看到几名木工正在制作一辆厢车,刚刚装起四角的厢柱,邱晨眼睛一亮,立刻就让杨树猛去找了马车店的掌柜的,定制了两辆新车。

之后,邱晨就拉着三名木匠细细地说了自己的要求,她不要全木板的车厢,只要求车厢下半部分是木板,四角加装立柱,四周和车顶蒙以整张的牛皮,但牛皮缝隙处要求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漏雨。另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要求连车辕处也装了两根可以自如拆卸的立柱,牛皮完全张开要能护住整个车辕,但同样要求可以自如卷起放下。

这样的牛皮车子,比平常车辆要轻得多,而且,可以很好地遮风挡雨。有了这样的车子,即使路上遇上雨,赶车人也不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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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筹备

( 第八十一章筹备

在邱晨和木匠们交待车厢要求的时候,杨树猛出去一趟。『』他和大哥昨日来镇上的时候,已经和相熟的两个牲口经济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踅抹马匹走骡,今儿杨树猛过去一看,那两个经济果然有些门路,短短一天时间,就搜罗了十来匹马和走骡来,俱都健壮优良,杨树猛挑了一番,确定了两匹体格高大的走骡。

骡子但论奔跑能力不如马匹,但身坯高大,耐力持久,拉车运货却比马匹好用。

赶着骡子回了车马店,邱晨一见两头体格高壮结实,极­精­神的大走骡,也立刻喜欢上了。欢欢喜喜地买了两套骑乘的鞍辔,这才跟了杨树猛一起离开马车店。

之后,邱晨去布店买了四大卷油布,又去杂货店买了蓑衣、斗笠、雨伞、木屐诸物。

采购了杨树猛所说的这些必备物品外,邱晨又去买了三十斤猪­肉­,又去留仙居找刘金才买了五十个咸鸭蛋,去杂货铺买了一袋子木炭,最后,邱晨去了趟回春堂,毫不留情地买走了回春堂中库存的所有硫磺、火硝。

在回春堂,还收到了徐长文捎来的信儿,说等启程前一天,徐长文跟着回春堂的马车赶到清水镇,启程那日早上,大家在清水镇会和。

回去的路上,邱晨坐在新装的车厢里沉默着。

她不知道自己把改良火药造出来会引发什么结果,但眼下她实在没办法置自己的三个至亲之人于危险而不做防备。她也知道,就凭她眼下的条件,制作出来的东西杀伤力可能并不太太恐怖,她求的不过是届时可以给大哥和小叔一个逃命的时间缓冲。

一直沉默着快到刘家岙的时候,邱晨突然问:“二哥,我记得你小时候打弹弓打的好,现在可还有准头?”

杨树猛被她突然一问地愣了一下,才哈哈笑道:“你那时候那么小,居然还记得二哥打弹弓啊……”

邱晨暗暗汗了一下,她也不过是猜度着村里的男孩子都喜欢弹弓,这才试探着一问,没想到居然给她蒙对了。

不用她回话,杨树猛笑了几声,道:“自从接了车鞭子,二哥可是有年头没摸弹弓了……不过,想来那东西顶多有些手生,拿起来练上几下子,找个准头还是不难的。”

邱晨笑着连连点着头,笑眯眯地从身后摸出两条牛筋和一块巴掌大的牛皮来,举到杨树猛跟前晃了晃,道:“那,二哥回去就赶紧寻摸个合适的木架来,用这个制架弹弓出来。”

“哦,这是给那几个淘小子做的?我说海棠啊,那几个小子本来就够淘了,你别总是惯着他们!”杨树猛虽然这么说着,但却已经把牛筋拿到手里仔细地看起来,从他关注的神­色­不难看出,他对做弹弓绝对很有热情。

邱晨笑着摇摇头:“二哥就别管我要弹弓做啥了,你回家就赶紧做,争取晌午饭之前做出来。我有用!”

杨树猛睇着妹子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要无奈地笑着点头应下。

到了家门前,林旭和杨树勇几人都出门来接,邱晨和几人打了个招呼。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都跑过来接着。邱晨伸手搂着阿福阿满亲了亲,又摸了摸其他几个孩子,拿了一包点心交给最大的俊章,几个孩子就欢笑着谢了,呼啦啦跑去吃点心了。

猪­肉­卸下来,邱晨叫来做菜手艺比较好的玉香和兰英,让她们把­肉­切成两公分大拇指粗细的长条,放入盐和调味料腌制,再烤成­肉­­干­,可以带在路上吃,能存放较长时间不坏。

外边大人孩子的欢笑热闹,邱晨拎着一只瓷坛子和一袋子木炭默默地进了东厢。

因为东厢如今被邱晨征用制药,未经她允许,谁也不会往那边儿凑。就连阿福阿满和几个小的也都知道这一点,邱晨进了东厢,不虞被人打扰,脸上的笑容就完全冷了下来。

默然片刻,邱晨叹了口气,就毫不犹豫地拿起硝石、木炭和硫磺粉碎、过筛,称量之后,按照比例配制。邱晨用的是木炭中心部分的棕­色­部分,也选择了特定粗细的颗粒,­操­作起来也要按照顺序比例配制均匀。粉粒做好后,邱晨又静默了片刻,就走出东厢,把门锁好进了正屋。

玉香和兰英腌制完­肉­条,正在择菜准备午饭,邱晨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在锅里加了水,然后淘了三碗糯米放进锅里煮着,她拿了一只小陶盆去外边寻了些红泥土回来,糯米粥也熬煮到了黏稠,她取了一碗糯米汁,拿了两个­鸡­蛋,端了盛红泥土的陶盆儿回了东厢。

红泥土中加入糯米汁和蛋清和成黏合­性­极好的泥巴,邱晨就开始把准备好的药粉颗粒灌入一支支竹管里。药粉中放入毛边纸沾了药粉捻成的引线,然后放入纸屑填实,再放入一层­干­红土,最后用蛋清糯米汁和好的红泥封口。

一个个竹筒填药封口,邱晨做的一丝不苟,把所有的药粉统统装填完毕,最后邱晨得了一百一十多支爆竹!

把这一百一十多支爆竹在炕上摆放好,又清理了­操­作场地,邱晨这才重新出了东厢,取了一小捆木柴,在东厢的炕灶里点了火,让炕面的热力烘­干­那些爆竹封口的泥巴。

检查了一遍,邱晨听到外边已经招呼吃饭了,也就熄了灶里的火,出了东厢,一转脸看到几个跑过来的孩子,邱晨脸上顿时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容来。

抱着扑进怀里的阿福阿满亲了亲,用指头抹抹两个小家伙脸上的灰道儿,邱晨点着两个孩子的鼻尖儿,笑道:“两个小脏猫,都成花脸了。快去洗手洗脸,咱们该吃饭了!”

中午饭邱晨就熬了一个糯米粥,做菜没管。玉香和兰英做了两个菜,一个炝菠菜,还是兰英跟邱晨学的,不过如今兰英做的味道已经丝毫不比邱晨差了。玉香则做了一个韭菜炒­鸡­蛋,用的是那种韭菜­鸡­蛋一起炒的办法,炒出来韭菜­鸡­蛋成一块块的饼状,带着浓郁的韭菜­鸡­蛋香,很朴实却也很香。

吃过午饭,几个小的由俊言俊章带着去西厢午睡,邱晨拿了腌制好的­肉­条放进铁锅里,文火烘烤,细细的火在灶里燃烧着,锅里的­肉­条滋滋啦啦地响着,一股带着焦味的­肉­香慢慢蔓延开来。等滋啦声小下去,邱晨就把锅里的­肉­条取出来,然后把灶里的余火扒到一只大铁盆里,把­肉­条架在火盆上边,外边罩上一个大桶,让热气不会四散,慢慢地熏蒸着上边的­肉­条,直到烤至七八成­干­,烤­肉­条就做成了。这样的烤­肉­加了调料和盐巴,咸香浓郁,还能存放一到几个月不会败坏,最适合外出携带。当然,家里那么多孩子,做了烤­肉­自然也不能落下他们,所以邱晨这一次买的­肉­很多,给林旭杨树猛带上之后,还足够孩子们美美的吃上几天当零食。

­肉­条在火上烤着,前院后院的人也都在忙乎着,邱晨再一次打开东厢房门,走了进去。

灶坑里的火已经熄了,火炕上烘着的封口泥巴已经完全­干­透。邱晨把她订做来准备做皂基的铜盒子拿来,将一支支做好的爆竹放在盒子里,最后扣好盒盖,一百一十多支爆竹装了四个铜盒子,每一个盒子里放了二十五支。剩下的十一支,邱晨 ...

(攥在手里摸了摸,最后,揣在怀里,走出东厢。

在马棚里找到给马儿刷毛的杨树猛,“二哥,你来,我有点事儿和你说一声!”

杨树猛没有迟疑,在水桶里洗了洗手,拿了邱晨点名要求的弹弓,就跟着邱晨往外走。

邱晨没有说话,一直出了家门,绕过院墙径直往山上走去。

“妹子,你这是要去做啥?”刚刚出家门的时候,杨树猛还没觉得怎样,可看着邱晨一声不发地在往山上走,他就渐渐地觉得不对劲儿了,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二哥,我做了几个可以防身的东西,我们找个背人的地方试试。”邱晨声音平静地说着,却难以掩饰心里的紧张。

说实话,她长到这么大,在现代近二十年几乎天天和各种药剂打交道,只不过,之前她研究这些药剂的目的是为了做出疗效更好的药剂,用来治病救人。『』但这一回,也是她第一次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制作可以杀人的武器!

如果是黑火药,这么大一只爆竹可能仅仅是响声大一些,离得近了会被嘣伤,但她用了改良的棕­色­火药配方,爆炸力可要大上许多倍,绝对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这还是因为外壳仅仅用了竹筒,而不是特制的铁壳!

听邱晨这么说,杨树猛特别吃惊,却还是跟着邱晨往山上走,并没有落下半步。

他几次张嘴想要问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走这么远,回头看林家的小院都几乎被树木遮掩看不到了,据杨树猛估摸最少也走出二里路了。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算了,妹妹明显不愿意说,那么他就跟着看吧,不论是什么,过会儿也就能看到了。

邱晨带着杨树猛一直往山上走了足有三里多路,这才在一片树木稀少,青石袒露的山坡上停下脚步。

“哥哥,你在这大石后边,藏好了!”邱晨回头嘱咐一声,径直往前走去。

制作的原材料和工艺太简单,邱晨对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究竟多大威力也没数,为了安全起见,她又往前走了四五十米,寻好了自己藏身的大石,这才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拿出一支竹管放在一块大青石上,掏出火折子吹出明火来,点火--因为心中紧张,邱晨的手微微地哆嗦着,点了几次,才将看到引线顶端窜起的火花儿,邱晨立刻起身就跑。

因为蹲了一会儿,腿脚有些麻,邱晨跑了两步居然噗通摔倒在地。

“妹妹!”杨树勇一声喊就往这边跑。

邱晨心急地完全顾不上膝盖和双手的剧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朝着杨树猛飞跑过去,一边大喊:“二哥,躲起来,快!”

这么说着,兄妹俩就跑到了一处,这会儿再找隐蔽之处已经来不及,邱晨扑过去,一下子把毫无防备的杨树猛扑倒在地,借着一冲之力,抱紧了杨树猛用力地连着几个翻滚,终于滚到一块巨石后边,并用了最大的力气按住杨树猛趴在地上,不让他翻起身来。并用两条胳膊护住了自己和杨树猛的头部。

砰!

一声巨响,在身后传来。

随即,就有无数的碎石、泥土、断枝飞溅起来,淅沥哗啦地落在石头上、地上,也落在邱晨和杨树勇的身上。泥土细细簌簌的并不疼,但是一些飞石快速地打在身上,还是一阵阵剧疼。最开始一两下,邱晨还有感觉,最后只觉得整个背部和双腿都火辣辣的,根本不知道被砸了多少下!

趴在地上,邱晨暗暗地苦笑,她此时完全可以确定了,被她粗制滥造出来的‘爆竹’威力绝对够大!若扔在毫无防备的人群里,杀伤力绝对惊人!

好一会儿,飞石泥土雨才停下来,邱晨又趴了一会儿,这才浑身的疼痛爬起来。耳朵嗡嗡作响,让她的头吔轰轰地有些晕。

揉了揉耳朵,扑了扑身上头上的泥土碎石,低头看到杨树勇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邱晨连忙伸手去拉。

“二哥!二哥!”

杨树猛被邱晨拉起来,还是一脸的惊恐茫然,邱晨接连叫了几声,才把杨树猛的目光聚焦起来,眼珠缓缓地转到邱晨脸上,愣愣地瞅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哎哟一声,夸张地嚷道:“海棠,你这是弄得什么啊?这是把雷给引下来么?”

邱晨笑了笑,道:“哪里是什么雷啊,是我跟着书上学做的爆竹,只不过,声响和劲儿都比普通爆竹厉害!”

说到这里,见杨树猛还是定定地看着她,邱晨终于落下脸上的笑容,苦笑着一ρi股挨着杨树勇坐了下来,抬头,就能看到那边爆炸引起的大坑,还有飞的四散开来的石块泥土……她就连苦笑都不笑不出来了。

“大哥,这一去有多危险不用我说,而你和小叔再加上俊书,一个老老实实的百姓,两个只半大孩子,不让你们有一点点防身之物,我又怎么放心让你们去呢!”邱晨也不看杨树猛,也不管杨树猛听没听懂,顾自继续说着,“这些东西给你们带上,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注意了再注意,千万注意不要接触到火烛,哪怕是一点点火星都不能碰上……不过,万一遇上什么危险,你也不要管其他的,点燃一颗扔过去,你就带着小叔逃命。相信,有了这些,只要不被大军围住,百十个人是没办法困住你们的!”

下了山,看着院子里仍旧忙碌热闹的景象,杨树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耳朵里更是嗡嗡地一直作响。

歇息了一会子,看着杨树猛的脸­色­渐渐缓过来,邱晨又让他用弹弓包了石块试了几次,不谈准头,杨树猛臂力不错,弹弓的­射­程还行,邱晨目测应该有三四十米。

之后,兄妹俩选了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做掩体,邱晨点燃了一颗爆竹,让杨树猛用弹弓­射­出去。因为爆竹比石块轻一些,­射­程又短了些,大概有二十七八米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他们兄妹有了巨石掩体,又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不可避免地仍旧有些石屑飞溅过来,却比第一次的狼狈危险好太多了。

爆响和飞石过后,邱晨率先站起身来跑过去看爆炸情况。拇指粗细的爆竹制造出来的弹坑竟然有一米方圆,周边碎石泥土飞溅的范围更是能够达到十多米。这样的杀伤力……仅供突围逃命的话应该足够了。

杨树猛的耳朵嗡嗡响的厉害,看着大大的两个坑洞,嘴巴也大张着忘了合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怔怔道:“乖乖,这要是扔到人窝子里,一下子得要了多少人的命啊!”

邱晨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她转回头,郑重而冷肃地看着杨树猛道:“二哥,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要你和俊书、旭哥儿都囫囵个儿地回来。不然,我没办法向咱爹娘和嫂子们交待,也没办法向林……向福儿爹交待!”

记忆中的小妹虽然活泼爽利,但却也不乏女儿家的羞惭扭捏。可自从妹夫没了后,再见到妹妹,杨树猛总觉得妹妹变了很多,­性­子爽利了许多,却几乎没了羞惭忸怩,而且,思虑周全,处事老到……这会子,眼前妹子冷着脸凝视的样子,竟让杨树猛生出一种敬服来。

“ ...

(二哥,你来看看,这样的斗笠、蓑衣可好?”邱晨笑着在那边招呼,原来是几个­妇­人已经把蓑衣和斗笠里都缝上了油布,邱晨叫杨树猛过,试试。回到家里,走进人群中的邱晨仿佛忘记了刚刚那声炸响,还有浑身的剧疼。

玉香好心地问:“林嫂子,你刚刚在哪里,可被那声炸雷吓到?”

邱晨微微一怔,明显看到跟前的杨树猛的身体一僵,不由就笑了:“怎么没听到,这不,我叫着二哥陪我去山坡上想找味药呢,被那两声旱雷给吓得摔了一身泥。你们在家没吓到吧?”

“哈哈,我们在家里能咋样,倒是你不碍事吧?摔坏了哪里没有?”兰英快人快语地说着关怀的话语,让邱晨心里暖暖的。

笑着摇摇头,邱晨退开几步,瞅了瞅杨树勇身上的蓑衣,点头笑道:“嗯,这样一般的雨就不怕了。”

说完,又拿起两张巨大的油布缝制的东西交给杨树勇:“大哥,这是给马儿做的雨披,你拿了去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趁着她们几个在这儿,赶紧改改!”

说起马儿来,杨树勇欢喜起来,笑着拿了两张马雨披去了后院。平时里赶车出门,遇上雨人披个蓑衣,马儿身上也就披个麻袋,特别受罪。有了这个油布做的雨披可就好多了,即使遇上雨,马儿也不用遭雨淋之罪了!

邱晨也跟着杨树猛来到了后院,看着杨树猛把雨披给马儿披在背上,又在四个马腿和马脖子上系上固定的带子,整个马儿除了两只眼睛和四蹄露在外边,其他地方都遮蔽的密密实实的。邱晨感叹,现代塑料制品成了人人称恨的白­色­污染,这里想要块透明的塑料布却根本不可能。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一看杨树猛脸上绽放的笑容就知道,他对这件马儿的雨披比他自己的蓑衣更满意,更合心。

杨树猛给马儿试着雨披,邱晨就去把烤的­肉­­干­收起来。几个孩子已经睡醒了,这会儿闻着味儿都吸溜着小鼻子围了过来。

邱晨笑嗔着让孩子们去洗了手,一人给了一条,孩子们顿时欢笑着塞进馋了半天的小嘴巴里,一个个用力地咀嚼着。阿满小牙儿不够有劲儿,抓着一条­肉­­干­咬了半天都没能咬下来,倒是口水都流了出来,沾满了­肉­条和两只小手。

“哎呀,小满真笨,连­肉­­干­都咬不动!”山子一条­肉­­干­三两下就吞咽了下去,一转眼看到满儿吃的狼狈,立刻嘲笑起来。

“这­肉­很硬,根本咬不动!”满儿嘟着小嘴儿很委屈地维护自己。说着还发恨地举着沾满了口水的­肉­条递到山子面前,“不信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山子根本不嫌­肉­­干­上沾了满儿的口水,拿过那条­肉­­干­就往嘴里塞,用力一咬,然后就听咯嘣一声,山子噗地吐出一口沾了血的­肉­­干­和一颗白白的小牙来!

“娘啊,我的牙被硌掉了!满儿坑我……”山子被手上的血吓坏了,哭咧咧地向自己娘亲告起状来。

可,让他意外的是,他娘和那几个嬢嬢婶子一听他这话,都轰然大笑起来。他娘还瞪着他嗔怪着:“该,谁让你抢小满妹妹的­肉­­干­吃啦!”

“嫂子快别吓唬孩子!”邱晨说着,走到山子近前,伸手翻了山子的嘴­唇­看了看,微笑着抹着山子的头顶道:“别怕,你这是要换牙了,这颗牙掉了,过一段日子还要长出新牙齿来。不过,这段日子,山子可不能咬太硬的东西了。等牙长出来的后也不能用牙齿舔它,不然会长歪了哦!”

说着,去舀了一杯水给山子,让他漱漱口,又拿来一坛酒­精­,用一小块软布沾了给他擦拭了还在冒血丝儿的牙龈。这不,邱晨刚刚忙乎完,山子就又活蹦乱跳的和孩子们去玩耍了,早把掉牙的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

一下午,几个巧手­妇­人不但给蓑衣、斗笠都缝上了油布里子,做了马儿用的雨披,还有车厢的门帘、窗帘。

门帘、窗帘都是用朴素的青­色­三棱布缝制而成,没有绣花也没有装饰,却最能遮挡风沙和初春的微寒。

忙乱着,邱晨也顾不得几个孩子了,还好林旭这两天不用上学堂了,就在家里做起了临时的先生,每天上午下午晚上三时,带着一大群孩子们读书认字。

满儿这些日子,除了识字背诗外,还有一个大心事,就是那只抱窝的母­鸡­,都不用邱晨管,每天都拿了秕谷子高粱秕子给母­鸡­送饭。随着小­鸡­出壳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满儿更是恨不能天天守在,只要有空,就每天跑去蹲在母­鸡­抱窝的大筐子旁边,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好像一转眼就能错过小­鸡­出壳似的。

邱晨正和兰英几个看车厢和蓑衣什么的呢,就听得从后院传来满儿一声大叫;“娘!”

手一抖,邱晨都没顾得想什么,拔脚就往后院跑,转过屋角的时候,又听了满儿的欢叫声:“娘,快来,小­鸡­出来啦!”

邱晨暗暗地呼了口气,脚步不停,脸上却露出一抹苦笑来。这小丫头,一惊一乍的,可吓了她一跳!

快步跑过去,就见满儿小丫头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闪亮如星,朝着她咧开小嘴嚷嚷着:“娘,快来,快来看,小­鸡­出来啦……”

邱晨跑得急,有些微微的气喘,跑过去,二话不说,一把捞起小丫头,在胖乎乎的小ρi股上拍了一巴掌,笑斥道:“咋咋呼呼的,吓了娘一跳!”

满儿却顾不上这些,也似乎没感到ρi股上的巴掌,扭动着小身子挣扎出邱晨的怀抱,扯着邱晨的手,示意她快看小­鸡­。

趴在筐子里二十一天的母­鸡­,这会儿就像是完成了重大的任务一样,已经从那一堆蛋上站了起来,抖搂着毛­色­晦暗蓬松的羽毛,翅膀一挥,跳出筐外,咯咯咯地低叫着,邱晨连忙从旁边抓了一把高粱秕子撒到它脚下,饥饿疲劳的母­鸡­,咯咯叫了两声,立刻低下头飞快地啄食起来。

手又被满儿扯了扯,邱晨转回目光,就见一堆鸭蛋­鸡­蛋中,中心位置的两只蛋,都已经被啄开了口子,其中一只小­鸡­已经露出了湿漉漉的脑袋,一双黑豆样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也看看围观的一大一小。

不过,小­鸡­显然没有时间好奇玩耍,随即就挣扎着小腿小身子,想要把束缚了它的蛋壳挣脱开来。

满儿看着着急,伸出小胖手就要帮忙,却被邱晨阻住:“小­鸡­出壳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咱们不能帮忙,不然小­鸡­就活不下来!”

一听小­鸡­活不了,满儿立刻缩了手,眨着眼睛紧张地盯着努力的小­鸡­。

还好,这只小­鸡­出壳很顺利,没两下子就把裂了缝儿的蛋壳蹬开,抖抖小翅膀,迈过了它新生命历程中的第一道坎儿。刚出生的小­鸡­,羽毛上仍旧沾着未­干­的蛋液,湿漉漉的贴附在身上,腿脚也还没有力气,有些脱力似的趴在一堆蛋中间。

很快,第二只小­鸡­也出了壳。然后,一只只蛋就像是听到冲锋号的士兵,争先恐后地啄破蛋壳,完成了新生。

让邱晨比较惊讶的是,小鸭子扁扁的嘴巴,居然也毫不示弱,啪啪啪几声,就把蛋壳磕破,披着一身灰黑­色­的羽毛,大一号的小 ...

(东西就破壳而出了。

娘儿俩看的目不转睛的,俊言俊章福儿等孩子也呼呼啦啦地跑过来看稀奇,每有一只小­鸡­破壳,都会引起孩子们的一阵欢呼。

邱晨和几个大人也都满脸笑意,看着一只只小­鸡­小鸭的新生,更多的是看着孩子们欢喜兴奋的笑脸。

最后,有两只蛋没能孵化,有一只小­鸡­最后没能挣脱蛋壳的束缚,窒息死了。满儿很伤心,守着那三只蛋不肯离开,最后,还是母­鸡­领着小­鸡­开始活动了,小毛团儿般的小­鸡­小鸭们可爱非常,渐渐地转移了满儿的注意力,兰英才偷偷把那只孵­鸡­的筐子连三只坏蛋拿走。

如此,忙乱中,三天很快过去了。

初五这天晚上,帮工的人都散了,老何和刘三河也吃饱回了三­奶­­奶­家,俊文俊书懂事的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西厢房读书写字,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林旭坐在正屋的大炕上说话,成子则被叫了进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炕下。

大炕的炕头上用被子盖着三只大大的陶盆,里边发的都是白面。这是明天早上要给出发的三个人蒸馒头烙饼用的。外边的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十几斤卤­肉­,这也是要带上路的。

邱晨先问林旭,蒸酒流程可还有不懂之处,林旭略一沉吟,还是道:“大嫂,那酒分坛的凭据是什么?成子说按照时间,但若是在其他地方,用不同的柴禾,这个时间不就不能为准了?”

一听林旭这话,邱晨笑了:“二弟能问出这个,看来是真的用心琢磨了。这里,你看,我花了一个小桶,上边标了记号,装水的话到这个记号正好是一斤。我们就用这个桶盛酒,同样到这个记号,再称重……”

“咦,都是酒,一样多难道还会不一样沉?”林旭Сhā话问道。

邱晨点点头:“是的。我们就是要用体重的不同来做分坛的区别!……你看我记得这些数,这就是分坛的凭据!”

成子在旁边听得很认真,到了这会儿小脸满是兴奋道:“那样就不怕换地方换柴禾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是啊,第一次第二次难免会麻烦些,需要时时接取出酒称重,不过,就按成子那个办法,慢慢地把时间记录下来,按时间换坛子就简单的多了!”

回答完问题,见林旭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邱晨又道:“这些图你可以不动,这些文字你在路上无事可以仔细地抄录一遍,等到了那里,就用你抄的那一份。若是问起,就说是林家祖传秘技……”

“大嫂,这明明是你……”林旭想要反驳,却被邱晨抬手止住。

“你既然叫我大嫂,阿福阿满是我的孩子,我的也就是林家的。”邱晨微笑着,却很郑重地说到这里,又接着刚才的话道,“别人要是给钱,无论多少你都不能要。咱就是无偿上献的,就是为了给戍边的战士们尽一份心……这个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知道怎么说,但不要太夸张,朴朴实实地最好。这个你路上琢磨琢磨……还有,在路上不要不舍得花钱,要多看多想少说少做,万事不要太冲动,以你们的安全为最重。”

邱晨很想直接对他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想直接说路上不要烂好心,不要搞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们这三个人根本没什么武力值,主技能护着自己就不容易了。可这些话在邱晨的舌尖儿上打了几个圈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旭郑重地垂手听着,听邱晨嘱咐完,深深地给邱晨施了一礼,道:“大嫂且请安心,一路上我会谨记大嫂的嘱托。而且,此行还有大哥相伴,有什么事我就和大哥商量,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那就好!”邱晨点头,让林旭坐下,又取了四个荷包过来,分别交给林旭、杨树勇和成子,“这三只荷包里,二弟和大哥手里的分别是五十两银票十两现银。成子手里的是十两散碎银两和几串铜钱,最后这个是五十两现银和二百两银票,放在马车的门帘上边的暗袋里。路上先花成子身上的,遇到大事,再花你们两人身上带的银两。这三只荷包都要贴身放好,不要离身!”

三人自然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银钱分成四份,哪怕三人身上的银两都遗失了,也还有马车上的备份可以用,不至于因为银两缺了,困在路上。当然了,这些也都是邱晨有备无患,只要这三人一直跟着回春堂的车队,基本就不用担心因为银两问题困在路上。

“大嫂,不用这么多,二哥拿着那些就够了……”林旭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一时觉得有些烧手,喏诺地想要还回来,被邱晨按住。

“‘穷家富路’,你好好带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有银子傍身总是有备无患的,平日里花费有大哥­操­心,你不用忧心,路上经过许多地方,也说不定会遇上你喜欢的书籍什么的,你不用疼钱,喜欢就买下来。车上那些钱,一来是预备有什么意外,二来到了那里,想要见主事的人,说不定要打点花费,你和二哥商量着,别心疼银钱,顺顺当当办完事儿,平平安安回来最重要!”

林旭眼窝里发热,低了头连连答应了,把装银子的荷包揣进怀里。

说完银两,邱晨从炕橱里拿出一沓子纸张来,递到林旭面前。

林旭起身,郑重将一沓纸接了过去,低头略略翻看,就见几张图纸都描画的非常详细,而且每一张图都附有详细的文字说明,林旭这种门外汉不算,若是交到专业人士手中,有什么问题差不多就能找到答案。最后面,是几张蒸酒工艺流程的详细规程,一步步也都详细的很。

一页页蝇头小字,虽然书法完全谈不上好,连笔画都有些粗细不均,但看在林旭眼里,却深深感动在心里。大嫂白日那么繁忙,这么多字,以大嫂并不习惯写字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来,还写得工工整整,一字不错,恐怕至少也得十来个时辰……

这些还只是劳体,更让林旭感动的,还有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费心劳神。为了林家的安稳和兴旺,大嫂可谓殚­精­竭虑,费尽了心思,连蒸酒这种手艺也毫不犹豫地献了出去。可以说,将来不论林家还是他林旭,但有寸成,也都是大嫂劳心劳神的结果!

林旭将一沓纸郑重理好,诸人再次坐好,邱晨开始详细嘱咐各种细节,“……路上,二哥和二弟有什么事尽可跟回春堂的人商量,到了那里,他们要送药,见到的可能只是些负责辎重的小吏……我想过了,其他人咱们也够不上,二弟可以试着去找一下来过家里的几个人,嗯,就是在咱们家里吃过饭的……其一洪展鹏,身高背阔,黑脸膛,浓眉大眼,据我猜测,应该是位带军的……其二秦义,中等个头,身形­精­瘦,气质冷厉……应该是将军侍卫……还有一个姓秦,名唤秦铮,这位据我看着应该位次较高,你们可能不易见到。若是其他几位找不到,也可以试着求见他。看那人虽然­性­情冷淡,但对疗伤药和疗伤方子却很是看重,想来他应该能够拨冗见一见……”

林旭和杨树猛都仔细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邱晨又叮嘱林旭,“我还给你们装上了几坛蒸酒,虽然不值什么,但咱家蒸 ...

(制的酒­性­浓烈,想必那些军汉们会喜欢,届时你们见洪展鹏和秦义等人时,可带去做见面礼。”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一起应下。

她又挨个嘱咐了杨树猛、成子、俊书一番,把给四人准备的衣物交待了一番,这才紧着打发四人回房休息。她自己则把灶火熄了,又去后院转了一圈儿,这才洗漱回房睡觉。

终究是难以安心,邱晨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寅时不到就醒了。轻手轻脚地收拾出来,端了面盆搋了面,将切好的­肉­丁办好馅料,用面包了做成­肉­火烧,放进锅里稍稍一烙,然后放进昨天烤­肉­条的烤笼里,烤到两面金黄酥脆。这样烤制的­肉­火烧宜于保存,能够存放两三天不坏。只要有一堆火稍稍一烤,就非常好吃。

这边烤着火烧,另一边邱晨又在锅里蒸了一大锅馒头。

她不太了解这个时代旅途怎样,只是听着人人都把­干­粮挂在嘴上,也只能入乡随俗,多给备下一些。只是尽力做的多样些。馒头她还是担心,­干­了没法吃,湿了又容易发馊……所以,她准备做些火烧带上,那个比­肉­火烧和馒头都易于保存。

馒头装进锅里,邱晨正着手烤白火烧呢,成子不言不语地走了过来,默默地就坐进灶前烧火。

“路上累着呢,怎么不多睡会儿!”邱晨随手拿了一只刚烤好的­肉­火烧递给他,一边道。

成子默不作声地接了火烧,却并没有吃,垂着头好像有心事一样。

邱晨又烤上了一批火烧,一回头看到成子的模样,不由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和爹爹道声别?”

成子猛地抬起脸,摇摇头道:“不是!……婶婶,咱们蒸酒方子献出去,以后都不能蒸了么?”

邱晨要把蒸酒方子献出去,商量了林旭,商量了杨家大哥二哥,却独独没想到这个依附过来的小孩子。此时看着孩子微湿担忧的目光,邱晨不由地生出一抹愧疚来。这孩子虽然来的日子不长,可用在蒸酒上的心思和努力,比她还要多,之前辛辛苦苦数天,好不容易琢磨出蒸酒的时间规律,就听说主家要把方子献出去……也难怪孩子心里不舍得,搁谁身上恐怕都会不是滋味。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邱晨覆手在成子的脑顶摩挲着,温声道:“别担心,那个献上去也不妨碍咱们家蒸酒。不过,可能不需要二蒸了,你回来后又要重新琢磨一番了。”

一听说还可以蒸酒,成子脸上的忧­色­顿时一扫而空,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头,很自信地表示只要还蒸酒,他就能琢磨出来。

安抚了成子,没一会儿,杨树勇、杨树猛、林旭,连俊文俊书俊言俊章都起来了。没多大会儿,连福儿满儿也醒了。

邱晨让出发的四人吃着饭,她再一次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要带上的物品,又一一地交待了一番。因为要去清水镇和回春堂的车队会合,邱晨也把家里的事儿交给早赶过来的兰英照料,让杨树勇套了车,她和俊文,带了四个小的,三辆马车想跟着,前往清水镇。

这会儿,邱晨仍旧坐在了车厢里,成子坐到了后边杨树勇赶的车上,俊书俊言俊章则都挤在俊文赶的车子上。

车帘被挂了起来,邱晨就坐在车厢里和林旭、杨树猛说着话,无非是想起什么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却总是觉得有什么没说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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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000+6000+1000……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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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启程

( 第八十二章启程

马车很快,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到了清水镇。『』回春堂的车队一早就装好了车,这会儿跟车出发的人也已经吃过了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了。

邱晨从马车上下来,没看到送行的­妇­孺,那些即将出发的人脸上也平静淡然,说笑自如,显然是习惯了经常出门的。另外,在一些普通打扮的人旁边,还聚集着十多名身形矫健,气质剽悍的汉子,邱晨略一想就猜到,这些人应该是回春堂车队聘请来的镖师之类的护卫人物了。有了这些人跟着,一般的小股匪徒也构不成威胁了,邱晨就安心了些。

她刚刚下车,两个小伙计就眼尖地看到了,连忙跑过来打招呼。另一边的陈掌柜也赶了过来,一看成子也从后边的马车上跳下来,目光不禁闪了一下。

邱晨看到陈掌柜,寒暄过了,就道:“成子特别用心,别看没几天,他就已经很­精­通了。这回让他跟着,还是去当师傅的呢!”

听邱晨这么夸奖,陈掌柜就露出一个宽慰感激的笑容来,抬手拍了拍成子仍嫌瘦削的肩膀,叮嘱道:“林娘子这么重用你,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好好用心,别负了林娘子对你的栽培!”

成子连忙恭顺地答应着。

“是这孩子自己用心!”邱晨笑着着,话题一转道,“陈掌柜这是要亲自带队么?”

“在下也就能守着这个铺子,出门就不成了。”陈掌柜笑着摇头,又抬眼瞅了瞅,确定了一下位置,然后对邱晨道,“这次带队的廖海大掌柜在那边,我引你们过去认识一下吧!”

邱晨自然无不答应,带着杨树猛和林旭一起跟着陈掌柜穿过人群,来到三两个人跟前。邱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此人四十来岁,穿一身灰茧绸直缀,个头中等,体型中等,就连容貌都极普通,本该是往人群里一站就泯然众人的,却因为自然流露出来的自信和沉稳气势,让人无法轻忽。特别是那一双平静无波又似乎阅尽人情的眼睛,更让人一观就生出一种­精­华内蕴深不可测之感。

“大掌柜,这位就是刘家岙林家的……”陈掌柜已经向廖海介绍。

邱晨推了一把身边的林旭,林旭倒也没让她失望,虽然仍旧略显拘束羞窘,却很好的接了口,谦逊有礼道:“小子林旭,见过廖大掌柜。”

杨树猛相对来说就老练的多,对着廖大掌柜抱拳道:“久仰大掌柜大名今日得见实属幸事。在下杨树猛,是林旭的姻亲二哥,此次我兄弟二人随同前往,一路上还要仰仗廖大掌柜多多照应了。”

廖海也抱拳回礼,连道不敢:“林廖两家如今­精­诚合作,本就和自家人没甚两样,杨兄弟和林小兄弟一路上但有所需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

邱晨和林旭可能不知道这位廖海大掌柜,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多年赶车运货,可是没少听廖海的大名,此人原是安阳府廖家的一个小小学徒,不足弱冠,就跟随廖家商队去往各地采购药材,心思细腻缜密,处事圆滑老练,竟没过几年就接掌了廖家大半的商路,而且开拓了东北的新商路,为廖家采购来大量的东北特产药材,廖家能够成为安阳府医药界的翘楚,可以说其中有小半是这位廖海大掌柜所成就。所以这位廖大掌柜在安阳府基本上就是个传说般的存在,廖家三位公子可能有许多人不知道,但这位廖海廖大掌柜在安阳府在外行走的各个行当中,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见廖海如此和气亲切,杨树猛和林旭都心中欢喜,邱晨也暗暗松了口气。

廖海和杨树猛、林旭寒暄着,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着月衫青裙的年轻­妇­人一眼,心中暗暗琢磨,想来这就是让三公子大放异彩的那位了。年纪轻轻能够有那样的本事就已经不简单了,而更让廖海赞叹的还是这位不张扬不畏缩的行事举止,更加难得。

正寒暄着,廖文清一身宝蓝锦缎衣衫伴着一身青衣的徐长文走了过来,一见邱晨几人,立刻笑着上前拱手寒暄:“林娘子早!”

林旭则立刻上前与徐长文见礼,徐长文又和杨树猛、邱晨互相见礼。

廖文清微笑着看几人见礼完毕,这才笑着对廖海道:“海叔,看样子你们已经见过了。这位就是做出‘茯苓膏’和‘三七续命散’的林娘子,这两位便是林娘子兄长、小叔了。”

廖海含笑点点头,廖文清又道:“林娘子尽管放心,此次有海叔亲自带队,又延请了安阳最好的镇北镖局的大当家李震北和二十名好汉护卫,不敢说万无一失,一般劫匪山贼是足以闻风而走了。”

劫匪山贼能够防得住,邱晨已经很宽心了,至于临近边疆极有可能遇上的兵乱,那根本不是普通商队可以比拟的存在,也只能祈祷运气不会那么背了。

接着,廖海和廖文清就带了杨树猛和林旭去认识李震北和商队中几名小管事,邱晨则和同样没多少事的徐长文留在了原地。

之前的她总是轻易不见人,更轻易不见他,即使见了,也远远避开,似有逃避。他也让自己尽量避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替她考虑,莫损了她的声誉,却因总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多关注一些,总显得有些忸怩做作。自从大病愈后,她竟带着孩子大大方方地寻上门来,看他的目光,欣赏还有些善意的好感,却明显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当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之后,又接触了几次,他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不光看他不再目光闪避,看其他人也都大方坦然,没有了忸怩,没有了羞涩,没有了闪避,低头垂目的婉然……

邱晨似有所觉,一转眼的功夫,就看到身旁不远处,徐长文正微微迷蒙了眼神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明明看的是她,却又似乎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邱晨心头莫名一跳,迅速稳了稳神,低头对围在自己怀里打瞌睡的阿满笑道:“满儿,你不是念叨着想徐先生了?过会儿就要送先生离开了,你不赶紧地和先生说说话?”

起了个五更,满儿小丫头经过一路颠簸,正瞌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娘亲说到徐先生,小丫头也顾不得眷恋娘亲温暖的怀抱了,揉了揉眼睛,睁着仍旧懵懵懂懂的眼睛转头寻找到徐长文,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朝着徐先生伸出手去:“先生!”

徐长文在邱晨和满儿说话的时候,就醒了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羞惭的转开眼睛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

就是这样,她待他礼仪周全,坦承大方,甚至尊重有加,可就是像与他从不相识……

听到满儿的呼唤,徐长文忧闷的心情好了不少,淡淡微笑着转回头来,伸手将满儿接过来抱在怀里。

邱晨从刚才就看到了,那边不远处站着一名老仆,正是那日去县城送徐长文时见到的。看那老仆身边守候的两只箱子,一卷行李,比她给二哥、林旭准备的行李也多不了多少,不由有些了然。这位徐先生家里可能有些薄产,却也谈不上如何优裕。

瞥 ...

(了那行李一眼,邱晨笑道:“先生,那老人家守得是先生的行李吧?趁这会功夫,把行李装上车吧!”

徐长文点点头,难免有些赧然,失态了!但看着担忧却深掩在眼底,只笑语嫣然的邱晨,他禁不住又有些感叹!

最初,他为了那个女子到了刘家岙就塾,两年时间,他守在不远处,并不奢望进入她的生活甚至生命,但却也曾希望有一日,她能感受到他的关怀。『』只可惜,之前她深居简出,极少见人,后来遭遇噩耗,他却恰恰离开,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无所为,比普通邻里尚且不如……再见,她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之前的娇弱不见了,眉目间的疏朗、大气、端庄,让她通身上下都显出一股子自信坚韧,让她变得更加美好,也更加引人注目,却再没有半丝儿目光在他身上停驻。

罢了,罢了,他如今的身份,一个无足轻重的教书先生,又谈何关照、维护!

想要帮她助她,那就让自己拥有那个能力吧!

怀戎一行虽危机重重,却也不失为求富贵的一条捷径。只要政绩卓著,不愁受不到皇上的注意,届时,自会有抱负得展之日。届时,他也就能够护她一生和乐安宁!

邱晨心中暗暗腹诽,这古代读书人温文尔雅,举止有礼……可就是有一个不好处,就是太过伤春悲秋,酸的很!

她也不管徐先生啥表情,见他点头,立刻呼唤俊文俊书成子几个人,把车往这边挪一下,抬着徐先生的两只箱子和行礼卷,装到后边装酒的车子里。

这一趟,邱晨让装了十坛二十斤的酒­精­,十坛两斤的五十度左右的蒸馏酒。为了避免混淆和误饮,邱晨在酒­精­中加了紫草油,故而,林家出的酒­精­呈不太浓烈的紫红­色­,这十坛酒­精­就装在后边的马车厢底,上边加盖了木板,空间窄仄了些,却也可以乘人。十小坛蒸酒则装在前边的那辆车的行李厢里,是备下到军营里打点洪展鹏等人用的。另外备了几个盛酒的葫芦,大概也有十来斤的,则是考虑到路上可能用上的。

这边装了徐先生主仆的行李,那边廖文清、廖海引着林家几人也和回春堂的管事们、镖局的镖师们见了面。

邱晨遥遥地看着杨树猛带着林旭,一一与那些人见礼寒暄,看着林旭的些微忸怩,微红的脸,心中暗想,希望这一趟回来,林旭开了眼界后,能少了这份小家子气,大方爽朗起来。

转眼,看到陈掌柜招呼着两个活计抬了一张桌子,一个大抬盒过来,邱晨微笑着招呼道:“陈掌柜,不知这商队出行是否也有送行酒?”

陈掌柜笑着还没开口,转回来的廖文清恰听到邱晨的询问,笑着搭话道:“那是自然。酒壮行­色­,虽是商队,却也与将士出征无二!”

邱晨笑道:“那不知是否赏个脸,用我林家的酒来给给各位壮行?”

廖文清微微惊讶地挑起了眉梢:“林娘子不会想用那清理伤口的药酒吧?”

邱晨笑意加深,微微带了些狡黠道:“今日壮行酒自然不可用那药酒,若是少东家想要品尝的话,我自然要助少东家一尝夙愿的!”

眼前一张脸明明清丽灵动,不知怎么的,廖文清却一下子想起那日被她气到暴走的唐文庸来,心里既觉得这笑容如此动人,又隐隐让他有些畏惧,笑了笑,道:“府城尚有些杂事未了,送了商队启程,在下还要回府城一趟……不过,若是顺妥,在下或许不日即可返回,届时定当前往刘家岙,向林娘子讨杯酒喝!”

说着话,那边诸事已经准备停当,廖家、镖局和林家诸人齐聚,向送行之人告辞。

俊文和俊书早就奉命,从不远行的那辆车上抬了十坛两斤的蒸馏酒过来,陈掌柜带着­乳­香没药和两个小伙计搬了一摞碗过来,邱晨一眼瞥见小伙计抱得一摞黑陶碗,眼睛缩了缩,连忙拉了廖文清一把,低声提醒道:“提醒倒酒的一声,别倒太满……那酒­性­烈,这么一大碗下去,只怕有不少人就没办法启程了!”

廖文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收了平日的洒脱不羁,神­色­郑重地上前,亲自捧了酒坛一一斟了半碗酒,举起其中一盏,双手举到廖海面前:“海叔,闲话不说,文清就在这里祝海叔一路顺遂,请满饮此碗!”

“多谢三少爷践行,廖海此去,必当尽心竭力,且请三少爷和老爷安心!”说完,接了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犹如一条火线沿着喉咙直烧下去,酒液入腹,一股热力登时四散开来,瞬时将四肢百骸烘得火热舒泰,不由地高声赞道:“好酒!哈哈,想我廖海也算是经多见广,竟从未饮过如此烈­性­的好酒,三少爷,等廖海返程归来,还要向三少爷讨上一坛,痛痛快快醉上一场啊!”

“好!文清就备下好酒,等着海叔顺利归来,届时,文清定当陪海叔痛饮一番!”廖文清同样陪了一碗,搁下碗,腹中火热,也觉豪情上涌,不禁大声笑道。

本来男人们就几乎没有不爱酒的,这些常年往外跑的行商随从,还有那些刀口上讨生活的镖师们,更是没有一个不爱这杯中物的,特别是这烈­性­酒一入口,都觉­精­神一振,眼睛放光,听着那边回春堂的东家掌柜说话,心中暗暗盘算着,等回来怎么也得打问打问,这美酒是哪里买来的,届时走镖回来得了银子,也要买上两坛好好地喝上一场才痛快过瘾!

这时,廖文清的话已经说完,就转眼望向林娘子,想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毕竟,外伤药是她做出来的,有些运输存储方面的注意事项,说不定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邱晨倒也没有平常­妇­人的扭捏拘束,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含笑扬声道:“我一介­妇­人没别的能表心意的,这酒是我林家自酿的,等诸位平安返回,定当再奉上几坛,让大家畅饮一番!”

刚刚廖文清一番送行面对的仅仅只是和廖大掌柜,其他人都肃然而立,并没多大反应,邱晨这一句话落下,却引来众人齐齐一通叫好欢呼声!

更有一些人叫好欢呼之后,禁不住露出一脸喜­色­来,和同伴谈论着,原来还想着这等美酒不知去哪里寻摸,如今知道是林家酿制出来的,等回来后一定想办法买上几坛……还有的则暗暗琢磨着,虽说之前与林家没甚关联,可如今林家也有人一路同行啊,这一路上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日日共处,届时好好和林家几人交道交道,打好关系,别说返回来,这路上说不定也能有份口福了!

邱晨这一番话说出来,廖文清早见识过林娘子的慧黠并不意外,只是望着邱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欣喜和纵容之­色­来。倒是廖海,之前关于林家娘子的诸般都是听来的,毕竟隔了一层并没觉得怎样,如今亲见林娘子一句话,就把商队的一­干­人给拉拢住了,有了林娘子这句话,这一路上只怕不用他刻意交待,就有的是人上赶着攀交林家几人了。手段竟是比他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关键这位虽是­妇­人,言行举止却光明磊落,没有丝毫小家子气不说,更不像那些深宅­妇­人习惯的用­阴­谋,人家大大方方的许之 ...

(以利,竟是毫不含糊的阳谋。光明正大,明火执仗的,竟是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了!

这个时候,人们特别讲究吉凶,商队启程也需要看日期时辰。邱晨就说了一句话,之后,稍等片刻,吉时已到,廖海跳上第一辆马车,用力地甩动赶车的鞭子,甩出一个响亮清脆的鞭花儿来,高喊一声:“出发!”

一辆辆马车一列排开,一辆紧跟着一辆,辚辚而行,并渐行渐远了。

林家的马车受到照顾,被廖海安排在商队中部,紧跟在他乘坐的马车后边,其他管事四散在装了货的马车上,小厮和镖师们或许是因为车队刚刚启程速度还没快起来,就徒步随在马车两侧,或许车队速度提起来,他们会上装货的车辆也未可知。其他人显是见惯了的,没人觉得怎样,倒把邱晨看的直咋舌。

从刘家岙到清水镇将近十里路,她步行了一两回,已觉得极其辛苦,看商队的样子,那些小厮镖师即使到了大路上能够蹭蹭车,也至少要步行小半……想想这一去几百上千里的路程,还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啊!

感叹也罢,不舍也罢,车队终是走远了,渐渐看不到了。

廖文清就首先辞过邱晨和陈掌柜,上车走了。

把几个人送走,邱晨的心里就牵挂起来,却也知道此行必然,多想无益,于是打叠起­精­神来,辞过了陈掌柜,让俊文赶了车,带着跟着略有低落的杨树勇和几个孩子,也未在镇上停留,就匆匆地转回了刘家岙。家里还要制药炒药诸般事务,他们几个心里挂记,也待不住。

不说邱晨一行回家照常忙碌,只说林旭跟着杨树猛,带了俊书成子,还有搭车的徐长文主仆,随着回春堂的车队踏上了漫长的行程。

自从大嫂提出这件事,林旭年轻的心里不是没有兴奋和期待的,即使大嫂一再叮嘱,也没能打消小小少年心中那种就将走出家门,走入外面那个­精­彩而新鲜的世界的兴奋,在这种兴奋的支撑下,告别家园的愁绪和忐忑,远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早上出门前,因为兴奋而略带紧张忐忑的情绪影响,林旭早饭吃的很少,这种兴奋地情绪支撑着他,告别大嫂的那一抹离情很快淡去,他就撩起车厢的门帘、窗帘,满怀新鲜欢喜地欣赏起沿途的景­色­来。

正值春季,万物萌发,满眼生机,道路两旁蓬勃鲜活的生命力让崎岖不平的道路也被忽略了。杨树猛经常出门也还罢了,俊书和成子却比林旭年纪还小,同样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也是满眼兴奋。看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模样,杨树勇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第一次跟着父亲赶车出门的小小少年,同样也是满心兴奋,一脸期待,好像路旁的杂草野树也都美不胜收看不够似的。

就连徐长文,离了清水镇后,行进在路上,看着路旁满眼青翠,农舍俨然,心情也禁不住渐渐开阔起来。

杨树猛心眼活便,徐长文同行,一路上必定不会少了与林旭谈论文章学问,就让俊书赶了第一辆车,想着也让俊书沾沾光,从徐先生身上学些见识学问。

不过,他也懂得孩子们刚刚离家的新鲜和兴奋,只要车队停下休息,就给两个孩子介绍着,到了什么地方了,离开清水镇多远了,有什么奇闻趣事,俚俗乡情等等。

最初,徐长文只是含笑静听,渐渐地也搭上几句,说一说杨树猛没有提到的地方人文特­色­,还有地理历史变迁等事。

两个人一俗一雅,一个有趣生动,一个厚重深沉,竟让两个孩子,加上成子三个孩子,都听得格外投入,受益颇多。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回春堂商队这次去边军送货,因为要得急,却是一路急赶。出了清水镇不远,就开始全速前进。中午也只是在路边稍歇,吃午饭,也让马匹恢复一下­体­力。

车队一停下来,俊书和林旭就牵了马匹走骡去河边饮牲口,然后喂上掺了豆糁子的­精­料。

成子和杨树猛则从车上拿出尚待余温的­肉­火烧和卤­肉­来。转眼看看,别说那些伙计,就是那些镖师管事们啃得也是冷馒头加咸菜。杨树猛也不刻意巴结,正好廖海也从前边的马车上下来,就笑着招呼道:“廖掌柜若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饭?”

廖海笑着拱拱手:“多谢杨兄弟,你们先用,我去前后的看看,就来!”

杨树猛自然也拱拱手,看着廖海带着两个随从,一路往前后查看车队情形去了。再转回头,就见近旁的掌柜伙计们,啃着冷馒头不时地拿眼睛觑着这边,满眼艳羡和垂涎,心中略一思量,就按照自己一行人的饭量,留出了一些后,捧了装了剩余­肉­火烧的篮子,扬声笑道:“我家妹子怕我们路上饿着,给带了许多­肉­火烧。却不知这如今这天气热了,吃不了到晚上恐怕就馊腐了。诸位若是肯不嫌弃,就过来帮我们分着吃些,这么好的­肉­火烧坏了可就太可惜了!”

若是直接送上去,可能还有那矫情的觉得是嗟来之食,如杨树猛这般一说,那些早就有些掩不住馋意的镖师伙计们就毫无芥蒂地,一脸欢喜地挤过来,一人拿了一只­肉­火烧去。

一个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伙计,­肉­火烧拿到手,没挪步就咬了一大口,面饼微微的焦香加上­肉­馅的浓郁香味儿,让这个小伙计顿时亮了眼睛,嘴里用力咀嚼着,一边猛点着头,大声赞道:“好吃,真好吃啊!里边放的都是­肉­啊!”

众人也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又听这小伙计一连串的夸奖,也立刻把手里的­肉­火烧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无一不像那小伙计一样大声夸奖起来,一时间,这一堆人响起赞叹声无数。引得前后车队的人也关注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家带的­肉­火烧分给了大家……可惜,听着那些吃到­肉­火烧的人连连夸奖,他们却已经没得吃了,有叹自己鼻子不够长的,也有报怨自己个儿咋没分到靠着林家的位置……

卤­肉­却是不太多,邱晨考虑到难以保鲜,就只装了一坛。不多时,廖海检查完车队赶了回来,李震北也风闻到林家的­肉­火烧怎样怎样,心里更惦记着林家人的美酒,涎着脸跟了廖海一起凑了过来。

“有好吃的解解馋也罢了,酒是不能喝的!”廖海与李震北不是头一回搭伴出行了,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一看廖海满脸垂涎的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就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又不多喝,就喝一口还不成?”廖海讪笑着打着商量。

廖海瞪他一眼,道:“就你的一口?一斤酒就下了肚了,还好意思说!不行!等到了地头,交了货,任你喝成烂泥,我都懒得管你,这回的货物你也知道的,非同小可,万一有个差池,可就不是失了银子,说不得大家伙一块把脑袋交出去!”

“呃……”李震北能撑起那么大的镖局,也不是一般人物,自然也知道此次行镖的厉害处,说不得,只好把那蠢蠢欲动的酒虫子压制下去,却仍旧跟了廖海走到林家这边一起用餐。

杨树猛、林旭和徐长文见了他们二人,自然拱手相迎。出门在外,又是行程当中,众人也不拘泥客套,略一寒暄都就地坐了,俊书、成 ...

(子辈分、年纪都小,自然多劳动,俊书掀开盛卤­肉­的坛子,把火烧篮子的笼布也揭开,成子则提了水壶给各人都倒了一杯温茶,又给诸人拿了筷子。大家虽然席地而坐,却也感到了一份坐席面的周到和妥帖。廖海目光闪闪地看着举止自然不卑不亢的几人,又看丰盛却不张扬的食物用具,心中对那布衣布裙连件首饰都没戴的林家娘子,更是多了一份赞叹。

食物虽然品种不多,却浓香四溢,齿颊留香,一顿饭吃的李震北连连叫好。自此,对林家的念想就又多了一份。

吃饱喝足,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一起动手,换了备用的骡马,就再次上路了。这一起程就又是一下午的急赶,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月上半空,才在一个小镇子停了下来。

这一行人马众多,自然地就住了马车店的大通铺,徐先生主仆自然住了单间,林旭见廖海、李震北同样睡通铺,他也不好搞特殊,伺候着徐先生在房间里安顿好了,就回了通铺房,挨着成子、俊书、杨树猛一起,占了通铺的一端。

到了夜里,林旭才真正体会到睡通铺的真正滋味儿。

卧具简陋也还罢了,他们马车上带了几床被子,用自己的就成。只一溜几十号人挤在一起,这些粗豪汉子们吃饱喝足连脚都不洗,鞋一脱,飘散出来的汗脚臭气隔老远能顶人一个跟斗。劳累了一天,这些人上炕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死沉死沉的,打呼噜的像雷声轰鸣,还有咬牙的、说梦话的,特别是那说梦话的,一惊一乍的,嗓门大得很,林旭终于忍不住困倦就要睡去之际,却被猛地一声大喝惊醒,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好半天才稳住神,却又是大半夜无法入睡……这也不怪林旭矫情,关键还是他没经历过。之前林家虽然窘困,林旭却也一直一人睡的,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第二天,那些汉子们又生龙活虎地爬起来洗漱上路时,林旭一张俊俏的小脸却萎蔫憔悴的不行了。相对于他,俊书、成子虽然也明显不如第一日­精­神,却毕竟成子是吃过苦的,俊书之前跟着爹爹二叔也出过一两回门,在马车上打囫囵睡的时候都有,对于通铺的适应力就要好上不少。

杨树猛一见林旭这幅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仔细一想也就明了了其中的缘故。等上车启程,就嘱咐林旭在车厢里补眠。徐先生也尽力照应着,让他在车厢里躺下休息。

及至中午车队暂停休息之时,杨树猛就拿了一包­肉­­干­,悄悄寻了廖海说道,想着晚间打尖儿时,给林旭单独要个房间。

他寻过去的时候,恰好李震北也与廖海凑在一起用饭。那李震北眼睛尖的很,老远就看到杨树猛过来,登时嘿嘿地笑起来:“就知道和你一起吃饭有外着儿!”

说着,径自起身迎上杨树猛,二话没说就把杨树猛手里捏着的纸包抢了过去,扒拉开,拿起一条­肉­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还不忘感叹一声:“这­肉­脯子做的真地道!比刚才那位先生的咸­肉­­干­可好吃多了,嘿嘿……”

继而朝杨树勇挤挤眼睛,笑道,“怎么,可是你们那两个小的受不住了?”

杨树猛往日赶车,平素里交往的也多是些粗豪汉子,对李震北这样的豪爽汉子反而亲近,于是也就笑道:“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出门,夜里难免睡不安稳,如此下去,只怕……”

李震北却并不等他说完,就截住话头道:“老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看你也是经常出门的,自然应该知道最初难免有这么一关,咬咬牙坚持过去,惯了也就好了。届时,哪怕在野地里裹件皮袄也照样睡得死沉。再说了,眼下咱们刚刚走了一天,尚有村镇让咱们打尖儿住宿,再走几天,到了那边关蛮荒之地,走几天看不见人影的地界,你又去哪里给他找那单间独宿去?依着我说,倒不如趁现在磨练磨练,也省的到了那荒蛮之处更难适应,再困顿出病症来,反而是害了他们呢!我看着那仨小子倒是还不错,没有晕车什么的,仅仅就是晚上睡不好这么一点,熬上两天就惯了。”

杨树猛也不是第一次出门,自然也知道李震北说的有理,可临出门前妹子那一遍遍的叮嘱让他有些放不开手,只怕林旭跟了自己出来有什么损伤,回去没办法向妹子交待。

不过,他毕竟不是那不懂世事的,听了李震北这一番话就已经歇了给林旭找单间的心思,目光再看向廖海,就见成熟稳重的廖大掌柜也是微微点头,明显是也赞同李震北的意见,于是,咬咬牙一跺脚道:“那就这样儿了!”

杨树猛为林旭申请单间的活动就此宣告失败,到了晚间再次打尖儿之时,林旭、俊书、成子自然还是跟着大伙儿一起住大通铺。不过,那个说梦话厉害的和两个打呼噜特别响的,还是被调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也没睡好,三个小子自然困倦非常,又少了那打雷的呼噜声和惊人的梦话,竟意外地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起来,杨树猛上心地看着林旭、俊书、成子的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心道这仨孩子总算是熬过了出门的第一关。

×××××××××××

再说杨树勇和邱晨带着孩子们回到刘家岙,已是临近晌午。

隔着老远,就看到林家东边儿不远处建学堂的工地上,和泥的,搬石头的……人来人往,热闹而忙碌着。

邱晨这几天,一直忙乎着为出行的几人筹备,忙得晕头胀脑的,根本没顾得上理会盖学堂的事儿。今儿看到了,就不免要询问一下。

毕竟学堂是她挑头建起来的,虽说林家出了材料,但若是林家的人一直不露面,一来林家的付出被人忘却,二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些什么闲话,比如出了钱就不出力啥的……她没有那么无私,花了钱不落好的事儿不能做!

心里琢磨着,就开口问杨树勇道:“大哥,学堂那边的事你知道不?找了多少人啊?”

杨树勇呵呵笑道:“这事儿还真办的挺像样儿,找了二十多个人。村正和村老们商量着定下的,村里有劳力的出个劳力,没有劳力的就二百钱。没有劳力也没钱的,也得出个­妇­人过来帮着做饭。喏,看到那边上冒烟了不,那就是临时搭的灶,找了十来个­妇­人做一顿晌饭。听说,饭食还成,一个­肉­炖菜,一盆咸菜,两面卷子管饱。”

邱晨点点头:“这么说,劳力们是没工钱的?”

杨树勇笑着看了邱晨一眼:“村里盖屋砌墙的,大都是庄邻百舍的互相帮乎,管顿饭,一般都不发工钱。”

邱晨挑了挑眉毛,也跟着笑了。

“大哥,我琢磨着,咱们也忙过来了,但也抽不出人来,没法子过去人手,这样,咱们每天中午给他们加个菜,好不?”

杨树勇看看自家妹子,笑着道:“好哇,怎么不好。虽说咱们出了材料,可也要露露面才好!不过,菜也不用太好,也是加个­肉­菜就成,分量足着些!”

邱晨应着,开始琢磨起家里的食材来。

刚刚在镇上没想起这事儿来,不然买上一匹猪­肉­回来就好 ...

(了。如今,家里倒是还有些鲜猪­肉­,骡­肉­自家吃了两天,只还有一些卤好的熟­肉­,那点儿­肉­给力工们吃,根本打不起定盘星来……

嗯,今天就用咸猪­肉­吧。

菜园子里的菠菜长的快,已经两扎高了,就做个咸­肉­炒菠菜吧,别总是炖菜,那么新鲜的绿­色­蔬菜都炖的发黄蔫吧了,难吃得很。

盘算好了,一行人也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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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满堂》上架第一个月转眼结束了,粟粟给各位表扬、鞭策、指正的亲们鞠躬,谢谢你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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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跟人跑了

( 第八十三章跟人跑了

蒸酒停了之后,玉香被拨到罗布麻这边,上午分装的活儿就结束的早了些。『』邱晨兄妹一行到家的时候,兰英带着几个­妇­人已经开始做饭了。邱晨看了看,­妇­人们在菜园里拔了些小油菜,用荤油炒。庆和家的则切着一大块萝卜咸菜,看样子,就是一个炒青菜一个拌咸菜丝儿了。

笑着摇摇头,邱晨也没多说话,招呼过俊言俊章来,让他们兄弟俩去菜园子里割菠菜去。天气暖了,菠菜长的飞快,再不吃就老了。

邱晨去屋梁上摘了几条咸­肉­出来,交给青山家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即使腌制品也容易走油变味儿,邱晨决定,如今有了马车,去清水镇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以后还是每天去镇上买新鲜食材吧!

中午,杨树勇代替邱晨,领着林子、泉哥儿大壮几个,抬了两大盆油汪汪的咸­肉­片炒菠菜,送去了学堂工地。没多大会儿,正在院子里摆饭的邱晨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轰然的欢呼声,微微翘了翘嘴角。

送走了杨树猛、林旭和俊书,除了出入库的工作交给俊文外,其他的人各司其职,几乎没有影响。新一批的药料加工有序而忙碌地进行着,制药的具体­操­作,邱晨已经不亲自参加,但她每日的安排仍旧满满的。

每天一大早,就让俊文或者杨树勇套了车,去镇上买食材和用品,然后拐进回春堂聊聊天,打听打听有没有商队的消息。同时,邱晨也在考察着洗涤品的市场,琢磨着怎么把肥皂推出去。

回到家里,要不定时地去后院看看工作进程,做菜做家务,带着孩子们读书识字,每日练十张大字……竟是忙碌的很,不比林旭一行人走之前差。

如此连续三天后,陈掌柜的再见到一大早登门的邱晨,就不由笑了:“林娘子,咱这商队一路行去,若无大事,只到地头才会传个消息回来,路上一是往来消息不便,二来也急着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般都不往回传消息的。”

“哦,”邱晨有些失望地应了声,被人看破心中所想,又难免有些讪讪的,笑道,“这回好几个孩子跟着……呵呵,我这难免有些不放心。”

陈掌柜倒是理解邱晨这种心情,拱手笑道:“这也是难免的。不过,林娘子还是宽宽心,这回商队虽说是北行,但有廖大掌柜亲自带队,那些绿林草莽都会给些面子。再说,前些日子我们边军又刚刚大捷,边地靖安,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意外啊,意料之中的就不能称之为意外了!

邱晨暗暗琢磨着,仍笑着谢过陈掌柜的宽慰。说着话儿,廖文清一脚踏了进来,看到邱晨微微一愣之后,随即笑了起来。

“今儿林娘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邱晨看了陈掌柜一眼,两人同时心照不宣地笑了。

廖文清也不是傻儿,看着两人的笑容,略一思忖也就了然了,不由也笑道:“林娘子且宽心,商队这一趟去,最多一个月就返程了。”

邱晨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廖文清道:“不知少东家可有工夫,我有点儿事想和少东家商量。”

“哦?”廖文清眼睛一亮,看了眼陈掌柜,后者立刻侧身引了两人进了后边的会客室。

邱晨跟着廖文清会客室里落座,陈掌柜亲自端了茶送上来,然后就退了出去。

邱晨是买了菜来的回春堂,又和陈掌柜说了会儿话,别说还真有点儿渴了。端了茶,慢慢地喝了两口,邱晨才放下茶杯,抬眼,恰对上廖文清来不及避开的目光。

也没脸红啊什么的,邱晨大大方方一笑,道:“我又有点儿东西,不过不是药物,想与少东家合作,不知少东家有没有兴趣?”

“哦?”廖文清敛去眼中的尴尬和失望,挂着温和的微笑道,“林娘子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呵呵,别说,这回还真是好东西,若是­操­作好了,可不比之前的疗伤药差!”

听邱晨这么说,廖文清的兴趣真的被挑起来了。

疗伤药给廖家带来了什么,没有人比廖文清更清楚了。挑着眉毛正要开口询问,没药的声音却从门外传进来:“少爷……”

廖文清眉头一皱,并没叫没药进来,却是起身对着邱晨拱了拱手,就走出门去,和没药离开门口几步,低声说起了什么。

邱晨看着院中的主仆二人,眨了眨眼睛,又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在抬头,廖文清已经返回了屋里,脸上隐着暗暗地恼怒和懊丧,嘴角却挂着歉意的笑容。

一望了然,邱晨也知趣地站起身来,“少东家事务繁忙,且去处置吧。我那事儿,也不急在一时,少东家什么时候有了空闲,再说不迟。”

廖文清讪讪地笑着,又朝着邱晨拱了拱手,致了谦,竟是来不及多说一句,即刻匆匆带着没药去了。

邱晨心中暗暗猜测,不知道廖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廖文清如此匆忙,却也没去打听,辞过陈掌柜,让俊文赶了车子转回了刘家岙。

小学堂不过三间正房、东西各两件厢房和一圈比林家矮不少也小不少的院墙,开工已经六天了,院墙和屋子的地基木架构都已经建好。到了邱晨见过廖文清的第二天,村子里的村正村老齐聚一堂,放了挂鞭炮,上了梁。

林家­操­持着送了一桌席面过去。这席面不是为了待客,是为了上梁祭祀所用。只不过,最后享用这些酒菜的是那些村老们罢了。

上了梁,工地聘请的两名木匠就完成了工作,收拾了­干­活的家伙事儿走了。

林家已久忙碌着,下午临到收工时候,突然从村子里爆出一声哭号。

林家众人无不惊讶地住了手里的工作,几个­妇­人眼睛一扫,就打发了林子和大壮去村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子和大壮跑出去的功夫,村子里哭号声更响了,其间隐隐夹着吵闹声和狗儿的狂吠,乱糟糟一团,并渐渐从村西往村东而来。

后院的几个人纷纷收拾利落了手下的活儿,烧火的也没忘收拾一下余火乱草,就想跟着跑了出来。

正在前院里领着孩子们写字的邱晨也正凝神静听,见大壮林子和一大帮子人相继跑了出来,心中对人们如此热衷热闹有些失笑,却还是站起身来,迎着快步走过来的兰英几个,道:“不知出了啥事儿……听声音不像是吵架……”

兰英几人匆匆点了点头,邱晨见他们个个一脸忧­色­夹着隐隐的兴奋,这会儿她拦着也没法让他们安心工作,­干­脆索­性­一挥手道:“快吧,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儿……”

庆和家的皱着眉道:“是啊,没听说谁家闹矛盾,也没听说谁家有病人啊……”

一提起病人,邱晨却想起一个人,看着众人道:“收成的伤怎么样了?”

自从那日收成家和大魁家的带了两个村老来林家闹事后,林家就再也没过问过收成的伤情。这时联系一想,难道是收成的伤势不治?

众人闻言也是脸­色­一变,显然邱晨 ...

(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

“走,!”邱晨一挥手,众人一涌而出。『』邱晨却落在后边,转身去了后院,想看看还有没有未处理好的隐患,却见俊文带着俊言俊章正在忙着炒罗布麻,阿福阿满则在北边的菜园边,看着那群他们心爱的小­鸡­小鸭子,专心致志,好像根本没听到外边的热闹。另一边,粉碎好的药料入了坛子加了盖子。

一见姑姑过来,三个小子立刻笑着打招呼,邱晨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走过去,摸了摸俊章俊言,又看了眼俊文道:“你们哥几个这么懂事,姑姑提出表扬。等这一批药出了货,姑姑给你们发奖励!”

“嗳!嗳!”俊言俊章连忙点着头,又有些拱指不住地问:“姑姑,发啥奖励啊?”

邱晨挑挑眉毛,笑道:“这还有好多天呢,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想要什么,然后我觉得可以的,就答应你们!”

阿福阿满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啪嗒啪嗒跑过来,阿福扯着邱晨的衣角,阿满­干­脆抱住了邱晨的腿,嚷嚷道:“娘,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嗯……我想想啊……”邱晨故意做出思考的模样,沉吟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两个孩子都有些眼泪巴巴的了,才突然一笑,道:“阿福阿满这些天照顾母­鸡­小­鸡­也很懂事,很能­干­,也是好孩子,嗯,那福儿满儿,也有奖励!”

话音未落,两个小东西立刻拍着手欢呼着蹦了起来。

说着话,邱晨拿了簸箕过来,端了俊文炒好的罗布麻揉搓起来,一边和孩子们说着话。

“不知二叔和二哥打哪儿了……”俊言突然有些担心道。

邱晨愣了愣,看着俊言俊章和俊文微笑道:“上午我又去了回春堂问过了,陈掌柜的说商队没有大事就不会在半路来信,你们想啊,没有信不就说一路顺畅啊?所以呢,咱们可以就放心吧,他们一路顺顺畅畅的呢!”

俊文和俊言俊章听了邱晨这一番话,脸上的忧­色­都有些缓和,但邱晨却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眼底仍旧难免担忧,不由也有些戚戚然。转眼,听到外边吵杂声似乎又近了些,于是­干­脆把簸箕里揉搓好的罗布麻倒入竹箪晾上,然后招呼大小几个孩子,出去看热闹去。

“走,咱们也,别有什么事儿咱们不知道耽误了。”

俊文本不喜凑热闹,不过听邱晨这么说,想想林家在刘家岙毕竟单门独户,村子里的消息灵通着些也有好处,于是欣然答应着收了锅里的炒好的药,摊在簸箕里,看着邱晨已经帮着俊言俊章把灶坑的火星柴草收拾好,又带了阿福阿满一起,说笑着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一行人走出大门,整个村东头都安静无比,学堂工地上都没了人,相见是都去村里看热闹了。

往村中的方向看去,却见一群人说说嚷嚷地从村中返了回来,隔得老远,就看到大壮和林子两个小子走在前边,正对着头争执着。

邱晨示意了一下,俊言俊章俩小子迎着人群跑了上去,很快就和大壮一行人会和到了一起。

看人群渐行渐近,邱晨和俊文带着阿福阿满­干­脆不走了,就站在大门口等着人群过来。

不多时,大壮和林子第一拨回到了林家,邱晨一问,村子里的嚷嚷吵闹,居然是收成家的不见了。家里只剩下病卧在床的收成和两个小子,中午就没吃上饭,眼看又到做晚饭的时候了,收成打发儿子去姥娘家询问,没想到收成家的并没回娘家,收成丈母娘一听说闺女找不见了,反而嗷嚎着闹腾起来,说刘家人害了她闺女……

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邱晨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收成家的那种又蠢又尖刻浅薄的泼­妇­走失了就走失了,她根本不想理会,但想想那俩孩子,还有卧病在床不能动弹的收成,难免又有些不忍。收成那人虽说有些倔,但还是很勤快的,也没那么多算计人的心思,两个孩子淘一些调皮些,却也不是太坏……

“唉,收成家那娘们又­奸­又酸的也就罢了,就是收成和俩孩子……真是叹牵人!收成的兄弟家那俩婆娘也不是啥好的,估计也够呛管他爷儿仨……”兰英一边儿快不赶回后院继续炒制罗布麻,一边絮絮地说着。

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也跟着感叹。几人商议着,等回家先给爷仨送俩­干­粮去,中午饿了一顿了,再饿下去就饿毁了。

邱晨在旁边听了两句,笑着道:“你们仨都去送,不送重了?行了,今儿也别等你们回去再送了,我提前做饭去,做好了就让小子们送去。从明儿开始,你们再送,咱们排个顺序,一人送一天,别重了。不要啥好饭食,让那爷仨吃饱了就成!”

兰英几个自然没有二话,连连笑着应了,连刘占祥和大壮几个也笑着说,回家让他们家里人过来和几个嫂子婶子排排,多几家送,也省的累一家。

他们怎么商量,邱晨就不管了,回了前院,就开始熬大米粥,米多下了一勺,熬得米粥稠稠的,用菠菜炒了个­鸡­蛋。弄好了后,邱晨就让林子和大壮、泉哥儿端了一小瓦盆米粥,一盆菠菜­鸡­蛋,加十个白面馒头,送去收成家了。临走邱晨还嘱咐他们,把饭菜倒进收成家的碗盆里,放下就回来。

收成家的虽说住的远一些,但就林子三个的脚程,顶多一刻钟就回来了。可等兰英等人­干­完了活儿,收拾的差不多了,仨小子才匆匆赶了回来。一进门,邱晨就瞄见三个孩子神­色­间有些不太对劲儿,好像有什么新鲜又不太好说的事儿,想隐在肚子里,偏偏又在脸上带出来那么一点儿,让本来坦然大方的仨孩子,表情都带了丝怪怪的样儿。

兰英­性­子爽朗,话也快,当即点着大壮几个骂道:“你们仨小子快别装样儿了,听到了啥事儿,赶紧地说。”

大壮看看林子泉哥儿,林子泉哥儿也互相看看,最后还是推出比较会说话的泉哥儿道:“也没啥,就是有人说过了晌午的时候,看到过收成家的,背了个包袱出了村……”

“背着个包袱出了村?这是去哪儿啊?她别村也没亲戚吧?再说了,收成在病在床上呐,她这会儿也不能走亲戚去啊!”兰英疑惑道。

邱晨听着就是泉哥儿有话还没说,就被兰英打断了,笑着拍拍手道:“只怕不是走亲戚!”

说着,目光看向三个小子。

仨小子咧咧嘴,这回是林子缩着脑袋,一脸不得劲儿地道:“那人还说,没多大功夫就看到学堂里俩木匠也打哪儿走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也都觉得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难怪几个小子都那么一副怪模样。

而且,林家找的几个帮工,不管爽利的兰英,还是心眼儿多的青山家,都不算爱说人长短的。收成家这事儿,眼下也就是猜摸,在没捉到人,见到实事之前,乱说话可是能出人命的!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笑着招呼大伙儿:“成了,成了,也不早了,我今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赶紧回家吧!”

兰英和青山家 ...

(的庆和家的借着邱晨这句话,立刻也跟着笑起来,说笑着,男男女女的一起招呼着走了。

吃了晚饭,孩子们在炕上写着字,邱晨和杨树勇说着话。

说起收成家的事儿,杨树勇直摇头,“我看着那个收成也算个好的,那样的婆娘走了,说不定还是好事儿。”

邱晨点点头:“若是确定了收成媳­妇­走了,等收成的伤好了,大哥考虑考虑给他安排个活儿吧……他那身体毕竟是滚了崖的,以后重活儿怕是­干­不了了!”

杨树勇点点头:“这事儿好办,我看那收成也算灵透,等他伤好了,跟着老何养藕养鱼,照顾照顾门口那些果树,捎带着打扫打扫咱们家门口和学堂门口,事儿琐碎,却都不用大力气。”

邱晨点点头,就转了话题:“大哥,你和二哥过来二十多天了,眼瞅着要夏收了,你要不回家吧,看看咱爹娘,看着收了麦子再回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邱晨又道:“另外,你带着俊文回去,让他教教我大嫂二嫂炒罗布麻的法子,让我大嫂二嫂也在咱家那边儿找俩稳当人,也办起个收罗布麻的小坊子来。这活儿不累,从过了清明,就算从谷雨算,一年最少能­干­五个月,多了不说,一个月得百十两银子不难。趁着今年这个活儿还没传开,让嫂子们­干­上一年……嗯,等明年,这活儿恐怕也就有人跟风了,到时候,咱们其他的事儿就做起来了,这活儿咱就不­干­了。”

“不­干­了?”杨树勇有些疑惑,别人能­干­,林家也­干­着呗,依他看,兰英几个都­干­熟了,又不用自家人受累,挣不多,挣少也比扔给别人强啊。

邱晨笑着慢慢解释:“大哥,等明年,咱们的药就不止疗伤药一种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另外,咱们制皂的坊子,最晚今年下半年就建起来了……这些可都不分冬天夏天的,常年有活­干­有钱挣……炒罗布麻这事儿,有人­干­就让给他们­干­吧!咱们把揽着不放,也忙不过来!”

杨树勇寻思了一回,终于点了点头。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又笑道:“大哥,虽说让大嫂二嫂做这活儿,但你回去一定要嘱咐好了,别让她们自家太受累,先找两个人试两天,要是收的多,就再多雇两个,大嫂二嫂只需要把着炒药这活儿就成,她们俩倒替着,也有个歇息。”

杨树勇点头应了。兄妹俩又说了些其他事儿,邱晨嘱咐杨树勇,回家别和爹娘说二哥去了北边儿,就说出门送货去了,一个月回来,省的爹娘和二嫂惦记着。

这话不用邱晨嘱咐,杨树勇也会这么说。

最后,杨树勇决定,再过个三五天,等着学堂那边的工程做完了,那些把式们都走了,他再回杨家铺子。俊文也不用回去,趁这两天功夫,让俊文教教他咋炒咋揉搓,他回家传给俩­妇­人就成。要是爷俩都走了,林家就只剩下妹子带着几个小的,他不放心!

邱晨也没反对,依言答应了。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等杨树猛几个回来,她也该找个功夫去趟杨家铺子看看海棠的爹娘,尽尽孝心……替海棠尽尽孝心!

说着话,眼看夜也深了,阿福阿满都有了困意。邱晨就让俊文兄弟仨跟着杨树勇回屋睡觉,她也给阿福阿满洗漱了,一个个塞进被窝里,拍着阿满,看着阿福,讲了个睡前小故事,俩孩子就睡熟了。她才起身,去锅里舀了热水自己洗了睡觉。

一夜平静,好眠无梦。

第二天,下午,村里派去找人的返回来,确定了收成媳­妇­是真跟着那木匠跑了。镇上有人看到收成媳­妇­跟着那个四十多的老木匠上了一辆车。

民风淳朴,一贯平静的小山村刘家岙一片哗然。

当日,刘家几名族老凑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传来消息,收成媳­妇­被从刘家族谱上除名,收成媳­妇­的娘家孙家被驱赶出刘家岙!

收成老娘两年前没了,只有一个老爹,跟着收成大哥住着。收成大嫂和兄弟媳­妇­被族老们压着,不情不愿地应下给收成爷仨做饭的活儿,到收成伤好了能起炕为止。

这事儿看似很轰动,在林家说过一遍,大伙儿都知道后,就再没人提及了。每天忙碌而有序地做着自己的活儿,说说笑笑的,日子过得特别快。

收成家的事之后隔天,庆和家的终于还是选了镇上那个姓王的人家,王家的少爷年龄大了,那家里等着抱孙子,急着结婚,庆和家的一松口,第二日媒人就递了话过来,大小礼定在一起,王家给一百两聘礼,两套金头面、四套银头面,四季衣裳各六套。另外就是那些聘礼中必不可少的酒、成双成对的­鸡­鱼之类。

亲事都应下了,人家急着结婚庆和家的虽说有些不舍,却也没办法硬驳回去了,最后还是应下了。

当天,媒人又打了个来回,说王家的特意赶了车去县城的福隆寺,请大师傅算了日子,五月是恶月,诸事不宜,就定在四月十八送礼,四月二十迎娶!

这一日都四月十二了,到四月二十,满打满算不过七八天时间了……还真是够急的!

邱晨没办法说什么,只是总觉得王家这事儿着实有些诡异,不正常!

时间赶得这么紧,对于什么还没准备的庆和家的来说,实在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嫁闺女娶媳­妇­都是大事儿,庆和家的只好来向邱晨请假。

邱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嘱咐她,尽管安心­操­持春红的婚事,有啥事要用这些人的,尽管过来吱声。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两匹大红两匹海棠红的缎子来,交给庆和家的。

“嫂子,这是我给春红添的,虽说日子紧了些,找几个人帮着,怎么也得给春红做一身好嫁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庆和家的抱着四匹滑手细腻的缎子,激动地红了眼,连连推却了一回,终是却不过邱晨的坚决,抱着缎子满脸兴奋地回了家。

邱晨是新寡,这种婚嫁的喜事儿是不能上前的。倒也省了许多事儿。

庆和家的请了假,还好玉香之前也跟着做了多日罗布麻了,也没再临时添人手,只她自己带了俊言俊章每日过去帮帮手。

因为庆和家这事儿,杨树勇又把回家的日子推迟了两天。明儿无论如何得走了,麦子已经成实了,最多再有十来天就要麦收了,麦收前还要压场、磨镰刀,准备车马等等,今年杨树猛、俊文俊书几个劳力都被她占乎了起来,就杨树勇一个人,就得早下手。

吃过午饭,把阿福阿满打发了睡觉,俊言俊章就大门口收罗布麻。俊书出门后,这活儿就由这小哥俩接了手,邱晨看了两天,俩个孩子做的居然有模有样的,她也就放手不管了。

邱晨和俊言俊章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二魁家。

满囤爹和满囤都下了地,栓子那皮小子和灵芝在林家呢,家里就王氏带着两个大孙女芝儿香儿在家里做做家务,喂喂猪喂喂­鸡­。

一见邱晨进了门,正在院子里剁猪草的香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低声招呼:“海棠姨!”

邱晨笑着看了满手菜渣的香儿,心里 ...

(划过一抹疼惜,这么好的孩子,却每天­操­持这些粗重的活计……唉!

听芝儿压低了声音,就知道王氏估计歇午觉呢,也就压低了声音摆摆手道:“你忙着吧,我找你二魁婶子说几句话。”

芝儿连连答应着,却看着邱晨进了西厢,才退回去继续剁她的猪草去了。

二魁家的刚刚就听到了邱晨跟芝儿说话了,邱晨进门,正从炕上下来穿鞋子。

邱晨笑着道:“咱俩你还客气啥,赶紧坐下,别忙乎了。”

二魁家的笑着应了,却还是去茶窠子里倒了杯温水递给邱晨,这才重新坐回炕沿上。从炕橱上拿下一只包袱来,在炕上摊开,指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衣裳,微笑道:“我想着夏天热,老人也受不得束缚,肥瘦里做的宽了两分,衣袖和裤脚比冬衣短了一份,这两件茧绸的做的是交领,这两件葛纱的做的是对襟儿,对襟儿凉快些……”

邱晨看着她一件件交待了,只是含着微笑听着,等二魁家的交待完了,邱晨直接往近前拖了拖包袱,打好扣系了,笑着道:“这些哪用交待,你做的活儿我还不放心么!”

两个人说了会话儿,邱晨提起话头问道:“上一回,我去县城的时候,满仓说最近就回来……你和二魁商量过么,怎么打算的?”

二魁家的道:“原本想着趁麦秋之前把房子盖起来,盖学堂的事儿……呵呵,我不是说盖学堂不好,你出了银钱盖学堂,孩子们都能念书识字,都说这是积了大德的大善举呐!”

邱晨听她解释的磕磕巴巴的,一脸急­色­,一副怕自己恼了的样子,不由笑了:“行了,我知道你不埋怨我!呵呵,就是你和二魁埋怨我,也没法子了,学堂盖也盖起来了,该耽误了你们盖屋子也耽误了……”

二魁家的看着邱晨这么说,暗暗地松了口气,表情也放松下来,笑着道:“就是,就是。二魁就和我说,盖完学堂再盖屋子……可庆和嫂子又回了准备嫁闺女了……你看看,这事儿可不够赶巧了!”

邱晨明白,是二魁怕庆和家的请了假,他再请假,林家的活计忙不开,这才又将盖屋子的事儿又延了后……

满仓回来是眼底下的事儿了,二魁家的再挤在兰英家里,就说不过去了。要不,让二魁一家暂时住到林旭屋里?吔,有了,学堂那边的房子建好了,三间正屋,堂屋和西屋没间隔山,做教室的,东屋是给先生备下的书房,两间东厢房里外两间,就做先生的起居所在。两间西厢却暂时没有用处,莫如让二魁家的去学堂里住上这一个夏天去,到了秋后,林家就要盖屋子,起东边的院子了,届时,工人、材料什么的,二魁家跟着一块儿起屋,也能省下许多事儿。

在心里又过了一遍,邱晨就把这话给二魁家说了。

二魁家一听也是满眼喜­色­,连连道:“还是他姨脑子灵光,二魁和我商量了这许多日子,居然都没想起这茬儿来。”

邱晨见她愿意,就接着笑道:“这事儿,我去说不太方便,你让二魁晚上去趟玉贵爷家里说说,我觉得应该能成!”

二魁家的一连声的答应着,说等二魁下了工就让他去。一边,就开始满脸喜­色­地絮叨着,要收拾起来,问好了,尽快搬过去,以免满仓回来了,他们还没搬出去,就太难看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起身笑道:“你也别太着急,你就在家里收拾收拾衣裳啥的,等二魁去问好了,晚上我和兰英几个过来帮把手,没多会儿就收拾齐了。大件儿啥的,你可不要动,你这身子一日比一日沉了,自己个儿可要当心着!”

说着,辞了二魁家的回了林家。

罗布麻已经收完,林家的门口也安静下来,透过敞了大半的大门,能够看院子里的屋­阴­凉下,俊言俊章正带着一大帮子小子丫头在写字。那只老母­鸡­就带了一群小­鸡­小鸭在院子里悠闲地四下打着转转,寻找着食物,不断地发出唧唧唧唧和嘎嘎嘎嘎的叫声,给安静地小院平添了一份生命的鲜活。

满儿小丫头正好写完一张大字,一抬头看到了自家娘亲,撂下毛笔跳起来,倒腾着小短腿扑进了邱晨的怀里。

“娘……”小丫头搂着邱晨的脖子撒着娇。

邱晨给小丫头理理鬓角的头发,掏出帕子擦着小丫头脸颊上的一点墨迹,笑道:“这是娘买的纸不够用了,满儿把字都写脸上来了?”

满儿嘟嘟嘴,皱皱鼻子,做个小鬼脸,任娘亲给她擦了脸,搂着邱晨的脖子道:“娘,你去哪了?满儿醒了,找不到娘!”

“娘去你二魁婶婶那边了……”说着话,邱晨走到几个孩子身边,坐下来挨个看了孩子们写的字,把写错的地方给孩子们指出来。然后,拿了两张写好的大字,每一张都只有两到三个字,后边附带着写字笔画,是专门教启蒙的孩子识字用的。

教孩子们认了字,就放了孩子们半个时辰,让他们松散松散,去后院打打秋千,逗逗香香一家什么的。

邱晨看着欢呼着跳起来,四散玩耍的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不由又想到了出门远行的杨树猛、林旭、俊书和成子。

二哥和林旭这一走也好七八天了,不知道路上的情况怎样,这会儿也不知到没到地头。林旭、俊书、成子仨孩子从没出过远门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万一晕车或者受了凉、吃了冷食坏了肚子……可咋办!可恨的是这个时候别说手机,就连通信都是通过往来的行商捎带,极不方便不说,等信儿到手里,还不知滞后多久呐!像邱晨担心行程上的情况怎样,指望捎信根本不现实……唉,邱晨无奈地叹口气,念叨着,要是她会养信鸽,能来个飞鸽传书就好了!

就在邱晨惦念着飞鸽传书的时候,杨树猛和林旭已经到了距离刘家岙四百多里外的一个小镇十八里铺。

经过最初的不适应后,随着路程的延伸,俊书、成子和林旭,都渐渐适应了长途赶路的生活。林旭也从最初懵懵懂懂对外面世界的兴奋和期待,变得沉稳、内敛起来。

小小少年本就生的俊秀,又因为读书多了些书卷气,在一群粗豪的镖师和淳朴的伙计们中,颇有些不一样。但林旭适应的很不错,最初的拘束羞涩渐渐被他抛开,说话行事渐渐的平和自然起来,与那些伙计管事和镖师们也能说上话了,吃饭也主动带着自己的­干­粮食物过去,与大伙儿一起吃,又因为读了书,言之有物,那些汉子虽然大都不识字,却见多识广,有的是外出见闻的趣事,或诙谐或悲戚或欢喜,虽然语言不乏粗俗之处,却也着实有其引人之处,渐渐地,林旭竟在众人中混的如鱼得水起来。

林旭的变化成长看在杨树猛眼里,却是欣喜不已,又暗暗琢磨着,以后有机会也要让俊文俊书多多走出来历练历练,方才成人成事。

傍晚下了工,二魁就去了趟刘玉贵家,询问暂且寄居在学堂的事儿。二魁家也姓刘,而且和刘玉贵一家并不算远,刘玉贵上溯两代,和刘二魁这一支还是一家人。加之二魁爹娘那事儿做的太过了,村里的老人们都替他们脸红,对二魁一家也多了几分怜 ...

(惜。

原本,刘玉贵就铺排着,也像徐先生那样雇个婆子给将要过来的潘先生打扫打扫、做做饭、洗洗衣裳什么的,刘二魁上门一说要暂时借居学堂住一夏天,刘玉贵当时就答应了。不过,条件是,学堂内外的打扫,给先生做饭、洗衣等活儿,就交给二魁家了。

二魁没有迟疑也就应下来。打扫的活儿他捎带手就做了,洗衣做饭的活儿都不累,山子娘能做就做,不能做他回去和林娘子说一声,也就中午回家一趟,林家娘子想来不会不同意。

从刘家回来,二魁即刻去了林家,把刘玉贵的条件回报给邱晨知道,完了期期艾艾地道:“……他姨,我以后就不在这儿吃午饭了,回去给潘先生做做午饭……山子娘眼瞅着身子越来越重……那啥,等山子娘出了月子,我就不用回去了……”

二魁说的结结巴巴的,邱晨听着听着,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忍不住打断他道:“行了,你不用说了,你不能回家做什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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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搬家、进山

( 第八十四章搬家、进山

邱晨一贯为人温和,待帮工们也都没什么东家架子,更不会颐指气使,骄横跋扈,对待帮工就像自家人一样亲切热心,甚至对帮工们的家里人也多有贴补关切,所以,刘玉贵提出让二魁给学堂先生做饭的条件时,二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ww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不会阻拦的邱晨,却一口拒绝了他回家做饭……若是他不能回家,眼下山子娘当心些,一顿饭还能做,可再过些日子,或者做了月子……可就实在没办法了。

之前孩子娘在家里受累受气那么多年,他顾忌爹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勤快孝顺的媳­妇­受委屈,也不能出头为媳­妇­说一句话。可眼下,自家单独过了,孩子娘还每天辛辛苦苦做针线补贴家用,虽说林家娘子多有宽容,给的工钱也充裕,但孩子娘是个有志气的,做起活计来反而更不想将就,都是细致了再细致,几乎每晚都会在灯下做针线做到三更半夜……

见二魁一脸愕然,发起愣怔来,继而,这个朴实汉子的脸上渐渐涌上浓浓的忧­色­和愧疚来,邱晨就知道这个实在人只怕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就开口道:“二魁哥,呵呵,你听我说,咱们请先生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林家管先生的一日三餐。虽说,现在是村里建的学堂,不是林家的私塾,这吃饭的事儿,还是不会变的。所以呢,你也不用惦记回去给先生做饭,只早晚打扫打扫,给先生洗洗衣裳啥的就行……这个,就不用特意中午回家了吧?”

二魁心里一悲一喜的,愣怔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怔怔地盯着邱晨。

邱晨又笑道:“哦,中午要给先生送饭,二魁哥要是不放心嫂子,我就把送饭的活儿交给你,你给先生送饭,也正好回家看看嫂子。”

这话就有些玩笑的意味了。二魁被邱晨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黝黑的脸膛也泛出了一层隐隐的暗红,低着头搓着手道:“嗳,嗳,我给先生送饭……那啥,不是看孩子他娘!”

邱晨笑了:“嫂子这些年不容易,这个,二魁哥比我清楚得多。嫂子如今身子重,二魁哥就该多关心着些,这没啥丢人的。行了,时候不早了,二魁哥快回家吧,帮着嫂子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咱们过去几个人,就帮着你们把家搬过去!”

“嗳,嗳,那我回了!”二魁答应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匆匆对邱晨鞠了一躬,起身加快脚步走了。

看着这个憨厚汉子匆匆离去的背影,邱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子感叹来。

二魁憨厚老实,最难得的是对自家媳­妇­知道心疼……这份平淡却真实的感情,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

吃了晚饭,邱晨又去了二魁家一趟。二魁家从刘家出来的时候,本就没多少东西,平日这两口子都是过日子都是节俭的,这些日子也没置办什么。之前在兰英家里借住,还有满仓屋子里的家具物事儿用着,学堂里可是空落落的两间屋子,任啥没有的。之前邱晨去过一次,西厢房里间盘了炕,堂屋也盘了灶,可灶上连口铁锅都没有的。

心里盘算着,邱晨回了家,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林家之前也没多少旧家具,可后来置办的这些新物件,真给二魁家送过去,不说外边有什么闲话,只怕二魁两口子也难为的慌。送礼也要恰到好处,礼轻了不行,礼重了,让别人难为,更不好!

唔,林家的旧物有一口箱子,还有林旭屋里替换下来的一张书桌……少了点儿,先将就着吧。再收拾些盘子碗筷什么的,再送过去。原来前院儿炒药的那口锅还闲着,给二魁家送过去安到灶上,这日子也能将就了。再缺什么,让二魁家两口子自己去添置吧。

木箱桌子之类,明天搬家送过去不晚,倒是那口铁锅要尽快送过去的好。学堂的屋子盖起来毕竟只有几天,潮气还没散尽。其他还罢了,搬进去慢慢晾着也成,只有炕是必须提前烘­干­的,不然可睡不得人。

招呼过俊文和俊言俊章来,让他们兄弟仨搬了家里那口铁锅,又抬了一筐木柴给二魁家送过去。让二魁今晚就去学堂西厢,把炕烧上。见了火,烧上半夜,再晾上半夜,明早炕上的潮气跟着热气也就散的差不多了,搬过去之后,才好铺炕。

盘算着安排好了二魁家的事儿,邱晨才放下心思,坐下来,和杨树勇交待起回杨家铺子的事儿来。

拿出从二魁家拿回来的那个包袱,邱晨打开,交待给杨树勇:“大哥,这是我给咱爹咱娘做的两套夏衣,和咱爹娘说,别舍不得穿,以后日子好过了,比这好的还有。”

又拿出几匹颜­色­鲜亮的织花茧绸来,放进包袱里:“这几匹是给两个嫂子的,这两匹是给小俊礼的。你和二哥的,我在这边给你们做了,就不用嫂子们受累了。”

把东西交代好,邱晨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单独交给杨树勇。

“这……我不能要!”杨树勇立刻拒绝。

邱晨却按住大哥的手,板着脸道:“大哥,别的不说,回家既然要让两位嫂子收罗布麻,怎么也得有本钱给她们用不是?再说了,你和二哥带着俊文几个都在我这里,家里也该有些银钱备用。有什么急事儿,大嫂二嫂也不用没处抓莫……”

说着,又拿出两个荷包来,笑着解开给杨树勇看,两个荷包里,一个只有几颗碎银子,大概十多两的样子。另一个多一些,大概有小三十两。

杨树勇不解地看着自家妹子:“刚刚那钱我收了,这些就不用了!”

邱晨笑着道:“那一百两银子,是我给帮嫂子们的本钱,这些银子,可不是我给的,这是哥哥们和侄子们的工钱!”

杨树勇脸­色­一变,有些受伤地盯着邱晨道:“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是这么个反应。亲戚帮忙是情分,一提钱好像就没了情分似的。

手里攥着两只荷包,邱晨拉着激动站起来的杨树勇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慢言缓语地道:“大哥,你且听我说……”

“说啥说,我和你二哥过来,可不是为了挣钱的……”杨树勇仍旧有些激动,开口就呛声。

邱晨­干­脆敛了笑容,盯着杨树勇道:“大哥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和二哥要是没娶亲,没生子,给我帮忙­干­活不提钱也就罢了。你别忘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不说咱爹咱娘要指着两位哥哥养老,过个富足安乐的晚年,就说两个嫂子和孩子们,嫂子们这些年进了咱们杨家,吃苦耐劳,孝敬爹娘,哪点儿不好?你就忍心她们跟着你们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累?还有俊文他们,眼看着俊文就大了,很快就要说媳­妇­。咱们这么好的孩子,你不想随便找个闺女给他做媳­妇­吧?不说高门大户的小姐,怎么的也得识文断字,懂礼有节,孝敬他们爷爷­奶­­奶­,孝敬你和大嫂,团结妯娌,爱护弟弟……这么好的闺女,咱们家日子不好过,人家凭啥嫁给咱?这些哪样不得指着你和二哥挣?还有,妹子只所以把两个哥哥和侄子们把揽过来,为的就找些亲近人帮 ...

(着我?你们全心为我,就已经够了。你们和侄子们­干­活又不比旁人少,怎么能不要工钱?你念着兄妹之情,难道就让我以后没脸见嫂子们了?难道就要我自绝于侄子们?”

一大串话说的又快又重,把个老实巴交的杨树勇说的愣愣的。

邱晨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赌气似的把两个荷包往他的怀里一塞:“这两个荷包,多的这个是你和俊文俊书的。少的那个是二哥的。你和二哥我都按照管事的工钱算的,每个月五两银子,俊文俊书之前是按的一般工钱,一个月二两半。这是一个月的。另外,二哥和俊书出远门,每个月我再补贴十两银子,都在里边了……大哥你听我说完!咱们兄妹的感情归感情,但孩子们像旁人一样­干­了活,不叫苦不叫累的,你说说,不能就因为我是孩子的姑姑,就白用孩子们吧?”

俊文在炕上带着孩子们写字呢,却分了一只耳朵听着姑姑和爹爹说话。刚刚说到他娶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此时听到邱晨说这话,禁不住Сhā嘴道:“姑姑用侄儿­干­活是应该的……”

“去!写你的字儿,别Сhā话!”邱晨正说得口­干­舌燥,心火上炎,俊文蒙头蒙脑地Сhā进话来,当即毫不客气地呵斥过去。

俊文红着脸乖乖闭了嘴,俊言俊章却捂着嘴嗤嗤地笑,姑姑严厉起来,他们可从不敢往上凑,也就是大哥,傻乎乎地凑上去,不挨训才怪!

阿福阿满还不太明白大人们说的话,但也不妨碍跟着俊言俊章笑。不过这俩就没有俊言俊章那么矜持了,一个两个的咧着小嘴儿露着小牙儿,笑的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俊文被姑姑训了只能老实听着,转眼看到四个小的也这么猖狂,抬手就给了俊言俊章一人一颗爆栗,之后又去敲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眼皮也活泛着呢,一见俊言俊章吃了爆栗,一骨碌就滚远了,俊文想敲也够不到了!

孩子们这一番笑闹,邱晨的表情也缓了过来。

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连喝了两口,觉得口­干­舌燥好了不少,这才转眼看向杨俊勇道:“大哥,以后我还琢磨着开制皂作坊,制药作坊也要一种种的增加,还想着让两个哥哥和侄子们,哦,他们要先及着读书,读书读不出来的再说帮我做事。我还想着让你们帮我把作坊管起来呢,你要是不收工钱,我怎么用你们?”

见杨树勇张张嘴,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来,邱晨就知道这强硬耍够了,就缓了脸­色­语气,温声道:“大哥,人不都说了,亲兄弟明算账,以后咱们的买卖只会越来越大,总不能我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还让两个哥哥和嫂子侄子们吃苦受累吧?”

“我没多给你们,这就是你们应该得的。以后咱们做大了,你和二哥、侄子们就可能不再只是个管事,而可能是掌管一处一路的大掌柜,到时候,还有份子、红利,该多少就多少,大哥可能糊涂?咱们今儿就说好了,以后,工钱也好,分利也罢,咱们都按照规矩来,不会多了,自然也不能少了,不然,咱们怎么管理越来越多的人事?”

被邱晨一套套话说下来,杨树勇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意是想着帮自家妹子,不能谈钱,可听着听着,这不要钱也是万万不行的。想反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觉得妹子说的有理吧,似乎还有那么点情面过不去……

看他这样,邱晨也知道,让这么个淳朴厚道的汉子,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东西实在是难为他,于是也不再勉强,只拍拍杨树勇的手,笑着招呼俊文几个道:“行了,明儿还要起早回家,你们几个赶紧伺候着去洗洗早点儿睡吧!”

俊文几个小的,刚刚被邱晨所描述的前景正觉得热血沸腾……掌管一处、一路的大掌柜……分红、分利……这是他们来姑姑家之前想都没敢想的。他们兄弟一直以来的最大愿望不过是学好赶车,有一日像父辈们一样赶上车挣钱……可如今,他们也有机会掌管一路生意,这其中差别称之为天壤云泥也不过分啊!

几个小的都是一脸兴奋地应了,簇拥着杨树勇回了西厢。

邱晨也扒拉着阿福阿满洗洗睡了。

远在距离刘家岙四百里的十八里铺子,廖海带着商队一路急赶,这一日破天荒地天未擦黑就投了宿。

出了十八里铺,就要进入险峻连绵的大山、荒滩,少有人烟了。从这里到雁云关三百多里路,就只能靠随身携带的­干­粮,所以,出关的商队都要在这里补充给养。

十八里铺,因其临近北边的雁云山脉十八里,故而得名。虽然只是个小镇子,但因为是往来行商必经之路,又比怀戎少了些边关刀兵之苦,是以,小小的镇子就成了物资流通交换的所在,各种商铺、客栈云集,还有透着浓重脂粉暗香浮动的花楼暗娼……或许是因为能来此的多是些投机分子,是以就让这边关小镇透出一种不同的浓烈火热的喧嚣和繁华来。

一路辛苦赶路,到了这里,廖海大掌柜和李震北镖头也有意放松了对大家的约束,只将马匹车辆物资安置好,派稳妥人守护着,其他人即可随意去镇子里散逛散逛,喝喝酒消消一路的疲惫。

徐长文从小读书,还没受过这种辛苦,一路急赶过来,早就筋疲力尽,这回能早早地投宿,他进了房间就招呼伙计送上热水,准备洗浴早点儿休息了。

杨树猛年龄大了,对这些新鲜事儿也没多大兴趣,就主动对林旭道:“旭哥儿,你带着俊书、成子去转转,顺便吃饭,也看看这儿与咱们那有啥不一样的,开开眼界,我在客栈守着东西车马,顺带在客栈吃点儿就成了。”

不等林旭答话,另一边的李震北安排好了留守的镖师往外走,听到这话不由哈哈笑着,揽住杨树猛的肩膀就往外走,一边道:“我和老廖都留了人看护,杨兄弟还有啥不放心的,这儿可是有些别处见不到的好东西,北边儿的皮货、参茸,南边儿的丝帛,甚至连大北边儿老毛子的洋物件儿也能见到,走,,遇上啥合意的也买上点儿,给家里的老婆孩子带上,也算是不白来一趟边关!”

杨树猛笑着道:“咱们不还回来,返程时再买也不迟不是!”

李震北根本不听他的辩说,回头招呼林旭:“旭哥儿咋还不走,难道是嫌我们跟着无趣?走吧,虽说这里看着热闹喧哗,可毕竟不比咱们那边儿,你们两个小的出去可不成,跟着我们安稳些!”

林旭连忙笑着跟上来:“李大哥哪里话,你走南闯北的眼界广,跟着你又安稳又多长见识,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小子欢喜还来不及,哪会嫌乎!”

好话谁都爱听,即使经多见广心机深沉的李震北也不例外,被林旭一捧高兴地脸上都多了几分光彩,哈哈一笑,抬起巴掌用力地拍在林旭的肩膀上,连连笑道:“瞧瞧这说话的,不愧是读过书的,说出来的话就是比大老粗中听!”

林旭清瘦的身形被他这么大力的一拍,晃了晃才咬着牙站稳,咧咧嘴苦笑着跟上已经往外走的李震北和杨树猛。听得李震北还和杨树猛说呢:“旭哥儿长得好会说话,就是这 ...

(身板儿还是单薄些,以后还得多磋磨磋磨才成……”

说的林旭脸上的笑容就更苦了几分,一回头,见俊书和成子偷偷地笑呢,不由笑骂道:“甭笑我,你俩小子也强不到哪儿去!”

天­色­虽然已经落黑,但一走出客栈,扑面而来的喧哗热闹,仍旧热火朝天。路上人来车往,路边上一些卖挑担子摆摊卖吃食的,挂起了灯笼,冒着腾腾的热气,夹杂着一声声或豪爽或悠长的吆喝声,顿时就吸引了两个小子的目光。

李震北在前边笑着招呼:“你们俩快点儿,别在这里磨叽,前边有的是好吃好喝!”

果如李震北所说,不多会儿,林旭、俊书和成子就顾不上注意路边的小吃了,一个个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三个半大的孩子看花了眼。就如许多南方来的人一样,他们对丝帛、茶叶等南来的物品没多大兴趣,而是更多的关注在了北方和外域传过来的物品,比如皮毛、毛毯,还有各种镶嵌了漂亮宝石的­精­美刀具、皮具、金银器具之类。

不过,杨树猛、林旭都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一路虽然看的多,但并没有花钱购买。直到,这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皮货铺子。

暮­色­渐浓,铺子里的掌柜正准备吩咐小伙计上门板关门,一见进来两大两小四个人。掌柜的做了二十多年买卖,见多了各­色­人等,练就了一副好眼力。

一扫之下,他就把那个身形矫健,目光锐利,总是隐隐站在保护者位置的男人忽略了。就他的眼力一看就大概确定,这位虽然气势不凡,但应该是雇佣来的镖头,另外那个瘦小的,总是落后了半步……嗯,应该是个小厮。其他三个,虽然只是穿着细棉布衣服,但神态轻松自若,才是正主儿。

特别是中间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虽然年龄尚小,但举止仪态端正大方,目光在店中的各­色­皮货上扫过,也只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异­色­……这样的人,若不是一点儿见识没有,就是见多了好东西,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了。

掌柜的暗暗猜度着,把林旭划归为后者,于是,很热情地上前亲自接待:“几位客官,看看可有合心的,不是小老儿夸口,咱们这个铺子不说十八里铺,就是到了京城,也不一定有这么全这么好的货­色­……不知各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皮货,做皮袍的灰鼠儿,做斗篷的火狸子、小貂儿……咱们这里都有,而且,前儿刚刚从极北的贝斯湖来了一批好货……请这边看看……”

掌柜的一边招呼着,一边抖着柜台上的皮子介绍着。杨树猛年纪大了,对这些花哨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一眼看好了柜台角落里铺着的一张青灰­色­的狼皮。狼皮和狗皮类似,­性­热,隔潮防寒最好。

之前家里有一张狗皮褥子,冬天出车,大哥杨树勇都会盖在膝头上御寒,但杨老爹摔伤腿之后,杨树勇就把那条狗皮褥子让周氏给老爹做成了皮裤。本想着攒了钱再买上一条狗皮,可一直没遇上合心的,不是皮毛不够顺滑,就是价格太贵,数九严寒的大哥也只能咬牙忍着。时间长了,渐渐地有了老寒腿的趋势,即使穿着厚棉裤双腿也像站在冰窟窿里,没一点儿热乎气儿。冻狠了,每一步都疼的钻心。

上好的狗皮尚难得,今儿看到比狗皮好得没边儿的狼皮,杨树猛自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心想着买两张回去,给大哥和自己都做上一条狼皮裤,大冬天的,也就不再遭罪了。

林旭本来就比较心细,经过这十多天的锻炼,看事更是周到细致,杨树猛看到那张狼皮的惊喜表情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听着掌柜介绍着各种皮货,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林旭就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那掌柜的止了话头,他才微笑着道:“掌柜的,刚刚那些也就罢了,这种皮子怎么卖?”

林旭手里拎着的是一张珍珠羔羊皮,雪白的毛­色­整齐地打着小卷儿,如一颗颗小珍珠,故而得名。他上学的时候,曾经在刘家见刘家大儿媳穿着这么一件比甲,据说最是隔寒挡风,也不像狸子皮、灰鼠皮那么扎眼,买回去给大嫂做皮袄最好。

掌柜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旭,有些不确定这位怎么会看不上那么多好皮子,单单看上这种一般的羔羊皮。难道是,看着毛卷儿好看,没看出是羊皮来?

不过,掌柜的还算镇定,微微一怔之后,就立刻介绍道:“小客官看好了这珍珠羔羊皮啊?这珍珠羔羊皮的珍珠颗颗完整,毛­色­雪白鲜亮,皮质柔软如棉,顺滑如绸,一张五两银子!”

掌柜的话音未落,一直没做声的李震北开口道:“掌柜的,你这皮子叫个珍珠的名儿,你就卖珍珠的价儿么?一张小羊皮你也敢要五两银子?”

说着,拉着林旭就要离开。

眼看临关门的一笔买卖就要泡汤,那个掌柜的自然不肯­干­看着不作为,连忙笑着拦住两人,道:“这位客官莫恼,做买卖从来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李震北斜着眼睛瞪着他,道:“那么我给你出一张皮子一钱银子,卖不卖?”

掌柜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仍旧勉强再次挂上来,道:“客官玩笑了,一钱银子莫说卖了,小店进货都进不来啊!这样吧,我也给客官一个实在价,客官给二两银子拿走!”

李震北还要扯着林旭走人,林旭却已经开口道:“掌柜的,若是价格实在,我可不是买一张,嗯,最起码也要十几张!”

掌柜的眼睛一亮,脸上却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来,沉吟片刻,方才道:“小客官既然如此说,那就给客官一个批货价儿,一两银一张!”

林旭摇摇头,脸­色­不变,仍旧笑微微道:“掌柜的,我给你三钱银一张,可以的话,就给我拿货出来挑选……不然,我这大哥恼了,这买卖也难成!”

说完,林旭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今天之所以如此讨价还价,也是模仿着大嫂买东西时的模样,可出这么低的价格,他还真是觉得心里没底。在清水镇的布店里,他也见过一些不太好的皮子,一张普通的老羊皮还二两银呢,这珍珠皮可比那老羊皮好多了,真如掌柜所说,顺滑如绸,柔软似棉了。

掌柜的这一次沉吟好半晌,终于狠狠心道:“这位小客官说的三钱银子,小号确实卖不着,这样吧,看小客官要的多,一张皮给客官按照五钱银子算。这可真是底价了,再不能低了,若是客官再不满意,那小老儿也没办法了,只好请诸位去其他铺子里转转了。”

林旭其实已经千肯万肯了,可还是佯装盘算了一小会儿,这才有些勉强地点点头应下来:“成,五钱就五钱,掌柜的给拿货出来吧!”

林旭又问了中等身材的大人做一件皮袄需要两张皮子,做比甲一张就够了,他盘算了一下,一口气买了二十张羔羊珍珠皮。之后,又挑选出一张鹿皮和两张雪兔皮,还没忘那狼皮,也买了两张,一共作价十八两一钱银子,店家一句话给他抹了零头,就收了十八两银,买卖双方皆大欢喜。

见林旭买了这么多,李震北禁不住笑道:“这狼皮是好物,羊皮做皮袄皮裤也不错 ...

(,可这鹿皮和兔皮……你买来作何用?”

林旭笑的特别温和,手摸着雪白的兔皮,道:“鹿皮买回去给侄儿侄女冬天做靴子,穿了踩雪就不怕浸湿鞋子冰脚了。这两张雪兔皮买回去给我那小侄女做件小皮坎肩,剩下的边角还能缀在帽子上……嘿嘿,一定好看!”

他在嫂子买回来的一本书上看到,人家大家闺秀戴什么‘卧兔儿’,他虽然无法凭空想象出是什么样子,但总觉得自家侄女阿满戴上应该非常好看,就一直想着给小侄女做一个戴,这回遇上了这两张雪兔皮,皮­色­实在漂亮,价格也不算贵,他自然要买下来。

那店铺的掌柜没想到临关铺子又做了一笔买卖,也欢喜的很,就笑着凑趣道:“这位客官别看年纪小,眼力还真不赖,这两张雪兔皮可是极北的贝斯湖那边儿过来的,需要冬季最严寒的大雪封地的时候,这雪兔才能有如此厚实没一根杂­色­的皮子,只是因为数量少,咱们这边不认这个,这才定的价格低了些,说实话的,真是不比狐狸貂皮差!而且,兔皮柔细软乎,给小孩子用最合适不过了!”

买皮子的时候,李震北几次欲言又止,出了皮货店,李震北才道:“旭哥儿,这些皮子买的不贵。不过,你这两张狼皮却不能带着上路。”

此话一出,别说林旭和成子,就是杨树猛也很是不解。

李震北呵呵一笑道:“明儿起,咱们可就要进山了。山里林木茂密,虫兽可就多了。别的也就罢了,山林中狼多的很,那玩意儿还喜好抱群儿,一群常有几十匹,呼啸来去,连老虎熊瞎子遇到狼群也避着走。而且,那玩意儿鼻子最灵,又最记仇,带了狼皮进山,万一被那狼群嗅到味儿,极有可能招来狼群的围攻……虽说咱们商队人多,不太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即使打退了狼群,也少不得一番恶战,受了伤啥的,可就不值了。”

说到这里,见杨振勇和林旭成子都有些变­色­,李震北又打了个哈哈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买了也就买了,暂时寄存在客栈,待咱们回转之时再带上即可。存上十天半个月的,不过给客栈百十个大钱,稳妥的很。”

离了皮货铺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卖货的铺子大都上了门板,倒是一些食铺子、酒楼仍旧灯笼火把的,大都坐了不少食客在吃晚饭。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那些花楼妓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子站在门口笑着往里边拉着客人,门内也是笙歌阵阵,莺歌燕语,勾人的很。

杨树猛本就老实淳朴,没这些花花心思,李震北带着林旭、俊书、成子三个半大孩子,自然也不会往这些地方去,寻了一个门面不出­色­,人却坐得很满的小食店走了进去。

进门就看到房间当中一口大锅里,咕嘟嘟煮着一些什么­肉­食,一股子羊­肉­的膻味儿直扑鼻子!

李震北显然颇喜欢这一口,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这才想起来询问其他三人:“这是十八里铺子最好的一家羊杂铺子……唔,你们几个没有不吃羊­肉­的吧?”

杨树猛笑着摇摇头,俊书、成子也摇摇头,表示不碍。

林旭在家里吃过大嫂做的羊­肉­,炖的、烤的、饺子都吃过,虽然大嫂做的没有这么浓重的膻味儿,却也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碍的,在家也常吃的!”

李震北哈哈一笑,豪爽地对锅前忙乎的一个汉子喊道:“五碗大份的羊杂,五斤锅盔!多放胡椒,多放香菜哈!”

“五碗大份的羊杂,五斤锅盔!多放胡椒,多放香菜……好嘞,客官,您找地儿坐,稍等就得!”那汉子一连串儿高声答应着,头都不抬,手下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刻不停。

听得啪啪啪几声响,锅台旁边的案板上又一字儿排开五只粗瓷大海碗,然后,那汉子也不用家伙事儿,左手一伸,探进滚开的汤锅里,神情淡定地捞出一团团羊杂碎来,右手持刀当当当一阵剁,就已经把一堆羊杂儿剁成各种段儿、块儿,然后羊肠、羊肝、羊肺、羊肚儿……依次盛进大海碗中,最后一回身,林旭几人才看到,在那人身后还有一只炉子,那人仍旧伸左手进了炉膛,随即拿出一只靠的两面金黄的面饼来,又是放在案板上一阵剁,那厚厚的面饼就被剁成了菱形小块儿,同样散花般盛入大海碗中,然后,汉子拿一把长柄汤勺,哗哗哗,在每只碗中添了汤汁,又捏了案桌上的香菜末儿撒在面儿上,一碗碗羊杂汤就算制作完成。

摆碗、抓­肉­、切­肉­、装碗、盛汤……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让林旭几人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几碗羊­肉­汤已经盛好,汉子一声吆喝,立刻麻利跑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伙计,把四五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啪啪啪摆在伸直的胳膊上,如游鱼一般,从人群缝隙中穿过去,给客人送到桌上去。

“哈哈,看得挪不开眼了?走,走,咱去那边儿坐下等着,来这儿吃羊­肉­汤的人多,咱们的还得等一会儿呢!”李震北一回头,看到林旭几个小的站在大锅前目瞪口呆一脸惊奇,不由哈哈笑着返了回来。不过,他没有半丝儿笑话的意思,这有什么,他第一回见到不也和这几个小子一个样儿!

很快,林旭五人面前就都摆了一只大海碗,此时,再闻起那股子羊膻味儿,似乎也不再刺鼻,反而诱人垂涎了。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吃下肚,每个人额头鼻尖儿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真是浓香未尽,饱腹酣畅。

成子悄没声儿地去付了账,约摸着杨树猛和李震北一碗不够,又要了两碗,还要了一壶土烧,李震北夸了句机灵,却并未在意。本来么,一碗羊杂汤也不过二十个大钱儿,六碗加上一壶酒总共也不到二百个钱,实在不值得虚套!

正当这五人吃饱喝足准备走的时候,门口黑影一晃,又走进一个人来,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容貌,只约摸着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一直垂到脚面。袍子肥大遮了腿脚,衣袖垂下来掩了双手,连头发脖颈都用布缠了,乍一看,和林旭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用布巾裹了头脸手脚的西夷人没什么两样,在这各族混杂的十八里铺子,这种怪模怪样的装扮倒不显眼。

其他几人都没在意,李震北喝了一点儿酒豪气更盛,和店主吆喝着告辞。他的话音未落,就听清脆的一个声音叫道:“给来一碗羊杂,半斤锅盔!”

羊杂店店面不大,食客却不少,闹哄哄吵嚷嚷的,其他人各自说笑吃喝的热闹,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林旭恰好走到近前,听到这么清脆的嗓音不由回头一看,恰看到一张抹得五横三道的小脸,却仍旧掩饰不住那种从内里透出来的灵动飞扬,特别是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黑亮清澈的眼睛就如一对浸在清水中的黑晶石,清澈璀璨的让人挪不开眼,林旭一看之下,不由地有些愣神。

“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那人察觉到了林旭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言恶语地威胁道。

被人家一通骂,林旭才回过神来,登时红了脸,急忙地转了视线,胡乱地拱拱手,以示歉意,扭头匆匆追着走在前边的杨树猛李震北出了小食 ...

(店。成子和俊书在旁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两个坏小子对视一眼笑了,抱着林旭购买的皮子,也随后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那羊汤铺子里汉子抬手拎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扔出门外:“去去去,一个小叫花子还来喝羊汤……”

“呸!你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不过是二十个大钱儿,小爷改明儿赏你十两银子……”小叫花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捂着肚子哼唧着,一边愤愤地骂着。很可惜,那羊汤铺子的老板忙得很,根本懒得理会他。

倒是有两个好事儿的食客,凑过来笑道:“你既然有十两银子,也别等明儿了,这会儿拿出来,保准儿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小叫花儿刚刚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嬉皮笑脸的食客,却突然转了注意,狠狠地呸了一口,及着鞋踢踢踏踏地飞快跑走了。

走出老远,林旭的脸­色­才渐渐缓过来,不再火烧火燎的,心中再次想起刚刚那个容貌俊美的人,不由摇摇头,空长了一副好样貌,却是那般蛮横无礼的­性­情,真是可惜了!

毕竟年龄尚小,也没有想太多,不多时回了客栈,为了好好休息,这一晚没有住大通铺,而是住了小间。客栈外表不显山不露水的,里边却大有天地,一个个黄扑扑的土房子,走进去之后,一个个房间里却布置的很是­干­净舒适。虽然仍旧是小炕,却比二三十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强太多了。这会儿,林旭自然早就将羊杂店的小Сhā曲给抛到脑后去了。

林家三人自然住了一间,林旭递了一钱银子过去,客栈伙计很殷勤地送来了澡盆热水,杨树猛林旭四人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一起坐在炕上商议起来。

杨树猛道:“明天起,就要进入山路了,路程就没这些日子平稳了……”还有,高山密林最容易有山匪作乱,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儿,杨树猛又咽了下去。孩子们没出过门,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到他们了。他自己多警惕着些,把三个孩子拢在身边照应着,不让他们离了自己的眼,也就无虞了。

顿了顿,杨树猛心思急转了几圈,缓了语气,笑道:“你们也不用太害怕,也就是路没之前好走了。遇上山路狭窄的地儿,还有可能要下车步行……你们几个小子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从明儿起,直到怀戎,估计都没客栈投宿了。”

林旭三个齐声应着,没人露出什么畏惧之­色­,一张张小脸上,反而隐隐地透出一抹兴奋来。

之前一路坦途,虽说白天赶路赶得急了些,可几日之后,三个小子也渐渐习惯了,倒反而觉得日日重复的景­色­乏味起来。方才听李震北说及虫兽狼群之类,又听杨树猛交待这些,几个小子非但不害怕,反而隐约地期待起更加­精­彩的行程来。

俊书第一个笑道:“二叔,前儿我看你弹弓打的极好,若是真的碰见什么野­鸡­野兔儿,二叔就用弹弓打来,说不定还能打打牙祭呢!”

林旭也笑:“等明儿上了路,咱们几个也学着用用那弹弓,野­鸡­野兔不敢说,打只鸟儿烤了吃,也好吃的很!”

看三个小子说笑的热闹,没有一丝儿惧­色­,他也是打这么大过来了,自然知道仨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杨树猛就更不说那些危险之事来扫他们的兴致了。反正,那些事儿也不一定遇上,没必要这会儿就拿话吓唬他们几个。

暗暗打定了主意,杨树猛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三把一扎长的匕首来。匕首外表并不起眼,但锋刃极利,杨树勇拿了一块布片随手一划,就是很整齐的一道口子。然后,杨树勇将匕首分给成子、俊书和林旭,叮嘱他们明天带好。万一遇上不测,至少有个防身之物。紧急时刻,也可以用来割断马套,弃车骑马逃命。

捡着自己能够想起来的,能够和两个孩子说的,杨树勇都细细地嘱咐了一遍,就招呼两个孩子睡了。进山后的路程虽然不到三百里,却并不比之前的四百多里行程耗时少,走上七八十来天都有可能,而且需要时刻警惕,这会儿睡个好觉养足­精­神也是重中之重。

经过一路的磋磨,林旭三个小子虽然还不能像那些常年行商的管事,或者镖师们一样,随时随地的可以入睡,但相对于最初因为打呼噜说梦话而难以入眠来,已经好了太多了。

四人躺下不久,就相继睡熟了。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众人一大早就起了身,然后,各司其职地检查车马行礼,筹备饮水­干­粮。人们见了面,都乐呵呵地高声打着招呼,也有开着玩笑的,一时间院子里笑语喧哗,热闹成一片。

林旭一早起来洗漱过后,就去徐先生屋里问候请安,之后,引着徐长文和老仆一起,与杨杨树猛三人会和,一起来前堂用早饭。

吃过饭,车马整装完毕,廖海才最后一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与他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正是昨晚和林旭几人外出吃饭逛街的李震北。

看到这二人出来,众人都止了喧哗笑闹,纷纷停下手问候,徐先生和林旭站在一起,杨树猛带着俊书、成子、徐家老仆在整理车辆,看廖海和李震北出来,也拱手问候过。众人纷纷问候完毕,廖海和李震北前后间隔一步,在廊檐前站定,众人也立刻束手静立,听廖海安排。

之前每天早上,廖海也会叮嘱几句,却极少如此肃穆,这些管事伙计镖师们早就知道要进山了,他们可不像林旭三个无知小子这般乐观,个个肃了神­色­,静听廖海大掌柜的吩咐安排。

廖海目光扫过人群,见众人都到了,就直接开口道:“今儿离了十八里铺子,往北走十八里,咱们就要进山了。进了山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大伙儿心里都应该清楚,山高路险,形势复杂,容不得一点点疏忽和懈怠。我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觉得没腰子就直接从这里回去,我看在大伙儿的情分上,不追究什么,若是进了山再有人出什么故事,那对不住,我不能拿几十号人的­性­命来将就你,你就自己留在山里,或者自己往回返……我这会儿说清楚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兄弟们的情分!”

说完,廖海目光如剑,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人,除了林家几位,其他都是跟了他许多年的老人,甚至有些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没有一个不熟悉,也自信这些人不会给他丢脸。让他不放心的还是林家几个人,包括那位文质彬彬的徐先生主仆。杨树猛虽说稳重谨慎,但看得出没见过大世面,没经过大风大浪。徐先生虽说学问高,但这会儿不是读书作诗的时候,野兽也罢山匪也罢,可没谁会因为你学问高、会吟诗作赋而另眼相待。其他三个小的、一个老的就更不用说了,三个十来岁的半大的孩子,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汉,都没有自保之力……那位徐先生还是赴任的官身……若非万不得已,就容不得伤损!

不过,据他旁观,林家人准备的还真是齐全周到。特意备了两匹替换的骡马。那三个半大小子除第一天不适应外,之后很快适应了,就每天都会努力地练习骑马之术,几天时间,已经能够驱使马儿疾驰了。若是真的遇上什么危难之时,林家四人有四匹马,应该不至于拖 ...

(后腿!

从这筹备来看,绝对是有丰富出行经验的人指点过的,相信,马匹应该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也应该有防备不时之需的后手才对。遇到紧急情况,说不定也能护住自家四人和徐姓主仆。

廖海的目光定在六人身上良久,商队里那些小管事和伙计们都有些担心,又有些不过意。担心林家徐家六人进了山适应不了,遇上事儿拖了后腿。而真让他们就此将这些人丢下,他们又有些过意不去。

这些日子来,没少沾林家人的便宜。不说林家携带的­肉­­干­、咸菜等物他们没少吃,还携带了不少好药,有两个人意外受了点儿轻伤,往常也就随便敷点儿药用块破布抱一下完事,好不好的完全听天由命。这一回却托了林家人的福,用上了他们自带的清理伤口的药和特效外伤药……那药他们知道,廖家就是因为这种特效的外伤药才得到了这回的军供药材生意,效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而清理伤口的药酒,既然林家专程来一趟边关,自然也差不了,他们能用上,自然感念万分。另外,还有一位小伙计没来过北边儿,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两天,几乎脱了力,也是吃了林家给的药,才止住了几天的泻痢。不然,这种情况在路上丢了命都有可能。

林旭看了看杨树猛,又与徐先生交换了一个眼光,起身对着廖海抱拳道:“廖叔,这一路上,先生和二哥带着我们老老小小几人,多承诸位维护,经过这些日子的磋磨,我们几个骑马已经不成问题,徐先生和忠叔也能同骑而行。廖叔放心,出关之后,无论遇上什么,我们都不会给大家伙儿拖后腿。而且,旭也在这里说一句话,若真是遇上什么危机,我们几人落了后的话,也请不必顾虑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怨愤!”

林旭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廖海的目光闪了闪,脸上冷峻之­色­瞬间逝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抬手拍了拍林旭仍嫌太过瘦弱的肩膀,笑道:“哈哈,旭哥儿这话实诚、大义,我也给旭哥儿透个底儿,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你们只要不慌,随着大伙儿一起动作,齐心合力,就是马贼来了,咱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这回,徐长文和杨树猛也站了出来,带着林旭和俊书、成子一起躬身给廖海施礼,又作了个团揖,道:“徐某(杨二)在此谢过诸位!”

一切安排吩咐妥当,各人赶了车辆,拉了马匹,商队顺序着离了十八里铺子。

昨晚到达十八里铺子时,天­色­已近黄昏,没有看清楚,今儿一出了镇子,入眼就是连绵不尽的山脉,奇峰林立,巍峨入云,还没有进山,黑压压的山峰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旭与徐长文仍旧在车厢里坐了,却把车门帘和窗帘子都打了起来,任由四月清晨的微风穿过车厢,带来丝丝微凉。

抬头看着渐行渐近,仿佛从头顶上压下来的巍峨青山,林旭不由感叹:“之前,总觉得云连山就够高了,比起这个来,云连山竟算不得山了!”

徐长文听着林旭自言自语地感慨,温和地笑笑,道:“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当如是了!”

林旭怔了怔,随即回身朝着徐先生拱手行礼,郑重道:“多谢先生教诲,旭明白了,今后为人处事,必将恭谨自检,万不敢做了那一叶障目之人!”

徐长文欣然一笑,抬手托起林旭道:“谦逊恭谨不错,但也不能一味谦逊忍让,遇到那种……”

做在车辕上赶车的俊书,听得徐先生又状似闲谈一样,开始教导林旭,不由敛了心神,专心旁听起来。反正,那山看着近,其实真正进山怎么也还得七八里路。这会儿路况还算平坦,两旁也只是些稀疏的小树灌木,想来没什么需要他注意的!

咚!

“啊哟……”

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尖声痛呼接连传来。

坐在车厢里的林旭和徐长文都毫无防备,车子猛地一晃之后停住,两人不受控制地就由着惯­性­朝前甩出去,又因车厢门帘高挂,毫无遮拦,这师生二人,就眼瞅着要摔出车厢,摔下车辕去……

幸好,紧急之下,林旭伸手扳住了车厢门框,另一只手还没忘伸手扯住徐先生的胳膊,两人这才避免了跌落车下的危险。但两个人也因为装在车厢门框上,都疼的半天喘不上气来。

俊书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本就做在毫无遮挡的车辕之上,又因为听得专注扭着身子,就只有半边ρi股坐实了,这车子猛地一晃,他立时就被晃下了车去。就这样,俊书还没忘手里的缰绳,半身被拖在地上,仍紧紧地用双手拽住了缰绳,马儿希律律一声嘶鸣,停了下来。俊书这才扯着缰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然后……双腿和两侧肋下的火辣辣的疼也随之传来……

而,这小子却连这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就往马蹄前爬过去--那里,一团灰扑扑、沾满了土屑、看不出身形的东西,伏趴着蜷缩在马蹄前半步之处,动静皆无,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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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加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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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出嫁

( 第八十五章出嫁

帮着二魁家搬了家,林家诸人也就转回去按部就班地忙碌起来。ww

规律而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是一个集日过去了。

四月十六逢集,邱晨去了趟清水镇,带着俊文,花十四两银子买了一匹两岁口的骒马回来。这匹马自然没办法和胭脂媲美,却也生的骨骼高壮,体态匀称,通体皮毛棕黄,眼睛温顺灵动,用来拉车已是很不错了。

很可惜的是,这一趟来回春堂,仍旧没有商队的消息。邱晨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二哥和林旭俊书已经走了十天了,照正常速度算,差不多该到了……

郁闷了没多久,邱晨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她只算着单程时间了,怎么就忘了消息传回来也要用时间呢!这会儿,可没电报、电话给林旭一行用!

暂时把这件心事搁下,邱晨又想起庆和家大闺女近在眼前的下聘、出嫁,那个王家总是让她有一种不实靠的感觉,于是,闲谈般问起陈掌柜来。陈掌柜就是清水镇人,又在回春堂做了十几年的掌柜,对程家店的人家也应该有些了解。

“陈掌柜,程家店有位开杂货铺子的王家,你可认得?”

陈掌柜和邱晨也算是熟稔了,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应了一声,又有些奇怪地看了邱晨一眼,道:“林娘子问起那王家,可是因那王家少爷的婚姻之事?”

邱晨点点头。

陈掌柜这回再开口,就没那么随意了,沉吟了片刻方道:“若说这王家,也算家底殷实,王少爷也是独子,以后这王家的家产少不得都要归了这王家少爷……”

一听这话,邱晨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也不答话,只看着陈掌柜,等他往下说。

“这王少爷人品长的是没说处,就有一点,偏好……嗯,在女­色­上重了些,虽说父母压着,没有纳妾,屋子里却放着两三个丫头,在县里,据说也有一两个红粉知己……呵呵,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那丫头也好,红粉佳人也罢,不过是些玩意儿,等娶了妻生了子,王少爷年纪长一些,­性­子沉稳了,这贪花好­色­的毛病也就渐渐去了……”

陈掌柜一句一句说着,邱晨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春红那样朴实的­性­子,容貌也并不出众,看着又不是有心计会争宠算计的,真的能拢住王家那­色­胚少爷的心?只怕不容易!

略略沉默片刻,邱晨又沉吟着问:“陈掌柜,此话我也只是问问,你放心,不会四下去传……我想问一句,王少爷之前那位妻子,当真是难产去的?”

这话问的太直了,也太锐利,陈掌柜暗暗吸了口气,含糊道:“林娘子,在下只知那位王娘子是产后半月去的。至于是不是难产,因当时王家未用咱们回春堂的人……是以,具体情况,在下也不太清楚!”

难产分几种情况,一种是生产过程中没熬过去的,另一种则是产后大出血、产褥热等病症殒命的,都可勉强算是难产。但据邱晨了解,生产过程中没熬过去的不说了,产后大出血是不可能熬过半个月去……还是产褥热,这产褥热的病因可就多了……真真假假,恐怕当事人都说不清楚了。

邱晨又问:“难道王公子那位先妻的娘家,就没要什么说法?”

陈掌柜笑着摇摇头:“­妇­人产褥折损的并不鲜见,先头那位的娘家也不过是程家店的小富之家,家里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就是……只怕也无力争执什么。”

邱晨嘎巴嘎巴嘴,只觉得满嘴苦涩。心中再有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也不需要问了。那王家却是有些钱,那王家的少爷确实不成器,在世人眼中,这好­色­却也不是什么大恶,不过是年轻人­性­情浮躁贪花好­色­罢了。只这一件,对其他人或许都无关碍,却偏偏对即将嫁入王家的春红不利。她甚至可以想象,春红真的嫁给那位好­色­的王家少爷后,将会过得是什么日子,没有夫妻和谐,鹣鲽情深,只有,每日看丈夫流连花丛的哀怨、冷落……

这个时代的女人在婆家的日子好坏,可全看丈夫的态度,若丈夫不以为意,这妻子在婆家诸人眼中心中的地位,怎么能好了?

谢过陈掌柜,告辞出来,邱晨偏坐在新买的棕黄马儿背上,由俊文牵了马缰,一路慢行,回了刘家岙。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今日都四月十六了,再过两天,四月十八王家就要来送聘礼了。她要不要回去找找庆和家的,说说王家少爷的风流好­色­?

临出清水镇的时候,从后边赶上三辆马车来,这三辆马车俱是装了棚子糊了锦­色­缎子的,车前车后还跟着随从若­干­,车辕上除了车夫,都坐着一个青衣小童,却没看到丫头婆子,一看就知,定是哪一个大户人家公子少爷出行的。

听到人呼马嘶,俊文匆匆牵了马缰避到了路边,只等着三辆马车飞驰远去,姑侄俩掩着口鼻等那飞扬起的尘土落了,这才重新启程赶路。

“这是哪家的,我怎么看着像是往刘家岙去的?”俊文疑惑道。

邱晨摇摇头,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个常婆子不是说,刘家三公子攀上了什么同知公子,那同知公子要去刘家­射­猎饮宴?是不是他们?”

俊文蹙着眉头想了想,道:“刚刚那阵灰土太呛,也没看到认识的……”

邱晨笑着道:“咱们与那刘家又没什么来往,那刘三公子更是常年在县城读书,咱们哪里认得去……算了,别耗那心思了,那些人如何,反正与咱们是无关的。”

这么一说,俊文也笑了。可不是,刘家和林家虽说都住在刘家岙,可林家居于村东,刘家住在村西,两家平日没有往来,出入也各有一条路,基本上没什么牵涉。他们真是犯不着理会人家做什么的。

姑侄俩说笑着,邱晨思索了大半路,邱晨也没确定该不该和庆和家说说那王家少爷的事情,此时和俊文说笑着,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索­性­不再自己苦想,而是跳下马背,和林旭一起,说起炒药的诸种­操­作要领,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一进门,兰英几个­妇­人都迎上来接着,帮着把马背上的一些物品卸下来。俊言俊章跑上来,就围到了新买的马儿跟前。福儿满儿飞跑过来,欢叫着扑进邱晨的怀里,邱晨擦擦俩小家伙鼻尖儿上沁出的汗珠儿,笑眯眯地摸出几颗还没黄透的杏子来,几个小家伙就乐颠颠地接了,招呼着山子栓子等小子,呼啦啦跑去吃杏子了。

眼瞅着快到晌午了,兰英几人也做完了上午的活计,正准备做午饭。

邱晨笑着拿出一捆子芹菜和一条三斤左右的猪­肉­来,笑着道:“今儿难得买了些新鲜芹菜来,咱们今儿中午包芹菜饺子吃!”

一听说吃饺子,刚刚跑开的那群小调皮们就又哗啦啦跑回来,连声问过确定了,立刻蹦着高儿地欢呼起来。这欢呼也传到了后院,刘占祥还好,林子、大壮和泉哥儿就乐得咧了嘴傻笑起来。

说包饺子就开始动手,几个­妇­人自动地分了工,玉香摘芹菜,洗净后切碎剁 ...

(了,还要攥了多余的水,青山家的和兰英则把那块­肉­剁了,邱晨则和好面醒着,另一边几个人也剁好了馅儿,邱晨调了味儿,然后就搬了面板开始动手包饺子。

­妇­人们做活,手下动作麻利,嘴巴也是闲不住的,叽叽咯咯地说笑着,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这种时候,邱晨一般都是微笑倾听,很少搭话。

今儿,她却开口说了个小故事,她说的就是‘吃醋’这个词的来历:“……太宗皇帝就赐了一壶‘鸩酒’,说房夫人若不给房相纳妾,就喝了这壶鸩酒自尽吧……房夫人二话没说,直接拿起酒壶就喝,喝到嘴里,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酸味儿,这才知道,壶中装的是醋,不是什么毒酒……”

故事不长,却也称得上跌宕起伏。­妇­人们听到房夫人被赐毒酒,个个面­色­紧张,等听到壶中装的是醋后,俱都愣了愣,随即释然恍然之后,哄然大笑起来。ww

青山家笑的抹着眼泪道:“原来,喝醋是这么来的……以前只是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典故呐!”

兰英也笑的揉着肚子:“哈哈,我说,这是不是海棠编排来逗笑的?人家房宰相那么大官儿,世上除了皇帝,就数人家的官儿大了吧,那么大的官儿,还能不纳几房小妾?你看看,咱们村的刘地主,不过是是村里的富户,还纳了两房小妾,小的那个,比他大儿子还小两岁呐!”

一提起这话,一贯羞涩的玉香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刘地主又看中了一个,准备抬成三姨娘呐……”

邱晨抛出那个故事后,就专心听着众人的反应,却只听到­妇­人们热衷地讨论着刘家的小妾们如何如何,就没人提及刘地主的原配,不由开口道:“这刘地主年纪这么大了,又有了三个儿子,还这么一个一个的讨小,难道他家里的和儿子就不管管?”

这话一出口,青山家的、玉香,连兰英都住了口,只拿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得邱晨一阵不自在起来。

摸摸自己的脸,邱晨笑道:“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兰英长出了口气,抬手用手背碰了碰邱晨的额头,笑道:“我就说呢,有没发热,咋就说起胡话来!”

青山家的也笑起来:“就是说呀……你都说了,刘地主年纪大了,三个儿子也成了人,年纪最小的老三也定了县里的媳­妇­儿,说是冬月里就娶亲了。既然儿子都大了,也不虞家产被那些小妖­精­算计了去了,刘地主家的还管他讨小不讨小­干­啥?那三个儿子更是没法子管,你说说,哪有儿子管老子房里事的理儿?”

就连年纪最小的玉香也抿着嘴儿笑:“是啊,那些妾讨进门,也就是名头上好听些,与那些奴婢没啥两样,若是刘家夫人不乐意了,抬手就能卖出去,之所以不管,也就是懒得理会罢了!”

邱晨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跟庆和家说说王家情况的,这一番话听下来,也彻底打消了。

原来,在这个时候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娶小讨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是她巴巴地拿王家少爷贪花好­色­的事儿去跟庆和家说,她说不定就真的成了‘发热’、‘说胡话’了。

只是,如此……邱晨还有些不死心,忍不住笑着拿话问兰英道:“兰英姐,你说的这么大度,若是满囤哥娶了小的……”

“哼,他敢!”不等邱晨说完,兰英就竖了眉毛,狠狠地说了一声,又觉得有些过了,红着脸掩饰,“嘿嘿,就我们家那日子,刚刚糊了一家大小的口,哪里有那闲钱娶什么小的啊!”

这话也就到此为止,邱晨看看青山家的和玉香,三人都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把个兰英臊的涨红了脸,挨个打了一巴掌,也没能把笑给止了,最后,反而她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在本应该一片欢喜的笑声里,邱晨心里却是寒意一片。

本该相濡以沫的夫妻发生背叛行为,在现代,那是要受到鄙视唾骂、见不得光的所在,可这个社会的思维形态、道德观念中,却成了光明正大,理所应该的事情。只要家里有那个条件,妻子拦着丈夫纳妾就是不贤,就是善妒,就犯了‘七出’之条,夫家就可以凭借这一点,将妻子休弃!薄情冷­性­的男人们没有错,那因‘善妒’被休弃的­妇­人,却要被所有人所唾弃!

邱晨在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她落到了这么一户贫苦人家!……亦或者,她还该庆幸--幸好,海棠已经死了男人?!

隔天,庆和家大闺女春红纳聘之日,那王家果如约定的,抬了二十四抬聘礼过来。

邱晨因为寡­妇­的身份,这样的婚嫁喜事都不能上前。提前一天,庆和家的就过来替兰英和青山家的请假,到纳聘和嫁女的日子,都要这两人去帮着张罗张罗。邱晨没迟疑地一口答应了。

纳聘的过程快当的很,不到晌午,去庆和家帮忙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就回了林家。

进门,两人就忙着洗手过来­干­活,一边­干­活,一边笑着说起王家送的聘礼真是风光体面。

“……不说那赤金纯银的金头面银头面,也不说那鲜亮的衣裳裙袄,就说第一抬那十锭大元宝,啧啧,整整一百两聘金呐!咱们村里嫁出去的闺女,还没有得过这么高聘礼的呢!”青山家的说的两眼放光,仿佛春红得了那等聘礼,连她脸上也增了光辉一样。

兰英也笑着道:“是啊,是啊,就是几年前刘地主家的闺女出嫁,聘礼也不过那样,这回春红的聘礼,真是丝毫不比刘地主的闺女差了!”

青山家的又笑:“这回春红能嫁了这个好人家,也多亏了海棠……”

邱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扯到她身上,诧异道:“这有关我啥事儿?”

玉香抿着嘴在旁边接了话:“呵呵,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若非,庆和嫂子跟着海棠嫂子做工,日子好起来,只怕那王家也看不上咱这庄户人家……”

邱晨愕然之后,失笑着摇头,转开话头说起了放麦假的事儿。

这一批药料是按照之前一个月的量提的,主要是因为马上要面临着农人们最重的一个麦秋。这个时候,没有玉米、地瓜之类的粗粮,庄稼人几乎一年的口粮都在这一季的收成上,是以,无论是谁也没办法忽视。邱晨早就盘算好了,麦秋大概在四月底、五月初,俗话说的‘芒种三日见麦茬’,说的就是过了芒种两三天就是进入麦收了。

麦收另一个特点就是,麦子成熟时间集中,而且时间紧,必须在成熟的最好时间点割回来,晾到场里。又因为四月底五月初,种植麦子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了雨季,­阴­雨随时可至,农人们辛苦半年的收成,一要抢着时令和麦子的成熟饱满程度抢收抢割,另一个还要和天气抢,趁着天气晴朗、阳光强烈的天气,把割下来的麦子晒­干­,打场,把麦子从穗子上碾出来,收进仓,这才算是真正收获完成。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意外,一阵大风,一阵大雨,都可能让农民半年的汗水付之东流。更可恨的就是麦收季节遭遇连­阴­雨,麦子收割前开始的连­阴­雨,麦子 ...

(在地里收不上来,沾了雨水后,就会在麦穗上发芽。麦子收回来在场里,没打场,没入仓,同样经不得雨,沾了雨也会发芽发霉……即使打了场,没晒­干­,抢着入了库,遭遇了连­阴­雨后,没晒­干­的麦子同样会发热发霉变质。

所以,麦收又称抢收,最突出的就是一个‘抢’字了。

邱晨小时候跟着外婆,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农人的生活,却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最近一段时间,十来名帮工们,说起话来又多是麦收的事儿,她渐渐地也就能了解个大概了。

如今已是四月十三,再过十六天就是芒种了,邱晨盘算了一下,决定在四月二十五停工,给工人们放十天假,回家帮着收麦子。

邱晨把这个打算说给兰英和青山家的听:“你们觉得怎么样?二十五开始放假,十天,到初五那天复工,麦收的活儿能忙完么?要不要再加几天?”

兰英笑着摇头:“哪里用了那么多天!咱们这几个人,种麦子最多的就是泉哥儿家,约莫有二十几亩麦田,不过,他家人手多,泉哥儿六个哥哥,再加上满银叔、满金叔、满珍叔三个老兄弟,十来口劳力了,又有大牲口,二十亩麦子也用不了三五天就忙完了。其他这些人家,我家和青山家差不多,都是十亩出头,也差不多要用五天,其他人家,大都只有四五亩麦田,两个壮劳力不过两天就收拾利落了……我觉得,咱们这些人大都是家里抽出来的,不太整装的劳力,十天用不了,最多放一集也就够用了。”

兰英这话落下,青山家的和玉香,连­干­完活走出来的刘占祥、林子、大壮几个也跟着连连应是。

邱晨笑笑,道:“你们不用怕耽误这里的活计。咱们就先定在二十五到初五,你们一天到晚的在这里忙乎,麦秋是大事,你们回去即使还没到割麦子的日子,也帮着家里准备准备……若是天气有什么变化,咱们再临时调整!”

兰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青山家的按住了,和大伙儿一起笑着应下来。

吃过午饭,俊文带着俊言俊章去收罗布麻,邱晨借着收拾东西的话把兰英叫到了屋里,悄声细语地和她解释:“兰英姐,我知道你让少放几天假是为我好,可你没想到,咱们几个还罢了,家里都不少人手,可大壮家只有兄弟俩,他那大嫂也是爱攀说的;还有玉香,刚刚嫁过来半年,今年麦秋还是她进门第一回过秋,若是真的卡着点儿回家只应付那两天割麦,说不定家里人惹出什么闲气来,难为的慌,又不好和咱们说什么……”

刚刚,邱晨当着众人的面儿驳了她的话,兰英是有些不得劲儿,可她是个豁达­性­子,只是有些时候心思粗些,有些事情想不到,邱晨这么一解释,她也就想过来了,连忙笑着道:“要不让你这么说,我还真想不那么仔细……呵呵,你还不知道我,啥事儿直呼噜筒子,就没个拐弯儿的心眼子。你放心吧,你说给我知道了就成了,以后,我多想想再说话,再不让你为难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认为兰英以后就能变得细心起来。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了的。

又隔了一天,庆和家的春红,穿上大红锦缎的绣花嫁衣,在众多长辈亲友的祝福声里,在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羡慕中,上了轿子嫁去了程家店的王家。兰英和青山家的这一回作为娘家人提前去送嫁妆,安床铺帐,从天刚亮,迎娶队伍未进村,就由二魁赶了林家的马车去了程家店,直忙乎到过了未时,在王家吃过席面才返回刘家岙,到家已是天擦黑了。这个点儿,王家的迎亲队伍接了春红也差不多到了程家店了。

邱晨带着剩下的人在家里忙忙乎乎一天,连门都没出,只听着那帮淘小子一会儿一回来报,王家的迎亲队伍上门了,王家少爷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来,那马一点儿也不好,不说胭脂,连如今的大黄马都差远了……王家的少爷娶着春红上了轿,那大红花轿披着红绸子的轿衣,扎着红绸子花,还是很漂亮的……王家的迎亲队伍走了,鼓乐唢呐手二十多人在前边儿开道,吹得真是热闹喜庆……

淘小子们一会儿跑回来汇报一次,简直比得上同声转播了,邱晨也不阻止他们,只嘱咐他们小心着车马人流,别碰到磕到,孩子们年龄稍大些的栓子二虎,笑着应承着,又飞奔去了。

因为人手不足,俊言俊章都在后院帮忙,阿福阿满跟着跑了两趟后,就不爱去了,说是吵得很,兄妹俩在后院照看小­鸡­小鸭,还有香香一家子,偶尔还去打会儿悠千,和灵芝一起安安静静地玩耍。

林家诸人各自有序地忙碌着,因为少了能说能笑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偶尔说笑,声量也低了不少,只有石磨的碌碌声和捣筒的叮当声不停歇地响着,让整个院落在这碌碌叮当声里,显得格外和谐而宁静。

就在此时,从刘家岙的村西头刘地主家的大宅子里,缓缓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四五个锦衣公子,个个都是锦衣玉带,手持折扇,一幅风采翩然的模样。刘地主刘炳善也跟在后边,一脸谄笑送到大门口,就停了脚步。

“呵,玉璋兄若是有兴致,不妨我兄弟几人陪着玉璋兄缓步而行……这边玉璋兄都看过了,倒是村子东首,粉墙逶迤,池塘溪流,虽是山村野物,却也颇有些质朴无伪之趣。”刘永业有些得意地道。

玉璋是同知公子高兰芳的表字。今儿酒席上,同知公子高兰芳特别平易近人,与刘永业以表字互称。一般以表字相称的可都是关系亲近之人,刘永业能攀附上同知公子本就深感荣耀,如今又得了允许互称表字,就更是自觉身份也高了起来。

“村里有啥好看的,破屋烂墙的……”刘家老大不喜读书,上了几年私塾,却一无所成,也就将将认识几个字罢了。一开口,就露了怯。

刘继业、刘永业连忙笑着圆场。还好,那高兰芳高公子并没有在意,看了一眼另外两名华服公子一眼,笑着点点头,手中折扇一收,道:“那就有劳临泉贤弟带路了。”

临泉是刘永业的表字,因为家居刘家岙临近清水溪,所以刘永业给自己起了这么个表字。嫌乎溪字不够文雅,还特意改成了‘泉’,自觉文雅非常,也就不管贴不贴切,符不符实了。

同知公子一声‘临泉贤弟’,把个刘永业欢喜的骨头都轻了二两。和老二刘继业、老头儿刘炳善目光交汇中,都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得意。

同知为知府副职,正五品,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安阳府虽说距离边关尚有段距离,但却是全国调集粮草辎重供应边关的必经和中转之地,仅仅军需粮草大仓安阳就是两个,一个是粮草,另一个则是武器兵甲等,而分管这一块的安阳府同知高秀璞,也因此成了手握重权的人物,虽然级别比安阳知府低两级,但实际上都知道,不是皇上的心腹之臣,是绝对做不到这个位置的。

人往往如此,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后,最初或许还会念及责任和义务,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懈怠,进而生出 ...

(一些其他的心思来。即使他自己没有其他心思,他的亲属家人也往往会有人替他想到打算。

这位安阳府同知高秀璞即是如此,他任安阳府同知已经五年有余,却因为一直深受皇上信任,在一届任满之时,未能升迁,仍旧留任在此。

安阳府只是北方一个普通的州府,别说天子脚下的京城,就是江南鱼米富庶之地也是没办法比的。在这里任同知,没有盐、江防、海疆、河工、水利等商务工程,也没有清理军籍、扶绥民夷等事务,加之此地民风淳朴厚道,没有什么匪乱盗抢案件……说起来,最主要最重要的职务也就是军供粮草辎重的管理调集。

老百姓讲究的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官的同样也是如此。与老百姓不同的,他们靠的就是手里的职权,凭借手中的职权谋利。这位安阳府同知高秀璞渐渐地也把注意达到了军需物资上。但因为边关的几任主将皆强势­精­明,高秀璞想要打军需物资的注意也不是那么容易。贪卡不敢,高秀璞就收拢了几个商号,渐渐渗入到军需物资的供应生意中去。

之前,高秀璞只是接手了部分粮草的供应。后来,他发现二子高兰芳颇有些打理商务的能力,就把这些产业都交给了高兰芳打理。

高兰芳接手父亲创下的产业,并理顺之后,就渐渐地有些不满足于只是守成,总想着开拓属于自己的领域。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打探,他很快就把目光盯到了军需药材的供应生意上。

既然动了拿下军需药材供应的心思,高兰芳自然就关注到了安阳府几大药材商户身上。这一注意,就发现了百年医药世家廖家近来势头迅猛,本来与另外李、赵两家齐平的,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居然一下子跃居成了安阳府医药界的翘楚。

这么突然儿迅猛的势头不免有些异常,高兰芳注意到之后,就派人多方打探,最后终于让他打探到了清水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中的林娘子,正是因为她给廖家送了一个方子一种新药,廖家才猛然发力。于是,高兰芳就把这位林娘子惦记上了。

最初,他只是想着想办法拉拢,拉拢不成并不排斥强硬手段。于是,他寻机认识了在县学读书的刘永业,并希图通过刘家间接地达到了解拉拢林家的目的。为此,他甚至放下身段到刘家做客。

也是好巧不巧地的,居然在前日进刘家岙的时候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林娘子。

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林娘子新寡,那日一见那­妇­人颇为清丽的容貌,还有那大方端庄的举止,高兰芳心思一转,就改了注意。

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最想要的还不就是后半生有所依靠。那么,他就给她一个依靠,将她纳进府中,等到她人都成了他的,她那些药方、新药还不自然而然就成了他高兰芳的囊中之物!

高兰芳满是自信地算计妥当,却独独没有考虑被他算计的对象林娘子的意见。在他想来,他高高在上的同知公子肯纳一个乡村寡­妇­,那就是天大的施舍。对那个寡­妇­来说,能跟了他做梦都该笑醒了,哪里还会有不肯不愿的!

年轻人四下里走走看看,刘炳善就知趣地没有跟上,只由刘家三兄弟陪着高兰芳和另外两位县里的公子,一路往村中走过来。

村里人平日都是粗麻衣衫,草履布鞋,能蔽体就不错了。乍一看到这么一群衣衫鲜亮,玉带幞头的年轻公子哥儿,倒比那娶亲的队伍更能吸引村里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议论着,这一行人的来历,其中三个村里人认得,是村西刘地主刘炳善的三个儿子,至于另外三个更为出­色­的,他们就说不上来历了,只看刘家三个少爷都对那三人一脸的恭奉讨好样儿,就知道不是他们能够惊扰的,俱都小心谨慎地避远了些,却又难得见如此人物,舍不得就此离开,只远远地围拢在一起看着,低声地议论着。

“瞧瞧,这几位都不比那新郎官差哦……”

“嗯哪,依我说,这几位比那新郎官还好看呐,你看看前边那个穿绿­色­衫子的,那才叫嗯……仪表不凡呐!”这位为自己用了一个‘文词儿’,自得洋洋地朝着村邻们仰着头,一边儿有些忘形地朝着为首中间那位绿衣公子指点着。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各个面红耳赤,又舍不得不看,低着头扭捏着,一个眼光飞过来,就有了别样的动人。

只不过,这些村姑村­妇­们飞转的眼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欣赏,刘家大公子皱着眉毛,很轻蔑地扫了那些村民村­妇­一眼,低声嘟哝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真是丢脸!也不去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厚着脸勾搭……哼!”

其他几个锦衣公子显然比他更乐意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刘家二公子、三公子无声一笑,那被人称赞的绿衫公子的就是高兰芳,也摇着折扇笑道:“这些也就罢了,那日遇到的……嗯,骑马的那位……”

刘家二公子刘继业和三公子刘永业对视一眼,刘继业笑道:“玉璋兄果真有眼光,那位……还真是位奇女子!”

旁边一位蓝绸竹衫的公子是县丞公子钱玉书,很傲然地挑眉道:“哦?这奇女子可不是随便说的!”

刘永业笑着拿折扇拍了拍钱玉书道:“说是奇女子,自然有其‘奇’之所在。那位原本也只是村东一林姓人家的小娘子,与普通村­妇­略有不同之处,也不过就是珍重闺誉,轻易不肯出门见人……”

“这有何奇?不说别处,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子不都是如此?”钱玉书不以为意地打断道。

高兰芳手中的扇子一横,笑道:“你别急着打断他,且听他说嘛!”

说着,又抬抬手示意刘永业继续。

“是以,小弟也说之前没甚出奇之处。两年前,那小娘子的丈夫被征夫去了边关,一年后传来消息,说是死在了边关,连尸首也未见着,那林家娘子带着一双儿女和小叔,变卖了家产给那丈夫立了衣冠冢,回家就一病不起……”

钱玉书又要说话,却被高兰芳抬手阻住,就听刘永业笑道:“这一病直病了大半个月,那­妇­人瘦的形销骨立,却意外地活了过来。而且,活过来之后,就一改之前的安守家中,先是去山上采药卖了钱,后又炒制出一种叫做‘罗布麻’的药来,并与镇上廖家搭上了关系,她所制的罗布麻每十天由回春堂派车来收一回……这还只是开始,再后来,那­妇­人不但炒制出罗布麻,还制出了其他的药物,原本几乎断了粮的林家,眼瞅着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兴盛腾达起来。不过一月功夫,就买了地,起了院墙,盖了西厢房,还不知从哪里淘换回来一筐莲菜,在门前挖了池子,栽种起来……如今,眼瞅着林家一日比一日兴盛,我父亲都说了,照林家这个兴腾法,用不了几年,别说我们这个村子,就是安平城里,只怕也数得上了!”

听刘永业说到这些,不光其他人听得入神,就连蓝衫公子也露出惊异进而沉思的神情来。

高兰芳的目光微微一转,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一闪即逝,折扇敲着手心,微笑着颔首,道:“还真是奇女子!丈夫没了,她一弱 ...

(质女子却学会了炒药,一手托起了林家,不但日子过得兴旺起来,而且还起屋盖房的……还真是让我们这些五尺男儿汗颜呐!”

春日,风光正好,一座座茅舍篱障掩映在一团团或浓或淡的绿­色­之中,间或有一两枝迟开的梨花,或俏然绽放的不知名花枝,从竹篱茅舍旁闪出来,绽开一抹研美的笑靥,为这古旧的小山村也平添了一抹张扬着火力自然的丽­色­。

这几位公子俱是一身锦衣,或扎了方巾,或戴了冠儿,手里拿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模样地走在刘家岙这偏僻小山村里,在村人的瞩目中,挺直腰板儿,微扬着下巴,如一群游街的孔雀般走过去。

这会儿已过了未时,交售罗布麻的人群也已经散去,林家诸人都各自忙碌着,大门也掩了,等高兰芳一行到达林家门外,就除了看到一溜儿高高的青砖院墙和整齐的门楼,别说人影子,连片衣角儿都没看到。不由有些失望扫兴。

看高兰芳脸­色­不虞,刘永业就涎着脸凑上去,凑近高兰芳的耳畔低声道:“玉璋若是有心,此事交予小弟如何?”

高兰芳挑了挑眉,斜睨了刘永业一眼,状似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此事宜速不宜迟!”

刘永业自以为摸透了高兰芳的心思,嗤地一声笑,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小弟办事,贤兄尽管放心!”

一边说着话,高兰芳还是绕着林家门口转了大半圈儿,心下也对林家的气势另有了一番估计。原来只打听到林家不过普通庄户,又是夫死新寡,还不知怎么寒酸破败呢,可亲眼看到崭新高大的院墙门楼,还有门前宽阔的池塘、整齐漂亮的青石塘堤,还有刚刚栽植上的几排垂柳桃树,虽然并未挂果,却也绿意葱葱,繁盛可爱。可以想象,假以时日,水堤映着翠柳,再加上如云似霞的桃花片片,该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卷!

高兰芳心中不由对那位惊鸿一瞥的林娘子更多了一份兴趣。看这布局景致,或许那位人儿不仅仅懂得制药呐,虽说为了药材生意起了纳入府中的心思,说不定还真得到一块宝呐!

山子石头几个淘小子,在庆和家看够了热闹后,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就遇上了这群孔雀似的公子哥儿,小孩子好奇心重,就和村里的一群淘气孩子一起,尾随在这群公子哥儿身后,一路走回来。可看了一会儿,见这群人就在林家门口的池塘边儿转悠来转悠去的,也没什么意思,淘小子跑的又渴又饿,就失了再跟下去的兴致,你吆喝我,我招呼你的,撇下那一大群锦衣公子,呼啦啦跑进林家大门去了。

山子没注意到,他弟弟石头却独自个儿落在后边,含着手指,嘴角流着哈喇子,有些傻乎乎地看着高兰芳腰间坠的一枚如意玉佩,挪不动步了。那玉佩呈金黄­色­,形状颜­色­都颇像前两天海棠婶婶给他吃的一种糖。那种糖又香又甜,是他长这么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小叫花子,滚远些,这几位公子也是你看的!”一名小厮狗仗人势地呵斥着石头,见石头仍旧下死力地盯着高兰芳腰间的玉坠子不动,不由一阵动火,抬脚就踹。虽然这名小厮不过十来岁年纪,可石头更小啊,才刚满两岁而已,哪里吃得住小厮用力的一脚,登时向后摔飞出去。

眼瞅着,石头落下去的地方就是铺了青条石的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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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

这一章写的好涩啊……女主真心难啊,最难的不是物质生活,银钱买卖,难得是意识不同、观念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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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伪善

( 第八十六章伪善

偏偏,这一段堤岸是修出青石台阶的部分,充其量不过五米长的一段,为的就是将来荷叶长出来后,方便人亲近荷叶,近距离观赏荷花。ww邱晨准备建个木栈桥延伸进荷塘中,或者建一个檐廊、或者建一个小亭子,只不过眼下荷叶刚刚萌发,还没来得及罢了。

也是巧了,石头之前站的位置就靠近了这段堤岸,被那小厮一脚踹出来,一番跟头骨碌地从青石台阶上滚下来,石头连一声哭都没发出来,然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池塘中!

恰好,老何在池塘的另一边查看莲藕发芽的情况,听到那小厮的呵斥声看过来,恰看到石头落水的一幕,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呼喊起来:“孩子落水啦!”

一边喊着,老何一边往这边疾跑。

他的声音因为急躁和恐惧,又尖又高,带着刺耳的破音,让林家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都手脚一颤。

邱晨正在给几个孩子冲油茶,手下一颤,热水漫出来差点儿烫到自己腿上。却也顾不得怎样,目光一扫,登时就发现少了石头,也顾不得询问了,把手中的的水壶往桌子上一撂,朝外飞奔出去。

她的距离最近,比后院的几个人都快了一步,也比从池塘对岸跑过来的老何快了一点。

大门外的一群穿着另类的人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心思电闪中,似乎已经抓住了什么,却顾不上多想,跑到池塘岸堤上一看,就见石头用力地拍打着小手想要挣扎出水面,却眼瞅着又要被池水淹没,而且因为孩子扑腾的用力不对,反而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池塘刚刚修好,邱晨最清楚不过,因为是养藕,边缘的池水并不算深,不过一米多一点,但这个对大人来说并不危险的深度,却足以要了两岁的小石头的命。

邱晨根本顾不上上多想什么,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学过游泳,后来也去游泳池或海边偶尔游一回……几乎没有迟疑的,连鞋都没脱,邱晨蹬蹬蹬沿着石阶下去,直接就下了水。

入水后,邱晨试着让自己适应了一下,就放松下来,蹬住了池底,然后双腿一借力,就滑到了石头的身边。

这会儿石头已经耗尽了力气,意识已有些糊涂,小小的身子仿佛无比沉重,慢慢地往水里坠下去……

邱晨靠近过去,双脚踩到池底稳住身体的同时,已经抱着石头站了起来。

一米多深的池水直到邱晨的胸线以下,邱晨双手将迷糊了的石头举出水面,同时,转身奋力往岸边走去。这会儿,老何也跑到了这边堤岸之上,眼看着邱晨将孩子捞了起来,虽然跑的气喘吁吁,提着的心却放了下去。

俊文、刘占祥、大壮几个这会儿也跑了出来,眼看着邱晨在水里,俊文就要往下跳。

这会儿,邱晨上半截身子露在水面外,大半截却浸在仍旧冰凉的池水中,寒冷让她的脸­色­发青,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不过看到俊文要下水,还是努力大声阻止着:“俊文,别下来啦,我这就上去了!”

又吩咐后边跑出来的俊言俊章几人:“俊言俊章,你们去熬上锅姜汤,再烧上锅开水……”

俊文和俊章几个都心急如焚,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听邱晨的,俊言俊章点点头就跑回去烧水熬姜汤。

俊文则快步跑下台阶,没管邱晨的阻止,跳下池塘,趟着水赶过来,把石头接到自己怀里,返回岸边举上去交到玉香的怀里,回头道:“姑,我托你上去!”

双手托住邱晨腋下,一个用力,将邱晨往上一举,他也随着一起跳上岸来。岸上的刘占祥几人慢了一步,见俊文已经将邱晨托上来,刘占祥飞快扯下自己的夹衣,伸手裹住邱晨,低声说了句:“嫂子,我背你回去!”

说完,弯腰一蹲一撮,已经把邱晨背了起来,飞奔进家门。趴在刘占祥背上,邱晨一眼看到玉香抱着孩子就往学堂那边走,连忙阻止道:“别往那边送,看惊着红梅。先抱到这边来吧!”

进门,邱晨就让刘占祥将她放下来,自己走进屋里,却顾不上换衣裳,第一时间伸手去触摸石头的鼻息。触手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冷战,但随即在石头鼻子下边感到的丝丝温热气息,虽然微弱,却仍旧让邱晨长长地舒了口气。

石头没事,可能是呛水晕过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石头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这会儿,林家的大澡盆已经被抬了过来,一盆热水倒进去,兑的热乎乎的,邱晨蹲下来,让石头俯趴在自己一条腿上,她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石头的后背……

啪!啪!啪!

连续几下之后,石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接着又吐了几小口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小小的孩子睁开眼后,还有些迷离,目光微微涣散着转动了几下,终于聚集在邱晨脸上,认出了是海棠婶婶,小心思里立刻欢喜起来:“海棠婶婶,吃糖,疼!”

邱晨见孩子意识清明,心中一阵欢喜,一阵庆幸,低头亲了亲石头的额头,连声道:“嗯,嗯,吃糖。不过,石头要先洗个热水澡,洗完后,咱们去被窝里吃糖!”

石头咧咧嘴,小手捂着肚子哎哟地呻唤了一声。邱晨心头咯噔一下,伸手翻过石头的小身子来查看,在石头腹部一侧,一大团紫红­色­的印子印入眼帘。那长椭圆的形状,恰恰是一只脚印!而孩子的ρi股、胳膊、双腿上,也一块块都是紫红的淤痕,想来是滚落石阶时磕的……

邱晨心中怒气翻腾着,哄着石头,把他放进浴桶,又询问了石头,头有没有疼的地方,确定了石头头没有磕伤后,也就基本放了心。

让玉香给石头洗个热水澡去去寒,然后塞到炕上的被窝里去暖着。她自己则径直进了里间,匆匆找了一身­干­衣服换上,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拿着布巾走出房门。

老何是第一时间看到孩子落水的,邱晨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他,就问道:“何师傅,孩子是怎么落水的?”

老何摇摇头,很公正道:“我没看到孩子是咋落水的,我只听到有人呵斥孩子,然后孩子就落水了……”

老何的话还未落,蹲在屋门口的刘占祥和泉哥儿跳起来往外冲去。“这都打到家门口上来了,不行,找他们算账去!”

邱晨一声厉喝:“拦住他们!”

俊文和林子就跑上去阻拦。大壮离得最近,两步拦在刘占祥身前,却被红了眼的刘占祥一胳膊甩了个骨碌,差点儿栽倒。这么一拦挡,俊文和林子也赶上去,一人一个,抱住了刘占祥和泉哥儿

他们两个与二魁家同属一支,刘占祥和二魁家比泉哥儿还近,两家父辈是叔伯兄弟。

“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那些人理论理论!不待这么打一个孩子的,才两岁的孩子啊!”刘占祥奋力地挣扎着,瞪大的眼睛赤红着,真是已经气极怒极!

邱晨几步赶上去,瞪着刘占祥厉声道:“若是没有你爹娘,没有你媳­妇­,谁也不会拦你。你不想想父母,不想媳­妇­,难道也不顾念你媳­妇­肚子里那 ...

(个?”前些日子,刘占祥跑来和大家分享,说他媳­妇­怀了娃,这几天咧着嘴就一直乐哈!

刘占祥被她厉声喝住,赤红着眼睛喘着气,怒声道:“石头差点儿让那些人害死,难道就这么算了?”

“没人说算了,可你这么冲动地跑出去拼命,有用吗?”

邱晨质问一句,见刘占祥已经不再挣扎,给俊文、大壮使个眼­色­,让他松开刘占祥。

又道:“占祥兄弟,你别冲动,那些人咱们要找,可不能这么冲出去拼命。有理说理,他们不讲理,咱们再来不讲理的也不晚……况且,最要紧的是去镇上请郎中来给石头看看,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可万不敢耽误了!”

说着,叫来泉哥儿和林子:“你们去村里,看看是谁家的牲口闲着,借来套车赶紧去回春堂,把赵先生请来给石头看看!”

看着泉哥儿和林子答应着去了,邱晨才回头,叫上刘占祥和其他几个人,道:“走,我们出。你们都不要冲动!”

刘占祥红着眼,勉强地点点头,跟在邱晨后边往外走。ww俊文、老何、大壮、俊言俊章,还有栓子山子这一群孩子,就连刘三河也晃晃悠悠地跟在邱晨身后,一大群人齐刷刷往外走。转眼,院子里的人就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玉香在屋子里给泡热乎出了汗的石头擦­干­了身上的水,抱进里屋塞进被窝里暖着。阿福和阿满则捧着一盘子青黄的杏子,趴在石头的枕头旁,用自己心爱的水果,来抚慰受惊的小伙伴。

给石头裹好被子,玉香端来热乎乎的姜汤,喂着石头喝了半碗下去,然后紧紧地盖了两层被子捂着。

笑着拍了拍阿福阿满:“阿福阿满陪着石头哈,别让他蹬了被子。”

阿福睁大眼睛郑重地点点头:“玉香姨放心吧,石头要发汗,我和妹妹看着他!”

玉香笑着摸摸三个小脑瓜,把剩下的半碗姜汤放在锅台上,匆匆赶了出去。

玉香想的不多,她刚刚出去一趟,就看到大门外的那些人可不像是好惹的,这种情况,万一双方把持不住打起来,她也能帮着喊喊人啥的。

等她赶出大门外,外边的情况却非常出乎她的意料。外边的那群锦衣华服之人并没有耍狠吓人,自己村里这边,就连刘占祥也没了刚才的怒气,反而束着手似乎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最让玉香吃惊地是,这会儿,在两方人中间的空地上,一个十多岁的小厮正跪在地上,朝着林家人咚咚咚地磕着头,一边哀哀求告着:“各位叔叔、婶婶,饶了我这回吧,我也没想到那弟弟会落水……叔叔、婶子,饶了我吧,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这个半大小子显是真的用力磕头的,不但响声大,额头上沾满了泥土,而且,在他抬头的功夫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额头已经磕破,伤口渗出腥红的血,又沾了泥土,却仍旧没阻住越来越多的血从伤口中湮出来,顺着眼眶鬓角流下来,让刚刚还满腔愤怒、忧心的玉香,都有些不忍地往后缩了缩。

这些村民憨厚朴实,刚刚石头落水的愤怒,已经被这小厮磕头、流血的样子给软化了。甚至,看着这个半大孩子的惨状,他们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自家的孩子,竟觉得可怜、不忍起来。

“嗨!”刘占魁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转身蹲到了地上抱住了头。

邱晨暗叹一声,再抬眼看向那边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锦衣男子,心中不由冷笑。这些人真真是好手段,知道村里人心善淳朴,就把这么个孩子推出来顶罪。不管是不是这个孩子的过错,把石头踢落水中,这么些人眼看着石头落水,他们就在近旁,却无一人下去救援!

就凭这一点,就绝对不应该原谅他们!她或许管不了别人,但她绝对不会原谅!

特别是那两个一脸尴尬,更多却是一脸鄙夷傲慢的刘家兄弟。眼瞅着本村的孩子落水,他们却能无动于衷……能教出这样两个儿子的人家,绝对不会像外界传扬的那样,是什么大善之人!

冷冷地注视着对方,邱晨的目光一转,就对上一个中等身高,体型偏胖,圆脸白胖的青年的目光。对方眼中浓厚的兴趣和探究意味,让邱晨暗暗惊讶,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什么来。

看几人服饰衣着,此人一身翠绿­色­遍地金长袍,腰缠玉带,都戴同­色­的青玉冠儿,最为华贵,而且,其他几人隐隐都有奉承之意。邱晨就暗暗猜测,此人极可能就是那日常婆子说的什么同知公子了。

邱晨冷着脸,目光坦然镇定地看着那几个锦衣公子,道:“诸位还是让这小厮歇了吧,他磕破头也没用,小石头挨踢、落水、受惊,一样也替不了!”

刘继业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一把打横的扇子挡了回去,扭头一看,高兰芳已经含笑道:“这位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邱晨目光一凝,没错过高兰芳眼中的戏谑,心中厌恶更甚,冷声道:“我怎么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救治落水的孩子。也请让这个小厮下去,我们村里人讲究行善积德,这在大门口儿落水已经够了,再弄得血呼啦的,不是纯给人添膈应嘛!”

“哈哈……”高兰芳打了个哈哈,掩去脸上的尴尬,一摆手挥退了那个千恩万谢的小厮,笑着道,“这位娘子说的是,我这就安排人去县里请最好的郎中……”

说着就要装模作样地吩咐人,邱晨目光一扫,瞭到另一边满囤爹带着几名村老,还有刘满银扶着老村正都匆匆赶了过来,她就退后一步,回到人群中,继而看到泉哥儿、林子赶了车出来,就摸出一两多碎银子塞给两个小子,嘱咐他们别的不用理会,尽快把赵先生请回来,另外,让他们和赵先生说一声,把可能用上的药带上,到时候开了方子,当时就能配伍抓药,能最快地给石头喝下去。

泉哥儿和林子连连答应着赶了马车匆匆走了。

邱晨再转回头来,就见那几个锦衣公子已经和几个村老交涉起来,外边还远远地围绕了好些个赶过来看热闹的村人。不过,就她看到几名村老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心中感叹着并不抱什么希望。

五品同知,在村里人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物。同知公子伤了一个小孩子,别说没有­性­命之忧,即使伤了­性­命,这些人只怕也不敢据理力争。

摇摇头,邱晨索­性­不再理会这边的事情,悄悄招呼几名帮工回去继续做工,她自己则朝着学堂走去。

刚刚事发之时,怕二魁家的乍一听到受惊影响到肚里的胎儿,这会儿,石头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也该去和二魁家的说一声了。毕竟,谁看护谁照顾,也不能代替亲娘。有亲娘在身边守着,想必也可以让石头尽快从惊吓中平复下来。

即使如此,当邱晨一说石头落水,二魁家的还是惊了一跳,手里正拿着的缝衣针一下子就戳在手指上,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一下扔了手中的针线,起身从炕上下来,急着就往外走。

邱晨也不拦她,却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一边儿劝道:“红梅你别急,石头就 ...

(是吓了一跳,刚刚已经洗过热水澡,喂过姜汤了,这会儿塞进被窝里暖着呢。泉哥儿和林子也去镇上请郎中了,等郎中来看看,给开上两服药去去寒气,也就没事儿了。你可不能急惶,你得想想肚里这个……”

随着邱晨一句句安慰,二魁家的疾走出屋门,还没走出学堂,她心中的惊慌已经渐渐缓了些去,神­色­也清明起来了,见邱晨亦步亦趋地扶着自己,心中感激地拍了拍邱晨的手,脚下的步伐却根本慢不下来,一溜儿急赶地朝着林家走。

等她们俩走出兰英家大门,邱晨抬眼就看到那边围观的人已经四散开来,正朝着村西走去。她伸了伸脖子,隐约见到几个锦绣身影走在人群前边,就知道,村正村老们这是带了几名富家公子去找地儿说事了,至于地点,她猜测着应该不是村正家或者处理纠纷的祠堂,反而应该是刘地主家。

不过扫了一眼,邱晨就收回了目光。

想要像现代那样追究什么故意伤害罪啥的,在这里是不可能了。只要石头没什么妨碍,她也不想去争竞那些了,这个时代本就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为了一个村里小孩儿受伤落水,想要追究同知公子的责任,恐怕不比登天容易!

罢了,罢了,只要石头没事就好!

等邱晨和二魁家的赶回林家,石头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熟了,小孩子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皱着,小手紧紧抓着被子,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一样。

阿福阿满和山子灵芝几个也在屋里,乖乖地坐在炕上守着石头,几个平时淘的不行的孩子,这会儿都特别安静。特别是山子,紧紧挨着石头,垂着头看着弟弟,仿佛怕一个错眼,弟弟就找不到了一样。

二魁家的掀门帘一步迈进里屋,一眼看到炕上睡得沉沉的石头,邱晨就清楚地听到她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即,二魁家的迫不及待地坐到炕沿上,伸手握住了石头的小手,看着孩子黑瘦的小脸,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就落了下来。

因为怕惊扰到熟睡的孩子,二魁家的压抑住了哭声,却压抑不住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后怕和恐惧,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同时,那一声声被压抑在喉咙胸腔中的哽噎,也分外让人动容。

邱晨并没有上前劝阻,还伸手拦住了玉香。“让她哭一回吧,不哭出来憋在心里更难受!”

那边儿,山子从看到自家娘亲后,就浑身紧绷了起来,并没有受到责罚斥骂的他,看到自己娘亲无声地痛苦,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却被他抬手用袖子蹭了去,跪在炕上朝二魁家膝行了几步,哭道:“娘,是我没看好弟弟,你打我吧骂我吧……呜呜……”

邱晨暗叹一声,这孩子只怕也吓坏了。

说起来,山子还不到七岁,这么大的孩子知道啥。别说这么大的孩子了,大人也免不了有一时失误糊涂的呐!更何况,平日山子虽然调皮淘气,却很有大哥模样,不但对石头,对其他几个小的也颇为看顾,这回是真的一时没留意到。她给孩子们冲油茶不也没注意少了个孩子?

上前一步,邱晨将山子拉起来,拿了布巾给山子擦去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劝慰道:“山子别哭了,今儿这事也不全怪你,海棠姨也没注意到石头没进门呐……山子,别哭了,你哭不是更让你娘着急心疼么?快自己擦擦泪,去劝劝你娘。再哭,就该把石头惊醒了!”

听到邱晨提起自己娘亲和石头,山子才强忍住眼泪,擦了擦脸,眼圈儿鼻头儿都红红的,却露出一脸的坚毅来,对邱晨道:“谢谢海棠姨!”

说着,就在炕上跪下,在邱晨反应过来之前咚咚咚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谢谢海棠姨救了石头!”

这会儿,二魁家的也过了最初的激动,迷迷糊糊地听着山子的话,挂着一脸的泪水朝邱晨望过来。

山子就道:“娘,是海棠姨跳下水把石头救起来的呐!”

“哎哟,海棠,你,你没事吧?”二魁家的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询问邱晨的情况。

邱晨扶着她坐了,拿了一块布巾递给她,微笑道:“你看着呢,这不好好儿的,能有啥事儿,不过是湿了身衣裳罢了。你也快擦擦脸收收泪吧。孩子没事儿就好,都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石头虽说吃了一惊,这道坎儿也迈过去了,这孩子后边儿一定顺顺当当福福气气的呢!”

被她这么一说,二魁家的也算是宽了心,脸上泪痕未去,却挂了一丝笑意:“承你吉言,若是这孩子有福气,也是托你的福!”

随后,玉香也笑着小声地凑趣了几句,就起身去了后院做工去了。邱晨安抚了二魁家的,就让她和山子守着石头,她带着几个小的一起出去,冲了油茶,给二魁家的娘俩送了两碗,又给几个孩子端到院中的矮桌上,让他们围坐在这里喝。

“喝吧,喝完了,也该开始写字了,今天的字还没写呢!”

阿满怯怯地靠在她身上,揪着她的衣袖软软地问:“娘,石头不死!”

被她这么一问,邱晨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几个孩子的神情都有些惶惶的,就知道几个孩子都被石头落水吓到了,伸手将阿满抱在怀里,拍打着小丫头,又摸摸其他几个孩子,微笑着安慰道:“别怕,石头没事的。你们泉哥哥和林子哥哥已经去请郎中了,等郎中来了给石头看看,石头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又觉得正好趁此机会教育一下孩子,于是又道:“你们以后可记得,再玩的时候,离得池塘远一些,可不敢往池塘边儿凑乎了。”

说的几个孩子一起点着脑袋,神情很是郑重的。

虽然孩子们这会儿答应的很好,但邱晨也知道,孩子们毕竟年纪小,玩起来有时候哪里还记得这些……更何况,有时候还有意外发生,就像今天石头这件事,本也怨不着孩子!

看来,池塘边儿那个缺口也不该就那么扔着,的尽快把要修的修起来,不然还真成了安全的隐患了。

今儿都四月二十了,和潘佳卿约定的开馆时间是五月初。看着孩子们天天没个约束,还是和村正商量一下,去趟县城和潘先生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学堂早点儿开起来,那样,孩子们不但能早点儿读书识字,还能有个约束,也省的村里人农忙起来,孩子们再出现什么意外。

心里琢磨着,邱晨看着孩子们吃完油茶,让他们在院中的矮桌上开始读书写字,她就又返回了后院。

今儿,本就少了人手,活儿紧,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疗伤药的粉碎炒制还罢了,大不了往后延一天工期,可当天收的罗布麻却必须当天炒制摊晾上,否则一夜就能发黄变­色­,失去了药物效用!

到了后院一看,只有玉香和大壮俊文、俊言俊章几个在忙乎,刘占祥不放心跟着村正门去了。邱晨索­性­让俊言俊章帮忙把正在粉碎的疗伤药药料收了,送回东厢房去。让有限的几个人,全力地炒制罗布麻吧!

邱晨和俊文一起动手炒,玉香和大壮、俊言俊章则揉捻、摊晾、翻动……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栓子飞跑进后院报信儿 ...

(:“海棠姨,海棠姨,郎中请来了!”

邱晨收了炒制的一锅罗布麻,将簸箕交给玉香揉捻,她则匆匆洗了把手,往前院去了。

等她回到前院,泉哥儿吆喝牲口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邱晨连忙迎出门去。

回春堂的赵先生已经下了马车,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回春堂的一名小伙计,背着赵先生的药箱子,还带着一只箩筐,里边一包一包的,都是赵先生约摸着落水可能用上的药材,准备诊病完了,直接抓药用的。

邱晨连忙迎上去,和赵先生寒暄两句,就引着赵先生进了正房里屋。

石头还没醒过来,邱晨看了石头的小脸,还好,睡得红扑扑的,倒是没有发烧的迹象。

赵先生给石头诊看了,也说处理及时,没有风寒迹象,不过,听着孩子呼吸有些细微的水音,估计是肺里还是呛了水,而且小孩子落水难免受惊,赵先生就给开了一个镇惊养肺的方子,并嘱咐密切关注三天,三天内不要让孩子外出和剧烈活动,三天内没事儿,也就没有大碍了。

给石头看完了,邱晨又叫来俊文,让赵先生给看过了。俊文底子好,又只湿了小腿,所以没什么妨碍,赵先生连方子也没给开。

正好刘占祥和满囤一行人都回来了。刘占祥虽然没下水,却也背着邱晨进了门,后背当时也是湿了的,没人管顾得上,就那样穿着湿衣服蒸­干­了。邱晨又让赵先生给他看了,还好,刘占祥的身子骨结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赵先生也说有轻微的湿寒入体的迹象,还是吃几服药祛祛湿寒,同样也抓了药。

俊文和俊章几个还说邱晨也下了水,想让赵先生也给她看看,邱晨自觉没什么异样,就笑着拒绝了天­色­晚了,邱晨留赵先生吃饭,赵先生看林家众人忙碌的不堪,也就笑辞了,仍旧让泉哥儿和林子赶了马车送赵先生回去。

罗布麻炒完的时候,暮­色­沉了下来,二魁赶着马车,载着庆和家送嫁的人们也回到了刘家岙。

刚进村,二魁就听到人说石头落了水,惊得脸­色­登时变了,也顾不上送车上的人了,那些人也很自觉地下了车,自己步行回了家,只剩下二魁赶着马车,载着兰英和青山家的匆匆往回赶。等见了小儿子躺在林家的炕上,却眼神清明,笑容欢快,二魁一把冲上去将儿子抱进了怀里,这个忠厚的有些木讷的汉子,搂着自家的小儿子,将脸埋在儿子小小的肩膀上,落了泪。

兰英和青山家的拉着二魁媳­妇­慰问了几句,确定石头没甚大碍,也出了门,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二魁一家。

不多会儿,两人捧着两只药碗,给石头和刘占祥吃了,又停了一会子,确定这两个人都没有发热等继发病症出现,众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刚刚有赵先生在,也不好问石头落水的处理结果,这会儿外人都走了,石头看着也没有大碍,众人就坐在院子里,借着微弱的星光说起来。

事情的结果竟有些出乎邱晨的预料,那位同知公子不但没仗势欺人,反而很主动地认了错,道了歉,还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二魁家,让给孩子抓药看病。

二十两银子在那位同知公子手里不算什么,可能还不够他点个菜,但到了村民的手中,就觉得是极大的一笔财富了。

有这二十两银子,村里人登时转了风向,纷纷赞扬人家同知公子惜贫爱幼,知书达理……竟给夸成了绝世好人了!

邱晨见二魁说起那位同知公子来,也是一脸的感佩,不由心中暗叹。这些淳朴的村民对上心机深沉又有钱有势的官家公子,还真是连一丁点儿的胜算都没有啊。

不过,既然石头没事,她也不会说什么话来扫兴,­干­脆笑着道:“石头没事就好。”

该说的说了,该忙得忙完,众人才发现天黑了,大伙儿却还都没吃饭。邱晨还说要留大家吃饭呢,却没人肯再让她劳累,纷纷笑着告辞走了。邱晨赶紧地收拾收拾,带着一群孩子,和老何刘三河一起吃了。

收拾了桌椅碗筷,孩子们进屋读书写字,邱晨原本每晚也会和孩子们一起学习,今儿晚上,她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思来。

今儿的事,让她感到一种深深地无力。

曾经,她从父母抛弃只跟着外婆的小孤女,努力学习成了人人尊敬的学者,在那个时代,虽说还未完全消灭掉社会阶层的差异,也没能消灭贫富悬殊……可毕竟只要肯上进肯努力,就能够堂堂正正地生活,过上好日子,不想看别人脸­色­,完全可以对任何人不加理会,当然,前提是你遵纪守法,不做危害社会的事情。

可在这里,在没有网络、没有现代的各种通信手段,把人情淡漠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怜惜,人对社会的依赖,都要紧密的多。这也就使得,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完全无法避免与各­色­人等的交涉和往来。

村里人的互相维护,互相关心,她体会到了;一些背后的闲言碎语她也领教过了,那些,她都自信可以从容应对……可从今儿之事,她还是看出,随着林家的发展,随着她制药售药的声音不断扩大,她所要接触到的人,也早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刘家岙这个小山村里了。之前有廖文清、秦铮、洪展鹏……如今又有了那个伪善的同知公子……

她是该想想,怎样才能应对这些日益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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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和徐长文分别靠在车厢门框上,同时捂着各自磕痛的地方吸着气,没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就听车下传来俊书的惊叫声:“你怎么了?你醒醒!”

林旭和徐长文心里同时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身上磕伤疼痛了,林旭伸手抓着车厢爬起来,手脚并用出了车厢上了车辕,沿着俊书的声音看过去,就见俊书正扯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急声呼唤着。

这时,杨树猛也拉住马车,跳下车赶了过来。他没顾得上看车下的俊书,只伸手握住林旭的胳膊问道:“旭哥儿,怎样?有没有磕到哪里?”

林旭惊得怔怔的,反应还有些慢,却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拉着杨树猛的指着车前的俊书,磕磕巴巴道:“好,好像撞到人了……”

杨树猛顺着林旭的手指一看,也唬了一跳,却还拍着林旭的肩膀安抚着:“没事,没事,旭哥儿不用怕。我,没事儿……”

也不只是不是杨树猛的安抚起了作用,林旭也渐渐缓过神来,连声道:“二哥,莫管我,且俊书!”

杨树猛应着,放开林旭,几步走到马前,俯身查看俊书和那团灰扑扑看不出身形的物事。

这会儿,前后车队也都停了下来,廖海和李震北也先后朝着林家的车子赶过来。

林旭缓过神来,徐长文也挣扎着起身,软垂着一条胳膊,躬身出了车厢:“怎样?”

林旭摇摇头,“先生,你且稍等,学生下车!”

说着,要来扶人,被徐长文止住:“我无妨,你的伤怎样?能下车么?”

林旭按了按生疼的 ...

(肩背,肩膀也因为抓住车厢巨力拉扯地生疼,不过,动作无碍,应该没什么大伤,也就摇摇头,道:“学生无碍。先生的手臂?”

徐长文也笑着摇摇头:“应该也就是抻了筋腱,无甚大碍。”

林旭这才点点头,扶着车辕跳下马车,过去察看俊书的情况。

此时,杨树猛已经将俊书扶了起来,俯趴在地上的那个也已经被翻转了过来,虽然沾满了灰土草屑,但仍旧看得出,是一个年纪不大身形瘦小的半大孩子。只不过,他的头发披散着,乱蓬蓬扑散开来,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到眼睛紧闭,却几乎看不清容貌如何。

杨树猛屏住一口气,伸出手探向孩子的鼻端,丝丝的微热气息让杨树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还好,这个孩子气息还算平稳,应该伤势并不严重。至于为何半天没有反应,估计是吓晕了吧!

“爹,咋样?还活着么?”俊书倚在车辕上焦急地询问。

杨树勇点点头:“嗯,嗯,没事,应该是吓晕了!先把他抱上车,脱了衣服,才能看得到伤势如何。”

俊书和林旭都连忙答应着,让开位置,便于杨树猛把这孩子抱到车上去。

“且慢!”廖海赶了过来,出声阻止。

“大掌柜?”杨树猛闻声转回身,疑惑地问道。

廖海咳了一声,回头看看李震北。李震北会意,立刻招呼着围拢过来的管事、活计和镖师们:“无事了,无事了,检查检查车辆,准备赶路了!”

李震北声音未落,立刻就有镖师跟着向车队首尾传下话去,那些管事、活计们也立刻散开,回了各自的车辆,检查车马准备继续赶路。

驱散了人群,李震北就走上前,也不管杨树猛抱着的孩子,只伸手扯开俊书和林旭的衣衫,查看了伤情,又去马车近前询问徐先生的伤情。

他这边忙乎着,廖海也凑近杨树猛,低声道:“这个孩子出现在此处……其中蹊跷……”

杨树猛心中一惊,手一抖,差点儿把怀里抱着的孩子扔了。

是啊,他怎么一看到孩子就心软了,全然忘了所处何地。这马上就要进山了,北山之中,传言有三十六个山寨,有三十六路悍匪,山北连接草原大漠之处,更是有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马匪漫天云,传说中,漫天云都是一马双骑,全身赤红衣衫赤红披风,呼啸来去,如漫天红云漫卷,只不过,这红云漫卷之后,据说连襁褓中的婴儿和猫狗都不能幸免,端的是狠辣残忍无比,一个活口不留!

自从出了十八里铺子,走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没见过一个人影子,为什么这个孩子出现在这里,还偏偏撞到了俊书的马车前……

不想也就罢了,一想之后,疑点也就重重泛出来,让杨树猛越想越是心惊起来。

“大掌柜,那,这个……”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杨树猛完全没了主意。

廖海眯着眼睛盯着毫无声息伏在杨树猛怀里的孩子,默了片刻,一挥手道:“送到我车上去!”

“嗳,嗳!”杨树猛抱着这个孩子,简直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听到廖海让送去他车上,忙不迭的答应着,奔过去,将那孩子放进车厢里。虽说心中怀疑重重,但杨树猛毕竟是心善淳朴,把孩子放进车厢的时候,还是扯过一条毯子给他垫在身下。

放下孩子,杨树猛瞅着仍旧没有清醒的孩子,叹了口气,小声嘟哝着:“唉,你要不是山匪的探子,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车队,想来廖大掌柜也不会难为你,等回程把自然你送回家去……”

说完,转身就要下车,一步没迈出去,腿却被人从后边抱住。杨树猛低头拍拍抱着自己的手:“我不过是个赶车的,帮不了你。你跟了廖大掌柜,好好的吧,你害的我兄弟侄儿都受了伤,我还得回呢!”

那个小叫花似听懂了,犹豫着松开了手,慢慢地蜷缩起身子,缩进了车厢的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杨树猛高大的身影躬了腰,从车厢里走了出去。

------题外话------

粟粟每月最痛苦的那几天来了,疼而无力,趴了半天窝,这一章是晚上赶着码出来的,头晕、肚子疼……赶得也急,有错误,亲们受累帮着捉捉虫,粟粟缓过劲儿来,一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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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画饼

( 第八十七章画饼

又是一天,邱晨早起洗漱了,做早饭捎带着做了个蛋羹。『』将大海米剁碎了加进去,临出锅点了几滴麻油,放了一点点韭菜末儿,一个鲜香扑鼻的蛋羹就做好了。

邱晨那一只小号的碗盖了,端着去了学堂。

石头才两岁多点儿,昨天落水虽说没有发热,她还是不放心。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差,小孩子感个冒拉个肚子都能夭折了……

学堂院里,二魁正光着膀子劈木柴,一见邱晨端着碗进来,慌得连招呼都顾不上打,急急忙忙地蹿进屋里去了。

二魁媳­妇­就在西厢外屋里做饭,听二魁说了,急忙搁下手里的柴草,迎了出来。

“他海棠姨,看,让你笑话了,他爹劈柴劈热了……”

邱晨摆摆手,避开这个话题,问道:“石头夜里睡得安稳吧?”

“嗳,睡得好着呢,昨儿晚上回来就没看出腼来,庆和嫂子、满囤嫂子和青山家的过来,一帮淘小子凑一块,还玩闹了一会子呢!”二魁家的神情轻松地说着,已没了昨日得知儿子落水时的惊惶。

邱晨放下心来,把手里的碗递过去:“我给石头做了个蛋羹……”

二魁家的一脸的笑,眼睛却湿了,抬手抹了眼角的湿润,端着仍旧有些烫的碗道:“这一家大小的,都亏了你照应着……”

邱晨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隔得近便,又投脾气,真真就像是姐妹似的,互相照应着还不是应该的。行了,我还烧着火呢,知道石头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二魁家答应着,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拉住邱晨的手,却朝屋里喊道:“他爹,你昨儿说的那啥,还不拿出来!”

二魁在屋里答应着,托着一块散碎银子走了出来。邱晨看他已经穿好了衣衫,只是微黑的脸上仍有些未散尽的窘­色­,不由失笑。

却见二魁走到她面前,拱手就是一个长揖及地,“昨儿我和她娘急糊涂了,都没顾上致谢,这回真是得亏了林娘子,不然,石头……”

邱晨被他这么郑重闹的也有些不自在,连连摆手。

二魁家的从二魁手里拿过那些碎银子,塞进邱晨手里:“这是昨天给孩子看病抓药的钱,别的我不说了,山子石头平日就没少过在林家嚼谷,这药钱你无论如何得拿着……”

邱晨看这老实巴交的两口子一脸急切郑重的,也不多推辞,接了那碎银子,笑着道:“这几天你也别急着做针线了,安心地照顾好石头,等孩子好利索了再说别的。你也快去忙吧,我回了。”

二魁家的答应着,却还是把邱晨送出大门,看着邱晨进了林家大门,这才端着那碗蛋羹回了屋。

她和二魁都是老实厚道的庄户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她们一家虽说现在连个自己的屋子也没有,但也攒了将近十两银子,要是盖个土坯茅草房早就够了。可一直忙,就是没腾出功夫来,她就和二魁商量着,索­性­再攒些钱,等到秋后起上一个像林家一样的青砖院子。虽说,不敢想林家那么阔亮,但像学堂这样,三间正屋东西两间厢房的院子,也就十五六两银子,再攒上半年,他们拿出来也不累,还能再置办些家具物件儿……而这样的日子,搁在之前她和二魁都是想也不敢想的,之所以能够这么铺排,盖房子,孩子上学堂读书……都得亏了林家娘子啊!

她和二魁也没啥本事,不过是一把子力气,一手针线,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地做活儿。

至于昨儿得的那二十两银子,二魁家的想都没想,那是石头差点儿搭上一条命得的钱……就搁着以后,给他上学读书用吧!

农家嫁女,当天忙乎完了,第二日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庆和家的也回来上工,带了一盆炸丸子,还有一大包喜糖花生火烧面荷包来,丸子邱晨接了送进了厨房,糖和火烧荷包直接由俊言俊章阿福阿满接了,谢过庆和家的,就拿去给山子栓子一帮子分着吃了。

阿满看着那一个个铜钱大小点了红点儿的小火烧好看,就捡了一个塞进嘴里,一咬就苦了脸,朝着大人们这边嚷嚷道:“娘,这小火烧,粘的……”

兰英笑着走过去,倒了杯水给小丫头漱口,一边笑道:“这东西是生的,当然发粘啊!”

邱晨听得有些发怔,却在众人的笑声里也很快了然了。显然,这些婚娶仪式上用的面点都取了‘生’的兆头,要的是早生贵子的意思吧!

庆和家也是一脸的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那个不能直接吃的,熬汤吃!”

邱晨笑着道:“满儿,听到你嬢嬢说了么?把那些荷包火烧拣出来,中午咱们就吃这个了!”

青山家的则拍着玉香的肩膀笑着道:“别人也罢了,玉香可得多吃几个……”

惹得玉香红了脸,兰英和青山家的又笑着说起昨儿去王家的情形。

兰英道:“人家那房子,那院子,我就觉得进了一个门儿又一个门儿,晕头胀脑的,根本不知道哪儿哪儿了,要不是人家领着,我早就转迷糊了……”

青山家的也跟着道:“是呐,看看人家穿的戴的,哦,还有丫头婆子的使唤着,乱纷纷也看不清多少人!你们家春红这以后可就要过少­奶­­奶­的日子啦!”

庆和家的脸上溢满了笑,嘴上还有些刻意地谦虚着:“也就和西头刘家差不离,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邱晨在旁边看着,脸上同样挂着笑,却只是默然不语。

看庆和家浑身透出来的欢喜满意,她现在庆幸,当初没有多意地去说什么。罢了,每个人追求的幸福都是不一样的,在她看来根本没法忍受的,说不定别人根本不在意。

说笑着,众人也没耽误上工,匆匆领了药料去了后院。

今儿,没人缺勤了,做起活儿来就充裕的多了。为了赶在二十五放麦收假前把药料粉碎完,邱晨也收拾了一下,安顿着俊言俊章带着一群小的写字算题,她也去了后院,和俊文一起炒药。

因为有了泉哥儿家去周围村子里收购罗布麻,每天要炒制分装的罗布麻也多了近一倍,原来兰英三个加上玉香,也刚刚够用。

现在不需要旋制药丸,大壮和林子,还有二魁、刘占峰一起粉碎药料,泉哥儿则跟给邱晨俊文打下手,帮着搬运搬运药料,给需要炒制的药料分分档子,也挺忙乎。

紧张匆忙的日子过得飞快,过了三天,庆和家新女婿王少爷带着春红回门。

庆和家又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庆和就去了镇上割­肉­买鱼,准备招待新女婿。

到了巳时末,早跑出去看热闹的山子栓子一帮孩子就飞跑进来回报,说王家少爷和春红坐着马车进村了。

看兰英等人个个满眼地兴奋,邱晨­干­脆就放了她们去看新女婿。这儿的村子里有个习俗,闺女出嫁回门这天,村里人要看新女婿,嫂子婶子们还能拦住新女婿要红包。

这种热闹邱晨是不 ...

(去的,二魁和刘占祥也没有动弹,泉哥儿、林子大壮招呼俊文,俊文也不去,那几个小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邱晨笑着挥手:“想去就去吧,帮着你们嫂子婶子们多要几个红包!”

林子几个这才连连笑着答应了,跑出去了。『』

这去看新女婿的一群人,倒没耽误功夫,不到两刻钟就都笑嘻嘻地回来了。

青山家的一个劲儿夸:“人家大户人家的做派就是不一样,直接抬了一笸箩钱撒的……”

林子、大壮、泉哥儿和栓子山子一帮皮小子也喜笑颜开的,若是照平日的惯例,看新女婿只有新嫁娘的嫂子婶子能要红包,没这些小资们的份儿。今儿王家少爷这么漫天一撒钱,可就不分人了,小子们也抢了些,虽说每个人最多不过二三十文,却也个个欢喜不已。

邱晨看着一大群人喜笑颜开,赞叹不已,心里却只能暗暗感叹!

王家少爷这不是来给娘家人送红包,这是来摆大少爷的谱儿,打赏来了!

二十五这天,一大早,邱晨让俊文带着俊言俊章去镇上买了一爿猪­肉­回来,二魁自告奋勇地拿来一把尖刀,给猪­肉­剔骨。看着平日沉默憨厚的二魁,拿起剔骨尖刀来,居然仿佛换了一个人,那个憨憨的人不见了,变得手腕灵活,一把剔骨尖刀被他使得行云流水,仿佛变成了文人手中的笔,游走如龙蛇般,很快就将一根根猪骨与­肉­分离­干­净,而且,因为邱晨的嘱咐,要在骨头上留下一层­肉­,用来炖着吃,是以,二魁剔下来猪骨就不像­肉­摊上的骨头那么光溜溜的,反而近似于现代的排骨和大骨,看的邱晨欢喜的不行,直接让二魁把排骨斩成寸许的段儿,大骨则直接一敲两段,脊骨剁成一节一节的。最后,邱晨留了前腿、后腿­肉­,其他的血脖儿、腰窝,都让二魁割成二斤半左右的­肉­条子。

中午饭,因为活儿紧,简单地炖了个菜,吃了。邱晨指挥着俊文兄弟几个,把分割好的­肉­条抬出来。红白分明颤颤巍巍的一筐猪­肉­抬出来,帮工们已经差不多猜到了邱晨的安排,个个面露喜­色­却尽力按捺着。

邱晨笑着拍拍俊文的肩膀:“行了,天儿热,这­肉­可搁不住。俊文看看,把­肉­分给大伙儿,赶紧的送家去……”

兰英带着几个­妇­人收拾饭桌,清洗碗筷,看着大壮几个小子一副按捺不住的猴急样儿,忍不住笑着打趣儿:“俊文啊,快分吧,再不分,大壮几个就要下手抢了!”

“嘿嘿,满囤婶子说的好啊,我就抢婶子家那块哈!”大壮这些日子来,被几个­妇­人调侃的也练出来了,兰英这句话根本没觉得咋样,脸皮儿一点儿­色­都没变,乐呵呵地就回了一句。惹得林子和泉哥儿直嚷嚷,说他们也要抢……

俊文得了分发物资的差事,也觉得受了重任,脸上同样喜气洋洋的,去到灶坑里寻了些小细棍儿,折成依次长短,然后,戳齐了一头露在外边,把大部分攥在手里,俊言俊章则去抱了一些麦草来铺在当院中,把­肉­一块块摆开,说好了,按照抽取的细棍儿长短,依次拿­肉­,肥了瘦了,只凭自己的手气好坏。

邱晨在旁边看着俊文兄弟们把个分­肉­铺排的井井有条,心中暗暗满意。

这会儿已到了午时末,许多人家或背或挎着筐子来送罗布麻了。

俊章俊言带着阿福阿满去到大门口,朝来送罗布麻的人们作揖道:“各位婶婶嫂嫂,今儿我姑姑给大伙儿发­肉­过麦秋,请各位且等一会儿。”

阿福虽然小,也笑着接道:“是啊,嬢嬢婶婶们,等会儿交了罗布麻,你们也别急着走哈,我娘说了,今儿也给嬢嬢婶婶们结帐,还请嬢嬢婶婶们耐心等会儿,领了银钱再走。”

这些话一出,院里院外一片欢腾,没有人脸上不溢满了喜气的。

兰英几个这会儿也洗刷完了,邱晨就拿出五匹青­色­细棉布。每匹细棉布能做中等身材男衣两身,兰英几个的活计就是把一匹棉布从中间裁开。这个就没什么挑拣了,裁好的棉布叠起来,方方正正的拿毛边儿纸包了,也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大壮、林子和泉哥儿三小子,欢喜的眼睛几乎都看不见了。俊文握着拳头伸出来,三个人立刻抢上去,你挤我我挤你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一人抽了一根签儿,也没人理会签儿长短、­肉­的肥瘦,直奔过去,拎起­肉­条上扎好的草绳儿,一手拿了那块棉布夹在腋下,奔到邱晨面前鞠个躬,咧着嘴就往外冲。

庆和家的在后边笑着嚷嚷:“你们几个小子可别忘了,这衣裳是林娘子发给你们穿的‘上工衣裳’,你们拿回家去,可看好了你们老娘,别把布料穿到他们老俩口身上去!”

大壮跑的最快,拿了­肉­和布早一溜烟儿跑远了,林子在三人中最慢,这会儿还没出林家大门,听着庆和家嚷嚷,头也不回地摆着手道:“婶子放心吧,我爹娘才不会咧。就是婶子的布料可别给俺叔穿了去!”

恨得庆和家笑着大骂:“你个猴儿,看你还回来不,我不拿笤帚嘎嗒抽你!”

这拌嘴逗趣引得一群人又是一阵阵大笑。

很快,林家几个帮工都领了­肉­和布料回了家,俊文和俊言俊章,加上阿福阿满开始收今天的罗布麻。

邱晨则收拾着骨头、­肉­片炖了一锅,添满了水,填上木柴炖上。这叫大锅烀­肉­,要用农家土灶、大锅、木柴,大火煮开了,再用小火慢慢地咕嘟上小半天儿,炖的­肉­骨分离,皮酥­肉­烂,汤汁浓稠才算到了火候。

她忙完这些,回家送东西的帮工们也都返了回来。说笑两句,就又去后院忙乎活计去了。俊文兄弟几个收罗布麻也接近了尾声。

邱晨就抱了那只木匣子,拎了账本送到大门口,递给俊文。

俊文接了,对自家姑姑点了点头,招呼着俊言俊章数钱,他把关,由阿福念人名儿,开始一家一家兑钱。

阿福的小嗓子脆脆的,清亮亮的,一个个人名儿从嘴里喊出来,同时喊出一共交了多少罗布麻,应得多少银钱。在别的地方,交货交租,总会被多多少少地克扣一些,林家却从来不做这种事儿,零头儿不抹,差个一文两文的,就给添个整儿。虽说,发一回银钱也填补不了十文二十文的,却为林家赢得了一个宽厚的名声。

大门口兑着钱,邱晨看了一会儿,见哥几个配合默契,连阿满都踩着椅子帮忙递钱,忙得小脸儿红扑扑的,邱晨也就不再理会,只瞅着排着队领钱的人们,最后,目光定在队伍中的两家人身上。

一家住在村子西北头,也是姓刘的,当家的男人小名儿叫小臭,婆娘就顺口成了小臭家的。这小臭两口子没甚本事,日子过得­精­穷,生养了五个闺女,最后得了一个老生儿子才一岁半。每日采罗布麻过来交售的就是小臭家的几个闺女。大闺女秀儿才十二岁,往下一溜儿,隔得最多的也只有两岁。最小的闺女才四岁半,和阿福差不多年纪。秀儿每日做了家务活后,就带着弟弟妹妹上山采罗布麻,常常是背着弟弟,领着妹妹。如此一来,这群孩子交售的罗布麻也有限,每回兑钱也就几百文,不说 ...

(人手足得三四两银子的人家,就是一般的人家一月下来也能得一两多二两银子。

这一群孩子,邱晨观察了好久,虽说个个面黄肌瘦的,可打理的还算­干­净,姐妹五个都很团结,秀儿背着弟弟,二闺女英子就往往牵了小妹妹的手……就是,不知道秀儿爹娘,那一对小臭夫妻品­性­如何。

这回,或许是要兑钱了,小臭家的居然也跟了来,头发衣裳还算­干­净,就是等着兑钱的时候长了些,小臭家的站在人群里,就掀起衣襟来旁若无人地­奶­起小儿子来!

邱晨皱了皱眉,正要转开目光,却见秀儿和妹妹往自家娘亲面前站了站,把撩着衣襟的娘亲遮住了。她微微一笑,转开了目光。

满囤家的香儿、芝儿一直陆陆续续地也上山采罗布麻,这会儿也站在队伍末尾,等着兑钱。

邱晨听兰英说过,这俩闺女采药挣的钱,她争取了婆婆公公的同意,就单独存着,给俩闺女将来做嫁妆。香儿如今九岁,芝儿如今才六岁,邱晨初听这话的时候,还曾笑她想的长远,但看着庆和家的春红那么急慌慌地出嫁,聘礼是没的说,可嫁妆……是真的没啥东西,明面儿统共就是几床铺盖,几身衣裳,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这个时代嫁女儿可是讲究‘十里红妆’的,大户人家动辄就是几十抬、上百抬……据说,那些讲究的人家,是从女儿一下生就开始攒嫁妆的!

她都有心留意着,该给满儿攒嫁妆了!

满囤家日子好过了,从香儿芝儿身上也能看出来。两姐妹都是一身粉­色­小花棉布衫子,蓝青­色­棉布裤子,蓝青­色­的布鞋上还绣了两朵小小的雏菊,而且,这些衣裳都是洗过的,一看就知是日常穿的,并非刻意穿了好衣裳来人眼前显摆的。

芝儿还小,邱晨却对香儿这闺女极满意极喜欢。遗传了兰英的勤快麻利,却温婉柔和了不少,而且,接触的多了之后,邱晨也慢慢看出来,这个香儿也不是那种面团儿脾气,若是有人惹着,恐怕也是个非得争出个长短来才罢休的。

不过,邱晨恰恰喜欢这样的脾气。

瞅抹了一会儿,眼看一大半人家兑了钱欢欢喜喜地走了,邱晨就慢慢地走过去,先招呼香儿芝儿:“你们姐妹俩待会儿兑了钱,还有要紧事儿不?”

香儿立刻笑着道:“海棠姨是不是有活儿?我们一下午都没事儿,海棠姨有啥活儿尽管说吧!”

邱晨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今儿你娘她们活计忙,没人得空,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姐妹俩兑了钱,去和你­奶­­奶­说一声,过来给我帮帮忙,摘摘菜啥的。”

香儿芝儿连声答应着。

这话儿说给香儿和芝儿听,旁边的人也有听到的,却听着邱晨只是找个孩子摘摘菜啥的,就没有多想,都和邱晨打个招呼,就急等着兑钱了。

眼瞅着到了麦秋了,收成好不好不说,先就得有不少处花钱项:麦秋是实实在在的重体力活儿,全家老小齐上阵,没白没黑的忙乎劳作,这饭食上就得跟上,一般再穷的人家,到了收麦的时候,也会蒸上一锅卷子,哪怕是二面卷子呢,也比野菜饽饽顶饿不是。日子稍微宽裕些的,就会割上二斤­肉­,或者一斤大油,炒上几个带荤腥的菜,添点儿油水,也是为了割麦的人不至于累倒!

另外,割麦子割麦子,要用镰刀吧?麦子割下来,要用草绳子捆吧?

没有牲口的人家要想办法借牲口、租牲口,压场、打场,可都是纯力气活儿,有了牲口速度就能加快,速度快了,就能更好地避免灾害­性­天气可能引发的减产、损耗……

这桩桩件件都要花钱,今儿兑了钱回去,手头也能宽裕些。有些婆娘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领了钱,这回过麦秋,一定去买上几十斤白面,给男人和(或)儿子蒸上两锅白面卷子吃。还有的则盘算着,有了钱就去合伙租上头牲口,有了牲口,就不用像去年那样,麦子割回来,却在场里淋了雨,生生减产了两成。

秀儿却听到了,她抬眼看了看邱晨,嘴­唇­儿动了动,却终是低了头。

邱晨暗叹一声,秀儿虽然不失是个好姑娘,终究是有些扭捏了。

她正要转开身,就见二丫头英子笑着走过来一步,对邱晨道:“海棠婶子,我是刘满华家的二丫头英子,我刚刚听到婶子下午有活儿忙不过来,我和姐姐下半晌回去也没啥事儿了,婶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和姐姐也留下来帮帮婶子吧!我姐姐手巧着呢,做饭炒菜可利落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笑来,却并没说答应不答应,只看向小臭家的,笑问道:“满华嫂子,你们家当真不忙?”

小臭媳­妇­反应慢着好些个,不说刚刚邱晨和香儿说的话她没注意,就是自家二丫头说的话,她估计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邱晨点了她的名儿问,她还是愣了好一会儿,秀儿推了一下提醒后,才哼哼哈哈地醒过神来,看到眼前的邱晨含笑而立,连忙堆起一脸的笑来,连声道:“林家娘子,你和我说话?”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把刚刚的问话重复了一遍,见小臭媳­妇­脸上的笑容不变,于是又道:“……若是嫂子家里的活儿不忙,我就厚着脸皮把秀儿和英子留下来帮帮我­干­点儿活计。”

林家用人­干­活可从来没有白用的,盖屋子、起院墙,就是修个灶台、搭个棚子、挖个池塘,都是高高的工钱开着。再说了,就是没有工钱可拿,也都能吃顿好的,临走还带拿着的。

小臭家的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五个闺女,个个面黄肌瘦的,别说林家那一对白胖细­嫩­的娃儿,就是村里的孩子们也鲜少有他们家孩子这样的……小臭家心里酸的很,连忙扯扯嘴角笑着连声应了。

并嘱咐秀儿、英子,在林家­干­活勤快些、赶点儿眼神,别贪嘴,别惦念家里!

她不怕大闺女二闺女活计上有啥毛病,就怕俩闺女惦记着弟弟妹妹,偷着拿什么吃食,让林家知道了,以后可就连采罗布麻的这条来钱路也断了。两个闺女都连声答应着。

说话功夫,浓郁的­肉­香味儿从屋里飘溢了出来,又飘散到了院里院外,引得院内院外的人,都忍不住要用力吸上几口气儿。更是把那群皮小子馋的,别说写字了,连出去玩儿都不顾上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堂屋的门口。

外伤药药料中需要炒制的,上午邱晨和俊文一起炒完了,提前两天,也给村里人和刘满银说了,过麦秋罗布麻停收十天。下午,邱晨就没去后院,炖上­肉­之后,拿了账本把这个月的账目清了一遍,去屋里拿出一堆散碎银子和一串串的铜钱,按照账目分好了,又都放进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匣子里锁好。

就听得香儿在院子里喊她,邱晨拍拍衣襟出了门,招呼着香儿姐妹和秀儿姐妹,给她们分派了一些活计,一起在院子里忙乎着,准备起晚上的聚餐来。

大家伙儿紧着手儿忙碌了这么些天,又要放十天麦秋假,又到了月尾的发薪日……邱晨从昨儿晚上就嘱咐了,早和家里说,今儿晚上帮工们都在林家吃顿放 ...

(假餐。

香儿、秀儿不必说,邱晨之前就了解熟悉的,都是勤快麻利贴心的好闺女。秀儿虽然腼腆些,但邱晨旁观了一阵子,还真如英子说的,做活儿麻利­干­净,有什么事儿一点就透,不爱说道,心里却灵透的很。相交之下,英子同样也很利落,做活儿也是一溜儿风,可惜,有些粗拉,这样的­性­子,做些用力气的活儿还行,细发活儿就不敢给她做了。

俊文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直到申时中,才把罗布麻钱兑完,同时也挨着嘱咐了,从四月二十五到五月初五停止收罗布麻,过麦秋。到五月初六,再重新开收。

那些人家兑得了银钱,手里有了活钱儿,麦秋也确实忙得顾不上,对林家放假一事,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欢欢喜喜地拿了银钱回家了。

院子里多了四个闺女,虽说年纪不大,俊文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回来和邱晨交待了一声,就匆匆去了后院帮着­干­活了。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则根本没注意多了人,很是骄傲地向邱晨讨了表扬,就招呼那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坐下,开始读书写字了。

林家的孩子们每日读书写字,香儿芝儿都是知道的,秀儿和英子却看得有些愣怔,特别是看到灵芝和阿满两个小丫头也像模像样地坐在桌子旁写大字,两个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羡慕之­色­。

邱晨不动声­色­地把各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有四个闺女帮忙打下手,她很快整治出十个菜来。

一道菜是油焖咸鱼,就是把咸鱼段儿裹了面糊置油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再放入葱姜蒜大红袍花椒炝锅,放入醋和茱萸粉炖透入味,咸鱼­肉­微酸麻辣咸鲜,特别开口味,是最好的下饭菜。另一道菜是咸­肉­炒笋­干­,放了酱油和白糖红烧,颜­色­酱赤,浓香扑鼻。一个­鸡­蛋酱­色­泽油亮橙红,­鸡­蛋的鲜香配着豆酱的咸香,还有水灵灵叶绿水­嫩­的鲜葱青蒜,不止闻着香,青翠欲滴配上赤红的酱,看着就足够诱人食欲了!一个椿芽炒­鸡­蛋,一个青蒜炒­肉­,一个蒜米炝菠菜,一个­肉­沫酿豆腐,皆是­色­香味俱佳,再加上炖了半下晌的一个排骨,一个白切­肉­,还有用大盆盛着的炖大骨,个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别说天天吃不饱饭的秀儿和英子,就连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个,也被浓郁的香气吸引得直往这边瞅。

菜收拾完了,摆了两桌子,也差不多到了酉时中,邱晨一声招呼:“去叫大伙儿吃饭了!”

一群皮小子就像ρi股底下按了弹簧,一下子弹起来,撒丫子往后院儿飞跑,一边儿跑一边直着脖子喊:“海棠姨叫你们吃饭啦……”

“吃饭啦……好多菜啊,好香啊……”

邱晨被这群馋小子花样百出的喊声逗得噗嗤一声笑喷了,香儿和芝儿也笑的前仰后合的,就连秀儿和英子也笑的直揉肚子……

也是邱晨盘算着时间摆的饭,小子们去了后院也没费多少事儿,不多会儿,就前簇后拥地推着大人们来了前院儿。邱晨正端了两盘熟­肉­分别给俊言俊章,让他们送给二魁家和三­奶­­奶­家去。兰英爹娘和满囤,直接打发栓子去叫到林家来,一起吃饭,这也是之前就打过招呼的。

老何和刘三河也赶着点儿进了门,老少男人们自动自发地坐了一张桌。孩子们就给盛了一盆大骨头和一盘白切­肉­,让他们单独一个桌子吃,女人们则单独坐了一张桌。

邱晨去东厢捧出一坛酒来,却见秀儿和英子正站在院子里,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见邱晨出来,两个闺女连忙上前道:“海棠婶子,活儿­干­完了么?要是没甚活计,我们姐妹就回家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突然看着两个孩子笑起来,把酒坛子递给涎着脸凑过来的林子,然后一手一个拉了秀儿和英子,往­妇­人们的席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俩姐妹在这里忙乎了一下午,难道我还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家?再说了,这个时辰,只怕你们家也早吃过了,你们回家难道还要重新生火再做吗?行了,行了,都是一个村里的婶子嫂子,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说着,已经走到桌子边,招呼正在摆碗筷的香儿芝儿道:“香儿、芝儿,这俩姐姐你们在一起也­干­了一下午活儿了,今天吃饭我就把她们交给你们招待了,若是她们吃不饱吃不好,我可维你们姐妹俩是问!”

香儿、芝儿连忙笑着应了,上前拉着秀儿姐妹俩,将手里的碗筷分了一半,秀儿和英子手里有了活儿,虽说脸上仍旧羞涩窘迫,却也比刚才那种手脚没处放的感觉好多了。

满儿在小孩子那桌儿,不知咋听到了邱晨让香儿芝儿招待客人的话,踢着脚蹭到自家娘亲跟前,也不说话,只低着头依着邱晨,使劲儿用脚踢着地面。

满囤娘王氏这会儿也过来了,邱晨招呼着王氏和大伙儿坐了,这才注意到扯着自己胳膊的闺女,一看这样儿,就知道是小丫头不高兴了,可为什么不高兴,邱晨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满儿揽进怀里,抱着小丫头坐在一侧的腿上,邱晨和声细语地询问了半天,小丫头才低着头嘟着嘴巴吭吭唧唧地说出缘故来:“……满儿也是小主人……”

邱晨怔了怔,随即恍然失笑,感情没有尊重林家的小主人,让小丫头觉得被忽视了!

这小东西,人不大,小心思还不少!

邱晨忍着笑,慢言细语地和满儿解释:“娘知道满儿是小主人啊,可是,满儿今晚要招呼好多小客人啊,你看看,那边的栓子哥哥、山子哥哥、二虎哥哥、结实哥哥,还有和你最要好的灵芝姐姐,而且啊,娘亲这边王­奶­­奶­、兰英姨……也好多客人,娘亲也照顾不过来,还要满儿帮忙呢,满儿怎么还有时间去招待那两个姐姐呢?这不是娘亲不尊重满儿,也不知满儿不够好,是因为满儿更厉害,要招待更多的客人啊……”

好一番思想工作,满儿小丫头终于咧开小嘴露出个甜甜的笑来,抱着邱晨的脖子亲了一口,一脸甜笑,挺着小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去尽她小主人的责任去了。

邱晨看着满儿的小背影,终于忍不住地笑了。

大家伙儿都入了座,也不用人让,一声招呼,就都实实诚诚地开动起来。

最猛的一阵儿吃过去,邱晨端了一碗酒,朝两桌的人举了举:“咱们今儿这顿饭吃了,大家伙儿就要放假回家过麦秋了,咱们先在这里祝愿,今年麦收顺利丰收,麦子满仓!”

大家伙哄然叫好,男人们大口喝了,女人们也跟着抿了抿,也不知是因为酒辣,还是被火热的气氛熏得,一个个的脸都红扑扑的。

稍待片刻,邱晨招呼俊文,搬出钱匣子和账本来,挨个念着名字,将工钱发到各人手里。

当大家伙儿满脸喜­色­地领了工钱,邱晨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口道:“咱们放这十天假,是给大家伙儿收麦子的。但若是有谁家的麦地多,或者要去丈母娘家帮忙的,就提前和我说一声,等开工的时候我也好安排活儿。”

说道丈母娘,众人哄笑。

...

( 话音落下,邱晨的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儿,见人人都屏息静听,却没有谁表示要增加假期的,于是就接着道:“这会儿,你们有些没打算的,或者,放了假之后又有了事儿的,你们在开工前,一定要来知会我一声……”

这事儿就算说完了,邱晨顿了顿接着道:“大家伙儿,不管是早来的,还是后来的,这些日子以来,都很辛苦,也很勤谨,这样,等咱们再开工后,我准备做一次人事调整……嗯,我现在可以向大家伙儿透露一下,大家都知道兰英姐负责罗布麻这一块,是以,兰英姐就是罗布麻这一处的管事。等再开工后,粉碎、炒药、蒸酒,都要定出一个管事来,统领着这一处的活计安排……”

说到提管事,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特别是林子和大壮,更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听着邱晨顿下,林子立刻举手站起来:“海棠嫂子,让谁当管事啊?”

大壮接着道:“海棠嫂子,当了管事,是不是就和兰英嫂子领一样的工钱啊?”

兰英每个月可是领五两银子,都能赶得上两个整工多了。而且,林子和大壮眼下还是试用期,一个月才几百钱,差的就更远了。

------题外话------

黄鼬专咬病­鸡­……

可怜的粟粟真的趴窝了,肚子疼不说,还感冒发烧了……

那啥,亲们这几天票票少,是体贴粟粟趴窝么?

嗯,O(∩_∩)O谢谢……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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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没什么不能答应

( 第八十八章没什么不能答应

廖文清这些日子非常烦,非常烦。『』想要迎娶林家娘子比他预料中更难。而最主要的阻碍,就来自他的亲娘,廖家目前的当家夫人高氏。

那日,他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娘,去了一趟清水镇,林娘子正要和他说什么事情呢,小厮就跑进来说高氏病了。

不管老娘对他娶林娘子的事儿态度怎样,也不管廖文清如何不羁,但他对自家老娘还是很在意的,一听老娘病了,都没来得及听林娘子把事情说完,就匆匆告辞赶回了安阳府。

廖文清一路心急火燎的,车子在廖府门口还未停稳,他就一步从车子上跳了下来,提着衣摆就疾步往正院赶。赶得气喘吁吁的进了正院,疾步走到高氏居住的正屋门口,廖文清停了停,问门口侍立的丫头:“夫人怎样了?”

小丫头曲曲膝,恭敬道:“回三少爷,夫人刚刚吃了药,歇下了。老爷和大爷在屋里呢!”

大爷,也就是廖文清的大哥廖文瑄,最是痴迷医术,平日里除了看医书就是去府城的回春堂坐诊,家里的事儿向来是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大哥居然回了家,而且母亲都服药歇下了,父亲和大哥居然还没离开……这,是不是说母亲的病情很严重?

廖文清心思急转,撩起门帘,不等小丫头通报就进了屋。

进门,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就见廖家丞坐在正位左首,大哥廖文瑄则坐在左侧首位的椅子上。父子俩都是表情凝重,面­色­沉肃,让廖文清的心提的更高了。

“父亲,大哥……”廖文清稳了稳心神,几步上去给父亲和大哥匆匆见了礼,立刻就问道,“母亲究竟怎样了?”

廖文瑄斜着他哼了一声:“你还知道管母亲怎样?”

廖文清一口气噎在胸中,心中暗暗懊悔,他一时心急,咋就忘了老大最是古板守旧,最讲究孝道,他怎么单去问他了!不过,大哥这样说……是不是说,母亲的病是因他而起了?

摸着鼻子,掩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廖文清将目光转向上座的父亲:“父亲……”

老爹是知道他的打算的,也是家里唯一一个同意他娶林娘子的人,他不奢望老爹能帮他什么,但也希望老爹不要转化为阻力的一部分。

廖家丞的脸­色­倒是比大儿子和蔼一些,只是也难掩忧­色­。

小儿子要迎娶林家那个寡­妇­,是最先和他商量过的,虽说他也不想儿子娶一个寡­妇­进门,可那林娘子掌握的一个个药方子,和随之能够给廖家带来的好处,又着实吸引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作为一个商人,他理解儿子,也支持儿子的做法。只不过,一到妻子这里,他就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父亲,特别是面对妻子一声声质问,质问他要拿儿子换药方子换廖家的繁荣……他就有些顶不住了。

听到小儿子叫,廖家丞放下手里的茶盏,垂着眼咳了一声,这才道:“你母亲的病并无大碍,就是有些肝风内动,引起了头晕目眩……”

一听这话,廖文清眼睛一亮,立刻打断道:“咦,肝风内动,头晕目眩,这病症用咱们家的罗布麻,不是恰好对症?父亲,那罗布麻茶效果极好,一般肝风内动,尚未引起中风症状的,饮用几天后都能缓解,而且,可以长期代茶饮。罗布麻上市两个月,凡饮用罗布麻茶的,再没有反复眩晕之症的!……”

咣!

廖文清说的兴奋,却被茶杯重重砸在桌面上的重响打断。

他愣了一下,转眼看向怒气冲冲的大哥廖文瑄。

廖文瑄指着三弟,怒斥道:“罗布麻,罗布麻……一味刚刚上市两个月的药,你也敢拿来给母亲用?哼,我查遍了先贤医书本草,都未见有这什么罗布麻的记载文字,真是不知道,你是被什么糊了心,居然信了一个山村­妇­人的狂言乱语,大肆收购买卖这未经过良医确认过的药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拿来给母亲使用……你,若是那­妇­人拿什么巴豆、砒霜的给你,说能治疗母亲之疾,只怕你也会毫无异议吧?”

“大哥!你这话就过了!”廖文清因为了解大哥的拘泥不知变通,刚刚那句讽刺他的话,他也就当听不见算了。可他明明是为了母亲好,才提出给母亲用罗布麻,大哥却也横加指责,甚至指责他会谋害母亲,还隐隐指责林家娘子无知、歹毒,这就让他没办法忍下去了。

“大哥读书比我多,相信大哥也知道,史上的医术也罢,本草也好,难道是从最初就有的?还不是一代代医者、药者慢慢搜集验证后,积累起来的?神农尝百草,方有如今医药之本,这罗布麻虽不是我亲自尝过的,但上市至今,仅仅我回春堂就卖出不止千斤,多少人买回去代茶饮,都证明了效果极佳,无数医者、药者、患者认可,难道,还有什么让大哥不放心的?不管小弟是不是不羁浪荡,但还不至于有谋害母亲之心,望大哥说话,还是多过过心才好!”

“你……你……难道你就学会了忤逆父母,违逆兄长?你气病了母亲还不够,还要把……”廖文瑄大怒,却又没廖文清的好口才,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弟弟,急喝了几声之后,终于想起一个‘忤逆’了,立刻就大声质问起来。

“咳咳,够了!”廖家丞喝止了两个儿子,又跟了一句,“你们母亲刚刚歇下,莫再吵醒惊扰到她!”

廖文瑄不甘地瞪了廖文清一眼,哼了一声,梗着脖子坐了。廖文清则是泄了口气一般,神情禁不住颓唐下来,也蔫蔫地坐下来。

看着两个原本颇让他欣慰的儿子,如此敌对的模样,廖家丞也是头疼不已。在他的心里,廖文瑄固然痴迷医术,或许将来能有大成,但更倾向于把廖家的医药商业做大做强。毕竟,医术再高,在这个社会也挣不来多高的地位,医生郎中可是等同于匠人的,身份低微,服务皇家的太医就是医生的顶级存在,最高的太医院院正也不过是六品小官儿,而且在人们心目中,也终拖不了伺候人的印象。

商人,固然同样地位不高,但毋庸置疑的,经商做好了,利润优厚,说是商人地位低微,但若是真的有了雄厚的资金,又有多少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别的不说,四五品的官衔,都能花钱捐一个。有了品级出身,想要实缺或者仍旧经商,进退随意,那才是廖家丞想要的最好结果。

廖家祖上就是郎中出身,后来兼营了药材生意,虽说经过几代的努力,有了如今的家产,可想要达到廖家丞的理想还差的太多。若是没有一个有力的推动,廖家想要早日实现那个官商共进,进退自如的理想,恐怕他这一辈子是看不到了,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三个儿子也没有能继承他这个理想的,有一度他都有些灰心了。可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老三廖文清却得了一个新药方子,经过回春堂的几名老郎中审议后,一致认为这个并不复杂的‘茯苓膏’,药物配伍绝妙,君臣佐使搭配完美的补益方剂。更为难得的是,‘茯苓膏’补益,却不滋腻,­性­平和,最适宜老弱­妇­孺长期进补服用,而不用担心补益太过,出现滋腻上火等不 ...

(良反应。很快,回春堂推出‘茯苓膏’成药,经过一定的运营­操­作,茯苓膏很快大卖,在安阳府乃至整个直隶省成了富贵人家,夫人小姐和老弱的争相追捧的补益佳品。

若仅仅只是一剂‘茯苓膏’,廖家丞或许还不会太在意。但很快,廖文清又拿来一个‘罗布麻’的平肝熄风的新药,此药不但可以入汤剂配伍使用,还可以长期代茶饮,用来平肝熄风,防止肝风内动的大小中风、头晕目眩,疗效居然非常显著;

‘罗布麻’不出所料的再次大卖后不久,紧跟着,老三廖文清居然谈成了北边大军的药材供应生意!

商人也分几个等级,头等的自然是专供皇家采买的皇商;仅次于皇商之后的,就是供应军队的军商。能够成为皇商、军商,可谓是所有经商之人的终极梦想。成为皇商、军商,不仅仅意味着高额的利润,更重要的是,有了皇家、军队的背景,原本地位低下的商人,也就有了自己牢固的政治或军方背景,这个背景就是商人梦寐以求的依仗,比多少利润金银都难得。ww

这‘军商’的身份,简直恍如天上掉了馅饼,让廖家丞欣喜若狂,不敢相信。

而,让廖家能够得到这个‘军商’身份的关键人物,仍旧是廖文清认识的那个林家娘子!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妇­人,还是个新寡的­妇­人!

这样一个­妇­人,廖家丞自然想着把她纳入廖家,若仅仅只是纳妾,老妻不同意,他也会压着妻子点头。可儿子却执意要明媒正娶……

沉吟再三,廖家丞还是觉得和三儿子单独商量商量,若是能够说服儿子纳妾,也就皆大欢喜了。

于是,廖家丞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对大儿子道:“文瑄,你母亲已服了汤药睡下,病也无甚大碍了,你还是回去就诊吧!”

廖文瑄微微蹙了蹙眉,还是恭敬地起身,对父亲行礼道:“是,父亲,有事打发人去叫儿子!”

“嗯,去吧!”廖家丞温声应了,抬抬手,看着大儿子转身出门走了,连看都没看老三一眼,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这事儿还是要速战速决才是,否则,老妻病倒,一向和睦的儿子们,只怕也会受此影响,失了兄弟间的和睦。

转回目光看向三儿子,廖文清也抬头迎视着父亲的目光,稳了稳神,起身道:“父亲,若是有话对儿子说,还是去书房吧!”

廖家丞抬眼看看隔着里间的雕花碧纱橱,叹口气点头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父子俩想跟着进了书房,廖家丞自顾在上首坐了,廖文清也没有拘礼,跟着在廖家丞侧面坐下。

不等廖家丞开口,廖文清首先道:“父亲,孩儿之所以想要迎娶那女子入门,一来确是为了廖家兴盛;二来,也是儿子对那女子多有敬佩和仰慕,并非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仅仅求利。原本,儿子想着趁那女子未被人注意,将其娶进门,可没想到母亲会如此……这一拖就是半个多月,我廖家突然得了军队的药材生意,想不打人眼都不行,半个月下来,说不得连那女子制出外伤药的事儿,也早就被人打探清楚。若是,母亲仍旧如此这般阻止,只怕,那女子会被有心人惦记上……”

随着廖文清的讲述,廖家丞也渐渐心惊起来。

是啊,他这些年豪情壮志渐渐消磨,思维早就没有年轻时那般敏捷,这段时日,他夹在妻子和儿子之间难过,只想着怎样劝说着妻子儿子双方妥协,取个最好的结果,可单单忘却了,除了他廖家,不说直隶省乃至大明国,仅仅安阳府,也有的是看着廖家迅速崛起眼红滴血的,那些人看着廖家突然发展起来,高歌猛进,怎么会不竭尽全力地打探其中缘由,而这个缘由并不太难,其中关键--那个林娘子,更是如稚子手捧的瑰宝,毫无自保之力,又怎能不引人觊觎,又怎能不诱人抢夺?

林娘子是瑰宝,他廖家就是那个捧宝的稚子。偏偏,他廖家和林娘子之间,还仅仅只是合作的关系,连个从属关系都没有。若是此时,有人生了觊觎抢夺之心,不论用什么手段,把那林娘子收服了,他们廖家竟连道义名义上的反驳权利都没有!

见父亲渐渐变了脸­色­,廖文清也知道父亲已经看清了其中的危机。

廖家丞想要速战速决,比廖家丞看的更清楚的廖文清更想着速战速决。若是可能,他甚至想立刻,下一秒,就让林娘子变成他廖三的妻子。

只要林娘子成了他廖三的妻子,再有人动心思,就要顾虑顾虑廖家!即使不顾虑廖家,还要顾虑顾虑廖家背后的北境边军。只有那样,他才能护住那­妇­人的安危,当然,那­妇­人成了廖三娘子,自然也会全力地帮着廖家兴盛。

眼下,妨碍他这样做的唯一存在就是他的母亲,而唯一能够帮他一把,破开这个阻碍的也只有他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若是父亲真正做了决定的事情,母亲是阻止不了的。母亲也不会真的与父亲对着­干­。

特殊情况需下猛药,廖文清不等父亲接话,稍顿了顿,接着又道:“父亲,那­妇­人虽生于乡村,却并不拘泥,也并不粗陋,卖了茯苓得了几两银子,首先做的不是算计度日,反而是立刻将小叔送回学堂复学。前些日子,记得儿子曾向你提过,那­妇­人又研制出一种清理外伤伤口的药酒,据那­妇­人说,可以避免外伤溃败。外伤致死最多的就是溃败,能够避免外伤溃败的药酒……不用儿子说,父亲也知道,丝毫不比疗伤药差。原本儿子也想着与那­妇­人合作经营,哪怕还是她林家制作,我们回春堂送往军方或者销售也行。可那­妇­人却不做,还劝着儿子也不要做。父亲,你知道,那­妇­人不做那药酒的原因么?”

廖家丞听到那­妇­人放弃制作药酒,还不肯让廖家做,只气得眉毛竖立,怒气澎湃。不过,廖家丞毕竟也是在商海中打滚了半辈子的,虽说心志消磨了些,思维不如年青人灵敏了,但终究不是白给的,一怒之下,看着儿子那得意中包含着敬佩和宠溺的神­色­,哪里不知道儿子还有后话,于是,怒气自然也就按捺了下去。又听的儿子居然还学着吊起了他的胃口,不由一瞪眼睛道:“休耍油嘴,有话快说!”

一看老头儿这样,廖文清就知道,老头儿不禁逗,再逗狠了真生了气,他可就再也别想找个帮忙的了,也不敢再吊胃口,连忙拱拱手,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老……嘿嘿,那­妇­人说,这药酒好是好,却不适合我们做,因为我们做不起!”

廖家丞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了片刻,眼睛猛地一睁,盯着廖文清道:“酒!粮食!那­妇­人的意思是说,事关酿酒的粮食,不是普通商家能够沾手的!”

廖文清立刻露出一副佩服至极的表情,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道:“哎呀,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啊!一下子就看透了事情的关窍所在!”

说着,正好小厮送上热茶来,廖文清很狗腿地从小厮手里接过茶盏来,亲自捧到父亲的手中。

廖家丞接了茶盏,努力掩着心中的得意,斜睨了小儿子一眼,哼了一声,低头喝了口茶,这才轻叹一声道:“若真如你所说 ...

(,这­妇­人还真不可小觑……果真不像是普通的山村­妇­人……”

听父亲这么一说,廖文清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是不是画蛇添足了,把林娘子表露的太过,父亲会不会顾忌女子太强,进了廖家也会占了廖家的主事权……

“父亲,那­妇­人虽说想的通透,心底却最是良善,对村里的邻里都多有照应,其中一个邻家­妇­人,在她病中多有照应,那­妇­人开始炒制罗布麻后,就拉了那邻家­妇­人一起,还给那邻家­妇­人开出了五两银的月钱……真是知恩图报的……儿子想,那­妇­人之所以一再拿出药方与我们回春堂合作,只怕也是因为当初林家落难,那­妇­人去咱们回春堂卖药,恰逢遇上儿子,儿子给了她所卖的药一个合理的价格,还毫不迟疑地接了她的‘茯苓膏’方子……她这是念着当初的一份情呢!”

廖家丞皱着眉听得认真,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却终究顾忌着妻子的病,若是此时强硬压着妻子答应下儿子的婚事来,只怕妻子的病会进一步恶化……

见父亲仍旧迟疑着不肯答应,廖文清急得心里直冒火,却也只能勉强压制着,继续劝道:“父亲,母亲那边……咱们也可暂时先瞒着,毕竟,那­妇­人丈夫新死,未满一年也不好谈及婚嫁。不若,我们去提亲,先把婚事定下来……嗯,一定要写下婚书,只要那­妇­人肯答应了婚事,写下婚书,此事……咱们等母亲的病情缓和之后,再慢慢地用水磨功夫劝说,母亲不是不晓事理的,让她知道此事的紧要,还有那­妇­人的贤淑,想来,母亲也总会答应下来的。”

廖家丞在儿子的一再劝说之下,终于应了:“嗯……”

“父亲,您答应了?哈哈,我,儿子这就去延请官媒,即刻备礼去刘家岙提亲!”

“混账!”廖家丞虽说答应了,毕竟心里还多少有些疙瘩,见儿子一听自己答应了,竟然欣喜得仿佛癫狂了,登时怒了,厉声呵斥起来。

“呃,父亲?”廖文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神­色­,恭敬听训,但他禁不住飞扬的眉梢眼角,和那嘴角上隐都隐不住喜意,仍旧让廖家丞觉得刺眼。

“哼,瞧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答应你娶个寡……咳咳……”廖家丞原本想着‘寡­妇­’,可又一想,既然答应了儿子求娶,那­妇­人不管过去如何,娶回来可就是自家三儿媳了,哪有公公随便评论自家儿媳­妇­的,话到嘴边,又连忙咽了下去,还咳了两声以作掩饰,然后接着道,“虽说为父答应了你去提亲,可也没有媒人上门就备什么礼物的?最多给那媒人些银两充当跑腿之资罢了……嗯,这事儿,就交给怀安去办吧!”

怀安,是廖家的大管家,掌管着廖府对外的应酬往来,若是把说媒的事儿教给他去办,倒也不算出格。

不过,廖文清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但,此时,他是不会反驳父亲的决定的。至少表面上不会。

恭恭敬敬地给廖老爷作揖行礼,廖文清笑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错了,失了分寸。儿子这就去找怀安,按照父亲的意思吩咐下去!”

看儿子一脸喜­色­实在刺眼,廖家丞也巴不得他赶紧离了自己眼前,别这么碍眼,也不再说什么,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

廖文清趁机快步告退出了书房,匆匆去前院寻找怀安去了。

廖家丞看着儿子出了门,禁不住也跟着站了起来,缓步踱到书房门口,却只看到儿子身形匆匆出了院门,一道衣袍摆脚一晃而逝,不由地又气得哼了一声:“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

嘟哝完,又猛然醒觉自己这样儿颇像个闺阁怨­妇­,实在是没意思,索然无味的转回眼,甩甩衣袖,转身从后门去正房,看望生病的妻子去了。老妻被这臭小子气得还病着呢,那小子欢欢喜喜地找媒人提亲去了,他还得多多劝慰妻子,让妻子放宽心,慢慢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呢!

话说廖文清好不容易摆平了自家父亲,匆匆出来,却并没有把事情完全交给大管家怀安,而是揪住怀安,就直奔安阳府最大的酒楼:客似云来。

廖文清出门,­乳­香没药两个小厮就自动跟了上来,主仆三人带着怀安进了客似云来,要了三楼最好的临街雅间,廖文清也不让怀安说话,一迭连声地要了酒菜,等酒菜上来的功夫,廖文清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怀安眼前。

怀安其人,年岁并不大,当初是跟着廖家丞的小厮,比廖家丞还小着五六岁,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可他在廖府中当大管家却已经十余年,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眉眼高低的做派,早已经融进了骨子里。

见廖文清如此抬举,他就知道廖文清毕竟有事相求与他,但他却绝对不会就此托大,赶紧亲身躬身道:“三少爷,您有什么话要老奴去做尽管吩咐,万不敢这般……老奴承受不起!”

“安叔,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可是把你当我的长辈看待的。你别老奴老奴的,别说是我,老爷子老太太也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再说这话,可就生分了哈!”廖文清说着,把茶杯塞进怀安的手中,拉着廖怀安,把他按到座位上,自己也重新落了座。

没药赶紧上前,给廖文清斟了茶,廖文清刚刚在家里和老爷子磨了半天嘴皮子,出了家门后又是一阵狂奔,还真是口渴了,端了茶连喝了几口,这才搁下茶碗,对廖怀安道:“安叔,想来你也看出来了,我也就不饶弯子了,今儿把你请到这儿来,确实有一件事关廖家兴衰的大事托付……”

廖怀安神­色­一凛,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子恭敬道:“三少爷不必如此,只要能用上老奴的地方,三少爷尽管吩咐!”

廖文清点了点头,缓了缓神­色­,道:“安叔这些日子想必也听说了,我想娶了安平那女子,只碍于母亲阻拦,才一直拖着……”

这事儿,事关主子的隐私,要是别人还真不好承认‘听说’了。主子没说没吩咐,这个‘听说’,可就有私下非议主子的嫌疑,主子不计较也就罢了,这要计较,这也是当奴才最要不得的。

不过,廖文清这话根本不是疑问句,人家说的很肯定,完全是陈述句型,怀安还真的没办法否认。他要是否认了,反而明确地表示自己说假话、撒谎了。

怀安毕竟当了十几年的管家,这心思和应变能力早就练出来了,立刻嘿嘿一笑,道:“可是夫人答应了三少爷?”

廖文清也没在意怀安的小心思,叹了口气道:“若是母亲答应了,也就不用我来找你了。唉,母亲虽然没有答应,但父亲却已经答应了。也是父亲说你办事沉稳老到,让我直接把这事交给你来办。”

“是,怀安听着,老爷有什么吩咐,少爷尽管说。”

“是这样,我和父亲商量着,母亲如今病体不支,也不宜让她老人家多­操­心受累,这事儿就先不用告诉她老人家了。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去找官媒,去安平提亲。不管花多少银子,一定要请最好的媒人去……毕竟,那女子服丧未满,这说亲的事儿也不能太勉强与人,就和那媒人说好了,眼下只是说亲,定 ...

(亲,签下婚书,等那女子服丧期满,再行成礼。”

怀安恭恭敬敬地应着:“是。老奴都记下了。”

廖文清仍旧不放心,接着嘱咐道:“安叔,这事儿越快越好,别怕花银子……”

说着,廖文清一个眼­色­,­乳­香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双手递给廖文清。

“安叔,这是五百两银子,安叔先拿着使,不够,随时找我,找不到我,找­乳­香、没药谁都行。一定要找最好的官媒,告诉她,去提亲一定要尊重恭敬,千万莫露了轻视倨傲之态。嗯……那­妇­人不论提什么,让那媒人只管答应下来……记住,只要答应婚事,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听廖文清说不计银钱花费,廖怀安还没怎么在意,毕竟,廖文清为了迎娶这位传的神乎其神的寡­妇­进门,闹腾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把亲娘都气病了,居然还能得到老爷的许可,想来那寡­妇­必定真有过人之处,多花些银钱,对于廖家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可,听着三少爷一句句嘱咐,越听,廖怀安是越惊讶,最初还能勉强自己掩住,听到最后,‘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廖怀安一脸震惊,哪里还能掩藏的住!

之前,听说三少爷闹腾着要娶一个寡­妇­,他第一反应就是那寡­妇­使了手段引诱,自家少爷是­色­令智昏了。

可如今听来,三少爷这样的,人家那­妇­人居然还很有可能不肯答应,三少爷还‘没什么不能答应’……这,这,那­妇­人……真真是不能小觑了!

在廖文清说着些话之前,不说别人,就是廖怀安自己心里也对那寡­妇­有一丝轻视和鄙夷的,可听了三少爷这话,他那一丝丝轻视和鄙夷,是一点儿也不敢存了。

同时,也真正意识到了,这个提亲的活儿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看样子,这趟提亲并没他之前想象的那么顺当,甚至还很有可能颇有波折。即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提成了,那­妇­人也同意了,再回过头来,夫人知道此事是他办的,只怕也少不了一顿发落。

不过,廖怀安也看清了形势,这个寡­妇­能让少爷老爷如此重视,势必非平常人物。再看府里三位少爷,大少爷沉迷医术本草,二少爷沉迷诗词文章,唯有三少爷虽然不羁了些,却最有魄力,这不到半年功夫,就为廖家开拓了不少生意,甚至做成了边军的药材供应生意。这个生意一做成,廖家立刻身价倍增,安阳府、直隶省,乃至北边六省,也无人再敢轻易动廖家一下。可以预见的,廖家兴盛发达、富可敌国的日子,并不需要等太久了。

这种情况下,稍稍有点儿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以后廖家的家主基本上就是这位三少爷了。他这些依附于廖家生存的人,听当今家主之命行事,又能趋奉好未来家主之意,办起事来,自然不遗余力,也不会有太多顾忌。

廖怀安心思飞转,躬身答应了,终是有些不放心道:“三少爷,您最好再清楚地交待一下,什么事情能够答应……”

廖文清瞪了瞪眼,终是哈哈一笑,拍了拍廖怀安的肩膀,拉着他坐下道:“安叔,你还是这么谨慎小心……呵呵,那我就说给你听听。”

“那­妇­人有一双儿女,咳咳,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小叔……她对儿女、小叔都颇为疼爱,想必,即使成亲,也舍不得撇下。她若是要带着孩子、小叔,让媒人尽管答应,带过来,儿女我当成自己亲生待承。小叔子……就说我必会当做亲生弟弟一样看待。另外,那­妇­人是个爱做生意的,若是她提出仍旧要做药制药,尽管答应她。嗯……若是,她提出分析家产,她挣得银钱交给这一双儿女,也答应她……嗯,其他的我临时也想不起来了,你就只管交待那­妇­人,除了让我离开廖家,不要爹娘亲族外,其他什么条件都依着她!”

廖怀安听着廖文清支离破碎、磕磕巴巴地交待,听得是又费神,又心惊!除了‘爹娘亲族’,竟然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乖乖,那是个什么啊物儿,竟能让三少爷如此放下身段儿求娶!

擦了把汗,廖怀安将廖文清嘱咐的话重复了一遍,廖文清仔细听了,确实没什么遗漏,点了点头,却又立刻开口道:“哦,你千万嘱咐官媒,去了先说明是明媒正娶,娶进来是廖家三房的正房夫人,千万别让她误会了!”

廖怀安自然连连答应着,就要去寻官媒,廖文清拉着他让他吃些酒菜再去,耐不住廖怀安说:“既然是从急,那就别再耽误了,请官媒,还有些过场要走呢……等事成了,三少爷再好好犒赏老奴吧!”

廖文清也确实心急难耐,也知道,请官媒就不像请平常的媒婆那般随意,要去官府核对了双方户籍,确定男未娶女未嫁等等诸多事项,才会领了媒凭,去双方说合,这也是官媒收费高,档次高,显得正式隆重的所在。

廖文清也就不再强留廖怀安,笑着亲自送他出了门,又转到临街的窗口,看着他匆匆奔着府衙后街去了,这才踱回来,慢慢吃起东西来。

一大早他赶去清河镇,又闻讯急赶回廖府,这会儿都半下晌了,他就早上吃了一点点东西,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

吃了两口,见没药直瞅着桌上的菜咽口水,不由笑着骂道:“做那些样子给谁看?哼,你们爷今儿心情好,要吃就过来吃吧!”

没药闻言大喜,作揖打躬地谢了,拉着­乳­香在下手小凳上坐了,一人一双筷子,风卷残云地吃起来。看得廖文清又是一阵数落,没数落完,就禁不住自己又笑了。

多日来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终于搬开阻碍,廖文清当真是喜不自胜了。

他甚至已经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开始盘算,林娘子若是淘气起来,会提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来?

想了想,他也实在想不出,索­性­自己打定了主意,只要是林娘子提出来的条件,他一概答应了不就行了,­干­脆也就抛开不想了。

主仆三人吃喝尽兴,直到天­色­完全黑尽方才回到廖府。廖文清已经带了些酒意,却仍旧挂记着廖怀安请官媒的事情是否妥当,进了自己的清黎院,揉着晕乎乎的头,吩咐身后的没药:“去,看看安叔回来没有?问问情形如何了。”

没药答应着一溜小跑去了。廖文清回头往前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直退到院落外边,看着门楹上的匾额,皱着眉头琢磨了老半天,才在­乳­香和看门婆子的惊讶中,摇头晃脑道:“清黎院,清黎这个名字不好……嗯,改了,改成海清园!”

这位爷想起一出是一出,而且这会儿还醉意朦胧的,连反应迅速会看眼­色­的­乳­香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就更别说清黎院看门的婆子和闻声迎出来的丫头们了。

廖文清房里的一等丫头芍药笑着快步迎出来,扶住廖文清道:“三少爷,你要改这院子的名儿,也不急在这一会子不是,今儿天晚了,即使拿出去,那做匾额的铺子也上了门板了,不如等明儿,让小子们摘下来去改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还用得着您巴巴的这会子等着!”

廖文清心里欢喜,今儿瞅谁都顺眼,更别说这伺候了多年的贴身丫头了,更是不觉得违逆,哈哈笑 ...

(着应了,顺势靠在芍药身上,歪歪斜斜的进了屋。

进了正房,丫头婆子们早就备好了热水,廖文清由丫头子扶着进了净房沐浴了,换了一身舒适的素缎中衣,披着擦得半­干­的头发走了出来,那些微的酒气已经醒了大半。

另一个丫头青翘端了茶送上来,廖文清接过来慢慢地喝了一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将茶杯交给身旁的丫头,摊开手脚,仰躺在靠背椅子上,芍药又拿了一块­干­布巾,在他身后,动作轻柔地给他绞­干­头发,又拿了一柄犀牛角梳子,慢慢地把长发梳顺。

芍药正要拿簪子替廖文清把头发挽起来,廖文清却抬起手摆了摆:“不用了,这就要睡了!”

芍药赶忙答应着,把手中的簪子和梳子都放回桌上的匣子里去。

“我没记错的话,你和青翘、白薇、霜叶都不小了吧?嗯,你和青翘十七,白薇和霜叶过了这个年也十六了……”廖文清淡淡的声音从芍药身后传来。

芍药手一抖,手中的梳子和碧玉簪子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犀角梳子还罢了,并不太脆,那根上好的极通透的碧玉簪子,却登时摔成几截儿!

芍药一惊,立时跪了下去,连连请罪道:“奴婢一时不小心……”

廖文清坐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身着海棠红衣裙的人儿,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扶起来。

看着那双手伸过来,扶住自己的胳膊,芍药的脸蓦地烧起来,羞得直用力低垂着头,却又忍不住想要看一眼,只看一眼……

只是,不等她抬头看那一眼,那双修长有力却又好看的手却毫不留恋的收了回去。

芍药心中一凉,猛地抬起头来。她脸上的烧红未退,眼神却已经绝望--她看到的是一个高俊提拔的脊背,没有任何留恋与回顾。

“我这几年在家的时日不多,竟疏忽了,你们到了年龄,也该给你们找个合适的人家了……嗯,你下去问问她们三个,可以留在府里,也可以回家自聘,商量好了,拿好了注意来回我即可。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芍药梗着脖子用力吸了几口气,才把那股子汹涌上来的悲伤绝望压下去,却仍旧控制不住身体轻轻的颤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低哑地挤出一个字来:“是!”

然后,僵着身子,弓着身,缓缓地,努力地控制着自己颤抖无力的双腿,以一个婢女该有的姿态,一步,一步,退出了正屋。

回到自己房里,撑着一口气关了门,芍药就贴着房门软瘫下去。

多少年的悉心伺候,多少年的殷切期望……终成了空!

廖文清挥退了丫头,根本没在意她们如何,神­色­放松的,嘴角甚至还忍不住微微翘着自行拉了被子睡下。

他根本没想过先斩后奏越过了母亲那道关卡,还有什么难处,他这会儿想的就是,只等着林娘子除了服,就可以送聘迎娶了。

是以,一夜好眠。

但,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顺畅。

第二天一早,他洗漱过后,在厅里坐下,小丫头们立刻拎着食盒上来,摆了四碟子小菜,胭脂鹅脯,酒糟鸭舌,酿­鸡­瓜,水晶宝塔菜;四个点心,千层酥饼,三丁包子,三鲜素蒸饺,鹅油花卷儿;还有一份粥,是鸭丝百合粥。

廖文清吃了个三丁包子,接了青翘盛的粥喝了一口,就有小丫头在门口通报:“三少爷,­乳­香在门口,说是有事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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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终于活回来了。这两天脑袋糊里糊涂的,估计错误不少,今儿努力码字,明天抽时间改错。谢谢亲们的关心和鼓励,O(∩_∩)O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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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将令

( 第八十九章将令

“……这是此次作战的勇猛的几个人,你看看,斟酌一下,该请功的请功,该追封的……也别忘了……把后事安排妥当了。『』”秦铮把手上的一张纸递给身侧的唐文庸。

“嗯,”唐文庸接了,飞快地扫了一遍,道,“其他的几个之前都听过名号,这个呼延寻却是第一回听说,新提上来的?嗯,我怎么没有印象?”

唐文庸统管后勤,人事安排虽说不由他掌管,但军饷都是通过他的手分发,是以,这军队中多少兵士,有哪些将官,这些将官的职务品级,只怕秦铮都没有他更清楚。是以,才有这么一问。

秦铮随意地瞥了纸上的三个字一眼,淡淡道:“之前在怀戎当值的,怀戎遭袭之时,是他带着寥寥的兵丁青壮,护住了大半百姓脱身,据说箭术不错。倒是那怀戎县令不肯跟着百姓一路,反被戎人截杀……哼!”

“哦,这么说,倒也是个难得的。”唐文庸答应着,又道,“这个人……此次又进了先锋队,斩敌首百余……咦,三首一转,百余敌首可真不少了……呵呵,虽说当今不以敌首论功了,但这功也不轻了。你准备如何安置他?”

秦铮坐在矮几之后,一只手搭着膝盖垂在几上,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发出低沉的一串笃笃声。

少顷,秦铮抬眼,道:“之前也就是个小旗,太离格了不好……就给他请个百户吧!”

小旗是军队建制的最基本单位,一个小旗下辖十人。五个小旗为一总旗。两总旗为一百户,设百户一人正六品,试百户一名从六品。从一个未入流的小旗,一跃升为正六品百户,其间差着何止明面上的三品九级,这比连升三级可快的多了。这个升迁速度,即使在作战部队中也算是极快了,已经够让许多人眼红眼热了。

唐文庸撇撇嘴,心道,说是升的快了不好,还一口气提了九级……看来这位是入了眼了。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帐帘一掀,一个身材魁梧形似黑铁塔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娘的,高秀璞这货真是该死了……”洪展鹏一步迈进来就破口大骂起来,“之前弄那些破东西来糊弄也就罢了,如今,大哥亲自去找了疗伤药,他居然不派兵护送,让那商家自己雇用镖局护送……娘的!”

一听这话,秦铮和唐文庸也都冷了脸。

秦铮冷着脸不说话,唐文庸沉吟道:“这回,咱们上奏请功折子,这有功请赏,有过的也该请罚了……”

顿了顿,唐文庸抬眼看看秦铮和洪展鹏,道:“此次送药他能甩手,可下一个季的粮草马上就要押运了……若是,粮草有什么闪失,就是……那位再信重他,也不能护着了。”

洪展鹏瞪着眼看了看秦铮,一拳头朝着唐文庸擂过去,那钵子大拳头真砸到身上,就唐文庸这身板儿,还不砸折了骨头。不过,显然唐文庸也习惯了这厮的做派,眼瞅着洪展鹏的拳头砸过来,他身子轻轻一挪,就轻松地避闪开来。

“嘿嘿,阿文这轻功大有长进啊!”洪展鹏嘿嘿笑着,终是不过意,大步上前伸手抱住唐文庸,张着蒲扇般的手掌拍了拍唐文庸的脊背,拍的唐文庸一阵呲牙咧嘴喝骂,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对唐文庸竖竖大拇哥,挤眉弄眼道,“论­阴­招,还是你小子厉害!”

说完,也不管唐文庸一张脸­色­如何难看,转身朝着秦铮大声道:“大哥,这会儿也没甚活儿­干­,不若,就派小弟我去接应接应廖家商队吧!”

秦铮抬了抬眼皮儿,斜睨着洪展鹏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洪展鹏呲着牙嘿嘿一笑,黑脸白牙格外耀眼:“大哥,还是你了解小弟我啊,就知道我是最热心肠的……嘿嘿,大哥,据报,林家也派了人跟随廖家商队来了北边,据说是要献什么疗伤的药酒……”

前半句是大声说的,洪展鹏这后半句就是俯到秦铮耳边说的了。

秦铮眉头微皱,转眼盯了洪展鹏一眼,后者嘿嘿地笑着,根本看不出啥心思来,不了解的就以为是一个拙朴憨厚的。

皱了眉头略略沉吟片刻,秦铮起身,走到壁上悬挂的战局地域详图前。洪展鹏很有眼­色­地上前,伸手指了指燕云山脉南面入口处。秦铮微眯了眼睛,沉声道:“传徐临川、岑大治来见!”

帐外亲兵答应一声,飞跑去传令,不过盏茶功夫,两名身着轻甲的将领想跟着走进帐来,在帐中站定拱手施礼:“将军!”

“徐临川!岑大治!”

“末将在!”徐临川、岑大治单膝跪地行军礼应卯。

秦铮拔出一支令牌掷下去,“命你二人,帅所部两千人,立即出发,前往燕云山峡谷剿匪!”

剿匪?

徐临川和岑大治微微一愣,却随即低头应下:“末将接令!”

二人拿起令牌起身,这才露出两张大大的笑脸来,因为在外作战训兵,这两人同样晒得黝黑,雪白的牙齿,与洪展鹏倒是一类。

剿匪?对于他们这些正规军来说可是个肥差。

谁不知道燕云山脉是个匪窝子,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几乎每个山头都建了土匪寨子,大的寨子几百上千人,小的寨子有的不过几十人,但却因为燕云山脉乃是大明连通关外的必经商路,来往商队众多,故而足够养活这些山匪了。当然,这些山匪中,也有些不安守本职工作的,还会去山下的村庄抢劫,也有些会去关外的游牧部落抢劫,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关内关外的没什么区别,都是他们要抢的肥羊!

这些山匪,对来往商队威风凛凛,甚至冷血无情,但要是对上正规军,却根本没有能低档的,只不过,燕云山脉山势陡峭、地形复杂,官府军队也曾派兵剿过几次,但这山匪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就是清剿不­干­净。

官兵的军队剿了,连房子都烧了,但隔不了多久,就又有人纠集到一起上了山……久而久之,军队、官府也就疲沓了,只要这些山匪不制造出太大的案子来,不招惹到官府军队,官府军队也没工夫搭理他们。

徐临川和岑大治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低着头笑嘻嘻地合计:“离上回剿匪多久了?怎么也得五六年了吧?”

“整整七年了,嘿嘿……”

七年未曾清剿,这就说明如今燕云山上的山匪们可是养了整整七年了,七年,足够肥了!

看着那俩人笑嘻嘻地出了帐子,洪展鹏不­干­了,朝着秦铮嚷嚷:“大哥,咋就派了他们俩货去?让我也去吧,我去给他们俩掠阵去!我保证不抢了他们俩的功劳!”

秦铮眼皮儿也不抬,淡淡道:“就你?”

言下之意就是:就你?鬼都不信!

洪展鹏见嚷嚷不管用,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笑嘻嘻地凑到秦铮近前,小声道:“大哥,就让兄弟去吧,那啥,他们俩去剿匪,我去接应一下商队还不行吗?我保证,十天……嗯,不,八天就返回!”

唐文庸在旁边坐 ...

(着,懒洋洋地拆台:“嘁,就从这儿到燕云山,还八天?八天,是个­妇­人也走个来回了!”

“闭嘴,你这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洪展鹏有气不敢朝秦铮使落,直朝着唐文庸撒了过去。

可惜唐文庸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撇嘴道:“自己不争气,还不让人说啊?你那部曲可是配齐了双马的,还说八天……双骑双跨,三百里路你还好意思说八天……”

洪展鹏顾不得和秦铮要求,疾步走过去,伸手先捂住了唐文庸的嘴,小声道:“别说了,我带上你还不成?”

唐文庸横他一眼,然后眨眨眼,算是答应。洪展鹏这才放心地松开手,唐文庸狼狈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洪展鹏却不管他了,再次回到秦铮跟前蘑菇:“大哥,将军,请允许末将请命,去燕云山接应送药商队!”

秦铮这回好像才听到洪展鹏的恳求,淡淡地抬了头,瞅他一眼,道:“洪展鹏!”

“呃,末将在!”洪展鹏脸­色­一喜,几步走到帐中单膝跪地应卯。

“命你带领二百人马,前往燕云山接应供药商队,限期五日返回,逾期……军法处置!”

洪展鹏脸上的喜­色­大大的,却猛地听到后边的限期,一张大大的笑脸立刻化成一张哭脸。『』但军令如山,下了就不能更改,他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地接令。

拿着令牌,洪展鹏又磨叽着:“大哥,五天实在是太短了,不给八天,给个七天也成啊……啊,六天,六天成不?”

五天刚刚够来回的,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开小差……七天勉强,六天好歹也有一天的时间开个小小差啊……

秦铮猛地一睁眼,冷声道:“你这是要违令?”

“呃,不是,不是!”洪展鹏苦着脸连连应着,匆匆往外退去,一边走,一边还没忘了狠狠地瞪了旁边那个眉开眼笑的唐文庸一眼,“幸灾乐祸,哼,回来和你算账!”

秦铮对这两人的暗地官司视而不见,若是细心观察,就能看出此时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来。

伸手打开桌上的一只小竹筒,从里边抽出一张纸条来,缓缓展开,一扫而过后,秦铮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抬眼,仿佛透过大帐看向遥远的某一处,目光如冰!

×××××××××××××

话说邱晨提了麦秋假后会提管事,林子和大壮就忍不住询问,是否也像兰英一样的月钱。兰英五两银子的月钱,可是让这些小子们眼红了多时了。

兰英一听这话,不由骄傲又有些不自在。其他人也都佯装不在意,其实无不竖着耳朵等着邱晨的回答。

邱晨的目光一扫,就把各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微微笑道:“你们俩小子,这是盼着也和你们兰英嫂子领一样的月钱了吧?”

林子和大壮顿时红了脸,大壮支支吾吾地摸着脑袋,林子则红着脸一个劲儿地傻笑。

邱晨笑道:“你兰英嫂子领着你们青山嫂子和庆和婶子,你们俩自己说说,这些人里,你们能领着谁?喏,挑出两个来,我就让你们当管事!”

林子和大壮都有些傻眼,扭头看看一众人,兰英三个­妇­人他们不敢招呼,玉香年纪轻,他们不好意思招呼;剩下的男人们,泉哥儿鬼­精­鬼­精­的,他们玩不了心眼儿;刘占祥?二魁?呃,一个大哥,一个叔叔辈儿的……更别说俊文,别看这位笑嘻嘻的,人家是东家的侄儿不说,炒药制药的技术他们没法比,就连他们自己做的粉碎的活儿,有些犯难还要找人家帮忙……

俩小子看了一圈儿,结果是备受打击,涨红着脸低了头。

林子更活泛些,略垂了头想了想,就憨笑着道:“我谁也领不了……嘿嘿!”

大壮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邱晨笑了,大伙儿都跟着笑起来。

笑够了,邱晨给两个人夹了两块排骨,笑着道:“你们俩年纪差不多时最小的,脾气厚道知道尊重年长,都是好的。只是,这做管事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管事管事,你得能管起事儿来才成吧。若是你自己还有很多东西不会,做不好,怎么管着别人的事儿?如今,你们俩自己的活儿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还不够,很不够。别看咱们粉碎药料很简单,好像这活儿是个有力气的就能­干­。但咱们如今只做了十来味药料,你们也就知道了,三七质坚,需要先破开再粉碎;冰片细贵,就需要串料,以保证它的药效和尽量少损失;以后,咱们还会做别的药,还会粉碎更细贵的人参,粘腻沾手的熟地,油腻的桃仁杏仁……它们因为­性­状特点不同,也就各有自己相应的适合它们的粉碎方法。所以,药料的粉碎是门很大很深的学问。你们俩­干­活很卖力,但就是有一个小毛病,肤浅,不够深入。呵呵,以后­干­活儿啊,不能就知道下力气,还要用脑子,比如,你今儿磨了一味三七,再遇上与它差不多的坚硬重实的药料,是不是该怎么做了?今儿,用串料粉了冰片,再遇上樟脑、龙脑,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一说起制药做药来,邱晨就有些淘淘不绝了,一众人,不仅林子和大壮,其他人也都听得聚­精­会神的,但凡明白点儿的都知道,邱晨这会儿说的话,可都是教怎么做活计,嗯,做好了活计才能做管事领高薪不是!

回答林子和大壮的问题,用的时间比较长,这个问题告一段落后,又道:“除了提管事,咱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宣布,占祥、大壮、泉哥儿、林子、玉香,你们几个来的晚,来的时候,咱们说好了试用三个月……不过,眼下我就觉得大伙儿­干­活都很用心用力,所以,等麦秋后,咱们就要签订正式的用功契约了。呵呵,你们不用问,签了正式用工契约,你们的工钱自然要涨。不过,这是个大事儿,你们现在也不用回答我,回了家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说不定你们家里人准备过完麦秋给你们娶媳­妇­儿呢,那就顾不得来上工了……(众人大笑,三小子红脸)不管是回来签契约还是在家里忙着娶媳­妇­儿,你们这几天商量好了,就过来给我个话,万一你们有娶媳­妇­儿来不了的,我也好早做安排。行了,该说的都说了,大伙儿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虽说邱晨说的两种可能,可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么好的工去哪里也难找,不来的才是傻了。就是家里让娶媳­妇­,也不能急在这个时候,等领上一年两年的好工钱,家里有了钱,在宽宽裕裕地娶媳­妇­儿,那才叫一个风光!不比这个时候巴结着娶亲,还得借债强!

刚刚领的工钱揣在怀里硬硬的沉甸甸的,让各人充满了欢喜和踏实,又得知过了麦秋假,既有加薪,又有升职机会,各人的心情都是欢喜又兴奋,觉得前途一片大好,这日子过得很有奔头。

香儿芝儿都跟着欢喜,秀儿和英子却是越听越羡慕,越听越觉得心里火热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没甚让人看上眼的,未免又有些灰心……

欢欢喜喜,美美地吃饱喝足,众人帮着收拾­干­净,洗刷了,又一家端了一大碗折合在一起的剩饭剩菜,这才欢欢喜喜地告辞,各自回家去了。

...

邱晨带着大小五个孩子,里外又收拾了一番,把大门闩了,又去后院转了一圈,看看各处安置妥当,­鸡­香獐子和马匹该关的关了,该喂的喂了,这才回了前院,借着做饭时烧好的水,各自洗了,齐聚在正房里屋的炕上,读书写字,完了,邱晨给大小几个讲了个故事,俊文带着俊言俊章回西厢,邱晨也带着俩小的安置睡觉。

轻轻地拍打着阿满,听着两个孩子的呼吸渐渐绵长匀细起来,知道孩子们睡着了,邱晨给他们拉了拉被角盖好,自己却躺在黑暗中,默默地琢磨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虽然,还没有人明火执仗地到她面前来威逼利诱,但隐隐的暗流汹涌,她已隐隐察觉。

村里大部分人不用说,大都是憨厚朴实的,有那么几个揣了坏心思的,势单力孤的也跳哒不起来。但是,那个刘地主刘炳善家,从之前俊言俊章和刘管家儿子的冲突中听来的只言片语,还有青山家的传过来的仇怨缘由,还有那日同知公子一行人到林家周围踅抹的动作……邱晨都隐隐地感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而经过石头的事情,邱晨也了解到了,这个时代更讲究‘民不与官斗’的生存格言,老百姓比宣扬民主自由的现代畏官心理要严重的多,官府,哪怕是官府的家人、仆从,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耀眼的­色­彩,老百姓自觉地认为比沾了‘官’字的低了一等,人家对他和颜悦­色­,他就会感恩戴德……

是以,若是真对上那位同知公子,或者沾了官方的人物,凭借村里人的维护是根本行不通的。

该怎么办呢?邱晨思量着,心里条理渐渐清晰起来,累了一天,困倦涌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相对于林家的安详和平静,小小的刘家岙,今晚却有多少人家灯火亮到深夜。

在林家帮工的人,发工钱看到的不多,但发­肉­发衣裳被那么多交售罗布麻的人看到了,那细致柔软的棉布,好多人从小还没穿过,那么大一块­肉­,足足两三斤,肥白瘦红,颤颤巍巍的,着实馋人的很呐!经过人嘴一传,没到吃晚饭的时候,村里人就都知道了林家对帮工们的厚待,几乎没有人不羡慕的,许多人就开始盘算起来,怎样才能想法子进了林家做工才好。

不管睡得着睡不着,不管如何盘算,一夜很快过去了,新的一天来临,是个大晴天。

因为昨天还收了一些罗布麻,兰英和庆和、青山家的、玉香仍旧过来,要把这些罗布麻分装完。

邱晨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俊文和三个小的去了东坡下的地里,自家的麦田。

说起来,这还是邱晨第一次去自家的田里,地里的庄稼管理、播种,一直是交给刘三河打理。她也很放心,因为兰英家有一块地与林家的田相邻,满囤父子几乎每天都会去田里转悠,后来杨树勇兄弟来了后,基于农家人对田地的热爱,一早一晚的也总爱往地里去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情况。刘三河就是想耍滑偷懒,都没有机会。

一行人,俊言俊章牵了大黄马,俊文挎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放了吧挖菜铲子,邱晨则专心致志地照顾着阿福阿满两个小的,悠悠闲闲地一路往地里走,乍一看,就不像­干­活儿,倒挺像是春游呐!

农历四月末的田野,已经是一派繁茂景象。绿树成荫,草木繁茂,放眼望出去,大片大片的冬小麦都已经齐了穗儿,齐刷刷的麦穗儿顶着麦芒儿,在四月末渐渐炽热起来的阳光下,显出淡淡的黄绿­色­来。

‘麦熟一晌,麦收一晌’,说的就是麦子到了成熟季节,早上或许还是麦叶儿青葱,一个大晴天,麦穗儿乃至整个植株都会变成金黄­色­,那时就表示麦子熟了,就要抢着收割了。

没走多远,一行人就来到了东坡下。俊言俊章牵了大黄马在坡上啃吃青草,阿福阿满也跟着俊言俊章在山坡上,摘摘野花,拔两棵青菜,欢喜跳跃的。

邱晨和俊文走下山坡,来到自家的田地里。田地靠近东坡不远,就是林升的坟,清明时光秃秃的土馒头,这会儿也被野草野菜占满,变成了绿油油的绿馒头,下葬时和清明祭祀时Сhā下的柳枝,有两棵发了芽,歪歪斜斜的,抽出了几根尚显细弱的柳枝来。邱晨站在地头,看着林升的坟默立了片刻,就转身跟着俊文,开始查看起自家的麦子来。

林家的麦子种的不太多,只有不到一亩半。

刚刚在地头一看,只觉得林家的麦子生的丝毫不比满囤家的差,甚至因为邱晨花了钱买肥,肥料上的足,林家的麦子还比满囤家的似乎高了那么一点点,麦穗儿也齐刷。但到了近前,邱晨仔细看麦穗的情况,就不由大失所望,麦穗儿看着挺大,拿在手里才知道,三分之二都是麦芒儿,真正饱满的穗儿很小,还没有邱晨印象中麦穗的一半大,托在手心里轻飘飘的……

“姑,今年的麦子真好……这一亩地打下来,怎么也得有三石多了,说不定能有四石的收成呐!这回可真是丰收了!”俊文欢喜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提醒了邱晨。

是啊,她总是下意识地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这个时代的农作物都是没经过品种改良的,怎么能与现代亩产上千的优良品种相比较?

听俊文这话,一亩麦子的收成能有三石就很好了。一石(dan)大概相当于120市斤,三石还不到四百斤,相较于千斤的亩产,差了可不一倍多嘛!好吧,她就是研究药物配伍、药物生物化学的,对农作物的品种改良可是没办法。亩产一千斤……就留在脑子里做个念想吧!

自己在心里安慰了一回,邱晨也就把那点儿不满意丢开了,同俊文一样欢欢喜喜地商量起割麦子收麦子来。

“姑,我看咱们这麦子最快也得两三天才能熟,正好趁着这两天功夫,咱们割些蔓子草回去,搓些草约(yao)子,收拾收拾镰,还得看看在哪里压场……”俊文挺奇怪,自家姑父走了也有两年了,之前这些活计有姑父铺排,姑父走了后,姑姑怎么做的?怎么看着姑姑好像对这些耕种上的事儿都不知道似的呢!

顿了顿,俊文可能也觉得自己铺排有些托大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道:“说起来挺多,但咱家有大牲口有车,压场运麦子都便宜的很,姑不用着急。”

邱晨是真没着急,她啥也不知道,着啥急!

不过,这真话就不用说了,她欣慰地看着俊文笑道:“姑还不知道,俊文农事上也是一把好手呢!”

又道:“俊文这么能­干­,我就不­操­心了,你看着该咋铺排就咋铺排吧!只到时候需要啥,要钱买东西什么的,尽管来和姑姑说。”

俊文微微红着脸,连连答应着。看得出来,少年因为第一次被大人放手,自己掌握麦收这么一件大事,很有些激动。

麦收的事交给俊文,邱晨真的就甩手不管了。从麦田里走出来,就由俊文带着往山坡上走去,会和三个小的,顺便寻找俊文说的蔓子草。

蔓子草是一种匍匐生长的草本植物,茎藤纤细柔软却极有韧­性­,而且特别长,长的能够达到两米以上,农家人就地取 ...

(材,就用这种蔓子草搓成草约子,捆扎收割下来的作物,有些人家扎薄障子也会用它。

这个东西邱晨不认识,俊文俊言俊章却都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山坡上找了一片,俊文兄弟仨一齐动手,很快割了一大捆,俊文就抽了几根蔓子草捆了,放在马背上。

这个季节野菜都长起来了,灰灰菜、扫帚菜、马榨菜、婆婆丁、曲曲菜、猪牙草……个顶个都长得水灵灵鲜­嫩­­嫩­的,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挖的越来越起劲儿,一抬头,一大篮子都满的冒尖儿了。

抬起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邱晨抬起头招呼孩子们:“走了,回家了!”

俊文走过来,用力地压了压篮子里的野菜,挎在自己手上,然后招呼着大大小小四个弟妹,还不忘照顾着姑姑,不时地提醒邱晨小心脚下。

邱晨很满意地享受着侄子的照顾,心里是欣慰的欢喜。

看来,以后,要多给孩子们加一些担子,让他们在实际管理­操­作中,锻炼成长。

一路走回林家,来到家门口的时候,俊言俊章搬开池塘篱笆的新加的栅栏门,小心翼翼地牵着大黄马下去喝水,顺便清洗他们脏兮兮的小手小脸。邱晨接过菜篮子,对俊文道:“你也去吧,看着几个小的,别弄湿了衣服!”

俊文笑着点点头,快步走下石阶去了。邱晨站着看了会儿孩子们撩着水笑闹,才转身回了家。

兰英四人的活儿差不多做完了,邱晨洗­干­净了手脸,去后院,陪着她们装了最后一部分罗布麻,俊文也回来了,就让俊文带着四个人把装好的罗布麻入库。

做完这些,邱晨还笑着让四个人要不要野菜,那四人都笑着摇头,邱晨也不勉强,送了她们出门。

兰英走在最后,向邱晨交待:“早上你叔让我和你说,原来咱们两家就一直用一个场院,今年还一起用就成。压场啥的,都不用你管!”

邱晨恍然,笑着答应下来,道:“成啊,我还等着擎现成的了。不过,兰英姐,你回去和大川叔和满囤哥说,咱自家今年有车有马的,我这几天也没用处,啥时候用车马,就让满囤哥过来哈。”

兰英连忙笑着应了。往年,家里没有大牲口,都是借人家的用。人家的牲口实在替不出空来,就只好全凭人力。压场、打场、运麦子……这些活儿有了牲口可就大不一样了。更何况,林家的马和车都是特别出­色­的,比别家的牛啊、毛驴啊,可强得多了。

送走了这些人,邱晨让俊文清点了一下罗布麻的数量,因为有了村正家收购的罗布麻,这一批罗布麻的数量增加了不少,共得了一千二百三十六斤。按照原来定好的价格,一共可以得三百七十两八钱银子,刨除昨日支出去的成本四十二两银子,和人工费大约十二两银子,能够盈利三百一十八两银子。加上之前卖的一批罗布麻的利润,还有疗伤药的钱,去掉杨树猛俊文带走的,给杨树勇的,这些日子花用的,差不多正好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搁在豪门富户不算大钱,但在安平县城或者安阳府想要做点儿什么事情,应该足够了。

制药炒药这一块彻底停下来之后,一家子也清闲起来。

刚刚巳时末,邱晨就着手做午饭。昨日剩下的熟­肉­还有一些,加热了一下,烧了一个菠菜­鸡­蛋,一个海米炝油菜。邱晨去菜园子里拔菜的时候,看着近一尺高的辣椒苗挤挤挨挨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貌似辣椒茄子之类的蔬菜是先育苗,再移栽的。移栽的时候,三四棵种在一起,为一墩,之所以这样栽植,也是为了保证成活率。

邱晨再看看自家种的辣椒,从撒了种子之后,一直浇水施肥,倒是长势不错,但因为太过密集,有些植株就只长个儿,不发粗,看着纤细的可以,这样的植株恐怕结不出辣椒来。

邱晨心里着急,但看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也只好暂时作罢。植株移植也要一早一晚,或者下雨­阴­天的日子才行,这么毒辣的大太阳移植,即使栽下去也活不了。

拍拍脑袋,邱晨感叹,术业有专攻,她仅凭着想当然来做事情,还真是不咋样。还好这会儿灵光一现想起这事儿来,不然,真等秋天辣椒植株长成了,结不出辣椒来,她哭都来不及了。这回能让她在香料铺子里碰上辣椒,实在是好运,谁也难说下一回啥时候才有这种运气爆发的机会出现。

心里念念着,生怕自己再忘了,邱晨招呼大小五个孩子,还有老何、刘三河吃了午饭。

邱晨和刘三河说了兰英交待的事儿,让刘三河吃了饭去兰英家问问,有什么活计需要叫人用车马的,就回来叫人,套车。

刘三河看着还是有些懒散泼赖的,但因为吃的好,不再饥一顿饱一顿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加之邱晨给帮工们做衣裳,也没偏了老何和刘三河,也给他们二人各做了一身蓝青­色­的三梭布单衣,这衣裳穿在身上,虽然仍旧谈不上多出息,但总比他原来身上看不出颜­色­来的破衣烂衫强的多了。好歹也多少有点儿人样了。

刘三河笑嘻嘻地连声应了。心满意足地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汤,抹抹嘴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满囤家问问,有啥事我就回来说。”

邱晨挥挥手:“去吧去吧!”

刘三河拖沓拖沓地去了。

老何吃的少,却吃得慢,这会儿正端着一碗汤慢慢地喝着,扭头看着刘三河出了远门,老何叹口气道:“三河兄弟其实心也不差,就是有点儿小毛病……若是,能成个家,找个婆姨管束着,也能过份子好日子!”

邱晨对刘三河没啥好说的,随意地点点头:“是这么说,可他的名声传出去了,想找个婆姨……哪是那么容易的!”

老何也点头:“也是……”

午饭吃完,邱晨扒拉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去炕上睡午觉。她则把一家子昨儿换下来的衣裳拿出来,走出院门,院门外的一棵比较茂盛的垂柳下找了块小­阴­凉,把大盆和小板凳放下,拎了一只水桶下了石阶提水。

池塘里虽然是活水,但毕竟是种莲藕养鱼的,皂液污染了水源,肯定不好。邱晨就提上水来,在池塘边的树荫下洗,洗完的脏水就泼在门口的青砖道上。青砖道吃水,这么毒辣的日头泼些水还能起个除尘降温的作用。没办法,这里没有专用的下水系统,邱晨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上午割回来的蔓子草搁在大太阳下晒了一中午,已经半­干­,再拿着去池塘里浸洗一下,半­干­的草茎就会变得更加柔韧,这样搓出来的草约子会更结实耐用。俊文也没睡,也伴着姑姑一起,搬了个长条凳子出来,又抱了半­干­的蔓子草去浸洗后,就坐在邱晨旁边不远的一株小树下,开始搓草约子。

邱晨不懂这个,只看着俊文把长条凳子侧翻着放下,他坐了一头的凳子腿儿,另一头的凳子腿儿就成了固定草绳的工具。

俊文那一缕柔韧的蔓子草,在凳子腿儿上一绕固定住,两手一用力,一缕蔓子草的两头就纠缠在一起,成了一截草约子。搓两把,一缕蔓子草就差不多到头了,俊文就再抽两缕儿蔓 ...

(子草,分别续在之前的蔓子草末端,再用力一搓,新旧蔓子草的衔接处就几乎没有痕迹地缠绕在了一起。

“哎,这样两头接在一起会不会不结实?”邱晨看的投入,禁不住问道。

俊文愣了愣,笑道:“姑姑,在家里是听我爷爷­奶­­奶­说你出嫁前没­干­过农活儿,当初我还不信,听你这一说还真是的……呵呵,这草虽说是接起来的,可接头并不在一处,并且,先前的和后来接上的都上了劲儿,一根压一根的,别处断了,这里都不一定断,结实着呢!”

说着话,俊文已经搓完了一根草约子。草约子其实就是草绳,农家用来捆绑东西用的。

俊文搓的这根草约子大概在一米二三左右,差不多就是三缕蔓子草搓一根,最后结尾处手指随意一挽,系了个扣儿,一条光滑结实的草约子就完成了。

俊文笑着把草约子递给邱晨,邱晨接了,托在掌心。

因为蔓子草新鲜,草约子仍旧盛好看的草绿­色­,两缕蔓子草顺滑有序地拧在一起,光滑­精­致,并不像邱晨想象的那么刺手。她顺着草约子找到那个稍稍有点儿粗的接头处,两手抓住两头用力拽了拽,嗬,别说,还真是挺结实的,她用了全力,草约子的接头儿还是完好无损的。

俊文看着姑姑试验草约子的接头,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搓起来。

邱晨试了试,也后知后觉的感到些不好意思,将那草绳递回去,又低头洗起衣裳来。

“也不知道你爹回家后,开始炒罗布麻没有!”洗着洗着衣裳,邱晨禁不住想起大哥杨俊勇,随即又想起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俊书和旭哥儿也不知到了没有,咋还没个信儿呢!这都十好几天了,若是顺利的话,至少应该到了怀戎了吧!”

这么一说,也勾起了俊文的担心。

“姑姑,咱们好几天没去镇上了,或许,这会儿有信儿了呢……”俊文期期艾艾道。

被他这么一说,邱晨反而忍不住笑了:“哪好几天啊,你昨儿早上不是去买菜了?”

俊文被邱晨一提醒,也醒悟过来,等待的人总觉得时间过得慢。

不过,俊文的话还是提醒了邱晨:“也行,等会儿去问问满囤哥,今天下午他们用不用马车,不用的话,咱们正好把罗布麻送过去。”

俊文一听立刻答应下来:“哎,我这就去问问!”

说完丢下手里搓了一半的草约子,拔脚就往满囤家跑,跑到半路正好遇上刘三河从满囤家出来,俊文问了两声,也不等刘三河,转身飞跑了回来。

“姑姑,满囤哥下午不用马车。我们去吧!”

看着一脸急切的俊文,邱晨也忍不住有些心酸。这些日子来,俊文虽然没说什么,只怕比她担心的多。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邱晨点点头应下来:“行,赶紧的,我洗完这两件衣裳,俊言他们几个就该醒了,正好去。”

俊文一听邱晨这么说,才发现自己太急了,挠挠头嘿嘿地笑着,重新坐回来,开始搓起草约子。

“俊文,你也别太担心你二叔和俊书,上回陈掌柜的不是说了,商队顺顺利利的,半路上是不会往回传信儿的。咱们一直没收到信儿,不就是说他们一路顺利吗?”邱晨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宽慰俊文。

刘三河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也没往这边凑,就又返回了满囤家。据说是去收拾场,拔拔草平整平整,完了才能压场。

洗完了衣裳,邱晨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来,貌似之前听兰英说过,原先他们几家都是在林家门前的洼地上打场的,如今这一片被林家买下来挖成了池塘,那打场去哪里?

邱晨把脏水泼了,擦了擦手,就往满囤家走去。

洼地被林家占了,林家东边这一片却还空着,前些日子,杨树勇在的时候,抽空就套了马车去拉土,如今已经把坑洼不平的一块坡地垫的差不多了。原本杨树勇打算先种上点儿什么绿豆之类的,到了秋后,收了绿豆也不耽误起院子盖房子。

这会儿,用场的事儿迫在眉睫,就先用上打场。种绿豆的事儿打完场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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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粟粟病了,写的可能粗糙了,让亲们不满了……但让粟粟非常非常感动的是,昨天fzh2626、whitecoral给粟粟投了三张五分评价票,特别是whitecoral亲,一个人就投了两张……简直让粟粟激动、感动地不知咋说好了。

粟粟写文,每天都在尽力,即使生病,即使发烧,也尽力码文更新……亲们给的每一个回应,都是对粟粟的鼓励和支持。当然了,这个表扬和批评的加动力值是不一样滴……

嘿嘿,无论如何,谢谢亲们的宽待,谢谢亲们对粟粟的鼓励和包容!

那啥,亲,若是你不是非得不批评不解恨的话,那请尽量使用表扬来鼓励粟粟吧!让粟粟充满了动力,码出更好的文和更多的字数来更新吧……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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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家书

( 第九十章家书

邱晨就赶到满囤家里,简单地打过招呼就道:“之前咱们一直在洼地里打场的,这些日子我也忙忘了,刚刚兰英姐说整场院我都没想起来……”

满囤爹笑着道:“那有啥,场院本来就没有固定地场,都是哪里有空地在哪里整治。ww我和满囤早掂对了,学堂东边还有块坡地,推上一下午土垫垫,也就差不多平整了。”

邱晨大汗,这样热的天气,又是这么忙的时候,还要抽出半天时间来推土垫地场,满囤父子还真是憨厚!

“大川叔,不用再去找地方了。我那院东边都已经垫得差不多了,你和满囤哥,哪里不平找补找补,就能直接压场了。”

满囤爹颇有些意外,沉吟了片刻道:“福儿娘啊,你这打算是为了大伙儿省力气不差。可我记得你大哥说,那块地儿准备种一茬绿豆啥的不是?压了场院后,再种东西可就费二遍事了,不,比正常翻地还要费事的多。”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大川叔,现在打场收麦子最重要,抢收麦子,可耽误不得功夫。以后的功夫宽裕了,一早一晚套了马,没两天也就整出来了,啥也耽误不了!”

满囤爹略想了片刻,也就点头应承下来:“成,就依着你用那块地做场院。等过完麦秋,我和满囤带着三河把那块地再给你翻出来,一总儿把绿豆也种下去,有牲口有人的,也耽误不了农时!”

邱晨也不客气,笑着应下,告辞出来。

回到林家,邱晨就见屋门口堆着一捆草绿­色­的草约子,衣裳也晾到了晾衣绳上,正在烈日下滴着水。或许是杨家没有女娃,俊文俊书做起这些细致活儿来也极顺手自然,邱晨暗想,将来谁家闺女嫁给她的侄儿可是有福了,几个侄子都是好的,知道疼人!

进了屋,俊言俊章已经下了炕,俊文正站在炕边给满儿丫头穿衣裳。

一见邱晨进来,小丫头迷蒙着眼睛就扑过来撒娇:“娘……”

邱晨伸手接住变得­肉­嘟嘟的小丫头,抱在怀里亲了亲,又揽过旁边看着的阿福亲了亲,这才笑着道:“行了,我和你们大哥要去镇上,你们想跟着的话,就赶紧的穿衣裳洗漱,谁要是晚了,就不带他了!”

俊言俊章一听就欢呼着往外跑,阿福也笑嘻嘻地往炕下溜,阿满却赖在邱晨的怀里,撒着娇儿道:“娘,带满儿,带满儿!”

“你个小赖皮,要娘带着还不赶紧的穿衣裳!”说着,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儿,娘俩笑成一团。

俊文笑着道:“姑,我去套车装车,不急,你慢慢给满儿拾掇!”

邱晨笑着应了,接过满儿的小褂子给小丫头穿了,又给小丫头重新梳了小辫儿,这才领着小丫头出门洗脸洗手。

几个孩子收拾利落了,俊文也套好了车,装了满满一车罗布麻。

罗布麻体轻,一车也装不了多少,还要留出车辕的一部分来,让孩子们坐,邱晨看了看,竟然只装了不到一百斤,不由失笑。这还真是指着送罗布麻名儿,行打听消息之实呢!

一家人收拾利落了,把前后检查了一下,锁好了院门,就赶着车往清水镇行去。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为了装罗布麻,用的又是没有棚的车子,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坐在车辕上都热的不行,俊文跟着车步行,更是很快就挥汗如雨起来。

俊言就道:“二叔和二哥他们赶路,是不是也这么热啊?”

邱晨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你们二哥二叔是往北边儿走,越走越凉快呢,应该没咱们这么热!”

现代的时候,邱晨去过木兰围场的坝上草原,也去过大兴安岭和呼伦贝尔,那边儿七八月里,晚上还要盖被子穿毛衣呢!这会儿,才农历四月,阳历的话,最多五月底六月初,估计草原上还得穿薄棉袄呢!

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没有温室效应,气温应该比现代低不少才是。

邱晨这一回答,可就勾起几个孩子的探究兴趣来了,俊言俊章,纷纷询问,为什么越往北走越凉快啊?连俊文和阿福阿满也一脸好奇地看着邱晨。

邱晨想哭,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应该先给孩子们讲地球是圆的?还是讲地球自转公转引发的四季变化?乃是讲季风对气候的影响?

但是,看着一群大小孩子的求知目光,邱晨又实在不想糊弄孩子们,于是开始飞快地斟酌,怎么来回答。

想了好一会儿,邱晨才开口,却不是回答问题,反而提了个问题:“你们知道咱们住在什么地方么?”

“刘家岙!”邱晨摇头。

“清水镇!”邱晨继续摇头。

“安阳府?”俊文最后迟迟疑疑地回答,邱晨这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而是笑着道:“其实,你们说的刘家岙、清水镇、安阳府,都对。不过,我问咱们住在哪里,并不是问咱们所在的地名,而是问,咱们刘家岙、清水镇、杨家铺子、乃至安阳府、大明朝,是在什么地方呢?你们想过没有?”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孩子们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一张张小脸很快皱缩着,茫然地摇起头来。

阿满借着年龄优势,又手脚并用地爬进邱晨的怀里,坐在娘亲的腿上,抬着一双的眼睛问:“娘知道,告诉满儿!”

俊言抬手扯扯阿满的小辫儿,笑道:“你个小丫头,为啥让姑姑只告诉你,难道就不让四个哥哥听啦?”

“哼,四哥坏,不给四哥听。给大哥、三哥、哥哥听!”满儿拽回自己的小辫儿,嘟着嘴儿,把俊言堵了回去。

俊言每回招惹满儿,都捞不了好,可总是乐此不疲。邱晨每每暗笑,估计俊言就是那种以欺负小女生来表达自己友谊的小男生!她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后桌就有个小男生,总爱扯女生辫子,要不就偷偷往女生衣服上画墨水……为了这事儿,没少被老师教育,可教育完了,他该惹事儿还是惹事儿,恨得一个班的女生都不搭理他!

邱晨拍着满儿安抚安抚小丫头,笑着道:“咱们住的地方,不论刘家岙、清水镇,还是整个大明朝,都是一连片的,有山有河,有湖泊有平原,这样的一大片地叫做大陆……”

邱晨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始讲解最基础的地理知识,大小几个孩子,都听得专心致志的。

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在孩子们的心里太神秘太吸引人了。

从刘家岙到清水镇不过小半个时辰,邱晨又掰开了揉碎了地讲,小半个时辰根本没讲多少东西。

可就是这样,在邱晨看来不过三两句话的内容,却仍旧让这些,对天文地理毫无印象的孩子们难以理解。其他不说,仅仅地球是个圆的,就让孩子们觉得惊讶无比,根本难以相信。

几个孩子连连追问,要是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圆的,为什么不滑倒?为什么看起来,地面是平的?……

邱晨这会儿只凭嘴说实在是没办法 ...

(给孩子们解惑,恰好也到了清水镇,邱晨就道:“这个问题咱们先放一下,等晚上回家,我再给你们讲。行啦,都乖乖坐好了,车子要进镇子了。”

几个孩子仍旧一脸问号的,却也听话地在车辕上坐好了。邱晨叮嘱俊言俊章扶住阿福阿满,她也跳下马车,跟俊文一起步行进了清水镇。

隔着第一次进清水镇不过两个多月,邱晨却已经对清水镇熟稔的很了。

街道两边的店铺,也多有相识,见邱晨带着孩子们赶了马车进镇子,一些掌柜伙计或拱拱手,或笑着打招呼,邱晨也一一回礼招呼着。

车子一直往里走,在回春堂的门口停下来。

因为即将开始的麦秋大忙,清水镇明显比往日清净了许多,虽说街道两旁的铺子仍旧开着门营业,但却少有顾客出入,回春堂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林家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两个活计茵陈、柴胡正依着门框聊天呢,一见林家的马车停在门首,茵陈和柴胡连忙跳起来,一个跑出来接着邱晨一行,另一个则跑进后院去叫人了。『』

邱晨笑着和接出来的茵陈打了招呼,把阿福阿满从马车上抱下来,领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径直踏进了回春堂大门。

因为没有病号,赵先生正在诊室里坐着看书,听到门口喧哗,和茵陈的招呼声,也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迎了出来。很快,闻讯的陈掌柜和蒋正也从后院里迎了出来。

一众人打过招呼,陈掌柜就笑道:“林娘子啊,你今儿不来,我也要打发人去刘家岙找你了。”

邱晨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道:“可是商队来了消息?”

陈掌柜哈哈笑道:“正是,正是。外边日头热的很,林娘子且带了孩子们进来说吧!”

邱晨自失地笑笑,带着四个小的进了门,俊文则守在门口,和回春堂的伙计们一起从车上卸罗布麻。

店堂里没有病号,前后通透,过堂风一吹倒是挺凉快,众人也就不往后院去了,陈掌柜让着邱晨和赵先生在店堂的椅子上坐了,蒋正亲自去沏了茶端上来。

邱晨却顾不得喝茶,只盯着陈掌柜,等着商队的消息。虽说看陈掌柜满脸笑容的,就知道商队必是顺妥,可没亲耳听到陈掌柜确切地讲出来,她仍旧有些不放心。

陈掌柜笑着摆摆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桑皮纸信封,递给了邱晨。

邱晨接过边缘磨得稍稍有点儿起毛的信封,一眼看到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几个字:大嫂亲启!笔画清逸初见风骨,正是林旭的字迹。立时就忍不住红了眼。

她用力地做着深呼吸,压制着从心里涌起来酸涩和欢喜,却顾不得稳定情绪,就动手撕开信封,抽出里边的信纸,展开来看起来。

林旭这封信写得并不长,只有两页纸,邱晨飞快地一扫而过,很快就读完了信件,其他的都罢了,只那句‘一路顺遂,一行皆安,请大嫂不必挂怀’真正看了进去。顿时觉得提溜了大半个月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实靠靠安稳稳地着了地。

但是,一滴泪水却没忍住,啪嗒一声砸在信纸上,一下子晕染了一片墨迹。

邱晨连忙擦擦泪,把信纸递给眼巴巴等着的俊言俊章,同时笑道:“你二叔二哥已经到了,一路安好。你们拿着信快去和你们大哥说一声去,也让他看看。”

俊言俊章接了信纸答应一声就往外跑,阿福阿满却依到邱晨的跟前,兄妹俩同时举起小手来给邱晨擦泪。

邱晨眼里的泪水未­干­,却忍不住笑起来,一手一个搂了两个孩子:“阿福阿满别怕,娘是欢喜的。你们小叔叔和二舅舅二哥哥他们一路安稳,娘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恭贺,陈掌柜虽然也跟着大家一起恭贺,心里却暗暗感叹。其他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一路北行,十八里铺前边的路不过是个辛苦二字,但过了十八里铺子,再往北进了燕云山脉,那才真正是步步艰险,一路危机啊!

罢了罢了,林娘子既然不知道,他也不要说什么给她添心事了。再说商队出入燕云山脉,也并非无有通行的,若真的一个商队也过不去,那条路也早就废了。

邱晨和俊文一行,终于打听到了实信儿,还收到了林旭写回来的家书,知道一行人安稳顺妥,无不欢欣雀跃。从回春堂出来,邱晨就带着四个小的暂时留在清水镇购物,让俊文自己回刘家岙去运罗布麻。俊文一个人回去,也能多装些,速度也快。

俊文半下午连续运了三趟罗布麻,邱晨也带着四个小的大肆采购了一番。除了吃的用的,邱晨还破天荒的去首饰铺子里买了四把银锁,让首饰铺子的师傅给攒上平安长命的字样,给四个孩子挂在脖子上。当然,每个银锁上也镌刻了主人的名字:言、章、福、满!

俊文俊书和林旭大了,没法戴银锁了,邱晨就给他们哥俩买了两块银鱼佩,同样镌刻上极小的平安长命字样和他们的名字。俊书林旭没在家,酒仍由邱晨保管着,等他们回来再戴。

看着姑姑给兄弟们都置办了银饰,俊文颇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推却道:“姑姑,我不用戴这个,还是姑姑自己添件儿首饰吧!”

邱晨在现代也没有戴首饰的习惯,到了这里日子一直难过,就更没想到这茬儿,竟俊文一提醒,邱晨­干­脆地笑道:“给你的你就戴着,我再给自己买!”

之后,邱晨真给自己买了首饰,而且一买就是几件儿。一对银丁香,一点油银簪子倒是一次买了五六根。

俊言看姑姑就买一样的银簪子,不由道:“姑姑,那边儿还有好多很好看的簪子呢,姑姑换个样儿买呗?也能换着用用!”

邱晨拍拍俊言小子脑袋,笑道:“姑姑当初曾许了你兰英姑姑她们,咱们生意赚了钱,就给她们添置银首饰的。”

俊言张张嘴,最后拍拍胸脯道:“姑姑,等我长大了,给你买金簪子戴!”

俊章、阿福阿满也纷纷嚷嚷着表决心,都说自己大了给邱晨买什么什么样儿的首饰。

邱晨扑哧一声笑了,摸摸孩子们的脑门儿,笑道:“成,你们今儿许下的我都都记下了,就等着你们长大了买首饰给我戴了!”

邱晨出手大方,又没有其他客人,首饰铺子的活计和掌柜的都站在旁边奉承着。

那首饰铺子的掌柜一脸富态相儿,笑的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儿,看着特别喜兴:“这位娘子真是好福气,看这些孩子们都是孝顺的,这位娘子静等着孩子们大了享福吧!到时候,金玉首饰只怕这位娘子的首饰匣子都要盛不下了!”

邱晨笑着道:“还是这位掌柜的明理,知道到那时候,我只怕老的也戴不了啥首饰了,买了啥金玉的,也只好填进首饰匣子里去了!”

掌柜的连连笑着摆手:“哪里哪里……”

他还要说些什么话奉承,邱晨却摆手止住,让他算了帐,带着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出了首饰铺子,赶着马车往家走。

虽说四月底的天长了,可这会儿都 ...

(快戌时了,天已经麻麻黑了,再不赶紧往回走,就要走夜路了。

接了林旭的信,一家人可以说一扫之前的担忧,赶回刘家岙已经摸黑了,大大小小却仍旧满脸欢喜地一路说笑着。

到了家,邱晨首先拿出两包包子来,让俊言俊章去找找老何和刘三河,找到就把包子给他们俩,找不到就把包子送到三­奶­­奶­家去。

他们娘几个只顾着高兴了,忘了家里还有老何和刘三河跟着吃饭了,天这么晚了,也没见老何和刘三河,恐怕那俩人还饿着肚子呢。

俊文卸了车,牵了马匹去饮水喂料,阿福阿满也乖乖地跑去后院喂­鸡­喂香獐子,邱晨则把买回来的食材摆布开来,准备好好做几个菜庆贺庆贺。

等孩子们回来,邱晨也做好了四个菜一个汤,大家都在里屋的炕上围在一起欢喜的吃了晚饭。

收拾下去,邱晨就开始动手制作模拟地球仪。

她在回春堂要了些磁石,又让俊言俊章去上回盖屋时的零碎里找了几根铁定过来。邱晨拿了两个半圆形的铜盒子--这还是邱晨为了制皂订做的模具,没想到还没用在制皂上,倒是成了教学工具了。

用棉花裹着磁石塞进铜盒子里,外边用纸糊了,两个半圆的铜盒子合起来,就勉强凑成了球形。

邱晨先是拿了一些零碎东西,比如石块、碎瓷片之类,往球上放,自然是放不住的。然后,邱晨换了铁钉,隔着球体尚有一些距离,铁钉就被吸了过去,并牢牢地吸附在球体上,大力甩动都不会掉下来。

邱晨又撕了一小片纸屑放在球体上,纸屑也不会滑落,只不过,不用大力甩动,只需轻轻吹口气,纸屑就被吹跑了。

通过几个实验,邱晨告诉孩子们,地球是有磁­性­的,人之所以不会滑倒,一来是因为地球磁­性­的吸引,而来,也因为相对于地球来说,人还不如一片纸屑,自然也不会滑脱。

孩子们看着邱晨一个个演示给他们看,都新奇惊讶的不行,等邱晨一讲完,立刻接过那个丑陋无比的地球仪,亲自动手尝试起来。

邱晨拍拍脑门,赶紧溜去后院洗澡去了。

她能讲的也就这些了,孩子们能不能理解,或者,几个孩子中会不出出现伽利略、牛顿式的人物,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她洗完澡回了屋,没想到那几个孩子仍旧在玩的不亦乐乎,不过几个孩子已经抛开了那个被折腾成两半的‘地球仪’,转而拿着几块磁石玩的不亦乐乎起来。

邱晨好笑不已,挨个拍了一巴掌,赶着去洗漱睡觉,她也给阿福阿满倒了水,洗漱了,娘儿仨讲个故事,安安心心地睡个安稳觉。

其实,邱晨心里明白,她看到林旭的信时,只怕那一行人又走出老远了。她也知道,十八里铺子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而且,就她在现代的地理知识,也知道,往北走,必定会经过大山脉,往西北要跨越太行山,往北和东北则都要越过燕山山脉。两道山脉都是山势险峻,地形复杂,而且,据之前了解的,只怕北部边防那边,路越来越难走是一,二来人烟也会渐渐稀少……其他的……邱晨一时没想到。毕竟,她生长生存习惯了的那个时空,除了交通事故外,外出几乎不存在什么危险。

这个习惯­性­认知,让她忽略了许多事情。许多在这个社会可能是常识的东西。也正因为她的惯­性­思维导致的忽略,让她后来几乎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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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安阳府廖家,廖文清正用早饭呢,听得小丫头通报,说是­乳­香在外边候着。

廖文清只当是他昨晚吩咐打听的事情,也太往心里去,只挥挥手,示意让­乳­香进来。

­乳­香跟着小丫头进了正屋的起居间,低头见了礼,廖文清抬抬手道:“罢了,天天见整这些虚的­干­啥。你还没吃早饭吧,坐下一块吃些吧!”

­乳­香抬眼看了看神态安然的,隐隐透着好心情的主子,心里合计了一下,还是觉得那事迟疑不得,哪怕扰了主子用餐的好心情也是没办法的了。于是,开口道:“爷,小的今儿早上打听到了一件要紧的事!”

要是没药这么说,廖文清也就不怎么在意,那小子总喜欢拿着些闲事儿当大事,可­乳­香不同。他的小厮他知道,­乳­香行事最知深浅,最懂眼­色­,他这吃着饭的当儿,若非真的‘要紧’,恐怕­乳­香都不会这么急着说。

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廖文清挥挥手,把屋里伺候的丫头子都打发下去,临了还吩咐了一句:“离得远些,去院门口看着点儿,别让人进来!”

青翘轻声应着,带着小丫头子们躬身退出去,并快步离开正房附近,青翘更是亲自去了院门口盯着,不让人打扰了三少爷。

院子里四个大丫头都有单独的房间,她虽然和芍药不一屋,但芍药的心思早已经不是秘密,几个大丫头没有不知道的。芍药昨晚低低地哭了一晚,她就知道,必是少爷发了什么话了。可笑芍药在这个院子里一贯以女主子自居,到头来也不过如此下场!

其他人什么态度她不管,但她自己却是抱定了注意的,只要不是主子强迫,她是绝对不会生那种非分心思的。在这个府里伺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凡生了那种不该有的心思的丫头,不管之前如何伶俐聪慧,也个个都像中了魔怔似的,一个个不管如不如愿的,最后哪有一个落了好下场的?通房丫头怎样?哪怕是被抬举成姨娘又怎样?生不生出孩子还是两说,即使生出孩子来,那也是婢生子,孩子也类同半个奴仆,一辈子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

与其让孩子落到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还不如安安稳稳地当自己的奴婢,若是可能,求得主子的恩典,青翘最想的还是能够自赎了,她有一手好女红,还做得一手好点心,这些年承蒙主子恩赏,也攒了几十两银子了,到时候就以这几十两银子做个本钱,开个绣房或者点心铺子,怎么不能养活自己?

若说之前,这个心思还不是那么清晰地话,自从听说了那个寡­妇­的传闻后,青翘就觉得自己的理想一下子清晰起来。那么一个山村­妇­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又是夫死新寡,尚且能够自己采药制药,让自家公子这样的人物都倾心求娶为正室,她自己了无牵挂,又无幼儿拖累,她还不信自己不如个新寡的­妇­人了!

不说青翘作何想,只说­乳­香看着一­干­丫头退了下去,他还谨慎地去门口张望了一回,这才回身把房门关闭,上前几步,在廖文清身前两三步处站定,低声回禀道:“少爷,前几天去林家遇到的那个媒婆,小的打听到了一条消息,很可能就是那媒婆去往林家的缘由。”

“说,别拐弯子!”廖文清那日遇到那媒婆之后,也总觉得蹊跷,安排­乳­香去打听了几回,都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只回说那媒婆在林家狠狠夸奖了刘家岙那个土地主的三儿子一番。那个土地主不过是几百亩地两三个小铺子的家当,也没什么别的势力,廖文清一听也就撂开了手。那个刘地主别说他不看在眼里,就是林家娘子也不会看在眼里。

那­妇­人 ...

(眼眸儿高着呢!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嫁了林家那么个穷措大!

­乳­香赶紧应了一声,继续道:“昨晚,小的从府里出去,一时觉得饿了,去了东街的一个面馆儿吃面,没想到,在哪里遇上了两个吃面的小子,最初小的没怎么在意,但听到其中一个小子道‘那安平县的刘老三真真好笑,还真当咱们家公子和他真心交接呢……’小的就上了心,挨着那俩小子坐了。果真,那俩小子说的刘老三就是刘家岙刘家的三子,那两个小子是同知府三公子的跟班小厮……”

­乳­香说到这里,廖文清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乳­香一下子顿住了话头。

廖文清犹如困兽一般来回走了两趟,听不到­乳­香的声音,又回头挥手吩咐:“别管我,你接着说。”

“是,”­乳­香垂手应了,接着又道,“那俩小子后来夹七夹八地说了好些,都是讥讽那刘老三的一些话,最后,其中一个矮胖小厮说了一句‘……嘻嘻,你说咱们三少把那小寡­妇­弄到手后,会稀罕几日?’另一个说‘你不知道了吧,那­妇­人虽说是个寡­妇­,但却是个有本事的,据说有一身挣银子的本事,转转眼珠子,银子就像水一样往家里流……嘿嘿,只要那­妇­人不傻的进门就被咱们三少爷,把那挣钱的方子都哄­干­净了,那­妇­人受宠的日子长远着呢!’……”

啪……

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乳­香的话。想想,关键处也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话再说不说的也没多大意思了。­乳­香­干­脆闭了嘴,往后退了几步,觑着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动的廖文清,慢慢地蹲下去,将那碎瓷片子捡起来。然后,就那么捧着一捧碎瓷片子,躬身站在门内听候吩咐。

好一会儿,廖文清才渐渐平复了心头的焦躁,挥挥手示意­乳­香先下去。­乳­香默默地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并随手替主子闭了屋门。

到了外边,­乳­香将手里的碎瓷片交给打扫的小丫头,又寻了个巾子擦了手,然后就把那些丫头们打发了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他则仍旧默默地站在门口,静等着少爷接下来的吩咐。

站在门口,­乳­香也暗暗感叹,少爷和家里闹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哄得老爷答应了先斩后奏,先请官媒定亲,再等合适的机会再和夫人透底,到时候有了婚书,又有老爷的支持,夫人也只能认了。可没想到,少爷只欢喜了一晚,居然又生出这么一桩事来。

在安阳府,但若换个没有官身的人家,三少爷都不会看在眼里,偏偏这回招惹到的是官家公子,而且正正是管着商、税、军籍和扶绥诸事的同知。此前,边军的药材供应都是由这位同知大人把持着采购调度,自家公子通过那位将军挤了进去,就得罪了在这位同知大人……只怕,这回林娘子的事儿,也是因那事引起……唉!

三公子只想着兴盛廖家,却不想,福兮祸兮!

这个坎儿上,自家公子是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啊!真真是架到了火上了!

­乳­香在门口这一守就是大半天,直到,过了晌午,大管家廖怀安匆匆进来请见,廖文清才终于从屋子里出来。

廖怀安是父亲的人,见他廖文清也不敢掉以轻心,迅速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才把廖怀安叫进去。

偷眼看着三公子居然没了昨晚的喜­色­,甚至眼中隐忧暗藏,廖怀安有些想不明白,却也没多嘴,只照着三少爷的吩咐回话:“三少爷,老奴总算不负少爷所托,寻了府城口碑最好的官媒陈氏,并审过了双方户籍,领了官府媒凭……说起来,其中还有个小波折,那林娘子居然是女户,名下没有半分家产,只有一儿一女……”

“安叔!你说什么?”廖文清仿佛被刺到了一般,一下子跳起来。质问出口,廖文清也醒悟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缓了神­色­,拉着廖怀安坐下,笑道,“刚刚安叔说什么,那林娘子是独立的女户?”

廖怀安被廖文清一惊一乍弄得有些莫名,疑惑地点了点头:“是,单立了女户!”

廖文清一拍手,哈哈大笑道:“女户!妙哇,实在是妙哇,我怎么就忘了在这个茬儿了!”

大笑几声,又忙不迭的吩咐门口的­乳­香:“怎么不赶紧给安叔上茶?哎,再把我前儿拿回来的那罐好酒过来,让安叔带回去尝尝,那可是从未有过的好酒!”

连声吩咐了,廖文清一撩衣摆在廖怀安旁边坐了,亲昵道:“安叔,你说说,那女子是单立的女户,这种户籍的­妇­人不是按例不能再嫁,只能招赘?”

饶是廖怀安伺候的年岁多,心眼儿转得快,这会儿也有些跟不上三少爷的一时三变,木木地点点头,道:“按例确是如此,只不过,我们乃是商籍,公子……又未入仕,是而也算不得紧要!”

廖文清再次一拍手掌,抚掌大笑道:“哈哈,就是要的这个,我不是官身,我没有入仕,可有些人是官身啊,有些人还指着往上步步高升呢!哼,我就看他敢不敢霸了女户­妇­人,强行纳为姬妾!”

哼,你个混账王八蛋,居然敢坏你廖三爷的好事,我就看你敢不敢违了法例。你最好挺直了腰子……别尿了!

冷哼一声,廖文清眼中寒光一闪,随即转了笑颜,拉着廖怀安的手细细商量起请官媒,前往刘家岙提亲的诸般事务来。只不过,廖文清最后嘱咐廖怀安,且等几天,他去做些安排,再让官媒动身!

廖怀安不知出了什么事,让昨晚还急得火上炕般的三少爷突然改了注意不急了,但,他时刻警醒着自己的身份,就是个奴才头儿,主子如何吩咐他就如何尽心去做,其他的缘由,知道了也就装在心里。主子不说的,他也不会向主子询问什么缘由……至于,背后弄清楚来龙去脉,只要手脚­干­净,就是必须的了。

商量妥了,廖怀安抱了一只黑瓷小坛子恭敬告退出去,廖文清再次跳了起来,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游走起来。

他在安阳府结识的官家公子不少,但这事儿非同小可,必须找一个有用又妥当的人递过话去……方能事半功倍!

××××××××××

就在刘家岙林家大小因受到林旭的家书欢喜不已的同时,林旭一行跟着回春堂的商队也经过几日艰苦的跋涉,终于要走出险象环生的大山了。

从十八里铺向北十八里进山,若是一路顺遂,大概需要四五天就能走出大山的,却在商队进山后的第二天遭遇了大雨。

山路本就险峻崎岖难行,大部分时候都是人拽着马匹,一步一挪地往前走,最险要最狭窄处,山路刚刚能够赶过一辆马车,旁边还有险峻峡谷,深不可测。这样险峻的路程,商队根本不敢冒雨前行。只好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又平缓的坡地驻扎,等待大雨停歇。

却没想到,这大雨一下就是两天一夜,到了第二天黄昏才渐渐小下来。刚停了雨,山路同样湿滑,天­色­又黑了,自然又耽误了一夜。转天早上虽然勉强启程上路,但山路仍旧未­干­,一路上人员马匹都走得格外小心,一步一滑地往前挪,这种情况下,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如此之下,原本最多 ...

(五天就能通过的路程,生生走了九天,仍旧没能走出大山。

终于,在第十天一大早,廖海大声给商队鼓劲儿:“大伙儿再提口气,坚持下今日来,用不了黑天,咱们就能出山了。出了山,咱们就可以喘口气,好好松乏松乏了!”

一说不过大半天时间就能够出山,一行人,不论镖师还是管事、活计,无不­精­神一振,原本疲惫劳顿不堪的身体,似乎也一下子有了力气。大伙儿一边儿高声吆喝着、笑着招呼着启程赶路,一边儿纷纷畅想着出山后的期待。

“等出了山,我就地躺在草皮子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说,这些天可累死了!”

“我不睡觉,我要先找个水泡子好好洗洗,这都多少天了,天天不是下雨,就是钻山涧老林子,这多少天不见日头,都快发霉了!”

“就你俩这点儿出息,一个就知道睡觉,一个就穷­干­净……要我说啊,出了这不让生火的老林子,咱们先说挖灶生火,做一顿热乎乎的饭吃吃,这些日子,天天啃­干­粮喝冷水,我他娘的都快成野人了!”

一路说笑着,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终于,日头越过高高的山峰,出现在了峡谷上方狭窄的天空。眼瞅着午时了,胜利在望,大伙儿更是群情激动,也没人要吃午饭,也没人要歇着了,纷纷憋着一口气望山外走,只盼着走出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好好地歇歇,松乏松乏!

终于,走在最前头的李震北大声喊话道:“大伙儿加把劲儿啊,前边看到谷口啦!顶多再过两刻钟,咱们就能出山了!”

这喊声从前边传过来,商队上下无不为之欢腾!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胜利在望,马上就要超脱升天,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一声轰隆隆的炸响……

“娘的,咋又打雷了?难道又要下大雨不成?这还让不让人活啦!”不知哪个小伙计以为是雷声,忍不住高声叫骂了一嗓子。

只不过,他这一嗓子骂得声音虽然高,却绝对不至于如此明显清晰。

他突然觉得不对头,眨眨眼才猛地意识到,不是他喊的声音太大,而是整个商队集体失了声!

然后,他就听到李震北在商队前头大声狂喊:“快跑,往谷外跑啊!”

李震北原本粗犷豪爽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个八度,尖利的带了破空的声音。小伙计懵懵懂懂地害怕起来,眼睛一转,还没看清楚,就听得两侧的山崖上突然轰隆隆又是数声雷鸣般的轰响,从头顶轰然而下,竟是直奔着他所在的位置下来。这个小伙计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雷声,根本就是一块巨石,正从山崖上滚滚而下,朝着商队没头没脑地砸了下来!

“娘哎……!”小伙计一哆嗦,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一股子力气,飞也似地朝着前边,那隐隐约约的谷口飞奔而去。

石头砸没砸下来,他完全顾不得了,砸到谁,他也没工夫理会了,眼下,他唯一想念想就是,再快一步,快过那些滚落的巨石,逃出去,逃出山谷谷口去……

不知道该说这个小伙计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在商队中的位置很靠前,就跟着前头的第三辆车子。这个位置,让他比后边大多数的伙伴离得谷口更近一些,也更有希望逃出生天去!不幸的是,就在他飞跑着,眼看着就要奔出谷口去的时候,在他前边突然轰隆隆又落下了十数块巨石。他眼瞅着那些巨石把跑在他前边的一辆马车和一个管事砸在了下面,砸成了­肉­饼?还是­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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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死亡山谷

( 第九十一章死亡山谷

好在,山顶的滚石在堵住山谷出口后,似已用尽。『』

遇此突变,李震北就成了调度应对的指挥所在。他一边大声指挥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信号,放入空中求救。众镖师调度协调,将所有车辆团团围住,人员马匹居中,只希望能够抵御一时。

廖海此时也下了车,抬眼看了看两侧寂静空渺的悬崖峭壁,也看到了那颗即将消失的求救信号。那是一颗红­色­信号,是行镖之人遇险时求救所用。一眼之后,廖海也毫不迟疑地从怀里掏出一支铁管,同样放出一枚信号,只不过,这枚信号是亮黄­色­,比之先前李震北释放的那枚耀眼的多,而且,飞的也要高出许多,发着刺耳的啸鸣直入云霄,即使在朗朗晴空烈烈艳阳之下,仍旧熠熠如星辰。如此亮度如此高度,只怕几百里外的人也能看得到。

“没想到你还有这好玩意儿!”李震北似乎并不太害怕,尚能笑出来。却是一把拉住廖海,拖着他急急地走进几辆马车围拢起来的护卫圈中央。

杨树猛虽说赶车十余年,见识了一些东西,期间还遇过一次山匪抢劫。但相对于今天这阵仗,那咋咋呼呼拿着菜刀冲下来的山匪,简直就是抹鼻涕的娃子玩的游戏。

眼睁睁的看着身前身后都有人员马匹车辆被飞落的滚石砸倒、砸碎……杨树猛一时也惊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应对,只知赶着马车,紧跟着商队的马车行动,逃,或者停,完全没了自主。

林旭和徐长文依旧坐了俊书赶的车子,相对于其他人的惊慌失措,徐长文倒显得沉稳冷静了许多。虽然脸­色­也同样青白,却仍旧知道护住林旭,并不时地提醒俊书跟紧前边廖海的车子。

廖海下车,徐长文立刻拉着林旭也下了车,并招呼俊书按照镖师们的调度,把马车赶过去,聚拢在一起。

没了滚石轰鸣呼啸,跳下车后,林旭清醒了些。他目光所及,就见自家两架马车跟着商队的车辆,一起聚集过去,后车上的成子已经跳下车来,正牵着两匹放空的马过来。

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之气伴随着尖锐的疼痛,让林旭又清醒冷静了不少。他呼喊着,吩咐成子带着徐先生和那名老仆尽快避进马车堆成的防护圈,他自己则追着自家的车子奔过去。

临别时,大嫂曾经嘱托的救命之物还在他乘坐的马车之上。他并不明白大嫂给的是什么东西,只清楚的记得,大嫂当时的叮咛--“万一遇上要命的危险,就取其中之物,让二哥用弹弓裹了,点燃引信­射­出去!记得,往对方人群密集处­射­。但一定要避开自己这边的人!”

眼前之危,已经足够要命!

他信大嫂!

大嫂能够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能够做那么多好药,能够懂那么多东西……他相信大嫂给的救命之物,就一定能够救命!

林家的车子已经到了马车碉堡的近前,林旭跑过来,叫住俊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跳上马车,什么也不顾,钻进车厢,先从车厢底部的暗格里摸出那四个小小的铜盒子,一股脑塞进怀里,然后随手抄起车厢中的两个牛皮水囊和一个­干­粮袋,这才跳下马车。

“旭哥儿,你快避进去,别管这里!”杨树猛已经挺好了车子,正在卸着马匹。

林旭却充耳不闻,把水囊和­干­粮袋放在车辕上,伸手从靴筒里拔出那把匕首,跑过去,伸手就去割马匹的腹带。隔断这个,马匹就可以和车辆分离了。

杨树猛一看林旭的动作,也猛然醒悟。他咋糊涂了,这种时候,怎么还按照老习惯卸车呢!

受了启发之的杨树猛和俊书同时拔出匕首,割断马匹的腹带,牵了马儿,三人同时避退进防护圈子里。

险峻耸立的两侧峭壁,越往上越显狭窄,最后只剩下窄窄的一线天,透露出些许天光。在这天光里,仿佛有一个还没显现出来的巨兽,正隐藏在某一处,饶有兴味地看着峡谷里这些孱弱的生物们匆匆做着无谓的挣扎。

终于,这只巨兽看够了热闹,露出了它锋利冰冷的利爪和獠牙。

就在林旭和杨树猛、俊书三人刚刚避进防护圈之后,还未等三人赶到徐先生三人的藏避之处,就听得两侧山崖上猛地响起一阵轰鸣的鼓声。鼓声咚咚,震动了天地的同时,也仿佛敲击在商队中每个人的心上,咚咚的鼓声越来越急促,沉重地击打着人们的心脏,让人紧张恐慌的心脏紧缩,喘不过气来。

李震北站在防护圈的入口处,高声招呼:“别管车辆了,割了腹带,快牵马避进来,快!”

剩下的三四辆马车的伙计管事,一听这话,纷纷扔下自己负责的车辆,只割了马匹的腹带,牵了马,朝着防护圈子飞奔而来。也有跑的快的被石块绊住扑倒在地,他身旁的人连忙伸手去扶,李震北却早已经冲了过去,一手一个拉起来,拖着奔回防护圈里去。

鼓声连成一片的时候,就在他们的来路,山谷的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奔腾声。很快,尘土喧嚣中,看不清数目的骑兵身着黑衣,头罩黑巾,手中高举着黑­色­刀背却锋刃雪亮的弯刀,连声高吼着,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商队的活计和管事们已经按照吩咐安抚着马匹,一起蹲在了防护圈内。人员马匹交杂,也顾不得马儿身上的味道了,许多人都是紧紧搂着马匹的脖子,仿佛抱着这具温热的动物身体,就能够让他多仍旧感觉自己还活着一样。

到了此时,整个商队的防御就完全交给了李震北所带的镖师们。

李震北跑进防护圈后,一挥手,立刻就有人员上前挪动两侧的马车,把防护圈的缺口堵上。然后,李震北站在一辆马车之后,再次挥下手臂。

立刻,就有许多不知之前装在哪里的黑­色­铁皮箱子,被镖师们抬出来,填进预先留出来的防护壁垒的空隙,恰好堵住空隙的同时,还可以不受阻挡地直面对面冲击过来的敌人。

林旭几人所在的位置并不在最中心,离着那些忙碌的镖师们并不远,隔着不过十多步的距离,在他这个位置,虽然是蹲在地上,还隔着两匹马十几个人,却仍旧可以把那些镖师们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之前,他还曾留意到那些车辆交叉之间的空隙,不过,急惶中没有多想,此时见那些镖师们两两抬着箱子恰好把这些空隙堵上,林旭就觉得心中的疑问一下子有了一个答案。

当年哥哥在家的时候,虽然他年纪小,没有学习过箭法练习,却也不止一次看过哥哥在后院中练习箭法。这些黑幽幽的铁皮箱子,莫名地让林旭想起了­射­箭的大哥……若是大哥站在这些铁箱子的位置,对着冲过来的敌人拉开弓弦……

而由这个猜想的答案,林旭又很快联想到了怀里揣着的四个铜盒子。大嫂当时说的是,让二哥杨树猛用弹弓把里边的东西点燃­射­出去……弹弓的­射­程毕竟有限……如果,这些铁皮箱子真的如他所想,是一些类似弓箭的机关,那么,能不能把大嫂给的救命之物,绑缚到铁箱子中的箭矢上去呢?

...

心思急转,林旭知道这种时候,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仔细琢磨和斟酌掂量,这种时候,每一点时光的流失,都有可能让林家出来的四个人,徐先生主仆,乃至整个回春堂商队和几十名镖师丢了­性­命,再没法看到明天的太阳,也再没法看到家里的亲人……

顾不得再多想,林旭靠近身旁的杨树猛,低声道:“二哥,你看看……这些箱子是不是弓箭之类的,若是把我大嫂给的那些东西缚到箭矢之上,岂不比你打弹弓快当便宜?”

进了防护圈子之后,杨树猛也稍稍稳下神来。经林旭这一提示,他再看之前没注意的那些铁皮箱子,看着还真像是林旭说的--类似弓箭的机关!

他点了点头,把手伸到林旭面前:“给我一盒,我过去!”

林旭摇摇头,站起身,越过两匹马和十几个人,直奔着李震北跑过去。

“别乱跑,安稳呆着!”一个镖师回头看到跑过来的林旭,立刻厉声喝止。

林旭连忙大声道:“我有退敌之物,要找李镖头说话!”

那镖师虽然觉得一个文弱的小书生有什么退敌之物有些滑稽,但面临如此严峻形势,他是宁可信其有了!是而,也不再阻拦,一挥手,直接放了林旭去找李震北。ww

李震北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等林旭跑到跟前,他也回过头来,看着跑的有些气喘吁吁的林旭,紧皱着两道浓眉道:“旭哥儿,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笑,快回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林旭却并不停步,反而加快了脚步,疾奔几步来到李震北跟前,盯着李震北的眼睛道:“李镖头,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些箱子可是弓箭之类的机关?”

李震北眼中闪过一片惊讶,原本想派人把林旭强行带回去的念头随之搁下,转而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头道:“是有怎样?”

林旭仍旧紧紧地盯着李震北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道:“我这有让弓箭威力增大几十倍乃至几百倍的物件儿!”

“哦?究竟是什么东西?”李震北心中一惊一喜。惊的是从来没想过有这等利害物件儿。喜得是,他和老廖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差,林家果然留了后手,而且听起来是威力无比的后手!

林旭没有亲眼见过邱晨制造的‘爆竹’的威力,却听杨树猛细细地和他们几个交待过,此时,就只能按照杨树猛的话来说了:“能够飞沙裂石,三丈方圆内,不留活口!十丈方圆,具能伤及!”

这个确切的威力,杨树猛当时说的是,炸出了将近两丈方圆的大坑。林旭稍稍给演绎了一下。既然能够在山石中炸出两丈方圆的大坑,那么三丈内无防护的生物自然也没有活命的可能。只有十丈方圆的杀伤范围,确是杨树猛所说。当时他和邱晨躲在大石后边,距离爆炸地点怎么也有七八丈了,也被砸伤了多处。若是没有巨石遮挡,那伤害效果自然更大……

李震北听到是震惊的同时还有些不敢置信。但正如刚刚那个镖师一样,当前的如此形势之下,李震北同样愿意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来对待林旭,和林旭所说的那个要命的物件儿。

“你拿出来……我们且试上一试!”李震北说着,一抬手,从他面前的马车上摘下一柄铁胎大弓来。

那些铁箱子中装的机弩,并非如林旭想象的那么方便绑缚附带品。若真如林旭所说的杀伤力那么大,镖师中也有三五个­射­箭好手,用弓箭也足够了。

林旭一看那铁胎大弓,眼中立刻爆出一抹亮光来。他从小看着大哥练箭,对弓箭多少也有些认识,一看这铁胎大弓大而沉重,就知道必定是强弓,非臂力过人的是拉不开的。而这种强弓最大的优点就是­射­程够远!

满眼崇拜地看了看李震北,林旭从怀里摸出一个只有半个书本大小的铜盒子来。

李震北暗暗惊讶,他之前还猜测林旭并没有把那要命的物件带过来……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物件儿!

这可能还不如他巴掌大的物件儿,真的能有林旭所说的那么大威力吗?

可接下来,李震北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因为林旭并没有把那只小铜盒子递过来,而是打开了铜盒子,从里边拿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来!

“这,这不是爆竹么?”李震北指着林旭手中小小的竹筒道。

林旭点点头,抬眼看着李震北,神­色­镇定道:“这是爆竹不错,可里边却装填了我……我林家独有的秘药!”

两个人说话功夫,对面尘土喧腾的敌人已经越来越近,已经隐隐能够透过喧嚣的尘土看到其中的人马了,只怕用不了两刻钟,敌方就会冲到近前了,形势紧急,已经容不得李震北犹豫了。

他抬手从袖子上撕下一根布条,动作飞快,几下就把爆竹绑缚在了箭矢的三分之一处。林旭则在旁边吹燃了火折子,见李震北把箭矢搭上弓弦,林旭即刻上前点燃了爆竹的引信。

引信沾了火药的,沾火就冒着火星儿飞快地燃烧起来……就在同时,李震北瞄准了敌方阵营最中心的位置,把箭矢­射­了出去。

此时,来袭之敌已经来到了据商队诸人不足二百步处。

弓弦嘣的一声响,箭去如流星,不过七八息功夫,就落入了正在冲刺的敌方阵营前锋中。

落下去之后,似乎出现了那么一刹那的静寂。然后,轰地一声爆响炸开……

林旭盯着那滚滚烟尘中的敌方阵营,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更大……

他亲眼看到,那股烟尘中心,与那爆响同时腾起一股子巨大的烟雾来,而在那烟雾中,一截马还是人的肢体飞起来,直到半空,方才力尽,再次重重砸落下来!

敌方阵营那股子不可一世的迅猛狠厉的冲锋,似乎一下子被这突然的爆响遏制住。那股子喧腾至半空的黄尘往前冲了一下,竟突然停滞了。

李震北同样震惊非常,却也惊喜非常……

刚刚他还做了埋骨此地的准备,此时,他可以断定,埋骨此地的仍旧有人,却不是他了!

“赵五!钱丰!王大虎!……”李震北一连串地点了五六个人的名字,“准备弓箭!你,你,你,你,还有你,准备火折子和布条……”

惊喜之后,李震北立刻飞速地安排起来。

地方冲击的势头被那声爆响阻了一下,接下来势必就是更加迅猛凶狠的冲杀。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磨蹭耽误了。

被李震北点到名字的人,迅速握着弓箭,或者拿着火折子各就各位。

林旭也醒过神来,不等李震北安排,也立刻拔出匕首,把自己的一条衣袖割下来,飞快地划成一条条的布条,拿出一只只爆竹,飞快地绑缚到弓箭之上。

李震北安排完毕,低头一看林旭已经绑好了十几个爆竹火箭,不由夸奖道:“小子,果真不错!”

“行了,把火折子给我,你去给他们说说怎么弄!”

林旭点点头,把火折子交给李震北,还不放心地嘱咐:“万万小心, ...

(别沾上火星……”

李震北脸上带着笑,神­色­却特别郑重,“行了,我知道了!”

这玩意儿,若是之前他或许不会在意,可刚刚亲见了那等惊人的杀伤力,他还不知道小心的话,那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味了!

林旭一个人毕竟有限,他转身离开李震北的同时,才发现杨树猛、俊书、成子,还有徐先生都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二哥!先生!”林旭欢喜地叫了一声。

杨树猛抬手拍拍林旭的肩膀,点点头道:“咱们分头,一人一个!”

林旭应了,对徐先生点了点头,和主动跟上来的俊书往左,杨树猛则和成子往右,徐先生则仍旧站在原地,站在李震北身后,默默地透过车辆的缝隙看向不远处再次发动起冲锋的敌方。

很快,巨大的爆响不断在敌方阵营中炸开,原本势不可挡的冲锋,迅速地变得支离破碎起来,有些巨大的炸响,杀伤了一些,也让许多战马受惊,疯狂地乱跑乱撞起来,甚至,有些回头就往来路疯狂飞奔……

因为距离太近,李震北等人手脚再利落,一人也只来得及放了三箭,三箭后,敌方已经冲到了车盾的前不足百步处,已经来不及再放箭了。李震北手里的铁胎大弓还没放下,右手一挥,大喝了一声:“放!”

那些黝黑的铁箱子前边嘭嘭嘭一连串的响声后,一个个巴掌大小的方形洞口张开,不过一两息的功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嘣嘣嘣的低闷响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的和音--嗡……

一道道黑­色­的弩矢,仿佛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从铁箱子里发­射­出去。

弩矢的优点是力量大,准头强。但它的缺点却也很明显,若非大型的车弩、床弩,小型弩矢的­射­程都不会太长。这也成了限制弩矢在战场上使用的最大因素。

铁箱子有数,铁箱子上的小孔也有数,但飞矢如蝗,蓬蓬如雨,直往队形早就乱七八糟的来袭之敌倾泻过去。

这些弩矢比箭矢小了许多,却力量极重,对上迎面之敌,任那马匹巨大的冲力也为之一顿,然后再往前冲几步,然后,颓然扑倒在地……

一蓬蓬弩矢雨倾泻过去,一层又一层的人马扑倒,矮下去……一拨一拨……矮下去……

这诡异的情形,让林旭莫名地想起了在家里是割麦的场景。挥动锋利的镰刀,熟透的金黄­色­麦子就一茬一茬倒下……

弩矢虽利,但那么几只铁箱子中装填的弩矢毕竟有数。又是这么密集地发­射­出去,收割了几茬之后,铁箱子里嗡嗡之声戛然而止。而对方来袭之敌却仍旧残余了至少三五十人。

李震北一声大喝:“握刀!”

喝声如雷,在弩矢停下后的寂静里,格外清洗响亮,也格外震人心魄!

林旭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才窘然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等时候走了神,暗道惭愧,连忙收敛起心神,才发现弩矢已停,众镖师已经拔刀在手,看样子是准备短兵相接了。

到了这种时候,林旭和杨树猛诸人已经帮不上什么忙。敌人已经来到近前,顾忌自己这一方,那杀伤力太大的爆竹是不敢用了。

林旭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随手招呼着俊书把已经绑缚到箭上的爆竹一起拿了下来。另一边的杨树猛和成子见机也退了下来。

几人和徐先生齐聚在一起,林旭问杨树猛:“二哥,你看这个可还能用?”

杨树猛个子最高,抬眼瞄了瞄前边的形势,就见那些来袭的敌人队形凌乱的仍旧不要命般冲过来,虽说稀稀拉拉,大致一扫,估摸着也仍有三五十号人马。再看镖师这边,最初的滚石伤了几个,剩下的也就二十来个,还都是步行,虽说站在马车之后,但是对上骑马冲杀过来的悍匪,仍旧让人忧心。

成子个子小,却最灵巧,他鼓了鼓勇气,指着侧边的几辆马车道:“我们可以去那边车里,趴到车底下,用弹弓打!”

杨树猛和林旭的目光一对,又看了看徐先生,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能想到的办法都要试一试,不试,不说别人,连他们自己的­性­命也实在堪忧。

峡谷里冲杀的悍匪就在眼前,可大伙儿都没忘了之前的滚石。山崖上若没有人,那滚石可不能自己落下来!谁知道山顶上还有多少人,那些人又有什么没用出来的手段!

几人迅速计议定了,俊书道:“我也能用弹弓!”

林旭点头,“我跟你一起!”

杨树猛仍旧带着成子,也不多言,互相点了点头,与林旭俊书分开两路,转身猫了腰直奔侧旁的马车。

一边跑,杨树猛一边低声叮嘱成子:“看我­射­出去,你就赶紧抱着头趴下!”

他记得当时海棠就是如此把他按倒大石后边的,想来是为了护住头部致命部位……于是也就如此叮嘱成子。心里暗暗希望,这话他在路上和俊书旭哥儿都交待过,只希望他们都记得。

俊书和林旭一起飞奔到一侧的马车处,外边的敌人已经来到了近前。只不过,那些敌人都直奔中间,没有人顾及到两侧的马车。

两人手脚并用爬进车底,俊书回头朝林旭咧嘴一笑,“等会儿,我拉了弹弓,你可趴好了……”

林旭连连点头,就见俊书伸手把弹弓的支架Сhā(禁词)进车轮的轮辐中,车轮子的轮辐顿时成了弹弓的固定架。然后俊书把一支爆竹塞进弹弓的弹囊中,双手捏好,林旭连忙收摄心神,点燃了爆竹的引信。随着引信冒出火星,俊书拉紧的弹弓也松了手,爆竹应声从轮辐之间的空隙中飞­射­了出去,直接从侧方直奔向敌群的后方。

轰!轰!

紧连着两声爆响,在敌群后方炸响,紧跟着,碎石、破碎的衣片、皮甲片之类的东西,淅沥哗啦地飞溅到了四处,俊书和俊文趴在车底,只听得头顶的马车被打得啪啪作响,片刻,响声小了,两人才抬起头来。

睁眼一看,两个小子差点儿当场吐出来。就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一只断脚鲜血淋漓着,若是细看,那血­肉­模糊之处似乎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林旭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俊书也好不到哪里去。生生闭了眼转开不看。再看外边,经过这两声轰炸,又少了几个敌人。却仍旧看着不少。

俊书心中一凛,顾不得作呕难受,再次抓起一只爆竹装填,林旭的手颤抖着,却仍旧准确地点燃了爆竹的引信。

他们的爆竹弹丸刚刚打出去,那边又炸起一声爆响,显然,杨树猛比他们的动作比他们快了!

俊书和林旭被这一声爆响激起了斗志,两人也顾不得趴下躲避了,紧跟着又连连打出几支爆竹弹丸……

显然,杨树勇那边也发现,有了马车的遮挡,大部分飞溅的碎石杂物不会伤及到他们,也就放开了手脚,同样接连装填发­射­……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直震得杨树勇双耳轰鸣,脑袋也轰轰隆隆的,仿佛被震混沌了似的……

那些仅剩的三五十个 ...

(悍匪,在这接连的炸响声里,又死伤了不少不说,那些震耳欲聋的炸响对人或许还能凭借一口勇气顶住,可马匹却没有人的那股子不畏死的悍气,有两匹马首先顶不住,长嘶一声,来了个人立之后,掉转身,甩下它身上的主人,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榜样的力量在动物中更是无穷的,有了这两匹逃马做了榜样,紧跟着又是好几匹战马同样踢腾着掉转了身体,逃命去也。有的主人被摔在地上,有的腿还挂在马镫里,大半个身体拖在马侧,随着马匹的奔腾,长长地惨嚎声也穿了过来。

三五十个人,终于还是有人冲到跟前。

这些人离得车辆太近了,连弹弓也不能用了。

李震北目测一下剩下的残兵,大概也就只剩下了十几骑人马,不由大松了口气,一挥手中的大刀,高声道:“兄弟们,该我们动手啦!冲出去,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今日之战,虽说最初情势极其凶险,但林家拿出来的大杀器,又有他们镖局压箱底的弩箱,这还没照面呢,对方已经死伤大半所剩无几了!真真是痛快!真真是轻松!

话说,自从他们吃了镖师这碗饭后,还真是从没有过这么轻松又痛快的事儿呢!

今儿这一场遭遇战,根本谈不上战,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杀戮啊!

是以,李震北一声大喝之后,镖师们也觉得豪情汹涌,同样大声应和着,飞身跳过做障碍的马车,飞奔着冲杀了过去。

镖师本就是过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对战经验自然不少,对面冲杀过来的悍匪虽然所剩无几,却无人轻敌,纷纷躲开马匹的正面,身型灵活地绕到骑马悍匪的侧面,挥刀横扫狠劈……

这骑兵最大的优势,一是冲击带起来的强大冲撞力,另一个就是马背上高度的优势。这两个优势,让骑兵对阵步兵处于绝对的优势。

但话说回来,以上的优势说的是大军对阵。骑兵对上队形零散,丝毫谈不上章法,却个个身型灵活,个体战力比平常士兵高出几倍十几倍的镖师来,这优势还有么?

很快,就有了答案。

李震北带领着二十来个镖师提着大刀冲上去,个顶个地如滑溜的泥鳅,对方骑在马背上的人举着武器冲刺,或者直劈,人家一个闪身就晃过去了,双方遭遇骑兵方的第一个杀招竟全部落了空!

他们落空,镖师们可还没动手呐。

这些人避过马头和马上之人的击杀之后,在马腹侧面迅速地提刀横扫,或者直劈……真真是刀刀入­肉­,刀刀见血!

这会儿,进入了短兵相接,是真的没有林旭杨树猛几个人什么事儿了。

林旭扯着俊书,捂着嘴,闭着眼,白着脸,从马车底下退了出来。刚刚直起身,林旭就忍不住,疾奔几步,跑到一旁的角落里狂吐起来。他这么一吐,勾的俊书差点儿也吐出来,却生生将涌到喉头的东西又咽了下去。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到林旭身边,替他拍了拍后背。

林旭渐渐止了呕吐,抬手摆了摆,俊书就扶了他转身走回到原来的人群中,徐先生连忙拿出林旭背出来的两个水囊,递过来。林旭接过来,漱了口,又喝了两口清水,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缓过劲儿来,林旭才有功夫抬眼看身旁的众人。就见回春堂的所有管事伙计都聚集在了这里,没有人出声,却无不用另一样的目光看向他们几个。那些小伙计们的眼神是钦佩和崇拜,那些管事们的眼神们稍显复杂些,却多了一些谢意和赞扬!

廖海也默默地靠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杨树猛的肩膀,没有说话,却朝着林家大小几个竖了大姆指!

马车护卫圈外的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两刻多钟,外边的打斗声渐渐停歇下来。

廖海第一个站起来朝着马车走过去查看战况,然后林旭诸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就听得外边一个镖师大吼:“­操­,这是老子俘获的战马,你个憋犊子别和老子抢!”

一声暴喝,让马车壁垒内外同时静了片刻,随即,就爆起一阵特别肆意豪爽的大笑!

虽说,众人刚刚在生死一线上走了个来回,能活下来难免心中狂喜难耐,可也都知道,此时此地,都不适宜抒发这种欢喜。

笑过之后,廖海和李震北分别协调调度起来,镖师们负责打理战场,管事伙计们则负责清点货物,整理车辆、马匹。

刚刚形势紧急,许多车套都是用刀割断的,这会儿也来不及修整,随便扯个什么布带、皮带的接一下,给马套上。也有人去寻找之前被落石砸中的人员。东西毁了也就罢了,都是一起出来的人,怎么也得帮着把尸骨收敛了!

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全力以赴,整理起来的速度倒也快当。不多时,就已经把囫囵的马车套好。李震北带着镖师们也把战场清理了一遍。牵了十多匹没有跑散的马回来,马背上还都驮着一些刀枪弓箭之类的武器。那些悍匪本就是来抢劫的,身上估计也没带多少财物。或者,随身带了些许银两,那个估计都被清理战场的镖师笑纳了。

众人清点整理完毕,聚集在一处,接下来要尽快离开这个死亡山谷,面临的还有谷口出阻挡的石块。

好在,这些石头从山顶滚落下来声势浩大,但体积并不大,小的一个青壮就能搬动,大的两个人也能抬开了。众人为了逃命,这会儿都有无穷的力气,一拥而上,不过眨眼就把山谷出口清出一条通道来,能够马匹车辆通行了,商队的马车开始有条不紊地驶出谷口。

第一个驶出谷口的赶车伙计,看着蓦然豁亮的天地,忍不住高声大喊:“我终于出来啦……呜呜……”

一声大喊没落下,竟忍不住蹲在车辕上嚎哭起来。

后边跟的人,走近谷口原本雀跃激动地心,一听到着哭声,也都沉寂下来。接下来,马车一辆辆从山谷里驶出来,却没有人再失态大喊什么的。只有几个年纪小的伙计,从生死里走了一回,再看到蓝天绿地,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只不过,都是小声地哭泣,没有人再大声嚎啕。

商队出了山谷也没敢停留片刻,驱赶着马匹一路往北疾行。一口气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约摸着离那山谷也有一百多里远了,廖海这才和李震北商量着,选在一个水质清冽的水泡子边儿停了下来。

虽然难得活着闯过那道谷口,商队里却都情绪不高,每个人都特别肃静,特别沉默。

传下就地休整命令来,整个车队也没了往日的欢呼笑闹。车子按照秩序停下来,就安安静静地按照惯例,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有埋锅造饭的,有烧水的,有卸车饮马喂马的……有些职位缺了员,也没有人嚷嚷,立刻就有人默默地接替下来。

之前在山谷遇险,之后的仓惶奔逃,让好多人多多少少挂了彩,这会儿也要尽快的包扎清理一下,敷些疗伤药。

这会儿,林家众人互相检查之下,才发现,各人形容无不狼狈不堪,林旭一条袖子撕掉做了布条不说,其他人的衣服也多有破损,就连一贯最 ...

(讲究衣饰整齐的徐先生,衣袍前摆也撕了一条口子,沾了几道灰渍。检查一番,才发现,林旭、俊书和成子都受了伤,其中俊书的伤势最重,左臂上划了一条大口子,整个衣袖和左边衣襟都沾满了血渍。伤口处俊书自己用布条紧急裹住了,血倒是止住了,却没有清理上药。

疗伤药和酒­精­,临行前,邱晨都给他们备了自用的小份儿,这会儿去马车里寻了来。

解开俊书手臂上的布条,露出一条将近两寸长的大口子来,因为时间长了,皮­肉­有些外翻,露出了里边红糊糊的血­肉­。

林旭胃口一阵翻涌,差点儿又吐上来,成子自动请缨:“我来吧!”

说着,拿了小瓶的酒­精­上前,用邱晨备好的软棉布沾了酒­精­,先将伤口外围和周边的血渍清理­干­净,又倒了酒­精­冲洗了伤口。酒­精­沾到伤口上,就是火辣辣的灼痛,让俊书白了脸,却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和鬓角很快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显示了他忍受的剧疼。

好在,酒­精­的灼痛来得猛,去的也快,不过十几息时间,那剧疼也就渐渐消了。成子取了一小瓶疗伤药,把细细的药粉均匀地撒到伤口上,又取了同样是邱晨备好的­干­净棉布条过来,给俊书仔细地包扎起来。

俊书和林旭的衣裳破的没法穿了,成子又去车上翻出两件­干­净衣裳来,给两人换了。

林旭也缓过劲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了抱俊书,带着成子去商队里各处看了,帮着几个伤势较重的清理包扎了伤口。

众人疗伤清理一番,渐渐安置下来。

林家诸人和徐先生主仆也都各自忙碌着,卸车饮马喂马,烧水做饭。商队里做饭都是八到十个人一组,林家和徐家虽说只有六人,却自动地组成了一个小组。

俊书本来要牵了马去饮马,喂马,却被杨树猛和林旭接了过去,只让他安心在原地休息。徐家那老仆刚刚也受了惊吓,有些不太松缓,徐先生就让他照看着柴火,跟成子一起烧水做饭。

安置的差不多了,林旭、杨树猛和徐先生互相商量了几句,一起朝着车队的最后端走去。几辆装载着遇难人员遗体的马车一直跟在队伍最后边。

离家近千里,这么搁着运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地掩埋,要么把骨灰带回去!而鉴于落叶归根的习俗,只要来得及,都会选择后者,让逝者回到自己的家乡,入自家的祖坟,方能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林旭三人这一去,不多时就有几辆马车脱离了宿营地,横着走向草原深处。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天擦黑了,林旭三人才带着一脸的哀戚和疲惫回到了驻地。

成子和俊书赶紧给三人重新热了饭,让三人吃了。大家也没什么话说,安排了值夜顺序,各人裹着被子或者皮毛,钻进车厢里,或者依靠着匍匐的马匹,倒头就睡。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寂静的夜­色­被一阵马蹄声敲碎。

众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惊醒过来。才发现,火堆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黑沉沉的天地间,只有天空的星辰仍旧熠熠闪烁,漠然地俯视着大地和大地上的人类生灵。

廖海和李震北的声音,就在第一时间响起来。

“别慌,各人寻找自己个儿车和马,套车……”

“别慌,别慌,说不定是咱们大明的军队呐……”

不太高,却镇定的声音平复了人们惊慌的情绪。众人纷纷开始寻找到自己负责的车马,忙碌起来。

李震北和廖海安顿了众人,对视一眼后,就排众走出宿营地,迎着那马蹄声的方向走上去。

他们这一群人,经历了山谷的一场厮杀后,弩矢用尽,虽说捡回来一些,但不过是总数的十之三四罢了。他们估摸着,林家的那个大杀器也应该用的差不多了,即使有也不会有太多了。

更主要的是,两个经验老道的人,早就从马蹄声里大概做了个判断,来人不论何种身份,却绝对不是小队人马,据蹄声判断,最少也在七八百人,甚至上千!

就他们这个商队,即使之前战力全满的情况下,对上小股悍匪也还有个求活的可能,若是对上成千的骑兵的剿杀……

他们根本没有做活的可能,一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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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写着写着就一章了……表拍,木事,这回都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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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麦秋

( 第九十二章麦秋

放假后,转过天来,就是四月二十六了。『』

邱晨一大早就去了趟前边的三­奶­­奶­家,询问了一下三­奶­­奶­家的麦收情况。邱晨能够事事处处想着她,三­奶­­奶­很感动,不过,她们家因为儿子媳­妇­都不在家,就她带着两个孙子也没办法种地,就都租了出去,是以,并不需要忙着收秋。

吃过早饭,林家和满囤家一起,终于正式开始着手做起过麦秋的准备工作来。

过麦秋,首先就是要选一块地势平整宽阔的地方坐麦场。选好地块,然后平整、压实,压实之后还要‘饮场’。

所谓饮场,就是用清水把压过一遍的场院泼一遍。

饮场之后,要晾一段时间,待饮的水差不多吃透进土地里,地表差不多起晾了,再用碌碌压一遍。如此反复,一直到场院的黄土地面坚硬如砖,光滑如镜,一块合格的麦场才算是准备妥当。

压场是个技术活儿,同样也是个力气活儿。搁在往年没有大牲口,仅凭人力,仅仅这一项工作就要两天时间。其中最累的就是压场,就是用人力或者畜力拖着一个石头碌碌在选好的平整过的地面上来回转着圈儿碾压,与现代修路时压路机的原理有些类似。

昨儿,满囤父子、刘三河,加上二魁,已经把林家和学堂之间的那块工地清理了出来,也平整过了。有几块稍显低洼的地方,满囤和二魁还推了几车黄土过来垫了。

是以,二十六这一天,就是直接开始压场了。

每当压场的时候,最欢实的就属年龄幼小的孩子们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跟在碌碌后边飞跑着,欢笑着,而且,大多是脱了鞋,光着小脚丫,来感受碌碌碾压过的土地的平整和坚实。

今儿压场,就由俊文牵了马碾压,二魁和满囤则挑着水桶来来回回的挑水,泼洒饮场。

太阳火辣辣的升起来,炽烤着大地,泼洒到土壤中的清水,很快就被土壤吸收和空气蒸发了。这时候,俊文就会赶着马过来,碾压饮过一遍的地方,满囤和二魁则继续挑水,饮另一边的场院。

邱晨昨天从镇上就买了许多食材回来。今儿一大早,就和兰英、二魁家的说好了,大伙儿在一起­干­活,中午就在林家吃饭。

兰英和二魁家的,连带香儿、芝儿,都早早地就过来帮忙。几人商量着,烙饼好吃又顶饿,用兰英的话说,就是壮筋骨!

邱晨痛快答应了:“成,就烙饼。烙饼就交给你们俩了,我去准备菜!”

香儿就笑着道:“我俩给海棠姨打下手!”

烙饼搭配的菜,最好是能够卷在面饼里吃的。邱晨略略一想,就准备炒一个京酱­肉­丝,一个韭菜­鸡­蛋。再做一个­肉­丝咸菜疙瘩汤。大热的天­干­重体力活儿出汗多,要多喝些咸汤,利于补充身体流失的盐分,避免电解质失衡。

这几个菜最费工夫的就是刀工,时间充裕,又有两个小帮手,倒也不是大事儿。

邱晨拿出足足五六斤­肉­,她切­肉­丝,香儿和芝儿则去挖大葱割韭菜回来摘洗。

二十几棵大葱,同样切成丝。一口气打了三十多个­鸡­蛋,又洗好的一大把子韭菜,切成寸许长的段儿;然后,去捡了一根咸萝卜,切成丝儿,交给香儿淘洗了两遍,把盐分淘洗去一部分,避免太咸,齁得慌。

看了看准备下的食材,邱晨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人数和饭量,觉得有些不太宽裕,­干­脆又去屋里拿出五条大咸鱼来,也交给香儿和芝儿浸洗,除去鱼鳞内脏鱼鳃,切成段儿。

这样,做三个菜,再凉拌上一个菠菜,四个菜一个咸汤,荤素搭配,都够硬实,应该够吃了。

食材准备妥当了,炒制起来就简单了。不过两刻钟功夫,四菜一汤就弄妥当了。另一边,兰英和二魁家的也已经烙了一大沓子饼。

院子里太热,已经不适合中午摆桌子吃饭,邱晨就让俊言俊章带着几个淘小子摆桌子。把两张矮桌分别安置在堂屋和里屋炕上。西厢房的堂屋里也按了一张桌子。男人们都在西厢,女人带着孩子们在正屋的两张桌子上。

邱晨带着香儿芝儿端着菜送进各屋,一边招呼福儿:“去叫你大哥他们回来吃饭!”

这一句,四五个小声音脆脆的答应着,福儿满儿、石头灵芝四五个小的,叽叽咯咯地笑着往外飞跑。

因为人手足,又有大牲口驱役,一上午功夫居然就把打麦场整理的差不多了。吃过午饭,男人们各自回家午休一会儿,孩子们也被邱晨安置去了西厢房和正房东屋睡午觉,最后就剩下她和兰英、二魁家整理饭桌,清洗碗筷等物。

兰英就问:“听福儿说,昨儿你们接到旭哥儿的信了?”

邱晨笑着点头:“是啊,说是到了,一路顺妥。我总算是放心了。”

二魁家的也跟着笑道:“虽说是北去,但前些日子刚刚打了胜仗,北边儿的戎人被赶跑了,没啥灾祸的,他海棠姨也别思虑太多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众人就又转了话题,说起其他的闲话来。

麦场整理出来,割麦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也就完成了,其他的磨磨镰刀、准备准备草约子啥的,捎带手就做了。女人们反倒是比较忙的,因为她们要为全家蒸好足够几天吃的馒头­干­粮。

二魁家没有地,邱晨就让二魁帮着林家过秋,按照正常上工算工钱,同时,山子石头和二魁家的都跟着林家一起吃饭。加上满囤一家,大大小小二十来口人,要准备的馒头至少也得几笸箩。

一下午,男人们准备镰刀、准备草约子,准备草苫子,准备木锨、推筢、杈之类的工具,女人们则忙着一锅一锅的蒸馒头。

邱晨把家里的笸箩收拾出来,洗刷­干­净,铺上­干­净的笼布,一笼屉一笼屉的馒头抬出来,稍晾之后,就拾进笸箩里,再盖上一层笼布。如此,足足蒸了四大笸箩馒头,­妇­人们这才收手,又忙碌着做了晚饭,给一家老小吃了。

傍晚,满囤爹去地里转了一圈儿,回来宣布,明天就可以开镰了。先割满囤家的,林家的因为水肥足,反而成熟的晚,还要两天才能割。

第二天,家里做饭的活儿就交给了满囤娘王氏、二魁家的,还有六岁的香儿。

其他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统统都要下地割麦,不同的是,男人们和体力壮的­妇­人割麦,其他人则跟在后边用草约子捆麦子。再小一些的,像福儿满儿、石头山子栓子灵芝这些小的,则拎着小篮子跟在大人们后边,捡拾掉落在田里的麦穗,务必做到颗粒归仓。

邱晨带着斗笠,跟在俊文后边捆麦子。

俊文割麦子很熟练,显然之前这孩子不止一次参与这种抢收了。就见他左手臂伸过去,揽住一垄麦子,右手的镰刀一挥,往怀里一拉,一大把麦子就被齐刷刷地割了下来,被随手搁在身体的左后侧,如此几次之后,就形成一个小小的麦堆。邱晨要做的工作就是把俊文割下来的麦子,用草约子捆扎成麦个 ...

(子,以便于搬运。

相对于割麦,捆麦个子要轻松许多,至少不需要像割麦子那样一直弓着腰,垂着头,动作自由许多,劳动强度也要小许多。

但就是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工作,邱晨刚刚动手还是做不来。

她不敢说自己不会,就放慢了速度,看着旁边兰英的动作。就见兰英从腰上扯下一根草约子,平铺在地上,两手一抱,麻利地两堆麦子放在草药子上,然后左手右手合作扯住草约子的两头,右腿一曲压住麦子,双手一使劲儿……邱晨没看清楚呢,兰英已经捆好了一个麦个子,并随手将麦个子立了起来,然后,紧跟着满囤往前面走,再去捆第二个麦个子……整个动作连贯熟练,一气呵成,仅仅只用了两三秒钟!

邱晨暗暗咋舌,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也不敢再跟着看。自己琢磨着,模仿着兰英的动作,也铺了草约子,也抱麦子,也捆……只是等她把自觉捆好的麦个子拎起来时,她囧了!

刚刚费时费力捆起来的麦个子一下子散开了,原本顺顺溜溜的麦子一下子乱了……再重新捆扎,就要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麦子先捋顺了,再捆……

邱晨一下子扎撒了手,有些不知所措了。

旁边也在捆麦个子的俊言一扭头看到了姑姑的窘况,连忙跑过来:“姑,怎么了?是不是扎到手了?”

一边儿说着,一边俯身麻利地收拾起散了一地的麦子来。

他这么一咋呼,俊章、兰英等人也都闻声跑了过来,邱晨看着好心的俊言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讪笑着解释,说手生了……

兰英几人也没深究,帮着把麦子整理起来,又各自忙去了。不过,经了这事儿之后,邱晨两边的兰英、俊言就不时地注意着邱晨这边儿,不时地伸手把俊文割下来的麦子揽过去,捆成麦个子。于是,满囤和二魁身后都是站的密密集集的麦个子,而俊文身后则是零零落落的几个,还歪歪扭扭的……

很快,割下来的麦个子就够装车的量了,俊文跑去地头,牵了马儿套上车,兰英和俊言俊章,还有邱晨一起,抱了麦个子装车。这回活完全没有技术­性­,邱晨终于能够跟上趟了。

之后,邱晨就被打发着跟了车去场院里看场晒麦子了。与她一起的还有老何、俊言、俊章、石头、阿福、阿满……老何和俊言俊章是回来铡麦子的,其他的都是被嫌弃的……

把麦个子运回场院后,还要将一个个麦个子,用铡刀把麦穗铡下来,然后把麦穗儿散在场院中晾晒。

老何扶了大铡刀,俊言俊章兄弟俩轮换着抱了麦个子续进铡刀下,老何用力压下去,一个麦个子就铡完了,仍旧打着捆儿的麦秸被丢到一边,邱晨带着一­干­小孩子就坐在麦秸里,把残余的麦穗儿挑出来。

过一会儿,她还要用杈挑着晾晒的麦穗儿,翻腾翻腾,确实比在地里割麦轻松了许多。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看着天­色­,一看天­色­不好,要尽快把晾晒的麦子拢起来,盖上草苫子和油布!

多了俊文、刘三河、老何和二魁四个劳力,又有马匹车辆,满囤家今年过麦轻松了许多,不过两天时间,二十来亩麦子就都割回来晾在了场里。

连续劳累了两天的人们轻轻松了一口气,剩下的林家和刘三河家的麦子,一共还不到四亩,这些人明儿一早去,不到晌午就能割回来了。只祈祷着老天爷继续开恩,再给两天好天气,麦子就能打下来,入了仓,大家伙儿才算真正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转天,一大早太阳就露出了红彤彤的笑脸,众人虽然劳累,却都一脸喜气。

因为林家和刘三河两家的麦田少,这一日就重新做了分工。满囤、二魁、刘三河、俊文仍旧去地里割麦,老何、兰英和满囤爹则留了下来,准备开始打场。

这样,就能够把之前两天晒得很­干­的满囤家的麦子压出来,也能替出一部分场院来,给林家和刘三河家晒麦子。

有满囤爹为主,兰英、邱晨和老何打下手,摊开麦子晾了小半个时辰,就给马匹套了石头碌碌,开始打场。

打场,就是用重物或者木棍、杈之类的工具,用重力碾压、拍打、敲打等,把粮食从植株上脱离出来的过程。

这会儿,满囤爹牵着马一圈圈碾压着麦穗儿,直到把麦穗儿的皮壳碾碎了,麦粒儿也就脱出来了。然后,先用筢子把比较大的麦秸扒出来,再用竹扫帚把稍大些的皮壳漫出来,去过两次皮壳麦秸之后,场里就只剩下密集的麦粒儿和细碎的麦草,也就是俗称麦糠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就要有经验有力气的男人们上场,进行最后一道净选工序--扬场!

扬场就是把掺杂着麦糠的麦子,按照一定风向,一定角度扬起来,从而借住风力,达到把麦糠和麦粒儿分离的目的的­操­作!

这道工序可以说是整个打场中最讲究技术的环节,别看就是拿着一把木锨把麦粒儿麦糠扬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工作,但若是没有掌握了其中的关窍,扬起来的麦粒麦糠分不开还是好的,弄不好扬场的人会被自己扬起来的麦糠麦粒儿扑个满头满脸,狼狈不堪……

半上午,林家和刘三河的麦子就都打起来了。ww

先割的林家的,后割的刘三河家的麦子。

马车拉着刘三河家的麦子进了场,刘三河直接笑着道:“直接放到林家的麦子里就行啊,反正我也是在林家吃饭!”

正在卸车的满囤和俊文闻言,都看向邱晨。

邱晨断然拒绝道:“不用。你在林家吃饭,是因为你现在为林家做工。等一年契约满了,自然还要回家自己吃饭。你自己的麦子还是你单独打场吧!”

刘三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嬉笑道:“嗳,林娘子,那啥,我明年还给林家种地不成么?以后都给林家种地……”

邱晨这回没说的太绝对,道:“那要到明年再说了。不过,麦子还是你自己留着。没有你给林家做工,还往林家交口粮的的道理。”

说完,挥挥手,满囤和俊文几个自然按照她的意思,把刘三河家的麦子单独晒到一处。

刘三河看着邱晨的背影,脸上惯有的嬉笑没了,眸子深深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满囤家的麦子打场整整用了一天。转过天来,又给林家和刘三河的麦子打场。

傍晌午时分,所有的麦子都打完了,薄薄地摊在场院里晾晒……

看着一地的金黄,邱晨也生出一种由衷的收获的喜悦和满足。

满囤爹站在她身旁,摸着胡须,一脸深深的皱纹因为欢喜更加深刻了:“今年真是难得的好收成,特别是你家的麦子,肥水用的足,三河照料的也­精­心,这一亩半麦子最少也能收六石半麦子啊……呵呵,足够你们四口人一年的口粮了!”

邱晨不知道麦子的价格,但最好的白面每斤也不到十文钱,六石半,七百八十斤,用钱买也用不了十两银子……

不过,邱晨还是笑着点点头: ...

(“是啊,自家种的新麦,磨面都特别好吃!等麦子晒­干­了,别的不说,先磨上回白面蒸锅馒头尝尝!”

打完了场,基本上丰收已经能够保证了。加之,最重的活计也过去了,大家伙也都松了一口气,中午吃饭,邱晨就搬出一坛酒来庆贺丰收。

可,饭吃了没两口呢,满囤爹突然一撂手中的酒碗跳将起来:“不好,上来天气了,赶紧去场里!”

一家人蜂拥出屋,抬头一看,果然,刚刚还是烈日炎炎的,这会儿北方的天边儿已经乌压压地黑成了一片。一股风夹着沙尘和树叶麦穰呼啸着,铺头盖脸地扑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堆场,苫草苫子、油布,又搬各种重物压置……最后一堆麦子还没盖完,豆大的雨点子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等一众人手忙脚乱地把这一堆粮食也盖好,一个个几乎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邱晨赶忙招呼着俊言俊章俊文往家跑,回头却见满囤爹和满囤,连刘三河和老何,都不往最近的林家跑,反而朝着村里跑去。

俊文连忙道:“姑,你带着他们几个回家吧,我跟着去村里看看,谁家还没盖起来,去帮把手……”

边说边跑,话说到最后,人已经跑远,声音也淹没在淋漓的雨水之中了。

邱晨怔住了,兰英跑过来,扯了她一把,大声喊道:“在这雨地里发啥楞啊,还不赶紧家去,再淋下去,得了风寒咋办?”

邱晨迅速回过神来,无声地笑着摇摇头,拉着俊言俊章,跟着兰英跑回家。

一落雨点,一群小的就被撵了回来,跑到林家大门一看,好嘛,一群小的,都挤在大门的穿堂里扒着小脑袋往外乐滋滋地看雨呐!

其中最皮的栓子和山子伸着小手儿接着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水,雨水顺着小手小胳膊流下来,衣袖、连着半边的衣裤都都湿的透透的了!

兰英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揪过栓子,照着ρi股上啪啪就是几巴掌,刚刚还仰着脸笑的像花儿似的孩子,转眼就咧着嘴嚎啕开了。

邱晨哭笑不得地扒拉开兰英,伸手把栓子拉进自己怀里,给这皮小子擦着眼泪,道:“栓子不哭了哈。咱不怕,淋湿了衣裳不怕,生了病也不怕,海棠姨会抓药,到时候熬上一大碗喝下去就好了……”

正在嚎啕着的栓子不知咋的就止了哭声,邱晨装不知道的,仍旧道:“要是吃药不管用,也不用怕,镇子上的赵先生会扎针,到时候让他给栓子扎上几针,就什么病都没了……”

“啊,我不吃药,我不扎针……”栓子再不敢窝在邱晨怀里,一转头看到兰英站在旁边,立刻扑进自家娘亲怀里,大声道,“娘,我错了,我再不弄湿衣裳了……”

兰英愣了愣,忍不住就想笑,邱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兰英连忙捂了嘴,伸手抱住栓子教导起来。

邱晨弯弯­唇­角,抱起阿满,拉着阿福,飞快地跑过院子,跑回屋里。然后翻找出­干­爽的衣服来,先给两个孩子换上,她自己也换了一身,去灶下熬了姜汤,这才到门口喊人:“你们娘几个还不快进屋来,我找出几身衣裳,你们先换上,再喝碗姜汤祛祛寒气……”

这边,兰英和邱晨带着孩子们换了衣裳,一人捧着一碗热热的加了红糖的姜汤喝着,俊文才淋得浑身­精­湿地跑回来。

邱晨赶忙让他回西厢换了­干­衣服,又擦了头发,这才盛了一碗热姜汤递到俊文手里:“怎么样,没有被淋了麦子的吧?”

俊文的脸­色­因淋雨有些青白,捧着姜汤碗暖着手,苦涩地摇了摇头:“今儿是大川爷爷警醒,咱们人手足收的快才没淋了。好些人家的麦子都淋了。还有一些在地里还没割回来……”

邱晨听得也觉嘴里发苦,却也只好好言安慰:“这雨下的急,急雨一般都下不久,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停了!”

俊文也只好跟着点点头。

一家人热热地喝了姜汤,薄薄地出了一层细汗,都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了不少。邱晨就招呼着孩子们上炕,继续吃午饭。一边不时地看着屋外的雨,暗暗祈祷,还是快停了吧,她不指望那几百斤麦子,可有些人就等着这地里的麦子吃饭呢……

若真的下起来没个完,那些被雨淋了的,还有地里没割回来的麦子可就都要糟践了,那样好多人家日子可就难过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打了瞌睡还怎么的,邱晨的祈祷显然没起作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大大小小一阵阵的,到了黑天还没停,又溜溜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邱晨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门口看天气,却见外边的雨虽然小了许多,却仍旧细细密密地下着,没有停歇的意思。

晾晒粮食她没有经验,可她懂得晾晒药材啊,这两种东西大致原理还是想通的。

满囤家的粮食晒了两天,又用草苫子、油布盖的严实,再过一两天也没有太大问题。她家的麦子虽说晒得时间短,可没淋雨,也能再坚持一天。就是刘三河的麦子,是最后打的场,打下来没晒多一会儿,又淋了些雨。下雨前太阳炎热,麦子晒在场里的温度自然也高,那么高的温度,又淋了些雨水,捂了一夜,肯定要发热了,再不摊晾开,很快就要发酵或者发霉了……

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邱晨也顾不上做饭了,拿了一顶斗笠,找了双旧布鞋穿上,就冒着细雨出了家门。

她要去和满囤爹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把刘三河的麦子运回来。林家后院的晾药棚子这会儿闲着呢,先把麦子摊晾开,不见­干­不怕,只要不发热,就不会发酵发霉,等晾上一天,若是天还不放晴,还可以放到炕上烘­干­……

刘三河家的麦子充其量和林家的差不多,七八百斤麦子没多少,西屋两个炕收拾出来,烘上一天也就够了。

出了家门,邱晨先去场上看看,还没走进去呢,就听身后有个喝止声:“福儿娘,这会儿不能进场院!”

声音很熟悉,一听就是满囤爹稍带低哑的声音。

邱晨连忙住了脚,转回身来,看见满囤爹正背着手慢慢地走过来,连忙笑道:“大川叔,正好有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呢!”

说着,稍等了片刻,待满囤爹走到近前,邱晨才道:“昨儿,刘三河家的麦子沾了雨水,再捂下去就怕焐(wu三声,发热霉变)了。我就想着,挪到我那晾药棚子里成不?”

满囤爹神情凝重的点点头:“唔,这也是个办法,晾开,就算­干­不了,也能避免焐了!”

邱晨眨眨眼道:“那我再去找张油布来,咱们临时扯起个棚子来,装麦子?”

满囤爹摇摇头:“这会儿雨小,动作麻利些妨碍不大,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就这么着办吧,我这就回家叫满囤,让他推上车子来……顺带也叫上三河,咋说也是他的麦子,他不在咱们也不好动!”

邱晨问:“不用套车吗?”

满囤爹看了邱晨一眼,还是很好脾气地摇摇头:“场院泡了一夜,牲口一进去,就都是窝子了。还是用车 ...

(子推吧。”

邱晨被满囤爹那一眼看的有些窘,连忙应着,跟着满囤爹一起转身往回走:“那我家去收拾收拾,把晾药的竹箪子都找出来去!”

两人分头行动,邱晨回了家,见俊文起来了,正在后院里喂马,把事儿和俊文一说,俊文连忙把手里的料倒进槽子里,也匆匆去了。

这场雨溜溜地又下了一天一夜,等雨停了,那些麦子还在地里没收回来的,好多在麦穗上就发了芽儿。还有些倒伏的,发芽的情况更加严重……

连着下了几天雨,雨停了,邱晨就带着俊文和几个小的在大门口的砖地上松散松散,看看冒出水面的尖尖小荷……

可娘几个池塘边儿站了没多会儿,就听得从村东头的地里猛地爆出一阵嚎哭之声。关键,这哭嚎的不是常见的­妇­人孩子,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种完全绝望的痛哭,让人心颤。

闻声,二魁、兰英两家人也从家里走出来,满囤爹屏息听了一会儿,背着手往东头走去:“这是村里的刘老实啊!唉,和你娘说,我……”

兰英连忙答应着,转眼看邱晨一脸莫名,低声说道:“刘老实家穷,一家老少七八口子,早就断了粮了,吃了一春野菜,就指着那四亩多麦子过日子呢……因为他家伺候的用心,浇水勤,之前大伙儿都割麦的时候,他就说再成实成实……没想到遭了这场雨,估计收不上来多少了,唉……”

兰英轻轻地一叹,却仿佛吐出无限的郁气来……

邱晨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进去,刚刚因为停雨的小小愉悦也荡然无存了。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几家子也觉得无味,互相招呼了一声,都各自回家了。

下午,天真正放了晴,几天未见的太阳再次开始炽烤大地。

刘三河家的麦子烘­干­之后,林家的麦子也烘­干­过了,这会儿外边出了太阳,场院却还没­干­,也不能晾晒粮食。

邱晨带着几个孩子午休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东厢。

放假前,这一批疗伤药都粉碎完成了,只需要混合均匀分装就行了,不过刚下完雨,空气湿度太大,这会儿还不能做这个。邱晨就拿来竹箪子开始旋制保险子。

看着药丸子从米粒儿大小,渐渐地‘长大’起来,邱晨不禁又想起了北去的一行人。

今天已经是四月三十了,林旭和杨树猛、俊书、成子四个人已经走了二十四天了。不管路程多难走,这会儿,他们也应该到了怀戎镇了吧?

也不知道,到了怀戎后,林旭献蒸酒方子的事儿顺不顺利……

二哥杨树猛还好,俊书、林旭和成子都是半大孩子,之前都没离开过家门儿,这一路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心里乱糟糟的,邱晨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顿,一口气旋制了两次,得了一千多颗保险子,这才觉得心里那股子闷气散了些,收好了药丸和竹箪子,走出东厢。

晚上,一家人惯例地在里屋炕上学习完毕。

邱晨就和俊文交待:“你们哥几个今晚准备准备,明儿咱们出趟门。”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都是不知忧愁的年龄,一听能出门,立时欢喜起来。

俊文却大了,觉得姑姑这话很是突兀,不由疑惑道:“姑姑,咱上县城么?”

邱晨摇摇头,“咱们去趟安阳府!”

“安阳府?咱去安阳府做啥?”俊文被惊到了,下意识地询问。问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口气不太对,连忙解释道,“不是,姑姑,我就是觉得猛地提起去安阳府……”

“很意外是么?”邱晨实在不忍心看着俊文受窘,就开口替他解围。

见俊文点点头,邱晨就道:“咱们不是要做制皂生意么?咱们只知道县城和清水镇没得卖,也不知道安阳府有没有卖的,若是等咱们制出来了,才知道安阳府也有,咱们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还有,若真的有别人卖,咱们也要去问问人家卖多少钱,卖的多不多……”

提到具体问题,邱晨都会尽力详细地解释给俊文听,她就想如此潜移默化地让俊文懂得更多,知道更多,之后,再教给他一些实务锻炼,才能慢慢地锻炼出来。

“若是没有卖的,那咱们也得去了解了解,咱们制的皂,是该放在杂货铺子里卖,还是放到脂粉铺子里卖,还是放到其他什么铺子里卖……这些,咱们在家里是没办法知道的,只有去铺子里转转,看看,问问,一点点地了解……”

提起这个话题来,邱晨详细地讲了一番,俊文听得是极认真,邱晨说完了,他连忙起身道:“姑姑,我知道了。明儿要出门,姑姑你也早点儿睡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邱晨就起身收拾了一个包袱。想了想,把家里的银子银票都放在了包袱里。

这才洗漱了开始做饭。

一家人吃过早饭,邱晨收拾了一篮子­干­粮,又拎了两块咸­肉­,去了趟三­奶­­奶­家,就说自家趁着有功夫回趟娘家,这几天就让刘三河和老何在三­奶­­奶­家吃饭,三­奶­­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邱晨又和兰英、二魁家的说了一声,让兰英照顾着家里的香獐子和­鸡­鸭,兰英利落的答应了,跟着邱晨回了家。

到家后,就见孩子们都收拾好了,邱晨也拿出自己准备的水囊、­干­粮、点心等物,把屋门和院门锁了,把钥匙交给兰英,一家人上车出发。

因为不需要载货物,林家这回用的是那辆木板厢车。

邱晨也没有那么多避讳,一上车就把两侧的窗帘子和车厢门帘都挂了起来,带着一脸兴奋的阿福阿满坐在车厢里。俊言俊章更是兴奋难耐,在车厢里坐不住,­干­脆跑到车辕上和俊文挤在一起。

虽然下了几天雨,但太阳毒辣,晒了一天晾了一夜后,路面也­干­得差不多了,马车一路出了村子,倒也不算太难走。

已是夏日,又接连下了几天雨,一眼望出去,满眼的翠绿凝碧,令人悦目。

吹着初夏清晨的微风,看着满眼碧绿,身边是孩子们兴奋欢喜的叽叽喳喳,邱晨的心情也禁不住欢喜轻松起来。

马车一路过了清水镇、程家店,在巳时中到了安平县。邱晨和俊文商量了,一家人也在未进城,只在城门外的一个茶棚里要了壶茶,吃了些自家带的­干­粮点心,把马卸下来饮了水,喂了些草料,就又上了路。

如此一路急赶,申时末,一家人终于看到了安阳府巍峨厚重的灰­色­城墙。

下午,孩子们就厌倦了,几个人挤在车厢里睡了一回,这会儿刚醒了没多会儿,远远地看到城墙,几个孩子立刻又­精­神起来。唧唧喳喳地吵嚷起来。

颠簸了一路,邱晨也颇为疲倦,此时听着孩子们像一群小麻雀似的叽喳吵嚷个不停,也被闹的头疼,抬手在四个小脑袋上挨个拍了一下,笑嗔道:“这还没到呢,还不省点儿力气,等会儿进了城,有你们玩的时候,谁再不老实,到时候我和你们大哥出去,就把他关在客栈里。”

“ ...

(咦,姑姑,咱们要住客栈么?”俊言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个新鲜的词语。

邱晨点点头笑道:“不住客栈,难道在街上过夜?而且,府城应该有宵禁,夜深了可不能随意出来走动,被巡逻的兵士们发现了,就给关到牢里去了。”

“啊?晚上还不让出来啊?”俊言懊恼道。

“坐牢?坐牢是什么?”阿满则睁大眼睛好奇地询问。‘坐牢’这个新词是她第一次听到,看娘亲和哥哥们的样子,好像是极厉害的物事啊。

面对四个转了注意力的麻雀,邱晨抬手扶住额头,懊悔不已。早知道会惹火烧身,她就任他们自己叽叽喳喳去了!

不过,邱晨有个习惯,那就是孩子们有什么疑问,不管是多么刁钻突兀的问题,她都不肯编假话搪塞,都会尽量用合适又贴切的话来回答。正思量着怎么回答孩子们的问题呢,邱晨一转眼,从车窗里看到城门外的几间酒肆和茶楼,不由心头一动,于是扬声对俊文道:“这一赶了一天的路,都是又累又饿了,咱们且在前边的酒肆停下歇歇,看看方便的话,要些水打理打理这几只小脏猴儿,省的待会儿进了城,邋邋遢遢的不像样儿。”

俊文闻言,回头看了看四个弟弟妹妹,四个小的在马车上滚了一天,又挤在车厢里睡了一觉,身上的棉布衣服早就皱的不像样子了,头发也乱蓬蓬的,再加上一路行尘,一个个还真是如姑姑说的一般,活脱脱就是四只小脏猴儿,不由噗嗤一声笑了,高声应了,赶着马车直向最近的一间酒肆驶过去。

这会儿还不到饭时,酒肆里用饭的客人并不多,一个小伙计倚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块抹布,正无­精­打采地抹蹭着门框。

俊文赶着马车走了过来,那小伙计听得马蹄声响,连忙抬起头来,一眼看到马车奔着他这边过来,立刻­精­神一振,手中的抹布一甩搭在肩上,微微弓着要疾步迎上前去:“这位客官,可是用饭啊?”

俊文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大黄马的脖子,道:“赶了一天路,这马儿可累坏了,你们这可有上好的­精­料?”

小伙计连连应承着:“有,有,您尽管放心,小的回头就用豆饼拌的­精­料喂上,一准儿把马儿伺候的好好地……”

俊文笑着将马缰马鞭子都一回交给小伙计,回转身,从车厢里先把俊言俊章阿福阿满接下来,又取了车辕下挂着的小板凳拿下来,照应着邱晨也下了车,笑道:“姑姑,我看他这儿还算­干­净。”

邱晨下了车,伸手牵了阿福阿满,一边点头应了俊文,一天抬头看向小伙计,道:“你们家有什么拿手的,去整治几个上来,其他也就罢了,一定要­干­净。”

小伙计的目光在邱晨一行下车的时候就挨个打量了一遍,就见这一行人,只是一些­妇­人孩子,穿着并不显富丽,这个­妇­人浑身上下更是连一件首饰都没用。但在酒楼里迎来送往的见的人多了,小伙计的眼睛可毒着呢,目光一扫就注意到,几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细棉布衣裳,这­妇­人也同样是一身细棉布,但偏偏几人衣领处露出来的一线中衣领子却是最上乘的素茧绸……态度登时恭敬了几分,连连躬身应着:“是,这位夫人尽管放心,小店的吃食用的都是当时采买之物,而且,不是小的自夸,小店的大厨手艺极好,做的一手好菜,特别是一道八宝鸭和一道软羊,是这安阳府里一绝。”

邱晨挑挑嘴角,道:“行,就尝尝你们这安阳府一绝。”说着,邱晨一个眼­色­丢过去,俊文立刻会意,从衣袖中摸出二三十个大钱来,递给小伙计。

那小伙计一见打赏,更是眉花眼笑起来,连连道谢着,把马儿先拴在门口的拴马桩上,弓着身子引着邱晨一行进了门,也不在大堂里坐,直接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挑了一间­干­净临窗的单间儿,当先一步进去,扯着抹布把本来就很­干­净的桌椅又抹了一遍,这才让着邱晨一行坐了。

“客官们且稍坐,小的这就去给您报菜,沏茶!”

邱晨笑着点了点头,俊文道:“别忘了打盆水上来!”

“嗳,嗳……客官稍等,马上就送上来!”小伙计连声答应着去了。

看着小伙计关了门离开,刚刚有些拘谨的四个孩子立刻欢实起来,纷纷跑向窗口,扒着窗台往下看。俊言俊章个儿够高,扶着窗台正好能够能够看到外边,阿福阿满人小个矮就可怜了,特别是阿满急得直蹦高也没法看到外边,急得直跳脚。

俊文赶忙搬了一张椅子过去,小心翼翼地抱着阿福阿满一起站在椅子上,一边伸手护着她们,也一起往窗外望去。

孩子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楼房,更别说亲自上楼,从这么高处看外边的景­色­了,一个个刚才上楼梯的时候,就是一副惊讶又兴奋的样儿,只是一直当着小伙计的面儿才没闹腾起来,这会儿一没了外人,立刻欢喜雀跃起来,同时又不免有些夸张惊奇起来。

“啊,好高啊,娘,你快来看啊……你看,那边人家的院子都能看到呐!”阿福欢喜地招呼着邱晨。

阿满也不甘落后,尖着小嗓子叫道:“娘,快来,满好高,比大树高!”

窗外正好有一株大榆树,这会儿,阿满站在二楼窗口,正好能够看到繁茂的枝叶枝桠,兴奋地小脸都涨的红扑扑的。

邱晨看着雀跃的孩子们,也笑着走了过去,透过窗户看出去。毕竟只是木制楼房,也只是二楼,高度有限,视线根本谈不上多好,看到的也与在平地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高楼,这里又是城外,除了这几座酒肆茶楼外,大都是些稀稀拉拉的低矮棚房,是以,才能看的远一些。

耳边是孩子们欢喜兴奋地叽喳,邱晨的目光越过孩子们看向窗外,却恍惚间又回到了现代,坐在顶层的旋转餐厅里,看着闪烁的万家灯火,悠然用餐的情形……

笃笃笃……

几声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响起,将邱晨的思绪从那飘渺中唤了回来。

“客官,小的给您送水来了!”门外小伙计的声音响起。

邱晨眨眨眼,将眼底的那一抹没落掩下去,伸手把阿福阿满从椅子上抱了下来,扬声道:“进来吧!”

屋门推开,小伙计一手端了一只木盆,另一只手还拎了一只铜壶,一脸带笑地走了进来。

俊文看他拎的吃力,连忙上前接了铜盆,放在门内的盆架上。

小伙计眨了眨眼,点头道:“多谢客官!”

说着,对邱晨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拿起桌上的茶壶,从怀里摸出一包茶叶来,沏了茶。

这才笑道:“客官们且稍坐坐喝杯茶,菜做好了,小的即刻给几位客官送上来!”

邱晨笑着点头:“你受累了!”

小伙计又是一怔,随即笑着连声道:“不累不累,这是小的本分。”

说着,小伙计往外退去,临出门又道:“小的这就去给客官们喂马……就在楼下,客官有事只管在窗户上招呼一声,小的马上来!”

邱晨给几个小的洗了手脸,又从怀里摸 ...

(出梳子,给几个小的包括俊文都重新梳了头,也给自己梳了梳头发,收拾利落了,这才坐到桌子旁,用茶水冲了茶碗,倒了茶让大家喝。

食客少,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一杯茶喝完,小伙计就托着一个木制托盘送了菜上来。先送上来的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软羊。

韭菜炒­鸡­蛋也就罢了,让邱晨疑惑了半天的软羊不过是一盘切得菲薄的熟羊­肉­,邱晨一看之下不由失笑。

给孩子们夹了菜,邱晨也夹了一片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一会儿,咽下去道:“唔,软烂却不腻不膻,这软羊确实不错……”

小伙计放下菜一直没走,就站在一旁等着客人的评价呢,听了邱晨一句肯定,立刻眉开眼笑道:“小的怎么敢欺瞒夫人,这软羊在安阳府都是有口碑的……”

邱晨挥挥手,止住小伙计的话头,话锋一转道:“呵呵,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呐……虽说这羊­肉­做的还成,但也不过就是一盘白切羊­肉­罢了,还称不上是安阳一绝吧?”

小伙计怎么也没想到邱晨这话转的这么快,还以为邱晨嫌他诳人,不由有些着急:“夫人,小的绝不会撒谎,小店这软羊确是安阳一绝……”

邱晨再次打断他道:“你们自己家的菜自然说好!”

“不是,不是……”小伙计急得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们自家说的,这软羊可是得过府台大人的亲口夸赞的。”

“哦?府台大人还曾来你们这店用过饭?”邱晨夹了一筷子­鸡­蛋吃着,一边淡淡的问。

小伙计一听这话,立刻露出一股荣耀的神­色­来:“是啊,府台大人来用饭的时候,还是小的伺候的呐……虽说咱们这小店不甚起眼,但来的贵客着实不少,前任和现在的府台大人都来过不说,就是城里各位大人家里的公子们也经常过来小店用饭呢……”

“哦,没想到,你们这小店贵客倒是真的不少……”邱晨应了一声,又道,“那些大人家的公子大老远跑出城来你家用饭……会不会是城里酒楼的饭菜太贵……咳咳,会不会是那些公子们手头不宽裕啊?”

“怎么会!”小伙计见他怎么说,邱晨都有些不相信,实在是有些急了,就巴拉巴拉地说起来,“那些官家公子怎么会没钱?别的不说,咱们府台大人和同知大人家里可都开着铺子,还做着大买卖……听说,咱们府台大人家的二少爷不爱读书,就爱经管铺子生意,咱们城里最大的酒楼、南北货铺子和绸布庄子,都是府台大人的二公子开的。为这,府台大人还好好地和二公子生了些气,可最后也没扭过来,索­性­不管了。听说,现在那位二公子的生意不仅仅在咱们府城,早已经做到省城和京城去了,听说,二公子还买了船,专跑南边儿,往来运送货物……啧啧,那一船回来,就是一船银子啊!还有,同知大人家的三公子,听说也是爱做生意,只不过,好像做的生意不大,就做了一个粮米铺子……”

粮米铺子?掌管军需物资供应的同知家做粮米铺子?还真是便宜的很呐!

不过,那位府台大人的二公子倒是个妙人。听这个小伙计说起来,倒都是些正当的生意。特别是他那船队,要是用好了……

心里思量着,邱晨笑着摆摆手:“没想到,你这小店还真有些来历,那想来你这软羊是安阳一绝的话,也不是虚的了!”

小伙计擦了把汗,连连点头应是。心道,好歹让这个夫人认同了,还真是不容易。

邱晨话题一转,仿佛刚刚并没有难为小伙计一样,笑着倒了杯茶递给那小伙计,道:“这个小哥儿,你先喝杯茶润润喉……嗯,我们娘儿几个来安阳府有些事情,需要住几天,你可知道这城里哪家客栈口碑最好啊?”

小伙计还从没见过客人给他倒茶的,端着茶有些愣神,这位夫人这么殷勤,不会是又有什么难为他的话儿吧?

一听邱晨是向他打问事儿,这才神情一松,立刻笑道:“夫人问小的算您问着了,小的别的本事没有,打小儿从这安阳府长大的,对着安阳府的地头却是极熟的……若是夫人问最好的客栈,自然是府衙东大街上的老祥顺客栈,那客栈临着府学,往西半条街就是府衙,往东则紧挨着东市坊子……呃,不过,小的还是建议客官们去庙前街上的运来客栈。运来客栈虽说不如老祥顺名号响,但东家最是厚道,客房打扫的也­干­净,关键是庙前街那边平日里极清净,但若是赶上庙会日,却又热闹非常,夫人带着几位小少爷小小姐,想要观观景看看乐子,都便宜的很。”

“哦,那你就和我这侄儿说一说进了城去庙前街怎么走吧,一回问清楚了,也省的我们进了城现问!”

小伙计连连答应着,转脸和俊文详细说起往运来客栈的路线来,说了一会子,确定俊文是真听仔细了,也记住了,这才作罢。

邱晨一个眼­色­,俊文又摸出十多个大钱来递给小伙计,然后道:“多谢兄弟指路了!眼看天­色­不早了,还请兄弟去厨下催催,尽快把饭菜送上来,我们吃完了,也好进城。”

小伙计接连得了两回赏钱,高兴地都快合不拢嘴了,连连答应着下楼去了。

不多时,小伙计果然又送了一只八宝鸭、一碗羊­肉­汤、一盘子馒头上来,邱晨尝了尝八宝鸭,见就是肚子里塞了些香料煮制的整鸭,味道还算凑乎,带着孩子们吃了,下楼结了账,上了车一路进了城。

按照那小伙计说的,进了城往南一看,果然就看到了一座高高耸立的黑­色­铁塔。有了这座地标­性­的铁塔,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庙前街,来到了那家运来客栈门前。

这条庙前街比刚进城的大街稍窄了一些,但也算­干­净整洁,除了那座铁塔寺,两边都是林立的店铺,但毕竟在寺庙近旁,这些铺子也就是些食肆、杂货铺子、纸马铺子、书店、文房四宝店之类,倒没有那些声­色­犬马的酒肆之类。

运来客栈门面并不算大,临街是一座三层木制楼房,五间跨度,门前两侧各有两个石质拴马桩,桩顶雕花磨得光滑锃亮,楼房的木制门楹、门窗之类,虽说打扫收拾的整洁­干­净,却能看得出,都是有些年头的物件儿了。

马车刚一停下,同样从客栈里迎出一个十七八岁,穿一身灰­色­衣裤,带着顶灰­色­小帽的伙计来。

“几位客官,这是要用饭还是住宿啊?”小伙计殷勤地上前替俊文拉着马缰,一边笑问道。

俊文笑着道:“单独用饭就不用来你们这儿了,我们住宿!”

“嗳,嗳,好,小店有上好的客房,最是­干­净舒适……”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觑着眼睛打量着从车子上下来的邱晨和孩子们,见诸人虽都是棉布衣衫,却­干­净整洁,暗暗就加了几分殷勤。

跟着小伙计进了客栈,邱晨示意,俊文询问了客房的等级价格,小伙计张口就来,“小店的客房分上中下三等,上房在楼上,住一晚是五钱银子。中房是后边的小院,一间房子是三钱银子。下房则是在小院在靠后,是大通铺,那个最便宜,一位一晚只需一百个大钱!”

俊文暗暗 ...

(咋舌,这里的房价太贵了。他记得爹爹和叔叔冬日出去,也是住店的,一晚上不过十个大钱!这里,睡通铺还一百个钱,还便宜?!

邱晨见俊文面露惊讶,就知道这孩子心里想的什么,不由失笑,暗暗摇摇头,对那小伙计道:“你们那小……上房可还有空的?能不能先带我们?”

邱晨本想着要个独立的小院儿,转念想到孩子们还没住过楼房,若是住在楼上的房间,想必会很开心,也算是一种不同的生活体验,是以,立刻改了口。另外,这种没有标准的客栈,邱晨还是想看看房间的设施再做决定。其他的还罢了,住客栈首要的还是­干­净!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小伙计自然没有异议,立刻热情地在前边引着众人上了楼。

这家客栈虽说门面并不大,进得门来,大堂却是极豁亮的,楼梯在大堂一侧,也比城外酒肆的楼梯宽阔了不少。

邱晨跟着小伙计直上三楼,一直往里边走到底,邱晨以为到了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转弯,那小伙计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解释:“客官,这边的房子朝着铁塔寺,住在这里,推开窗就能看到铁塔,到了庙会日,站在房里就能看到庙会上的各种杂耍、把式,平日因离了街面又是极清静……”

邱晨听这小伙计说的头头是道,也不搭话,只微微地笑着。

这回又是一直走到底,小伙计才在最后一间房门前停下来,一把推开房门,请邱晨等人进屋:“小子看几位客官皆是­妇­孺,住在这里,相对清静些!”

邱晨一脚跨进房门,就见房间是两间打通的,中间隔着落地雕花木隔断,里边是一张雕花拔步床,靠着窗户一边则摆着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隔断外边,则摆着几张官帽椅和几案之物,布置的还算齐整。邱晨一眼扫过这些,就径直走到拔步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被褥,见虽然只是棉布被褥,却也­干­净整洁,没什么异味儿,也就勉强算是满意了。

那伙计一看邱晨如此注意床铺被褥,连忙道:“夫人,这上房的被褥都是崭崭新的,只用一回。用完了就打到中等……咳咳,绝不会用第二回的,夫人尽管放心用!”

邱晨刚刚看了被子的被头,白­色­的里布确实没有什么污渍,也就姑且信了他这话,点点头道:“行了,我们就住这上房了……嗯,你给看看,再给开两间房……”

说着,邱晨瞅见俊文想要开口说话,抬抬手止住他,道:“我刚刚看了,你们这转过来后,只有三个房间,就这三间房如何?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小伙计似是没想到邱晨一口气要了三间上房,微微怔了怔,有些为难道:“夫人,不是小的不肯,只是,靠近拐角的那一间,已经有客人住进去了……”

邱晨微微一笑,也不勉强,摸出约摸三四钱的一个银角子来递给活计,道:“那就麻烦小哥儿在另一间房里给搭一个床……嗯,没有床,有软榻之类的也成。”

“谢夫人赏!”小伙计暗暗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地谢了赏,连声道,“这个容易,小的这就去和掌柜的说一声,抬一张竹床上来。”

邱晨笑着点点头:“安了床,还请小哥儿给烧几桶水,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一身的尘土,也要沐浴一下。”

“成,小店厨房里有专门烧水的灶,小的下去就先给客官们送茶上来,完了再给客官们送沐浴用的热水来。”

“那就有劳小哥了!”

等那小伙计走了,福儿满儿和俊言俊章立刻就跑去里间的窗子跟前,跪在窗前的椅子上往外看。

邱晨走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如小伙计说的,真是一开窗就能看到那座铁塔……黑黝黝的,邱晨也没觉出怎样来,转身径直走向那张宽大沉重的拔步床。

这还是邱晨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见到这种宽大厚重带着床架子、四周雕花的拔步床,不由得就想凑近了看看、摸摸,还到床上坐了坐,感受了一下。嗯,还成,没想象中的那种沉重压抑感,若是放下帐子来,应该有很好的私密­性­和安全感。

床首放着一只衣帽架,床尾则是摆着一架屏风,邱晨很好奇地转过去,才惊讶的发现,后边原来别有洞天,小小的只有五六平方的小空间里,居然摆着一只木澡盆和一只马桶。这就是古代版的卫生间啊!

------题外话------

昨天那章太血腥了,今儿上轻松的……

马上到点儿了,来不及一一感谢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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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逛街是门学问

( 第九十三章逛街是门学问

一家人在最初的新鲜之后,各自回房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天­色­也就黑了,也没办法出去逛街了,邱晨就让孩子们拿出书本,聚在一起,一人写了两行大字,就又有些饿了。ww

邱晨就又叫了那小伙计上来,准备要些夜宵。

小伙计一进门,就见林家诸人都换了一身茧绸的夏衣,意态悠闲,连忙热心道:“各位客官,咱们小店做夜宵最好的要数­鸡­­肉­馄饨了,皮薄馅大,鲜香可口。若是觉得一碗馄饨还不够,小店隔几步,有一架元宝酥饼极好,酥香美味,小的可以给客官要几只过来,配馄饨是极好的!”

“好,就按照小哥儿……”邱晨的话未说完,就觉得衣袖被人用力地扯了扯,低头看去,就见阿福阿满都仰着头,睁着大而黑亮的眼睛,满眼祈求地望着她,不由失笑,着几个小的,估计早就拱指着出去逛逛了。

抬手抱起阿满,让小丫头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也揽了阿福,未说完的话也就改了口:“就按照小哥儿的意思,给我们娘几个一人上一碗馄饨,至于那元宝酥饼,正好我们要下去遛弯儿,就自己个顺道买回来好了!”

小伙计不由有些失望,没有揽到买酥饼的活儿,恐怕就没有赏钱可拿了。不过,这小伙计也是个人­精­儿,稍稍沮丧了一瞬,立刻就打叠起­精­神来,痛快的应了。

“嗳,嗳,小子就去吩咐厨房动手包馄饨。不过,馄饨是现煮现吃才好,等客官们回来,再让厨房里下馄饨!”小伙计有些饶舌的讨着好儿,这一拨客人可是大方的,一见面就有三钱多银子的打赏,他奉承好了,说不得还会有呢。

邱晨自然也笑着谢了,看小伙计退出去,邱晨就把随身带来的银票子用一条巾子裹了,递给俊文,嘱其缠在腰里,剩下的散碎银两,两人一人一半,分别装进了荷包中揣好,又给几个孩子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俊文这才抱了阿满,邱晨牵了阿福,带着俊言俊章下了楼。

他们住的房间因为是东西向,窗户又是正对着铁塔寺的,对大街上的情形反而看不清楚。

几人从楼上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会儿已是戌时初了,客栈一楼的大堂里却还坐了好几桌客人,吃酒用饭,虽谈不上人声鼎沸,却一点儿也不冷清。这一点就与天擦黑就睡觉的村里人不同了。

刚刚邱晨一行进客栈的时候,掌柜的恰好不在,只有小伙计迎着他们送上楼。

这会儿,邱晨一行下来,就见一名三十多岁身形微胖穿一件灰­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柜台前,与一名年轻人说着什么。

那名小伙计正好从厨房里吩咐完出来,见邱晨一行下了楼,连忙上前招呼着:“几位客官,这就要出去?要不要小子给点盏灯笼提着?”

时值月初,月光不显,虽说各家店面门口都挂了灯盏,但毕竟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刚刚邱晨还在担心,这拖大带小的出去,黑灯瞎火的碰了磕了也麻烦,听得小伙计这么说,正和了邱晨的心事,连忙笑着应了,并随手递了十几个大钱过去。

小伙计接了,笑着连声谢了赏,引着邱晨就在楼梯口一张空桌旁坐了,这才匆匆跑进去点灯笼去了。

那名灰衣男人这会儿也说完了话,送了那客人出了门,回头看到邱晨一家人,脸上带笑地走了过来,对邱晨拱手道:“在下姓程,是敝店的掌柜,刚刚客官们入住,恰好有事外出……”

邱晨和俊文也起身回了礼,笑着道:“程掌柜的客气了。”

那程掌柜笑着道:“客官们对客房可还满意?”

邱晨微笑着点头,道,“客房准备的妥帖,伙计也尽心……”

掌柜的笑着应了,恰好有客人用完饭会账,他拱拱手急忙去了。

这时,小伙计也提了一盏桑皮纸灯笼出来,俊文笑着接了,谢过小伙计,转过头,俊言就一脸讨好道:“大哥,你要抱妹妹,这灯笼还是我打着吧!”

林家所说也买了灯笼,可都是挂在门前的,几个小子们从来没捞着打过。平时的农家人也都是抹黑走路,紧急情况下也只是折段树枝缠个火把打着,灯笼这样的了小之物是极少用的,是以,俩小子一看灯笼就有些拱指不住了。

俊章平时话不多,总是推着俊言出头,这回也沉不住气了,也帮衬道:“大哥,你抱着满妹妹再打灯笼太累了,我和四弟打着灯笼在前边给你们照亮吧!”

邱晨见两个小子这般嘴甜,忍不住想笑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见俊文就要拒绝,也就当先答应了。不过,在把灯笼交给两兄弟之前还是没忘了嘱咐,一定要小心,不要晃动太大。这个时候的灯笼都是竹篾子扎的,外边糊了一层油纸,里边Сhā了一小截蜡烛,若是晃动太过剧烈,蜡烛倒了,就能把灯笼烧了。在邱晨心里,烧了灯笼倒不怕,毕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她怕的是烧了灯笼烫到孩子们。

俊言俊章这会子自然是百说百应,一叠声地答应着连连保证着,拔腿就往外走,邱晨和俊文也连忙带了阿福阿满跟了出去。

一家人出了客栈,抬眼望向街道两端,就见诸如书铺子、文房四宝店之类的,都上了门板,门前也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寂静,但那些食铺子、茶楼门口,却都挂着灯笼,明火耀耀,人进人出的,仍旧还热闹的很。

“好多灯笼啊……”俊章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来,俊言也连连点着头,同时指着旁边的一家茶楼道:“你快看,那边的一串灯笼挂在天上呐!”

邱晨扑哧一声笑了,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道:“那是咱们隔得远,看不见灯柱子了……”

俊言俊章回头看了看姑姑,小哥俩对视一眼,同时嘿嘿一笑,乐呵呵地就往那边走。邱晨知道,虽说指着买酥饼出来的,但真出来了,哪能只买了酥饼就回的,也就任由小哥俩在前边走,她和俊文带了阿福阿满在后边跟着。

而俊言俊章小哥俩自然也是盘算好了,那伙计说的酥饼铺子是客栈出了门往东走,他们却偏偏装作懵懂地抬脚就往西走,邱晨并没仔细琢磨,也没想到小哥俩的小心思,只放任地跟上。

没走几步,一行人就来到了铁塔寺的门前,这会儿,夜幕低垂,铁塔寺的山门紧闭,门前一片开阔地也显得格外空阔寂寥,只有寺院门口的两株大树,在夜­色­里微微摇摆着稠密茂盛的枝叶。

俊言俊章还没学会感怀什么的,略略住了住脚步,就又兴高采烈地打着灯笼超前走去。过了铁塔寺,另一边接连有几家食铺子、茶楼,这会儿进进出出的人来人往,远比静谧的铁塔寺热闹。

还没走进那一片灯火耀目处,老远就听得人声高高低低的传来,其中有食铺子来往之人的说笑,也有几个晚归的小摊贩的叫卖。『』

最外端的一个小摊贩正低头忙乎着,嘴里却不忘吆喝着:“炸面鱼嘞,又酥又香的炸面鱼嘞……”

几个小的本就有些饿了,听得这悠长的吆喝声,又闻 ...

(到随风飘过来的真真香气,不由觉得更饿了。阿福甚至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肚子,邱晨一转眼正好看到儿子的小动作,不由笑了,伸手从袖子里摸出十个大钱来,递给俊章:“去吧,想吃就一人买一份儿!”

说着,又不忘嘱咐:“记得给你们大哥也买一份,我就不要了。”

俊言俊章连连点头答应着,就要往那边跑,阿满急得从俊文怀里往下出溜,一边嚷嚷:“三哥四哥,等等我!”

俊文小心翼翼地护着满儿下了地,又伸手从两个弟弟手里接过灯笼,抬手给两个莽撞小子一人一个爆栗,笑道:“就顾自己个儿了!”

俊言俊章嘿嘿笑着躲了躲,一人一个,牵起阿福和阿满,啪嗒啪嗒朝着那小摊子跑去。

邱晨在后边紧紧地嘱咐:“别离的太近,小心油点子溅出来烫着……”

听着俊言俊章头也不回地答应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邱晨自觉失态,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前总笑话那些当了妈妈的同事同学们唠叨,可如今真自己个儿当了娘才知道,这一声声唠叨都是不自觉的……

等邱晨和俊文紧跟着走过去,四个小东西已经人手一串炸面鱼,一边嘘着热气,一边吃上了。见姑姑和大哥过来,俊言和俊章连忙举着手里多余的一串给两人送过来,俊言还邀功:“人家一文钱一串,我们买的多,多给了一串,姑姑,你快尝尝,好吃着呢!”

虽说邱晨并不在乎当街大吃,曾经的她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吃麻辣串、冰激凌也不是一回两回,可到了这个地方,女人家出门的都很少,她再旁若无人地当街大嚼,不说别人怎么看,她自己也觉得别扭。

但她没有拒绝孩子的一片好意,笑着道了谢,伸手接了一串捏在手里,另一只手牵了吃的眯了眼的阿满,回头一看俊文举着一串冒着热气的炸面鱼儿,红着脸一副窘状,不由笑了:“既然他们买给你,你就吃吧,也不过是个大孩子,不用顾忌那么多!”

被姑姑这么一说,俊文挠着头嘿嘿笑了,张嘴咬了一只炸面鱼进嘴里,外皮裹得面炸的焦香酥脆,里边裹得­肉­馅儿却软­嫩­浓香,真是……挺好吃!

几个人也不着急回去,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就悠闲地一路走过来。看到好吃的东西,邱晨就给孩子们买上一份尝尝。只不过,除了最初的炸面鱼是人手一份,后来的小吃就只买一份尝尝味道了,以免吃的太多了不舒服。

在一个个小吃摊子中间,也有些卖小首饰、头花的,卖胭脂水粉的,卖果子蜜饯的,众人也一一看过来,其他的人也就罢了,只在头花摊子上给阿满买了两朵小巧的­嫩­黄­色­小绒花,邱晨当即给阿满攒到了小辫儿上,乐的阿满笑眯了眼。这会儿除了邱晨呣子三人,俊文兄弟几个都是杨家人,倒没人记得阿满小丫头还给父亲守着孝呢!

毕竟这个时代的夜市有限,众人即使放慢了脚步,走走停停的,也没用太久,就逛了一遍,最后,去那酥饼铺子里买了十只元宝酥饼拎在手里,转回了客栈。

之前邱晨听小伙计说‘元宝酥饼’,还以为会是桃酥那样的点心,可看到了才知道,不过是椭圆形的烤的酥脆的火烧,因为中间鼓起两边凹下,有些像元宝的样儿,就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

进了客栈,那小伙计犹如按了天线接收系统,立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笑地引着一家人到楼梯口,一边笑着道:“几位客官且回房,小子这就让厨房里下馄饨,眨眼功夫就给几位送上去!”

邱晨看看几个刚刚吃了一条街的小家伙,一听馄饨仍旧星星眼,不由笑道:“好,小哥受累了!”

阿满走了这一路,上楼梯实在是没劲儿,­干­脆耍赖让邱晨抱着上楼。回到房间,邱晨只来得及让小丫头漱了漱口,就困得睁不开眼了。阿福虽说还没这么夸张,往椅子上一坐,也露出明显的疲态来。

邱晨琢磨着这俩小的吃的也着实不少了,那馄饨估计是真吃不下了,­干­脆也给他淑了口洗了手脸,也打发上床睡了。

她打发了两个小的上床睡下,那小伙计就用一个打托盘端了六碗馄饨送了进来。

邱晨去洗了手,招呼俊文兄弟三个吃馄饨,一边笑着对摆了馄饨正准备离开的小伙计道:“这位小哥儿,我那俩小的睡了,这六碗馄饨怎么也多了,剩下了扔掉挺可惜的,要是小哥没有事情忙,不如一起坐下吃上一碗。”

这客栈的小伙计虽说饿不着,却也很少能够吃到这种刚刚出锅的鲜­肉­馄饨。

听邱晨这么一说,那目光禁不住就往桌上仍旧热气腾腾、香气蔓延的馄饨碗瞥过去。

俊文心思也越来越灵透了,一听姑姑这话,特意留小伙计在这里吃馄饨,而不是让小伙计带回去吃,就必定是有事要询问这小伙计,立刻招呼着俊言俊章,兄弟三人一拥而上,笑呵呵地拉着小伙计回到桌前,按着他坐了,俊言立刻就拿了一只元宝酥饼递过去:“这位哥哥,刚刚出锅的酥饼,还热着呢,你也吃一只。”

看俊言笑的真诚,话语也亲热,小伙计不由想起自家的弟弟,不知觉地就接了这只烤的金黄酥脆的酥饼。

邱晨洗了手,也一起来到桌子前坐了,也不急着说话,先舀了一只馄饨慢慢地吃了,然后抬头看着小伙计笑道:“这馄饨鲜香不腻,果然是好的!”

听得邱晨夸奖,小伙计立刻笑着点头:“是啊,是啊,咱们小店的馄饨最是­精­细,都是用三分肥七分瘦的肋条­肉­,细细的剁了,还放入了大海米,是以,这味道格外鲜,别家都做不来这个味儿。”

邱晨笑着点点头,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我们这也住进来大半天了,还不知道小哥儿怎么称呼?是安阳府人么?”

小伙计嘴里正含着一只馄饨,一口吞咽下去,笑着道:“小子在家排行老大,我爹娘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就叫小的大壮。来了客栈后,大伙儿都叫小的壮子。小子家就在西城瓦窑胡同,往里走到底,朝北的门儿就是……不过,那个院子里住了我们三家人,我们家住的是东厢……”

壮子也不知是不是吃的高兴了,一说起自家的事儿来,简直就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连家里几口人,爹娘做什么活计谋生,几个弟弟几个妹妹都一一说了,听得俊文和俊言俊章都有些愣怔,邱晨却只是含笑听着,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表情。

好不容易等小伙计交待了自家的事儿,邱晨笑着道:“我就以为只有村子里的日子难过,没想到咱们安阳府过活也不容易啊。”

小伙计也跟着感叹:“是啊,我家兄弟姊妹多……我还小的时候,爹娘天天累死累活,也难以混个温饱……好在现在我们兄弟们渐渐大了,我和二弟都出来做了伙计,大妹和二妹也能做些针线补贴家用了,几个年纪小的,也知道帮着家里做些活计……嘿嘿,已经比当初的日子好多了。”

邱晨跟着感叹了几声,话题又是一转,向壮子打听起城里的大商铺来,渐渐地又说到各大铺子的东家、后台,等两碗馄饨和两只元宝酥饼吃完,邱晨已经把 ...

(城里的几大商铺问清楚了,连几大商铺的老板后台也都心里有了数。

“嘿嘿,多谢夫人这顿夜宵。”小伙计抹抹嘴,站起身来,正好顺手拾掇了碗筷离开。

邱晨笑着拿了两只瓶子出来,递给壮子,笑道:“壮子,我家是做药材的,刚刚听你说你娘咳嗽,你爹的腰腿疼的厉害,这两个瓶子里,是我们家自制的咳嗽药丸和治腰腿疼的药酒,药丸子一天吃两回,一早一晚各吃一丸。这药酒每晚睡觉前抹上用力揉开……你拿回去试试……我们还要住上几日,若是管用,你再来和我拿!”

一听这话,壮子简直比得了赏银还高兴欢喜。连连躬身作揖道了谢,这才把药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端了碗筷下楼去了。

把俊言俊章打发到另一个房间里睡觉,邱晨和俊文再次在桌旁坐了。

邱晨道:“刚刚壮子的话,你听到了吧?”

俊文点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道:“姑姑,刚刚壮子说的那些铺子我都记下了,只是,姑姑,为什么要问铺子的东家……甚至是后台啊?”

邱晨看着俊文道:“你可是想说,咱们不过是卖几块洗衣服的肥皂,后台不后台的没啥相­干­么?”

俊文虽说听出姑姑的一丝不满意,但仍旧实诚地点头。

邱晨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个问题,今晚你也不用问我,明儿,你就自己个儿上街,挨个铺子逛逛……嗯,安阳府这么大,铺子这么多,让你挨着逛不可能,那你明天就先逛胭脂香粉铺子吧。去问问看,这些铺子里卖的洗衣服、洗脸、洗头的东西,都有哪些花样,各个花样又是什么价钱……”

“呃,姑姑,我自己个儿?”俊文实在太吃惊了。

来安阳府的目的,邱晨没有瞒他,可他从来没想过,来到第二天,姑姑就让他自己个儿去逛街,还是逛脂粉铺子……那种铺子大都是女人逛的,他一个小年轻的进去……再说,他自己个儿去做一个从没做过的事情,难免有些信心不足,甚至有些惶惑不安。

邱晨笑着点点头:“嗯,刚刚我也说了,安阳府这么大,若是咱们一起行动,只怕到了初五咱们也逛不完,更没有时间谈生意。我们分成两路,你自己个儿一路,去逛脂粉铺子;我带着他们兄妹四个一路,就去逛杂货铺子……一天回来,晚上咱们两路一结合,安阳府的大致行情就差不多摸清了。嗯,莫非你觉得这事儿为难么?”俊文是真的为难,却又实在难以开口承认。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妇­孺,就他一个男子,姑姑都说了,她自己带着四个弟妹明日也上街,他这个青壮又怎么好说自己做不来?

呐呐了两声,俊文终是点点头应下:“姑姑放心,明儿我一定仔仔细细地去问。”

邱晨挑挑嘴角,眼中狡黠一闪道:“那就好。不过,你一个人上街,千万注意,莫要和人家起什么争执。”

俊文连忙答应着。邱晨又拿了一块约摸五六两银子递给俊文:“这点儿银子你且拿着,一来要吃午饭,二来,你也可以挑着比较有代表­性­的……嗯,就是比较普遍的和特别的买上一点回来,咱们也可以洗洗衣服比较比较,比咱们的肥皂如何。”

姑侄俩商议一定,邱晨就打发俊文回房睡觉,她自己稍稍收拾了一下,也躺到了那张拔步床上。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地方,邱晨一时也没有睡意,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模糊地床棚子,心里不由自主地思量起来。

梆!--梆梆!

一慢两快的梆子声从街上遥遥地传来,随即就是更夫沙哑苍凉的声音:“平安无事咯……”

邱晨怔了怔,随即恍然,这应该就是在电视中经常看到的打更了。之前一直住在刘家岙,村子里是没有更夫的,她也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了一次打更报时。只不过,她很疑惑,这打更人只是敲梆子,喊的却是和打更完全无关的内容,难道仅仅听打更声就能知道是几更?

胡乱地想着打更,邱晨不知不觉地竟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和孩子们起了床,收拾一番,下楼去大堂里吃了早饭后,就果如昨晚商议的那样,兵分两路,邱晨带着孩子们一路,俊文自己个儿一路。

邱晨这一路逛下来,不疾不徐,累了就去茶馆儿坐会儿,饿了就去食铺子吃东西,吃过午饭,还带着四个孩子回房间睡了半个时辰……晚上天刚擦黑,娘五个就回了客栈,跟壮子要了饭菜,让他给送到房间,又要了热水洗了澡。一大四小洗完澡,壮子也端着四菜一汤送到了三楼的房间。

这饭菜摆好了,俊文却仍旧没有回来,邱晨就拿了白日逛街买的点心给四个孩子点饥,顺便等着俊文回来吃饭。

如此,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俊文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转了回来,进门一看姑姑和弟弟妹妹们都一脸轻松,­干­­干­净净的模样,不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姑姑,你们,你们早就回来了?”

不用邱晨回答,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就欢叫着跳起来,奔到俊文跟前,叽叽喳喳地跟自家大哥显摆起来。

“大哥,你看,这是姑姑给我买的新书!”

“大哥,姑姑也给我买新书了,还给我们买了新毛笔、新字帖……哦哦,姑姑还给我们买了颜料,说等开了学堂,还会让先生教我们画画……”

“大哥,大哥,娘亲还带我们去了香料铺子,给我们买了香包,说是过五月五的时候用,戴了那个,能避蚊虫……”

“大哥,你看,娘亲给我买的铃铛,好听么?”

叮铃铃……

阿满晃荡着自己的小脑袋,辫子上几粒黄豆大小的银铃铛,立刻发出清脆的铃声。

俊文越听越是惊讶,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妹妹叽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邱晨:“姑姑,你没去杂货铺子里么?”

邱晨笑着摇摇头:“怎么没去?行了,你跑了一天,想必累坏了。先别急着说这个,洗洗手赶紧吃饭,吃了饭咱们再说说一天的收获。”

俊文看着自家姑姑神清气爽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洗了手脸,一家人这才开始吃饭。饭菜早就冷了,还好天气比较热,吃一顿冷饭菜也不太受害,孩子们虽然吃了点心,却仍旧食欲旺盛,冷饭冷菜也没影响他们的好食欲,每个人都吃了不少。倒是俊文,因为心里有事,吃的食不知味的,勉强吃了一只馒头就搁下了筷子。

把碗筷收拾到托盘里,俊文送了下楼,再回到楼上房间,邱晨已经安排了四个小的开始写字帖了。

姑侄俩离开几个孩子,坐了,邱晨就笑道:“你先说说,你今天去了哪些地方,打听到了什么。”

一说起自己的收获,俊文似乎有了些自信,开始从自己出门说起:“我出了客栈,先去了这条街上的两家脂粉铺子,询问过后知道,他们卖的洗衣服洗手的东西都叫澡豆。只不过,洗衣服的是不加香料的,洗脸洗手洗头发的则是加了香料的。他们还分了几个档子,最好 ...

(的一种加了珍珠和玉屑,要一两银子一小盒,是那些大户小姐买回去专门洗脸用的。最便宜的只用两钱银子,就能买这么一盒……哦,我买了一盒回来,姑姑你看,那一两银子的我也看了,比这个小了许多,里边装的澡豆连这些的两成都没有。”

说着,俊文拿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盒子表面还算光滑,却光秃秃的毫无装饰,而且木质也很普通。邱晨打开一看,盒子里盛着大半下粉末,她用手指捏了一点儿,捻了捻,就见这些粉末状物质稍稍有点儿油­性­,用力捻搓能够成团,但并不牢固,轻轻一碰就又散开了。

澡豆,邱晨倒是在古代毅本草文献中见过此物的记载,配方组成和制作方法都很详尽。说的就是用豆粉加入一些其他的配料香料混合在一起,用来洗涤油污的去污剂,在古代运用非常广泛。貌似红楼梦中还有记载,用加了紫苏叶的绿豆面儿洗手,能够去蟹腥。那其实也是一种澡豆。

《世说新语》中还有个关于澡豆的笑话:说的是有个叫王敦的人,刚刚娶了公主,如厕……完事儿出来,有奴婢举着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王敦就把水倒进琉璃碗里,调匀喝了下去,然后夸赞道:“这­干­饭味儿真是不错!”……

邱晨也没就俊文问来的信息作评论,只取了孩子们换下来的两件衣服,取了两只铜盆,分别放进去。一件衣服用澡豆揉搓后浸泡,另一件衣服则用她自制的肥皂浸泡……

衣服浸泡着,邱晨就又开始问俊文:卖澡豆的多不多?哪一种澡豆卖的更快?一个铺子一天能卖多少?店面最大、生意最好的脂粉铺子是哪家?城里百姓中口碑最好的是哪家?哪家的货最全?哪家的货价格偏高,哪家的货卖的最便宜……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俊文能够回答出来的,竟然只有十之二三,一张清秀的脸庞,就随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渐渐地窘迫地涨红了起来。

邱晨问了一串问题,看着俊文神­色­窘迫的狠了,也就停了话头。转而去把浸泡了一刻多钟的衣服揉洗起来。

邱晨选的两件衣服脏污程度差不多,衣襟上都沾了食物的油渍。她用了肥皂的那件衣服,用力揉错了几把之后,那块显眼的油渍就洗掉了,袖口衣摆等处的脏污也洗的­干­­干­净净的。再转而看那用了澡豆的衣服,邱晨用力揉搓,也没能把油渍去掉,倒是灰尘之类的污渍能够洗的差不多。

俊文这会儿也缓过来了,过来看着邱晨洗过的两件衣服,惊喜道:“姑姑,咱们家的肥皂要好用的多!”

邱晨点点头,心中却暗叹,若是有更先进的合成提取技术,做出加酶的肥皂、洗衣粉来,这点儿刚沾上的油渍算什么!可惜了,当下这个条件,也就只能做做最简单的肥皂了。

不过,转眼再去看那一盒澡豆,邱晨也暗自琢磨,这会儿没有­精­细全面的实验仪器,若是能够测试一下两种去污剂的毒­性­和刺激­性­就好了。这个澡豆的去污能力不够好,但却是全天然的,应该刺激­性­也小,用来洗手洗脸,应该比那些化学合成的物质要安全、绿­色­的多。

把两件洗­干­净的衣服抖开晾到衣架上,邱晨这才擦­干­手,拿了一张毛边纸和一支毛笔过来,几笔把安阳城主要的街道布局图就画了出来。然后,邱晨就招手叫了俊文到跟前,然后用毛笔,一个个把主要的香料铺子和脂粉铺子的位置标了出来。而且,每标下一个铺面的位置,邱晨就把铺子的铺面大小、货物档次、经营情况之类都描述一遍,甚至连铺子的东家和后台,也都讲的清清楚楚的。

听着听着,俊文就忍不住Сhā嘴道:“姑姑,你,这些你是怎么问到的?”

邱晨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按着安阳府简易布局图,笑道:“咱们打探这些东西,去店面做实地考察是必要的。但不能完全依靠去人家店里询问。其实,还有许多办法收集这些铺面的相关资料,比如,就像和壮子那样的活计聊天,比如在这些铺面附近吃点儿东西喝杯茶,就能看到铺子里进出的人多不多,买了多少东西,喝茶吃东西的空挡,也可以和活计掌柜的聊聊……呵呵,你别听这俊言他们说我们一天喝茶吃东西逛大街,好像没有认真去铺子里询问,但我们每做一件事,却都能收集到进铺子绝对得不到的消息……”

说着,邱晨就把自己带着孩子一天的行程大致讲了一遍,重点打听消息的地方和方法都会给俊文提点出来,听着听着,俊文渐渐露出一脸的恍然来,两眼也渐渐亮了起来。原来,问东西也不一定非得去正主儿那里去问啊……

姑侄俩交流了很多,直到三更的梆子声传来,两人才恍然回神,转眼,就看到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四个,不知什么时候写完了大字,一起爬到大床上,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睡着了。

姑侄俩相视一笑,邱晨帮着俊文抱了俊言俊章送去隔壁房间,让他们兄弟安置睡觉。她才转回自己的房间,带着两个孩子睡下。

这一夜,邱晨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洗漱吃了早饭,邱晨又带着孩子们出了客栈,只不过,这一天她没有让俊文独自行动,而是一家人一起逛起了大街。跟着姑姑一处处逛下来,俊文直觉收获颇丰,禁不住都有些喜形于­色­了。

------题外话------

今天赶巧了,粟粟的同学来拜访,晚上又被人找了出去……几乎荒废了一天,匆匆忙忙写了这么多,实在是顶不住了,少的明天补上……

那啥,粟粟郑重声明,粟粟不是大叔……

还有,粟粟今天才看见,咱家也有解元了……放炮庆祝!明天争取加更酬谢亲们的支持和鼓励……鞠躬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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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壮子的心计

( 第九十四章壮子的心计

如此逛了一天,到了晚间,邱晨和俊文再一次聚在一起谈论起白天逛街的事情。ww俊文一天下来收获颇多,这会儿就很有信心地向姑姑表述一番,邱晨欣慰的认可道:“嗯,今日能够看出这些东西来,实在是不容易了。明儿开始,咱们不用重点再搜罗澡豆的事儿了……”

刚刚跟着姑姑逛了一天的俊文,正觉得自己有点儿摸索到了门径,姑姑却突然说不再搜罗了,俊文难免有些意外。

俊文微微一愣,疑惑道:“那咱们还要上街么?”

邱晨笑着道:“当然要上街,但是澡豆的事情咱们问的差不多了,也该着手打探哪个店铺能够合作了。”

俊文略一思索,随即笑开了,“成,我听姑姑的吩咐。”

邱晨点点头道:“经过这两天搜罗来的消息,我大致圈定了几个商铺……”

说着,邱晨拿出了前一晚画好的安阳府商铺布局图来,指点几个用红­色­标示出来的其中一个点道:“明儿,咱们就从这个铺子下手……”

俊文看了看,姑姑用红­色­圈出来的铺子都是安阳府最大的南北货铺子,而姑姑指点的一个更是位于府衙东大街上的一家,也可以说是全安阳府最大的一家南北货铺子。这家铺子货品极为齐全,不仅仅有一半南北货铺子的各种杂货,还分门别类的设置了香料区和特产区,专门售卖南方苏杭等地甚至是外洋传过来的稀罕物件儿,比如能够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子,比如各种外洋来的香露之类,而且,货品价格也是在整个安阳府最高的……

不由不觉地,俊文就皱起了眉头。

自家制作的肥皂虽说洗衣洗手都好用,但俊文却知道,都是些火碱猪­肉­这样的贱物儿做出来的,一块肥皂的成本姑姑也曾经明白地算过,不过几文钱,这等物事,真的能够卖去这种专卖奢侈品的铺子里去么?

邱晨看俊文面­色­,也大致猜到了对方心里大概有些什么疑问和不确定,却并没开口打断,反而悄无声息地起身,去行李中取了一只­精­巧的紫铜盒子回来,递到了俊文的面前。

这只紫铜盒子,打制的极为­精­细,扣合处严丝合缝,却有卷翘的边沿便于开合,铜盒顶部,有突出的百花图案,花纹­精­致流畅,图案造型也极优美。

俊文接在手里,疑惑地看向姑姑。

邱晨微笑道:“你打开看看啊!”

俊文这才想起,盒子再­精­美不过是个盒子,里边装的东西才是正主。

盒子打开,一团用葵绿­色­细纸包裹的物事露了出来,同时馥郁出来的,还有一股极好闻的淡淡清香。俊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香味儿越发明显,但他想要描述这香味儿的类别,让他说出是什么花儿的香味儿,他却一时说不出来。

不管香味儿,就看外边包裹的细纹纸,竟是用的最高端的花笺,比纸张颜­色­稍稍浓了那么一线的极细的花朵图案在整张纸上铺展开来,连绵不断。虽并不起眼,或者不仔细看还会忽略过去,但俊文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些细致却并不张扬的花纹图案,让一张普通的纸张透出一分别样的­精­致来……嗯,就像姑姑曾经说过的,真正的大家没有人天天穿崭新的衣服刺目的金银首饰,他们反而更喜欢用一些半旧之物,用来彰显他们的厚重底蕴和雍容气度……对,就是清雅和雍容!

这紫铜盒子的­精­致,显出的是雍容。而里边这用来包裹的­精­致花笺,却又透露出一种细致的清雅之意……

究竟是什么好物件儿,用这样的­精­巧心思来存放、承装?

邱晨见俊文小心翼翼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却并不继续拆开包装,不由笑了。这孩子,就这么点儿包装就吓得不敢下手了?这要让他见到现代那些用纯金打造盒子包装起来的天价月饼,这孩子还不吓傻了!

笑着从俊文手里把紫铜盒子拿过来,邱晨直接把葵绿­色­花笺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块只有巴掌心大小的物事来。而且,是满儿的巴掌心儿!

这块物事呈偏树叶型,淡淡的绿­色­,托在姑姑的掌心里,就如一只用绿玛瑙雕琢出来的­精­致摆件儿,唯一不同的,这个物件儿是不通透的。

邱晨把手中的物件儿递给俊文:“你看看,可认得是什么东西?”

俊文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又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手指揉捻的滑腻感……好熟悉!

脑中灵光一闪,俊文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自家姑姑,有些不敢置信地,连话都磕巴了:“姑姑,这,这个是……肥皂?”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就在俊文越发糊涂了之前,笑着道:“这个和咱们家的肥皂差不多,但不能叫肥皂,我叫它……香皂!”

又道:“这个就不是用来洗衣裳的了,而是主要用来洗脸、洗手、洗澡……哦,若是哪家豪富之家的公子小姐不怕花钱,拿它来洗衣服也不是不成,同样去污,还能留下香味儿,省了麻烦的熏香。只要他们不怕花银子就成!”

听着有些呆愣的俊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姑姑,这一块香,香皂,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邱晨温婉一笑,淡淡道:“咱们这香皂里,我加了珍珠粉和秘药,有美白­嫩­肤的效用,所以,最起码要十两银子一块!”

十两银子?还最起码?

俊文下意识地吸了口气,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来,把邱晨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别牙疼了,赶紧的带着俊言俊章去睡吧,不然,那俩小子又该睡着了!”

俊文闻言往四个小的那边儿一看,果不然的,四个小家伙儿写完大字,又一起爬上了床,正压低了声音说着话儿。只不过,听那声音时断时续的,还真是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了。

姑侄俩相对而笑,各自带了两个小的洗漱睡觉不提。

尽管俊文对姑姑怎样下手很是摸不着头脑,但这个年龄的少年还没有那么沉的心思,加之连日来的奔波、思虑,也着实累得狠了,躺下没多会儿就睡熟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拿了三套青­色­的素锦衣衫给俊文兄弟送了过来。

这还是俊文兄弟第一次穿这种软软滑滑的,用手几乎拿不住的绸缎,一个个都有些惊喜,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这么柔软的绸缎穿在身上,总觉得手脚都没处放了似的。

看着三个侄子束手束脚的模样,邱晨止不住地想笑,却还是勉力忍住,只微微含了一抹微笑,上前,一一给孩子们整理了衣襟和腰间的皱褶,一边淡淡地笑道:“你们也不用觉得多了不得,这些重绉虽然比前些日子给你们做的茧绸要软一些,但并不易起皱,也很结实,禁扯禁拽的……”

听她这么一说,俊言俊章也就嘿嘿地憨笑着放松下来。俊言还扯着衣袖拽了两把,被俊文拍了一巴掌也仍旧咧着嘴笑道:“姑姑说的是真的呐,这衣服看着这么软,真的挺结实的!”

邱晨笑着也抬手捏了捏俊言的 ...

(鼻子,嗔怪道:“你个臭小子,你这话是不是说你姑姑我之前总说假话?”

“嘿嘿,不是,不是……”俊言被姑姑抓住了语病,连连讪笑着想要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一叠声的说了一串‘不是’,惹得俊文俊章,连带旁边的阿福阿满都跟着笑起来,把个皮小子也笑的红了脸。『』

俊文是一身竹青­色­的直缀,脚下也换了一双青缎面方头鞋,头戴方巾,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少年读书郎。而俊言俊章则都是一身的湖青­色­直缀,同样着一双青缎面鞋子,头发在头顶攒成发髻,一副家庭富足的男孩子模样。至于阿福阿满,则都是淡青­色­的衣裤,阿福的头发已经能够梳成两个小抓髻,阿满则是仍旧是两根小辫儿,辫子中间编入了几个小巧的银铃,微微一动,细微但清亮的铃音隐隐而动,格外活泼可爱。

给孩子们收拾好了,邱晨也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她穿的是一身茧绸衣裙,月白­色­衫子淡青­色­襦裙,通体素淡,只在衣袖衣领和裙摆处绣了本­色­的缠枝花样,就在清淡中透出一抹雅致来。而且,邱晨一改不戴首饰的习惯,今日双耳中用了两个小巧的玉塞儿,发髻中也用了一只青玉发簪,虽然简单,但通透温润的玉簪,也在雅致中透出一抹富足来。

娘几个收拾妥当,下楼吃早餐。壮子一见这一家下了楼,立刻疾步赶了过来,来到邱晨面前做了个深揖道:“多谢夫人,夫人给的药丸子,昨日小子送回家给爹娘用了,今儿一早,小子爹娘就打发了弟弟送了消息来,说爹娘用了夫人给的药后,都觉得好了许多,小子的娘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咳嗽起来……”

邱晨伸手扶住壮子,微笑道:“不用如此,你爹娘的病能见好就好,我带的药丸子还有两瓶,等……这样吧,你跟我上楼,我带的药丸子还有两瓶,索­性­一起给你,让你母亲多吃几日,祛祛病根。”

壮子一听大喜,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去了,若非还记得是在客栈大堂,还有许多客人和掌柜的伙计们看着,说不定这小子就能跪下去磕头致谢了。

俊文在旁边道:“姑姑,不若我上去拿给他吧!”

邱晨摇摇头,吩咐俊文带着几个弟妹在大堂先要了早饭吃着,她则带着壮子回了三楼客房。

除了银票银两邱晨和俊文随身携带外,其他的物品就放在客房床头的柜子上。是以,邱晨带着壮子回了房间,也没费什么功夫,直接去包袱里又拿了两个药瓶出来,递给大壮:“这次出门并没有多带,只有这三瓶……”

壮子一听就想推拒,想起娘亲的病苦,又有些舍不得,这微一犹豫的功夫,就听邱晨又道:“好在我还在这里住几天,你把药送回去,若是你母亲吃完第二瓶还未痊愈,你就再来找我,我再赶着给你配几瓶也来得及。”

听邱晨这么说,壮子一脸为难犹豫的表情愣住了,片刻,这有些­奸­猾的小伙计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邱晨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邱晨伸手去扶壮子,却不想壮子正值十七八岁的年龄,身体也壮实的很,执意了要磕头致谢,邱晨用力一拉竟然没拉起来,还是生生磕了三个头,这才自己爬起来。

邱晨还很不适应被人跪,见壮子磕过头之后,仍旧咧着嘴巴笑的欢实,不由苦笑着摇摇头:“行了,这会儿楼下正忙着,你的活儿也多,我也要吃了饭出门,咱们就别在这里蘑菇了,还是快下去吧。”

壮子连连答应着,一边随了邱晨往外走,一边搭话道:“夫人这几天一直出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若是有用上小人的地方,请夫人尽管吩咐。虽说小的没啥能耐,但是跑跑腿传个话什么的还是成的。”

邱晨笑着正想摇头,却突然福灵心至地道:“也没甚大事,只不过想寻一间铺子,准备做个小生意。”

“吔,不知夫人想开什么铺子?小的地头倒是熟得很,或许能够多少帮点儿忙。”

“我得了一种物事,洗脸沐浴皆好……另外,也知道几个配制香露的方子,就想着开一间小铺子专门卖这些东西……”

“洗脸沐浴的物事?香露?”壮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里飞快地转了无数个圈儿,稍稍一顿,紧接着道,“夫人看样子是还没寻到合意的铺子吧?今儿夫人且去,等小的忙完早饭这一回,就上街,小的恍惚记得,有那么两处铺面出让……不过,因为用不上,小的之后没留意,也不知出让出去没有……夫人晌午时分还请回来一趟,小的把问来的消息报给您。”

邱晨有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

走了几步,壮子又突然道:“夫人,那啥,不知您那洗手洗脸的物事可有带着的,能不能给小的一块……”

邱晨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想拿回去给你母亲用?”

壮子摸着头憨笑着点了点头。

邱晨不由笑着摇摇头:“你也不早点儿说……都在房里放着呢,这还得回去拿给你。”

虽是如此说,邱晨却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又走回房间里,拿了一只紫铜盒子回来,递给壮子道:“这物事洗衣服去油污也极好用的,比澡豆好用许多,只不过,得了难些,一般人恐舍不得。”

紫铜盒子一入手,壮子脸上的笑就有些维持不住了,听了邱晨这话,更是露出一脸的赧然来:“夫人,这,这物事是不是贵的很呐?小的,小的不知好歹……”

邱晨却根本不以为意地笑着摇摇头:“行了,什么贵啊贱啊的,这些东西是我自己做的,就是贵也总比将来卖的价钱低。这些日子,我们娘几个住在这里,还多亏你上下照应着呐,你也不用太在意了。快别在这里磨蹭了,耽误了活计,可要挨你们掌柜的训了!”

“嘿嘿,那就多谢夫人了。小的这就先下去了,夫人您下楼扶着些……”壮子听邱晨说的大度,也就不再啰嗦,把紫铜盒子往怀里一塞,鞠了一躬,笑着飞奔下楼去了。

邱晨没有他练得这个身手,也没甚急事,索­性­也不赶,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她这些日子只顾着往外走,满安阳府乱逛了,居然忽略了身处的这个云来客栈……鱼饵放下去了,就不知能不能起到她预想中的作用。

俊文带着四个小的坐在大堂中,要的早饭已经送上来了,孩子们却都没有人动筷,都在等着邱晨下来一起用饭。

“不是说让你们先吃着?”邱晨觉得心里温暖,却仍旧忍不住啰嗦一句,走到阿福阿满中间坐了,拿起筷子招呼着孩子们开始用饭。

这当儿,壮子却真如邱晨所说的,正在柜台后边的暗间里挨训。

“你这猴崽子,一大早大忙的时辰去跑去给你老娘讨药……我不是说你的孝心有错,孝敬爹娘没错,可你小子也看着点儿啊,就这一会儿,连我都上去端盘子了……要是活计都让我做了,还要你这个伙计做什么?……啊?”

壮子挂着一脸讨好的笑,连连 ...

(作揖求饶,终于等到程掌柜的训得口­干­舌燥,说话语速稍稍缓了些,壮子立刻Сhā话打断道:“掌柜的,今儿小的可是得了一桩巧事儿,若是成了,掌柜的您定能在东家那里露个大脸,受赏那是一定的了,就盼着掌柜的得了赏,吃了­肉­,别忘了小的,也给小的一口汤喝喝……”

“你个臭小子,什么事儿说的这么邪­性­,还指定受赏……东家的赏是那么好受的?亏你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儿好处……”掌柜的仍旧火气未平,一开口就又是一顿训斥。

壮子却仍旧一脸的笑,扯着程掌柜的胳膊道:“掌柜的你且消消气,听小的说啊……我刚刚跟着那位杨氏夫人上楼拿药,碰巧多了句嘴,问她们一家人天天上街有什么事。当时小的也没想到事儿这么巧,只不过想着,人家给了药治好了我娘的病,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出点儿力,也算报报恩……那杨氏夫人最是温和,也没瞒着小的,就说她得了一种用来洗脸沐浴的物事,比澡豆好用的多……而且,那杨氏夫人还说了,她还有几个香露的方子,他们每日上街就是想着看一间铺面,准备开个小铺子卖她说的那种物事和香露……最重要的是,后来那杨氏夫人似乎是没在意,说出这种洗脸洗澡的物事也是她自家做的……”

程掌柜的脸上本来还三分火气七分不耐,听壮子说着说着,这火气和不耐渐渐地都消了,转而露出一副沉思算计之­色­来,在这算计沉思之­色­下,壮子当然也没放过那安隐的一丝欢喜和激动……

壮子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程掌柜的神­色­,见此不由暗暗嘀咕:‘嘿,刚刚还骂我,你不也动心了?’

这儿壮子已经把话说完,程掌柜却仍旧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神来,对壮子道:“你,那杨夫人所说的物事你可见到了?”

壮子装傻充愣地摇了摇头:“没,小的没想到这个……不过,掌柜的,那杨夫人既然会配药丸子,还能治好我娘多年的老病,就一定是有些能耐的……再说了,那杨夫人带着孩子们整日上街寻铺面,和小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应该不至于欺骗与咱们……”

程掌柜的瞪了壮子一眼,却没有再训斥,只点头嘱咐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啰嗦了,外边儿还忙着呢,你赶紧出去­干­活吧!”

壮子似乎有些扫兴的答应着,转身走了一步,仍旧不死心地劝说道:“掌柜的,我觉得这事儿东家知道一定会有兴致……”

“成了,成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赶紧去­干­活吧……”程掌柜不等壮子说完,就挥挥手打发他,等壮子低头耷拉脑袋地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嘱咐道,“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就别和旁人提起了。”

壮子蔫吧地应了一声,也没回头,径直出门去大堂里忙乎活计去了。

只不过,背着程掌柜的壮子,此时脸上一抹狡猾的笑容一闪而逝:不让我告诉旁人,你好把功劳都贪了吧?哼,我拿着那个物事……也不怕你这老狐狸贪心独吞了!

邱晨却根本不知道程掌柜和壮子这一番机锋往来,带着俊文和四个小家伙吃了早饭,又喝了壮子殷勤送上来的茶,就施施然地出了门。

若说,前两日逛街还要时时注意打探消息的话,今儿再次上街,邱晨一行人却真是悠闲随意了。

他们也不急,一路慢慢走着,一路慢慢地逛过去,只不过,今儿他们就不像前两天只捡着脂粉铺子杂货铺子香料铺子了去逛了,而是看什么有兴趣,就进去逛上一圈儿,看到应心合意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贵的,邱晨就一应买下来。如此,他们逛街的速度可想而知,慢的可以。而且,仅仅这一条庙前街,娘五个就给逛了足足一个时辰,买了若­干­书籍文房四宝,还有布匹零食之类,买了东西他们也不用受累拿着,只是给店铺的伙计们十个大钱,那些伙计们就连声道谢着乐颠颠地给送回客栈去了。

这两三日,他们也对安阳府逛得差不多熟了,从庙前街到府衙东大街,中间还隔着六七条街道。娘五个逛完了庙前街,两个小的就有些走不动了。之前,邱晨就注意到在庙前街的街口,有两三顶轿子停在那里,最初,她还以为是富人家坐了轿子来逛街,让轿夫们在街口等待呢,经过两天的了解,她才知道,这些轿子都是公用的,相当于现代的出租车,谁要出门,招呼一声,就可以乘轿前往了。

说起来,骑马坐轿在古代算是最基本的出行方式,骑马邱晨不陌生,这坐轿么,她可是一回没尝试过。

此时见阿福阿满两个孩子一脸疲惫,让她背着抱着其中一个一路走到府衙东大街去,也有些受不了,于是,就有心体验一把坐轿的感觉。

叫了俊文,邱晨吩咐道:“你去那边雇三顶轿子过来,今儿咱们坐轿去府衙东大街。”

听说姑姑要雇轿子,俊文还是很吃惊,怔了怔,道:“姑姑若是觉得走过去累,不如我回去套了车,咱们赶车去……”

邱晨不等他说完,就摆手打断道:“不用套车,咱们今儿就坐一回轿子!”

说着,还斜睨着俊文笑道:“今儿咱们都穿了一身绸衣,若是步行过去未免不像。再说了,坐个轿子也不过二十个大钱,在这安阳府连碗­肉­酱面都买不到……你就不用舍不得了!”

俊文见姑姑是打定了注意,劝不转了,就只好答应着去雇轿子。

片刻,俊文就雇了轿子转了回来,只不过,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三乘轿子,而是只有两乘……

“咦,不是让你雇三乘的么?”邱晨一看不对,也没细想就直接开口问了。

俊文却连连摆手道:“我不累,我走过去就成,姑姑你和弟弟妹妹们坐轿就成!”

见俊文如此,邱晨也不再勉强,看着抬轿子的轿夫,挑了两个看起来年轻力壮的,带着阿福阿满上了轿。

这种在外出租的轿子都是平民的规制,只是最简陋的两人轿子,空间也比较狭小,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坐进去,还是她抱着阿满,仅仅让阿福自己坐了,仍旧觉得逼仄的很。更主要的是,轿子里布置的内围子和坐垫也明显旧的很了,隐隐还有些污渍……邱晨一看难免就有些扫兴,只不过,叫都叫过来了,再打发人回去也不好,只得勉强坐了。同时心里还不停地安慰自己,在现代坐出租,也没办法挑拣­干­净不­干­净不是,再说了,这种公用的东西,本就讲究不起来……

一边儿做着心理建设,邱晨下意识地就有些紧张。阿福阿满也同样没坐过轿子,这会儿眨巴着两双大眼睛,却难掩眼中的小兴奋。

“夫人请坐好咯,起轿啦!”前边的轿夫喊了一声,邱晨就觉得轿子猛地一抖,然后就在微微的晃动中离开了地面。

稍停,轿子开始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前进了……那啥,邱晨脑子里登时闪出一个词--唿扇唿扇……

这用人力抬乘的轿子行进,正是应和了人走动式的动作频率,可不就是唿扇唿扇的嘛!

不过,这两个轿夫倒是走的平稳,除了微微的唿扇之外,竟基本没有晃动颠簸。很快邱晨就暗暗地发起了感 ...

(叹,这坐轿慢是慢了些,却果真比这个时代的马车出行舒服得多了。

城里平整的路面还好些,一出了城,马车那坚硬的木头车轮压在那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当真是颠簸的可以。即使林家的马车里,邱晨特意在席子下边垫了两床旧褥子,却仍旧没办法让颠簸减轻多少。

最初,邱晨也曾幻想过,做些钢丝弹簧出来,给马车做个防震系统……可是,她很快就气馁放弃了。

她的专业是化学,而且是药物应用和生物化学,那钢丝弹簧也罢,防震系统也罢,都是物理学的范畴了,她是真的只有想象的份儿了!

轿子行进后,阿福阿满很快就从最初的些微紧张中缓过劲儿来了,也很快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扒着轿子两侧的小窗往外看起热闹来,兄妹俩还唧唧喳喳地不时议论着,邱晨也跟着从小窗口往外一看,恰看到俊文漫布跟在轿子一侧,看到姑姑从窗子往外看,连忙凑近两步问道:“姑姑可是有什么事儿?”

邱晨笑着摇摇头:“哦,你待会儿别忘了叮嘱轿夫等咱们一等,咱们今天中午回客栈用饭。”

“嗯,我记下了,姑姑放心吧!”俊文立时答应了。

邱晨也觉得没什么特别,坐轿和坐车看出去的景­色­并没有什么不同,索­性­也就不再抻着脖子往外看了,倚在轿子中的靠背上,闭上眼睛养起了­精­神。

前两日,他们一行人都是奔着目标去的,即使邱晨带着几个孩子逛得悠闲,也没太过分。

这一日,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消磨,邱晨就起了府学的心思。而且,前两天她来过府衙东大街,也了解到,那日城外酒楼的小伙计言之未尽之处的坊子,说的其实就是府衙东大街,往里走拐进去的两三条胡同,就是类似老北京八大胡同的所在。当然了,邱晨即使对那古代的青楼有些好奇,带着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也没办法去开开眼界了。

不过,与这些青楼妓院伴生的,还有一些酒肆茶楼,里边都设置了小舞台,或有说书的先儿,或有唱折子的戏班子,客人进去用餐喝茶,就可以听上一段戏曲或者评书,倒是也挺有趣。

戏曲那等传统艺术,邱晨所受熏陶有限,这个时候又没有字幕一说,估计她去了也听不懂。于是,邱晨就先是选了一个有说书先儿的茶楼,带着五个孩子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时代,虽说并不太限制­妇­人出门上街,但茶楼酒肆,特别是有这种娱乐项目服务的茶楼酒肆,却极少有­妇­人进来。

是以,那在门口的小伙计抬头一看到邱晨一行不由地怔了怔,随即立刻堆起一脸的笑来,迎着道:“各位客官,您来啦,您请进,请问各位客官是在大堂还是上楼?”

一脚迈进来,这茶楼当门设着一只巨大的山水屏风,屏风前放着两只大青花瓷瓶,一只瓶子里Сhā着七八根孔雀翎,另一只瓶子里则Сhā着两三支时鲜花卉。正值五月初,牡丹芍药之类都已经谢了,石榴却刚吐蕊,是以,这会儿,这只瓷瓶中Сhā着的就是一枝火红热闹的石榴花,虽不如牡丹芍药艳丽,不如梅花清雅,却别有一番热闹繁盛的景象。

刚刚小伙计脸上的一抹异­色­邱晨看的清楚,隔着屏风她也听到了大堂中的喧嚣和喧闹,再看看自己一个­妇­人带着五个孩子……微微皱了皱眉,邱晨就直接挥手道:“上楼吧!”

“嗳,好嘞,客官您这边儿请!”小伙计也就最初的那一刹那怔忡后,就很自然而热情地开始了自己的服务工作,这会儿,一边热情地引着邱晨一行往楼梯处走,一边周到地询问,“不知客官要喝什么茶?”

邱晨挑挑嘴角儿,微微笑道:“你且说说你们这儿有什么茶,报上来我听听再说!”

“嗳,夫人您请听好了……您来咱们云中仙茶楼喝茶,可是来着了,咱们茶楼前两日刚刚得了不多明前龙井,还有蒙山云雾,碧螺春,上好的瓜片……都是今年春制的新茶,最是清香幽远……怎样,夫人要壶什么呢?”

邱晨对茶并没有太多研究,之所以让小伙计报一回,也不过就是想给自己一个选择罢了。

是以,一听小伙计又问,就随口道:“你们的瓜片是哪儿的?瓜片的新茶旧茶可差得远,你要是拿旧茶糊弄我,我可不­干­你的。”

小伙计连连奉承地笑着道:“瞧夫人您说的,咱们云中仙茶楼做的就是个童叟无欺,诚实守信,怎么会做出用旧茶充新茶的勾当呢!”

说着话儿,一行人已经到了楼上,小伙计推开一扇门,请邱晨一行人进去,一边笑道:“夫人,您且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拿茶……小的拿着茶叶,拎了热水上来。您看过了茶叶,认可了那茶,小的再给您冲泡如何?”

邱晨也不搭话,只笑着摆摆手,那小伙计躬躬身,关了门蹬蹬蹬下楼去了。

这会儿,几个小的已经推开了包厢的窗户。登时,喧嚷的说笑声就从窗户里传了上来,期间还夹杂着一个说书先生的声音……原来,这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户是朝内的,客人上楼喝茶,也不用担心听不到说书,只要推开朝内的窗户,就可以听到清清楚楚。而且因为声音上浮,坐在二楼听书,没了一楼大堂的喧闹说话声,这说书先生讲的内容,反而听得比一楼大堂更清楚。

邱晨也跟着走过去,透过窗户往楼下看去,就见喝茶的客人,倒茶伺候的伙计们,说笑往来,即使压低了声音,仍旧热闹的不堪。

她一眼扫过大堂内的人群,就把目光转向了台子上的说书先儿。一看之下,不由微微一怔,这说话洪亮,声音清楚利落的说书先儿,坐在台子上,膝盖上搁着一把三弦儿,面前守着一只小鼓……说到紧要处,就或弹上一阵三弦儿或者敲上一声鼓,给自己伴奏……这样说书的形势在现代估计已经绝迹了,不过这并没让邱晨吃惊,让她吃惊的是,台上说书的先儿居然是一名盲人!

怔了怔,邱晨暗暗叹了口气。这位盲先儿能够学会了说书来挣钱养活自己,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楚呢!

看了一眼,邱晨也就收了目光,转身坐回到桌前。

坐下来,看不到楼下的喧闹,也看不到那说书先儿的特别,邱晨反而听进去了,很快就听出了故事的发展。

这个说书先儿说的并非话本段子,竟是讲的当朝镇北大将军少年英雄,一举大胜,驱逐戎人,一场仗枭首上万,俘虏五万余的大捷的故事。其实,就是之前不久,那一场传扬甚广的大胜仗……

这个大明朝虽说没有历史上的明朝那般庸溃,但建国百余年来,也不断经受着北边戎人的­骚­扰。北边守将也不时地会有捷报传来,却不过是剿杀小股戎人。如此次镇北大将军一次枭首万余,俘虏五万多人,把戎人残部直驱赶逃窜进了极北的大漠的大胜,还是极稀罕的,也难怪会震惊朝野,被大明朝的上下阶层广大百姓所传颂!

这位说书的先儿,虽然眼睛盲了,书却说得极好。把镇北大将军的一场大胜仗也讲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特别是说到镇北大将军亲帅大军,奋勇冲进敌阵,挥动大将军那杆烂 ...

(银枪来回直杀了个九进九出,直杀得血流成河、漂尸浮骨,镇北大将军浑身亮银甲也被敌血染成通红,没有一处­干­净的……种种杀敌的情形,描述的逼真、活灵活现的,仿佛他亲眼见过一样。

只不过,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位先儿就是当时亲临战场,也看不见不是!

邱晨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不由失笑地摇了摇头。俊文和四个小的却听得入神,不时还跟着说书先儿的讲述发出一声惊呼,或者一声欢叫、或者一声感叹……邱晨看着五个孩子,一溜儿趴在窗户上投入的模样,也就是笑笑,却并不出言打扰。

就这会儿,刚刚那个小伙计又回来了。果然拿了一个小纸包,拎着一大壶热水上来的。

“夫人,您且请看,这可是今年新制的瓜片?瞧瞧这茶条,这颜­色­,您再嗅嗅这味儿……”小伙计罗里啰嗦地说着,邱晨却已经捏了一撮儿摊在掌心仔细看了,就径直扔回了纸包中

微笑道:“你这茶也罢了。虽是新茶,却并非最好的春芽,这应该是第二茬采摘的茶草炒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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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天,临到点儿了才码完,暂且这些吧……

谢谢秋的钻钻……粟粟很感动!另外谢谢亲们的月票和各种鼓励支持,谢谢……

另外,声明一下,粟粟是雌­性­,最多只能是大妈,成不了大叔……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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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齐聚云中仙

( 第九十五章齐聚云中仙

不等小伙计答话,邱晨继而微微一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二茬茶草从采摘到炒制到装船运过来,最多只有二十几天,看来你们茶楼这商道上倒是顺遂妥当的很呐!”

小伙计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还很有些窘­色­,但听了邱晨这第二句,又觑着邱晨的脸­色­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邱晨脸­色­温和带着淡淡的微笑,并不是讥讽嘲笑,也就缓了颜­色­,跟着笑道:“夫人眼­色­当真高明的紧,今年的初茶瓜片出的少,都进上了,是而,茶楼里能够拿到的最好瓜片,就是这二茬春芽了……不过,夫人且请尝尝,这二茬春芽虽说不如初茬轻浮,但却回甘清冽,香气也更浓郁些……”

邱晨微微一笑,接了小伙计递上来的一杯茶,顺势垂了眼睛。ww

她之所以能够鉴定出茶叶的优劣,不过是看这瓜片的叶片稍大--而一般的植物的初发­嫩­芽相对的来说,叶片会比较细小。真让她品鉴茶的香味儿如何,什么轻浮什么甘冽的,她可没那个本事。

端着茶杯轻轻嗅了一会儿,邱晨抬起眼睛,对小伙计微微一笑道:“还不错……你们茶楼有什么拿手的点心,掂对着给我们送几个上来!”

说着,摸出二三十个铜钱递给小伙计:“小哥儿费费心,挑着适合孩子们吃的送来!”

“嗳,嗳,谢夫人赏!”小伙计连连躬身道了谢,又笑着奉承道,“咱们茶楼里有上好的桂花糕和桂花糯米藕两样甜点极好,还有荷叶­鸡­和正当时令的红枣甜粽,另外再给夫人上两样­干­果子两碟蜜饯……夫人觉得可还好?”

经过刚才一场辩茶,小伙计已经不敢擅自拿主意了,一连报出一串儿荤素点心来,询问邱晨的意思。

邱晨笑着点点头:“行啊,你掂对着上就成。”

小伙计躬躬身,一连喜­色­地去了。邱晨再次端起茶杯,瞅着细白瓷杯中淡黄绿的茶汤,微微地出了神。

刚刚她有意引着小伙计往商路上说,这个小伙计却乖觉的很,愣是给她滴水不漏地避开了。

连续逛了两天,她都忽略了一件事,今儿在客栈听壮子谈起,她才恍然惊觉,这安阳府府台大人的二公子还真是厉害,除了城外酒楼的小伙计介绍的那几家大铺面,其他一些并不起眼的客栈、茶馆儿、乃至食铺子,竟多有涉猎。而之所以引起邱晨联想至此的却是最醒目的一个字--‘云’!

这安阳府中,诸如云来客栈,云中仙茶楼,云彩儿胭脂铺子这些中等商铺外,诸如云家面馆儿,云家大馅馄饨等等小店面,若非邱晨被那壮子提醒,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知府家的二公子会做这种小生意……

若说,在客栈中,邱晨还只是怀疑的话,到了这云中仙茶楼,确定了那二茬春芽制成的瓜片后,她就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些‘云’字打头的铺子店面,皆是那位二公子的手笔。因为,经过两三天的了解,这安阳府里也只有拥有自家船队的云家二公子,能够有如此快捷的速度和手笔,从茶树采摘、制作炒制,再到长途运输,送到茶楼中的茶客面前,居然不过二十日!

搁在现代,有空运的发展,哪怕天南海北,或许只需要朝发夕至。但这个时代落后的交通状况,从安徽的六合到安阳府,足足上千里的路程,二十日,若是普通人家,只怕紧着赶路都不太宽快呢!更别说货物运输,经城过埠,还往往要经过各种关卡收税之类的,若非云家的官场背景,二十日到达,根本不可能!

不说邱晨带着大小孩子在云中仙茶楼惬意地喝茶吃点心听书,但说运来客栈的程掌柜,得了壮子回报的消息后,都没等得早餐忙完,就交待了账房一声,匆匆出了门。

他程志申苦读近十载,虽说碍于运程没能考取什么功名,但自称比那些没读几天书的掌柜却是强得多。只不过,云家那些大铺子的掌柜,皆是云家家奴出身,他这个半路投了来的,和云二公子的情分毕竟浅的多,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安置在云来客栈这样一个连云家铺面徽记都没有标明的店子里,一­干­就是十多年。虽说,期间因为他打理的云来客栈生意日渐红火,口碑也渐渐叫响了,也受到过二公子的奖赏嘉勉,但这些在程志申看来,还远远不够。他程志申即使读书不成,也不应该屈居在这样一个小铺子里虚度年华,他应该去更大的铺子,甚至是去南北商路上做大掌柜……

府衙后街,府台大人的和府衙中几位重要人物的府邸都集中在这一处。

一路心情激荡地,程志申催促着雇来的轿子急赶到府衙后街,从轿子上下来,立刻提了袍子来到云府东角门处。那门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懒懒道:“二公子昨儿回得晚,这会儿还不知起没起呢……”

程志申自然知道,平日里云二公子叮嘱他们这些未过明路的商铺掌柜,未经传见不得来请见,是以,虽说他跟着二公子­干­了十来年,到云府求见却还是第一次,这门子不认识,自然会故意借口推托以讨要好处……

心中暗骂,程志申这会却不得不打叠起笑脸,不动声­色­地用袖子遮了手递过去一个约莫半两的银角子。

那门子掂量了掂量,明显有些不太满意,却总算没有继续难为,丢下一句:“你且等着,我给你通报进去,至于二公子见不见的,那就不是我能说的了。”

一听这话,程志申立刻就明白这是嫌自己给的好处少了,连忙又摸出一个约莫七八钱的碎银子递过去,那门子这才露了一丝笑,挥挥手让程志申进了门廊等着,他则转身飞跑进去通报去了。

耐着­性­子等了足足两刻钟,那门子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见程志申就立时表功:“我说二公子没起吧?还好,二公子带人宽厚,不然这一趟就被你带累死了!……”

程志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云二公子不见他?那若是等到那夫人自行寻了铺子开起来,云家岂不错过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他自己也错过了这个说不定能够一改之前困局的机遇?

正焦急着,就听那门子又道:“行了,行了,你还不赶紧进去?还愣在这里做啥,难道让二公子等着你不成?”

“啊?哦,多谢,多谢!”程志申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连拱手致谢,随即跟着那门子进了东角门,直奔云西城所居的院落。

府衙建制虽然有规定,但硬­性­规定外,其他比较模糊的定制就少有人那么较真了。

这云府虽是官府内衙,但经过几代府台大人的修缮补建,如今也早已远远超出了知府内衙的规制,面积扩大了不止一倍。

云二公子虽然已经行了冠礼,但因沉迷于经商之道,一直不肯娶亲。加之云知府的大公子云济珅读书有成,前年已经得了进士,外放去了河南南阳任知县,且在十七岁就已经娶妻,如今已经诞下了两位小公子,云家香火有继,这位云二公子云济琛三挑四捡的不肯应承婚事,即使云知府夫­妇­心急,也拿他没办法,一来二去的多了,反而不是那么紧着逼迫了。

...

( 程志申跟着门子一路往里走,穿堂过厅,走了好一会儿,方才来到一处院落门外。

门子低声对程志申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门上的婆子进去通报,你且在这里等等吧!”

一路进来,小厮仆从寂静无声地有序忙碌的情景,还是让第一次进府的程志申大为震动。不觉中就把原来心中那点子桀骜压了下去,此时又听得门子好心关切嘱咐,连忙感激地拱手致谢,伸手相送间,又递了一块二两重的小银锭子过去。

那门子觉得手中一沉,心下暗喜,却也不敢在此就留,匆匆去了。

程志申上门前与那看门的婆子道明了身份,婆子倒是没有为难,嘱咐他等着,就扭身进去通报了。

这一等,又是一刻钟功夫,才看到那婆子匆匆走了出来,不等程志申上前问话,门内一阵脚步声响,那婆子已是躬身立在门口站好。然后,就见一位身着宝蓝银绣锦袍,头戴金冠,腰缠玉带,丰神俊逸的年轻公子一脚踏出门来,不是云家二公子云济琛又是哪个!

程志申一眼看过去,就见云济琛背后跟着走出来几位衣着鲜丽,面貌娇美的女子,虽知道云二公子不曾娶亲,也猜度着必是云二公子近前之人,故而连忙收了目光,后退一步,躬身站好,不敢再看。

“二公子,夫人嘱咐,今儿大­奶­­奶­带着两位小少爷就到了,让您早些回府……”一位容貌娟丽的丫头紧跟在云济琛身后,急声道。

可不等这丫头说完,云济琛就抬抬手中的折扇,不以为意地打断道:“大嫂回来,我留在家里有何用处?倒不如我去码头上迎一迎……哦,对了,你把我给侄儿们搜罗的那些玩意儿归置归置,等侄儿们到了,就给那俩小子送过去……”

“呃,若是夫人问起来……”那丫头仍旧有些忧­色­。显然是怕云夫人怪罪。

云济琛斜了她一眼道:“夫人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成,我要出去,也是你们能拦住的?夫人难道不知道!”

云济琛这话就有些不耐烦了,那丫头不敢继续呱噪,却把手里拿着的一个荷包,交给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两个小厮,又拿了公子随身的用具一一交待了。『』

那边内外伺候的人做着交接工作,云济琛却已经几步走到了程志申跟前,举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程志申的肩膀道:“你不在客栈里看着,怎么跑到府里来了?可是客栈出了什么事情?”

程志申头都没抬起来,就连忙道:“客栈一切均好,公子请放心!”

“哦,那就成!”云济琛应了一句,见程志申还有话要说,就抬抬扇子径直往外就走,一边道,“有什么事过会儿说,廖老三今儿难得请一回,咱们还是赶紧的,不然,那滑不溜秋的家伙说不定又找到借口,推脱了!”

见他如此,程志申也不敢违拗,直起身跟着云济琛往外走,一边和跟上来的两个小厮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云府大门,与刚刚程志申来时的寂静不同,这会儿早已经仆从牵了四五匹马过来,在大门外候着了。

云济琛扭头瞥了程志申一眼,微微皱眉道:“你可会骑马?若是不会骑马,今儿可不方便让你跟着了……”

程志申是读书人出身,对骑马­射­猎这些事情并不熟悉,却也多多少少骑过几回马。眼看着好不容易找到云二公子,若是错过了机会,他所谋之事就泡汤了,怎么肯就此无功而返,也顾不得自己那糟糕的骑术,连连应承着,云济琛一挥手,一名家仆就给程志申牵了一匹马过来。

主仆们七八人,在云府门前上了马,不过走了几步,云济琛就挥鞭驱马,疾奔而走,他身后的小厮家仆们也都习惯了公子爷的做派,自然立刻驱马跟上。这一来,就苦了程志申这一个,想想事成之后的前程,也只得咬咬牙抓紧缰绳,驱赶着坐下的马匹紧跟在后边。

出了府衙后街,程志申见云二公子一拨马缰,往南一转,继而又向东,竟是进了府衙东大街,不由心里一惊。府衙东大街乃是府城最繁华的所在,酒楼茶楼林立,青楼花馆同样最为集中,能让云家二公子如此兴奋,程志申怎么也不认为仅仅是为了一顿饭!

廖老三,安阳府杏林世家廖家的嫡房三公子,当初在安阳府的浪荡公子哥里也是有名的,不喜读书,又不热衷家传的歧黄之术,每日斗­鸡­走马,纸醉金迷。之前,廖家老三与云二公子不过互相认识,并不算投机,因为廖家老三经常出没的青楼妓馆,云二却是不大涉足的,双方玩不到一起,自然也就没多么热络。

可廖家老三几个月前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搜罗来一种名唤‘茯苓膏’的平补之药,因调养气血温和有效,还有养颜之功效,故而很快就在闺秀和夫人们中流行起来,继而,甚至整个直隶省的大户人家都以服用‘茯苓膏’为荣。

之后不久,廖家老三又寻摸来一种治疗防止中风、肝风内动的新药‘罗布麻茶’,继‘茯苓膏’征服了小姐夫人之后,这‘罗布麻茶’则是受到了广大男人的欢迎,特别是念过不惑的男人们,因为年龄的缘故,许多人都有肝风内盛的隐忧,每每都会担心自己一时肝风亢盛引发内动后,导致中风偏瘫等症状……中风偏瘫的病人不少见,那种心里明白,却偏偏手脚不听使唤,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出来的活死人,真还不如一下子就死了呐!只是,得了中风之后,这人手脚不听使唤,就连想死都死不了了,那生不如死的样子,没有谁不怕!

是以,罗布麻大卖。年龄稍稍偏大、体格稍稍臃肿的人,都买了回家当茶饮。

这‘茯苓膏’和‘罗布麻茶’已经够风光一把了,可紧跟着,廖家老三居然凭借一个疗伤药,拿下了边军的药材供应生意!一下子,廖家突然崛起,廖老三也突然之间展现出了他不被人熟识的一面--商界奇才!

作为云家的掌柜之一,程志申还隐约了解到,云家二公子之所以一下子对廖家老三大家赏识起来,主要原因是廖家老三一展商界奇才,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缘由,那就是,廖家老三拿下边军药材生意,走得并不是掌管军需的同知高秀璞的门子,这就给高秀璞和他那个狂傲的三公子一个大大的没脸。而安阳府信息比较灵通的人都知道,府台云大人和同知高大人可是一贯的不对付,廖家老三给了高家没脸,云家自然高兴,云家二公子立时就把廖家老三引为同路!

据说,这些日子,云家二公子和廖家老三走的极近。这层意思,从刚刚云济琛的那几句话中,也能听出来。

心里盘算着,难得让廖家老三请一回的究竟是什么,程志申却不敢稍有疏忽,他的骑术本来就不咋地,到了府衙东大街行人渐多,他必须全副­精­力控制着马匹,方能保证跟上前边的云家众人,还不伤到街上的行人。

还好,踏上府衙东大街之后,云二公子一行也放缓了马速,程志申这才狼狈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

马速慢下来之后,程志申也有了思忖的余地,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一回,还是 ...

(觉得,最好是在路上把事情禀告给二公子才好,不说,万一去了什么青楼花馆,他一个掌柜的跟着不像,就是,客栈那头也等不得,万一今儿那­妇­人看好了铺子,顶下来,他们再去谈合作就失了先着了。

计议已定,程志申就拍了拍马,往前赶了几步,等靠近云二公子只稍慢一步的位置,程志申控制着声音道:“二公子,志深有件紧要之事,要向公子禀报!”

云二公子正思谋着今儿怎么狠狠宰那廖三泥鳅一把呢,听得程志申如此说,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跟了来,也就随意地挑了挑眉,微微侧了脸道:“哦,何事?”

程志申前后瞅瞅紧跟在云二公子左右的小厮护卫,却见云二公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示意,只好忍着­性­子,压低了声音道:“前两天客栈里住进一行人来,小的今日探知,那些人手里握着几种方子……”

方子?云二公子一个激灵,回头盯向程志申。

一听到这个词,云济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廖三这段时间的一系列动作。当然,从商多年的他,在此前就深知‘方子’的重要­性­,只不过,廖三的意外崛起,却让他更加敏感了。

盯着程志申看了几息,云二公子没有做声,却转眼一扫,恰看到自家的云中仙茶楼,立刻拨马过去,跳下马来,把马缰扔给接出来的伙计的同时,吩咐后边的护卫小厮道:“去,寻一下廖三公子,就说我在茶楼等他!带他到这边来会和!”

一个小厮也没下马,躬身应了,立时打马而去。

程志申见云二公子如此,就知道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自然欢喜兴奋,连忙跟着在茶楼前下了马,随着云二进了云中仙茶楼。

云二的那些小厮护卫都是用熟了的,虽说一起进了云中仙,但却只有一名小厮跟着上了楼,另外那些护卫们则自动进了茶楼大堂,自有伙计们送上一壶茶和几盘点心来,让他们吃喝坐等。

东家莅临,茶楼掌柜的立刻奔出来亲自迎接,小心伺候着云二上楼,一边瞥了跟着云二身后的程志申一眼,一边解释道:“二公子,今儿酒楼坐的满,此时只有二楼尚有一个包间,您看……”

云中仙茶楼规模并不算大,上下三层的木建筑楼房,一楼自然是最为喧闹的大堂,二楼三楼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间。因为茶楼的特­色­就是说书,是以,二三楼的包间都是回字形排列,与普通酒楼茶馆不同的,就是包间不但开了外窗,也开了可以俯览大堂的内窗,以便楼上的茶客,可以清净品茶的同时,也可以推开内窗,听一楼的先儿说书。

往日云二也来过云中仙几回,为了清净,每回都是提前命人知会了,给他留出三楼的位置最好的包间来。这一回,云二是突然起意,茶楼自然没有准备,又正逢上午说书的热闹时分,这三楼的茶座居然都坐满了。

云二微微皱了皱眉,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那茶楼掌柜暗暗松了口气,趋前两步,微微弓着身引着云二上了楼梯,直奔最里边角落的一个包间。

还没到那个空包间,一个伙计从包间里退出来,一边抹着汗,一边嘟哝:“啧啧,真是厉害,不过一眼,竟然连头茬二茬春茶都能辨出来……”

掌柜的见那小伙计背着身子也没看到云二公子,立时上去拍了一巴掌,低声斥道:“瞎嘟哝啥呢,云二公子在这儿呢!”

小伙计被掌柜猛的一巴掌拍的矮了矮身量,又听到云二公子的名号,登时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弓着身子转过来,连连向云二的方向作揖道:“二公子赎罪,小的有眼无珠,没看见……”

云二却并不在意,抬抬手中折扇,笑道:“行了行了,别把你们那套子话拿来糊弄我!”

“小的是真心请罪,不敢糊弄二公子!”小伙计听着二公子的音儿不像生气的,也就松了口气,却仍旧苦着脸凑趣地申辩了一句。

“你小子还来劲儿了哈?”云二笑着拿折扇打了小伙计一记,也不等小伙计再凑趣告饶,接着道,“你刚刚嘟哝什么?什么头茬二茬的?”

“呃……”小伙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觑了掌柜的一眼,见掌柜的没甚表示,这才壮着胆子回话道,“回二公子,是刚刚这包厢里的客人,要了瓜片茶,小的打包票说是今年的新茶,那客人只拿了几片茶叶略一辨别,竟指明了咱们这茶是二茬春芽制得,真真是厉害的很……嗯,小的一时觉得佩服,就嘟哝了一句,没忍住……”

最后一句,小伙计说的极为凑趣,一脸的委屈惭愧状,把云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云二方才用折扇拍打着手心道:“稍稍有点儿见识的都知道,这最上等的瓜片都是敬上的,普通茶楼里哪能见得上……这也算不得什么。”

小伙计自然连连点头奉承:“还是二公子见识高,小的被这­妇­人一虎,居然就真信了……嘿嘿……”

云二公子都迈出一条腿去,准备跟随掌柜的进包厢了,却听到小伙计后边的一句,不由停了脚步,转回身来,好奇道:“你说是一名­妇­人?”

小伙计不知东家打的什么注意,但却只能实话实说,是以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一名­妇­人,带着四个孩子,还有一个与小的年龄相仿的……”

“哦,这倒是难得了!”云二不过一时好奇,问过也就算了。他云二并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嗜好。嘟哝了一声,挥挥手让小伙计下去,自己径直跟着掌柜的进了最里边的一间包厢。

云二没怎么在意,程志申却心头暗跳,心里已经猜到了,小伙计所说的那­妇­人和一群孩子,倒是与住在他云来客栈的杨氏符合。再说了,这个时代随意外出的­妇­人本就极少,又是带了一大四小五个孩子同行的,更是不可能碰巧相同的。

一边跟着云二往包厢里走,程志申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那­妇­人也在这茶楼,若是二公子有意,倒是便宜了……

转念,程志申又心中一动:嘶……若是在这茶楼让那­妇­人见了二公子,之后,这份举荐的功劳,会不会被云中仙茶楼的掌柜的分薄了去?

别看都是云家下属的店铺掌柜,程志申和这茶楼掌柜的也仅仅只是彼此认识,并没有多少交情,事关到切身的利益,甚至可能就此一功得以升迁,程志申难免就想的多了。

飞快地转着心思,程志申跟在云二公子身后已经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厢里。

茶楼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儿,觑着程志申脸­色­不太自然,目光对他也多有躲避,就知道是有事不欲自己知晓,把云二一行送进包厢之后,问询了二公子要喝什么茶,就知机地借口沏茶退了出去。

见茶楼掌柜如此知机,程志申也暗暗松了口气,虽说不欲让他知道,但若是对方不知机,他也不好明着说出来。

云二先是扫过这个小而逼仄的包厢,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舒展了神­色­,一把推开临街的窗户,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程志申道:“你刚刚不是说有什么方子?”

程志申连忙上前一步,把从壮子那里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当然 ...

(,把壮子这个小伙计就隐了,只说自己在客栈里打探到的消息。

听他说完,云二也不禁郑重了神­色­,坐在那里,用手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盘算起来。

云二默然不语,垂眼思谋,程志申也不敢贸然打扰。但过了好一会儿,云二还没抬眼,再过一会儿,这茶楼掌柜的可就要上来送茶了……程志申不由有些心急。

而且,让他更心急的,还是那­妇­人既然能够一副淡定状来茶楼喝茶听书,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寻到了合适的铺子了呢?

转念,程志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早上,那­妇­人和壮子说起来的时候,还没看好铺面,这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是看好了铺子,也没这么快顶下来。

只不过,有了这个思虑之后,程志申就打定了注意,立刻告诉云二公子,那­妇­人就在茶楼中,就在隔壁。

“二公子……”程志申小心地开口呼唤,想要开口汇报。

只不过,他刚刚轻唤了一声,包厢门就被人从外边一把推了开来,随即,一个身着紫­色­锦袍、容貌清俊、神态飞扬的的公子就一脚踏了进来。

“我说二公子,你这是闹的哪一出?昨儿扯着我不撒手,非让我请客的是你,今儿我如约去了,你却半道上逃了……你一大早的咋就跑到这茶楼里来了?这清淡无味的茶水天天喝,你居然还有兴致专门跑到这茶楼里来,还以为你有何紧急要务呐,没想到,你就是跑这里来见你家的掌柜了……”

一进门,来人就嚷嚷起来,并毫不客气地几步走到桌前,径直在云二公子身边坐了,然后,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桌子,这才后知后觉道:“吔,你这茶楼也忒惫懒了,你这东家都亲自上门了,居然过了这么老半天还没把茶送上来,这掌柜的可真该好好处置处置了……”

“嗳,哎哟,廖三爷,廖三公子,您高抬贵手,嘴下留情呐……小的可不是偷懒去了,是我家公子用不惯其他水,只习惯用云连山上的泉水,小的这是现烧水,耽搁了一会儿,您千万别给小的上眼药……”不等廖文清说完,茶楼掌柜的拎着一壶茶一步抢了进来,一边给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倒茶,一边笑着告饶。

“嘁,还只喝云连山上的泉水,渴狠了,哪里的水喝不得!啧啧,你说你又不耐烦写诗作赋的那一套酸文假醋,咋也弄啥泉水烹茶这些……行了行了,别弄出这么一副我强了你的样子来!”廖文清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毫无形象地搭在椅背之后,斜着身子挥着扇子,对茶楼掌柜笑道,“你不是让我饶了你么?成啊,今年的雨前龙井给我弄上两斤,还有那贡品碧螺春,也来上二斤,还有,云蒙山雾顶……嗳,我可告诉你,不是今年的新茶,我可要摔到你脸上去!”

“哎哟,廖三爷,我的廖三公子,您老快饶了小的吧……”茶楼掌柜的越听越苦,最后­干­脆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双手抱拳连连作揖讨起饶来。

一直含笑旁听的云二终于忍不住了,嗤的一声笑了,一边拿扇子戳着廖文清道:“行了你哈!还两斤龙井、两斤碧螺春、两斤蒙山雾顶……你还真当那是满街的大白菜帮子呐!”

说完,也不理会廖文清回不回话,抬抬手示意那茶楼掌柜的:“成了,你也别讨饶了,下去看着上好的细点心给廖三爷弄几盘送上来。廖三爷今儿难得请客,就怕自己亏了本儿,只怕是昨晚就饿着肚子等了,你没看到,你们廖三爷这会儿眼睛都绿了嘛!快去,快去!”

“嗳,嗳,谢二公子,谢廖三爷!”掌柜的连连拱手,退了下去。

包厢里这才消了笑闹,稍稍安静下来。

程志申见廖三来了,心知有些话没法说了,心里急得像是猫挠似的,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暗暗琢磨了一会子,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和云二道:“二公子,我下去帮帮钱掌柜。”

“嗯,去吧!”云二似乎并不着急,挥挥手同意了程志申退下,即刻转回头来,和廖文清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程志申退出包厢,却并非如他所说的去帮茶楼掌柜的什么忙,而是,想起茶楼刚刚那个小伙计,看着是个机灵的,若是让他带话进去,或者怎么的,才能让二公子见到那­妇­人……

如此思虑着,程志申站在邱晨一行所在的包厢门口,不由地出了神。

那小伙计在东家面前逗了一会儿乐子,就急匆匆下楼去取点心了。奉承东家固然重要,但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想的,那位夫人出手大方,他还是紧着些伺候了,若是伺候的好了,说不得还有赏钱呢!

手脚麻利地盛了两碟­干­果和几碟早就做好的点心,又细细地嘱咐了厨房里用心点做另外几样热点心,小伙计这才托了木传盘,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因为顾忌着东家在,小伙计脚步放的极轻,脚不沾地的转到邱晨所在包厢的门前,却见刚刚跟着二公子来的一个人,正站在包厢门口,皱着眉头不知在做什么。

小伙计一看这人,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偷听……进而想到的,就是这位对人家­妇­人孩子动了什么要不得的心思,不由心里厌恶起来。

虽说此人是跟着东家过来的,但之前对自家掌柜的就没多少亲热,如今又做出此等猥琐行径,实在是让人不齿不忿!小伙计飞快地转着心思,随即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佯装没有看到程志申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加重了脚步,蹬蹬蹬地一头撞了过去。

程志申想的出神,根本没注意到小伙计冲了过来,等听到动静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小伙计端着的托盘摆了五六个碟子,一头撞在程志申身上的同时,托盘也几欲脱手甩出去。

即使他手忙脚乱地托住了木传盘,却仍旧没能保住最边缘的一碟子桂花糯米藕甩了出去,还恰恰甩到了程志申的身上。

程志申今儿出门见东家,特意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茧绸浅灰直缀,一碟子糯米藕黏上来,红棕­色­的糖浆登时把他的衣袍污了半边,还粘哒哒地,往下流淌着,这种糖浆擦是擦不掉的……程志申一时竟顾不得训斥小伙计,扎撒着手看着身上的糖浆不知如何做好了。

小伙计稳住神,却不动声­色­地用脚推开了包厢的门,然后一脸惊慌地大声求起饶来:“这位客官,对不住,对不住了……小子急着给客人上点心,没看到你站在包厢门口……实在是对不住了……”

“你,你这混账,作何慌慌张张的……我这衣裳……这让我怎么见人?”程志申有心狠狠斥责这小伙计一顿,但却顾忌着同属云家产业,更顾忌着东家云二公子,连廖三公子也在,他要是真的就这么个小事儿揪着一个小伙计不放,未免就让人觉得太没担待没度量了……这个评语可是当大事者的大忌!

邱晨喝着茶,先是隐隐听到门口瓷器落地的声音,继而包厢门被推开了,小伙计的那一番话就清晰无比地传了进来。

没看到站在包厢门口?

这是小伙计在向她示警啊!

究竟是何人会注 ...

(意到她们一群­妇­人孩子,还特特地跑到房间门口来偷听?难道是,那位同知公子?

邱晨思虑着,就已经站起身来,另一边趴在窗户上听说书的俊文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了过来:“姑姑……”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邱晨带着俊文走向包厢门口,听着外边程志申的声音隐约有些耳熟,但似乎并没有那位同知公子的嚣张和跋扈。吸了一口气,邱晨一把拉开了包厢房门。

包厢门一打开,外边站的两个人,和两人之间尴尬的情形就一目了然了。

邱晨一眼看到门外站着的并非衣着锦绣的什么同知公子,也非什么面目凶恶、刁钻之辈,就暗暗松了口气。

俊文却一眼认出了程志申,心思淳朴的他立刻就诧异地叫了一声:“程掌柜,怎么是你?”

俊文这一嗓子叫破了程志申的行踪身份,邱晨也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位疑似偷听的人,居然是她们居住的云来客栈的掌柜。虽然在云来客栈住了三四日了,但邱晨早出晚归,接触的最多的也是小伙计壮子,对这个掌柜的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并谈不上熟悉,是以,刚刚一眼竟没认出来。

先不管程志申为何也到了这间茶楼,又为何站在他们的包厢门口疑似窃听,但眼瞅着程志申扯着衣襟,一脸窘迫状,给自己包厢送点心的小伙计还在连连讨饶,她就知道,这会儿不是追究窃听不窃听的时候,还是先帮一把小伙计再说吧。

这孩子刚刚能够出声示警,实在不容易,邱晨已经把这份情分暗暗记在心里了。

邱晨没有打算追究,但被叫破身份的程志申却更是添了一层窘迫。

不过,程志申也算是在商场里历练出来的,在一刹那的窘迫不知所措之后,反而很快稳住了心神。刚刚他还在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把这­妇­人印出来,引荐给东家云二公子,这会儿,因为这事儿能让她自己走出来,反而省了自己一番算计,反倒便宜了不少。

稳住了心神,拿定了注意,程志申也就坦然了,苦笑着对邱晨拱手一揖道:“呵呵,没想到果真是夫人!”

邱晨见他如此,也微笑着点头致意:“能在这里见到程掌柜,也着实让人意外!”

这话里就有些揶揄之意了。不过程志申也知道自己眼前的形势理亏的很,也就没办法怪罪对方的不客气了。

苦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恰巧过来茶楼有些许小事,刚刚听到这小子提起,说有个辩茶极为高明的夫人……在下就猜测可能是您,没想到还真是让我猜对了……”

如此坦承之下,那小伙计也有些傻眼。感情,人家互相认识,自己这算是枉做好人了?

邱晨笑了笑,没有回答程志申,反而对小伙计道:“这位小哥儿,孩子们等得可饿坏了,有劳你还是先把点心给孩子们送进去吧!”

这就是给小伙计脱身的借口了。

小伙计立刻欢喜地点头应了,也不再理会程志申,更不讨饶了,从邱晨身边进了包厢,招呼孩子们吃点心去了。

打发了小伙计,邱晨这才转脸看向程志申:“程掌柜,难得在这里遇上你……只是,你这衣服脏污了,怕是没法子再这么穿着出门了……若是,程掌柜不嫌弃,我这里倒是带着一块能洗衣裳的物事,且让小哥儿打盆水来,程掌柜把衣襟上的糖浆洗了……这天儿日头毒辣的很,撑到窗外略略片刻也就­干­了……”

一听到‘不嫌弃’,程志申生生吓了一跳,还当是眼前这个­妇­人要动手给他洗衣裳呢!

没想到,全是他自己心思不净,人家根本不是自荐,反而意外地提及了可以洗衣裳的物事……程志申大囧之后,立刻大喜,这洗不洗衣裳反倒是其次,现打发小伙计去成衣铺子里买一件衣裳也能换了出门。但这­妇­人能够主动提及‘洗衣裳的物事’,又能借着洗衣裳拿出来,让二公子亲眼看看,那接下来双方谈论合作诸事,可不就完全顺理成章了嘛!

如此盘算着,程志申一改平日斯文的做派,扬声笑道:“若能如此,在下可真要感激杨夫人援手了!”

邱晨淡淡一笑,道:“程掌柜客气了,我夫家姓林,程掌柜称呼林娘子即可!”

这茶楼毕竟只是普通喝茶的所在,门窗隔板之类的隔音效果并不太好。包厢内外说话声音压低了还好,不至于互相影响,但刚刚小伙计为了提醒邱晨一行就大声嚷嚷着讨饶了一番,片刻功夫,听不到小伙计的嚷嚷了,却听到程志申放大了嗓门说话……

这一番纷扰,自然传进了临近包厢的客人耳朵里,有那些好事儿的,就好奇地打开包厢来看热闹。

云二公子自然也听到了,却不会自己动作,只一个眼­色­,跟着在包厢里伺候的小厮就打开包厢房门打探察看,一看之下,就站在门口回头向云二公子回报:“回二公子,是跟着一起来的程掌柜,好像是和上点心的小伙计撞了,沾了一身的糖浆……”

小厮的话未落,一道清亮柔软,却不卑不亢的女子声音就悠悠地飘了进来:“……程掌柜称呼我林娘子即可!”

云二公子自然没有反应,刚刚仿佛四肢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的廖文清,却一个激灵跳将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把他身下坐着的椅子也带倒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但,这些丝毫都没影响廖文清的动作,或者说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满脸不可置信的,满脸惊喜的,大踏步地朝着包厢外边冲了出去。

之前,云济琛对廖三公子并不熟悉,只了了见过那么几回,只觉得是个轻浮浪荡的纨绔儿。但自从这位廖三公子因一系列动作,让廖家崛起的同时,他自己也大放异彩之后,云二也记不清最初是怎么的,一回两回的接连遇上廖三,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起来了。

这熟悉了之后,云二才发现,之前廖三给人的那些惫懒、轻浮、浪荡的印象实在是大不符实。虽说这家伙举止散漫毫无形象,而且滑溜的如泥鳅,但越接触,云二越发现在此人随意放浪的皮囊之下,却有一颗志向远大的心。之前那些轻浮浪荡,只怕也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就他了解,廖三虽然平时举止随便,看似放浪不羁,但遇事最是沉稳,不动声­色­。就他与他接触了许多次,却从未见过他稍有失态过,更别提如此慌乱的作态了……

云济琛看着已经疾步走出包厢的廖文清,嘴角勾了勾,眼里露出一抹浓浓的兴味之­色­来……

他倒要,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花名在外,却也无情冷心著称的廖三公子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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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三家联手

( 第九十六章三家联手

“海……咳,林娘子,你怎么来了安阳府了?什么时候到的?……”廖文清一步迈出原来的包厢,一眼看到那个正要进相邻包厢的清丽女子,可不正是他这些日子一来,每过一日,就多一份惦念,却因为想着扫清诸般障碍,而不得已留在这里,留在安阳府尽心竭力地周旋,谋划,不能脱身去往一见的人,心中激荡之下,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还好,他最后一点儿理智没有完全丢,一个字出口,即可警醒,连忙改了口。『』

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闺名脱口喊出,接下来的种种疑问,却根本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邱晨听到声音,回头也看到了廖文清,脸上也禁不住露出意外的欢喜来:“你可还有急事?没有事儿的话,就到这边来,等会儿咱们说话!”

廖文清见邱晨脸上虽有喜­色­,却并没有羞涩扭捏等表情,微微失望之后,又想到林娘子如此熟稔态度,明显是没拿他当外人啊,心中那点点失望和失落瞬即散去,转而成了满心的欢喜,连连应着,跟着林家人进了邱晨所在的包厢。

云二公子紧跟在廖文清身后出来,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又见廖三竟连声道自己无事,竟把他给丢到脑后去了,不由又气又笑。还有云来客栈的掌柜程志申居然也与那女子认识,还跟着那女子进了人家的包厢……

这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给丢了啊!

索­性­,他也不自己回去了,­干­脆也过去凑个热闹吧!

是以,云二公子紧跟在廖文清身后,也一脚迈进了邱晨的包厢。

廖文清进了包厢,看到一群孩子,就笑着挨个打招呼,拍拍俊文的肩膀,摸摸俊言俊章的头,最后,­干­脆把阿福阿满抱进了怀里,一边一个说起话来。

云二公子一脚踏进来,看到的就是廖文清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其中那个小丫头正举着一块咬了半截的点心往廖文清嘴巴里送。然后,云济琛就眼睁睁地看着一贯爱­干­净出名的廖三公子,居然毫不犹豫地在那半截点心上咬了一口,还笑的像傻瓜一样,搂着俩孩子挨个亲了亲……

不知怎么的,云二公子在惊得呆若木­鸡­、瞠目结舌中,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慈父!

嗯,就是慈父!

廖文清抱着两个孩子的模样,若非他清楚地知道,他廖三公子绝对没有娶妻生子,也绝对没有外室,任是一个不太了解情况的,只怕都会毫不猜疑地感叹--好一幕父慈子孝啊!

而邱晨却并没觉得怎样,笑着嗔了阿福阿满一句:“别给你廖叔叔弄脏衣服哈!”

就转而来到小伙计飞奔着端上来一盆水前,从自己袖袋中拿出一块帕子,沾了一点点糖浆,然后接过俊文递过来的一只紫铜盒子,拿出里边的淡绿­色­花朵状香皂,给程志申做了个示范:“程掌柜,这个物事和水盆你拿去用,去隔壁把衣服洗洗晾上一会儿也就可以穿了。”

程志申自然拱手道谢,转而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微一侧身,让出身后的云二公子来,对邱晨道:“林娘子,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云济琛云二公子。二公子,这位是投宿于客栈中的林娘子,今儿没想到在这里巧遇。”

邱晨心头一跳,脸上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不变,双手交握在胸前福了福,“云二公子!”

云济琛自然也拱手一揖,“林娘子,幸会,幸会!”

给两人介绍认识了,程志申就接了邱晨递过来的紫铜盒子,带着端了水盆的小伙计转去了另一个包间。

这些人都退下去了,包间里就只剩下了林家一行、廖文清和云二公子,连云二公子的小厮也被他打发了出去。

众人坐下来,云二公子就率先开口笑道:“看样子,廖三公子与林娘子却是熟识的很呐!”

廖文清挑挑眉,得意道:“当然!”

邱晨笑笑,也道:“说起来,三公子也算是我的东家!”

此话一出,廖文清脸­色­一黯,云二却极有兴趣地挑眉:“哦?”

邱晨两句话把林家与廖家合作的事情说了一下,就转而对廖文清道:“此次来府城,我是打算或买或租一家铺子……”

“铺子?”廖文清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心里酸涩不是滋味儿了,立刻疑惑道,“你用铺子做什么?”

“其实就是上次我想找少东家合作之事……当时少东家有急事离开,未能谈妥,过后,我也考虑到,这些东西毕竟与药材无关,想必少东家要想接手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才起了来府城看铺子的心思!”

“哦?究竟是什么东西?”廖文清一听,居然是因为自己上次急着离开,让林娘子带了儿女侄儿亲赴安阳府,心中惭愧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林娘子如此自信,冒然就闯进安阳府开铺子?!

邱晨莞尔一笑:“就是方才给程掌柜用的那个,去除污渍的效能比澡豆要好,我给起了个名字,叫‘香皂’!”

廖文清和云济琛都可谓商界奇才,这么明显的商机,自然都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所谓‘香皂’面市,能够带来多大的利润!这可是独家商品!而且是根本没有竞争品的独家产品!

两人同时思量着,云济琛开口道:“难道林娘子开铺子,想要卖的就只这一种……嗯,香皂?”

放下手中的茶杯,邱晨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我配药的时候,还琢磨出几种香露方子不说。就这香皂一种,也可以做成洗手洗面、洗头发、沐浴,甚至是洗衣服的产品,多了不敢说,十几种二十几种想来不是难事!”

此话一出,云济琛和廖文清同时吸了一口气。

照林娘子这话,这根本不是一种产品的垄断经营,这是一个领域的完全占领啊!

邱晨垂着眼,拈了一块杏­干­放进嘴里,慢慢地把这块微酸的果脯吃下去,这才抬眼看向对面两位,微笑道:“当然了,我的资金能力都有限,这些也只能停留在设想阶段,最初,准备出售的还是香皂!”

云济琛暗暗吸了口气,目光瞟过旁边一直沉默的廖文清,知道,此事既然当着廖老三谈开了,廖老三又与林家关系密切,他想要独家与林家合作只怕是不成了,那就索­性­三家共同合作!

打定了注意,云济琛缓缓开口道:“林娘子财力有限,可曾想过与人合作?”

见邱晨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云济琛­干­脆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不知林娘子可了解,我云家在安阳府铺面众多,而且有自家的船队,往来南北,若是林娘子能与我合作,林家只需生产,剩下的销售、外运,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邱晨微笑着看了廖文清一眼,转而对云济琛道:“云二公子能如此开诚布公,确实能够看出云二公子合作的诚意。只不过,此事之前就曾和廖三公子谈过,若真的合作,还请允许先问问廖三公子的意见!”

云济琛刚刚就打定了与廖家一起合作的注意,这会儿自然不会反对,于 ...

(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廖文清心里却是苦涩的很。

他这些日子努力交接云二公子,只为了能够把那个企图觊觎林家觊觎林娘子的猪头高兰芳给处理了。『』这些日子来,他每每为自己的一点点成绩沾沾自喜,却没想到,不等他这里有了结果,林娘子居然自己进了安阳府,自己毫不费力地就搭上了云二公子!

而且看云二公子此时的神情,若那高兰芳还要动什么心思的话,只怕都不需要林娘子说话,云二公子就会动手把那猪头处置了!甚至,为了以绝后患,还很可能把之前云知府刻意容忍的同知高秀璞也一起拉下马!

相对于那个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的高家老三,这位文质彬彬、温润无害的云家老二,才是真正的辣手人物。这也是廖文清与云济琛熟识之后,才渐渐发现的。这位掌控的那支船队能够畅通南北,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管家背景,还有水路上诸多帮派、甚至水匪的交接往来。与那些亡命之徒交接,可不是善良之辈能够玩的来的。

他之所以越接触越坚定了交接云济琛的决心,但多日努力却不及林家娘子一个­妇­人,一出手就把云家和林家绑在了一起。而且,是云家老二上赶着求着结交这种合作关系……

他不如一个­妇­人多矣!

在这苦涩之后,廖文清还有隐隐的惶恐--这样一个女子,真的可以被他拥有,与他相伴下半生么?

不过,不管他心里作何想法,听到邱晨点到他的名字,廖文清还是第一时间打叠起了­精­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镇定的微笑来:“此事,林娘子既如此说,我廖三也就厚着脸皮掺上一脚,不知云二公子意下如何?”

云济琛刚刚把廖文清脸上的神­色­变幻看在了眼中,虽然不是太清楚对方心里想到了什么,却并不妨碍他对三家合作的决议。

是以,廖文清一问出来,云济琛就毫不迟疑地哈哈笑着答应了下来。

至此,云家、廖家、林家三家,共同开发皂类洗涤产品的合作意向就基本确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合作中的细致条款了。

云家的生意本就是云济琛一手做起来的,廖家的生意事项如今廖文清也可以自主决断,林家更不必说,邱晨拥有完全彻底的话语权。如此一来,三家合作的各项事宜协商起来,就特别顺妥了。

只用了一个时辰,三方就把基本的合作框架谈妥了。

资金由云家和廖家共同来出,一家一半,不过,因为云家的船路,和不需要言明的官方背景,利润分割的时候,云家比廖家多两成,分别是四成、两成和四成,后边四成是林家以技术入股的分成。

具体的经营模式基本也确定下来了。由云家廖家出具启动资金,然后由林家负责建设厂房、招聘工人,购买原料由廖家、云家负责,林家只负责生产,然后,销售则交给云家负责。

之后,在邱晨的提议下,三人又商定了一个宏观的规划,就是把大明朝以长江划为南北两部分,江北由三家共同负责开发销售,江南则分按照省份把肥皂的制造工艺拍卖出去。当然了,这个拍卖也要押后,等这边的肥皂投入市场,并占稳江北市场之后,才开始­操­作。

一切洽谈妥当,时光已近午时。

云济琛意外得了这么一道好生意,自然满脸喜­色­,当即吩咐小厮去云家经营的百味居定席面以庆贺。

跟着云济琛的小厮出门前得了几个大丫头的百般嘱咐,一看二公子就是把接大嫂的事情给丢到脑后去了。二公子无论怎样,顶多不过是被老爷夫人数落几句,他们这些跟着的人可就苦了,弄不好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是以,眼瞅着二公子一脸喜悦兴奋地,他们也只能壮着胆子给二公子提醒:“二公子,今儿大­奶­­奶­带着两个小公子归家,夫人不是嘱咐二公子早些回府?”

云济琛微微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想想自家大嫂跟着大哥去任上,一去就是两年,去之前,大侄子还在襁褓之中,如今,据说连小侄子都快会跑了……大嫂固然情分一般,但那两个侄儿却让他颇为牵挂。

虽说,小厮说话压低了声音,但廖文清和邱晨从主仆二人的表情上也看出了个大概。

廖文清就笑道:“二公子有事尽管去,反正有林娘子在,我也算是请客了!”

云济琛没想到这会儿廖三还在算计一顿饭,不由得哭笑不得地指着廖文清摇摇头,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好说,­干­脆转身对邱晨拱手道:“原本想着一起庆贺一番,经小厮提醒,云二才想起,出门前母亲曾嘱咐去码头接我那归家的大嫂和侄儿……”

“二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既然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做庆贺。而云大­奶­­奶­长途奔波,旅途劳累,云二公子去码头接人才是正事儿!云二公子尽管去,我仍旧居于云来客栈,等二公子忙完府中诸事,咱们再聚一下,把细节商量妥当,签下契书,也好今早开工投产。”

云二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再次朝邱晨和廖文清拱拱手,这才带着小厮下楼。

一个多时辰,程志申洗的衣摆也早­干­了,听到云二公子告辞离开,他也闻声过来,和邱晨、廖文清告辞,随同云二公子一起去了。走下楼梯的时候,云济琛突然想起,转眼上下打量了程志申一会儿,这才感叹道:“居然真的没有痕迹了,还真是让人难以思议!”

程志申也顺着话笑道:“二公子刚刚未曾亲见,这林娘子拿出来的这……‘香皂’,非但去污效用高超,洗后留有香味儿,而且,比用澡豆洗脱­色­差……这样一来,不但省了熏香的麻烦,同样一件衣裳,也能多穿好些日子了。”

云二公子连连点头,抬眼看向邱晨,张了张嘴,最后道:“林娘子,不知咱们的香皂何时能够造出来?”

邱晨看得出,云二公子也有些想亲自试试的意思,只不过,她这一次做的香皂有限,肥皂倒是做了一些,但那些无香无味的只能拿来洗衣服的东西,想来云二公子也不会感兴趣,所以,邱晨也就实话实说道:“资金到位后,先要买地皮,盖厂房,嗯,正式生产,怎么也得一个月以后了。”

云二公子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接过小厮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又在马背上拱手与廖文清、邱晨辞过,在众护卫、小厮的簇拥下,呼啸去了。

廖文清的小厮­乳­香没药,这会儿不知从哪里过来,一见邱晨都露出一脸的惊讶,随即都赶着上前请安问好,邱晨也笑着打了招呼。

和云家、廖家谈妥了肥皂合作生意,邱晨自然不需要再购买铺子。

廖文清提出去百味居吃饭,邱晨也没推辞,爽快地带着孩子们去了。

百味居不愧是安阳府最大的酒楼,上下五层的木制楼房,在整个安阳城也是最高的建筑了,哦除了那座铁塔外。

廖文清想必是常来常往的,与那百味居掌柜熟识的很,直接要了五层顶楼。其他人还罢了,倒是把俊言俊章阿福阿满 ...

(几个小的欢喜的不行,跑上五楼后,就直奔沿街的围栏处,小心翼翼地扶着围栏往远处往楼下看着,一张张小脸兴奋的通红,让邱晨又是欢喜又是担心,连忙让俊文上前看护着,廖文清也打发­乳­香没药去照顾着,邱晨这略略放了心。

一顿饭自然是珍馐佳肴摆满桌,俊文还罢了,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刚刚在茶楼喝茶吃点心的,肚子并不饿,对这满桌珍馐也都没吃多少。邱晨也吃的很随意,爱吃的也不过多吃一两口,倒是廖文清不时地夹菜给她,一边介绍着菜肴的食料来源……邱晨含笑听着,并没有大惊小怪。

现代人的餐桌早就打破了地域限制,只要有条件,一张桌子上完全可以摆上七大洲四大洋的各种特产,这些传统菜肴自然更是不在话下。邱晨虽说很多没吃多,但总在电视网络上见过,故而并不新奇。

廖文清只觉得林娘子本就该如此,满眼里都是好的。倒是­乳­香、没药两个小厮在旁边看的暗暗吃惊,这位林娘子表现的如此淡定,是无知无觉,还是懂却根本不在意啊?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像是一名山村里走出来的农家­妇­人该有的见识啊!

一顿饭吃下来,虽无多热闹欢畅,却也算是茶足饭饱,宾主尽欢。

几人吃饱,廖文清挥挥手,把几个没怎么吃的菜肴让­乳­香没药带着下去吃饭,其他的让酒楼伙计撤了下去,又换了上好的雨前龙井上来。

邱晨端着茶杯,垂着眼看着汤碧­色­青的茶水,欣赏着幼­嫩­的茶芽儿在杯中载浮载沉,鼻端自然也馥郁着淡而悠远的茶香,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看向廖文清道:“既然,与云二公子合伙做生意,不知云家老太君寿辰,我送些什么寿礼适宜?”

廖文清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寿礼我已经备下了,到时候,只在礼单上注明是廖林两家一起送的就成了。”

邱晨摇摇头道:“虽说生意合作,但这寿礼却不能如此。”

廖文清见她反对,还想说些什么话劝慰,却被邱晨直接挥手止住。她垂着眼睛又略略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们三家合作生意,我代表的就是林家,更何况,今后,林家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用上云家呢!”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用上!因为,她之所以进府城寻求和云家合作,本就是想着用云家来抵制那个什么同知三公子的。

有些自失地笑笑,邱晨摆手道:“罢了,这事儿我自己盘算一下吧。索­性­,林家也不是什么重要家族,这份礼送过去也不过是尽一份心意罢了!”

看着林家娘子脸上淡淡的寂寥之­色­,廖文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心下怜惜,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廖家也不过是商户,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些用金银买来的东西……还是林家娘子看的透彻,云家老夫人过寿,他们这些商户上门贺寿,不过是边缘人员,人家真正看重招待的始终只有那些官宦人家。

一顿饭吃的很是和谐温馨,即使最后这个话题稍稍有些败兴,也很快就被邱晨和廖文清默契地掀过去了。

吃过午饭,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都是习惯了午睡的,今日既然已经见过了云二公子,甚至连合作的基本框架都谈好了,邱晨一行人在外边也没甚要紧的事了,索­性­招呼俊文带了两个孩子,去街口寻那两顶轿子先回转云来客栈。

邱晨则跟着廖文清去了一趟安阳府的回春堂,买了一些制作咳喘药丸的药料,托付给回春堂的伙计碾碎了,给送到云来客栈去。

从回春堂出来,邱晨就与廖文清告辞了。

虽然感觉相聚时辰太短,有些不舍,但廖文清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再跟了去,也只好失落地带着两个小厮回转。

辞过廖文清,邱晨去了一家香料铺子买了几种上好的香料,还去了一趟云家的南北货铺子,买了几瓶外洋传过来的香露,之后,又去瓷器铺子,买了五六个上好的青花细颈瓶,都只有­鸡­蛋大小,把原本瓶子上配的檀香塞子弃掉,换了最普通的榆木塞子,这才到街口雇了一顶小轿回转云中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俊文就按照邱晨的吩咐,套了车回了安平县城。

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也一直待在客栈里,并没有出门。到了傍晚,俊文回转,带回来十来个紫铜扣盒来。邱晨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看着光滑­精­致的扣盒边缘,还有­精­致的攒花花纹,不由连连感叹,这个时代工匠的手工技艺,真是令人赞叹!

转过天来,就是云家老夫人的寿辰了。

府衙后街上,提前一天就打扫得一根草都没有,傍晚又用清水泼了街面,以压住极少的浮尘。到了五月初四这一天,一大早,府衙后街上就开始繁忙起来。先是各种杂役管事的进进出出忙着置办物件,安置戏班子、说唱先儿等诸般事务,继而就是各府上门贺寿的车轿随从,把个宽阔的府衙后街也给堵塞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一片繁忙拥挤中,昨儿就得了信儿的云二公子的小厮平安早早地候在了府衙后街的西街口,眼看着贺客蜂拥而来,平安等待的人还未露面,心里也难免有些嘀咕。难道是那家人忘了时辰?还是说出了什么事端?

正琢磨着,一辆马车远远地试过来,却并未往府衙后街上来,只隔着街停在了路边。

从那马车上跳下一名短打扮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只尺余的红酸枝木雕花盒子,匆匆穿过大街朝着平安走过来。

“让你久等了!”俊文笑着躬躬身,就双手托着盒子送到了平安的面前。

平安这一细打量,才认出来,这个少年不是那日跟在林娘子身边那个么,说是林娘子的亲侄子来着!

伸手接了木盒,平安不敢托大,连连躬身道:“不敢当侄少爷这么说……怎么,林娘子还未来到么?”

俊文笑着道:“还请平安小哥回去转告二公子,我们姑侄出来也有四五天了,明儿家里的作坊也要开工了,今儿必须及早赶回去,就不能去贵府给老夫人贺寿了,还请二公子见谅!”

目送着俊文赶了车一路北去,绕过街角不见了,平安才捧着盒子急赶回了云府。

这一日,云老夫人受到的寿礼自然无数,玉佛、金佛,各种­精­美刺绣、官窑瓷器、山湖珍珠玛瑙……诸般不胜枚举,但云老夫人却都不曾在意。倒是云二公子的朋友送上一盒香气扑鼻的瓷瓶和紫铜扣盒装着的物事,让云老夫人欢喜不已,连连夸赞了好半天。

邱晨一行出了安阳府,一路急赶,到达安平城的时候,不过巳时末。

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寻了一家食铺子坐下休息要饭,俊文则去了潘佳卿家里,报了个信儿,他们今日回去,明日端午,五月初六就过来接潘佳卿去刘家岙就馆。

××××××××××

廖海和李震北挺直了脊背,迎着那奔腾如雷的马蹄声走上去,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们自己却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了头。

马队来势甚快,没用他们两个走多远,不过走出百十步,迎面黑暗中,一列黑衣黑 ...

(甲的骑兵已经须臾而至。

黑暗中马蹄奔雷怒涛一般,让廖海李震北耳震神摇,根本分辨不出马匹的数量了,只能停住脚步,以稳定几乎站立不住的双腿。

黑衣黑甲的骑兵须臾而至,却训练极有序,当先马匹在廖海李震北身前二十几步处遽然分开,径直绕过廖海二人,直取他们身后的商队众人。

李震北心头震动,却仍旧忍不住高声大喊:“某乃安阳镇北镖局总镖头李震北,人称穿云枪的是也,不知各位是隶属何部?为何突袭我等?”

李震北关注了内力送出去的声音,洪亮如钟,即使马蹄如奔雷,却仍旧保证来人前锋一定能够听得清楚的。但李震北接连喊了几遍,对面黑衣黑甲之人却仿佛聋了哑了一般,对他的呼喊没有丝毫反应,仍旧如流水般,在他们身前分散两边,一直绕到商队的驻扎处,飞快的将商队诸人连车辆马匹货物等等,统统包围了起来。

“老李,不用喊了,没用的!”廖海听得李震北连喊多声,声音都渐至嘶哑了,对方却充耳不闻我行我素,不由暗暗叹息一声,抬手握住李震北的胳膊,止住了他的再次呼喊。

李震北骤然转回头,透过黑暗盯着廖海,似有不甘道:“你我死了也就死了,可商队里那几十号人呢?还有跟着我一路闯过来的兄弟们……”

廖海摇摇头,目光却并没有看李震北,反而是炯炯地关注着对面黑衣骑兵的行动,低声道:“他们没有一见面就动手,我,我总觉得似乎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李震北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廖海的话,心中打了个突儿,同时转回头去,盯着那些黑衣骑兵们观察起来。

很快,骑兵分两路完成了对商队驻地的包围,然后,没用廖海和李震北等多久,就在他们两人对面,黑衣骑兵遽然向两边分开,然后,就在闪开的缺口处,缓缓走过来一行骑着马的人。

廖海和李震北只是默默地看着,乍一看还没见端倪,可仔细一打量,两人就注意到了从队伍后边走出来的一行人,为首的黑衣黑甲不错,但却戴了钢盔,身披大氅,虽是黑甲,却明显比之前那些人的盔甲­精­良得多,即使在暗夜中,对方头盔顶端的一簇红缨,仍旧醒目非常!

这种着装,最差也得是个四品将军!

廖海和李震北几乎同时看出了不同,两人心头震动的同时,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看到了一抹隐隐的希望。

若说先前的骑兵黑衣黑甲看不出制式的话,这名将军的着装如此正式,就不是漫天云那种马匪能够拥有的了。更别说北族戎人,也不是这副打扮!

这是大明的军队啊!

两人飞快思量的之时,对方为首之人已经带马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李震北和廖海身前十来步处,方才拉住马缰,沉声道:“你们是镇北镖局的?护送的是哪家的货物?”

廖海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将军垂询,在下是廖家回春堂的管事,此次负责押送军需药材,前往怀戎的。”

“哦,回春堂廖家?”对方似乎并不意外,重复了一声,却突然转了话题,冷声质问道,“你们既然是安阳府往怀戎的,为何没有走西路官道,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廖海弓着身,微微侧头看了李震北一眼,正要开口,李震北却强上一步,大声道:“回将军,只因燕云山里匪祸猖獗,我等吃押镖这碗饭,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就只好拿出银钱来分给那些山匪。西边官路两旁的山头众多,这买路钱一家家送过来,实在耗费不起,于是,在下就和廖家大管事商议着,走了这条相对隐蔽的山谷。只是,没想到快出山谷之时,还是没脱了遇上山匪的伏击……幸好,兄弟们也算留了后手,一番奋勇拼杀,虽说折了十来个弟兄,却总算是冲出了一条血路逃了一条命出来……”

“哦?居然真的是你们?”发出这么一声疑问,对方那名将军突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李震北和廖海跟前,围着两人转了两圈,嘿声道,“穿云枪?你这身板儿说是拼杀一番也就罢了,就他这小身板儿,还拼杀?只怕一个马匪冲过来他也挡不住……嗯,我去过那个谷口了,那里可是不少于百具死尸……我只看出了其中一些马匪是中了弩箭死的,极少数是刀枪杀死的,可还有一些四肢不全,甚至半截身子不见了的……说吧,你们用了什么法子?”

这些话听在李震北和廖海耳中,简直字字如雷,比之前那奔腾的马蹄声更让两人震惊。

不过,这两人好歹是经过些阵仗的,虽说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但总算没有彻底乱了方寸。两人弓着身子仍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廖海平静了一下心神,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声音道:“将军所言均是实情,但,在下斗胆,敢情将军报出藩属名号,在下确定了将军的身份,方能回答将军所问!”

对面的黑衣将军似乎颇为意外,静默了片刻,陡然爆出一阵大笑来。

“哈哈……你们,还好,不错!”接连两个似是而非的赞扬之后,黑衣将军踏前一步,一手一个扯着廖海和李震北直起身来,却并不松手,直接扯着两个人,直奔回春堂商队的驻扎地走去。

没走两步,这黑衣将军又脚步一顿,随口吩咐道:“行了,命令就地下马休整。分派下去,按制警卫,其余人埋锅造饭,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宿营,待天明再行出发!”

“是!”轰然应是的声音齐刷刷响起,不用廖海和李震北回头看,凭声音也能听出,后边和周围的骑兵接令后立时下马休整。也有一下队骑兵并未下马,马蹄声响渐行渐远,想来是军队派出去的斥候巡视警戒去了。

廖海和李震北被黑衣将军拉着,心里疑惑,却并并不敢反抗,只能紧跟着脚步,很快就回到了回春堂诸人的宿营地。走到近处,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马匹车辆和坐在地上,明显惊恐着的人们,那黑衣将军再次开口,却是问:“不是说林家也派了人随行?在哪里?”

“将军……”一听问及林家,廖海和李震北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旧是此人之前询问的‘爆竹’一事,廖海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掩饰。

坐在人群中的杨树猛和林旭却都听到了这句话,两人谁也没迟疑,几乎同时站起了身来。

有所不同的是,杨树猛起身的同时,一只手按在了林旭的肩膀上,几乎用尽了全力的一按,顿时让想要起身的林旭又跌坐了回去。

不等林旭再次挣扎起身,杨树猛就已经大步朝着人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道:“不知谁找林家人?在下杨树猛,乃此次林家随商队北上的人,不知阁下找我们林家人,有何指教?”

杨树猛大字不识一箩筐,说起见识来,也不过是赶了多年的马车,小打小闹的,也没见过啥大阵仗。但是,此时他这么一番有些不伦不类的话说出口,却让廖海和李震北同时汗颜。

人家一个赶大车的憨实汉子,居然比他们两个自以为经过风浪的,更要果断勇敢无畏的多!比他们更像一条汉子!

...

( 那黑衣将军听了杨树猛这明显不怎么尊敬的话,倒似乎颇为合心意,非但没有怪罪对方话语中的不敬,反而随手撒了李震北和廖海,哈哈笑着道:“杨树猛?你是林家娘子的娘家哥哥吧?”

“是,我是杨家老二!”杨树猛仍旧闷声闷气地回答。

“哦,那就错不了了!这回跟着回春堂商队北上的,除了你还有谁?”黑衣将军说着话,杨树猛已经走出了人群,被黑衣将军一把拽住,“据说,林家老二不是也跟着来了?”

杨树猛看着拉着自己话起家常的将军,心中难免有些疑惑,这人……怎么看着不像是什么将军啊?将军不都是冷面少语,惜字如金的吗?

见杨树猛直歪着头打量着他,却并不回答,黑衣将军拉着杨树猛转身就往另一边,士兵们生起的一堆火走去。

走到火堆近旁,黑衣将军拉着杨树猛就地坐下,然后,黑衣将军一把摘掉自己的头盔,咧着一嘴的白牙,笑道:“你没见过我,不认识,我曾经还去林家吃过一顿饭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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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请师

( 第九十七章请师

林旭和俊书两人不放心杨树猛自己出去,在杨树猛往外走了不远后,就起身一起跟了上来,成子自然也就跟在了两人身后。『』

见那人对廖海、李震北话语冷淡,但对杨树猛却热络不少,就不免有些疑惑,及至听到此人提及‘去林家吃了一顿饭’,林旭和俊书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抹喜­色­来。

刚刚他们心中惶惶,没有听出说话人的声音,此时,有了这句话之后,再听声音,心中欢喜中禁不住有了一个猜测。

林旭按住兴奋欢喜的心情,几步上前,躬身道:“小子是林家老二林旭,敢问是哪位将军……”

“林家老二?”那将军说着,一伸手就把林旭拉着坐在了自己身旁,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来,拍着林旭的肩膀道,“你这副小身板也来了这北边,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林旭被拍得差点儿扑倒,好在一条胳膊还被拉着,呲牙咧嘴地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是大嫂托付我来给边军送清理伤口的药酒……”

“哦?”那将军应了一声,却没继续追问,继而话头一转,道,“我姓洪……”

林旭一听这话,心中大喜,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揖及地,恭声道:“小子林旭见过洪将军!”

洪展鹏见林旭恭恭敬敬地行礼,脸上的不羁也散了,抬抬手,和声道:“罢了罢了,坐吧。和我说说,之前你们山谷里遇险的事儿……嗯,你们林家一共来了几人?可有伤损?”

林旭连声应了,然后,就想起徐先生来,连忙和洪展鹏说了,得了许可后,疾步去请了徐先生过来。

知道这位是要去怀戎出任县丞的,洪展鹏即使对地方官没甚在意,但既是林旭的先生,又与林家有些渊源,自然客气了不少,客客气气地起身见了礼,这才互让着在地上坐了。这会儿,在这蛮荒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讲究不起来。

有了徐先生在,大家再坐下,即使说起之前山谷遇险一事,也不过是泛泛之谈,洪展鹏也没继续追究细节。但从各人的言谈中,他也大致推测出,导致那些个马匪诡异死伤,并使得山谷中多了无数坑洼的东西,恐怕与林家脱不了­干­系。

徐先生过来之后,谈过山谷遇险之事后,难免又谈及了怀戎镇的诸多事务问题,这些就不是林旭等人能Сhā嘴的了。大概谈了两刻钟的功夫,就有亲卫把做好的饭送了上来,洪展鹏接了,林旭、徐先生等人就借机告辞,回了自己一行人的宿营地。

有了军队的护卫,惊魂未定的商队众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包括那些奋战厮杀了一回的镖师们,也都可以放松下来,安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起身按部就班的准备。还好,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十几个受伤的人也没有出现伤情恶化或者发烧之类,廖海和李震北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林旭和杨树猛,也检查了俊书的伤口,见伤口虽然仍旧没有愈合,却没有渗液,也没有红肿,俊书虽然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发烧,就放了心,重新换了药包扎了。

昨日因为各人仓惶恐惧,谁都没有注意廖海车上的那个小乞丐。

这一日早上,廖海瞅着那名默默地坐在众人外围,安静啃着­干­粮的小乞丐,目光闪了闪。此前,这位可是说要去军中寻找自己的哥哥,这会儿,见到了骑兵,理应上前询问大哥的下落情况才是,为何不见这个小乞丐有什么动静?

再回想昨日遇险的经过,那等危机时刻,这个小乞丐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若说当时情况危急,他没能顾上理会,可他那赶车的车夫都受了伤,这个小乞丐又是怎么做到完好无损,全身而退的?

心中疑虑,廖海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在大家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生死惊险之后,若无真凭实据,确实不好再生什么事端。尽管,他和李震北都怀疑,车队中出现了内­奸­,不然,他们临时决定的那条极其隐蔽的路线,怎么会被人察觉,而且提前做好了埋伏?

吃过早饭,再次出发,商队被编在骑兵中间,前后都有骑兵护卫。

一早起来,杨树猛就修好了马匹的腹带,这会儿套了车,俊书因伤被迁到了第一辆马车上,由杨树猛赶了车,成子替换了俊书的工作,赶了第二辆车,林旭也主动换到第二辆车上。眼看着准备出发了,林旭正准备上车,一骑黑衣黑甲的士兵从队伍前方飞奔过来,到林家车子跟前,大声传令:“将军有令,请林家二公子骑马随行!”

杨树猛和已经上了车的徐先生,都下了车关切地过来询问。那名传令的士兵却再也问不出什么,只说将军之令。

“我去问问怎么回事儿!”杨树猛搁下手里的鞭子就要往前去,却被林旭一把拉住。

“二哥,不可鲁莽!”

徐先生也点头表示赞同:“杨二哥,依我看,那位洪将军对林家倒没有什么敌意……”

林旭也跟着道:“是啊,二哥,那位洪将军怎么说也去家里吃过饭,想来也没甚为难之意。这会儿既然是派人传令,当着众多兵士,就不好拒绝。索­性­我这些日子也练习过骑马,想来骑马随行也不至于跟不上。”

“可是……万一……”作为普通百姓,对军队仍旧抱着畏惧的心思,在他们心里,下意识地想要离这些当兵的远着些。一听让林旭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跟着军队随行,难免心中担忧。

林旭握着杨树猛的胳膊,安抚道:“二哥,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如今这形势,别说是他们,就是商队的廖海和镖头李震北,也不敢在那位将军面前稍有违逆。杨树猛担心忧虑,却也知道没有办法,只好再三叮嘱一番,林旭一一答应了。

徐先生又送了林旭几步,神情镇定道:“你二哥是担心你,关心则乱,但那位将军面前,要小心应对,但也不必太过卑微,不卑不亢即可!”

林旭拱手施礼:“多谢先生教导,学生记下了!”

骑了一匹备用马,驱马跟上等在不远处的那名传令兵,林旭一直来到队伍前头,就见洪展鹏已经上了马,正准备出发。ww

传令兵交了令,洪展鹏挥手让其退下,就笑着向林旭招手道:“过来!好男儿就应该骑马飞驰,怎么能像个娘们儿似的窝在马车上!”

林旭连忙拱手应了,驱马上前,跟随在洪展鹏身侧偏后。

洪展鹏挥挥手,几名传令兵飞驰向后方,洪展鹏一带马缰,大声道:“出发!”

黑衣骑兵立刻应声而动,一队队一列列,有序地驱动马匹,很快,整个队伍就都动了起来。林旭最初有些紧张,渐渐地控制着马匹跟上了队伍的节奏,也就渐渐放松了许多。

行进中,周边没了其他人员,林旭就把大嫂吩咐的事情,向洪展鹏做了说明。听说林家不但送了清理伤口的药酒,连制作药酒的工艺技术也准备献上,洪展鹏禁不住挑了挑眉,却并没有做过多的评论。

...

之后,虽然林旭一直随行在洪展鹏身侧,但洪展鹏却并没有再询问什么。

如此,行了一日,及至天­色­擦黑的时辰,由骑兵护送的回春堂商队,终于到达了怀戎镇。徐长文那名同窗好友王玉成已经提前半个月到达,并已经接手了怀戎的县衙。

见识过十八里铺子的繁华之后,众人踏进怀戎镇,却有些不敢相信,这一片满眼废墟的地方,就是北边重镇--怀戎?

虽然临近天黑,但入眼看到的,路边的建筑十不存五。一栋栋房屋或倾倒,或坍塌,有些残垣断壁还呈焦黑­色­,显见曾经被人放火焚烧过。

洪展鹏看着林旭惊讶的表情,不以为意道:“一个月前,此地刚刚经了战火。不过,别看样子挺惨烈,但百姓几乎没什么死伤。只是前任怀戎县令因为贪生怕死,携家眷逃跑,半路遇上了戎人,连带护卫其逃跑的二十多名衙役,都被杀了……哼!”

林旭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为什么县令逃跑被杀,百姓反而安然无事?

见他一脸疑惑,洪展鹏哈哈一笑道:“不用多想,这一场战本就是故意开了口子把戎人放进来的,只为一举重创戎人的骑兵主力……呵呵,结果也确如之前所想,这一战可是枭首三千,俘虏两万余。又一路乘胜追击,平了戎人的十数个部族……只是让戎人的大头领脱逃了!不过,这一战之后,至少五年,戎人再无力犯边。这里的百姓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看着洪展鹏说的豪情万丈,林旭却仍旧有些疑虑,咽了咽口水道:“可百姓失了居所,还怎么过日子?”

洪展鹏没想到,他解释了一番之后,林旭仍旧未曾解除疑虑,而且,敢于一而再地质疑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能够如此,还真是难得。

微微挑了挑眉头,洪展鹏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你未曾来过边关,并不了解这里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这边的百姓因为经常遭受戎人侵边之苦,平日粮食银钱之类都会藏匿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迅速隐匿。是以,只要人跑脱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座空屋子……即使屋子毁了,他们都备有毡帐……哦,如今怀戎镇失了居所的百姓,就都集中在镇西,白日回来清理家园,准备重建房舍,这会儿都回了各家毡帐吃饭睡觉去了。”

解说了一番,洪展鹏似乎方才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此次因为百姓配合大军行动,失了居所的百姓每户能够获偿十两银子和十头羊……那些没有毁了房屋的,反而眼红呢!”

林旭转开了目光,不再盯着洪展鹏。只不过,他心里却对这样的补偿不以为意。若是让他在家园和十两银子十头羊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自己的家!

想起这个,林旭不由想念起家里的大嫂、阿福阿满,还有俊文俊章俊言……想念那小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家常饭菜……

他和杨二哥、俊书离家多日,大嫂带着孩子在家里,不知怎样了,可还没日那么­操­劳?

算算日子,就要到芒种了,芒种三日见麦茬,家里的麦子该熟了吧?麦收繁忙,大嫂会不会受累?麦收可否顺利?

继而,林旭又在心里安抚自己,如今到了怀戎,把酒­精­和方子献上去,他就可以跟随商队返程了。此次,卸了货物,空载往回返,速度就能快多了,据说只用十几天就能回到清水镇,回到刘家岙,回家!

××××××××

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在一家食铺子里,要了两个小菜和两笼包子,还有五碗面。

正是饭时,食铺子虽小,吃饭的却很多。邱晨要的东西,等了整整两刻多钟才送上来。可这么长时间,去潘家的俊文却仍旧没回来,虽然不虞在县城里会有什么事,但邱晨仍旧让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先吃着,她走出食铺子观望。

等了将近一盏茶功夫,邱晨才终于看到俊文赶着车从西边儿过来,她急忙迎上去。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会是潘家留饭了吧?”邱晨走到近前,看到俊文好端端的从车辕上跳下来,放心的同时,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

俊文咧了咧嘴,却没有笑出来,“姑姑!”

一看俊文神情有异,邱晨不由也收了笑容,关切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俊文垂着头,牵了马车到食铺子跟前,把马匹从车上卸了,把缰绳拴在桩子上,这才转回头来,垂着眼对邱晨道:“姑姑,潘先生,潘先生可能去不了咱们那儿坐馆了!”

“吔,为什么?”邱晨下意识地反问,问过之后,才压制了心中的急切,疑惑道,“是不是潘先生要攻读,是以不能去了?可之前不是说好了,村里连学堂都盖好了,他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俊文摇摇头:“不是,不是潘先生食言……只是,是潘先生的母亲不同意!”

邱晨皱了眉头,“他们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平日只靠潘先生摆摊卖字度日,咱们一年给他二十两银子,还管着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那潘先生的母亲怎么会不同意?”

俊文想起那潘母的一番话,脸­色­铁青起来,却实在没办法跟姑姑转述,不得已之下,只好扭开了头。

邱晨瞅着俊文的神­色­,就知道这个孩子指不定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气呢……略一思忖,就­干­脆道:“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去。我去潘家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哼,她连坐馆的定金都付了,那潘佳卿给出个正当理由也就罢了,不然……就请他把定金还回来。她还不信了,这么高的薪酬,这么好的待遇,还找不到一个教书先生了!

“姑姑!”俊文闻言一急,开口想要阻拦,可邱晨已经解下马匹来,翻身上了马背。心下暗道,还好,今日因为坐车不便,没穿长裙子,只系了一条半裙。这种半裙是片状的,从后边绕过来,在前边系住,却有一条缝隙,骑马跨坐,倒是便宜了。

“你进去看着他们几个吃饭吧,我去去,很快就回来!”

“姑姑,要去也让侄儿陪你一起啊……”俊文急着追了两步,奈何邱晨心急之下,驱马就走,俊文哪里追的上。只看到姑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随即打马而去。

俊文看着姑姑渐渐消失在街头的身影,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

那位潘先生的母亲,居然怀疑姑姑新寡身份对潘先生有什么想法,是以才阻拦着潘先生不让其就馆。如此缘由,让他怎么和姑姑说。可没想到,姑姑居然心急之下,骑了马去质问……这一去,只怕不但没有结果,反而会惹一肚子闲气回来……

唉,都是那潘家老婆子,太过无礼。还以为自家儿子是什么好人才了,谁都上赶着倒贴了?居然生出那种心思,实在是可气!

再说邱晨,一急之下打着马跑出一段距离后,就渐渐冷静下来。不由放慢了马速,心里快速合计起来。

按照之前徐长文的介绍,潘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拒绝这么一份高收入的工作,那么,潘佳卿的母亲阻拦儿子去刘家岙就馆的缘由,就很 ...

(值得人推敲了。

那潘家据说此前还勉强算是诗书传家,书香门第,这种人家哪怕没落了,只怕也会有一种固守的清高和骄傲,而且,也更加注意一些所谓的繁文缛节、一些规矩……若是,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潘家,这件事只怕就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心里飞快地合计着,邱晨拨转马头,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安平县城毕竟比清水镇繁荣不少,成衣铺子不但定制服装,也有做好的衣物出售。

邱晨进去之后,花二两银子买了一件湖青­色­的直缀,连带青­色­千层底布鞋和湖青­色­的方巾也一起买了,就在成衣铺子里换上。在还算清晰的铜镜中看了看,这具身体个子不算矮,差不多有一六五一六六的样子,而且,因为之前生活清苦,换成她之后,又一直­操­劳忙碌,一直没有胖起来,只是,相对于刚来时的面黄肌瘦,气­色­要好了许多。加之这付容貌虽然清丽,但内里的灵魂洒脱大方,是以眼神清亮­干­净,丝毫没有娇柔妩媚之态,更无忸怩做作之状,反而稍稍有点浓而上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带出了一丝英气,是以,她裹了胸穿上男装,并不显得过于突兀,反而比较符合这个时代文弱书生的俊逸!

将换下的衣服用包袱裹了,搭在马背上,邱晨重新上马。这一次就完全放开了速度,出了城门后,就一路疾驰,直奔城西的潘家集。

潘家集本就毗邻县城,出了城门不到二里路,邱晨打马飞奔,是以不消盏茶功夫,她就已经勒住马缰,停在了一家还算全乎的小院门前。

这所院落不大,土坯的房屋院墙,两扇斑驳破败的院门紧闭着,显示出这户人家的败落。

邱晨在村头就确定过了,这回也不虞认错,微微挺了两息,就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手牵了马缰,一手前去敲门。

“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很快就从房内传了出来,随即,有些拖沓疲惫的脚步声响,一个身着白衣黑裤的四十来岁的­妇­人,打开院门探出半截身子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冷着脸问道:“你是?”

“敢问,这里可是潘佳卿潘先生府上?”邱晨含笑问道。一边暗暗观察这名迎出来的­妇­人,就见发髻光滑丝毫不乱,但没有任何发簪钗环,脸­色­蜡黄消瘦,只眉眼间隐隐与潘佳卿有两三分相似……邱晨心知,这位就是潘佳卿的母亲了。

“是啊,请问你是?”潘母答应着,一边疑惑地看着邱晨。

“在下邱晨,乃清水镇刘家岙人士。之前,与潘先生定好了就馆之事,并付了订金,我们村里就动手盖了学堂,如今,学堂已经建好,并通过风,晾了湿气,村正就派在下前来与潘先生送信,明儿,村里就派车过来接潘先生。”

“这个……你们那学堂不是林家那个寡……不是林家建的私塾?是村里建的学堂?”潘母疑惑着,邱晨清楚地看到她眼中一丝懊恼一闪而过。

邱晨微微一笑,道:“确是村中建的学堂,建学堂的银钱却是林家出的。只不过,因为林家没有成年男子掌家,在家里建私塾未免不便。又加之,林家如今几个作坊,每日上工之人不下十数人,接下来,林家又要建新作坊,到时候,只怕每日上工的就要数十人,人来车往繁杂喧闹,建了私塾也不利于孩子们读书。是以,就把学堂托付给村里来筹建。”

说到这里,邱晨状似才想到,笑着道:“说起建学堂的事儿,我就有些忘形了。还未请教婶婶是潘先生的?”

潘母一脸懊恼羞赧道:“老身是佳卿之母……”

“哦,原来是潘老夫人!晚辈失礼!”邱晨装模作样地做了一揖,潘母连忙伸手来扶,却被邱晨扭身躲开,直起身来,疑惑道,“潘老夫人,莫怪晚辈冒撞,实在是村正和村邻们托付,孩子们也盼着有个好先生去教他们读书……刚刚,晚辈怎么听着,潘老夫人似乎不赞成潘先生去我刘家岙就馆?”

“呃,这……”潘母没想到邱晨夸了刘家岙一番后,会突然转了话题直截了当地询问起她的意见来。

想想那五两银子的月钱,她实在是有些不舍,若真是村里建的学堂,儿子去了刘家岙,也与那林寡­妇­无甚瓜葛。只是,这个消息若非事实呢?儿子若真的被那寡­妇­勾引的糊了心,她又怎么办?这么多年来生养的辛苦岂不白费了?

是以,邱晨直接问出来,她就没办法痛快地回答,反而迟疑起来。

邱晨见她如此,眉毛一挑,脸上的笑容登时散了,冷声道:“刚刚听说老夫人不同意潘先生就馆,我还不信,谁会放着二十两银子一年,外加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的好事儿不要?想这县学的教谕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的月钱呐!没想到,还真是潘老夫人您不同意啊……唉,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哇!我们就不勉强您了,还请您把当初我们交给潘先生的定钱拿出来,我们刘家岙出了如此优厚的月钱,想来……也不愁找不到先生。”

潘母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是白了红,红了又白,变幻莫定的。

邱晨见她脸­色­变换着,却不肯回话,也不肯有什么动作,就知道她这会儿要么是舍不得把五两定金交出来,要么,就是那五两定金根本就是花了,他们根本拿不出来了。

“潘老夫人?”邱晨微微扬声催促,“潘老夫人,您不乐意让潘先生去我们村,我们也没办法勉强……那啥,村里的孩子们还等着先生就馆念书呢,你看看……”

在邱晨的一再催促下,潘老夫人终于抬起了头来,却有些心虚地不太敢对上邱晨的目光,只扫着两边,支吾道:“那啥,也不是老身不同意……”

“咦,老夫人这可含糊不得,你可得给个利落话儿,行,明儿,咱们村里就派车来接潘先生,不行,您就赶紧把定金退给我,我还得赶紧的再去找合适的先生……当初,我还听说了,城南范家庄有个范秀才,同样饱读诗书,而且家庭清贫,以坐馆为生,我再去他那里询问询问去……二十两银子一年,比平常村庄的私塾学堂高了最少五两银了!更何况,那林家娘子还说了,只要村子里有一个过了县试的,就给先生封十两银子的谢师礼。有过了府诗、院试的,还会更高……瞧瞧,我这嘴就是每个把门儿的,一说起来就受不住嘴了……老夫人,你可拿定了注意了?”

潘母神­色­变换半天,这会儿终于咬着牙答应下来:“拿定注意了,明儿你们尽管派车前来吧!”

“呵呵,那潘老夫人这话我可就记下了,明儿咱们就派车过来接潘先生……”邱晨拱手一揖,笑着告辞,“既然谈妥了,那我即刻就回去向村正回报。咱们刚建的学堂,一切都筹备好了,连床褥帷帐都铺设备好了,我回去说了,还得安排人给铺设起来……呵呵,对了,潘老夫人,您给潘先生收拾行李时,床品被褥、碗筷茶具之类都不用带了哈……那晚辈就此别过!”

说罢,邱晨一扯缰绳,踏住马镫一用力,翻身上马,在马背上拱拱手:“潘老夫人,晚辈告辞!”话音落,一抖马缰,一人一马很快就离开了潘佳卿的家门。再不过盏茶功夫,邱晨骑着马 ...

(就返回了安平县城。

在食铺子门前翻身下马,邱晨摸出十几个钱扔给店伙计,让他给马匹送上些草料来,邱晨则径直进了食铺子。

经过这一番折腾,吃午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刚刚还熙攘拥挤的食铺子,这会儿已经食客稀少,只有三两个人仍在铺子里吃着午饭。这其中,就数林家四小一大五个孩子那桌人最多。而让邱晨疑惑的是,在那一桌上,坐着的不仅有俊文和四个孩子,还有一个一身月白直缀,五官清秀俊逸,这会儿却焦急忧虑,有些坐立难安状,消损了本身的清逸洒脱,竟是那最洒脱不羁的潘佳卿。

邱晨微微一怔,也就释然了。她之所以赶过去没遇到潘佳卿,想来可能是她进成衣店换衣服的空挡错过了。不过,如此也好,她已经说服了潘母,此时再和潘佳卿说一声,双方别说漏了馅儿才是最好。

漫步走过去,邱晨含笑而立,轻声道:“潘先生,没想到你在这里!”

“呃,你是?林娘子?”潘佳卿正烦躁着,听到邱晨呼唤,抬眼一看之下不由愣怔住,随即醒过神来才疑惑地开口询问。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急从容地一撩衣摆在潘佳卿对面坐下,“潘先生,去我刘家岙就馆,你可还信守前约?”

“这……”潘佳卿被邱晨一语问红了脸,略一迟疑道,“林娘子,在下是想要信守前约的,只是,家母似有些顾虑……”

邱晨立时笑了:“潘先生,我刚刚就是从府上转回,潘老夫人已经同意潘先生就馆,让我明日就派车过来接人!”

潘佳卿脸上的羞窘之­色­还未褪去,又被惊愕之­色­占满,看着邱晨有些不敢相信道:“果真?”

邱晨点点头:“果真。因为我对老夫人说了,刘家岙建的是村里的学堂,并非是林家私塾,虽是林家出资,但却并不在林家院内……”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不理会呆若木­鸡­的潘佳卿,招手叫了小伙计过来,重新给自己要了一份面条,这才回首,夹了一只包子就开始吃起来。

吃了两个包子,新要的的面条也送了上来,邱晨也不礼让潘佳卿,很快吃了大半碗面条,喝了几口汤,这才觉得饱了。

招呼俊文去付了账,邱晨拉着阿福阿满,招呼着俊言俊章,一同和潘佳卿告辞。

------题外话------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实在是码不完了,前者的后边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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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涨工钱了

( 第九十八章涨工钱了

潘佳卿自从接了刘家岙坐馆的活儿,回到家和母亲一说,最初是急欢喜的,还尽心给儿子准备前去坐馆要用的行李用品。『』潘佳卿横竖在家无事,也仍旧每日去街上摆摊卖字。如此到了四月底,徐长文老母亲过寿,潘佳卿携母亲去了一趟徐家,也不知徐家婆媳对潘母说了什么,从徐家出来,潘佳卿就察觉到母亲脸­色­不对。等回到家,潘母就开口质问:“那林家是寡­妇­掌家?”

潘佳卿莫名地点头,潘母当即怒了:“那林家寡­妇­以请先生为名,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去林家坐馆的事儿撂开手吧!”

潘佳卿好半天才反应过母亲话里的意思来,虽觉母亲有些过分,侍母甚孝的他却仍旧好言好语的替林娘子解释,只说那位林娘子举止大方端庄,教育一双儿女也颇为得法……可潘佳卿这个书呆子,枉称了一个才子,读书作诗的事儿拿手,这劝起人来可就不得法了。

原来潘母一听说是林家是寡­妇­,就怀疑林家寡­妇­心怀叵测,这潘佳卿又是一番赞叹夸奖,毫不掩饰他对林家娘子的欣赏……这看在潘母眼中听在耳中,就是林家娘子不怀好意最好的佐证啊!这儿子还没去坐馆呢,就被勾引了,这要是去做了馆,还不得忤逆着她这当母亲的,满眼里只有那个寡­妇­了?

是以,潘佳卿一番解释劝说,非但没能劝得母亲同意他就馆,反而惹得潘母大怒,直接放话,若是潘佳卿敢去刘家岙就馆,他前脚走,她后脚就挂梁!

潘佳卿被吓了一跳,再不敢劝说,只是眼瞅着约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临近,心中焦灼自然也是一天比一天重。

自从那天之后,潘佳卿也不敢上街卖字了,每日在家守着母亲,只怕他一错眼,母亲想不开啥的。是以,俊文上门的时候,潘佳卿就在屋内,可潘母却把门反扣了,出来对着俊文说了一通不中听的,把俊文气的也没顾上多想,就直接回了食铺子。

俊文走了,潘佳卿才得了自由,不顾潘母的阻拦,追着俊文去解释道歉,却恰恰与进了成衣铺子的邱晨错过了。到了食铺子,听俊文说林娘子去了潘家集,不由又是担心又是羞惭,只怕老母亲再对林娘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正要回身再回家,林娘子却骑马返了回来。只不过,换了一身男装的林娘子,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腰身挺直,气宇轩昂,竟比无数男人更当得起‘俊逸’二字!

眼看着林娘子简单的交待了几句,顾自吃了饭,就要带着孩子们离开,俊文为首的几个孩子,也跟着邱晨往外走,大的几个看都不看他一眼,连最小的阿满,也只是趴在大哥的肩头看了看他,就把脸埋进了俊文的脖子里,没了上一次的亲近。

潘佳卿才从母亲突然改了主意的惊讶中醒转过来,跟着林家人走出食铺子,想要问母亲是否说什么不中听的,又想向林娘子致歉,可刚张开嘴,却被俊文冷着脸挡住,潘佳卿只觉得脸颊烧的滚烫,一贯不羁洒脱的潘佳卿再也没有勇气说什么,只朝着站在马车跟前的林娘子一揖及地。

邱晨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见潘佳卿施礼,她也没有避开,只略略拱了拱手,即刻由俊文扶着上了马车,进了车厢,竟是再没和潘佳卿说话。俊文看都没看潘佳卿一眼,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儿,吆喝一声,马蹄踏踏,车轮滚滚,渐渐消失在街口人流中。

潘佳卿却站在原地,怔怔地,许久没有挪动步子。

车子驶出安平县城,上了官路,阿福阿满很快就睡着了,邱晨安置着两个孩子在车厢里躺好,给他们盖了薄被,自己就倚着车窗,打起竹帘望着外边,但目光却越过了绿树葱茏,迷茫着,不知望向了什么地方。

之前虽说也发生了刘三河上门欺侮的事情,却被邱晨一顿棍­棒­抡怕了……

但是,潘母的这一番作为,让俊文气愤恼怒,邱晨却没有生气,更没有忿恨。潘母的所作所为,她并不生气,那只是一个母亲望子成龙,和对自家儿子的关心,哪怕是有些过激,哪怕是有些是非不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言的可畏,也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那种思想意识中牢固的偏见狭隘……

她不恼怒生气,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

寡­妇­门前是非多……谁想到,她请先生坐馆,居然也能引起别人如此大的反应!

俊文赶着车,俊言俊章两个皮小子也感受到了姑姑的情绪不对,都悄悄地避出了车厢,跑到车辕上去坐着了。邱晨知道俊文会照顾好他们,­干­脆也没作声,只默默地坐了一路,放任自己的思想情绪散漫开来,在安静的舒缓中放松、平静!

如是在默然中行了小半个时辰,俊文心中憋得那口气闷疼的难受,又担心车厢中沉默的姑姑,思忖再三,把鞭子交给俊章,自己掀起车帘,看向车厢里。

姑姑已经换下了一身男装,准确的说,是把直缀脱下,换了件日常的细棉布衫子,攒在头顶的发髻也放了下来,利落地盘在了脑后。

车厢里的光线有点儿昏暗,姑姑倚在车窗旁,半边脸迎着窗户的亮光,半边脸隐在昏暗之中,模糊成一片。清晰地半边脸,神­色­淡然平静,看不出喜怒,并没有俊文想象中的泪流满面,但莫名的,俊文就觉得难受,直觉地认定,姑姑那半边模糊在昏暗中的脸颊,蕴满了悲伤。

“姑姑……,你别难受了,大不了,咱们不请他作先生。再大不了,咱们不开学堂,不读书了!”俊文很想要替姑姑承受分担,但却不知从哪里入手,张开嘴,吐出来的就是这么一番话。

邱晨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转回头来,看着一脸焦急愤懑的少年,慢慢地勾起­唇­角,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

“你个傻孩子!”开口,邱晨就先嗔了侄儿一句,随即坐正了身子,谆谆道:“请潘先生来教你们,咱们看中的是什么?”

俊文怔了怔,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因为潘先生学问好!”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嗯,是的,咱们请他来作先生,首先是因为潘先生的学问好。其次,则是因为其品行端正,心胸豁达,不拘泥于陈规陋俗……你也说了,不是潘先生食言,也不是潘先生犯了什么错,是他的母亲关切自家儿子的前途,才行出那样的事儿……”

“哼,那潘家老太……嗯,着实无理,真是气人!”提起潘母,受了一顿语言羞辱的俊文,自然没有好声气。

邱晨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摇摇头不赞成道:“这其实也怪不得潘先生母亲……虽说她做事说话的方式欠考虑,不妥当,但她爱护自己儿子的出发点……嗯,就是她爱护儿子的心是不错的。换一个角度来看,若是你、或者林旭遇到这种事,我也说不定会怀疑什么……当然了,怎么处理还要慎重些,不能这么莽撞无礼了。”

“哎,姑姑?”俊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邱晨,他怎么也没想到,姑姑非但不生气潘家那个老太婆,反而好像是还有些赞成似的。

邱晨笑了,话语一转,换了 ...

(个角度,道:“若是俊言俊章要去和村里那几个坏孩子玩,或者,孩子本身不一定坏,父母却很不懂事儿的,咱们会放心让他去么?若是,不仅仅是玩儿,还有可能娶回家来呢?”

丢给俊文几个问题,看着俊文皱着眉,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邱晨不由失笑了。她这是怎么了,何必这么拗着勉强一个孩子呢!

笑着拍了拍俊文的肩膀,邱晨道:“俊文,这些你想不通就算了。你知道,姑姑是真没有为那潘家老太生气伤心就行。学堂是村子里建的,以后有二魁家帮着潘先生做饭,打扫,你们该上学上学,我与那潘先生也不会多有来往,过些日子,不论是潘家老太还是其他什么人,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成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了人家说什么,但能够让自己立身以正。自己站得直立的正,过好咱们的日子,别人说些什么又如何?行了,天­色­眼看晚了,你快去看着车吧,可别让俊言俊章俩小子把车给赶到沟里去!”

姑姑和大哥说话,车辕上的俩小子都扎着耳朵听着呢,前头那些话他们听得懵懵懂懂的,不甚明白,最后一句话却听到清楚。姑姑居然看不起人,还说他们哥俩会把车赶到沟里去!

俊言­性­子躁,立刻就从车辕上跳起来,朝着姑姑撒赖不­干­了:“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又不是没赶回车!”

见这小子一脸不忿的样儿,刚刚一肚子愤懑的俊文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抬手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脑袋上,也不管俊言呲牙咧嘴的喊疼,笑着骂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跟姑姑说话呢?亏你还好意思说赶过车,那回在家里,可不是你把车赶到石头上卡住了车轴嘛!”

俊章在旁边笑嘻嘻道:“大哥,老四说的也对,他确实没把车赶到沟里去!”

俊章这话一出,邱晨也撑不住笑起来。俊言被笑话了,不敢朝着姑姑和大哥怎样,转身朝着俊章扑过去,俊章说了那话就乖巧地做好了准备,见他一动,早滋溜一声钻进车厢里去了,结果俩小子一股脑儿地滚到了邱晨身上,连睡觉的阿福阿满也给闹醒了!最后又挨了俊文一人一巴掌,这才笑嘻嘻地抱了迷迷糊糊的阿福阿满乖乖在车厢里坐好。

因为在县城耽误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回到刘家岙的时候,已是日头西沉。

村里人秉持着日落而息的习惯,日头一落山,就早早地回了家,吃饭睡觉,是以,当林家的马车驶进刘家岙的时候,并没有引来前后追逐的孩童,也没有遇见耕作归来的农人,一路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林家门外。ww俊言俊章早早地跳下了车,跑去兰英家里拿钥匙。

不过是邱晨扶着俊文下车,又回身接下阿福阿满的功夫,俊言俊章就和栓子一起飞奔了回来。

“姑姑,钥匙!”俊言挥着手里的钥匙,和俊章一起跑到门首开门。栓子则飞奔到车前,和几日未见的阿福阿满说起话来。

邱晨回身从车上拿下一个纸包递给三个孩子,却又笑着嘱咐:“回家,洗了手再吃!”

阿福阿满和栓子同时点头乖乖应承着,邱晨一回头的功夫,栓子却已经偷偷从纸包里摸出一块螺丝糖塞进了嘴里。邱晨眼角的余光把皮小子的小动作看的清楚,却只是嘴角挂了一丝笑,并没有指责。

卸了门槛,俊文赶着马车进了门,邱晨也领着几个孩子踏进了阔别几日的家门。

打开房门,点上蜡烛,又拿了灯笼点了,挂在门口,兰英端着一只陶盆和一个小笸箩进了门,在她身后,还跟着香儿和秀儿,各端着一只大碗。

“嗳,盘算着你们今儿得回来……你们今儿咋回来的这么晚?可是路上不好走?”兰英一进门,标志­性­的大嗓门就一叠声地询问起来。

邱晨正挂好灯笼,听到兰英的声音,拍拍手回过身来:“一路上还算顺当。我们经过县城的时候,去了一趟潘先生家,和人家说一声,明儿派车去接,也好让潘先生做个准备。”

“嗳,明儿就去接先生了……嗳,嗳,真好!等把先生接回来,咱们的学堂就能开始上课了!”兰英一听顿时欢喜起来。

邱晨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接了兰英手中的饭菜,又招呼着香儿、芝儿一起进了屋,邱晨笑道:“你咋这么欢喜,你家栓子年纪还小,可没办法上学!”

“嗳,栓子没办法上学怕啥,只要有了先生,有了学堂,栓子等两年再上学可不就便宜了。”兰英笑呵呵地说着,目光却在邱晨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怎么,回了趟娘家,看着怎么还瘦了?可是我叔和婶子不舍得给你吃饭,把你饿瘦了?”

邱晨是真没觉得怎样,听兰英这么说,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颊,略一沉吟,方才笑道:“兰英姐,这回本是打算回趟杨家铺子的,还要先去府城办点儿事。可到了府城,一晃眼就过了几天,昨儿才算是把事儿给办完了。这不,明天就要开工了,只好赶回来,也就没能回杨家铺子!”

“啊,你没回去啊!”兰英惊讶了一声,随即就豁达的笑了,“我就说了,你要是回娘家,叔和婶子欢喜的还不知怎么好呢,哪能不给饭把你饿瘦了……嗯,行了,你一路赶回来,也累坏了,赶紧招呼几个孩子吃饭。我去给你生火烧水去……”

“兰英姐,你别忙乎了,待会儿我烧就成!”邱晨还真有些不过意,不免推拒一句。

兰英的动作毫无停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门去:“你还和我客套啥,赶紧吃饭吧!”

看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儿,邱晨知道说啥也没用,索­性­也不再客套,招呼大小孩子们洗手吃饭。看着孩子们上了炕围着炕桌坐了,她从卸下来的一堆行李中,找出两匹绡纱,一匹天青­色­,一匹海棠红,待会儿给兰英。天青­色­的可以给老人、栓子做夏衫,海棠红的给三个丫头做衫子做裙子都是好的,又漂亮又凉快。

又拿出几包点心来,给兰英添了两包,余下的分成两份。一份要给二魁家的山子和石头,另一份则是要去三­奶­­奶­家一趟作伴手的。这几天她不在家,老何和刘三河一直在三­奶­­奶­家吃饭,她回来了,理应去知会一声,道声谢。

弄好礼物,邱晨才坐下吃饭。

兰英端过来的是一碗蒸蛋羹,一碗­鸡­蛋炒咸菜,还有一盆小白菜疙瘩汤,闻着味儿,就知道是加了荤油的,香气扑鼻的。小笸箩里则是五六个大白卷子,都是白面的。

看似简单的饭菜,邱晨却知道,应该都是兰英特意给他们做的。虽说如今兰英每月挣得月钱高,但农家人勤俭的习惯使然,他们家可是一直都是吃二面卷子的。像­鸡­蛋羹、­鸡­蛋炒咸菜这样的菜,平日里也是不见的。

匆匆吃了晚饭,兰英已经烧好了一大锅热水,还捎带着烧了一壶热水,给邱晨拎进来。

俊文带着俊言俊章收拾了碗筷,又奉命拿了点心分别去二魁家里传话,去三­奶­­奶­家知会一声。邱晨泡了茶,让兰英在炕沿上坐了,她则在炕下兑了水,给阿福阿满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半截的睡衣睡裤,抱上炕。

...

一边忙乎着,邱晨一边跟兰英说着话。无非是回答兰英关于府城的一些问题。

相对于兰英的满心好奇憧憬,太过平淡的邱晨反而不如阿福阿满两个小的说的更合兰英的心思。听着两个小的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府城的见闻,什么比树还要高的楼,什么新鲜的吃食零嘴儿,什么奇巧的玩意儿杂耍,还有特别有趣的说书先儿……兰英和香儿、芝儿、栓子,还有闻声赶过来的山子石头,大大小小的,就都跟着或惊讶或感叹。

之后,俊言俊章和俊文兄弟仨送东西转回来,这描述府城的种种见闻,就又多了俊言俊章两个,俊文则是含笑在旁边听着,有询问到他的,才会Сhā一两句话。

众人谈的热闹投入,邱晨也Сhā不上话。相对于他们的新鲜兴奋,她那过分平静的心情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干­脆也不在房里呆着了,收拾了热水,去了后院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舒适的衣服,擦着头发慢慢走回来,就见屋里的座谈会非但没有开完,反而又加了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二魁家的,还有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把个本就不大的屋子,给挤得满满登登的。

看到邱晨擦着头发回来,兰英几个方才恍悟,时辰不早了,林家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坏了,这才说笑着告辞而去,邱晨自然也少不了给青山家和庆和家的孩子们,一人一包点心拿上。

兰英最后一个出门,邱晨把两包点心和两匹绡纱塞进她的怀里,兰英推拒了几声,见邱晨真心实意地给,也就欢欢喜喜地收了。

邱晨送她出门,一边和兰英道:“兰英姐,这回去府城,又谈拢了一桩生意。这样以来,原本打算秋后起屋子的,只好赶着找人买料盖起来了。你回家和大川叔满囤哥说一声,找人、买料、看日子,越快越好……索­性­也是盖一回,就把两套院子一回盖起来。”

兰英听得欢喜,连连答应着:“一回起两套院子,那得多阔亮啊!成,我回家就和她爷和他爹说,这几天麦秋大都忙完了,差不多有一半人家的秋粮也种下去了,行动慢点儿的,也就再三两天功夫。种完了秋粮,地里的活儿就没那么急了。”

顿了顿,兰英又道:“你这个时候盖房子,村里好些人该念佛了。今年咱们村里麦秋好些人家的麦子糟践了,挨到过秋这段日子正不知咋过呢,你这一起屋子,怎么也能抽出一两个青壮过来­干­活,好歹不用担心断粮挨饿了!”

想起那日大雨后撕心裂肺的哭号,邱晨嘴角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唉,这个时候的农人完全是靠天吃饭,涝了、旱了、冷了、热了都不成,赶上要紧的时候,一场雨一阵风都可能让辛苦半年的血汗成果颗粒无收……而且,这个时候农民还是国家赋税的主要来源,另外还要承担徭役、兵役等等……实在是活得太难了!

送了客人,关了院门,邱晨招呼着俊文带着俊言俊章去洗漱睡觉,她也转回正房,带着阿福阿满睡觉。

赶了一天的路,两个孩子毕竟是累坏了,刚刚人多热闹,他们还兴奋的亮晶晶的眼睛,不过片刻,就睁不开了,邱晨扯过薄被,给两个孩子和自己盖了,吹灯,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经过白天潘家的事情,她或许会失眠,可没想到,头挨着枕头没多大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竟是一夜好眠,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一早,林家的早饭端上桌,刘三河和老何都笑呵呵地过来吃饭。

一家人刚吃完饭,俊文带着俊章俊言正在收拾桌子,兰英已经第一个过来了。

“昨晚我回家就和他爷说了,他爷也觉得行。刚才我出门,他爷还嘱咐我,让我和你说,吃了饭他先去村里转转,盘算一下人手……嗯,他爷说了,这回找帮工的把式要妥帖着些……过半晌,他爷就过来和你商量用料的事儿。”

邱晨自然知道兰英未尽的话里,是指的上一回盖学堂,收成家跟着人跑了那事儿。这不是啥好事儿,彼此心知肚明也就成了,邱晨连声笑着应了。又对兰英道:“正好,我也有个事儿和你商量。”

“嗯,啥事,你说吧!”兰英说着,挽了衣袖就Сhā手帮着邱晨洗起碗筷来。

邱晨也不和她客气,道:“昨儿我和你说了,咱们眼瞅着又要开一个新作坊了,到时候最少也得雇五六个人,加上之前的,差不多要有二十来口人了。这人多了,吃饭、穿衣就都是大事儿了,就我一个人里外忙乎,也实在玩不转,这不,我就盘算着,兰英姐以后就不用再去炒药了,到前院来,管着采买和厨房这一块,四季衣裳改什么时候铺排,也归你管,另外,咱们再商量着添一个厨艺好的掌勺……呵呵,咋样?你要是同意,咱们盖房子马上就要给几十号工人做饭,你从现在就开始管起来。”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兰英的神­色­,见兰英并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底,最后索­性­追问了一句。

“这……我又不识字,让我管着采买……铺排的,能成么?”兰英有些局促。

给人做活儿受累她不怕,但是铺排事儿,就要­操­心了。她没给人家管过事儿,但嫁人这么多年,也做了多年的饭,做了多年的衣裳,一人难称百人心这话她也是深有感触的。原来自家人有啥不如意的说开了也就没啥了,这在林家,二十多口帮工,若是有啥不满意的咋处?

邱晨自然也知道,第一次管事儿有些局促不自信在所难免,于是笑着宽慰道:“这有啥不行的。每个人每日的饭菜,咱们商量着定下个例来,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咱们就按照这个定例来,馒头管够,菜却是要定量的……之前人少,大伙儿都跟着咱们一起吃饭,自然宽裕,以后,人多了,也不能再混在一起吃了。也不止是饭菜,以后各种耗费渐渐地也要定出量来,比如四季衣裳,到了时间就买布做出来,分下去。月钱也是,年节的东西也是……呵呵,这些如今一股脑儿也没办法一下子理清爽,索­性­咱们都是刚刚开始,遇到什么事儿,咱们俩商量着定下来,以后就有规矩可循了。”

被邱晨这么一番劝说,兰英的眼睛也有些发亮,迟迟疑疑道:“你真觉得我能成?”

“成,怎么不成。你要是不成,你家里的日子咋没过哗啦了?这和你管家其实一个理儿!”邱晨毫不犹豫地给兰英打气儿。

兰英也壮了胆子,沉了沉气,一副壮士断腕般,一脸坚毅道:“既然你说我成,那我就­干­。­干­上几天看看……”

最初的那口气顶着说了半句话,后半句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邱晨想笑却只能忍着。两人也正好洗刷完了,邱晨就带着兰英去了屋里,扒拉着家里存的粮食、食材,准备拨给工人们吃的,一一交待给兰英,并单独拿出来放在一处。又取了一个账本来,一一作了登记。

最后把账簿子交给兰英道:“这个你现在看不懂不怕,一共也没几样,你看看,我给你作了记号,猪­肉­画了个猪头,面画了个馍馍……反正以后去采买,一般也是俊文赶车和你一起去,到时候,你说着,让他帮你记下来。你抽着功夫,也认认这几 ...

(个字,以后不用人也能看账簿子了。”

兰英是那种认准了事儿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不怕受累不怕吃苦,还不服输,听邱晨这么说,连看到账簿子的畏惧不安也给撇开了,反而畅快地笑起来:“成,以后有功夫我就过来让你教我认字,你可不许嫌烦的!”

“怎么会,你尽管来,纸笔都不用你自己­操­心,我这里给你准备一套!”邱晨笑着一口应下。

正好,要套了车去县城接潘佳卿,兰英这第一天上任的大厨房管事儿也就顺道去做第一次采买。两个人又合计了一番,确定了采买的品种和数量。然后就让俊文套了车载着兰英一起去了。

从交待俊文套车去县城接潘佳卿,邱晨见俊文并没有多反感,也没再愤愤,就知道,昨日路上那一番说辞起了作用了,也就放下心来。

打发他们出了门,青山家的、庆和家的还有刘占祥、林子、泉哥儿等人也都来了。邱晨扫了一眼,见没少一个人,嘴角就含了一丝微笑。

没有罗布麻,粉碎的活计之前也做完了。邱晨就安排众人把药粉混合均匀,过几遍筛之后,分装到小瓶子里,再用石蜡封口,贴标签。

众人分工,流水作业,速度快了不少。另外,邱晨则带着壮子旋制保险子,如今壮子也算是熟手了,而且因为小伙子有力气,一次旋制的药丸比邱晨还要多。两个人一起,一上午就旋制了三千多粒,照这个速度,等明儿再加上俊文,两天时间就能把这一批疗伤药搭配的保险子旋制出来了。

因为马车是去县城的,中午赶不回来,邱晨就用家里的咸­肉­,去园子里拔了些青菜做了午饭,蒸馒头来不及,就蒸了一大锅米饭。

俊文和兰英跟着二魁的马车,到下午申时初才转回来。

邱晨正在东厢房门口旋制保险子,山子和几个孩子就飞奔进来,大声嚷嚷着:“海棠姨,海棠姨,先生来啦!”

邱晨微微怔了一下,搁下竹箪子,洗了洗手,略略整了整鬓角,还是带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一起迎了出去。

二魁赶着马车是从林家门口走的。邱晨出门,恰看到俊文和兰英从车上下来,随即把两人采买的米面­肉­菜都卸了下来。大壮和林子、泉哥儿、刘占祥都闻声出来帮着卸车,大伙儿说说笑笑的往院里搬着东西,又都觑着垂着帘子的车厢,都多多少少对新来的先生有些好奇。

邱晨带着几个孩子和兰英、俊文打了招呼,兰英兴奋地满脸红光的说了上县城采买的见闻,邱晨的目光却越过兰英看向马车。

二魁也早就跳下车来,笑着向邱晨打招呼,邱晨笑着点头道:“潘先生一路顺妥吧?二魁哥直接把潘先生送去学堂吧!”

这么说着,车帘一挑,潘佳卿从车厢里弯腰走了出来,脸­色­窘迫的跳下车辕,对邱晨拱手施礼:“劳林娘子费心了!”

邱晨略略福了福,面带微笑,道:“潘先生客气了。咱们村里的父老乡亲和孩子们可盼着先生早日来就馆,好让孩子们能够读书呢!二魁一家现在就居在学堂西厢房里,平日里打扫照应着。二魁夫­妇­俩都是憨厚朴实的­性­子,也勤快­干­净,有什么事儿先生尽管和他们言语。”

说着,邱晨又略点了点头,就又道:“潘先生一路辛劳,就先去学堂安顿吧,那边的物件儿昨儿都着人安排了。先生有什么不如意的,或者还缺什么……过会儿,村正和村老们闻讯一定会来,到时先生尽管言语,不要为难。”

俊文这会儿已经安顿下才买来的物事,再次转了出来。听姑姑说完,就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潘先生,我送你过去吧!”

邱晨看着侄子能够独撑一面,心中欣慰,嘴角禁不住微微地挑了起来。转回身往院子里走,眼角的目光扫过马车车厢,却看到车厢的窗帘猛地一动,然后摇晃着,马车再次动起来,往东边儿学堂去了。

咦,车上居然还有人?

邱晨微微一转心思,大致也猜到了,­唇­角往下撇了撇,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她花钱费心请的是教书先生,若是好好地教书也就罢了,真的生出什么是非来,那也不怪她对不住徐先生的举荐了。

回头,邱晨就去东厢房门口继续旋制药丸子,也就把门口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兰英忙忙碌碌地把采买回来的东西搬进了屋子里,又扯了俊言俊章帮着她把账簿子和实物一一应对了,确定没有什么遗漏、遗失,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糖角子递给几个孩子,自己转身出了房门,来寻邱晨了。

刚刚在大门口只是简略地说了几句见闻,这会儿,兰英也没顾上多说话,只把采买的物事数量一一的报了一遍,就心急火燎地去了后院。

今儿晌午开秤收了好几百斤罗布麻,这会儿只有泉哥儿一个人在炒制呢,眼瞅着天要黑了,还炒了不到三分之一,兰英­干­了那么久,知道罗布麻过不得夜,也难怪她心焦了。

不多时,俊文也从学堂转了回来。邱晨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去后院帮着炒制罗布麻、

看着俊文走了,邱晨才自失的笑了。还真是如她所想,潘母果然仍旧不放心让儿子自己来坐馆,居然跟着一块儿来了。也好,有她那样的母亲盯着,也省的传风就是雨的。反正,她昨儿就打好注意了,学堂那边儿,她只按月支银子、支米粮,其他什么事儿也不往前凑乎就是了。

俊文去了后院没多会儿,兰英就又返了回来。

邱晨笑着和她商量:“你盘算了没有,谁的厨艺好,人也­干­净,而且也能从家里离得出来?”

兰英摇摇头道:“媳­妇­们倒是有几个手艺好的,但家里都有事儿脱不得身。有那么几个能脱出身来的,手艺又不咋样……”

邱晨看到兰英皱着眉头,一脸苦恼的样儿,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兰英姐,咱说是媳­妇­儿,可若是谁家有闺女,甚至是青壮手艺好,只要人­干­净能脱出身来,也成啊!”

兰英听着眼睛睁的大大的,然后,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大声道:“瞧瞧我这死脑筋,咋就不知道变通变通呐!”

说完,也不理会邱晨笑的弯了眼,只顾着皱着眉头思索,却好半天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邱晨看着实在替她累得慌,索­性­提示道:“你家芝儿我看就不错,还有那天小臭家的那个秀儿也挺好。不过,芝儿过来就不用跟着你上灶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你公平不公平的,你也难做。玉香我看着手艺不错,人也勤快­干­净,就把她拨过来上灶,让秀儿给她打个下手。芝儿么,你自己受点儿累,带带她,让她去后边做活儿吧。”

说着,邱晨不等兰英回话,又道:“以后,人多了,活儿也多了,我就想着定量支工钱了。­干­多少活儿给多少工钱,能­干­的也没了怨言,不能­干­的,也说不出什么来。你家芝儿手巧,人也伶俐,就让她跟着先炒罗布麻。晚上你也别给她分派活计了,让她过来和阿满一起,跟着学几个字……嗯,以后也好安排!”

邱晨这 ...

(么安排,一下子就替芝儿都安排妥帖了,连以后的进身机会都铺排好了,兰英又怎么会不乐意。登时笑的见牙不见眼了,欢喜地连连福了几福,道:“这丫头的事儿我就不管了,你怎么铺排都成。哦,趁这会儿有功夫,我去趟小臭家说一声,让他家秀儿明儿就来上工!”

“你就这么笃定人家一定肯来?”

“怎么会不肯?咱们用人的话要是放出去,我敢说用不了一顿饭功夫,咱们的大门都能堵了……”说着话儿,兰英早走远了,最后的声音都是从大门外传进来的。

这副风风火火的脾气!

邱晨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旋制药丸子。

旁边不远的大壮把邱晨和兰英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就暗暗盘算,他是家里的老二,上边还有哥嫂,下边也有一个妹妹,如今也十一了,到年就十二了,­性­格温厚羞涩,却很能受累,平日在家里做饭喂猪做针线都能做得起来。大哥娶了亲之后,大嫂虽然也能吃苦受累,但却总是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渐渐地大哥也有些偏向自家媳­妇­,出去打个零工挣的钱都偷偷塞给自家媳­妇­存着。

眼瞅着爹娘年龄大了,也没甚本事,他还好说,男子过了二十娶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女孩儿一般十四五就开始说亲,约摸十五岁左右说定了,十六岁嫁人正好,若是拖上两年,到了十八岁还未嫁人的,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闺女……这个名儿,可不比寡­妇­强多少!

刚刚,耳听得海棠姨和满囤婶子商量用人的事儿,他就想开口,可稍一犹豫的功夫,海棠姨就安排好了,提都没提他妹妹……唉,也难怪,他妹子虽说是个好的,但就是面皮儿太薄,轻易不肯出门,人家见都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想到。

想到这里,大壮暗暗盘算起来,听说,东家眼下很快就要起新屋了,到时候,怎么说也得把妹妹和娘叫来给林家帮几天忙,让东家认识认识,相信自家妹妹那么勤快­干­净又厚道的­性­子,一定能够得了东家的喜欢。再有活计招人,他也好开口求情。

邱晨也不知道大壮心里想了什么,只这会儿心里的事儿都铺排好了,心情轻松,手下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这一下午,到吃晚饭时,两个人竟然旋制了四千多颗!

兰英出去时辰不长,芝儿带着香儿就过来了。

邱晨也不和这小姐妹客气,知道是兰英回家说了,让芝儿即刻过来上工。她也不跟芝儿客气,让香儿跟着灵芝满儿一起吃点心玩耍,单独带了芝儿去后院替换玉香,又拿出几样食材来,让玉香收拾。

一边安排着,邱晨一边道:“我琢磨着,你也成亲几个月了,说不定啥时候就要有好消息了。跟在他们在后院­干­活,累不累不说,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就索­性­让你过来主持灶上的活儿。你兰英婶子去了小臭家,赶明儿,就让秀儿来给你打下手。这活儿不累,一天三顿饭做饭了,洗刷­干­净了就没事儿了。工钱暂时照旧,若是做的好了,以后也能再涨!”

玉香听邱晨替自己考虑的这么仔细,心里感动还来不及呢,再说,她跟着在后院,那些粉碎的活儿太重,她­干­不了,炒药的活儿,就她这随时会有身子的情况,也知道人家不会教自己。倒是灶上的活儿,都是在家里做惯了的。原来以为自己的厨艺不错了,真到了林家,见过海棠婶子炒菜做饭,才知道自己那点儿手艺真真的拿不出来。这会儿,听说让她上灶,根本没什么意见。

连忙笑着道:“海棠姨不用顾虑我想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呢。再说,我也愿意做这些灶上的活计……呵呵,说句厚脸皮的话儿,若是真的把海棠姨做饭的手艺学了来,哪天去县上开家食铺子,也能赚大钱了!”

说完,玉香又觉得自己孟浪了,正要解释,却听邱晨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敢情好,我这点儿手艺算啥,你想学尽管说,我指定不留手儿!”

说得玉香又是欢喜又是兴奋,却仍旧忍不住问:“海棠姨,刚刚我说自己开铺子,你不怪我心大?”

邱晨觑了觑这个容貌娇美的小媳­妇­,笑道:“心大怕啥?平自家手艺、力气挣钱吃饭,正大公开地说出来有啥不对的?又不是存着那坏心思,只偷偷摸摸地偷师,使坏的,大大方方学本事,我都支持!你们以后真开起自己的铺子来,也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我也只会觉得脸上有光不是!”

说这话,邱晨并没有刻意扬声,也没有避讳谁,一番话说得大大方方的,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她实实在在的心里话。不但玉香听到了,大壮听到了,恰好林子和刘占祥抬着一笸箩装好的疗伤药过来,也正好把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人一对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兴奋。

东家既然这么大大方方地说,想学她就教,他们再把不住机会,那可真是比猪还蠢了。他们心里也飞快地盘算着,他们倒没有玉香说的那样,出去自己开什么铺子,他们只想着跟着东家学好了手艺,就在林家做,做不了管事,做个师傅也比现在的工钱高多了。到时候,一年几十两银子的入项,还管着吃穿,不比去开什么铺子­操­心受累的差!

又过了顿饭功夫,兰英带着小秀也转回来了。跟着小秀过来的还有她的爹娘臭子夫妻和小秀的七个弟妹。臭子夫妻年龄并不大,臭子媳­妇­不过刚三十岁,却黑瘦苍老的彷如老妪。

一进门,臭子媳­妇­就拉着小秀要给邱晨行礼,臭子也搓着手一脸讨好地笑:“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错处你尽管打!”

这话让邱晨皱了眉,这个当父亲的不能给予孩子们富足的生活,本就失职无能,居然还如轻贱小秀,实在是让人看不起。

兰英看出了邱晨不高兴,笑着道:“小秀爹娘感念你给小秀一份工做,非要过来亲口说声感谢……”

臭子媳­妇­也道:“小秀这孩子在家里做家务带弟妹的活儿都做得,林家娘子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

这话还算中听,邱晨脸­色­稍缓,点点头道:“兰英姐想必也和你们说过了,我这儿的活儿不算累,却需要特别仔细耐心,今儿让小秀过来,也不是说定了就用她,还要试用上一个月,这一个月,每天我给三十文钱,管一顿晌午饭。一个月做下来,小秀做得好就会被正式留下来上工。到时候工钱还会涨。”

臭子和媳­妇­两个忙笑着道:“三十文都不少了,不少了!小秀儿没上过工,也没出过门,见识少些,还望林家娘子多指点多担待!”

邱晨自然点头应了,使个眼­色­,兰英就笑着把臭子夫妻送了出去。临走,小秀的几个小弟妹,都眼巴巴地盯着那边玉香收拾出来的饭菜,邱晨转开目光,狠了心没去理会。

她是招工人,不是开救济所,因为有了雇佣关系的存在,就不再是简单的村邻,她就需要考虑之后和工人之间的关系,必须让工人明确好好做工才能受到重视的概念。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工人以可怜换取施舍养成习惯。

送走了小秀爹娘,邱晨见玉香已经做出了一个炒菜一个凉拌菜出来,她就唤了俊言俊 ...

(章过来,盛了两盘菜一盆米饭,让他们给学堂的潘先生送过去。

刘占祥和林子把上午领的疗伤药分装完了,封了石蜡。剩下的还要等保险子旋制晾晒好后才能再次分装。看看时间还早,就过去帮着揉捻摊晾罗布麻,加上兰英也过去帮忙,七八百斤罗布麻堪堪在黑天前炒制完了,一层层摊晾在竹箪子上,架在后院晾药棚子里。

邱晨没想到他们赶着把活儿­干­完了,之前就已经让玉香给大伙儿做了晚饭,这会儿也招呼着一起在前院放了桌子吃了。

然后,在饭桌上,邱晨就把这一次的工作调整和计件薪酬制度宣布了一下。

兰英调出来做了采买和保管,由俊文带着泉哥儿做炒药这一块,其中包括罗布麻的炒制,也包括疗伤药的炒制;刘占祥带着林子、二魁负责药料的粉碎;青山家的带着庆和家的、香儿负责罗布麻的晾晒、揉捻和分装这一块,三人的月钱都提了一格,由之前的二两半,提到三两一个月。芝儿和秀儿新来,都有一个月的试用期,月钱五百文。一个月后,签了年契,再看能够做的活计多少定月钱。

这个安排公布了之后,大部分都是满脸的欢喜,只有庆和家的笑的有些勉强。她和青山家的一起来的林家做工,兰英她不敢比,她却自认为不比青山家的做活儿少,青山家的提了小管事涨了工钱,她却仍旧没动……

不过,邱晨很快又说了:“这个调整有些人没动,心里也不用有意见。只要肯受累,用心,紧接着,咱们东边儿院子起来后,就还要上一个作坊。到时候,管事儿的少不得也要从咱们这些人里挑。大伙儿只管放宽心,只要肯用心,以后升迁的机会还有的是。”

这话音未落,泉哥儿、林子和大壮就率先叫起好来。他们年轻,来的又最晚,这一回没提升他们,他们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一说以后提升涨工钱的机会有的是,他们年轻人自然最欢喜!

邱晨微笑着,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见庆和家的脸­色­稍霁,勾勾­唇­角,低头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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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海棠娘来了(修)

( 第九十九章海棠娘来了

吃完饭,几个­妇­人闺女帮着把锅碗瓢盆收拾了,洗刷­干­净。『』邱晨把剩菜合在两个碗里,一碗给了秀儿,一碗给了林子。这些人家,也数着他们两家日子清贫,其他人自然没有二话。

送众人出了门,没多会儿功夫,满囤爹刘大川就带着满囤一起来到了林家。兰英也带着栓子一起跟了回来。

满囤爹向邱晨交待了村里力工的情况,大致能招五十来个,到时候一起下手,大概二十来天,东院就能建好,再翻盖西院用时就少了,十天就能差不离。也就是说,一个月功夫,能抢在入伏以前,就把东西院的建设工程都做完了。

这些事儿,虽然盖过一次屋子,邱晨仍旧所知甚少,满囤爷俩又是周到全面的,人也实在厚道,她完全没有二话,只和满囤爷俩约好了,仍旧由满囤爹去东山找曲半仙看日子看方位。满囤则从明儿起带着力工们开始清理场地,该垫的垫该平整的平整。俊文则去程家店定砖瓦,再去县里问问满仓,托他购买的木材房梁可曾买好。

邱晨一提起满仓来,没想到满囤爹接了口:“哎,瞧我这老脑子不记事儿了,竟忘了和你说了,前儿满仓家来一回……”

一听这话,邱晨就忍不住打断道:“满仓兄弟回来啦?”

满囤爹脸上没有太多喜­色­,倒是满囤憨厚地笑笑,接口道:“是啊,就是你们上走的那天回来的。原来是想着回家帮乎着收麦子,他几年没在家,没算准日子,回来一看,家里的麦子都打好入了仓了……嘿嘿。”

“呵呵,那也是满仓兄弟挂记着家里,挂记着大川叔和婶子呐!”邱晨顺着说了一句。

满囤爹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继而又道:“那日他回来说了,房梁和檩条都买下了,都是上好的红松木。就是门窗的木头没看好,都用红松的倒是好,就是价格高点儿。若是用其他的木头,差着等价钱就差了好些个,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原本想着回来问问你的意思,没寻思你们出了门。”

邱晨一听房梁檩条买好了,其他木材听这话也不缺,无非就是多花钱少花钱的事儿。去了一趟府城,吃饭住店买东西,一共也没花多少钱。两千两银子又带了回来。家里还有一批罗布麻,去府城前送了两车,要是送到回春堂也能结回一笔钱来。更别说,云济琛和廖文清这几天就会把建制造作坊的启动资金送过来……所以,银钱并不缺。

这盖一回房子可是大事儿,不说千秋万代,怎么的也得住上三五十年,木料自然是用好的。

不过,这话邱晨也不用跟满囤爷俩说,只笑着道:“有木材就成,明儿再让俊文去一趟县城,看着先雇几辆车,把大梁和檩条拉回来,顺便和满仓兄弟说一声,让他帮忙把门窗的木料也买了,咱们再去一趟运回来。呵呵,有满仓兄弟帮忙,可省了我的大事儿了。”

满仓爹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小儿子的事儿,听邱晨这番感激的话,也只是摆摆手:“他也就这点儿用处,还能做啥!那行,先这么定下,明儿就各人开始忙乎各人的。这些大事儿定下,再想起啥事儿来,临时也都能解决了。”

说着,起身带着满囤一家就往外走。

满囤紧跟着自家父亲出了门,兰英稍稍落后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那日满仓回来,和栓子他爷­奶­闹的不欢喜,栓子他­奶­哭了两三日,这两天才好些了。”

邱晨闻听此言,颇为惊讶,实在想不通,满仓外出几年未归,让老父亲老母亲牵挂担心不说,还替他抚养着襁褓中的女儿……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咋又和爹娘闹的不愉快了?

不过,显然这会儿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兰英匆匆搁下那两句就拉着栓子追着丈夫和公公的背影去了。邱晨心中疑惑,却也对别人家的事儿不怎么感兴趣,招呼着俊文和四个小的回屋睡觉了。

躺在炕上,身下炕面的温热让人有些焦躁,两个孩子即使睡在炕尾,也盖不住被子,盖上没一会儿就给蹬了……

邱晨在不知第几次给孩子们盖了被子后,伸手摸摸两个孩子有了些­肉­­肉­的胳膊腿儿,看着两个孩子恬静的睡脸,心中不知不觉地柔软下来,放松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等新屋子建好后,就留出一间卧室来,买上一架床,夏天睡床,冬天睡炕。

一会儿又抚着孩子们想,这些天忙得,连端午都忘记过了,原打算给孩子们裹几个粽子吃的,还有记忆中的五­色­线……好像刘家岙这块儿的百姓没有这些习俗,混的她也给忘了……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早地起了熬了一锅粥,烙了薄饼,又去后院的香椿树上折了几簇­嫩­椿芽,炒了个椿芽­鸡­蛋。见俊文兄弟起了,邱晨就打发俊言俊章去跟二魁传话,让二魁过来吃早饭,然后跟着俊文一块儿,去程家窑定砖瓦,再去一趟县城,把之前满仓买好的檩子和屋梁运回来,再和满仓说说门窗木料的事儿。

她这边的薄饼还没烙完,二魁就过来了。

“二魁兄弟,快洗洗手吃吧,吃了你们赶早儿走!”邱晨笑着招呼着。

没瞅见,二魁家的也跟在后边走了进来,笑着道:“他吃了早饭了,你只管着招呼着文哥儿吃吧!”

“嗳,咋那么早?”邱晨一边说着,手下一边麻利地用薄饼裹了香椿­鸡­蛋,打了五六卷儿,盛在盘子里端出去,“吃过了也再吃点儿,这一路上颠哒着,饿得快。再说,你们一路上好多事儿,到了县城吃饭还不定啥时辰呢!”

见俊文招呼着二魁一块坐下吃饭,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也拉着山子石头去洗手,邱晨才返回屋里来。二魁家的已经搭上手烙起饼来了。

“哎,这活儿你可做不得了!”邱晨连忙上去接过来,一边儿瞅了瞅二魁家凸出来的小腹,笑道,“这娃儿倒是知道疼你,也没怎么折腾!”

二魁家的顺势在灶坑前坐了,伸手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笑着感叹道:“咋说不是了,刚怀上她的时候,还以为难以保全了,幸亏了你……”

说着,想起当初的种种烦难和委屈,二魁家的仍旧红了眼圈儿。

“看看你,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一家大小的好好地,等过些日子再起了屋子,就万事不愁了!”邱晨一边烙着饼,一边劝慰着。

二魁家的也红着眼笑了。然后才开口道:“昨儿晚上,村正和村老们都到学堂里来过了。和徐先生定好了,今儿让先生歇一天,也让村里的孩子们到学堂里认认人、报报名,定下来之后,从明儿开始上课……这是我进去送热水听见的,想来,今儿村正和村老们还会打发人过来和你说道。”

邱晨笑笑,盛了一盘饼,招呼着俊章俊言端出去,回头笑道:“我挑头建学堂请先生,就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念书的地儿,这些事儿,村正村老们和先生商量了就成,来和我说不说的也没啥。”

话虽这么 ...

(说,邱晨却断定了村正一定会打发刘满银过来找她说话,别的不说,每年给先生的十两银子还等着她往处拿呐!

听邱晨则这么说,二魁家的也知道她的脾­性­,不是那种爱显摆爱挑理的,也就把这话儿撂开了。转而说起潘先生的老娘来,看着倒是个严谨的,潘先生的屋子统是她自己个儿又重新布置了,也不让旁人搭手。

这是把所有雌­性­动物都隔离开来的架势啊!

邱晨暗笑,嘴上却淡淡道:“想来,潘先生家里也是读书人家,和咱们的眼光儿不同吧。『』她不用旁人,索­性­就不用理会了。要是当初知道潘先生的娘亲跟了来,倒不用让你们但那个做饭的事儿……”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想起,曾经说过和二魁家的一块儿起屋来着,于是就问道:“我还正有件事要和你跟二魁商量呢。这几天我铺排着把屋子盖起来,你和二魁商量商量,跟着一起把屋子盖起来吧?砖瓦、木材、工人都便(bian)宜。你们的银钱不够也不碍事,先从我这里出上,反正二魁日日过来做工,以后慢慢地从工钱里扣出来就行了,也不用你们特意攒钱还账!”

二魁家之所以跟着过来,就是因为从俊言俊章口中听说了林家盖房子的事儿。如今,听邱晨主动地说起来,还如此拉拔他们,自然是欢喜又感动,连连笑着应了:“那敢情好。银钱倒是也攒了十几两了,我们也不用盖多好了,先把主屋和院墙盖起来,厢房什么的,以后手头宽裕了,慢慢儿再添补也成……”

一家有一家过日子的习惯,既然二魁家这么说,邱晨也不勉强,笑着道:“只盖正屋和院墙,那就快当了,充其量也就一集功夫。”

二魁家的也抿着嘴儿笑着,“嗯,我娘家兄弟多,说一声他们必来帮忙的。等会儿二魁去镇上,顺道儿给我娘家捎个信儿,明儿就让他们过来,把土坯脱出来……我和二魁商量了,我们就不盖砖瓦房了,还是盖石头建脚土坯墙的,只把屋前面贴一层青砖,又好住又齐整……”

邱晨挑了挑眉,心知二魁家的之所以这么决定,必是银钱不宽裕,终是忍不住道:“红梅,我觉得你还是别费事脱坯了,怎么说,土坯墙也不如砖墙结实耐用。你也不用盘算别的了,只和二魁商量着把地皮买下来,买材料、请工人的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最后,核算核算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们记着帐,你们啥时候腾挪开了,手里宽裕了,再来跟我算账就成。”

二魁家的被这热乎乎的话说的,又一次红了眼圈儿,却止不住一脸的笑,连声道:“那行,我这就去和栓子爹说去!”

说着,拔腿往外就走,那速度吓了邱晨一跳,连忙嘱咐她小心着些。

二魁家的不好意思地笑着应了,哪里慢的下来,匆匆出屋和二魁说了,又踮着脚跑回去,把家里的存银拿来给二魁带上,让他也借着这一趟把砖瓦定下。

邱晨在屋里听得清楚,也知道二魁两口子虽然厚道朴实,却是最要强的­性­子,跟着林家一块盖屋子起房子图个便(bain)宜,但银钱上大概是不肯占便宜的。

打发俊文和二魁走了,邱晨也拿出两匹绡纱给二魁家的,给几个孩子做夏衣。又再三嘱咐她尽管慢慢做,不等着穿,才把二魁家的送出门。兰英和青山家的诸人也都过来上工了。

老何吃过早饭,又去池塘上转悠。这些日子,荷叶已经露出了水面,并渐渐舒展开来,一片片碧绿浑圆的叶片立在水中,含碧凝翠,虽仍纤小,却已初露亭亭之­色­,给这小山村平添了一道景­色­。只是那鱼苗一直没问到有出售的,都是老何抽空儿在溪水中捞来的,但毕竟数量不多,让这位勤劳的汉子总觉得浪费了这么大一片水面。是以,只要吃过饭,老何总会去池塘边转悠,一是关注莲藕的长势,二来也是琢磨着,再给这片池水添点儿什么,不然真觉得对不起东家给的那么高的酬劳。

刘三河却落后了一步,和邱晨说了秋种的事儿。

林家有不到四亩地,其他二亩多点儿已经种了芝麻,苗儿如今都老高了。割完麦子替出来的一亩多地,如今已经整出来了,也已经种了绿豆、黄豆、谷子之类的。邱晨听他说了一遍,只嘱咐需要上肥什么的过来说话,家里养着大牲口也攒了一些粪肥,不够就拿些钱去西头五爷家买。

刘三河的话刚说完,刘满银就上门了。

邱晨让着他进门喝茶,刘满银也不肯,只简单地交待了和潘先生商定的事项,就带着两个儿子,几个亲弟弟堂兄弟一起去了工地帮忙­干­活去了。

说了几句话,满囤带着十多个力工也过来收拾场地,帮工们也开始­干­活,邱晨就去给帮工们领药料,分派活计,又去院子东边的空地里看过满囤和力工们,转回来,又帮着兰英和玉香、秀儿铺排午饭,完了,又继续和大壮旋制药丸,忙得简直是脚不点地。

忙乎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众人又各自­干­活去了。

因为俊文不在家,邱晨就帮着俊言俊章去收罗布麻。还没忙乎完呢,就听得马车的声响,很快,山子和栓子就跑进来报信儿,说是大舅舅回来了。

俊言一听,立时跳起来飞奔了出去,邱晨也和交售罗布麻的乡亲们打了个招呼,迎了出去。

穿过人群,邱晨就看到一辆马车正沿着池塘的边缘绕过来,跟着马车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汉子,黝黑脸膛,笑的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是大哥杨树勇还是谁!

杨树勇这趟回杨家铺子收麦子,一去就是十多天。之前邱晨还没觉得怎样亲近,这再返回来,却感觉到满心的欢喜止不住地涌出来。

“大哥……”邱晨一声唤还未落下,目光就看到马车上坐着的一个老­妇­人,正扶着车架子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看着邱晨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妹子,我把咱娘带来了,你咋……可不是欢喜傻了?”杨树勇一脸欢喜地拍拍迎上去的俊言俊章,一边笑着道。

邱晨目光有些不敢迎视这位满眼泪水的,神情激动地母亲。

但她的理智却告诉自己,她如今就是杨海棠,就是这位老­妇­人的女儿……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就有责任有义务,替杨海棠孝敬爹娘,养育儿女……

努力稳定着脸­色­,邱晨终于拖着脚步迎了上去,伸手扶住马车上颤微微地老­妇­人,涩涩地唤了一声:“娘……”

“海棠,我的儿,可是苦了你了……”老­妇­人一把紧紧握住邱晨的手,仿佛攥住了什么救命的浮木,身体往前努力倾着,努力想要睁大泪水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女儿的容貌眉眼……但是,这些努力都在激动地情绪之下成为枉然,一句话没说完,老­妇­人已经搂住邱晨哭了起来。

乍然被一名完全陌生的老­妇­人搂进怀里如此痛哭,邱晨只觉得身体四肢都僵硬的有些发疼。

可耳中听着老­妇­人哀戚的哭声,感受着一个母亲的牵挂和痛惜……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的外婆,想起了那些个去银行查收毫无温度的数字的情景……上一世,她从小失了父 ...

(母之爱,仅有的相依为命的外婆也早早地离她而去,让她虽然不是孤儿,却如孤儿一般,孤零零地在那个世界里拼搏挣扎努力,只因为想要早一日凭借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那一世,她孤苦伶仃,这一世,她虽说投身在一个贫苦的山村,家庭清贫,甚至夫死新寡,可她也拥有了前世没有的亲情。先是大哥大嫂、二哥、侄儿们,如今又有生身娘亲……这是上天对她的补偿么?

不知怎么的,她的身体放松下来,手臂也轻轻地环住了老­妇­人的腰身,眼睛也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泪水,并在不知不觉地淌了满脸。

“嗳,娘,你老这是……”杨树勇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心中也是酸涩难受,却也知道再这么当街哭下去不好看,张口想劝劝自家老娘,却又不知如何说,只好转了方向,改为劝慰相对冷静的妹妹,“妹子,你快别在这里哭了,赶紧扶着咱娘进屋……这会儿,咱娘来了,你们娘俩有啥话不能屋里说去!”

杨树勇两面为难着,兰英和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也闻讯赶了出来,几个人笑着上前把邱晨母女分开,兰英和庆和家的一边一个扶了海棠娘往林家走,兰英一边儿笑道:“婶子,你也别难受了,你看看海棠妹子如今的日子,过得多红火,这马上又要盖屋起院子了,您老该高兴才是啊!”

庆和家的也跟着笑道:“是啊,咱们都是给人当娘的,这当娘的惦记闺女的心都知道,可来到这儿,你看看海棠妹子的日子过得好,两个孩子也壮实康健,又乖巧聪明,你老也就该放心了,该跟着高兴才是啊!可不能太想不开了,你老要是哭的受不住了,还不是让海棠妹子着急心疼啊!”

海棠娘这会儿已经收了眼泪,连连擦着眼睛,努力地看着眼前齐整的青砖大院,还有高耸的门楼、油亮的黑漆大门,还有门里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脸上的悲戚终于渐渐地退了去,逐渐被浮上来的喜­色­所替代。

这会儿,阿福阿满也懵懵懂懂地跑了出来,邱晨赶紧招呼两个孩子:“福儿满儿,这是你们姥娘啊,快叫!”

“姥娘!”阿福乖乖地叫人。

阿满则比较­精­怪,凑到海棠娘跟前,睁着大眼睛看了看,糯糯地问:“姥娘,你是我娘的娘亲么?”

“嗳,乖儿……”海棠娘看到一双儿女,不由又勾起了满心的酸涩,可被满儿小丫头这么一问,那酸涩就不知不觉地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喜爱,伸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抱抱这个,亲亲那个,连连亲昵了一阵子。

福儿满儿才在娘亲的提醒下,一边一个,代替了兰英和庆和家的,扶着姥娘往家去。

老娘来了,邱晨也不能不管不顾,就索­性­把收罗布麻的活儿交给俊言俊章两个小的,她则赶忙进去,给海棠娘端了水洗了手脸,扶着老娘上炕坐了,外边兰英带着玉香和秀儿已经麻利地做了两个菜,腾热了馒头端上来。

“婶子这一路赶过来,晌午饭还没吃吧?赶紧趁热吃吧!”兰英说着,秀儿和玉香又端上两碗粥来,邱晨接了,分别送到娘亲和大哥面前。

看着海棠娘刘氏和大哥杨树勇开始吃饭,邱晨就笑着对兰英道:“兰英姐,劳烦你在这里跟我娘说说话,我去大门口看看,俊文今儿不在家,就那几个小的,别出了什么差子!”

不等兰英开口,刘氏就摆手道:“你们都去忙,不用人陪着我,索­性­我今儿又不走,等你们忙完了,咱娘儿们再说话!”

“嗳,娘,那我……其实,俊言俊章现在识字了,算账也利落,就是我看着今儿交罗布麻的人多,我就是怕他们小哥俩忙不过来!”邱晨立刻答应着,完了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说不过去,又赶忙解释了一句。

刘氏笑呵呵地嗔道:“这还用你说!哎,你还怪有法子的,俊言俊章这俩小子在家可能闹腾,就是俩皮猴子,没想到来了你这儿,不但认了字,还能帮着收药了……呵呵,快去吧快去吧!”

邱晨笑着招呼阿福阿满陪着姥娘,这才顺势出了屋,来到院子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间短了还成,时间长了,刘氏这当娘的难免会念叨女儿小时候的事儿,到时候,让邱晨咋搭话嘛!唉!

算了,且躲一时算一时吧!

真到了躲不过去的时候,她就那现在的事情打诨,要不就问家里的种种……希望,不会让刘氏起了疑心!

这一出来,邱晨先去大门口帮着俊言俊章收了罗布麻,又去工地上看了一回,之后实在说不过去了,这才转回屋里,却见海棠娘刘氏歪在炕上睡着了,阿福阿满一边一个也跟着睡了。她这才再次溜出来,去东厢旋制药丸子。

壮子连续旋制了两天,手法更加娴熟了,不过,因为邱晨事儿多,这一天下午还是没能把保险子旋制完毕。大壮就主动提出来,晚上加个班。邱晨倒是正中下怀,正好有借口不用早早地回屋陪着老太太拉家常。

杨树勇吃过午饭后,也顾不上疲惫,就去了院子东边的工地,一直跟着忙乎到天黑才跟着力工们一起转回来。做活的人刚刚停手,马玲儿叮当,加上马蹄踏踏,和赶车人的吆喝,隔着老远就知道来了马车队。

邱晨脸上一喜,道;“一定是俊文回来了!”

说着,就疾步迎了出去。果真,是俊文带着十来辆马车一起从县城拉着屋梁、檩子还有木材转了回来。

不用邱晨招呼,院子里的青壮们、林家的帮工们都齐刷刷地出来卸车。檩子、木材什么的不说,光盖屋用的大梁就有六架大的,四架小的,装了八车。就这样,俊文还说,这还只是一部分,县城里还有八架小梁、四五车檩子,还有做门窗的、作立柱的,若是用十辆车,怎么还得运两趟。这还是满仓根据两进院落的木材用量购买的,如今,林家定下起了东院后,就翻盖西院正房,加盖东厢和后二进,自然的,又需要不少木料……

听着俊文这么说,邱晨­干­脆就让俊文去和车队说,让他们住下来,连着给林家拉几天活儿。俊文自然答应着,去和车把式们一说,没有不同意的。

一下子添了十多个壮劳力吃饭,邱晨难免又帮着兰英三人忙乎了一阵,这才打发众人吃饱了,满囤就带着力工们各自回家,帮工们也散了。

不等帮工们散了,满囤爹就来了林家。满囤爹过来和邱晨、杨树勇商量,他去东山请曲半仙看了日子,在两天后就是宜起屋破土的黄道吉日。邱晨也没话说,好在只要不破土,比如备料,比如清理场地之类的工作都可以进行,也只能先做着这些。

时隔不到两个月,林家再次盖房,在小山村刘家岙的震动是不言而喻的。无论是当面的恭喜,还是背后的议论,邱晨听得到也想象得到,只不过不去理会。

吃晚饭的时候,邱晨就把谈好了新生意,建好房子就加开作坊的消息告诉了来清理场地的青壮们,自然是引来一阵叫好声。

吃过晚饭,邱晨交待了一声,就带了阿福阿满,去了刘玉贵家,将建房子的事情,和村正说一声。

...

林家再次建房的事儿,刘玉贵早就听到了传言。而且,就在邱晨娘仨过来前不久,他家里还坐着好几个人,叫嚷着一山一水一地都有一定的气数,林家的气数太旺,就会把刘家的气运给压住,林家越强,刘家就会被压的越弱。

说林家一再地不商不量地就建房,上一次收成之所以滚崖,就是因为林家起屋仿得,这一回再让林家建了房,还说不定出点儿什么事儿呢。若是不予理会,时间长了恐怕村名都得改成林家岙,而不是刘家岙了。

也有人说,林家把着刘家岙的东山口,‘紫气东来’,那点儿好气运都让林家占了,刘家的子子孙孙都沾不上了……

还好,这么说的人不是太多,就那么几家,刘玉贵自信还能压服住,不过,他做了这些工作,也不想不声不响地,怎么也得让林家知道不是!

可不等他表功,邱晨就把盖房子是为了开作坊的事儿说了,还隐约透露了一个口风,等作坊建起来,还可能向村里招工人做工。

刘玉贵登时庆幸起来,幸好没有嘴巴太快,说出什么话来。

然后,刘玉贵很负责地表态:“升子媳­妇­啊,这是你林家替乡亲们做的大事儿啊,全村人都会感念你林家的……咳咳,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托着!”

邱晨要得就是他这句话,立刻起身施礼道谢后,又笑着道:“这些日子,咱们村子附近罗布麻已经采的差不多了,我就琢磨着,咱们山上还有双花、连翘等药材,大伙儿上山采不到罗布麻,也可以采这些东西。另外,我寻思着,满银叔和大江兄弟也替我受受累,在去四邻八村收罗布麻的时候,和那些村里的人说一声,到时候,满银叔和大江兄弟去收罗布麻的时候,捎带着就收回来了。当然,质量还是不能有一点儿差池,不得有杂物、枝叶……呵呵,这个说起来就比较麻烦了,满银叔要是有功夫,就抽些时间去我那边,我细细地和满银叔说说。”

这话一说出来,在旁边陪着的刘满银差点儿一口答应下来,还是刘玉贵咳嗽了一声,这才让他转开目光,热切地盯着自家老爷子,只怕老头儿的别扭­性­子犯了,一口给拒绝了,那可就是把到嘴的肥­肉­推给别人啊!

还好,刘玉贵老爷子垂着眼沉吟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咱们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就是同村的乡亲。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林家有没有亲族近支的,既然有了难处,说不得我们都得拉一把……”

刘满银听着自家老爷子说的太虚了,他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咳了两声,提示老爷子别太过了。

刘玉贵瞪了儿子一眼,点点头道:“这事儿我做主应下了。眼下既然你家盖房子,就让你满银叔带着几个人过去帮着你忙乎完了,再赶着车去四围村里转转,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儿,你就不用太挂记了。到时候,你满银叔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听刘老爷子说的冠冕堂皇的,却还是答应下来,邱晨心里好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笑着道了谢,就告辞出来。

刘满银和季氏送她们呣子出门,季氏一直抱着阿满,对邱晨道:“福儿娘啊,后日你啥时候开始忙乎啊?我好带了大江大河家的去给你帮忙。”

自从上一回林子和泉哥儿下水捞鱼季氏闹腾了那一回后,虽说邱晨仍旧对村正敬奉着,对泉哥儿、刘满银等人也都仍旧没看出啥来,就是对季氏没了最初的热情亲近,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客气地保持着距离。这让季氏暗暗不是滋味儿,眼看着林家的日子一天天火腾起来,她又忍不住想要修复彼此的关系。

邱晨知道这是季氏向自己示好,自然笑着道:“就提前蒸几锅馒头,婶子和嫂子们过了晌来吧。去之前婶子可和家里说好了哇,晚上可得在我那边吃了再回来,别到时候又说家里没人做饭,急着往家赶!”

“哈哈,成啊,这回我一准儿说好了。你可多做些吃食,我们娘几个吃不饱,我可不­干­!”季氏说笑着,邱晨接了阿满,告辞回家。

泉哥儿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灯笼跟出来:“嫂子,我送你们回去!”

季氏笑着道:“这小子每天回来都谝你呐,你看看,比对我还亲嘞!”

刘玉贵这边安抚好了,邱晨又去了三­奶­­奶­家说道了一回。三­奶­­奶­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只安抚邱晨,让她放开心,只管着张罗着盖房子,村里要是有人说什么,她和几位村老都不会看着的。

一场针对林家的闹事至此看似被消弭于无形了。

邱晨该做的都做了,也就不理会兰英、青山家的几个人传到她耳朵中的闲言碎语,只心里默默地将那些暗中算计林家的人给拉进了黑名单。以后,林家再不和这些人犯来往。

俊文和大壮做着伴儿,加班旋制药丸子,很快就把保险子旋制了出来。邱晨正好带着孩子回来,就帮着他们把旋制好的药丸子入了库,打发大壮回家。

邱晨还为如何安置这些车把式发愁,杨树勇却早引了众人进了西厢。他带着俊文哥仨去林旭的房间睡。把南屋和堂屋让给车把式们住。炕上挤了五个年级比较大的,炕下和堂屋里,搭了桌子,五个年轻的车把式就在桌子上将就了。

到了晚间,众人散去,屋里就剩下了邱晨、阿福阿满和海棠娘刘氏。避无可避之下,邱晨先拿了一丸润肺理气的药丸子让刘氏吃下,然后就主动开始向刘氏问起杨家铺子的事儿。比如海棠爹身体好不好啊,比如家里麦子的收成咋样啊,海棠爹的身体如何啊,还有大嫂二嫂说收罗布麻,做了没有?收得多少……

海棠娘毕竟上了年纪,赶了大半天的路,虽说下午歪在炕上眯了一小觉,却总归是­精­力少了,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海棠娘的脸背着灯光,脸上的表情、五官都印在了暗影里,鬓角丝丝缕缕的银­色­发丝,却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刺眼、惨然。说起来,海棠娘年纪并不算很大,还不到六十的人呐,头发却几乎已经全白了。日间邱晨注意到,她的腰背也佝偻了,双腿也因为长期劳作明显地弯曲着,走起路来,脚步都蹒跚了。

邱晨默默地看着睡着了仍旧攥着女儿的手,睡得踏实的老­妇­人,心里忍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涩。她看着女儿欢喜,却不知道,她那个温婉的女儿早就不在了……

无声地长叹一声,邱晨慢慢地把手从老人手里抽出来,替老人拉了拉被角。

海棠啊,不管你去了哪里,你都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孝敬爹娘,养育儿女,爱护兄嫂侄儿们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指使着俊文,带了人把东屋存的罗布麻都装了车,顺道捎去清水镇回春堂。

看着一溜儿马铃叮当的大车队,杨树勇也觉得手痒,可家里起屋盖房的,毕竟不好离开,只好悻悻地把鞭子交给了二魁。眼巴巴地看着大车队最前端,胭脂拉着马车,俊文挥动着鞭子,鞭梢上一簇红缨颤巍巍地抖动着,煞是醒目好看!

杨树勇在心里暗哼一声,臭小子,不过是拉了两趟活儿,就神气活现成这样儿, ...

(要是让你出去转上几个月,你小子还不尾巴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还!

邱晨也目送着马车队走远,却没有想什么,回家就把俊文俊章、阿福阿满收拾了一回,把四个小书包斜挂在孩子们的肩膀上,让他们装上纸笔,墨砚,带着他们去学堂上学。

离得大老远,俊言眼尖,就指着学堂门外的一道蓝­色­身影叫:“先生!”

邱晨闻声看过去,果然就看到潘佳卿一身鸭蛋青的直缀,头上一块同­色­的方巾,正背着手站在池塘边,望着池塘的水面微微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邱晨没有阻拦孩子们,反而抬手拍了拍俊言俊章的小肩膀,对他们鼓励道:“既然看到先生了,就去问安!”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都毫无话说,乖巧地上前,前后两组一起朝着潘先生行礼问安。

潘佳卿听到问好声转回头,看到是俊言几个,就笑着点了点头,挥手让孩子们进学堂找自己的座位,然后就抬眼看向邱晨,却在目光与邱晨的相交汇后,迅即转来了目光,垂下头来,对着邱晨拱身施礼:“林娘子,我母亲有些什么话不中听,还望林娘子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邱晨淡淡一笑,微微点点头算是回了礼,平静道:“潘先生,我没有怪罪令堂的意思。我也是当母亲的,理解令堂望儿成龙的心思……是以,潘先生尽可转告令堂,她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说完这些,邱晨曲曲膝,非常客气地施了一礼,道:“孩子们到了学校,就有赖潘先生受累教导了!”

这前后两句话,就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和潘佳卿放在了东家、雇佣的两个层面。

说完,邱晨告辞回转,动作快而利落,没有丝毫迟疑和留恋……潘佳卿看着那抹月白­色­的显瘦背影,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却闪现出了那日林家娘子男装打扮的飒爽、­干­练来!

潘佳卿心里不禁生出一个感叹:若是这位林家娘子生为男儿的话,只怕又是一番良臣贤将,志存高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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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吃了感冒药,没来得及修改,今早爬起来修了一遍,内容没有变更,看过的亲,可以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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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刘氏教女

( 第一百章刘氏教女

虽说雇了十辆马车来,但往返县城运木头就要整整三天,这头的砖瓦石料石灰却还一点儿没拉回来。ww邱晨心下着急,送了孩子们去学堂回来,邱晨就直接绕道儿去了兰英家。

一进门,恰好遇上兰英要出门去林家上工。看到邱晨来了,兰英连忙笑着招呼,迎了邱晨往屋里走。

“这是把孩子们都送过去了?”

“是啊,那几个小东西欢喜着呢……原本想着让满儿过两年再去,可那小丫头不服气,认准了自己个儿比哥哥们还厉害……”邱晨想起满儿鼓着小嘴儿向自己耍赖撒娇的小模样儿,就禁不住想笑。

兰英也撑不住笑起来:“可不是说的,满儿那丫头那么丁点儿大,读书识字可真是厉害,我看着,一点儿不比几个大的差呢……”

两人说着进了门,满囤已经去招呼人­干­活了,满囤爹刚刚吃完饭,正在喝早饭后的那杯茶。自从邱晨给他送了一包茶叶来,这早饭后的一壶茶,就成了满囤爹最爱的事儿,每天不喝上,就会觉得人都没了­精­神。

王氏正拿着一条抹布在擦抹家具,听到声音迎到门口,笑着和邱晨打招呼。

“婶子,今儿这身衣裳真­精­神,看着你最少年轻了五六岁!”

今儿,王氏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细棉布衫子,青­色­的阔腿裤,扎着裤脚儿,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因为日子顺心,吃的也好了,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可不是比邱晨最初见到她时那灰扑扑蜡黄黄的面­色­好了太多了!

身上这衣衫布料子还都是邱晨给的,听她这么一说,王氏自然欢喜,又在欢喜中透出一丝赧然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笑着道:“还不是跟了你沾光,不然我哪能捞着穿这么好的料子!来,快进来,你叔在屋里喝茶呢!呵呵,自从你给他拿来那一包好茶叶,这老头子每天都得喝上一壶,不然就和病了似的,总说自己提不起神儿来……”

在王氏的絮絮叨叨中,邱晨进了刘家正屋,满囤爹就坐在里屋的椅子上喝茶,看到邱晨进来,也连忙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并笑着招呼邱晨坐。

邱晨笑着谢了,接过茶,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满囤爹略略沉吟了片刻,就抬头道:“这也不是啥大事儿。咱们村里也有四五匹骡马,牛多些,得有十好几头。牛的脚程慢,去程家店拉砖瓦不成,但去王家店子拉石料、拉石灰却不妨碍,牛的力气大,还能多拉些……这些日子地里没啥大活儿,村里的牲口在家里也是闲着,我去村子里说说,让他们套了车过来,帮着拉几天东西也是村里互帮互助的一个意思。”

邱晨自然高兴地一口应下来:“成啊,你老受累跑一趟,顺便给大伙儿一个明白话儿,咱用人家的骡马和黄牛,也按一个人工算账,一天也付八十文!”

“人过来你付钱也就罢了,牛马就不用了,过了你去挨家走一趟……”满囤爹还要否决邱晨付工钱的事儿,却被王氏一声打断:“还是海棠说的付工钱利即,省的欠情欠意的。再说了,不付工钱,海棠走一趟还能少破费了啊!”

通常满囤爹很少当着外人给王氏没脸,这回却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个老婆子就知道算计,欠情欠意,不欠情欠意哪来的人情往来?福儿娘多和村里人礼尚往来,多和村里人交道交道没坏处!亲戚不走还生了呢,多走动走动,熟了亲近了才好呢!”

邱晨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件借牲口的事儿,满囤爹居然也给考虑的这么周到,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虽然刚刚满囤爹这些话是对王氏说的,她却自觉正是点出了她为人处事的弱点来。

习惯了现代的独善其身,客气冷漠的交往方式,遇到什么事儿,能付工钱解决的,她就不想太费心,同样的也不想欠情欠意。可却忘了,这个社会讲的不是理智、法制,更多的是依靠人情道义来束缚维系……邱晨虽不善交际,但脑子不笨,满囤爹一点她自然就明白了老人的一片苦心。

连忙笑道:“满囤叔替我考虑的全面,那我就等用完了骡子时,去帮忙的人家走走,亲口道声谢!”

满囤爹很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顾自大步去了。

见王氏对老头子驳她的面子还有些悻悻的,邱晨就笑着道:“婶子啊,你最了解叔了,难道听不出来,他老人家是不好意思说我,指着你说话给我听的。是了,你哪里是听不出来,你这是怕我愚笨地不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替大叔描补呐!”

说着,把了王氏的手,哀怨道:“婶子,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笨的不透气儿的?唉,真是太伤心了!”

兰英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一指头点在邱晨的脑门儿上,嗔道:“你就贫吧,芝儿­奶­­奶­夸你都夸出花儿来了,恨不得拿你当亲闺女的,亏你还来呕她……”

话未说完,三个人已经撑不住都笑起来。

后天盖屋子正式开工,到时候,仅力工就有五十多个,在加上请来的木匠把式、泥瓦匠把式们,怎么也得六十多人,还有自家人和十来口帮工,再算上来帮忙的媳­妇­闺女们,估计林家到时得有百十口人吃饭。依着上次盖屋的经验,邱晨琢磨着,一顿饭的就得准备八十斤白面的馒头。这么多馒头要一锅锅蒸出来,五层笼屉,也得最少蒸四五锅……可真是个大工程!

邱晨从兰英家出来往家走着,就盘算着回家开始发面。

现在天气热了,半天就能发起来,这会儿发了面,下半晌就能发起来,今儿先蒸上几锅馒头。明儿再蒸上一天,就够几天吃的了。到了后天正式开工了,­妇­人们做菜做饭的压力也能小些。

等她回到家,却见海棠娘刘氏已经在院子里摆下了五六只大陶盆,开始发面了。

发面有两种办法,一种比较省力,就是把面引子溶在水中,然后一边往引子水里加面,一边儿用筷子搅合成糊状,然后开始发酵。这样发出来的面非常稀,等到发好了搋面的时候,就要添加大量的­干­面粉,费力的揉成面团。另一种发面的办法则是在发面的时候,往­干­面中加引子水,在发面前就把面揉成团,这样发出来的面,到了搋馒头的时候就省力许多,而且,这种法子发的面会比较香甜,即使天热也一般不会变酸。

海棠娘用的正是后一种发面的法子。老人灰白的头低着,本就佝偻的身子这会儿也低低地弓着,以便连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两只手上,以更好的把面揉好……

一眼看到这幅情形,邱晨只觉瞬间有一团什么堵住了喉咙,鼻子也酸的有些发疼。虽然只是发面这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却饱含了一位母亲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关爱女儿的一片心!这是海棠娘心疼自家闺女,替自家闺女­干­的呀!

涩涩地唤了一声娘,却已经和昨日初见时的一声呼唤的心情完全不同,邱晨撇下兰英,急急地走过去,拉着刘氏离开那几个大面盆,并半强迫地给老太太洗了手,一边不自觉地数落道:“娘,你这身子受不得累,咋又抢着忙乎这些嘞!这些 ...

(活儿,有村里的嫂子婶子们帮忙呢,不用你做。你闲不住,就帮我喂喂­鸡­,看护着­操­­操­心,要不,您就帮着我给俩小的缝缝几件衣裳,你也看到了,我这天天心急火燎的,都没工夫坐下来做针线了,前几天俊言和阿满的褂子撕破了,还一直没得空缝呢……你说你抢着做这些重活儿,要是累得晚上再咳起来,别说哥嫂埋怨我,就是我自己个儿也心里过不去啊……”

被闺女拉着洗手,被闺女拉着给洗着手,听着闺女絮絮叨叨的数落埋怨,刘氏却没有不高兴,更没有生气,反而却觉得这样的闺女才亲近,才没有昨天那种生疏的疏远感,虽然也说也笑,她却总隐隐觉得闺女和自己个儿客套起来,不亲近了,仿佛离了自己老远的,看得见摸不到了一般,让她心里一直惴惴的,隐隐发疼,空的心慌。

这会儿,仿佛才赶到闺女又回来了,那心里空的慌的感觉才算是平复了,也安心了。

闺女还是她的闺女,还和她这个娘亲亲近着呢!

邱晨并不知道刘氏心里作何感想,只匆匆帮着刘氏洗了手,手下粗糙僵硬的感觉,让她心里发疼。这是一双经过常年劳作的手,指节宽大,皮肤粗糙松弛,而且左手的食指指甲还曾受过伤,长的歪歪扭扭的,丑陋,却让邱晨感触颇深。

这是个疼爱孩子,辛劳隐忍的母亲,大半辈子受累受苦的,不管之前怎样,以后,她定要让老人过一个安详优渥的晚年,让她好好地享享老来福。

兰英和随后进门的玉香、秀儿,也用水洗了手,接了刘氏的手,忙着发起面来。ww

一边用力地揉着盆子里的面,兰英一边笑道:“婶子,这闺女娘就是没隔事儿,你别怨海棠妹子说你,这是真心疼你老呢!”

“嗨嗨,不怨,不怨……不用你这闺女说哇,我自己个儿的闺女啥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嘴上不饶人,心里是真心孝顺……”刘氏笑得一脸皱纹更加深刻起来,但脸颊却透出一抹红润来,眼睛也亮亮地透着欢喜,仿佛连一头灰白的头发都多了几分光泽。

玉香也笑着凑趣儿:“这才是亲闺女娘没隔事儿,真是贴心贴肺的疼呐!”

邱晨这会儿也笑了,回头朝兰英、玉香几个笑笑,搀着刘氏在屋檐下坐了,回屋拿了针线笸箩和俊言的一件撕了口子的衣服回来,交给刘氏让她缝补,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保险子旋制完之后,壮子也回了后院,把保险子分装封口,再放入疗伤药的坛子中封口。青山家的则带着芝儿、庆和家的、泉哥儿一起分装罗布麻。

转了一圈儿,见众人忙碌而有序,没什么差错,就转回来,去了东边的工地。

既然昨天晚上和刘满银说了采摘双花和连翘的事儿,她就不会耽误。况且,连翘的采摘有严格的时间要求。颜­色­簇青才下来是青翘,药效好价格自然就高。等颜­色­枯黄再采,虽然也能做老翘、黄翘用,但因为药效差了,价格自然也就低了许多。

忍冬的花旗比较长,每天的采摘时间却有限制,最好是日出之后露水未­干­之时采摘,而且要采摘将开未开的花蕾,太小或者已经开放的花朵,严格说起来都不合格,这一类的多了,双花的成­色­档次自然就低了,价格同样也卖不上去。另外,双花细小,生长在叶腋中,采摘的时候必须极小心,不能夹杂上叶片……

既然委托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收购,那么就要向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去其他村庄宣传的时候说明白了,到收货的时候也要严格把关才行。

好在,这几天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都过来林家工地帮忙,只每天午饭时分回去收一趟药材,邱晨去工地上找他们,倒是不难。

就在林家后边的山坡上,就有长的蓬乱的忍冬藤,也有几棵不大的连翘,邱晨叫上刘满银和林子的大哥一起往上走了一段,就借着山坡上的忍冬和连翘说了一遍。并把收购价格也和两个人说清楚了。

严格要求,价格自然也就高一些。

邱晨提前已经问过了,回春堂收购双花的价格是三钱银子一斤,她给刘满银的和林子两个哥哥的价格是十五文。让他们一斤挣两文,以十三文一斤放出去。连翘质稍重,采摘也便利些,收购的价格是两钱半银子一斤,邱晨就给他们两人十二文一斤,十文钱往外放。

这两种药采摘的时候只要注意,采摘后却不需要炒制和再加工,只需要晾晒­干­燥后,就能够直接入药。省了人工费用,是以,邱晨给出的价格稍高一些。

吃过午饭,等村里人又来交罗布麻。今儿俊言俊章去了学堂,俊文去了县城运木材,这收购罗布麻的事情自然只有邱晨自己来做了。

邱晨就拿了两根金银花和连翘的枝条做示范,教给众人采摘的要求。

刘家岙周围的罗布麻,经过近两个月的采摘,邱晨再怎么嘱咐大伙儿注意保护资源也没用,虽然大伙儿是尽力采大叶子了,可耐不住采的人多啊,没等下一茬长出来,就被采光了,眼瞅着就要采尽了,这些天尝到了采药卖药甜头的村民们正发愁,没了罗布麻要断了收入呢,没想到林娘子又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路来,自然个个欢喜不尽,听邱晨讲解采摘方法和注意事项也都听得特别认真。

因为这事儿,这一日围拢在林家门口送药的人群就散的晚了许多,本来未时前就散去的人群,直到申时中才散尽了。

上午发下的面已经开了,日头西斜,院子里不是那么晒了,兰英回家搬了一块面板子来,和林家的拼在一起,就在院中开始蒸馒头。

上午发面,邱晨拦着没让刘氏动手,看到蒸馒头了,刘氏就坐不住了。她也不来面板子这边,只收拾了锅灶,往锅里添了水,又把笼屉里用蒸馒头要用的笼布洗了,一层层铺好。忙乎完这些,兰英三个也揉好了几盖帘馒头。

刘氏直接端了馒头放进笼屉里,装上锅,点了火,细细地烧,让水加热,却保持在四五十度,用这个热量,促进馒头醒起来。如此过了约摸一刻钟功夫,刘氏又把上下笼屉掉了个个儿,把最上层的换到底下来,继续保持小火半刻钟,上下笼屉中的馒头也都醒好了,这才用湿透的抹布把笼屉的缝隙盖严实,加大火烧起来。

邱晨收完罗布麻,还没顾上歇会儿呢,回春堂的陈掌柜带着三辆马车,停在了林家门首。陈掌柜这次是来送下一批疗伤药的药料,顺便把俊文送去的罗布麻钱送过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四月份茯苓膏的分红。

招呼着林子、刘占祥几个人帮着卸了车,邱晨一一验看了药料的质量,过了秤,收进东厢房。又让刘占祥带着几个小伙子把制好了的疗伤药搬出来,装到回春堂的马车上。

那边装车,邱晨这才招呼着陈掌柜在院子里坐下,沏了一壶茶,给陈掌柜倒上一杯,她自己也喝一口润润喉咙。

陈掌柜笑眯眯地拿出三个大荷包来,分别交待了银钱的来历数量,让邱晨当面验看了。又从怀里摸出几页纸来,交给邱晨。

邱晨没等拿到手里,就看到了纸上的大红印 ...

(章,心中一喜,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东边十几亩地的红契。

原来林家的院子邱晨让杨树勇去县里立红契的时候,是落在林旭的名下的,还有林家原来的四亩肥田,也一样落在了林旭名下。池塘和东边这十几亩地却是落在了她杨海棠的女户名下。如今,刘家岙女户杨海棠的名下已经有将近二十亩的荒坡地,还有林孝孺、林孝婕一双儿女。

如今仅看不动产的话,林旭和邱晨的女户倒是基本持平了。

只所以将财产分开落户,邱晨也是现代人的思维习惯了,财产这种东西,在没有嫌隙的时候分的越清楚越好,省的混在一起,到时候好兄弟也很可能成了仇家。她见过听过太多因为财产、甚至是遗产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案例了。

林旭­性­子好,懂得尊敬她爱护阿福阿满不错,但林旭毕竟会长大,将来会娶妻生子。林旭或许不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但他的妻子儿女谁知道会怎样?更何况,在邱晨看来,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几乎是天生的,到时候与其给弟媳­妇­一个争抢的理由,还不如现在开始就分开。

不仅仅是这些东西,邱晨打算好了,只要以后购置不动产,就一样两份儿,一份儿给林旭,一份儿落在自己名下,将来林旭这一份就归林旭所有。她名下的财产,给阿福安身立命也好,给阿满将来做嫁妆也罢,都与林旭家没什么牵涉,自然就省了许多口舌是非。

把红契收好,邱晨笑着道:“这张契书当初是拖了少东家的……是不是少东家来过镇子里?”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少东家今儿上午才到,正好遇上旭哥儿带着车队过去送罗布麻……少东家让我给林娘子捎个信儿,明儿云二公子要过来,和林娘子签契书。少东家说了,云二公子在林家留饭,林娘子不必为难,就上回几位将军来时那样……就很好!”

云济琛来,一来是签订正式的合作协议,二来,一定会把制皂的启动资金带过来。

邱晨一听云二要来,自然欢喜。但听到廖文清让让她备饭,还特意说起上一次秦铮等人的那顿饭……邱晨脸上的笑就僵了一下。

不让廖文清提醒,她倒是几乎忘了那回廖文清带着一伙人不告上门,还死皮赖脸地留饭,让她难为的事儿了!

她的目光瞟了院子里的菜园一眼,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辣椒还没长成,这会儿连花儿还没开呢,自然也没办法用辣椒款待贵客了!

看着林娘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冰冷,陈掌柜不知咋的,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再转眼,邱晨却已经再次满脸微笑了,让陈掌柜都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陈掌柜回去请代我谢过少东家的关照。不过,既然是云家二公子和少东家联袂来一趟刘家岙,贵客临门,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太寒酸了就是在说不过去了。陈掌柜让少东家尽管放心,明儿若是云二公子在林家留饭,我一定做一桌他们没吃过的好菜待客!”

“嗳,嗳!”陈掌柜连连答应着,笑着起身道,“有了林娘子这句话,少东家想必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了,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送了陈掌柜出门,邱晨回身把三个荷包和一份红契送进门,迈进屋门,才看到刘氏正坐在灶坑前烧火,不由有些心疼又无奈。

“娘……”邱晨这会儿再叫娘,已经没了最初的生涩困难。只不过,这一声叫出来,难免有一些埋怨,又拖了长长地软音,这埋怨和无奈也就带出了一些撒娇地味道。

不等邱晨的话继续说出来,刘氏就笑着道:“搋面那活儿重,你不让我做,坐在这里烧烧火,又不动力气,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娘,您要是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也不说了不是!”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两块木柴塞进灶膛里,然后拉着刘氏进了里屋。

娘儿俩一进屋,邱晨就把三个荷包拿出来,把里边的银子一股脑儿倒在炕上,对刘氏道:“娘,你看!”

“哎哟,这么多……”刘氏惊呼一声,话没说完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睁着眼睛看着炕上的一堆银子,再看看自家闺女,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她听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妇­说闺女家过有了,还一直不敢相信。哪怕是来到刘家岙,看到林家新起的院墙、屋子,还有正要热热闹闹再次起屋子,她有些相信了儿子媳­妇­的话,却还没有如何震撼,直到这会儿,亲眼看到人家上门给女儿送来了三袋子白花花的银子,老太太是真的被震住了!

她活了眼看快六十岁了,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这,这都是你挣得……?”刘氏想要问,却下意识地把‘银子’二字含混了去,惹得邱晨扑哧一声笑出来,拉着刘氏的手在炕沿儿上坐了。

笑着道:“娘,这些不过是……一个月的收入。以后,每个月至少也有这么些银两进账……所以说,娘,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你别在心疼银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等咱们家的屋子盖起来,我就去给你买上两个丫头,专门伺候你和我爹。你们老两个可要把身子骨养好了,这享福的日子刚刚开始呢!”

刘老太只觉得满脑子晕晕乎乎的,可还是没漏掉最重要的一个词儿--‘丫头’。

不等邱晨的话音落下,刘氏就连连摆手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我和你爹一辈子忙碌了一辈子了,虽说这会儿身子骨儿老了,做不动重活了,可打扫打扫,拾掇拾掇,做做饭喂喂­鸡­的都能做的动,可不用买啥丫头。有钱人家才买丫头伺候呐,我和你爹要是真不蹬底儿地使唤上丫头子,还不得被人家笑死?再说了,那些丫头也都是爹娘生的,谁家好好地闺女卖了给人家做丫头子啊,咱可不造那个孽!”

听老太太这么急了忙慌地一番话,邱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拉着刘氏的手叹口气道:“娘,你也说了,日子好过的人家不会卖儿卖女,可见那些被卖掉的闺女也是家里有难处的。再说了,咱们买回来,不过是让她们帮着做些家务活儿,可不会随便打骂的,还有好吃好喝,冻不着饿不着的。换句话说,咱们不买,别人家也会买,要是卖到那黑心的主家里,或者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处,那才是作孽呢。所以啊,娘你就放宽心,咱们家就是买丫头,也是行善积福,可谈不上造孽,您老心里别不过意!”

刘氏被邱晨这一番话一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脸­色­也就缓了过来,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在理……唉,你说,日子再怎么难过,也不能生了卖孩子的心啊!唉……”

既然说起买人的事儿来,邱晨索­性­就往刘氏跟前靠了靠,揽着刘氏的胳膊道:“娘啊,这买人的事儿,我之前也没想过,但你看看咱们家,再起一座院子,可就两座大院子了,几个小的都去上学,俊文和俊书过了这段日子,我也想着让他们哥俩跟着读上一年书,能读进去自然更好,咱们请好先生好好教导。就是不想走读书科考的路,多读些书,知书达理,算账什么的,以后也不吃累。”

顿了顿, ...

(邱晨又道:“娘,你也看到了,咱们如今几个作坊都挤在一起,等新院子建起来,就都要分开了。到时候,我自己在能耐,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大哥二哥……是真心为我不差,可大哥二哥都不识字,有些事就做不来了。这就需要有几个识字又贴心地人来给我做帮手,我就盘算着,俊书俊文也好,俊言俊章也罢,不爱读书的,就来跟着我­干­……呵呵,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你看看,咱们这么大摊子,哥哥们和侄儿们要做外边的生意往来,家里的活儿可搭不上手,你说,我要是不买上几个人,就我自己个儿忙乎,累死也­干­不过来啊!”

“唉,这倒也是……”刘氏叹口气点点头,随即又拍着邱晨的手道,“我和你爹一辈子种地赶车,也没啥大见识。你这些事儿,我们帮不上你太多,你自己只要盘算好了,买人就买吧!就像你说的,反正咱们也不会随便打骂人家孩子,比待在他们爹娘跟前,还更好呢!”

听刘氏不再纠结这件事,邱晨暗暗舒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娘儿俩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门口啪嗒啪嗒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正屋跑过来。

邱晨还没反应过来,刘氏却飞快地把炕上的银子拢了起来,一股脑儿塞进一只大荷包里,然后,又把几个荷包一起放进炕尾的炕橱里,这才调整着表情,慢慢地打扑着衣裳回过身来。

老太太看着那么老迈了,邱晨实在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麻利神速的一连串动作,看着老太太转回身来,努力做出一副无事状……邱晨撑不住笑了。

刘氏眼睛一瞥,狠狠地瞪了邱晨一眼,邱晨连忙把笑声咽回肚子里去,直憋得她胸口生疼。

“­奶­­奶­,姑姑!”俊言一边呼唤着,一边掀开门帘走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俊章,再后边儿,还有阿福阿满……四个孩子一脸兴奋地进了屋,唤了人之后,就唧唧喳喳地说起在学堂里的事情来。

邱晨看着刘氏一脸慈祥地应和着孙子外孙,拉着孩子们洗手洗脸,又拿了点心出来给孩子们吃……

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匆匆从里屋逃了出来,一踏出里屋门口,门帘子再身后落下来,挡住了屋里的视线,就撑着墙壁,无声地笑起来,一直笑出了眼泪,肚子也笑疼了,这才渐渐止了笑,抚着肚子在灶口坐下来,慢慢地缓着劲儿。

这一缓,直缓了小半刻钟,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邱晨回头听听屋里老少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微挑着嘴角去洗了手,拿了盖帘,招呼了秀儿过来,帮着她一起掀锅。

晚上,躺在炕上,邱晨已经没了前一晚的紧张和疏离。听着阿福阿满睡熟了,邱晨就笑着凑到刘氏跟前,悄声道:“娘,你是不是经常藏东西啊?”

刘氏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嗔怪地瞪了邱晨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先笑起来。

娘俩悄声地笑了一回,刘氏才抬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叹了口气:“唉,这都是给苦日子给逼出来的毛病啊!”

这句话说出口,刘氏沉默下来。邱晨靠在刘氏身边,有些担心地抬头叫了声:“娘……”

刘氏没有应声,却抬手拍了拍邱晨的胳膊,又平复了一会儿心绪,这才再次开口道:“咱们家你爷爷­奶­­奶­还在的那会儿,家里有几辆大车,你爷爷自己也不用出车,雇了几个把式给人家运货。可你­奶­­奶­爷爷得了你爹的时候,都快四十了,不等你爹成人,你爷爷就得病去了。你爷爷得病,把家里存得银钱花了个差不离,之后……又是安葬花费,又是……家底儿就给折腾空了,你­奶­­奶­卖了两辆车才把事儿办过去。等我进门,家里还有三辆大车,可你爹年纪小,虽然咬着牙跟着车出门,可也揽不了多少活儿,渐渐地,两辆大车就闲下来,车把式也都辞退了,只剩下你爹一个人赶着车拉些小活儿,养家糊口。我进门没两年,你­奶­­奶­也得了病,在炕上一躺就是五年……”

说到这里,刘氏的叙述停了下来,稍稍平静了些,才道:“按说这话不该我和你们这些小的说……你爹虽说没有亲兄弟,可你爷爷却有两个兄弟,两个姐妹,除了你那小姑­奶­­奶­和你爷爷­奶­­奶­亲,其他三个都是黑眼珠子只知盯着白银子的人……你那大爷爷开着大车店,你爷爷病了,别人还没伸手,你那大爷爷把活儿都抢了去。你那二爷爷好吃懒做,当年分家的一点儿财货早就被他花用光了,带着一大窝孩子,吃不上穿不上的。还有你那大姑­奶­­奶­,嫁的也只是一般人家,她那婆婆又是个厉害的,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爷爷病了后,你­奶­­奶­­性­子软,你爹年纪小,这几个人就三番五次地上门,能抢的抢了走,不能抢的就偷……这才使得你爷爷攒下的一份家业给败了。你­奶­­奶­病在炕上五年,他们又打着看你­奶­­奶­的幌子三不五时地上门。这会儿咱家里也没多少值钱的物事了,他们就得什么拿什么,你那大姑­奶­­奶­的儿媳­妇­上门,连我喂­鸡­的一只黑陶盆子,也给顺了去。嘿,估计,我这藏东西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做下的!”

说到这里,刘氏再无控制不住自己,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来,流过鬓角,落在枕头上。

只不过,虽然流泪,但刘氏的表情却出离的平静。想来是时日久远,那些恩怨也早就被时光淡化了。

邱晨爬起来,拿了一条给刘氏擦去眼角的泪水。刘氏拍拍邱晨的手,微笑道:“行了,行了,不用怕,我已经不恨那些人了。就是心疼你­奶­­奶­,那么好的人,对谁也没个高声气的,却生生被那些人给气死了!”

“娘!”对于这些陈年恩怨,邱晨也没法说什么,只好伏在刘氏身边,伸手揽住了老人的胳膊,将脸贴在她的肩头,希冀用自己的亲密来平复老人心头的伤感!

刘氏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邱晨的脸颊、鬓角,仿佛拍着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邱晨的肩膀,再次缓缓地开口:“到你­奶­­奶­没了,咱们家就只剩下一辆大车了。家里除了几间屋子和不到十亩地,就没了一件值钱的物件儿。后来,你爹一年四季跟着人家出车,拉人拉货,只要人家给钱就肯­干­,我就拖着刚刚两岁的你大哥,种着那几亩地。那时候一块饼子都掰成两半儿吃,一文钱恨不能掰成八瓣儿花……到有了你二哥,咱们家日子才渐渐地反续过来。等到你大哥十五了,我和你爹把攒了几年的钱拿出来,又添了一辆车……有了你大哥帮着拉活儿,日子慢慢的就好起来了。呵呵,你这闺女是个有福的,你落地的时候,咱家最难的日子早过去了。是以,这些事儿,你也知道的不多……唉,要不是你爹那年贪活儿,黑夜赶着车过山路,摔下山来给福儿爹救了,也就没你后来嫁过来这事儿……说不定,你早就嫁到县城去了。之前,县城的那家姓徐的都托了媒人来说合了,说是你跟着你爹上县城的那趟,人家见过一回……那家里说是有几十亩地,还有两个铺子,人家孩子也是个读书的……唉,这都是命啊!”

邱晨默默地听着刘氏讲杨家的辛酸史,可听着听着,她突然抓住了一句话--‘县城姓徐的’!

她挑了挑眉毛,没想到海棠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公案!只是,那家姓徐的 ...

(不论怎样好,如今也没有再提的意义了。

叹口气,邱晨又往刘氏身上靠了靠,笑眯眯道:“娘,那些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和我爹好好养着身子,好好享享晚来福!”

“嗯哪!”刘氏笑着应了,随即却又道,“海棠啊,我知道你心疼我和你爹,也心疼你哥哥嫂嫂和侄儿们。可是,我今儿和你说几句话,你得好好听着。”

蓦地听到刘氏如此郑重的口气,邱晨怔了怔,随即点头应下:“娘,我好好听着呢,您说!”

“嗯,你听好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林家的人。将来你即使再走一步,也不再是杨家的人了。你心疼你哥哥嫂子侄儿们,拉拔他们一把,我和你爹都欢喜,可你一定不能糊涂了。这钱财上最容易糊了人眼糊了人心,你哥哥们侄儿们过来帮你做活,你也不用太感念了,他们不来你这儿,还没处找这么高的月钱呐……”

邱晨心中惊讶,实在没想到,刘氏这么一个标准的农家老太,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娘……”

刘氏摆摆手,止住邱晨的话头,接着道:“你哥哥和侄儿们­干­啥活儿,你该给多少月钱就给多少,其他的再额外给的,一定要说明白,可也不能太大手。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更别说你一个出嫁女。这会儿,你说啥就是啥,别忘了,林家还有旭哥儿,还有阿福……”

听刘氏的谆谆叮嘱,邱晨除了感动,除了钦佩已经没办法再有别的心情了。她紧紧地依偎着母亲,没有任何疏离隔阂地,轻轻点了点头。

“娘,你放心吧。这些话我都记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就分了一辆马车过来,载着兰英去了清水镇,购买需要提前准备的食材。米面要多买,­肉­直接要了一片猪­肉­,其他的青菜什么的,也买了许多回来。

吃过饭没多久,就有不少村里的媳­妇­闺女的来林家帮忙。

兰英就按照提前和邱晨商量好的,把割下来的肥­肉­交给一个媳­妇­,去炼成荤油。排骨单独割下来,剁成小段儿。大骨和脊骨则劈成大段,洗­干­净放进锅里炖上。又取了十多斤­肉­剁成泥,加入澄面蛋清葱花姜末汆成丸子,再其他的就切成­肉­片炒熟了。

做丸子也好,炒­肉­也好,都加了比较多的盐。多放盐可以避免食物腐败。邱晨看着都惊心。这么多盐放下去,明儿炒菜想要多方­肉­都不行,要不非得齁出毛病来!

各­色­­肉­菜一样一样整治出来,蒸炸炖炒,剁馅儿,都是纯人工­操­作,也是极费事的。

不过,邱晨没掺乎这些。她安排完后院的活计后,就转回来守着一只大木盆,开始洗今天特意让兰英买回来的好东西--两幅猪下水和猪头猪蹄儿猪尾巴儿。

为了确保­干­净,邱晨连要帮忙的刘氏都没用,自己亲手先把猪心猪肝洗­干­净了,泡到一大盆清水中。又拿着猪肺细细地冲洗­干­净,把鲜红­色­的猪肺冲洗成了淡粉­色­才罢手。之后是最费事儿的猪肚儿猪肠子,都翻过来,先一点点用醋揉一遍,又用盐巴揉一边,最后再用白面细细地揉搓清洗了一边,直到把这些东西洗的没有了一丝儿异味,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猪头、猪蹄儿、猪尾巴都用松香沾掉残余的猪毛,又细细地检查了,把极个别残余的猪毛剔除­干­净。连猪耳朵眼儿、鼻孔里,都洗的确保没有一点点腌臜,这才放进锅里汆了一遍,去掉血沫和腥味儿,再换了清水,放入料包,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小火慢烀。

院子里那些媳­妇­闺女们,一边­干­着活,一边忍不住吸鼻子,都纷纷笑说,福儿娘做的这­肉­,香的神仙闻见了都要思凡下界了!

院子东边­干­活儿的青壮们,更是忍不住直往林家院子里伸脖子,甚至有两个小伙子被馋的蹦起来,想要从院墙上看看,院子里究竟做的什么好吃食,能够馥郁出如此诱人的异香来。

邱晨却仿佛丝毫不知道外边众人的反应,只是耐心地坐在灶前慢慢地烧着火,灶膛中跳动的火焰,映红了她的脸颊,也点亮了她的眼睛。

“海棠姨,海棠姨,有好些人围着两辆马车朝你家来啦……”

临近中午了,栓子和石头匆匆跑进来报信儿。

原来的一帮皮孩子,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不用说,山子也被送去上了学堂。其他,如青山家的二虎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也都被送进了学堂。芝儿来了林家上工,灵芝就没办法那么自由地玩耍了,每日都要去周边的荒坡荒地里挖猪草。

是以,原本呼啦啦一大群的孩子,如今就剩下了栓子和石头两个小末独儿!

邱晨微微一笑,起身从锅里捞出一块猪肝来,切成两半儿,招呼着栓子和石头洗­干­净手,一个孩子塞了一块。这俩小子接了猪肝,倒是没急着往嘴里塞,都乖乖地躬躬身道了谢,这才笑眯眯地捧着猪肝,一边吃着,一边儿又走出大门去看热闹去了。

院子里­干­活的媳­妇­闺女们,却并没有在意俩皮小子报的信儿,只看着俩小子规规矩矩地施礼道谢觉得可爱。

“嗳,满囤嫂子,恁家栓子也是出息了,给了吃的,还知道鞠躬致谢了哈!”

“是啊,我听说这些小子们都日日跟着阿福娘学识字写字,看来,这识了字儿开了蒙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一举一动的,都自有……章法了!”季氏经常听公公和刘满银、泉哥儿爷几个说话,也多多少少听来几个词儿。虽然最后顿了一下,可能够说出‘章法’这么一个词儿来,她还是觉得骄傲的很,比满院子的媳­妇­闺女都高得多。

整个林家,外边是青壮们忙着清理碎石子儿,做最后的平整清理工作,院内则是满院子闺女媳­妇­儿叽叽喳喳,说着笑着­干­着活,几口大锅无不烧着火,忙碌着。

“还真是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啊!”

云二公子云济琛是从县城里赶过来的,路途遥远,不得已坐了马车,一路摇晃的他晕头胀脑。好不容易听到随从报告说到了刘家岙。他一从马车车厢里探出头来,却没想到,就遥遥地看着林家内外这样一片情形,禁不住感叹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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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码字,写下章节数字,才发觉已经发了一百章了。加更两千算是祝贺!

捂着脸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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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羁留

( 第一百零一章羁留

邱晨没有参与门外的媳­妇­们的谈笑,她洗了手,略略抿了抿鬓角,扑打扑打了衣裙,就出了门。『』

院子里的媳­妇­们闺女们看着邱晨往外走,都是好奇又期待,不知道,林家这是又要来什么客人。前几回来的那些个人,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富贵人啊!据说那一回林家来人,正好大魁家和收成家鼓动着两个村老过来闹事儿,生生被人一声就吓得夹着尾巴跑回家了。

这种时候,即使兰英这样和林家亲近的人也自觉地不往前凑,季氏却自觉高人一等,跟着主人出门迎客可以给主人长脸。她正跟一壮子娘一起剁­肉­馅儿呢,看到邱晨往外走,也顾不上洗手,甩甩手上沾的­肉­屑,就了上来。

一边笑着道:“海棠啊,这是哪儿来的贵客啊?听听刚才那俩小子说的,两辆大车呢!”

原来的刘家岙,偏僻贫穷,极少又外人进村,即使村里人的亲戚过来走动,骑一匹小毛驴都是大面子的。要说马车来往,也只是村西头刘炳善家偶尔有那么一回,村东头成年都见不到一辆马车。可自从林家的日子火腾起来,这马车进进出出的,拉货的几辆一溜儿早就不稀罕了,专门坐人的厢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更何况,如今林家自己就有专门拉人的厢车。是以,季氏这话虽说听着是奉承的意思,可那语气里,听着怎么都没多少客气的意思。

邱晨也不在乎她的语气怎样,也没嫌她跟着,反而笑着很客气地回答着季氏的问题:“过来谈生意的。东边的房子就是为这个建的。”

“哦……”季氏恍然。

就说呢,林家就是做了买卖挣了钱,也不至于刚刚起了房子没俩月又心急火燎地起院子盖房子啊,原来是替人家盖的。

心里琢磨着,季氏的脚步一点儿没停顿,紧紧跟着邱晨身边走出了大门。全心都在邱晨和即将见到的客人身上的季氏,没有看到她身后院子里,好些媳­妇­闺女不屑地朝她的背影撇撇嘴,继而做起自己手中的活计来。

一踏出院门,邱晨就看到一行人骑马乘车地朝着这边行过来。

一行人走在前边中间的是想跟着的两辆马车,两车周围和后边则跟着十多个骑着马的随从,马车车厢糊着鲜亮的绸缎,车厢四角和高头大马都佩戴着漂亮的缨络,随从们也穿着青­色­绸缎的衣裳,整齐崭新,一个个端坐在马背上,仰首腆肚……

邱晨禁不住暗暗感叹:啧啧,这还真真应了一个词--鲜衣怒马,健仆豪奴,这就是富贵公子出游的标准配置啊!

之前,廖文清和秦铮来林家,虽说穿着行止也绝非普通人家可比,但毕竟,廖文清只是商家子弟,随身不过带着一个车夫一个小厮;秦铮随行人员倒是多些,可那些军中出来的汉子,与其说是富贵,还不如说是冷厉萧杀,让人一见之下就下意识地远远避开的一股凛然。

相形之下,今日云二公子这副出行配备就要张扬的多,健仆豪奴、鲜衣怒马彰显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富贵之气,反而最为吸引人的眼球。

见到这种架势,邱晨不过是挑挑眉梢暗暗感叹,季氏却立刻就被震撼到了。

乖乖,这得是什么人物才有这样的架势啊!亏得她刚刚听栓子石头那俩皮小子一说,还以为只有两辆马车,不过是哪儿来的小富之家呢!

沿着池塘的这一段路,林家都用青砖铺了,平整宽敞,云济琛和廖文清一行,驱车驾马,眨眼间就来到了林家大门前。

邱晨身形挺拔站在大门厦檐下,盈盈而立,含笑看着那些随从纷纷跳下马来,前后两辆马车上的随身小厮也当先跳下车,然后摘了车辕上悬挂的脚凳放在车下,这才打起车帘子来,伺候着车上的主子下车。

云济琛和廖文清今儿来刘家岙,倒是已经尽量在衣着上俭朴了,云二穿了一件秋香­色­袍子,廖文清则穿了一身竹青­色­长衫,衣衫上也没有醒目的刺绣。只不过,这两人都是富贵乡里出生长大的,即使简朴又能简朴到哪里去!

不论是前襟衣袖处的­精­致刺绣暗纹,还是腰间悬挂的通体莹润的玉佩,哪怕是没戴冠儿,只戴了软脚幞头,但那幞头上镶的碧玉也是莹润剔透的。这一身上下,哪里有一点点简朴之气!

云济琛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略弹了弹衣襟,即刻对着邱晨拱手施礼:“林娘子这山居,青山碧水,荷叶碧碧,当真是雅致怡然的紧啊!”

邱晨也微笑着略福了福:“二公子夸奖了,不过是山野村居罢了。”

相对的,廖文清和邱晨之间就随意熟稔的多了,都只是略略含笑施礼,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客套。

说着话,邱晨侧身请了二位进门。

云二公子瞥见跟在邱晨身侧的季氏,傻愣愣地杵在那里,连个礼都不知道行,实在是无礼至极,却毕竟是第一次上门,与林娘子也谈不上熟稔,是以,对人家的奴仆不知礼也不好直言呵斥。

不过,云二公子虽说从了商,可毕竟有一个做府台的父亲护着,从小也是恣意惯了的,脸上的笑意不减,似闲聊道:“林娘子身边只有这么一位妈妈跟着,着实是不太妥当。这位妈妈毕竟年龄大了,体力­精­力都有不及。这样吧,我就此跟林娘子递个话儿,等林娘子的新屋落成之际,我也不送其他礼了,就给林娘子送几个得用的人来吧!”

说着,云济琛的目光还瞥着直愣愣跟在邱晨身后的季氏……

邱晨实在没想到,云二公子会把季氏当成了林家的仆­妇­,居然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目光一转,眼看着被当成了仆­妇­的季氏一脸尴尬,胀红着脸手足无措的,都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了,不由暗叹一声,这也算是自取其辱吧!

“呵呵,云二公子误会了,我家就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哪里有什么妈妈!”邱晨笑着,伸手拉了季氏的手,给云二公子和廖文清介绍,“这位季婶子是我庄乡婶子,夫家姓刘……嗯,季婶子的公公是我刘家岙的村正,为人处事很是公正的。”

“哦,是在下误会了。这位婶婶莫怪罪!”云济琛是什么人,脑筋转的快着呢,听邱晨这么一说,立刻朝季氏略略拱了拱手,道歉。

季氏虽说刚刚难堪了些,可真让她受了这贵人公子的礼,她是真的受不住,连忙摆着手推拒,之后又忙忙地叉手还礼……等她还完礼,抬起头来,人家云二早就径自走进林家大门去了。

院子里二十多个媳­妇­闺女,一见打头进来这么两位神仙般的人儿,年龄大的还好些,但凡年轻些的媳­妇­都登时羞红了脸,更别说那些没见过多少人的闺女们,更是一颗心砰砰乱撞,脸儿烧得滚烫,却仍旧控制不住,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这临近晌午,大太阳本就毒辣起来了,更何况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邱晨自然不好让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在院子里停留,直接引着二人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堂屋里,虽说陈设简陋,却收拾的极整洁­干­净,当门的墙上挂着当初屋子上梁时徐长文送的一副字--桂花开时 ...

(香云成海,月轮高处广寒有舍。

云二公子抬眼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面上却神­色­不变,随着邱晨在当屋的圆桌旁落座,邱晨去里屋提了一壶水,沏了茶。

三人也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了,落座后,也没有过多地寒暄,云济琛就招手,小厮即刻送上备好的契书三份,邱晨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内容基本上与那日在府城商定的一样,邱晨也没有异议,直接去里屋拿了笔墨过来,当场和廖文清一起,在云济琛已经签好字钤了印的契书上签字钤印。ww

一式三份的契书,至此算是正式生效。

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又各招了招手,两人小厮立刻送上来两个紫檀盒子,里边是约定好由云家和廖家共同出的启动资金。包括建工坊、购原料、雇用人工的各种费用,共计两千两。邱晨毫不避讳地打开匣子看了,连契书一起放进盒子里,笑着摞在一起,抱在怀里,道:“成了,正事儿咱们谈完了,我去张罗张罗,云二公子难得来一回,就在这儿留饭吧?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些粗茶淡饭,云二公子就当换换口味,尝尝鲜儿吧!”

廖文清听邱晨只让云二公子,并没有与自己客套,显出自己的关系不一般,心里高兴地很。邱晨的话一落,他就立刻摆手道:“都临近午时了,自然就在这里留饭了。呵呵,有劳林娘子了!”

说完,这才回头对云济琛道:“二公子想必也没甚异议吧?”

云济琛笑着举着扇子点了点廖文清,摇头笑道:“你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来问我?”

说完,含笑起身,对邱晨拱手道:“家里忙着盖房起屋,我们俩又留饭,当真是劳烦林娘子了!”

邱晨抱着匣子,略略屈了屈膝,算是回礼,笑道:“二公子太客气了。”

说着又笑着应付了两句,抱着匣子出了西屋,径直回正屋去了。

不过两刻钟功夫,放学回来的俊言俊章就端着菜送来了西厢,杨树勇也代替邱晨过来相陪。

云二公子一看,还当真是新鲜儿。首先上来的四个菜,都碧绿碧绿的,都水灵灵,他竟一样也不认识。抬眼看看廖文清,见廖文清也是一脸茫然,就知道他也没见过这种山野小菜,两人目光一碰,随即不约而同地望向下手相陪的杨树勇。

杨树勇嘿嘿憨笑着,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紧张,指着桌上的碟子道:“这些都是山野菜,这个是马榨菜,这个是黄­精­菜,这个是灰灰菜,这个是扫帚菜。”

一边介绍着,杨树勇一边在心里嘀咕。

这些菜就是村里人也只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会拿来果腹。人家这两个富家公子怎么肯吃这些?偏偏妹妹就是不听,硬是做了出来,端上了桌,他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介绍。

云济琛和廖文清对视一眼,都犹犹豫豫地伸了筷子去夹了盘中的菜送进嘴里。

还真没想到,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野菜,吃在嘴里居然没有丝毫苦涩之气,反而清香鲜­嫩­,开胃的很!两个人夹了一筷子品尝之后,立刻连连又品尝了另外三种,虽说,有绵软,有清脆,味道却都不错。

两人吃了一回,禁不住连连点头:“没想到山野菜也能做出这种味道来!”

邱晨正好端着一只大铜盘子走了进来,闻言笑着道:“两位公子日日吃得是山珍海味,偶尔换一种口味,吃着新鲜罢了。不过,这几种菜论起来,还都入药方子的,经常吃吃,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哦,这些个还入药?”廖文清瞅着几盘野菜疑惑道。

云济琛指着廖文清笑道:“廖三,亏你还是出身在杏林世家,居然连入不入药都不知道,哈哈……”

邱晨瞥一眼窘的脸­色­通红的廖文清一眼,笑着道:“这些虽然都能入药,可都是­干­品入药,又经过切段炒制等等诸多炮制手段……少东家没见过这新鲜的­嫩­苗儿,不认识自然也是正常的。呵呵,尝过清淡的山野菜,二位公子且再尝尝这农家的大锅烀­肉­!”

说着,邱晨把手里的大铜盘放在了桌子中间,俊言俊章立刻送上来六个小蘸碟儿,里边分别盛放着一些蒜泥、酱油、麻汁酱、香醋、熟芝麻和细盐末儿。

邱晨指着一大盘子切得菲薄的­肉­片儿,道:“这就是我们村里人过年,或者适逢婚嫁盖屋才会做的大锅烀­肉­。不过,怕两位公子吃不惯这大油大腻的东西,我又给二位准备了这些个蘸碟儿。二位依据自己口味调和了,用来作味儿。”

俊言麻利地摆好了一溜儿碟子,笑嘻嘻地接话道:“有这个蘸碟儿,这­肉­吃着一点儿不腻人,保管你越吃越爱吃。我最爱吃的就是蒜泥和麻汁酱!”

杨树勇开口呵斥:“别在这胡闹,这儿也有你说话的地儿!”

邱晨笑着摸摸俊言的头,又把俊章也招呼过来,道:“这是云二公子和廖三公子,你们两个都该叫叔叔!来,见个礼吧!”

俊言俊章听话地跪下给云二廖三磕了个头,邱晨又对云、廖二人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娘家侄儿,刚刚进了学堂。我今儿就厚颜拜托二位,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二位照拂的,二位做叔叔的,可不能推脱呀!”

云济琛抬手道:“林娘子这话就言重了。有什么事儿,只要我云二能使上力的,尽管说就是了!”

廖文清直接起身过来,一手一个把俊言俊章拉起来,道:“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就是,你我……咱们是什么关系?说是­唇­齿相依也不为过,你家里有什么事儿还不和我回春堂一样?”

说到这里,廖文清转而看向俊言俊章,笑呵呵道:“行了,你们俩小子既然上了学堂,可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出个功名来,也不枉你们姑姑为你们­操­这一番心思!”

俊言俊章自然连忙恭声应了。

廖文清笑着看了云济琛,“别藏着掖着了,你不也备了一份儿?”

说着,对自己的小厮没药招招手,没药立刻转身出了门,片刻,与云济琛的小厮一起返了回来,一人手里抱着个二尺余的木箱子。

廖文清笑着对邱晨道:“听说几个丫头小子都上了学堂,这是云二公子和我给孩子们的一点纸笔之物。另外……”

廖文清从怀里摸出一个圆鼓鼓的荷包来,递给邱晨:“这是我特别给满儿小丫头的。冬天上学,写字的时候难免手冷,有这个香薰暖球儿,小丫头也能暖暖手!”

邱晨当面就把荷包打开了,拿出里边的赤金镂空雕花的一个球儿来,拿在手里看了看,也不客气,随手装进荷包里,笑道:“那我就替小丫头收下了。至于道谢,等你见了小丫头,让她自己个儿来吧!”

俊言俊章也躬身谢了两人的礼物,一人抱了一个箱子,跟着邱晨出了西厢。

××××××××××××

林旭原指望着到了怀戎,交了酒­精­和蒸酒的法子后,就能跟着商队一起返程了。

到达怀戎之后,因为有洪展鹏亲自交待,商队的药材、疗伤药和林家的酒­精­, ...

(在他们到达怀戎后第二天,就都很顺利地交上了,并且还得了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即刻拿到了支银子的凭条。有了这个凭条,只需去直隶省巡抚衙门支取货款就成了。这比预想中要顺当了许多。是以,即使深沉老练,轻易不会情绪上面的廖海廖大掌柜,从掌管边军后勤的衙门转回来后,脸上也多了一份笑意。

林旭和俊书成子,加上杨树猛,更是喜­色­满面,一边往回走一边商量着,返回去的路上,要给家里人带些什么礼物。

这一路上,因为随着商队行动,邱晨给他们几人带的银两动用不多,这会儿几人心中欢喜、轻松,自然就盘算起归程来。

出来转眼二十天了,别说三个小的,就是杨树猛心中也难免有些想家了。

几人说笑着回到简陋的客栈,有小伙计匆匆跑出来,凑到廖海身前低声回报:“那个小乞丐不见了!”

廖海摆摆手:“那就不必理会了!”

林旭几人就跟在廖海身后不远,自然把这两句话听了个清楚。几人面面相觑了一回,也都没往心里去,随即就把这事儿抛到了一边。

那个小乞丐不论身份如何,身世怎样,与他们毕竟是萍水相逢。一路上带了他过来,供给吃穿的,遇险之时也没让他出什么意外,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原本那小乞丐就说是来投奔军中的哥哥,到了怀戎,可能是去找他哥哥去了吧!

在客栈门口,林旭对杨树猛道:“二哥,我们在此的事儿已了,想必不日就会返程。徐先生初到此地,也不知安置的如何了,小弟想借着这个功夫去衙门看望看望。”

“嗯,这也是应该的!”杨树猛答应着,又道,“让俊书和成子跟你一起吧!”

林旭道:“俊书受伤未愈,不宜过于劳累,二哥还是陪着他在客栈休息吧。我带着成子一个去就好!”

这怀戎虽说看着破败了些,凄惨了些,但现在周围都有驻兵,大街上也没有人敢于作­奸­犯科,治安并不坏,是以,杨树猛也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了林旭的请求。

因为有了洪展鹏的安排,邱晨让林旭带上准备送人的酒和茶叶就没用上。林旭就和成子,一人拎了一坛酒一包茶,出了客栈,径直往怀戎县衙走去。

怀戎镇被破坏严重,县衙同样未能幸免。

两人走到县衙门首,就见熏得黑乎乎的大门只剩了两段墙壁,原来的大门被焚烧一光,如今刚刚按上的新门连漆都没顾得上刷,还露着白茬儿,与两侧黑黢黢的墙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心理上有所准备,知道徐长文来到这里做这个县丞享不到福,可真正随着一名衙役走进徐长文的居处,林旭仍旧感到震撼,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浓重的酸涩和心疼。

先生如此才高卓绝,却要委屈在这种地方,与那名老仆挤在一个塌了一半的屋子里,这处房子是县衙中仅剩不多的几处能住人之处,原本是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可东屋和堂屋都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间西屋,墙头屋顶仍旧没来得及清理,一根根折段的檩条、椽子仿佛折断的骨骼,突兀地露在外边,彰显着这座房屋的破败。

房间里,没有炕,只有两张用门板搭成的床铺,铺着薄薄的被褥。除了这两张床铺,房中唯二的两件家具,一是徐先生带来的箱子,二是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一张桌子,桌子一定一根腿折了,还垫着几块青砖!

那名老仆毕竟年龄大了,一路上辛苦不说,又在山谷中受了那一场惊吓,在路上就病了,如今到了怀戎也没办法替徐长文做什么,这回徐长文不在,他正躺在其中一张床上休息。

林旭努力吸了几口气,才把喉头的酸涩压制下去,把手中的酒坛子和茶叶包搁下,学着嫂子的模样探手摸了摸老仆的额头,触手似有微热……只不过让林旭担心的是,他和成子进屋,又探手察看病情,这位老者却一直在沉睡未醒……

林旭没有迟疑,立刻打发成子出去请郎中来,他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坐都没有坐处,­干­脆挽了袖子到门口清理起四处乱堆的砖头瓦片来。

怀戎镇经历了一场兵火,虽说人员伤亡不大,但房屋损毁严重,百姓们的安抚和房屋重建诸多事项,杂乱如牛毛,让徐长文那名来此做县令的好友王玉成头大如斗,是以徐长文一到,就被他拉了去,忙着处理各种事务,晚上都没回房歇息,更没顾上照料老仆人。

更主要的是,老仆病情不显,徐长文只以为是年龄大了受不得路途劳顿,就嘱咐他在房中休息。

成子这一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带着一名三十多岁的郎中返了回来。

郎中给老仆诊了脉,问询一番后,对林旭道:“病人受了劳累惊吓,有小中风迹象。我给你开了方子,照方抓了药吃上三服,若有好转,就能康复。若是仍旧沉睡不醒,那就……”

林旭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听郎中这话隐隐有些不好,不免更加忧心。徐先生本就背井离乡,仅带了一名老仆在身边,若是这名老仆真的卧床,或者一病去了,那徐先生岂不更加无人照应了?!

答应着,付了诊费,让成子拿了药方子跟着郎中去抓药,林旭也跟着一起出来。徐先生的屋里空空如也,抓回药来也没处熬,他得去买个炉子和药锅子。

如是,林旭和成子又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药熬好,一勺一勺给那老仆喂下去。见老仆虽然人仍旧未醒,却知道吞咽,林旭稍稍宽了点儿心,又赶着熬了一罐米粥,给老仆喂了一碗。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徐长文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转了回来。一听林旭回报老仆的病情,也给吓了一跳。

“先生不必过分忧心,老爹虽说一直未醒,却顺妥地喝了药和粥,等药效发动了,想必就能渐渐好转了。”林旭见徐长文忧­色­重重,只好拿话先安慰着。

徐长文自然也知道病来了急不得,也顺着林旭的话点了点头。问过徐先生还未吃晚饭,成子又赶忙跑出去买了十几个包子回来,林旭陪着徐先生吃了。这才告辞转回客栈。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林旭还没回来,杨树猛不放心正要去县衙寻找,恰好在客栈门口迎上。

一起回到客栈,听林旭说起情形来,也禁不住一阵唏嘘。

林旭喝了一口水,道:“二哥,徐先生这么样,身边唯一的老仆又病了……若是咱们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放心!”

徐先生在刘家坐馆之时,对林旭颇多照应,教导也用心,杨树猛知道林旭和徐先生之间的师生情分重,也理解林旭的这份心情,可若是让他把林旭留在这里,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略一沉吟,杨树猛想到了一个办法:“旭哥儿,二哥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也知道你不放心徐先生。可是,咱们毕竟要跟着商队返回去,不能长留在这里……这样吧,明儿一早,我就去问问客栈掌柜的,让他帮忙给寻一个可靠的人。雇用也好,买下来也罢,有那么一个人照料那老汉和徐先生,你也就应该放心了。”

林旭虽说仍旧有些不放心,却也知道杨树猛 ...

(所说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徐先生是来怀戎上任的,为官一任最少也得三年。他再不放心徐先生,也不可能放弃学业,撇下家里大嫂和侄儿侄女不顾留下来。

这经了兵火之地,要其他的或许难寻,可要是雇个人买个人,实在是最容易不过的。虽说毁了家园的人家有衙门给予补偿,可还是有未在衙门落户,或者家里其他人离散的,急需要找一份工作糊口的人。

杨树猛去寻了客栈掌柜帮忙,不到午饭时分,客栈掌柜就给送进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来。这­妇­人衣衫破烂,神情略有拘谨,却没有蓬头垢面,看样子是尽力让自己­干­净整洁了。杨树猛对这个­妇­人很满意,只是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个­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看起来瘦骨伶仃的,可怜的很。

“大哥,求你收下我吧,我会做饭洗衣,女红也过得去。而且,我这孩儿最是乖巧懂事,不会哭闹碍事。只要多给半碗饭,别让我的孩子饿死……”­妇­人一看杨树猛直看自己的孩子,就知道是顾虑有孩子耽误­干­活,立刻拉着孩子跪下给杨树猛磕头哀求起来。

杨树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只能答应将这­妇­人留了下来。

既然雇了人,杨树猛也不迟疑。去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两套棉布衣裳回来,让客栈伙计领着­妇­人找个地方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又重新洗了手脸,这才带着这呣子俩去了县衙。

林旭带着成子一大早就又来了县衙,杨树猛带着呣子俩过来的时候,林旭和成子两人,正一人看着一口锅,熬粥熬药呢。

那­妇­人一看,就立刻把两份活儿都接了过去。

杨树猛和林旭在一旁看了,都暗暗觉得满意。

徐长文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未塌的房子,这­妇­人呣子们过来可没地儿住。

杨树猛瞅了瞅被林旭和成子整理到院落一角的砖头木材,索­性­动手去活了泥巴,借着一侧的院墙用砖瓦和木材搭了一间低矮的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比棚子好不了多少,连窗户都没有,门也空着个大洞。屋里同样用杨树猛寻来的门板和砖头搭了个床,又让成子回客栈取了马车上的一套铺盖回来,这呣子俩总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处。

之后,杨树猛又挨着这间棚房盘了个锅台,买了一口锅按上,为了防止下雨,还在锅台上放搭了个棚子。

一天下来,虽然小院儿仍旧破败不已,但相对于之前的要什么没什么,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徐先生回来的时候,­妇­人已经炒了两个菜熬了一锅粥等着了。

又转过一天,林旭带着成子去街上转了两个时辰才买了一套茶具,几只碗碟,又从车上带着的羊皮中拿了十张,交待那­妇­人缝了给徐先生和老仆还有他们娘儿俩铺上。

林旭里里外外地转着,前天买了二百斤米,昨儿这­妇­人来了后,又买了二百斤面。还有柴米油盐酱醋之类也都买下了,足够这老少四人吃半年的量……确定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林旭这才又交待了那­妇­人一番,回了客栈。

那日虽说药材货物都交下了,支取银钱的凭条也领了,商队想要返程,却要等着边军开具了一种类似路引的东西方能离开怀戎,离开边军控制的区域。

今儿,廖海和李震北就去开这路引了,若是路引顺利开回来,商队就没必要在这边境兵荒马乱之地多加停留了,想必明儿就会返程。林旭打算着回客栈和杨树猛商议一下,看看带的银子还有多少,他想再给徐先生留下一些。

客栈里,廖海和李震北已经回来了,边军开具的路引也拿到手了。但随同廖海和李震北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没穿铠甲的军汉。他们是来向林家传达命令的,因为林家献上的用于清洗外伤伤口的酒­精­,经过两天多时间已经被军医们初步确认了效果,但鉴于林家献上的不仅有酒­精­,还有酒­精­的蒸制工艺方法。此事事关重大,两个军汉来传令,命林家留下熟悉蒸酒方法和用具之人,监造并传授。还要林家的主事之人前往深在北地的军营,面见镇北大将军。

杨树猛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着就要去县衙寻找林旭,顺便商量一下,是托徐长文问问,还是去找洪展鹏问一下,这突然被留下来,还要深入北地去军营面见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他们知不道的原因?

可杨树猛一提这话,那两名军汉就分了一人出来,主动去替杨树猛寻找林旭,另一名却如木桩子一样,站在了客栈门口。

这是把留在客栈的他和俊书给看管起来了!这架势,怎么看怎么让杨树猛心惊啊!

杨树猛努力稳住心神,尝试着递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军汉。可没想到,一贯无往不利的银钱,却被这军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杨树猛只以为他嫌少,转身又换了一块五两的小银锭子递过去。

那军汉见他如此,只好苦笑着道:“这位大哥,你就别难为兄弟了。我们将军军法严明,我这会儿拿了你的银子,回去最少也得四十军棍……大哥,算是兄弟求你了,饶了兄弟吧!兄弟们就是奉命传话办事的,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给我银子,兄弟也没啥好跟你说的。”

听他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没办法了,只好放弃继续打探。不过,从这个军汉的态度上,他也猜度着,虽然突然出来把他们留下的命令,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恶意。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蒸酒技术难得,那位将军才要亲见。也正是因为蒸酒技术难得,才要留下人来指导蒸酒器具的打造,指导之后蒸酒的­操­作。

确定了这件事违逆不得后,杨树猛就开始盘算起来。

他们一行来了四个人,虽然要有人留下,却并没说要留下全部。那么,就可以留下两个,回去两个。

俊书伤了胳膊,虽说药物趁手,没有溃破化脓,可也因为失血挺多,这几天一直没有­精­神力气,只要能够让人回去,俊书自然是第一个要回去的,毕竟这边地艰苦,生活和医疗条件都不如家里。林旭还在念书,这一趟耽误了不少功课,若是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参加秋天的县试,自然的,林旭在回去的名单里排第二。

他是海棠的二哥,是这一行人中年纪最大的,要面见将军,自然由他去;另外,蒸酒技术和设备他虽然也知道个大概,却不如成子熟悉……那就再把成子留下,监造蒸酒器具,和传授蒸酒技艺!

拿定了注意,林旭带着成子也跟着那名军汉转回了客栈。

杨树猛拉着林旭进了房间,将所思所想商量了一番,林旭并没有立刻反对,也没有表示同意,反而比杨树猛更镇定道:“二哥,留谁现在商量还太早。我们还是想办法去见见洪将军或者徐先生,问问情况再做决定吧。说不定,人家一个人都不让咱回去呢!”

听林旭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没就沉默了。确实如林旭所说的,能不能让人回去,不在他们如何商量,而在人家允不允许!

两兄弟沉默了一回,杨树猛起身道:“我去和那两人说说,看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洪将军 ...

(!”

林旭也跟着起身,“我和二哥一起去!”

俊书和成子一直没有做声,这会儿也都跟着站起来。看意思是要跟着一起。

林旭拉着俊书坐回炕上:“你且安心待着,我和二哥去问问情势,有什么情况也会先回来和你说。”

俊书这才点点头,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用布条吊着的胳膊,暗恨自己怎么当时没有注意着些,怎么就受了伤呢!

成子倒是没有多言,见俊书被留下,他也在林旭看向他的时候,就知机地表示,他留下来陪着俊书。

林旭这才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跟着杨树猛一起走出房间。

他们是跟着商队成员住了一个院落的两间屋子,这会儿林旭和杨树猛走出门,就见那两个军汉远离房门十多步,站在院子当间儿。

见房门打开,林旭和杨树猛兄弟俩走了出来,那两个军汉也都转回身往这边走来。

不等杨树猛开口,林旭上前两步,对两人拱手一揖道:“两位大哥,兄弟们此次是随洪展鹏洪将军一起过来的,如今,两位大哥能否给通传一下,带我们去见一见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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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府台公子

( 第一百零二章府台公子

邱晨带着俊言俊章从西厢里出来,院子里也排开了桌子,安排满囤带的力工和林家帮工们吃午饭,邱晨和大伙儿招呼了一声,就进了正屋。ww

正屋的堂屋里按了两张桌子,兰英带着帮忙的­妇­人们给男人们送上饭菜之后,也在屋里准备自己吃饭。海棠娘刘氏则带着两个小外孙阿福阿满在里屋炕上吃饭。

自从放完麦秋假回来,邱晨带着孩子们就不和帮工们一起吃了。也正好海棠娘刘氏来了,这个变化也没引起什么反应。

见邱晨带着两个侄儿进门,立刻就有好几个和邱晨相熟的­妇­人笑着招呼。

“嗳,言哥儿、章哥儿还没去吃饭,快去吃饭吧,屋里你们­奶­­奶­还等你们小哥俩呢!”

“瞧瞧,这俩小哥儿本来模样儿就俊,这一进学堂,行动斯斯文文的,又穿上这身秀才衣裳,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嗨嗨,这再过几年,上门说媒的还不得踏破门槛啊……”

­妇­人们说着说着就有些笑谑起来,更有一个比较热情的­妇­人抱起从屋里跑过来的阿福,吧唧一下,亲在阿福的小脸上,把阿福囧的小脸儿涨红着,挣扎下地,也顾不得和娘亲说话,拉着懵懂的阿满扭头往里就走。俊言俊章也看着心惊胆战的,幸好被亲的是阿福,要是他们被亲上这么一下子,还不窘死!心中暗自庆幸着,俊言俊章也不肯再在堂屋里待了,喏喏地应了两声,低着头缩着肩膀,抱着木匣子仓惶从­妇­人们堆儿里钻过去,也仓仓惶惶地逃进里屋去了。

小兄弟们的仓惶之态显然取悦了­妇­人们,哄然的大笑声,差点儿把林家低矮的屋顶子给掀了去。

笑声里,青山家的瞅见邱晨还没进里屋,就知道是有话要说,略一思忖,笑着道:“刚刚两个哥儿抱得可是那两位贵人公子给的礼物?”

邱晨满意地看了青山家一眼,笑着道:“是两位公子听说孩子们上了学堂给的一些笔墨之类的吧,我还没看……”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在人群中里找到脸­色­仍旧不虞躲在后边的季氏,笑着过去牵了季氏的手,温声道:“季婶子,你可千万别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我和你说,那位公子是咱们安阳府台大人的二公子,他在那样的家里生人长大,想来都没来过村子里,不了解咱们村子里的风俗习惯,只拿他自己个儿身边的人来想事儿,这才误会了……”

季氏根本没听清楚邱晨后边儿说的具体是啥,只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邱晨,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当真是府台公子?”

邱晨道:“这话我敢瞎说?当然是真的!婶子啊,人家府台公子可是亲自给你施礼呢,说起来,咱们还没谁有这个面子呐!”

刚刚在大门口的事儿,­妇­人们都没有看到,季氏自觉丢了脸,回来后脸­色­不好看,却并没有瞎嚷嚷。

这会儿众人听得邱晨说的话,虽然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却大致猜到估计是季氏在人家富家公子面前出了什么丑……不过,人们更多地还是被‘府台公子’这个身份震惊了。

乖乖哟,府台大人家的公子呐!

前些日子那刘炳善家来了个同知老爷的公子,尾巴差点儿翘到天上去,连小石头落水差点儿被淹死,那刘炳善一家也丝毫不顾及同村人的情义,还帮着那什么同知公子说话!

相比起不被百姓所知的同知老爷来,府台大人才是真真正正,众所周知的大官儿呢!

县太爷出门都是鸣锣开道,前呼后拥的,让百姓们望而生畏的。府台大人呐,人家可是整个安阳府最大的官儿,管着整个安阳府呐……那在老百姓眼里差不多就是高高在上,高入云端的人物儿了。

没想到哇,没想到,她们这一辈子居然还能在自个家门口看到一回府台大人家的公子!

啧啧,就说看着那位公子长得俊、气势足,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儿……原来人家是府台大人家的公子啊!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随即就纷纷议论起来。邱晨目光一转,就见一众­妇­人双眼放光,脸­色­绯红,一脸兴奋地,颇有些像现代那些追星族见到自己心中偶像的样子……

季氏也没了刚刚的灰头土脸,满心不甘怨恨,转而脸放红光,双眼晶亮满脸喜­色­了,和周边几个­妇­人热情而自得地描述着自己与府台公子的‘亲密接触’。

邱晨翘了翘­唇­角,和兰英、青山家的打了个招呼,掀帘子进了里屋。

一帘之隔,与堂屋的热闹喧哗不同,里屋炕上,刘氏带着四个小的围着炕桌坐着,四个小的安静地吃着饭,刘氏则坐在窗户根儿,借着亮光做着针线……此情此景,加上炕桌上饭菜馥郁的浓郁香气,让邱晨烦躁紧绷的心,一下子宁静下来,平和下来,刚刚挂满了脸的公式化笑容不知不觉放柔了,变成了嘴角眼梢发自内心的欢喜美好。

“娘,你怎么不赶紧吃啊……饭菜凉了,吃了对肠胃不好!”心中欢喜满足,可话出口却是最平实无华的语言,甚至带了一丝丝埋怨。只不过,这平实的话语和并不甜腻的语调里,连邱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溢满了关切。

刘氏笑着抬头:“这么大热天儿的,等一会儿凉不了……”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顺着闺女的意思搁下手里的活计。邱晨也不让刘氏下炕,从屋角的盆里洗了布巾子递给刘氏擦了手。

又动手给刘氏舀了一碗汤递到手里:“娘,先喝口汤……”

刘氏本来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对儿女们要求严格,却也真心疼爱。闺女这一举一动都是真真切切地关怀,她自然不会有异议。

杨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邱晨也没有。

喝了汤,刘氏道:“刚刚你拿回来的那俩小匣子,还有刚刚俊言俊章拿进来的我都搁在屋角的箱子里了……”

邱晨给满儿擦着嘴巴,漫应了一声,随即又伏在刘氏耳根儿悄声道:“那俩大匣子也就罢了,那俩小匣子里是那两位公子送来的建作坊的银子,娘,你这几天可帮我看好门儿啊!”

这几天,看那么多村里的­妇­人们来帮忙,刘氏总是坐不住,每每都会去找活计做。邱晨看着心疼,说了几次都不管用,此时说起这些东西来,她一下子有了依仗。『』刘氏年轻时尝过被人抢夺家财的滋味儿,把财物看的紧。只要一说这个,老太太指定再不用她说,也不会离了这间屋子了。

果然,刘氏一听就暗暗吸了口气,盯着邱晨看了片刻,同样小声道:“你这房子一眼看到底,这些东西也没个地方搁……等盖新屋的时候,可记得一定要打几个暗柜子,以后有什么要紧的物儿也有地处搁放!”

老太太这个主意不错,邱晨连连应下。心下却为自己的灵光一闪暗喜不已。

邱晨把两个匣子和那只装了香薰暖球儿的荷包放进屋角的箱子里,和老太太使了眼­色­,这才招呼外屋的­妇­人们:“婶子嫂子妹妹们,不管谁家的 ...

(公子来了,咱们也得先吃饭啊!”

这一声招呼让众­妇­人才晃过神来,都说笑着继续忙碌起来。只不过,邱晨看着,­妇­人闺女们动作都比平时利落了许多,走道儿都一溜风的!

匆匆在屋里吃了一碗饭,邱晨就又出了屋,西厢那边儿仅仅上了四个野菜,一大盘卤­肉­片儿,她还要去整治几个菜送上去才像样儿。

堂屋里的­妇­人们仍旧在吃饭,邱晨也没停顿,只略略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院中的锅灶那儿。一盘小鱼、一盘大半斤的大鲫鱼都已经洗好,上午已经炸了个六七成熟,邱晨要做的已经很简单了,她支起平底锅,倒油烧热,把炸过的大鲫鱼放进平底锅再稍稍把两面都煎一下,然后倒入调好的调味汁,在添上半碗水,让汁水没至鱼身一大半处,盖上锅盖小火慢慢靠上十分钟。

那边鲫鱼在平底锅中靠着,邱晨又把小鱼放进滚油中再略炸一下,炸熟炸透,炸的小鱼的骨­肉­酥脆,捞出油锅后,趁着热,倒上备好的醋,撒上香葱和香菜沫儿,一道酥脆鲜香,又带着醋香的鳞炸小鱼就做成了。

这会儿,鲫鱼也恰到火候。打开锅盖,就见锅里刚刚添的汁水基本已经靠尽,滋味儿全部吃进鱼­肉­中去了,鱼­肉­软糯外皮却带着微微的酥焦。邱晨拿了三只椭圆形的碟子过来,将三条鲫鱼小心翼翼地铲出来盛在盘子里,上边同样撒上香葱和香菜,招呼林子和大壮给西厢送进去,她则去了后院。

前院和堂屋里的锅灶,一个被­妇­人们占着给力工们做饭,另一个让邱晨拿来炖­肉­了。她那个昨晚上就炖到火上的菜肴,是在后院蒸酒的锅灶旁边,支了一只红泥炉子,上边炖着一只封着口的黑陶坛子。

邱晨来到炉子旁,仔细看了看坛子口封的桑皮纸,看到桑皮纸微微泛了黄­色­,就知道坛子里的菜肴已经到了火候了,于是把炉子里残余的炭火掏了出来。然后回到前院,拿了三只­精­致的细瓷青花小碗儿和一只同花­色­的平盘,洗­干­净,放在一边待用,然后拿了两块­干­净抹布去了后院端了那只黑陶坛子回来,招呼着俊言俊章拿了洗好的盘子和瓷碗,一起进了西厢。

云济琛和廖文清今儿还真是开了眼界。

昨儿廖文清让陈掌柜捎话过来,嘱咐林娘子不用为难,做些农户的特­色­饭菜即可。原本他想着能有上一次秦铮到林家时,品尝到的那种特殊调料就好,从秦铮的反应上廖文清也看清楚一件事儿,那就是越是这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对那些早已经没了意思,反而对新鲜物事比较感兴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回云二公子上门,林娘子一改奇特的调味料,转成了实实在在的农家饭,而且,这种农家饭菜,不论是在云二还是他眼里,竟也新鲜奇巧的可以。并且,味道还着实是不错。

先前四盘山野菜就不说了,清香爽口开胃。后来上的一大盘卤­肉­……说实话,这种东西在大户人家都是上不了桌面的,大户人家待客谁也没有弄一大盘子­肉­端上来的,这又不是农村人吃的席面儿,上一盘子­肉­解馋!

可林娘子就端上了一大盘子­肉­来,还别出心裁地搭配了一溜儿小蘸碟儿。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云济琛和廖文清按照那孩子说的,弄了蒜泥芝麻酱调和在一起,然后夹了一片看起来不太肥腻的­肉­沾了,咬了一小口……唔,这­肉­也不知怎么炖的,早已经酥烂了,入口一抿就化了,而且肥而不腻,沾了蒜泥和芝麻酱之后,又中和了所剩不多的肥腻,刺激了食欲,竟是相当的爽口!

两个人一尝之后,又连连夹了两片吃了,继而就开始尝试着用不同的蘸料来作味儿,竟是各有千秋,但同样的好吃爽口!

这一吃,两人直吃了五六片­肉­才住了口,继而再夹点儿凉拌的山野菜吃吃,满嘴的香浓瞬间被一股清新的山野气所代替,还真是荤素搭配得当!

再来两盘看着卖相并不太好的鱼,炸小鱼只有铜钱大小,可吃在嘴里却是满满的香浓酥脆;稍大些的鲫鱼看着油腻腻的,吃起来却同样鲜香满口,一丁点儿腥味儿都没有,而且皮酥刺软,真是令人惊喜!

吃过一气儿,杨树勇举杯带着两人喝了一杯酒,林家娘子带着两个侄儿又进来了。这一回更奇,林娘子手里居然端着一只粗苯的黑陶坛子。云济琛和廖文清已经被林娘子的一再出新勾起了兴趣,也不吃喝了,只满眼期待地看着林娘子招呼侄儿把大盘子放在桌子上,她这才把手中的黑陶坛子放到盘子上。

这只青花细瓷大盘,虽说不是说很么名贵瓷器,可从­精­美的花纹、莹润的釉面上也能看出,是很上乘的瓷器­精­品了。这么­精­致的瓷器偏偏不用来盛放食品,而是做了一只黑粗笨重的黑陶坛子的垫底儿……就这,已经让人暗暗赞叹了。

安放好黑陶坛子,邱晨慢慢地揭开坛口用来密封的桑皮纸,用­干­净的抹布擦去坛口几不可见的纸屑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坛盖儿打开--

一瞬间,随着热气氤氲而出的,就是满满的扑鼻的浓香!

这股浓香是如此诱人,令人垂涎,即使云济琛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诧异道:“这是什么菜?!”

廖文清则是毫不掩饰地赞叹道:“好香啊!”

邱晨微微含着笑,取了小碗过来,给三人分别盛了一碗,道:“这是我偶然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据说香气浓郁,能够让隔壁的和尚都忍不住跳墙而来,是以得了一个名字,就叫‘佛跳墙’!”

嘴上这么说,邱晨却暗暗地摇头。

这坛‘佛跳墙’实在是有些勉强。这个时代的食材毕竟有限,即使得了几款­干­海货,品质却谈不上多好……想想现代极品的佛跳墙,那才叫一个香!

云二公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禁不住连连感叹道:“林娘子,若是你开个酒楼,想必也会客似云来!”

“呵呵,云二公子还真是,在我家吃饭还不忘自家生意……你们慢慢吃哈,我要去收药了!”

在几人的笑声里,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出了西厢,打发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去学堂,她则又取了一些­干­货发上。刚刚那一坛算是试验品,既然成功了,自然不能亏待了孩子们。

发­干­货最少也得七八个小时,等到临睡前炖到炉子上,炖到明儿中午给孩子们吃正好。

发上­干­货后,邱晨又麻利地包了二十个­鸡­蛋大小的小笼蒸包,与那些讲究的馅料不同,她今儿蒸的小笼蒸包是马榨菜的,加了油吱啦,蒸出来之后,上好白面发的皮儿雪白细腻,咬一口,内里的馅儿却鲜绿­色­的,鲜­嫩­浓香,别有一番风味儿。

云济琛和廖文清这一顿饭吃的真是爽口又美味,既有山野菜,又有厚重滋补的佛跳墙,对林家这位娘子自然也更加刮目相看。两人一直盘桓到未时末,邱晨收完了罗布麻,这才动身离开。

临走,邱晨给他们每人捎了一筐子的野菜,另外把佛跳墙的做法眷写了一份,交给云济琛。

“这道菜滋补却不厚腻,浓香软­嫩­,特别是适合老人进补食用。云二公子若是不嫌弃,就给老 ...

(夫人做了尝尝吧!”

那一篮子野菜云济琛就特别喜欢,想着回家给­奶­­奶­尝个新鲜,这又有了佛跳墙的做法,更是欢喜不尽,双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去,拱手给邱晨连连做了两个揖,方才和廖文清一起欢欢喜喜地上车,在仆从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林家,沿着池塘边缘的青砖路,驶向村外,驶离了刘家岙这个小山村。

府台大人的公子来了林家做客的消息,由那些­妇­人们和力工们传出去,仿佛Сhā了翅膀,不等云济琛和廖文清离开,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刘家岙。

是以,好些村里人就闻风赶了过来,却不敢到林家近前,只避在几十步之外,遥遥地观望着。

眼看着两个锦衣绣袍的公子从林家出来,两辆马车也都是锦围绣帘,连那些健仆豪奴,也一个个穿着绸缎,气势非凡,那些心存怀疑的人,也消了心中那点点不愿相信。

到了这天晚上,帮忙的人吃过饭回了家,连帮忙的­妇­人们也拾掇完毕走了,只剩下自家人聚在炕上,邱晨就把白日云济琛和廖文清拿来的两只匣子拿了出来,打开给五个孩子看。

云济琛里边无非是湖笔、徽墨之类的四套文房四宝,虽然清贵,但也就是读书用的物件儿,倒也罢了。廖文清送的盒子里,却是文房雅物儿,印章、镇纸、笔洗、笔架、笔筒……有­鸡­血、有田黄、有名瓷、有竹根黄杨……竟是件件­精­致,无一不是价格不菲之物。

得!邱晨只好把这两只匣子都收起来,言明,以后谁读书有了进益,这些物件儿就是奖品!

阿满把着云济琛送的匣子不撒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些­精­致的笔墨花笺之类……没想到,还很让她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竟然在纸张下边搁着七个­精­致的锦缎绣花荷包,邱晨接过来一看,每个荷包里都搁了些笔锭如意、代代封侯之类的金锞子,每个荷包里六个金锞子,都用丝线穿成了串儿,系了缨络,把玩或者做腰上的挂件儿,都是极好的。

邱晨一寻思,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云济琛算着自家所有的孩子,包括娘家侄儿在内每人一份儿的。于是就让俊章先替不在这里的俊礼挑一个出来,交给刘氏替俊礼收着。又让俊言替俊书挑了一个,让俊文替俊书收着。剩下的五个,这才撒手让在场的五个孩子自己挑去,他们大人就不管了。

说笑了一回,大家就早早地收拾睡了。明儿就要正式开工了,还有得忙乎受累呢!

与林家的一片祥和欢喜不同,这一晚,村子里好些人家都睡不着觉了。

这些人中,上一回被大魁家的和收成家的忽悠着来找林家麻烦的八祖爷和十一祖爷家,特别烦躁。

八祖爷的儿子刘满山也不过四十来岁,刘满山和刘满银岁数相当,平日里也算是特别要脸的人。今儿风闻林家和府台大人家挂上了关系,连忙赶了去,很可惜的,去晚了一步,没能亲眼瞻仰到府台公子的尊容,很遗憾的回到家,还不甘心地感叹了几句。

“啧啧,真是想不到,林升这一死,他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媳­妇­,居然就这么显了出来,先前炒药制药也就罢了,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连府台家的公子也上门做客……啧啧,还真是能耐的……”

刘满山他老爹八祖爷心里膈应,却没脸开口反驳,倒是他老娘和妻子听他对一个寡­妇­这么盛赞,心里别扭起来。

刘满山他老娘,也就是村里人称八祖­奶­­奶­的许氏一撇厚厚的嘴­唇­道:“有啥了不起的,之前有升子镇着,那娘们儿不敢勾三搭四的,这升子一死,没了管手儿,仗着那张脸子耐看点儿,勾搭回来人还好意思张扬……真真是,不嫌臊!”

刘满山他媳­妇­田氏听婆婆这么说,也立刻跟进道:“就是,就是,这女人家,最重要的不就是伺候好男人养好孩子?像林家寡­妇­那样儿的,裤腰带一松开……”

一听自家老娘媳­妇­说着说着就奔着下三路去了,话说的这么粗俗露骨,刘满山一阵烦躁,猛地一推饭碗,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猛然站起身来,朝着田氏呵斥道:“够了!就你这样的,别说松开裤腰,就是脱光了也没人屑得多看一眼……”

田氏被这突然来的喝骂给骂愣了,瞪着眼看着刘满山,竟忘了反驳!

刘满山烦躁的仿佛浑身都要冒火,上一回他去了镇上打短工,林家起屋他没赶上,听说人家一日两顿­肉­菜管够吃,临了一个力工还按照每天一百文发的工钱!

一百文啊!他去镇上给人家扛活儿,一天累死累活,吃两面卷子啃咸菜,不过一天给五十文!整整比林家给的工钱少一半儿啊!

原本,他想着和林家拉拉关系,要是能去林家做个帮工就好了,听说林家帮工不但工钱高、饭管的实惠,还每年四季发衣裳,逢年过节还发­肉­发赏钱……一年下来,最普通的帮工都能挣下二三十两银子!

他去镇上扛活儿,累死累活不说,活儿还赶不上趟儿,一年下来,能挣下三两银子都是感谢佛祖了。

三两和三十两,整整差了十倍啊!

偏偏,他爹糊涂,被大魁和收成两家破落户给忽悠着去林家找麻烦,找麻烦不说,还正撞上人家家里有贵客,给吓得回来生生病了一场,本来就没存下几两银子,一场病请郎中抓药的花去二两多!

这会儿,人家林家连府台公子都巴结上了,他们一家人不说好好想想,怎么和林家修复关系,争取沾点儿光吧,自家娘和自家黄脸婆居然还这么开口就侮辱……说话这么不注意,在家里还罢了,若是出去也这样,传进林家人的耳朵了,他们家就永远别想和林家搭上关系,沾上光了!

“伺候男人管孩子,就你这样的伺候,好人也给你气死了……伺候,你伺候个屁啊!”仍旧觉得不解恨,刘满山指着田氏继续大骂。

田氏终于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嚎着朝着公公婆婆跪下了:“爹,娘,您二老要给媳­妇­做主啊,您二老看看,他爹当着一家人的面儿这么骂我,可让我怎么活哇,我不能活了……”

“你还知道当着人的面儿骂你你委屈?那你说话不管不顾的,不论当着谁的面儿都胡言乱语的,若是传到林家的耳朵里,你想想,人家可是和府台公子挂了钩的。那是府台公子啊,想要捏死你,还不跟捏死个小米羊儿似的……”

八祖­奶­­奶­许氏这会儿才总算明白过来,自家儿子是替林家寡­妇­说话,抱不平呐。他不好意思顶撞自己这个当娘的,就冲着儿媳­妇­去了……

“你个不孝子,那林家寡­妇­是你的啥人啊?你为她这么上急?你还认得我是你娘,这是你替你生儿育女的媳­妇­吗?……”许氏火气冲起来,抬手就去拍打刘满山,一边儿拍打还一边儿骂着。

有了许氏出头,田氏更觉委屈,哭嚎的也更起劲儿了,一时间,八祖爷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够啦,都给我滚,你们爱吵都滚出去吵!滚啊……”八祖爷气得浑身打颤,努力吼出这么一嗓子,然后眼睛往上一翻,从椅子上扑倒在地。

老头儿突发状况,哭的不敢哭了,骂 ...

(的也顾不上骂了,一起挤上前去,刘满山伸手将自家老爹抱起来,却见老爷子脸­色­发黑,特别是口鼻处成了青紫­色­,已是进气少出气儿也不多了……

另外几家还有些隐隐的吵吵,都在八祖爷突然猝死的消息掩盖下,被人忽视了。

第二天,林家这边喜庆热闹地正式开工,挖地基。只不过,因为八祖爷的猝死,使得原来说好了来林家帮忙盖屋的力工抽不出身来了。这个时代宗族观念极强,八祖爷的辈分儿又在那里,刘家几支几家的,只要不出五服的子孙们,都要去给八祖爷吃服戴孝守灵……

林家起屋盖房子时间有限,这人手一下子少了许多,自然就没办法按计划完工了。

满囤爹和满囤与八祖爷出了五服,只是一大早过去帮着搭了灵棚,就仍旧回了林家开工。

一说这个情况,邱晨默默沉吟片刻,就跟满囤爹商量:“大川叔,咱们村里的人手不够使的,那让相邻村里有亲戚的帮忙去喊喊人,反正咱们都按天发工钱,只要地里活儿不忙的,过来­干­上一个月,也能得三两银子回去!”

杨树勇立刻跟着点头,又问:“要不,我去镇上捎个信儿回去,让杨家庄子那边多来几个人?”

邱晨摇摇头:“大哥,杨家庄子毕竟太远了,来人路途遥远不说,来到这里,咱们还得安排住处,人家还撇家舍业的……咱们先看看周围村里人手能不能凑够再说吧。成不成的,今儿晌午就有准信儿了。若是凑不够,咱们再去杨家庄子叫人也不晚!”

杨树勇点点头,不再应声。

满囤爹连连点头,立刻就叫上满囤去过来林家的力工们中发消息去了。邱晨也不闲着,也去跟来帮忙的­妇­人们说了要去周围村里找人的话,这些­妇­人们好些都是外村嫁到刘家岙来的,原本林家可着刘家岙找帮工,她们相帮娘家也帮不上,这回林家人手不够了,要去四周村子里找工人,她们就能叫自家兄弟来,年纪轻的媳­妇­子,甚至盘算着把自家老爹和兄弟都叫来,四口人一个月,就是十好几两银子……能好好贴补贴补娘家的日子了。

一个个外村媳­妇­兴奋地满脸冒光,一个个本村媳­妇­也不甘示弱,她们娘家是本村不错,可备不住,四周村子里还有其他亲戚啊,一样做活挣工钱,谁挣不是挣啊,自己能传过话去,挣了钱最起码还念自己个儿一份情唻!

是以,邱晨话音未落,面前的一大群人就呼啦啦跑走了。

于是,没到晌午,林家就聚集了比原定人数多出几倍的人来。邱晨看着黑压压一片的人头,还有不断往林家来的……也有些眼晕!

对于挑力工她没经验,索­性­都交给杨树勇和刘大川负责。不过,她也嘱咐了两个人,看着好的索­性­多留些人手,尽快把房子院子建起来。

相邻四围村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差不离过来过去的都认识。是以,对于挑选人手,满囤爹刘大川也算是心里有数。

他也不说得罪人的话,只指着一堆大青砖,让来应聘的人们,每人每趟搬五块,搬到指定位置码好。在半柱香功夫中,全搬完的搬得多的自然留下,搬不动的就离开。

前后用了两柱香工夫,刘大川就筛除了一小半儿人。剩下的大概有八十多号人,依着邱晨的意思,就都留下试用一天,一天下来,有毛病的手脚不­干­净,偷懒磨滑的就剔除去。

还别说,经过刘大川那个办法筛选出来的,都是身强体壮又肯吃苦受累的,这­干­起活儿来都特别卖力。

如此一来,那位悲催的八祖爷的猝死非但没有耽误了林家盖屋起院子的工期,反而比之前预期的工程速度还加快了不少。

林家是五月初九开的工,只用了十五天,前后两进,堂屋耳房厢房倒厦俱全的四合院儿就建成完工了。就在邱晨准备继续翻盖西院的时候,回春堂来人了。

这回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回春堂商队的大掌柜廖海!

是时,天­色­已晚,邱晨送走了力工和帮忙的­妇­人们,正坐在院子里和满囤父子、杨树勇商量着翻盖西院的计划,猛听得门上铜环被拍的啪啪作响,杨树勇立刻起身去院门口应门。

大门打开,也站起身来的邱晨就听得杨树勇一声惊呼:“廖大掌柜,你何时回来的?我家二弟和旭哥儿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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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被朋友拉着去看‘私人订制’了,没能码完,抱歉,明儿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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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傻女人

( 第一百零三章傻女人

廖海廖大掌柜回来了,回春堂的北行商队回来了,与他们一同北上的林家四个人却没有回来。ww杨树猛和林旭经过商量争执之后,最后全部留在了怀戎!

邱晨听到杨树勇的惊呼,拔腿就往门口跑。

随着杨树猛和林旭一行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她的挂念和担忧也与日俱增。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每天要忙着盖房子的事儿,制作疗伤药和收购罗布麻、双花、连翘的事儿也没有停工,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有刘氏在这儿,相对于她,刘氏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人,她可是有一子一孙同行去了边境!

邱晨跑到了门口,廖海已经回答了杨树勇的询问,邱晨却仍旧问了一遍。亲耳听着廖海重述了一遍后,邱晨轰轰作响的大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从廖海的话中抓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林旭和杨树猛四个人之所以留在怀戎,是因为军方要求他们传授蒸酒技术,还监制蒸酒器具!

但是,邱晨却直觉地不相信这个理由。

其他人或许想不那么全面,但献上去的图纸和文字介绍都出自她的手,图纸绘制的不可谓不细致,每个零件,每个器皿都画了细节图,在如此详尽的图样旁边,她还做了详细的文字说明。

不说熟练优秀的工匠,就连林旭这样几乎没有匠作基础的人都能看的明白,她不相信那些技术高超的工匠会看不懂!

还有,图纸和酒­精­都已经交上了,又为什么非得带人去北地面见什么镇北将军?

心思快速地转了几转,邱晨就意识到,一定有什么理由是她不知道的。那个才是让林旭和杨树猛滞留在边关无法回转的真正原因!

刘氏、俊言俊章这会儿也都跑了过来,因为紧张和恐惧,刘氏喘的有些厉害,却仍旧急着问:“猛子和俊书咋地了?他们为啥没回来?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老太太是给吓到了,刘氏的咳喘病可最忌讳紧张恐惧和激烈运动的。

她伸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边揉着刘氏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一边轻声安慰着:“娘,您先别急,我二哥和俊书都好着呢,就是在那边儿的事儿没办完,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安抚了刘氏,看她没有那么紧张恐惧了,邱晨这才道:“娘,人家廖大掌柜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来给咱送信儿,咱咋也得让人家进门喝口水啊。您老安安心,也能仔仔细细地问问我二哥他们的情形不是。”

经过邱晨这么一番劝慰,刘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喘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缓了缓情绪,刘氏叉手对仍站在门口的廖海略略躬身道:“大掌柜这么晚赶来给我们送信儿,老婆子一时急糊涂了,还望大掌柜的莫见怪!”

廖海哪敢受老人的礼,连忙侧了身,同时拱手还礼:“不敢,不敢,老夫人客气了!”

满囤爹和满囤一直站在旁边,这会儿也跟着道:“大伙儿还是进门坐下慢慢说吧!说不定旭哥儿和树猛他们哥俩儿还捎的有书信呢!”

杨树勇和邱晨兄妹俩连声应了,邱晨扶着刘氏,杨树猛让着廖海和他身后跟的小厮进了门,与满囤爷俩一起在院子里的桌旁坐了。

邱晨也扶着刘氏在旁边坐了,又进屋重新沏了茶出来。给众人倒了茶,挨着刘氏坐下,顺手把旁边的阿福阿满揽进怀里。

这一会儿功夫,廖海已经把商队北上一路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因为碍着刘氏在场,他把山谷遇险的一幕给隐了,只说一路还算顺妥,只是因为路上遇了大雨耽误了行程,才多耗费了近十天时日。

刘氏自然也细细地询问了杨树猛四个人的情形,得知四人身体康健,没有病没有伤的,这才放下心来。

说着话,廖海也指挥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这些东西有林旭和杨树猛在十八里铺子买的皮毛,也有俊书给兄长弟弟买的北地­干­果、­肉­­干­之类的吃食,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林旭亲笔的一封家书。

东西没人会在意,倒是都将目光关注在邱晨拿到手中的家书上。

邱晨也没让众人等待,接了家书直接撕开封口,取出里边的信件读了起来。林旭的信中其实与廖海所说没什么差别,除了一段,说及邱晨捎的爆竹好用,让邱晨心头一跳--林旭和杨树猛在路上遇上了什么危情,居然让他们用上了那救命的物件儿?

她下意识地把这一段略了过去,只捡着一路顺遂的话读给刘氏听。

听廖海说的一路顺遂,对俊书、林旭和成子三个孩子也多有夸奖,说三个孩子虽是第一次出门,却适应很快,路上和商队老少都相处极好……廖海的这些话,加上有林旭的亲笔信,还有四人捎回来的东西,刘氏的担心和恐惧渐渐地也就散了,虽说仍旧挂念,却没了太多的恐惧和惊慌。

看着刘氏经过一阵情绪的大起大落后,脸­色­有些不太好,邱晨就劝着刘氏回了屋。拿了药给老人吃了,让刘氏上了炕。接着又把阿福阿满也抱上炕,让两个小的跟着他们姥娘睡觉,看着一老两小躺好了,邱晨这才转身出了屋。

屋外,俊言俊章也被杨树勇撵回屋去睡觉了,满囤爷俩听了消息,也安心地回了家。只有杨树勇陪着廖海坐在院子里,廖海的小厮也跟在一旁。

邱晨回到桌子旁,也没有继续虚套的寒暄,直接开口道:“廖掌柜,这会儿,你还有什么未尽的话,就请说出来吧。我看二弟的书信上提及到了爆竹……”

闻言,廖海也不再维持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神­色­肃然道:“真是没有事儿能瞒得过林娘子……”

随即,廖海就把经过燕云山脉时遇险的经过向邱晨和杨树勇说了,虽然廖海并没有细细描述当时的惊险血腥,也只寥寥四五句,可听在邱晨和杨树勇耳朵里,却仍觉得惊心动魄,浑身发寒!

邱晨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若是她没有孤注一掷地做出棕­色­炸药来,做成威力巨大的的爆竹,她不敢想象,这一趟北行是不是就会成了那四个人的绝路?她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能不能挺过来,会不会被自责和悔愧击倒?她更不敢想,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将以什么脸面再面对杨家人、面对杨树猛的妻子儿子、面对刘氏、面对阿福阿满……

随后,邱晨又问了一些问题,诸如俊书伤了手臂,但在商队返回时,俊书的伤势已经好转,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也没伤到筋骨;甚至连洪展鹏带队接应,一直将林旭带在身边同行等细微情节也问了个清楚。

原本邱晨直觉地以为致使林旭四人被羁留另有的缘由,随着廖海的一点点讲述,渐渐地在邱晨脑海里清晰起来。

蒸酒技术充其量只能辅助治疗兵士的外伤,减少避免外伤引发的感染,从而减少伤员的感染率和死亡率,这些,加上她所准备的材料的详实度,绝对不应该成为让林旭四人滞留的缘由。那么,让军方把四人留在边关,并半强迫地带他 ...

(们深入草原去军前面见的缘由就很清楚了。那就是在山谷遇险中突然出现的神秘武器!

把细节询问了个遍,夜也深了。廖海这才带着小厮告辞而去。

送了俩个人出门,邱晨跟着杨树勇返回来,走到院子当间儿,邱晨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大哥,我要去一趟北边!”

“啊?”杨树勇被妹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毫不思索地就发出一声惊呼!

“嘘……”邱晨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杨树勇镇定一下,她进屋去看了看,刘氏和两个孩子都睡得还算安稳,没有被杨树勇刚刚那一声惊呼吵醒,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妹子,那可不是去趟县城、府城,那是北边,你没听刚刚廖大掌柜的说嘛,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怎么去?不行!”杨树勇一见邱晨退出来,急得不等邱晨到近前就压低了声音断然拒绝,完了,他又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咋说也不能让你去!”

看着劳累了一天,一脸难掩的疲倦,此时又加了满脸急切的大哥,邱晨觉得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上前挽住大哥的胳膊,拉着杨树勇出了大门,踏上荷塘中已经修起来的木栈桥,一直走到最尽头的小码头上,就地坐了下来,也拉着杨树勇在旁边坐下。

放松了身体,依靠在杨树勇的肩膀上,邱晨抬起头来,仰望向夜空。刚刚过了十五,月亮还没有缺太多,如椭圆形的银盘挂在低垂的夜幕之上,无声地洒下一片月辉来,让夜­色­中的大地、山峦、村庄、树木,仿佛都笼上了一层似雾似纱的清辉,朦朦胧胧、影影绰绰里,透出神秘和另一种完全不同于白日的美来!

静默了片刻,邱晨这才悠悠道:“大哥,这一回二哥和旭哥儿他们之所以被留在那里,不是因为什么蒸酒的器具,也不是因为什么蒸酒的­操­作。”

说到这里,邱晨坐直了身体,转回目光,平静地盯着杨树勇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些人之所以要把他们留下,是为了他们临走我给他们带上的那些救命的爆竹。那些东西能救命,但是更能杀人……”

那种利器,让军方得了消息,又怎么能够不趋之若鹜,怎么能够不得之而后快!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了无数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武林秘笈、绝世至宝……一旦透出消息,就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还有,无数史书、野史中记录描述的,帝王心术,对种种可能会影响到皇家统治的一切因素统统都是一个意思--斩草除根!灭绝后患!

根本不冷的夏夜,邱晨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底部窜上来,生生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从骨子里、心底透出来的恐惧!也生出一股深重的悔愧来。

她不该自大地想着攀什么高枝儿,领什么功劳,不该让杨树猛、林旭、俊书和成子去献什么蒸酒方子……

听妹妹这么一说,杨树勇虽然知道了杨树猛和林旭几人滞留边关的原因,可仍旧有些不太明白。毕竟,他只是个最淳朴的农民,虽然赶了十几年的马车,却并不识字,也没有多少见识,更没接触过这些权谋和政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说是因为那些炸的响些厉害些的爆竹是致使四个人被留下的原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起那些爆竹来,妹妹惊恐的脸­色­都变了!

那些爆竹再厉害,再响,也不过是就是些爆竹嘛,集市上过年有的是卖的呀!

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惶然,邱晨稳定了一下情绪,对杨树勇道:“大哥,咱们的西院儿先不翻盖了。ww明天我就去一趟县城,找廖大掌柜再问问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去镖局雇几名镖师随从护卫,后儿,我就出发……”

说到这里,见杨树勇要开口,邱晨抬手止住他,继续道:“当然,我去北边儿的事儿,不能让咱娘知道,也不用告诉孩子们。就说……就说我去了府城采买开新作坊的材料去了。嗯,因为事儿多,可能要在府城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若是到时候我还不回来,我也会安排好回春堂送回信来,让咱娘放心。”

“妹妹,那么远的路,又那么不太平,怎么能让你去……”杨树勇仍旧想要打消妹妹的决定。

邱晨却没有让他说完,定定地看着他道:“大哥,制作那种爆竹的方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以,只有我去,才能把二哥和旭哥儿俊书他们接回来……大哥,你放心,我这次去,不带什么行李货物,即使有山匪,没有货物钱财,那些人也就生不出什么打劫的心思来!”

说着,邱晨的眼中冷光一闪。索­性­棕­色­炸药都捅出去被军方注意到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的价值不仅仅是一支‘小小的爆竹’,说不定,反而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呢!

来了刘家岙这么些日子,杨树勇早就知道,当年被他们两个哥哥呵护着宠溺着的小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憨直单纯的女孩儿了,如今的妹妹有能力,更有决断,遇事一旦做了决定是不容别人改变的。

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连如何出行都铺排好了,显然已经打定了注意,他劝是劝不转了。

于是,杨树勇又变了个方式:“那,我陪你去……”

“大哥!”邱晨再次断然截住大哥的话头,继而,柔声道,“大哥,我们兄妹三人,二哥本来就被留在了北地,若是你再跟着我一起去,让娘知道了,怎么受得住?”

这话一出,杨树勇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爹娘一辈子­操­劳辛苦才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如今两位老人上了年纪,盼得无非是兄妹们生活富足平安喜乐。二弟和妹妹出了门,他在家里还能打打埋伏,哄着些劝着些,若是都去了……万一爹娘生了疑心,还真没有谁能够劝说劝说。

见杨树勇颓然地垂下了头,邱晨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于是又道:“大哥,你放心!我的­性­子你应该知道的,虽然有些时候很大胆,但真正事关安危,我是最谨慎最小心的。这一去,我又没别的什么事儿,不过是找到二哥他们,带他们回来,只要路上小心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再说了,家里这么一大摊子,还有东院儿那边的工程可还没­干­完,接下来装门窗、粉墙、铺设屋里屋外的地面……有的是要你­操­心的事儿,你若也跟着去,这一摊子难道都撇下不管了?”

见杨树勇沉默着,相当于默认了她的决定,于是邱晨开始一一交待家里的事儿:“我走之后,买菜做饭的事儿有兰英铺排着,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熟悉,兰英也熟了手了,工程完了,吃饭的人就只剩下咱自家人和几个帮工了,也简单许多。收药、做药的事儿,俊文都熟悉了,就让他统管着。剩下的,人情往来,家里一应大小事务,你再把着关,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杨树勇一贯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兄妹俩睡得都晚,第二天,却都起了 ...

(个大早。

邱晨起来洗漱了,做上早饭,就从两院通联的门里去了东院。

东院是二进四合院结构,有独立的大门,门厅、倒座东厢房俱全,而且,四周的房舍都修了檐廊连接,现在,房屋的基本工程已经建完,只等着房子装上门窗,檐廊修上扶栏,内外粉刷完毕,再晾上十天半月的,把定制的家具、窗帘、帷幔之类的运回来,布置一番,就能入住了。

邱晨沿着檐廊一进二进走了一遍,又默默地走了出来。

回到西院,早饭已经好了。刘氏、杨树勇和孩子们也都起来了。

邱晨一脸灿烂的笑意和众人招呼着,张罗着吃了早饭,邱晨就和刘氏道:“娘,我今儿要去县里去一趟,一来有些生意上的事儿要处理,二来也要咱们定制的家具啥的做的咋样了。”

刘氏抬眼看了看她,脸­色­无异地点了点头,“成,让你大哥给你赶着车去。”

邱晨拉着刘氏的胳膊,笑着道:“娘,家里还有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呢,大哥走了,谁来看顾着?您别说,您老可不成,再累到了,我哥哥嫂子们可饶不了我!……你放心吧,我让二魁赶车跟我去,到那里办完事,我赶早着回来!”

阿福阿满和俊言俊章听到邱晨说要出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邱晨笑着给四个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儿,道:“你们都上学堂了,可不能跟着了……放心吧,我回来给你们买胡家肴­肉­和老盛魁的点心!”

四个孩子一听,也知道没希望了,不甘不愿地嘟着嘴儿应承下来,背起书包,跟大人们告辞去上学了。

说走就走,邱晨进屋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套出门淡月­色­茧绸衣裙,叫二魁套了车,又嘱咐了兰英和俊文几句,这才出门上车。

离开刘家岙,邱晨就对二魁吩咐:“先到镇上的回春堂去一趟!”

二魁连忙应了,驱赶着马儿尽量地让马车驶地稳当些。今儿出门,邱晨用了那批黄骠马,这马儿虽说不如胭脂神骏漂亮,脚力却不错,到清水镇不过三刻钟。

马车在回春堂门口停下,回春堂刚刚卸了门板,两个小伙计正在店堂内外打扫整理,一看到林家的马车,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了出来。

邱晨笑着下了车,和两个小伙计打了招呼,就问:“陈掌柜还没到么?”

茵陈笑着道:“刚来,在里边儿和赵先生说话呢!”

邱晨回头从车上摸下两副棉线编织的袜子递给两个伙计:“这是我那儿一个嫂子琢磨出来的,比布袜舒服些!”

茵陈和柴胡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接了,躬身谢了,带着邱晨进了门。

“一看这俩小子这殷勤劲儿,就知道必是林娘子来了!”陈掌柜笑着迎了出来,赵先生和蒋正跟在他后边。

邱晨笑着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就直截了当道:“陈掌柜,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求你帮忙的……”

“林娘子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我老陈能做到的,林娘子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我也不就不客气了。我今儿来,是想请陈掌柜帮着我衬度衬度,去哪儿买两个人……丫头媳­妇­子都成,只要人好就成。”

陈掌柜和赵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眼中带笑,随即陈掌柜道:“这买人的事儿,咱们镇上倒是真不多,若是林娘子想要买调教好的,还是去县里,那边儿有专门做这个的人牙子,做长了的人牙子手里,一般都由十多个到二三十个孩子,他们买回去一般都要调教上一两个月,教会一些基本礼数,才会往外发卖……若是在镇上买,恐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也不好找调教过的。”

邱晨张口结舌地愣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成,我也正好要去趟县城,就直接去县城里买吧!哦,陈掌柜可有认识的人牙子给我推荐一个?”

陈掌柜略一沉吟,道:“倒是有一个常做廖府生意的……林娘子若是没买过人,我觉得还是找一下少东家,让他给您安排个人儿去办的好……嗯,少东家这几天都在县城……嗯,毕竟是要带回家里去的人,这里边的门道不少,小心些总是好的。”

邱晨点点头,又和三人略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出来,上了车,直奔县城。

从刘家岙出发的时候是卯时末刻,在清水镇也没耽误多久,是以,他们一路急赶到达安平县城的时候,也只是巳时中。

邱晨二话没说,就吩咐二魁赶着车去了县城的回春堂,这里的掌柜姓刘,虽然没有陈掌柜那么熟稔,却也见过几次面,也知道林家和廖家的合作关系的。

一听邱晨要找廖文清,刘掌柜立刻打发了小伙计去传话,一边招呼着伙计上茶。

邱晨止住他道:“刘掌柜,我还要去买点儿物件儿,趁这功夫出去一下,若是少东家到了,你就让他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刘掌柜连忙答应着,满脸笑意地将邱晨又送出门来--这位将来可极有可能是府里的三少­奶­­奶­,而且看如今的形势,将来回春堂的生意大半是要落在三少爷手里的。就是没有廖家的生意,就凭这位点石成金的手段,说不定将来整个廖家都要靠人家过活呢,他怎么可能不殷勤小心!

邱晨从回春堂出来,并没有走远,就在同一条大街上,在一家车马店里买了一副牛皮马鞍、­精­铁脚蹬,又去杂货店里买了两只牛皮水袋,两双最小号的薄底快靴,两身细棉布的黑­色­短打男装,两条黑­色­细棉布的头巾……东西买的好几样,邱晨却没有砍价,都是问了直接包了付钱,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不过两刻钟功夫,她就再次回到了回春堂。还没进门,一下车看到门口候着的­乳­香和没药,邱晨就知道廖文清已经到了。

果然,一看到邱晨从车上下来,­乳­香立刻转身匆匆进门去通报,没药则笑着迎了上来:“夫人,我家三少爷已经到了,正在里边儿等着您呐!”

邱晨点点头,脚步不停地踏进回春堂,廖文清已经从后院迎了出来。

“少东家……”

“今儿匆匆赶进城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廖文清看着邱晨脸上明显的憔悴,禁不住忧心地问道。

“是的,”邱晨答应一声却不再往下说,廖文清立刻会意,转身引着她进了后院,县城的回春堂比清水镇大的多,这儿有专门给东家过来起居的一个小院,廖文清就引着邱晨进了这所小跨院。

待得身边没了人,不等进屋,邱晨就直接开口道:“想必我家人都被滞留在边关的事儿,廖大掌柜已经告诉你了吧?”

廖文清点点头,面现愧­色­道:“我们也只是刚刚和边军搭上关系,并不熟悉,而且,这一次的事儿是洪将军亲自安排的,海叔也实在是说不上话……他想着赶回来,和家里说一声,也省的家里担忧。”

邱晨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怪罪廖海掌柜的意思,那样的情况,他留在那里也没法子。回春堂的生意要做,人家镖局的人也跟着耗不起……”

说到这里,见廖文清 ...

(开口要说话,邱晨抬抬手止住他,继续道:“我今儿来,是想让你帮我两个忙。”

廖文清立刻­精­神一振,“你说!”

“一,我想买两个好使勤快的丫头。我不要好看的,也不要那些娇娇柔柔的,只要懂事听话厚道的,没有丫头,媳­妇­子也成。二,我想让你带我去一趟镇北镖局……”

这一回,不等邱晨阻止,廖文清就惊声道:“你去镖局­干­什么……难道,你要去边关?不行!……”

刚刚落座的邱晨不等他把话说完,忽地站起身来,冷着脸道:“你要是不想帮忙尽管直说,我自己个儿去。虽说我没接触过镖局的人,不懂规矩,但也算认得那位李震北镖头,想来,那位也是豪爽的汉子,不会和我这么一个山村­妇­人计较什么规矩。”

话音未落,转身就往外走。

“嗳,你别走……你别走啊!”廖文清喊了一声邱晨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情急之下,也忘了啥礼节,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邱晨的胳膊,“你别急,我,我不是不帮忙……”

邱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胳膊,也不挣扎,只抬着脸,眼睛清澈平静地宛如两汪秋泉,定定地看着廖文清道:“那你这就陪我去镖局吧!我今儿还得赶回刘家岙,耽误了时辰,回得晚了,我娘该担心了!”

“你既然知道老人家担心,怎么还要去边关,那北地兵荒马乱的,是你一个­妇­人该去的地儿吗?……”廖文清又气又急,只是质问的话还没说完,邱晨一扭身,手臂就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去,转身就走,这回竟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哎,你……我跟你去还不成嘛!”廖文清赶上一步,再一次拉住了邱晨的胳膊。

这一回,邱晨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廖文清,似乎确认他的话是不是真的,然后,目光下移,看到了握在自己胳膊上的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上。目光落在手上,廖文清仿佛被火燎到了一样,慌乱地撒开了手,并迅速地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强迫着自己的表情镇定镇定,却不知道,他白皙的脸颊早已经烧红。

看着廖文清这回很配合地主动往外走,邱晨也自然地跟了上来,只是,她的目光一转间,很惊异地看到廖文清隐约露在衣领外边的一截脖颈,不知何时成了红­色­,再细看,乖乖!连耳垂儿、脸颊都红了……

这,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刚刚不小心握了自己的胳膊?

若不是这会儿实在心情不好,邱晨估计都能当场喷笑了!

出了小跨院,廖文清就唤过­乳­香来,低声道:“林娘子想要买两个丫头,要厚道勤快不挑事儿的,嗯,模样不用太出挑的……”

不知怎地,说到后边这一句,廖文清心里突地一跳,刚刚有些复原的脸­色­,又染起了一丝绯­色­。

­乳­香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随即垂下眼皮,恭声道:“少爷,人牙子手里的丫头虽说都是经过调教的,但毕竟没使出来,恐怕不能那么如意。若是想要妥帖的,倒不如从咱们别院里挑两个知根知底的……嗯,若是少爷想得更稳妥些,索­性­挑两户送给林娘子。丫头可以进屋里伺候着,婆子做些粗活、打扫、浣洗,男人就放在门上做个门房,也可以安排喂马赶车,若是有小子的,就给几位少爷做个伴当……都便宜!”

廖文清略一沉吟,就点了头,不过还是嘱咐道:“这事儿你立时就去办。一定要挑好的,还要问明白了,不要和府里有太多的关联的才好!”

“是,少爷,小的理会的了!”­乳­香垂手应了,廖文清挥挥手,打发他去了。

这才转身,回到邱晨身边:“我已经打发­乳­香去买人了……唉,走,我带你去镖局!”

说完前一句,廖文清又凝视了邱晨片刻,却见她神情镇定坦然,心知是劝不转,也打不消她的计划了,只好无奈地带头往外走去。

有了廖文清亲自出面,镇北镖局的镖头李震北虽然刚刚返回来,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出这趟镖。鉴于只有邱晨一人要护卫,李震北和邱晨商量,他亲自带队,再选十名手段最好的镖师组队护卫。邱晨也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

两人商量了一下,邱晨的意思是恨不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李震北却苦笑着道:“林娘子,我知道你担心杨二哥和旭哥儿几个,可我昨儿刚刚返回来,明儿就再次上路,虽说也能坚持,但毕竟体力不支……另外,既然出行,我也要做些筹备,有些东西也需要补充装置……”

昨天晚上,廖海谈及山谷遇险的时候,是把镇北镖局的看家武器--弩箱,也向邱晨交待了的,一听李震北这话,邱晨就知道了李震北的意思。

“李镖头,我这一次北行,并不想乘车,而是骑马,你准备的时候考虑一下,所带物件儿最好能在马背上携带的!”

邱晨这一句话一出口,不仅廖文清大惊,就连李震北也是露出一脸的惊愕来。

“海……你要去边关也就罢了,有李镖头他们护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此去北地边关足有千里之遥,你骑马怎么能成?”廖文清一急之下,就有些忘情了,急切地询问起来,大有气怒又疼惜之意。

李震北坐在一旁,脸上刚刚因为林娘子惊人之语流露出的惊讶还没掩下去,就又看到了一贯不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廖三公子居然情急地忘了身处何地,当着他的面儿就质问起林家娘子来……吔,看来那传言说廖三一心想要迎娶这位林家娘子进门做正头三­奶­­奶­的事儿都是真的了!

转眼再看林娘子,却是一副淡然的不能再淡然,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神­色­,面对廖三公子的质问,竟仿佛毫不在乎似的,连面皮儿都没有红一红。

“少东家……”邱晨缓缓抬眼看向廖文清,只淡淡地一声,就成功地让廖文清熄了火。

懊恼又颓然地沉默下来,垂了头坐回了座位上,再不吭声了。

邱晨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只转眼看向李震北:“李镖头,此次只因情势所迫,又想着李镖头刚刚返回,对边关形势比较清楚,适才托了廖三公子过来拜托李镖头,有不近情理之处,我在这里先给你行礼告罪。还请李镖头确定一下,尽快的话,几时可以动身?”

说着,邱晨起身,对李震北深深一福。

李震北也连忙起身还礼,哈哈一笑道:“林娘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罢了,既然林娘子忧心亲人,李某也就破回例。明天我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咱们还在清水镇会合,怎样?”

“好!”邱晨再次向李震北施了一礼,道,“那就拜托李镖头了!”

说着,邱晨从袖口里摸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子来,双手拿了递到李震北的手里:“我一个­妇­人,不懂得什么。这一趟北去,一路辛苦自不必说,又急赶着上路,不能让镖师们好好休整休整,这点儿银子就请李镖头帮我分给诸位随行的镖师们,就算是我的一点儿谢意。至于镖银,咱们顺利回转之后,另行结算!”

李震北暗暗竖了竖大姆指,脸上笑得豪爽道:“林娘子太客气了。既然是林娘 ...

(子的一番心意,李某就替诸位兄弟谢过并收下了。至于镖银,就休要再提了。这一趟只有林娘子一人需要护卫,这些银两已经足够了!”

邱晨笑地毫无扭捏,大大方方道:“一码是一码,李镖头就不要和我客气了。那我这就告辞回去也准备准备,后日一早,清水镇再见!”

从镇北镖局出来,邱晨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她虽然决定去往北地边关,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交通路径都不熟悉,这儿又没有详细的交通图,路上也没有路标指示牌,更没有万能的GPS导航仪,就她自己个儿两眼一抹黑的,在有人烟的地方还能靠嘴巴问路,到了北地荒凉之地,连个问路的地处也没有啊,更别提,廖海昨晚提到的那个什么燕云山脉了,那里可是有大小无数的山匪马匪盘踞,她一个孤身女子想要打那里过,还不是往马虎嘴里送点心去啊!

如今,有了李震北和十名镖师的护卫,路径和安全就不用她­操­心了。一路上,她只需调节好自己的体能,保持着头脑清醒,万一有危机……她也不怕!只要不是大军包围……还不知谁怕谁呢!

而走出镇北镖局的廖文清则一直沉着脸沉默不语。前边那个脚步仿佛都轻盈了几分的身影,他即使气恼,即使心疼又怎样?

就如她对他的称呼--少东家!他和她如今不过是生意上合作的搭档,她担心自己的亲人,又无人可以委派托付,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却只好亲身前往边关……他能怎样?他又如何怎样?

心中巨痛,痛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脑海里只有她神情淡然地一声呼唤:少东家!

喉头翻滚着无法说出来,又没办法压制下去的自问!自责!

突然地,那股痛楚中,似有什么光芒闪过,廖文清心头大喜,脑海也顿时清明起来!是了,他怎么就变得这么笨了呐!

一抹欢喜的笑容从廖文清的眼底浮了上来,渐渐满溢出来,让他刚刚还清冷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再次带了一抹笑容。只不过,若是熟悉之人想必能够发现,今儿,廖三公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格外真诚,仿佛心里盛满了欢喜,终于满溢了出来一般!

上前一步,与脚步轻盈、神态放松了许多的邱晨并肩,廖文清微笑道:“可如了你的意了?”

邱晨侧脸,看着这位刚刚还恼怒万分的人,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却仍旧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嗯!有了李镖头的护送,我就不怕找不到路了!”

“你……噗!”廖文清实在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惊讶之下,终是忍不住喷笑出声,笑了一阵,这才道,“成了,我也看出来了,只要你打定了注意的事儿,就别想着让你改了注意。”

“吔,以廖三公子的聪慧绝伦……今儿才看出来啊?”邱晨脸­色­淡然地轻嘲,随即又话题一转,笑道,“今儿托你的福,才能够让李镖头这么痛快地答应再次北上。走,我请你吃饭感谢你!”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放松的缘故,邱晨居然有些忽略了所处之地的陈规陋俗,很自然地笑着邀请道。

廖文清正想说的话,被邱晨抢了,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欣然应允。反正他想的就是能够两人多待一会儿也好。

邱晨微笑着收回目光,目光往街上一扫,指着几步之外,街角处的一个馄饨挑子道:“就那里吧,我吃过他们家的馄饨,皮薄馅儿大汤鲜,实在是美味!”

说完,也不理会身后一脸愕然地廖文清,径自脚步轻快地走到馄饨摊儿跟前,笑着对那忙着煮馄饨的老者道:“大叔,来两碗馄饨。”

“嗳,好嘞!你请稍等……说话功夫就得!”卖馄饨的老者欢快地答应着,头都没抬,一手笊篱一手大碗,笊篱往锅里一探,立刻准确地捞上八只馄饨来,添汤放料儿,给旁边两位衣着简朴的汉子递了过去。

邱晨拿了两只汤勺,去老者的馄饨挑子跟前要了半碗热汤,把汤勺放进热汤里烫着。

片刻,两大碗馄饨就送了上来,邱晨取了一只汤勺舀了一勺汤,嘘着气喝进口中,笑着赞道:“大叔,你今儿的馄饨汤更鲜了!是新炖的­鸡­汤吧?”

卖馄饨的老者立刻笑道:“这位娘子说的是,昨儿晚上炖了整整一宿……”

和摊主说完话,邱晨扭头一看,廖文清终于还是僵着脸走了过来,就坐在她的对面,只不过,却只是撤着身子,瞪着桌上的馄饨碗,并没有吃的意思。

邱晨也不理会他,抬手招呼跟在不远处的没药:“你家公子不吃这个,你过来尝尝,别看大叔摊子不大,这馄饨做的地道,鲜着呢!”

没药苦着脸应承着,却不敢往前来。他再没眼­色­,也不敢去跟自家公子抢饭碗子啊!

可,若是不过去,会不会得罪了这位未来的主母?­妇­人小心眼儿起来,可是最记仇的啊!

见他这副模样,邱晨嗤儿一声笑了。还好,笑出声来的同时,她也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用手掩了嘴巴,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面前是公用的餐桌,真喷笑了,可就太有失公德了!

“行了,别做出那副怪样子来。喏,你既然也不乐意吃着馄饨,拿着这几个钱去买几个火烧吃去吧!”说着,邱晨从袖口里摸出二三十个大钱,唤过没药来,二话不说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没药得了钱,如蒙大赦,对着邱晨拱手谢了赏,又草草地对自家公子拱拱手,转身快步去了。

这一会儿功夫,他跟在公子身边可是尽看着公子受制了,公子心情好了自然没啥,若是那天心情不好了,再想起这茬儿来,他可有苦头吃了。主子的乐子不是好瞧的,他能躲开,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没药没义气地撇下主子溜之大吉了,邱晨也根本不理会一脸困窘的廖文清,一口馄饨一口汤,吃的很是欢快。

早上因为心里有事儿,她勉强着也只吃了一点点,这会儿心情放松了些,才觉出是真的饿坏了。虽然只是一碗最简单的馄饨,她也生生给吃出了佛跳墙的味儿来了。

廖文清恨恨地瞅了没药的背影一眼,再转头,看对面的女子吃的格外香甜,目光再看向粗瓷碗中的馄饨,似乎也没那么嫌恶了。

勉强忍着心中的膈应,学着邱晨拿了热汤中烫着的汤勺,舀了一勺清汤闭着眼睛送进嘴里……咦,还真是……虽没有对面女子形容的那般美味儿,却也不是入不得口,倒是真的有一股淡淡的鲜香!

这一口下肚,仿佛也有些破罐儿破摔的味道了,廖文清也终于放下了端着的架子,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起来。

不过,终归是粗陋吃食,他即使想要努力和对面的女子贴近,却也只吃了一小半,就搁下了勺子。

抬眼,邱晨已经把馄饨都吃光了,只在碗底剩了不多的汤汁。

邱晨也正吃好了搁下汤勺,抬眼,正好对上廖文清黑湛湛的眼睛,立时就笑了:“吃好了?那走吧!”

说着,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走到那老 ...

(者身边:“大叔,这馄饨是做的越来越好了。只不过,你挑着担子四处游走,想吃你一碗馄饨还得碰运气,不如你租个铺面,开个馄饨铺子啊!”

“这位娘子,承蒙夸奖了。只是我这馄饨本小利薄,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大钱,哪有钱租什么铺面哦!”老者苦笑着摇摇头。

邱晨把手里的一粒碎银角子,约摸有两钱银子的,交到老者手中,笑道:“大叔,我正要买铺子,等我买了铺子,就来找大叔,到时候,大叔就把摊子摆到我的铺面门口去!”

“嗳,成啊,我就等着这位娘子买铺面了……哎,您给的钱多了,您等等,我给您找钱啊!”老者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围裙上的大口袋里数钱找给人家,可一抬头,刚刚那位小娘子跟着官人早就走远了。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老汉满脸笑着道:“这小两口儿还真是恩爱啊!”

转回回春堂,邱晨问了声二魁,知道他还没吃饭,连忙拿出二十来个大钱给他,让他自去吃饭。

跟着廖文清进了后边的小跨院,刘掌柜亲自沏了茶送上来,廖文清低声吩咐了几句,刘掌柜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刚刚那碗馄饨虽说味道还不错,可就是稍稍有点儿咸了,邱晨捧着茶,一口气喝了两杯,才觉得好了些。

刘掌柜已经带着两个小伙计抬着一只大食盒走了进来。

邱晨微微一愕之后,强忍着笑转开了目光,佯装着去看墙壁上的一幅字画,只等着听到刘掌柜带着两名小伙计退了出去,她才转回头来。

起身看了看摆布了一桌子的­精­致菜肴,邱晨叹口气,继续坐下喝茶。

又是半杯茶入肚,邱晨才抬眼看向廖文清道:“看来,你是真没走过商路啊!”

廖文清怔了一下,随即涌上了满脸的窘­色­!

这是笑他不能吃苦么?

他还不是因为心疼她……就那一碗粗陋的街头小吃都能吃得那般香甜,想来就是早饭没吃好。却没想到,这会儿她看到几碟菜肴居然首先想到的是笑话他?

哼,傻女人,有条件不需要吃苦,为什么非得去吃那份苦?若是没有条件,比如荒山野岭,他自然……能够豪气­干­云的!

心里有些不平不忿的,廖文清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地笑道:“我廖家以医术传世,为了行医方便,才开了药铺。是以,几代传承,药铺的生意做得也只是一般。直到有了海叔……以后,通了西边的商路,又有了边军的供奉,想来海叔也难以分开身两顾,届时,我自然少不得要走一走这商路的。”

邱晨微微一哂,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乳­香的声音:“少爷……”

廖文清应了一声,­乳­香就垂着手走了进来:“少爷,奉你之命,小的已经把人带来了。”

“嗯,那就叫进来看看吧!”

邱晨也有些隐隐地兴奋。她知道,廖文清安排­乳­香去买丫头了,她也想看看,可能会成为她们家中一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

­乳­香走到门口,对外面吩咐一声道:“进来吧!”

随着­乳­香的声音落下,门外就响起一阵的脚步声。邱晨连忙提起­精­神往门口看去,随即,她就愕然了。进来的不是她预期的两个或者几个小丫头,打头进来的居然是男女老少的一大群人,足足有十来口!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意识地,邱晨就将目光转向了廖文清。

廖文清微微笑着道:“刚刚我和­乳­香一提……哦,你知道,­乳­香是专门交接往来的,做事还算着靠!”

邱晨点点头,却仍旧直直地瞪着他:“­乳­香能­干­我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鉴于不当面说人,咳咳,背后也不轻易说人的为人原则,邱晨把后边的半句话咽了下去,只用目光略略示意了一下。

廖文清温和一笑:“这是­乳­香的意思,说外边现买回来没使出来的丫头,总要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做好活计,不如在自家挑上几个,自家的人知根知底不说,也都是伺候过的,知道规矩,也知道怎么伺候人。”

说到这里,廖文清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这些人都是一家在一起的,都是特意吩咐了­乳­香,挑的都是和府城那边没什么牵扯的,也都是老实本分又勤快的。”

邱晨眉毛竖了竖,心思急转,终究是不得不承认,廖文清说的很有道理。

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丫头,也不见得就不是没有根儿的,反而真不如廖文清所说的从家里挑出来的,知根知底不说,还都是一家子在一起的,父呣子女在一起,也省的日后另有牵扯。

略略平复了情绪,也把目光收了回来。

邱晨重新打叠起­精­神看向躬身站在厅堂里的十来个男女老少,沉吟着道:“你们或许已经知道了,你们三少爷有意将你们转给我,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那里就是山村里的庄户人家,就我一个­妇­人带着大小几个孩子,想指望出人头地大富大贵的,就趁早儿歇了心思,还是待在廖府里更好……”

话音落下,下手十来个男女都老实地弓着身子,只有前头站着的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躬身道:“夫人,我们只知道安守本分。三公子是小的们的主子,既然三公子做主将小的们转给夫人,那日后,夫人就是小的们的主子,小的们就只知道按照夫人的吩咐本分做事,就是小的们的本分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睇着这个汉子看了足足有十来息,方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暗暗思量到:还真是大家里出来的奴才,一个以本分老实著称的,居然也能给她讲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是条理分明,又实在是不失……本分!

默然了片刻,邱晨再次抬起眼睛,却没有理会这个人,只将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这才终于开口道:“若是不嫌弃庄户日子……就往前走一步,然后把自己叫甚名字,父母何人,姊妹兄弟几个,还有什么亲族近支,之前在廖府做什么活计,多大年龄,有什么特长爱好……都一一地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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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离家

( 第一百零四章离家

针线……喂马……上灶……伺候人?这也算特长爱好?

咳,好吧,做丫鬟的伺候人似乎就是本职工作!

邱晨抬抬手,止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的自我介绍,在那小姑娘怯怯的目光中开口道:“特长,不是说你们之前做的工作,而是你们觉得自己最能拿的出手的本事……比如种花,比如能写能算,比如会做点心,这一点说得越详细约好……行了,你……哦,玉凤是吧,你接着说!”

“是!”小姑娘应着怯怯地看了邱晨一眼,迟疑地开口道,“奴婢玉凤,今年十三,是廖府的家生子儿,父亲廖大生,母亲乔氏,有一个弟弟玉强,没有其他亲支。ww奴婢之前在廖家安平别院做粗使丫头,特长,特长是女红!奴婢会做衣裳、帽子、鞋子,做的最好的是打络子。”

邱晨点点头,抬抬手示意下一个。

接下来自我介绍的是玉凤的弟弟玉强,今年只有八岁,虎头虎脑的,看着倒是机灵。那个出头代表众人说话的就是玉凤的爹廖大生,之前在廖府跟着大管事外出的,识些字儿,也能算些简单的账目,算是这些人中最拔尖儿的。

一个个轮番介绍下来,邱晨对这一共十三个人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乳­香挑出来的这十三个人,三家人,都是在廖府不太显山露水的,大人大都是做些基础的服务工作,种园子的,不过,人家种的不是菜园子,是花园子。针线上的,灶上的,养马伺候车辆的……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个玉凤是粗使丫头,自称会做女红;一个青杏之前在大厨房打下手,据说一手好刀工,自己也喜欢做饭。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梅子会些简单的缝补,一个玲子是烧火丫头;三个小子,玉强和一个叫虎头的都是七八岁年纪,还都没有进府伺候。还有一个柱子只有五岁,看着也是个机灵的。

略一沉吟,邱晨也不客气,就把这十三个人都收了下来,向廖文清道了谢,转而看向廖大生道:“你们几家人,拖儿带女的,也不是说走就走的。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我等你们两个时辰,然后再启程!”

廖大生带着众人给邱晨磕了头,就算是认了新主子了。然后,仍旧由­乳­香带着转回廖家收拾行李。

人呼呼啦啦地走­干­净了,邱晨抬手揉了揉额头,一下子带回去十三口人回去,这住房也是个大问题。西院只空着林旭那一间屋子,不可能安排下十三口人,东院那边虽说今儿就能把门窗装上,墙皮也能抹得差不多,可毕竟是新起的屋子,潮湿不说,门窗的漆味儿也够熏人的,根本还不能住人……

罢了,罢了,回去也别计较谁家谁家了,且分男女挤上一晚吧,今儿晚上回去,就把东院一进的倒座和门房点上火,烧上一夜一天,明儿傍晚,也就能勉强住人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事铺排不开?”廖文清一个个打开饭菜上的盖子,舀了一碗尚算温热的汤递到邱晨面前,一边关切道。

邱晨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我那儿你知道,这么多人一下去过去,住房不好铺排……不过,也就是几天的功夫,东边儿的院子晾上几天,也就不是事儿了。”

廖文清笑着点点头,又道:“那个廖大生,在我那边儿也算是个稳当的,跟着别院管家出入,还担着外院的小管事,你看看,若是个顶用的,以后,迎来送往的,都可以交给他,你也能省不少心思。”

邱晨接过汤碗,浅浅地喝了一口,“嗯,眼下回去,就让他去门上。”

廖文清笑笑,不再说这个,继而转了话题道:“你那屋子我看着规制不错,我那里闲着两套家具,虽说用过些时日,却没什么残缺,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给你运回去?”

邱晨意外地抬眼看向廖文清,眨了眨眼睛,笑着应下道:“成啊,家具算你的贺礼。这十几个人的身价银子多少?还有,怎么没见他们的身契?”

家具是死物,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人可是活物,要是身契不在自己手里,以后怎么指使的动?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还不如不用这些人呢!

廖文清闻言失笑:“刚刚­乳­香把他们领过来,也是让你挑挑的意思,就没即时把身契拿过来。这回,既然你都留下了,过会儿­乳­香回来自然就会把身契也带过来了。”

邱晨挑挑眉:“怎么?这里边还有水分啊?呵呵,不过这会儿你后悔也晚了,我是实在人,还以为送到眼前的礼不收会打了你的脸呢,自然就勉为其难了!”

“咳咳……咳咳……”廖文清正喝了一口茶,闻言狠狠地呛了一口!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对着邱晨连连摆手道:“感情,你这还是给我面子啊?!”

邱晨丝毫不以为杵,大模大样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喝汤,把个廖文清看的又是惊讶,又是暗暗欢喜。

与之前的客套疏离不同,今儿的林娘子狡黠欢笑,似乎都卸了一层面具,让人觉得亲切……也亲近了许多。

廖文清心中暗暗揣测,这是不是表明,她也觉得自己可以亲近了?

越是欢喜,廖文清越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计划,看着低头喝汤的女子,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连嘴角那一贯的笑容,都带了一丝宠溺的意味。

略略吃了一点东西,­乳­香就转了回来,果如廖文清所说,给邱晨带来了十一份身契。邱晨接过来,略略地看了一眼,就塞进了袖袋里。

“这些人我不和你客气了,身价银子你和陈掌柜知会一声,在这个月的分红里扣出来吧!”

廖文清自然没有异议,十三个人的身价,充其量也就百多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中。

吃过饭,有小伙计上来,把碗碟收拾下去。紧跟着,­乳­香和没药一起进来,说是那十几个人已经收拾好了,也备好了马车,廖文清说的两套家具也装了。

天­色­不早,要赶回刘家岙还得将近两个时辰,邱晨也就不再耽误,起身辞过廖文清,转身往外走,踏出屋门的时候,看到­乳­香和没药一个打着门帘子,一个很恰到好处地在她踏下台阶的时候,抬手虚扶了一扶,既提醒了她小心脚下,又没有触碰到她,这其中的分寸,多一分则失礼,少一分则可能让主子打了趔趄丢了丑……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还真真是不容易。

不过,她转而就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小厮她还是不用肖想了,这份分寸拿捏,可不是一日一时能够锻炼的出来的。不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里是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稳妥老道的奴仆的。

还好,今儿那几个小姑娘、小小子都是好的,下些心思培养一番,不要多灵透,安分衷心,沉稳妥帖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盘算着这些,踏出回春堂的邱晨就被门前一溜儿二十来辆的车队给吓了一跳。

稳稳神,邱晨细细地看过去,就见那十三口人倒是没多占车子,不过是一家一辆,身前的行礼也就是几个包袱,并不见大件的家具。 ...

(略往深里一想,也就了然了。这些给人做奴仆的,虽说过得是伺候人的日子,可住房和配套家具都是主家给配备的,是以,行李收拾起来也就简单了,不过是些衣裳细软。

这一点邱晨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些人条件差些,到了林家也好收心!

剩下的十五六辆马车,装的都是满满当当的家具,在车子旁边还跟着四五个扛着锯子、拎着凿子的木匠,显见是跟了去林家装配家具的。

这一看,邱晨就知道又是自己的惯­性­思维的问题。

廖文清口中的两套家具,完全不是她意识中的几张桌子几张椅子,而是里里外外几十件……两套家具,也难怪要用上这么多马车载拉了!

好吧,她这回占了大便宜了!

廖文清眼看着身边的­妇­人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随即又些颓然地塌了塌肩膀,就恢复了镇定……这一系列细微的表情动作如此生动,他之前还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不由地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两分。

侧脸看向廖文清,邱晨道:“呵呵,这些家具……比我想象的还好,多谢了!告辞!”

邱晨乘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

昨晚她就没睡好,今儿一起来就往县城赶,进了县城后也一直忙乎,如今,进城要办的两件事都圆满了,她放松之下,就觉得浑身疲累酸疼起来。脑子仍旧保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虽然累,却没有睡意。邱晨就依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廖大生三家乘坐的马车紧跟在邱晨的马车后边,因为是去马车店雇的车子,都是普通的板车,连个棚子都没有,在五月下旬火热的大太阳下,没多会儿,车上的人就被晒得眼发花头发晕了。

大生媳­妇­姓马,这会儿被晒的头晕眼花的,不免就有些怨气,低低地嘟哝抱怨起来:“在廖府好好地,怎么突然把咱们转给了这么个乡下人家?瞧瞧这,连辆带棚子的马车都舍不得雇,一辆车还多花不了十个铜子儿……”

“闭嘴!你要想着日后还有出头的好日子过,就安安稳稳的,别胡言乱语的,也别露出一丝儿不敬来!”大生低声呵斥着。

马氏瑟缩了一下,眨着眼睛,给女儿儿子擦擦汗,委屈道:“我也是心疼咱闺女小子啊……你怎么这么说?难道这户人家还有啥了不得的来头?”

廖大生狠狠地瞪了马氏一眼,转眼看看后边的两辆马车,又看看赶车的车夫,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一家的谈话,这才往马氏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林娘子你可别下眼子瞧,咱们廖家这回能拿下边军的药材供奉,你以为是因为谁啊?”

“啊,难道是这位林娘子?”马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换来廖大生狠狠地一瞪眼,立刻噤了声,乖乖地闭了嘴,照顾起一双儿女来。

见马氏安生了,廖大生抬头看了看前边无声赶路的马车,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他原本不是廖家的奴仆,五岁那年家里发大水,爹娘为了让他讨个活命,才将他卖进了廖府。为了出人头地,他这些年没少努力没少挣扎,奈何,廖府太大,有本事的奴才也多得很,他巴结了二十多年,如今都三十多岁了,也只是混到跟着大管家出入。『』而且还是别院的大管家。

这一回,从廖府出来跟着这位林娘子,还是当年他对­乳­香有一点点小情分,­乳­香这才想着他。

他清楚地记得­乳­香悄悄地嘱咐他的话:“千万莫小看那位……不说……就说这位自己,将来不一定不如廖家!不,是万一三少爷不能……那这位将来一定比廖家更好!”

一路急赶,回到刘家岙也已经到了酉时中,满载着家具人员的车队才驶进刘家岙,在一群小孩子的前簇后拥之下,在村里人闻声赶出来的夹道观望之下,停在了林家门口。

二魁赶着马车走在车队前头,还未停稳,就笑着招呼跟着车子跑过来的石头、栓子:“快进去传话,咱们回来啦!”

石头、栓子闻言就往林家跑,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嚷嚷着:“海棠姨回来啦!带了好多人好多车啊……”

不等俩小子的喊声落下,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个小家伙就先跑了出来,紧跟着,杨树勇和俊文,也带着十多个帮工赶了出来。兰英和青山家的一左一右陪着刘氏,跟在后边,也迎了出来。

邱晨从马车上下来,阿福阿满就欢呼着扑上来,邱晨一手一个将俩个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挨个亲了亲,然后就起身从马车上取下一只大匣子,交给跟在后边的俊言俊章:“去,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屋里玩儿吧!”

俊言俊章抱了匣子,拉着阿福阿满道了谢,欢欢喜喜地招呼着石头、栓子几个,一起跑回院子里去了。

打发了孩子们,邱晨这才得空和刘氏、杨树勇说话。

“大哥,先带人将这些家具卸下来吧……哦,东院的主屋抹好墙皮了吧?抹好了,就直接卸到那边屋里去吧!”

说着,又招呼廖大生:“你跟着舅爷去,看着把家具卸了。”

廖大生立刻从一堆待命的仆从中走了出来,拱手答应着,走到了杨树勇身旁,恭声道:“小的廖大生,见过舅老爷!”

邱晨笑着对惊愕的杨树勇道:“大哥,这是家里添的人……你先带着他们去卸车吧,回来,我再和你细说!”

“哦,好,好!”杨树勇终于回过神来,答应着带了廖大生一起,领着十几辆拉家具的车去东院卸车了。

邱晨招呼着剩下的十多个人进门,这才扶了刘氏,和兰英几个说着话,踏进家门。

自从入了夏,林家的晚饭向来是在院子里吃的。

邱晨扶着刘氏在桌旁坐了,一边悄声道:“这些人是和我们做生意的廖家,为了祝贺咱家起了院子送的人。待会儿,让他们上来给您看看,您看好了,喜欢哪个,就让那个伺候您!”

刘氏脸­色­赧然而局促:“我哪里要什么人伺候……”

邱晨按了按刘氏的手,悄声道:“你闺女我瞎忙乎,没办法天天陪着您说话儿,您挑个陪着你的也成啊!”

说着,不等刘氏再反对,就招呼着那十二个人上来,给老太太请安。

十二个人,男女老少的走上来,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把个刘氏惊得差点儿跳起来。终是被邱晨按住,这才笑着道:“快起来,快起来!”

叫人起来之后,刘氏这才侧脸对邱晨道:“海棠啊,天儿不早了,还是让他们先吃饭吧!”

邱晨笑笑,却并不说吃饭的话,而是开口叫了俊言俊章过来:“你们带着他们几个,去东院帮着卸车去!”

俊言俊章答应一声,就带着另外两个男人去了东院。

邱晨又叫兰英:“兰英姐,你带着她们几个去西厢,把旭哥儿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先搁到俊文他们屋里。今儿晚上,就先让几个男人带了小子在那屋里安置。婆子和丫头就暂且在正屋堂屋里将就将就。等东院的屋子晾­干­了,再一起搬过去!”

兰英笑 ...

(着应了,带着几个婆子和两个大些的丫头去了西厢。

剩下的三个小子两个小丫头乖乖地站在原地,邱晨就拍拍阿福阿满:“你们带他们几个去洗手洗脸,等他们爹娘安置完了,就能吃饭了!”

阿福阿满还不懂什么高低贵贱,就知道多了几个小伙伴儿,而且这些个小伙伴儿以后还会长住在自家,他们是真心的欢喜不已,一听娘亲分派,立刻笑嘻嘻地应着跑了上去,阿满伸手拉了两个小丫头,阿福则笑着招呼三个小子,一起去洗手洗脸。

阿福本着爱护让服妹妹的习惯,带着三个小子站在后边等着,阿福已经领了两个小丫头站在了水盆前,让她们自己舀了清水,阿福拿了洗手液,糯声道:“你们先湿了手脸……”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了片刻,乖乖地撩水湿了手脸,阿满踮着小脚丫,把洗手液倒在两个丫头手心里,然后指导着:“你们揉揉,揉出泡泡,洗脸洗手!”

两个丫头惊讶地看着手心中­乳­黄­色­还散发着清香的黏稠液体,眼里也透出一抹欢喜来。她们在廖家只是不上等的丫头,就是澡豆也用的只是最便宜的,也不舍得这么个用法,都是攒着给娘亲和姐姐洗头什么的,她们年纪小还极少能用得上,没想到,来到这个看起来很不像样的林家,普通洗手洗脸,居然用这种东西--虽然她们不认识字这黏糊糊的油膏是什么物事,但却直觉地知道,这东西比澡豆要好得多。

果然,她们按照满儿小小姐的吩咐搓出泡泡,又洗了手脸后,脸上手上香香的,手指甲缝里的脏东西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了。

这边的女人孩子们安置了行李,洗过手脸后,男人们也回来了。

秀儿和玉香又忙着做了两个菜,热了二十个馒头,一起端上来。

邱晨带着四个孩子和刘氏、杨树勇俊文一桌吃了饭,兰英和帮工青壮们、几个把式也吃过饭告辞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林家众人和从廖府新来的十三个奴仆。

林家几人都进了正房里屋,邱晨扶着刘氏上了炕,四个孩子也上了炕,都围着炕桌铺排下了纸笔等物。杨树勇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俊文则含笑站在炕边儿。

邱晨沏了一壶茶,给刘氏倒了一杯递在手里,笑着道:“娘,我让他们过来让你认认人,以后也好指使。”

刘氏已经从闺女买回奴仆最初的惊诧中平复下来,听闺女这么说,也就点头应下来。

邱晨一手揽着挤到她怀里的阿满,也在炕沿上坐了,扬声道:“大生,你让他们一家子一家子的进来,认认人!”

“是,夫人!”大生在里屋门口应着,随即指使着那十二个人,一家子一拨,分成三拨进里屋认人。

第一拨进来的是顺子一家,他们家人口最多,顺子和妻子张氏,带着三个孩子,大女儿青杏,小女儿梅子,儿子柱子。一起进了里屋,挤挤挨挨地跪在炕下。

刘氏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顺子和张氏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口称:“谢过老夫人!”这才带着三个孩子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恭敬地站在炕下。

由顺子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一家人,刘氏看着顺眼,点点头。

邱晨也带了一丝微笑:“顺子跟着大生,顺子媳­妇­明儿先在厨房里帮忙。青杏暂时在屋里打扫服侍。梅子和柱子,就跟着我这双儿女吧,他们平日里都要去学堂,梅子柱子跟着他们,上课的时候也跟着学几个字儿,下了课就一块玩儿,也别说伺候不伺候了,就做个玩伴儿!”

顺子和张氏一听这话,大闺女能够在屋里伺候,这就是大丫头了。小女儿小儿子也能跟了小少爷小小姐,自小的玩伴儿将来可都是贴心人,一句话,三个孩子就都有了着落了,他们怎么能够不欢喜!

夫妻俩连忙再次拉着孩子们跪下,给邱晨连磕了三个头,这才欢欢喜喜起身,退了出去。

接下来是青江和刘氏两口子,一儿一女分别是虎头和玲儿。邱晨也让玲儿跟了满儿,虎头大些,就跟着俊言。

至于大生一家,大生临时统管着顺子和青江,日常的活计就跟着杨树勇。

大生媳­妇­马氏也暂时去厨房帮忙,玉凤跟青杏一样,在屋里伺候。玉强则分给了俊章。

一通分派下来,俊文年龄大了,暂时没有合适的小厮,俊言俊章阿福哥仨每个人都有了小厮。说是小厮,邱晨却没有特意地要求什么,只让他们当做玩伴相处。阿满年龄小,则有玲儿和梅子两个小丫头跟着,一起玩耍的同时,也可以多多少少地照顾一下。

三家人上来,刘氏一直笑眯眯地没说什么,只是大生一家子就要退出去的时候,刘氏皱着眉头道:“这大生的名儿……”

邱晨微微一诧,随即想到了缘由。刘氏势必是想起了林升了,升子、大生,奴仆按理是不能和主子用一个字儿的,要避讳,同音不同字也不行。

暗暗汗了一下,她从来没把那人和自己挂上什么关系,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刘氏想到了,她顶着人家妻子的身份,却没有想到。

大生是个知机的,立刻袖手躬身道:“请老夫人赐名!”

刘氏张了张嘴,却为难地看向邱晨,在村子里,­妇­人连自己孩子的名儿都没权利起,刘氏又不识字儿,让她一下子起个名字出来,还真是挺为难的。

邱晨握了握刘氏的手,笑道:“娘,咱们家现在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兴盛了,就给他换个名儿叫大兴,可好?”

刘氏笑着连连点头:“大兴,好,这个名儿好!”

大兴立刻跪地磕头,称谢道:“谢老夫人赐名!”

刘氏笑着抬抬手:“大兴,快起来。你和他们都说说,咱们家不兴跪来跪去的,别动不动的就下跪!”

大兴立刻垂手道:“这是老夫人心善,小的一定转告他们!”

分派完了,邱晨就让俊文带着大生去搬些桌子,在堂屋里搭起一个大通铺,让三个­妇­人带着玲儿和梅子暂时挤一挤。青杏和玉凤则在里屋的炕上挤一挤。

刚才去东院卸家具的时候,邱晨已经安排人过去东院的一进倒座门房都烧上了炕,烧上一晚,晾上一夜,明儿再烧上大半天,晾上小半天儿,那些屋里的炕明儿晚上就能睡人了。

再晾上十天半个月,东院的房屋晾好了,两进院子,正房厢房耳房倒座加起来,小三十间房子。到时候,一家人都搬过去,就真正宽敞起来了。

把这些人都打发出去,时辰也晚了,三个婆子很快进入了角­色­,自去厨下烧了水,青杏和玉凤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刘氏洗了手脸洗了脚。邱晨则趁着功夫出了房门,和杨树勇再次来到荷塘边的木栈桥上。

邱晨把白日在县城的安排和杨树勇说了一遍,又和杨树勇道:“大哥,本来想着我走了之后,翻盖西院的事儿就暂时搁下。这回有了大生……哦,大兴,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不在家,也不愁你铺排不开了。那咱还是把西院翻盖起来,里里外外忙乎着,也省的咱娘担心忧虑 ...

(!”

都到了这一步了,杨树勇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是连连点头应下。

邱晨又道:“哥,我和回春堂的少东家说过了,家里有什么事儿你为难的,就去镇上找他们帮忙。一般的,想来也没什么能难得住廖家的。你不用担心欠人情,咱们和他们生意往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还回去的机会。”

兄妹俩又说了些别的,怕时间久了刘氏生了疑心,就转了回来,各自回房睡觉安置不提。

第二天一早,杨树勇就去寻了满囤爹刘大川,着手安排西院的翻盖。

邱晨则安排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去东院继续烧炕烘屋子。

大顺之前在廖府就是养马伺候车辆的,如今仍旧暂时安排在后院马厩里,伺候家里的两匹马,打点出行车辆。青江之前是种园子的,如今林家没有花园子让他管理,于是就暂时跟着大兴一起,听杨树勇调派。

大兴家的厨艺不错,早上,邱晨就让她开始下厨,给家里人做早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邱晨一直是忙忙碌碌的,做饭,伺候孩子,打扫卫生,炒药制药赚钱,还得­操­心人情往来……天天忙得像只陀螺。

今儿一早起来,做饭有大兴家的,大兴带着青江一早也把院子内外清扫了一边,屋里内外有青杏和玉凤打扫整理,她给阿福阿满穿了衣裳下了炕,竟是哪儿哪儿也妥帖了,在微微的失落之后,也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回头看看刘氏也有些不自在,索­性­吃饭还早,邱晨就招呼着阿福阿满扶了刘氏,娘儿几个一起转去了东院。

昨儿晚上,廖文清给的两套家具已经安置下了,因为天­色­晚了,她和刘氏还没看看呢,正好趁着这会儿功夫,过。也就当早上起来遛遛弯儿了。

东院的地皮宽裕,贴着西边儿是规规整整的两进院子,一进院子正堂是三明两暗两耳房的格局,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大门处有门房和四间倒厦,屋里都铺了青砖,院子里则用青砖砌了秘道。

二进院子,正屋是两明三暗外带两个耳房的格局,两明堂屋,西首一间里屋挂着一间耳房,东首则是一间里屋一间暖阁挂着一间耳房,这间耳房就是净房外带浴室,有小门供人出入清理抬水。二进院同样有东西厢房和倒厦。再往里走,还有两三亩的一个院子,只有贴着二进主屋的一溜儿倒厦,院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两进院东边,还有一个空阔的院子,如今只是沿着东西北面各建了一溜儿棚子,东西两边各盘了四口灶台,北面也盘了两口灶台,这就是将来的工坊。

邱晨带着刘氏迈进一进院,直接进了正堂。

昨儿之前还空旷的三间大客厅,如今正对门口已经摆上了条案、一张彭牙方桌和一对四出头官帽椅,下手两侧,分别设着两对四出头官帽椅和小几,在这待客的桌椅两侧,东边摆着一个多宝格子,多宝格子后边放着一张大书桌和两架靠墙的书橱子,显然,这边儿隔出来的这一块,可以作为书房,也可以做接待比较熟悉之人的地处。西边儿布置着一架山水人物双面绣四扇大屏风,屏风后摆着一张大圆桌和六把椅子,靠墙还摆着四把同­色­同材质的椅子,显然,这里隔出来是做饭厅用的。

东西里间是作为客房或者起居间的,如今还空着。邱晨带着刘氏和两个孩子直接绕过屋角的角门进了二进院。

相对于一进院落的大气豁亮,这间供家人居住的院子,就温馨得多了。东西厢房还空着,她们也没去看,而是直接顺着檐廊进了正屋。

一进屋,同样是一套待客的桌椅,这里正对门的却换成了一张彭牙罗汉床,宽大舒适的罗汉床中央放着一只小炕桌。下手两侧各放着一对彭牙矮脚靠背椅和小几,罗汉床和靠背椅下边都搭配着脚踏。东西屋角各放了一只彭牙三脚花架子,西侧同样隔了一只多宝格子,多宝格子后边放着一套彭牙四方桌,搭配的却不是高背椅子,而是四只鼓形圆墩儿。

略略一看,一行人转进了东里间。众人心知肚明,这东里间就是邱晨这个主母将来的卧室起居之处。

第一间里,放着一架千工拔步床,一只大衣柜子,一只梳妆台,最为稀罕的是,在梳妆台旁边的地上,还搁着一面落地玻璃穿衣镜。

刘氏给镜子里清晰的人影儿给吓了一跳:“嚯,这是啥啊!”

邱晨被她惊了一下,随即笑着宽慰道:“娘,这是镜子,照全身儿的,有了这个,穿上的衣裳合不合身好不好看,照一下就知道了!”

“哎哟,乖乖……这镜子咋磨得这么光亮啊,咋看着就和真人儿似的呐?”刘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不由稀罕地凑到近前去仔细观察。阿福阿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落地玻璃镜子,也笑嘻嘻地凑过去,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挤鼻子弄眼睛地出鬼相儿!

邱晨看着一老两小稀罕,也不催促,只在旁边含笑看着,同时开始琢磨:里外这两套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料,虽说除了这张拔步床外,其他家具多是样式大方简洁的,没有多少雕花,更没有嵌贝镶银等花哨装饰,可却丝毫不显简陋,反而处处透出一股子大方爽气,看着就舒服。

娘几个看完屋子家具正要离开,几个过来给门窗、扶栏上最后一遍漆的木匠把式恰好进来。

邱晨就让他们帮着看看刚买回来的这套家具。

几个老木匠趴在家具上看起来就几乎忘了旁人,好一会儿,才连连赞叹着回过神来。

这套家具虽没有太多的花样雕刻,也没有时下比较流行的嵌螺钿、嵌石雕等装饰,但款式­精­致大方,简单明快,木材又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据几位老木匠把式估算,这一套家具下来,绝对不少于五百两银子。

一说这个价格,刘氏就瞪了自家闺女一眼。挣钱再多,也没这样满撒钱儿的,买回十多个奴仆来不说,光家具就花了五百两银子!这么过日子可不成啊!

邱晨被瞪了,除了低头装温顺,却也没办法解说。她心里明白的很,若是告诉刘氏不是自己花钱买的,是一个男人送的,只怕刘氏就更是害怕担心了!

离开那几个老木匠,邱晨就挽了刘氏的胳膊,软声哄劝道:“娘,咱们挣了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的么,那几日的收入您也亲眼见了,咱们如今一个月的入息可就不止这些呐,买这东西也不费力……再说了,娘,咱家屋子院子都盖起来了,还能让它空着啊……”

说到最后,邱晨软软的声音拖得长长地,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儿,又轻轻地摇晃着刘氏的胳膊,也把刘氏脸上的沉重给摇散了。

“唉,你呀……”刘氏轻轻地叹了口气,默然片刻,方才开口继续道,“娘知道之前你受了委屈受了磋磨,如今做了买卖有了钱,自然要制备一番。可是,这做生意也和种地是一样的,有收成好的年成,自然就有欠收的时候,手里有了钱,也得存着些做个防备。”

邱晨自然乖乖地应承着。

刘氏又道:“如今这些,买了就买了,以后你还要记得 ...

(勤俭持家。”

邱晨连忙应了,又转了话题道:“娘,您说起这话儿,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咱们做生意毕竟如您说的,有起有落,不如田地牢靠。我就想着,咱们趁着手里有钱,就买些肥田,自己没工夫种,就佃出去,虽说一年入息有限,可那个长档不是……”

一听买地,刘氏登时露出一抹喜­色­来。

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总觉得买地做地主才是正事儿。

“买地好,多买些地,不管生意如何,年头如何变化,那地就在那里,跑不掉的。”

邱晨也跟着笑,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块的肥田不容易遇上,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

刘氏瞅了自家闺女一眼,笑着拍拍邱晨的手道:“这事儿你打定了主意就不用­操­心了。我指使你大哥去办,他这些年赶车认识的人多,让他去打听最便宜!”

“嗳,我这一时竟糊涂了,咋就忘了我大哥了。还是娘您最厉害,想的最周全!”邱晨连忙笑着送上一顶高帽,把刘氏欢喜的眼睛都笑眯了。

阿福阿满也跟着咯咯咯咯地笑,阿满还笑着学舌:“姥娘最厉害了!”

把个刘氏稀罕的,伸手把小外孙女抱进怀里,脸贴脸地亲了好几下,邱晨连忙接了过来,刘氏的咳喘病受不得累,抱着满儿回去,又该咳一大阵子了。

回到西院,大兴家的已经做好了早饭。

邱晨伺候着刘氏洗了手,在桌子旁坐了,青杏和玉凤就把早饭送了上来。

早饭做的是一个粥,一个花卷儿,一个酥饼,还有四个凉拌小菜,一盘昨日买回来的胡氏肴­肉­,倒也算是花样丰富。

邱晨舀了一口粥尝了,米粒酥而不烂,软糯却并没煮糊,火候拿捏得倒是刚好。她又夹了一筷子凉拌菜尝了一口,清爽鲜­嫩­,没有味­精­调味能够做成这样也不错了!

暗暗点了点头,邱晨就发了话,等搬了东院,大兴家的负责林家几个人的厨房,即小厨房。兰英三人则仍旧管着仆从和帮工们的饭菜,也就是大厨房。食材物料,由大兴家的报给兰英统一采购。

大兴家的喜­色­满面,连连福身施礼道了谢。

吃过早饭,满囤爹过来商议,因为林家东院需要晾一些日子才能搬家,就趁这几天先给二魁家把房子建起来。二魁家的只盖三间屋子和一个小院,材料、人手充足,最多也就一集功夫就妥帖了。邱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临近晌午的时候,邱晨之前在县城满仓的店里订做的家具用八辆马车送了过来。

因为有了廖文清送的家具,这些原本准备布置在一进客厅和二进主屋里的家具,就分散到了一进二进的东西厢房里。这些家具邱晨没用高档红木,只是用这个时节还不算名贵的酸枝木打造的,这些还只是第一批,是一些案几、椅子之类。还有第二批,是大书柜、挂衣橱等大件儿,另也有一张千工拔步床,那些个都是极费工的,最少也得要三个月才能完成雕花,就还要再做一次才能送货了。

这一天的时间,邱晨尽量的都放了手让各处负责的人统管安排,她只默默地旁观着,看到需要调整嘱咐的,略略调整一下。一天看下来,见各处人手妥帖,忙而有序,也就暗暗地放了心。

当天晚上,邱晨张罗着包了顿三鲜饺子。

在现代的时候,她的家乡有个习俗--出门饺子回家面!

吃了这顿饺子,她也就准备离家了。

吃过晚上饭,大兴带着三家子奴仆率先搬进了东院一进的后座房里。东院大门开在东南角,大门西侧一间门房,然后紧挨着就是四个单独的房间,都盘了炕,炕下配备了一对椅子一个桌子,炕上是一个炕橱。大兴三对夫妻各住了一间,最西边一间暂时让青杏、玉凤、玲儿和梅子四个丫头住了。

玉强和虎头、柱子则仍旧住在西院西厢。等林家诸人搬进东院后,再另给他们安排房间。

眼瞅着要进六月了,天气已经很热了。邱晨早就买了纱帐,西院儿几盘炕上都有了,大兴几家人来了,现赶着也来不及,邱晨就拿出自己制作的艾条来,让他们在屋子里熏一熏,再放下竹帘子来,也就没有多少蚊虫了。

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洗了澡,和刘氏一起上了炕。放了纱帐,刘氏拿着一把蒲扇给两个孩子打着扇子,两个小的白天读书玩耍,这会儿洗了澡又有扇子扇出来的一阵阵凉风,很快就睡着了。

邱晨下意识地摸着满儿胖乎乎的小­肉­手,这三四个月里,吃的好,营养有了保证,小丫头从最初瘦弱的小芦柴­棒­,已经迅速地胖了起来,小手儿­肉­嘟嘟的,手背上排着一溜儿­肉­窝窝,握在手里,­肉­­肉­的,特别让人稀罕。

邱晨强忍着心里的不舍,默默地握着满儿的小手,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圆鼓鼓的脸颊,嘟嘟的小嘴儿,还有翘翘的小鼻头儿……都让她生出深深地不舍来。

默然了好一会儿,邱晨才声音涩涩地开了口:“娘,我明儿要再去一趟府城。”

“哦,去府城?”这个消息太突然,刘氏一脸惊讶。

“是啊,你看,咱们这房子都盖起来了,接下来就要把作坊开起来了。我要去趟府城,去和人家商议一下,购买原料什么的,都得赶紧了……”解释了一下缘由,邱晨又道,“娘,我这一趟去,可能要多待几天。家里还要翻盖屋子,你就帮着­操­心­操­心几个小的就成,盖屋子那些事儿,有我大哥和大川叔满囤哥他们­操­持,您就不要多受累了,哈?”

“嗳,我知道……你这一趟去多少日子?再大的事儿,一集也该差不离了吧?”

一集五天,就刘氏来看,虽然府城远一些,但五天来回,时间也不短了,应该够了!

邱晨有些惭然地摇了摇头:“我这一趟去府城,有好些事儿要办,一集回不来。”

“啊,那么多日子啊……那要用多久能回来?”刘氏一脸担忧地询问。

要是儿子出门,她虽然挂牵,但并不会太担心。可女儿不同啊,一个年轻女子出门……不由得当娘的不担心啊!

邱晨沉吟了一下,道:“娘,我也不敢说一定多少天能回来,我琢磨着,十来天到半个月该差不多了!”

“那么久啊……”刘氏发出惊讶声,就沉默下来。

好半天,就连邱晨都担心起来的时候,刘氏终于再次开口道:“嗳,做啥也不容易啊,做个生意挣俩钱儿,这一去就得十天半月的……唉,你去吧,我给你看着孩子们,你尽管放心!”

“娘……”邱晨抓住刘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鼻子里酸的发疼,却被她死死地把泪水忍了下去。

“你明日还要出远门,就赶紧早些睡吧!”刘氏柔柔地拍了拍邱晨,低声宽慰着,“闺女啊,挣钱木有多啊,如今你有这些作坊,一个月能入息那么多银子也不少了,你自己也琢磨琢磨,别太好强了……”

邱晨除了无声地点头应承,再不能做什么 ...

(了。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邱晨才听到刘氏的呼吸渐渐匀细了。她又无声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起了身,慢慢地走出了屋门。

杨树勇也悄悄地走出了西厢,兄妹俩就在当院里的两个小板凳上坐了。

“大哥,我走了之后,家里就都交给你了。我已经和咱娘说了,大概十多天到半个月才能回来……我尽量赶着点儿,十天后,我还回不来,你就找个借口去趟镇上,然后把这封信拿出来,让孩子们念给咱娘。哦,你去镇上的时候,买点儿好布料和吃的什么的带回来……”

邱晨一点点的嘱咐着,有些是她之前就想好的,也有些是说着说着又想起来的,林林杂杂,有些凌乱,杨树勇却耐心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等着邱晨说完了,杨树勇艰涩地开口道:“海棠,你再想想,这眼瞅着就要进六月了,进了六月天就热了,雨水也多,你这时上路实在是受罪……你能不能再过些日子再动身……”

邱晨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大哥,我之所以立刻动身,一来是担心二哥他们;二来也是考虑到北地的天气。胡地八月即飞雪,说的就是北边儿冷的早,进了八月就下雪了。我这会儿不走,再等些日子,那边儿的天就冷下来了,若是再不能立时转回来,万一赶上大雪封路,我们岂不就被阻在那里了?所以啊,我这会儿必须去,一日看不到二哥他们全全乎乎地,我是一天都睡不安稳吃不香……我这两天夜里一合上眼,就总是梦见大嫂二嫂朝我哭……我怕啊……万一有个啥意外,我也没脸再见两个嫂子了!”

“海棠,海棠,你别光往不好处寻思……廖大掌柜不也说了,他们跟大军在一起呐,不会有啥危险的……”妹妹如此惭愧担忧,让同样担心儿子和弟弟的杨树勇也有些不忍,连忙开口劝慰起来。虽然,这个农家汉子不善言谈,劝慰的话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邱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转过脸对杨树勇一笑道:“大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一去,路上会自己小心的……嗯,我也带了些救命的物件儿,只要不是大队兵马来对付我这么个小­妇­人,你妹妹就一定会安安全全地把二哥和俊书他们都带回来。”

说着,邱晨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呵呵,我也就是开玩笑,谁会带着大队兵马来对付我这么个村里­妇­人……人家又不是吃撑了,闲着没事儿了!”

“所以啊,大哥,你在家里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邱晨说着,努力地咧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却不知道她这个笑容多么勉强,“你要是因为担忧我,天天苦着脸,被咱娘发现了苗头,咱娘可受不住哈……”

“嗯,我知道的,你也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咱娘和孩子们的……”

兄妹俩该说的该嘱咐的该劝慰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夜也深了,这才分别回了自己房间睡下。

回到房中,躺在炕上,邱晨不敢动不敢弄出动静,静静地躺着炕上,耳中倾听这两个孩子和刘氏匀细的呼吸声,渐渐地居然睡着了。

仿佛刚刚睡着,邱晨猛地一下子又醒了,睁眼,就看到窗纸已经泛了亮儿。

天就要亮了,她该出发了!

默默地躺了一会儿,邱晨尽力放轻了动作起身,垂眼看到身边阿福和阿满仍旧睡得酣甜的小脸儿,终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两个孩子。

“你要走啦?”刘氏压低了的声音突然响起。

邱晨正在亲吻阿福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地抬起脸,对着刘氏微微一笑道:“娘,要赶去镇上和廖家人会和……你再睡会儿吧!我十多天就回来了……”

“嗳……”很意外的,刘氏没有坚持起身,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邱晨起身,打开屋角的箱子,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又和刘氏打了声招呼:“娘,我走了……”

“嗯,去吧,别挂记家里,有我和你大哥呢……”刘氏的声音特别的平静,让邱晨满是离情的心绪似乎也平静了不少。

“嗯,我知道了!”邱晨应着,再也不说别的,转身,大步走出了屋门。

在院子里捧着水洗了把脸,随手把头发绾在头顶,用布巾牢牢地缚住,邱晨又进东厢拿了一个褡裢出来,杨树勇已经套好了车,随车跟着的,还有已经上好马鞍的胭脂!

兄妹俩要说的话昨晚似乎都说完了,这一早见了,都只是略略打了个招呼,邱晨就上了马车。

杨树勇一挥马鞭,马车和随车的胭脂马蹄踏踏地,驶出了林家,驶出了仍旧寂静的山村刘家岙!

------题外话------

今儿冬至节,亲们吃饺子了么?

俺昨儿加更,今儿也加更了呢,那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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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菲儿的花花,抱抱……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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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说媒

( 第一百零五章说媒

车子从刘家岙到清水镇需要小半个时辰,等马车停在清水镇回春堂门前,从车上下来的邱晨已经是一身黑­色­短打男装,绾在头顶的发髻也用黑­色­头巾子包了,脚下踏着黑­色­缎面的薄底快靴,腰上扎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带,脸上脂粉未施,两条秀美加重了两份,愈发显出几分勃勃的英气来。『』

廖文清一见林家的马车,就迎了过来,却在看到从车厢里走出来的邱晨后,愣住了。

“廖兄,早!”邱晨轻盈地跳下车辕,双手抱拳对廖文清拱手问好,脸上淡淡的微笑,虽然单薄却挺拔的身姿,竟是没有丝毫的女儿气了!

廖文清又是一怔,方才醒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男装的邱晨一番,禁不住噙了一丝苦笑:“你这身打扮……咳,若是不认识的,恐怕谁也看不出了!”

邱晨又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廖兄过奖了!”

说着,转身看向从回春堂走出来的李震北数人,笑着拱手道:“李镖头!各位!”

李震北拱手还礼,他身后的众人也乱纷纷地还礼,问好。

李震北看了邱晨的一身装扮,笑着点了点头:“林娘子这一身打扮,真是飒爽英姿啊!”

邱晨笑着拱拱手,却并没就此说什么,转而道:“李镖头,咱们这就启程吧!”

李震北点点头:“嗯,好!”

邱晨转身从杨树勇手中接过胭脂的缰绳,道:“大哥,你回去吧!”

说着,踏着马镫,腿上一用力,翻身上马,转脸看向杨树勇:“大哥,放心吧!”

杨树勇哽着声音,红着眼点了点头,转头抹了把眼,这才颤着声音道:“你既出门,就不要挂记家里。家里有我呢!”

邱晨也红了眼,仰起头,让盈满了眼眶的泪水慢慢地退下去,流进心里,这才眨着仍旧泛红的眼睛,看着马下的大哥粲然一笑:“大哥,我走了!”

说完,再不犹豫,一抖手中的马缰,双腿一夹马腹,马蹄踏踏声里,李震北和十名镖师也随即跟上。

因为时辰尚早,清水镇街道上没几个人,邱晨还是控着马缰,缓缓出了镇子,这才驱马飞奔起来。

马儿快速奔驰起来,带起初夏清晨微凉的风,吹拂着她的面颊,拂动了鬓边的碎发,也渐渐把邱晨心中因为离家的郁卒吹散开去。这一刻,似乎她又回到了现代的马场,可以不理会什么可畏的人言,可以恣意地纵马驰骋,可以畅快地大声说笑……

“哎,我说你慢些儿啊……”一个颇显狼狈的声音在耳边拂过,邱晨满脸笑意地转头,然后她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凝固了。

跟在她身边,狼狈地控着马匹跟上来的不是李震北,不是哪一个镖师,居然是压根儿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廖文清!

“你怎么跟上来了?”邱晨甩甩头,挥去满脑子的愕然,转眼就看到后边也咬牙跟着的小厮没药,更加惊疑,直接开口就问。

廖文清见邱晨回了神,心情很好地一笑:“我跟着去送送!”

邱晨一口气哽在嗓子里,淡淡地瞥了这个没正事儿的,索­性­转回头不屑地打理了!

他是廖家的三公子,有钱有闲,爱去哪儿她也管不着。但她却不会勉强自己去搭理这样的无聊之徒!

等了半天,不见邱晨搭理,廖文清只好腆着脸继续搭话儿:“你不说我未见识过商路的艰险么?我送送你,也正好可以见识见识!”

邱晨控着马缰,扭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仍旧穿着锦袍玉带的廖文清廖三公子,鄙夷地一哂:“廖三公子这副模样……啧啧!在下奉劝你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以免被哪家山寨的匪婆子看中了,抢上山去做那压寨郎君,岂不可惜了得!”

说完,也不理会廖文清一脸的愕然、窘然,转回头专心控着马匹赶路了!

廖文清一口气憋在胸中,被揶揄的差点儿呕出一口血来。

滞了滞,他倒是会自我安慰,转念就忽略了邱晨那些揶揄之言,只想着,邱晨那些话虽说气人,可不也觉得他……一表人才?!

嘿嘿一乐,廖文清抬头就见邱晨早已经超出他跑出去一段距离了,赶紧催着马儿追上去!

××××××××××××

刘家岙林家,虽说林娘子出了门儿,但林家内外却仍旧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

反应最大的要数阿福和阿满两个小家伙了。

一听说娘亲自己个儿去了府城,阿福是一脸委屈,阿满小丫头是直接哭了。

刘氏和青杏玉凤哄了半天哄不结声,还是玲儿和梅子说后院的杏子熟了,带着阿满去摘杏子,这才把小丫头哄得止了哭声。

刘氏几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赶紧让俊言俊章跟上照应着,别让几个小丫头去爬树摘杏子,万一摔着磕着就麻烦了。

阿福不哭不闹的,就被众人忽略了。默默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柱子跑过来找他玩儿,他也不乐意搭理,只默默地自己洗了手脸,散着头发就往院门外走。还是玉凤看到了,赶忙跑过去把他抱回来,给他把头发梳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放了他,让柱子跟着去门口玩一会儿。

阿福走出大门,就见大哥俊文也站在荷塘边的木栈桥上,默默地望着一池渐渐层层叠翠遮盖了水面的荷叶出神。阿福也没出声叫人,只默默地走过去,挨着大哥站住,和大哥一起看向一片片一层层挤挤挨挨的荷叶,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道:“大哥,我娘去府城怎么都不和我说呢?”

俊文没有回答,只将手掌抚在阿福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片刻后才道:“你还小,你再长些,你娘有什么事儿就会和你商量了。或者……”

或者,有什么事儿,就不需要姑姑亲自出面奔波­操­心了!

他还是小吧!虽然他自觉已经长大成人了,可在姑姑眼中,还是个小孩子吧!所以,姑姑这次去边关寻找二叔他们,才只和爹爹商议,只让爹爹知道……

“嗯,我一定快快长大,我长大了,娘有什么事儿就会和我商量了……嗯,我长大了,就不用娘再受累­操­劳了……我好好孝顺,就让娘在家享福……”阿福没有在意俊文未尽的意思,却从自己心里说出这么一句类似宣誓的话来。

俊文心头一暖,也有些隐隐的惭愧。这个道理连阿福都明白,他怎么还会隐隐生出那种不虞之情来?

不论姑姑还是爹爹,之所以没把他当成大人,固然是因为自己年龄还小,但更重要的是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不够,不足以让爹爹和姑姑把他当成大人看待啊!

想通了这个关窍,俊文只觉心中一松,俯身牵住阿福的小手,笑笑道:“好,大哥和阿福都要努力,快快长大,早日替大人们分忧!也早日能够好好孝敬他们!”

阿福仰着脸看着大哥,郑重地点头。

然后,由着大哥牵着他回了家,准备吃早饭去上学堂。

...

( 俊文如今负责炒药和收购罗布麻,下午收完罗布麻,就也去学堂听半天课。因为他年龄大,领悟力和理解能力要强一些,而且也更加知道用功,是以课程基本都能跟得上。『』而且,之前邱晨已经将简单的加减法和珠算口诀教了他,这些日子,俊文每天晚上写字读书之余,总会拿出小半个时辰来,拿着家里的账簿子练习珠算,如今也算是比较熟练了,每日罗布麻和收支账目都算的清清爽爽的。

俊文带着四个弟妹和刘氏一起吃了早饭,四个小的带着小厮丫头去学堂,他也给帮工们提了药料,然后去了后院。

前院有了两个大丫头和三个婆子,又有兰英、玉香和秀儿三个,准备午饭的食材,做着针线,一群人陪着刘氏说说笑笑的,倒也不寂寞。

杨树勇回到家里,也不敢流露出什么,和刘氏打了招呼后,就带着大兴和青江去了东院。

东院的门窗装好了,也上了漆,如今每日打开门窗通风,如此晾上七八天,墙壁也就­干­了五六分,届时还要在墙壁和顶棚糊纸,安装窗帘、门帘和帷幔,再然后才能装修。

在东院前后看过一遍,杨树勇嘱咐顺子媳­妇­和青江媳­妇­看顾着些,把东跨院的菜园子翻一翻,准备种伏菜。这才带着大兴和青江去了二魁家。二魁家已经开始建房,邻居百舍的,二魁夫妻又和海棠交好,海棠和林旭都不在家,他也得代表林家去帮帮忙,捧捧场。

二魁家建的毕竟是个小院子,屋子也只有三间正房,五十个力工也用不开,再说了,有那么一些人怕二魁家不会如林家那样支付工钱,就找借口没来。是以,杨树勇绕过林家西院,就看到林家西院和兰英家之间的空地上,青壮们已经开始挖地基。不过只有二十来口人,都是平日和二魁一家交情好的。

杨树勇和二魁、满囤爹打了个声招呼,就带着大兴和青江,拎着铁锹寻了一段地基开始挖起来。不过,他也将今儿来二魁家的这些人记在了心里。

能够来给二魁家帮忙的,都是些重情义的,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哼,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还是远着些的好。

如此忙碌了四天,因人手足材料也早就备好了,二魁家的院墙眼瞅着起来了,房子的架子也搭起来了,杨树勇安排大兴媳­妇­三个­妇­人和兰英三个帮着二魁家做了几个菜,也备了两桌席面,热热闹闹地上了梁。又过了两日,二魁家的房子就盖完了,连门窗都装好了,内墙也抹了灰。索­性­,二魁家如今住在学堂,也不等着搬家,就每日开着门窗晾晒通风。

在二魁家帮忙的一­干­人,二魁家也拿出了工钱,却被大伙儿齐齐谢绝了。

林家做着大买卖不缺那点儿工钱,二魁家却是净身出户,大伙儿都知道他家里日子艰难,来他家帮忙的,就没谁打算要工钱的。

二魁家的屋子建起来,林家东院也通了五六天风了,又日夜不停地烧了三天炕,屋子也烘得差不多了。杨树勇就带着大兴三个加上三个媳­妇­子一起,将盘了炕的屋子糊了墙纸,这些有炕的屋子通风加烘­干­,墙壁­干­的比较透彻,其他房间必经时日短,杨树勇怕墙体还潮湿,糊了墙纸后泛黄或者脱落,­干­脆先留着,等过些日子再慢慢糊墙不迟。

几间屋子糊了墙纸,都是一白到底的,又把早就备办好的门帘、窗帘、帷幔、床帐子都挂了,让青杏和玉凤两个大丫头帮着刘氏略一收拾,就把家搬进了东院。

搬家是要放鞭炮、安宅子的,因是林家的宅子,这些事儿杨树勇和俊文都不代替,好在还有小阿福,由俊文抱着他点了鞭炮,又让满囤爹刘大川带着小阿福在堂屋里安了林家祖宗的牌位--往高了去谁也不知道,就只安了林升的牌位,让小阿福代表林家子孙磕了三个头,也算完成了仪式。杨俊勇把西院堂屋的锅搬过来安在一进院角落的厨房里,这家就算搬过来了。

之后,再打扫整理,搬运细小物件儿,那就随便了。

原本林家就没多少物件,人手又足,仪式完成后,大伙儿七手八脚地,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家搬完了。

俊文则带着帮工们把东厢的药料和半成品都搬进东院二进的倒厦里。这七八间倒厦靠近东边儿是三间敞屋,邱晨之前建屋子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做药料仓库和她的工作间的。帮忙的青壮们则把西院后院的那些锅灶、石磨等物也都搬到东跨院里,一番安置下来,也不到一个时辰,作坊就搬迁完成了。

这边俊文带着帮工们在新工棚里继续炒药制药,西院那边,杨树勇和满囤爹刘大川已经带了青壮们,把林家原有的两栋建筑--两间正房、一间东厢拆了!

拆着房子的同时,后院也把原来的公棚拆除了。然后就依着东院二进院子的规制,挖地基、打夯、打建脚……

忙碌­操­持中,大兴的作用渐渐显现出来。只要杨树勇吩咐到的,他无不做得妥妥帖帖的;杨树勇想不到的,大兴也会想办法提醒,是以,这搬家、拆房子盖房子一连串的忙碌,杨树勇竟觉得并不比邱晨在家时辛苦,反而因为有大兴考虑周全,执行到位,竟是让杨树勇轻松了不少的同时,工程也特别有条不紊地进行下来。

刘氏在最初对仆­妇­丫头不习惯了几日之后,也渐渐地放松下来。有了几个仆­妇­婆子丫头,打扫浣洗下厨,都不用她动手了,她就每日拿了阿福阿满的小衣服,坐在廊檐下做做针线,和一起做针线的青江媳­妇­说说话儿。

搬到东院之后,后园和东跨院的一部分闲置着,青江就自动自发地翻了起来,趁着马车去镇子上买菜的便利,买了些菜种子花种子回来,一一地种下去。这个季节面临盛夏不利于树木移栽,那个只能等秋后再说了。

还别说,不几日,原本光秃秃的东院,就被他不知从哪里移植来的几丛花草点缀起来,变得更有生机了。

阿福阿满也看着热闹,就去央着老何给他们捞了几条巴掌大的鱼儿,弄了一只大水缸,养在二进院的廊檐前,旁边是青江移栽的几丛­射­­干­鸢尾,开着粉红粉紫的花儿,也算给小院子添了一道景致。

一切顺遂的,在西院屋子起了建脚,这一日开始搭架子,明儿就能上梁了,屋架子比墙壁都重要,杨树勇自然要带着大兴亲自守在工地上关照着。

刚刚午睡起来,俊文带着四个弟弟妹妹都去了学堂,天气很热,刘氏在屋里也待不住,就又坐在廊檐下,和青江媳­妇­、青杏、玉凤一起说着话儿做针线。

自从搬到东院,帮工们和林家的厨房就彻底分开了。

加上西院起屋,还有几十个力工的饭要张罗,兰英就每日带着玉香和秀儿仍旧在西院里,带着二十来个帮忙的­妇­人忙乎着,作坊里的帮工们到了饭点儿,也去西院一起吃饭。兰英忙得脚不点地的,倒是少有功夫到正院这边说话了。

这青江家的本就是廖家针线房里的,一手针线刺绣手艺自然不在话下。大家主里出来的人,说话看事儿也比一般的村­妇­强得多,加上青杏和玉凤两个丫头一起陪着刘氏说说话儿,评论评论针线,倒也把刘氏哄得 ...

(乐呵呵的,把对二儿子和女儿的担忧消散了不少。

几个人正拿着一块天青­色­的茧绸商议着给俊文裁件直缀,顺子家的走进来回报,说是外边大门上有个姓常的­妇­人求见。

刘氏寻思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这些日子见过的有个姓常的,于是就让青杏去西院里把兰英叫过来,之后才打发顺子家的让那常氏进来。

林家的两进小院本就不算大,不过盏茶功夫,刘氏就听到二进门处响起了兰英的说笑声:“唉哟,这不是常婶子么,你今儿怎么得空了……可是给我们这儿的闺女小子说媒的,那我带你去,他们都在跨院里呢!”

刘氏的眉头一皱,随即就看到兰英伴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一件暗红衫子的­妇­人从二进门里走了进来。

笑着站起身来,刘氏笑呵呵地看向兰英:“你看我也不认得,兰英啊,这个大妹子是……”

兰英立刻接口介绍道:“婶子,这个是常婶子。说起来,常婶子可是有一张巧嘴,咱们刘家岙和四邻村里的闺女小子,大半儿都是常婶子给说下的婆家,娶上的媳­妇­呢!”

刘氏立刻笑道:“噢,原来是她常婶子!”

说着,起身让着常氏进了正屋。

常氏还是林家搬了房子后,第一个进入正屋的客人,这一抬眼,不由也是暗暗吸了口气。乖乖,都说林家日子眼瞅着火腾起来,她之前没亲眼看到,还总觉得村里人说的有些夸大,今儿个进了这院子,再进了这屋子,不看别的,就看这堂屋里的一套家具摆设,还有那些由顶及地的素锦帷幔,虽说没有大红大绿,可那厚实紧密的素锦料子,可是普通人身上都穿不上的!就是比起刘地主家里也丝毫不差呐!

眼珠子骨碌碌地把屋里的家什儿摆设看了个遍,常婆子也在心里暗暗盘算。

今儿来林家说的那事儿,之前她还觉得是十拿九稳的,毕竟林娘子一个寡­妇­能够嫁进官宦人家做个侧室二房,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可身处在林家之后,她就有些没把握了。

毕竟,前些日子还听说府台家的二公子还亲自上门,到林家来做客了。就林家娘子又能挣钱容貌又不差的,别人能看上,府台公子也能看上啊!

这事儿……一旦真是林家娘子与那府台公子有啥子瓜葛,她再在里边忙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牵连了……

到时候,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青杏和玉凤已经沏了茶送了上来。

“她常婶子,喝口茶,润润嗓子!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热啦……”刘氏坐在上手招呼。

常婆子醒过神来,端了茶笑着道了谢,转而装着拉呱的模样,扯了一会儿闲篇儿,这才问道:“怎么没见林娘子呢?”

“哦,她说作坊里有事,去了府城了!”海棠去府城的事儿帮工青壮们都知道,刘氏也不隐瞒。

兰英也笑着搭话道:“是啊,眼瞅着海棠这生意越做越顺妥了……前些日子,还有那府台大人的公子亲自上门来和海棠合伙儿开作坊呢。呵呵,以后,咱们有了府台大人做后台,给撑着腰,看看那些黑心肠子的,可还敢在背地后里,再生什么坏心眼儿算计咱们不!”

兰英并不知道什么同知公子,可却不止一次地听说村里一直有些不安分的,眼红林家发财,挖空心思算计着要来林家沾点儿便宜去。她这会儿Сhā了这么一句话,也是想着借常婆子的这张嘴把话儿传出去,警告警告那些动小心思的人。却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恰好戳到了常婆子的心虚之处,生生给常婆子先敲了回警钟!

常婆子闻言心下一跳,连忙笑了笑,掩去脸上的惊讶之­色­,道:“林娘子是个有本事的……”

一边儿说着话,常婆子一边儿飞快地转着心思,权衡着,也只是片刻,这个惯于察言观­色­揣摩心思的婆子,就做出了决断。

她抬头看向刘氏,表情无比诚恳道:“杨嫂子……我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嫂子,你可别嫌我高攀哈!”

媒婆这种人走东家串西家的,最是让人看不起,却也最是得罪不得。她都这么说了,刘氏自然只能笑着应了。

于是,常婆子自来熟地往刘氏近前凑了凑,努力做出一副贴心的样子来,道:“杨嫂子,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我今儿就说句大实话,虽说福儿娘有能耐,撑得起这个家业,眼瞅着日子也过得火腾起来,可她毕竟还年轻的很呐,这么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也着实太苦了。嫂子啊,虽说按理要给升子守完了再说,可杨嫂子也可以和我说说,要是福儿娘再走一步要个啥样的合适……我也好给踅抹着些。早踅抹上几家,还得仔细打听了底细回来……到时候,一到日子,就便宜了。省的到时候再现抓摸,一时半会儿再遇不上合适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贴心的很,完全是处处替海棠考虑的周全的样子。

不过,刘氏也知道,这媒婆的一张嘴最是信不得的,哪里肯给她什么话,落了口实。于是打断了常婆子的长篇大论道:“她婶子啊,海棠还在热孝里呐,说这些还早呐!”

还早……不是没有打算!常婆子听出这话风儿来,也就很满意了。被拒绝了也丝毫不在意地笑笑,连连点头道:“嗨嗨,是我看着福儿娘天天­操­心受累的,心疼的慌啊!”

说完这话,常婆子就话题一转,笑着睃了兰英一眼,又看向刘氏道:“我就说,福儿娘是个懂礼知规的,断断不会这会儿说这事儿,真真可笑的是,偏偏还有人看着福儿娘有本事,就想着纳回去做侧室……我呸,我直接啐了他一脸口水。真真是烂王八想吃那飞禽­肉­,净想他么的美事儿了,我管你是啥大人家的公子少爷呢,福儿娘怎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给人家做小呐……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天高地厚啦……”

刘氏脸­色­一白,随即捧了茶喝了一口,这才止住心头的惊惧,脸­色­也缓了一些。

抬眼对常婆子笑笑道:“我这闺女毕竟还年轻,我这老婆子病病歪歪的,也给她助不了势撑不了腰,以后,还要多靠你们这些婶子们替她多维护着些……”

“嗳,嗳,嫂子,我可是恨不能把福儿娘当成自家闺女疼着呐,嫂子说着话可不是见外了嘛!”常婆子连忙顺杆儿往上爬,刚刚叫声杨嫂子还连说自己厚着脸皮,这会儿直接叫上嫂子了。连海棠都被她当成亲闺女看待了。

刘氏笑笑,回头对青杏吩咐道:“去把那匹枣红的绡纱拿来。”

青杏曲曲膝答应一声转进东间里屋,片刻就捧了一匹枣红­色­的绡纱出来。

刘氏笑着指指常婆子,示意青杏送过去。常婆子一脸喜­色­,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跳起来连连摆着手推却:“这是从哪儿说起来的……这怎么使得呢……”

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却已经抚在了绡纱上,来回地摸索着连声赞叹起来:“啧啧,这料子可真软乎啊,真轻啊……”

刘氏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脸­色­,看着常婆子一脸贪相儿,嘴角闪过一丝讥讽,道:“这是人家给的 ...

(,说是夏天做衫子最是凉快不过的,透风儿凉快不说,还不露底子……这一匹料子,听说比那明晃晃的缎子还贵好几层呐!”

“嗳,嗳,看出来啦,这可真是好东西……”常婆子连声夸赞着,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的样子。

刘氏笑着道:“我也别没啥稀罕东西,这匹料子她婶子不嫌乎就拿去做身衣裳穿吧。这是嫂子我的一个意思,你可不兴嫌乎啊!”

“嗳,嗳,你说这……看嫂子说的,这么好的东西我稀罕的恨不能当时就穿在身上呐,哪能嫌乎呐!哪能呐!”常婆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喜笑颜开的把那匹绡纱从青杏手里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也不坐了,就这么着抱着绡纱笑着告辞。

刘氏让青杏将她送出去,兰英连忙笑着道:“正好我也要去西边儿院里呢,我送送常婶子吧!”

看着兰英和常婆子出了屋子,绕出二门去,刘氏脸上的笑容呱嗒一下落了下来。

今儿这常婆子上门,只怕就是为了谁家公子要纳海棠来说合的,只是,听说起府台公子来,才转了口风……

虽然海棠已经嫁过人了,可这会儿死了男人,就成了无主的,如今又做下了这么大的买卖,这惦记上的只怕不止一个……只是,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只怕稍稍有点儿头脸的,打的都是纳妾的注意。可她好好地闺女,即使守了寡也不能去给人家当小啊!当小可是等同奴婢,再生出孩子来也是庶出,天生低人一等的……

这事儿,要想不让人惦记恐怕不行,还得想个对策……真是,莫如常婆子刚刚说的那样,寻摸个人,一守满了日子,就立马嫁过去,有了主儿,就不怕再有谁惦记了!

嗯,就这么办,等晚上老大回来,就安排他去打听着,看看哪个村里有合适的人家……

晚上,吃过晚饭,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刘氏就避开几个小的,把杨树勇叫到跟前,和他把今儿常婆子上门说的话跟大儿子学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打算也说给了杨树勇。

杨树勇听了常婆子那一番话,也是满脸愕然惊诧,可听了老娘的打算之后,却禁不住苦笑着摇起头来。

“咋,你觉得不行?还是说你想让海棠就这么苦守一辈子?”看到儿子摇头,刘氏登时不虞地质问起来。

“娘,不是,我就海棠这么一个妹子,怎么会不心疼她啊……”杨树勇连忙解释着,见刘氏缓了脸­色­,才接着道,“娘,我觉得吧,海棠的事儿,只怕咱们都说不上话了……”

“咋?虽说再嫁由己,可我的闺女我知道,海棠不会不听我这当娘和你这大哥的话……”刘氏诧异着道。

“娘,不是,你听我说……”杨树勇挨着刘氏坐下,一边儿给刘氏抚着背顺着气儿,一边道,“娘,你看看,如今的海棠,已经不是那个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做做针线的女子了。别的不说,前些日子来的府台公子也好,那廖家的公子也好,哪个是我们能说的上话的?……您老别瞪我,虽然那俩位公子都没提什么话儿,可就我看着,对海棠可都比咱们平常人好得多,海棠和他们说话也不丝毫不打怵……若说,那两个人都没对海棠有心思,我是不信的。你想想,有那两个人在,咱们给踅抹的人,海棠怎么会看得上眼?有那两个人在,又怎么会让咱们自家给海棠寻摸亲事?”

刘氏听着愣了好半天,渐渐地就挂上了一脸愁­色­来:“这可咋办啊?那俩人不是也想着让邱晨做小吧?”

这回换成杨树勇愣怔了,好一会儿,杨树勇才叹了口气道:“娘,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但海棠会有打算的。娘,你就放心吧,海棠没那么糊涂,她自己有注意的,不会去给人做小的。”

刘氏瞪了杨树勇一眼,随即颓然地叹了口气:“咱们是看着心急,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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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满囤家里几个大人也说着今儿常婆子进林家的事儿。

兰英把常婆子的话描述了一番,满囤娘张氏就张着嘴愕然了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你说满仓那个不开窍的,咋就不愿意呐。灵芝娘木了,升子也木了,他们俩人不正好?偏偏满仓说一直当嫂子看待,生了别的心思对不住升子……你说,咋就出了那么个死牛筋呐……”

满囤爹在桌角用力地磕磕烟袋锅儿,烦躁地呵斥了张氏一声,才闷声闷气道:“你别瞎埋怨,升子媳­妇­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想的。”

张氏一瞪眼:“咋就不能想了,他们一个……”

“行啦!你那脑袋是木头疙瘩啊?你也不想想,不说林家以后咋样,就是眼下,人家一口气盖了两栋大宅子,升子媳­妇­出入都是几辆马车,又一口气儿买了十三个奴仆……那是啥日子啊,咱们村里的刘地主也比不上了啊,咱们家是啥境况你不知道?若不是人家升子媳­妇­念着和栓子娘的情义,帮衬咱们,这会儿咱们连饭都吃不饱哪!”

“可,可咱家满仓也开了自己的铺子了啊……”张氏仍旧不甘心地辩驳着。

满囤爹啪地一声把烟袋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道:“就你那个儿子?开个铺子咋了,一年挣得银子也不定能赶得上升子媳­妇­一个月挣的多呐……再说了,你个老婆子也不睁眼看看,如今人家升子媳­妇­往来的都是啥人家?你家儿子能比得上那回春堂少东家?还是能比得上府台大人的公子?”

“可,可那样的人家就是看上了海棠,想的也不过是纳进门当小吧,咱们满仓要是肯,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正房……”

“正房,正房,你咋就知道人家不是让升子媳­妇­当正房?这话你今儿说了,再也不许提了。不,想都不能想了,若是让我知道你犯糊涂,出去胡说,看我不扇你大耳瓜子!哼!”恶狠狠地威胁了老婆子一顿,满囤爹也觉得满腹郁闷,背着手气鼓鼓地走出家门去了。

天气热起来之后,老何每晚都会在池塘边儿喝茶乘凉,青山爹几个人也爱凑过去拉呱儿,满囤爹出了门就直奔那边儿明灭的几点火光去了。与其在家里听老婆子絮叨,还不如出来和大伙儿拉拉呱散散心呐!

唉,虽然他训斥老婆子,他心里当初知道满仓在县里开了铺子之后,也未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林家的日子兴腾的太快,还没等他们有什么打算呢,当初还靠他们家救济的林家,已经迅速地富了起来,眨眼就是他们家要仰着脖子看的人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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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赶路的邱晨根本不知道家里出了说媒这么档子事儿,驱马急赶,第一天就跑出了将近三百里路,虽然她还想再跑一段路,到了天黑了再投宿。可转脸看看那几个镖师骑的马都挣大着鼻孔呼哧呼哧地喘开粗气了,显然已经力竭,再跑不动了,她再急也没办法,只好顺应民意,在一个叫忠义的镇子投宿。

从马背上跳下来,邱晨也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两条腿因为长时间骑马跨坐,也疼的厉害……显然,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强韧度,也忘记了,这具身体还不习惯长时间骑马……

...

( 不过,身边儿都是粗豪的汉子,她也不好做声,仍旧维持着形象把马匹交给客栈伙计,挺直腰板儿进了客栈。

“有上房么?”邱晨既然是做男装打扮,这些询问的事宜也就不再避讳。

掌柜的看了看登记簿子,抬头道:“客官,你算是问巧儿了,正好还有一间上房。剩下的就只有大通铺了……”

邱晨皱了皱眉,镖师们倒是没所谓,常年在外难免有客房不足的时候,想来睡通铺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是那位廖三公子不成啊,之前到小吃摊上吃碗馄饨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若是让他去睡通铺……

嗳,有了!她咋就忘了这茬儿了!

“好,就要一间上房,再包一间通铺!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累坏了,让捡着好菜给赶紧地上几个,再多烧上几锅热水,让大伙儿都洗洗,去去乏……”说着,掏出一块约摸有三两多的银子抛在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掌柜的一看这么大一块银子,一张脸登时笑成了一朵花儿,一把抓起银子,连声笑着答应着:“您请好,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小二,赶紧地,先给几位客官沏上壶好茶来……还有,前儿不是刚得了几个西瓜,搬上两个来,给几位客官解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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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完了,粟粟咋觉得自己肝儿都颤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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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失魂落魄

( 第一百零六章失魂落魄

邱晨抖着腿,要了一盆清水,把手上戴的手套扯下来,一双红肿的比平时‘胖’了许多的手就露了出来。『』自从不再亲自参与炒药制药,这双手刚刚养的细­嫩­了一些,这一趟下来,前些日子的保养又都毁了。

红肿的手掌浸在冰凉的井水中,舒服的她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掌心和手指僵硬红肿的几乎动不了,在凉水中浸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热乎乎生疼肿胀的手掌好了一些,她撩起水,简单地洗了洗脸上沾的灰尘,没用客栈准备的布巾,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原­色­茧绸的大帕子,擦了手脸上的水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人清爽舒坦了好些。

“林……兄弟,来,吃瓜了!”

这位印象中娇滴滴的小娘子,今儿一路的表现可是大出李震北的预料,而且,邱晨算得上熟练的骑术,坚韧的毅力,也让这位豪爽的汉子不由地生出敬佩来。

“来啦!”邱晨扬声答应着,随手把手里的帕子塞在腰带上,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桌子上已经切好了一只西瓜,一名镖师正拿着一把西瓜刀在切另一只花皮大西瓜。看着桌上仅剩的两块红瓤儿西瓜,邱晨就知道这是给自己和旁边那位彻底蔫吧了的廖三公子留的,也就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西瓜入口沁凉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这股沁凉甘甜就直沁润到了心里,把燥热疲惫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滋润了。

邱晨连着吃了几口,这才吐出几颗西瓜籽儿,笑着对掌柜的赞道:“这瓜真不错!”

这是她到达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吃西瓜!之前,刘家岙没人种不说,连清水镇、安平县城,甚至安阳府都没见到有卖西瓜的,倒是没想到,在枯燥辛苦的旅途中,却品尝到了这么甘甜的西瓜,不能说这是旅途中一个小小的惊喜!

听到客官赞扬自家的东西好,掌柜的自然欢喜,一脸喜­色­得意道:“那是啊,这可是从燕门关刚运过来,一年也不一定得到一回呐!”

“哦……我说呐,之前在咱们这边儿可没见这种好东西!”邱晨笑着应承了,随即目光就关注到了桌上、地上四下散落的西瓜籽儿,这要是带回去种上,虽不一定能够种出这么好的味道,可也能给孩子们添一种水果,夏季消暑止渴也不错!

这么想着,邱晨就对众镖师道:“别再把瓜子儿扔了,都放在桌上哈!”

李震北就笑道:“林,兄弟,要这些西瓜籽儿­干­嘛?”

邱晨笑笑道:“咱们那边儿可没种的,带些回去种种看,种出来,明年就有瓜吃了!”

李震北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倒是一个看着容貌憨厚的镖师大感兴趣:“嗳,我们咋都没想到呢,真要种出来,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邱晨笑着摇摇头:“种不种的出来还不一定呢……我也不想卖,就是想给家里人夏天添一种瓜果罢了!”

一听邱晨喜欢这些新奇的种子,那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子,匆匆转回后边的仓房里,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颠儿颠儿地拿出来,献宝般送到邱晨面前:“林公子,你看看这些你可要?这是今年春上一名­色­目人带来的,说是,什么狼桃……不过,那­色­目人说了,这个结的果子红彤彤的很好看,却不能吃!”

邱晨本来看着小布袋里的圆圆扁扁的小种子还没怎么在意,可听到掌柜的介绍到这里,立刻来了兴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的喜­色­来,连连道谢:“要,要,多谢掌柜的了!”

这狼桃,若是邱晨没有猜错的应该就是西红柿。在西红柿最初的栽植历史上,可不就是以为有毒,只当做观赏植物嘛!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客栈还真是让她惊喜连连,不但得了内地少见的西瓜种子,还意外得到了疑似西红柿的种子!

西红柿炒蛋、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酱、糖拌西红柿、西红柿馅饼儿……有了西红柿,她就又能品尝到这些美味了,那种酸酸甜甜的美味,可是她的最爱,这又怎么能让她不欢喜呐!

“哎,什么破烂东西啊,让你这么欢喜……”一直蔫吧的没有出声的廖文清明显带着酸味儿的声音传过来。看他那疲惫狼狈的脸上显现出来的酸味儿,邱晨不厚道的绽开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宝贝!”说着欢欢喜喜地拍打拍打小布袋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扎紧了袋子口,郑重地塞进她的褡裢里,连第二个西瓜都没顾上吃。

西瓜吃完,小伙计上来收拾了瓜皮,邱晨去跟掌柜的要了一张纸,把瓜籽儿摊在纸上晾上。伙计们很快就端着饭菜送上来。

因为晚上就在这客栈投宿了,一路劳累,大伙儿都累得不轻,从刚刚进门邱晨就注意到几个镖师的眼神儿屡屡往柜台上的酒坛子上瞄了,这会儿见饭菜上来,一大盘子熟­肉­,一大盘子炒­鸡­蛋,还有一条大鱼,一大盘子白胖白胖的馒头……也算得上丰富了。邱晨就笑着朝掌柜的招呼:“掌柜的,有什么好酒么?给搬上一坛子来,让兄弟们喝上碗酒,去去乏!”

开店的就盼着顾客多要酒,酒水的利润可比菜肴饭食的利润高多了!

掌柜的连声答应了,也不等小伙计,亲自搬了一只十斤的坛子,摇摇晃晃呲牙咧嘴的送了上来。

但凡男人几乎没有人不爱这杯中物的,更何况刀刃上混饭吃的镖师们,更是人人爱酒,一邱晨叫酒,立刻就轰然叫起好来,这会儿看着掌柜的搬着酒坛子吃力,立刻跳起两个年纪小的镖师,笑嘻嘻地抢上去,一人接了酒坛子,一人则颠儿颠儿地跑去厨下,片刻后就抱回一摞黑­色­粗瓷碗回来,一边儿走,还一边儿嚷嚷:“来来,挪个空儿,摆碗了!”

黑­色­粗瓷大碗一溜儿摆开,酒水哗啦啦地倒进碗里,溅起的酒花儿似乎都带了一股子豪气和欢喜出来。

廖文清和邱晨挨着坐在一条凳子上,看着送到两人面前的大碗,都有些不知所措。廖文清是没这么喝过酒,邱晨则是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喝过酒,对这个身体的酒­精­耐受情况不了解,又是在旅途中,不敢随意尝试。

掌柜的还在旁边笑着推荐呢:“这酒可是最好的烧酒,劲儿足,够香,一碗下去,真真是赛神仙啊!”

喝醉了,晕头胀脑的,可不就像是成了腾云驾雾的神仙嘛!

“噗嗤……”邱晨忍不住笑出来,­干­脆借机站起身来,走到掌柜的身边儿,又从袖口里摸出一只五两的小银锭子来递给掌柜的,笑道,“掌柜的不必说,我这兄弟们可都是品酒的好手,酒一沾嘴­唇­就知道好歹了……行了,先不说酒了,我们兄弟们人多,又赶了一天路,肚子可饿的狠了,你们上的这些估计不够吃的,掌柜受受累,再去厨下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再给做些送上来……”

一转脸,邱晨就看到桌上的一大盘子熟­肉­已经见了底儿,连忙加了一句:“还有那熟­肉­,要是还有的话,就再给我们切两盘送上来!”

邱晨给的银子够多,这些要 ...

(求掌柜的自然不会拒绝,一脸笑意连连应下,匆匆亲去厨下加菜了。

转回桌旁,邱晨注意到廖文清一脸疲倦狼狈地坐着,脸前的酒却是动也没动过,再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位不但没喝酒,就连面前的筷子也没动样儿……她的目光一转,就看到那些镖师们都兴奋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连说带笑的,­肉­眼可见的唾沫纷纷落在桌上……

呃,这幅情景,别说廖文清了,就是她也吃不下去了。

不过,她并不想管这位廖家三少爷,再次起身,径直去了厨房。要了一只馒头要了几块酱­肉­,把馒头一掰两半儿,把酱­肉­夹在馒头中,将就着吃下去,也就饱了。

再回头,就见廖文清勉强忍着恶心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却转身就捂着嘴离开了饭桌,跑去门外了。

邱晨挑挑眉,一手拎了茶壶,一手拿了一只­干­净的茶杯,跟了出去。

廖文清在客栈门外一侧­干­呕了半天,刚刚忍着恶心站起身,一杯茶水递了过来。廖文清以为是没药,也没抬头,接过来漱了口,稍稍有了点儿力气,不由蹙着眉道:“怎么是冷的?”

邱晨也不出声,接了茶杯,把残茶泼了,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这才道:“刚刚你漱口,自然要用冷的。这一杯才是喝的。”

听到邱晨的声音,廖文清吓了一跳,扭头看到邱晨一身男装,笑吟吟地捧了把茶壶站在一侧,不由心中一喜,身上的难受劲儿似乎都散了许多,却又为刚刚自己的误会和不客气有些羞惭,翕动着嘴巴,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是你!”

邱晨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道:“你趁热把茶喝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几个菜?你且在门口吹吹风歇一下,我去给你重新要个菜来,你自己吃!”

“嗳,好,好!”自从认识了邱晨,即使最初她穷困潦倒,上回春堂卖药之时,也未曾对他如此柔声细语笑语言言地说过话,廖文清这会儿满心都是欢喜,哪里还记得一路的辛劳和刚刚翻江倒海的难受,咧着嘴笑得傻兮兮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邱晨笑笑,把手里的茶壶往廖文清的手里一塞,走到门口,见没药苦着一张脸儿侯在这里,就笑着道:“让你们家少爷在门口吹吹风就好了,你也一定饿坏了,赶紧去吃口东西吧。”

没药抬眼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的目光黏在­妇­人身上,笑得一脸开怀的,根本没注意到他,低头暗暗撇了下嘴,躬身谢过邱晨,去镖师的饭桌上吃饭去了。

看公子那副模样,这­妇­人说的话根本都不用问,他只管听着保准没错。再说了,既然那­妇­人打发他,说不定还有什么话儿要和自家公子说,自己在那里候着,不定还碍事呢!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那­妇­人就从厨下转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伙计,一个用托盘端了几盘菜和一壶酒,另一个伙计则搬着一张四方小地桌,出客栈去了。片刻功夫,那两个小伙计就眉开眼笑地托着二三十个大钱转了回来,没药看在眼里,更是笃定,再不关注门外的事情,专注地吃起自己的饭来。

李震北和那些镖师,早在廖家三公子死皮赖脸地跟上来,就都看在眼里,可他们见过了太多故事,对这么点儿小事儿,谁也不会多去在意,仍旧吃吃喝喝,自己热闹儿痛快着。

很快,夜幕低垂,没药吃饱了,镖师们也吃喝的差不多了,邱晨这才从外边走了进来,招呼没药道:“你们公子喝多了,你去把他扶进来吧!”

说完,也不再停留,招呼伙计,带了自己的行李,径直去了那唯一的一间上房,又就着伙计送进来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身上满是汗渍的衣服换下来顺手洗了,晾在房间的窗户上,这才往床上一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唤……哎哟,这起了一天的马还真是受罪啊,手疼腿疼就不用说了,连腰背都酸疼的恨不能扔了……

望着青­色­的帐顶子,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的邱晨却仍旧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因为天气热,昨晚邱晨就和李震北商议好了,起早趁着天气凉爽赶路,到正午的时候就寻一处歇脚,不然,顶着六月的大太阳赶路,任何马匹都受不了,累些还不算什么,若是中了暑病倒了,那可就麻烦了!

是以,天还未亮,邱晨洗漱收拾利落从房间里走出来,李震北和十名镖师已经等在了大堂里。『』邱晨眸光闪了闪,嘴角飘过一丝笑意,随即讶然道:“廖三公子主仆两个呢?还没起来?”

李震北皱着眉头摇摇头:“好像是昨晚喝的有点儿过了,到现在还叫不起来……”

昨晚他们和廖三主仆都在一间大通铺里睡得,吃饭没办法和众人一起的廖三公子,躺在大通铺上却睡得特别酣沉,等他们回房,早已经睡死了,夜里说梦话的、打呼噜的、咬牙的那么热闹,居然都没有影响到廖三公子的好睡眠。夜里睡得那么好,照说怎么累这会儿也该醒了,可他们轮番叫了几回了,却一直叫不醒,这就有些麻烦了!

邱晨关切道:“是不是病了?”

李震北再次摇头道:“不像,除了睡得沉,既不发烧,也没有吐泻……脸­色­也好得很……”

邱晨略一沉吟道:“还是让店家请个郎中过来给看看吧……别的不说,若真是病了,也得早做诊治的好!”别的,自然是说耽误了行程。

李震北也觉得邱晨说的有理,也就答应了,自去吩咐伙计去请郎中。

过了两刻钟时间,小伙计匆匆带着一名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老郎中回来,邱晨没有跟进去,由李震北引着郎中去了房间里给廖文清看诊。不过一盏茶,李震北就又引了老郎中出来。

邱晨连忙起身询问:“怎样?”

老郎中抚着胡须,摇摇头坐在桌旁:“小公子莫担心,那位公子不是病了,只是饮酒过量,这才沉睡不醒……”

“哦……”邱晨应着,明显松了口气,又照应着老郎中开了方子,交给伙计跟着去捡了药。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药熬出来给廖文清喝下去,天­色­已经大亮。

邱晨这会儿才跟着李震北进大通铺房间看了廖文清一回,见廖文清脸­色­红润,仍旧卧床沉睡,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两人转身从房间里出来,邱晨顺带着把没药也叫了出来。

“李镖头,咱们的行程紧急,耽误不得……廖公子既然没有生病,又去北边无甚要紧之事,不如分两名镖师留下,等廖三公子醒转,护送了他转回去……”

眼下的情形,若是不想耽误行程,也没有别的法子。更何况,经过昨日看下来,廖三公子虽是男儿,却明显因为从小锦衣玉食,没经过这种急行军赶路的辛劳,真的再勉强带着他,接下来更加辛苦的路程,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生起病来。若是,廖家三少跟着出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他镇北镖局开不开的下去,是根本没办法与廖家交待。是以,不论从哪方面说,把廖文清就此打发回去是最好的。

虽然心里是千肯 ...

(万肯了,但李震北不好立刻答应,还是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很无奈地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邱晨­唇­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了……”

两人商量妥了,接下来无非是安排两个人留下,护送廖文清回转,这事儿自然就不需要邱晨­操­心了。

李震北也是雷厉风行的脾气,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安排了两名年轻的镖师留下来,其他八名镖师即刻牵了马匹出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之后,就和李震北一起,簇拥着邱晨重新启程。

因为早上行动的晚了,众人在巳时末,才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的小村子停了下来,就在村头一个茶棚子要了两壶茶水和一些简单的饭菜吃了,几个镖师主动牵了马匹去饮水喂料。

众人在茶棚里歇了一个多时辰,未时两刻,再次上路,这一回,一口气跑到了十八里铺子,天­色­还不算太晚,就在十八里铺子歇下。

李震北带着邱晨在客栈门口下了马,笑着道:“前些日子,我跟杨家二哥和旭哥儿也是投宿在此,那日,我还带了他们去吃了这里最有名的羊杂锅子……”

说着说着,李震北也想起林家四人至今仍旧滞留在边关军中,不知情形如何,也赶忙住了口,继而又讪讪地安慰邱晨道:“林兄弟也不必太过担忧,那军中的洪将军倒是颇为客气……”

邱晨点点头,对李震北一笑道:“我知道的,谢谢李镖头!”

因为一路急赶,两天时间疾奔了七百里路,人和马匹都累得狠了,是以,也没人想着上街,要了房间,匆匆吃过晚饭,就各自回房睡了。

这一趟的十个……八个镖师中,有五六个都经历了上一次的惊险,明儿又要进入燕云山脉,他们心中说不害怕是假的,却也沉稳,只尽量提前休息,把体力恢复好了,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也好应对!

邱晨洗过澡,依旧谨慎地束了胸,这才穿了一身本白茧绸中衣躺到床上。

镇着略微有些硬的枕头,看着几乎隐在黑暗中的青­色­帐顶,邱晨默默地思量,一个多月前,二哥和林旭他们也曾在这里过夜……如今,他们滞留在边关,离廖海返程也有将近二十天了,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可曾受了什么责难……廖海说俊书的手臂伤了,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炎热,也不知道俊书胳膊上的伤好了没有……

心里思绪翻滚着,却抵不住一天长途奔波的疲惫,即使在这不舒服的床上,邱晨也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这一日没有人再喝醉酒延误行程,一行人自然早早地就上马赶路。

十八里路,步行或许要大半个时辰,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马匹疾驰,却不到两刻钟功夫,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燕云山脉脚下。

李震北勒勒马缰,放缓了马速,对邱晨道:“林娘子,前边就是燕云山脉了……前一回,曾听洪将军说过,山中匪患基本已经剿清,加上咱们一行人俱是骑马而行,小路崎岖险峻是走不得了,不如,咱们就走峡谷官道,一来咱们马速快,也没什么行李辎重;二来有我们这些人护卫,即使有那么一两不开眼的小贼,也不在话下……”

邱晨对这个根本没什么经验,她之前对于‘匪’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书籍、电视、网络这些,根本没有亲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意见好说。

再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请了李震北和镖师们护卫,这些安全方面的问题不如直接放手交给他们安排。于是,李震北话音刚落,邱晨就很­干­脆地点头道:“这些但凭李镖头安排就是!”

××××××××××××

林旭本想找洪展鹏问问事情原由,可那两名兵士虽然客气,却丝毫不容质疑道:“林公子,真是对不住,咱兄弟们只是小兵,哪有那个脸面见洪大将军啊,更无能替林公子引见!”

对于这个回答,林旭和杨树猛虽说难免失望,却也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继而,林旭就再次要求道:“二位兄长,刚刚就任的徐县丞乃是我先生,跟着一起来的老仆病重,徐先生公事繁忙无暇照顾,前几天都是我去县衙照应,我想再……不知两位兄长能否跟我一起过去?”

两名兵士对视一眼,颇有些难­色­地沉默了片刻,就告声罪跑去一边儿低声商量起来,片刻,两人转了回来,其中一个对林旭道:“咱兄弟只是奉命在此照应林公子和几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跟林公子去县衙……这样,林公子多担待着些,再去屋里等一会子,我们去一人问问,再回来转告林公子如何?”

听了这话,林旭还想再争取什么,杨树猛却知道,这两人说的话虽然是询问,可他们除了听命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连忙拉着林旭,笑着谢过那俩兵士,并笑着递过二两银子过去,不等银子递到,先笑着解释:“二位军爷不必担心,我这不是贿赂二位,我是看天­色­不早了,这客栈的饭食实在难吃的紧,我那侄儿路上受了伤,吃不得荤腥发物,这些日子都是去外边单独买了素饼素菜回来吃的,既然军爷要出去,就烦请军爷顺手受累,帮着买些回来。军爷尽管多买些,再买些瓜果,这大热天儿,大伙儿一起吃吃,也能解解渴!”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其中个子稍高的一个这才伸手把银子接了过去,和杨树猛林旭打了个招呼,又和另一个兵士对了个眼­色­,这才匆匆去了。

杨树猛和林旭申请出门被阻,但和回春堂、镇北镖局的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阻不了的。

林旭和杨树猛就打着往家里捎东西的幌子,拎了两个大行李包袱,去找廖海和李震北,将情况大略和他们二人说了。廖海和李震北自然晓事儿,送了林旭和杨树猛回房,立刻就出了门,直奔县衙。

军方那边儿,说实在的人家见他容易,人家不想见,他们也根本递不进话去。只好去徐长卿那里撞撞运气,不知道能不能打问出有用的消息来。

在县衙里没找到人,两人一路寻到镇西的百姓安置所在,才找到在那边安抚百姓的徐长卿。原本二人一看徐长卿忙碌的样子,就有些灰心了,想着白跑一趟问不到什么消息了,没想到徐长卿不但安抚了二人,还为二人引见了怀戎县令王玉成,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黑脸官员,五短身材,若非脸­色­严肃,不苟言笑又穿着一身官袍,只怕廖海和李震北都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百姓。

那王玉成见了二人倒是神­色­和蔼了不少,说话中还对二人一路对徐长卿的照应客套了几句。之后,王玉成和徐长卿二人又一同安抚廖李二人,不用担心,军方已经和他们通过气儿了,留下林家人为的就是蒸酒器具和方子。如今边关刚刚遭了劫掠,好匠人没有,有那么几个匠人,只靠他们自己只怕做不出东西来。

得了消息,见王玉成和徐长卿还忙碌着,廖海和李震北自然告辞。

徐长卿又送了他们一段,再次嘱咐他们,好好安抚林旭和杨二哥几人,让他们莫要惊慌。另外,徐长卿还流露了一个意思 ...

(,他是林旭的先生,自然会尽力照应,还请廖海二人转回去后,把话带给林家人,让她们不用挂记!

后边一句话,徐长卿说的比较含蓄,廖海和李震北就是心眼子再多,也不可能想到是徐长卿特意带话安抚林娘子啊,只当是师生间的普通的意思,也就没往心里在意。

不过,有了徐长卿和王玉成这一番话,廖海和李震北算是放了心,把话带回去之后,林旭和杨树猛四个也没了最初的惶惶和焦躁,待那士兵果真买了许多素食和瓜果回来后,又去客栈叫了­肉­菜,叫上廖海和李震北,还有两个兵士一起吃。

两位兵士不敢收受银钱,但吃顿饭还不算什么,也就乐的吃顿好的,改善回伙食。

吃人嘴短,两个士兵吃着难得吃一回的好酒好菜,自然说话也就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刚刚出去问询的高个兵士用刀子割了一片烤羊腿­肉­放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咽下去之后,又喝了一口酒,抬起袖子擦擦嘴角上不知是酒还是油,开口道:“让兄弟说,几位也不必忧心,刚刚兄弟去问询的时候,虽然没见到将军,但却听了一句话,将军巡守卫所去了,不在怀戎……你们既然和将军相熟,尽管安心等将军回来好了,反正,这位小哥也伤了胳膊,不宜到处活动……”

喝了几碗酒,这个兵士舌头都有些大了,说的话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林旭和杨树猛听了,确是真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洪将军故意避而不见,是出去巡守了。

杨树猛自然满脸感激道:“这下我们兄弟就放心了。嗨嗨,多谢这位兄弟告知,来,再尝尝这软羊……呵呵,这羊­肉­真­嫩­啊,在咱们南边儿可吃不上……哦,还没问二位兄弟贵姓?哪里人士?”

高个兵士红着脸大着舌头道:“我姓熊,是良乡人。我这位兄弟姓钱,是直隶人士……说来,他和你们几位还是老乡呢!”

杨树猛和林旭都有些愣,还是李震北脑子转的快,立刻笑着接话道:“嗳,还真是,钱兄弟与咱们都是直隶人,到了这千里之外,可就是嫡嫡亲的兄弟啊,来,钱兄弟,我托大称一回哥哥。来,哥哥和钱兄弟喝杯酒,咱们出来这么远能见到老乡,真是不容易啊!”

几番酒喝下来,众人感情也随着酒意快速拉近,就在两个兵士几乎要和李震北杨树猛勾肩搭背之际,客栈又进来一队兵士,这回有一名百户带队,竟是传令立刻护送回春堂商队归程的。

这时候天­色­已过了午时,都未时一刻了,这个时候启程,只怕走不了几十里路就要宿营了……

可不管合理不合理,意外不意外,一队百人的骑兵在门外等着,也由不得他们一个商队说不。廖海和李震北只好赶紧收拾行装,打发人出去寻找几名外出未归的同伴,直到未时末才动身出发。

商队接到通知突然,又有那些后赶来的兵士盯着,林家四人谁也没能再和廖海他们说上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商队的几十辆大车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一辆跟着一辆,缓缓驶出了客栈大门。

再转回来,客栈的小院儿就彻底安静下来,那两名兵士也不知是不是挨了训斥,也不再进院子来,只钉子一般站在小院儿门口守着。

杨树猛和林旭几个刚刚平复了一些的心绪未免又焦躁起来,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各自回了房间睡觉休息。

好在,没用他们等太久,第二天一大早,熊、钱两个兵士就进来传话,说要带林公子去见将军。

杨树猛要跟着,也被拦下,熊­性­兵士还悄悄地安抚了杨树猛几句:“……就是去见一见将军,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旭出了客栈,才知道熊、钱两个兵士并不随同前往,在客栈外等着他的另有其人,很意外的,这个人林旭还认识,却是那日去林家吃过饭、和他们讨论过选马的那个秦义!

一见是他,林旭登时心下一喜,却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他,正呐呐地不知该不该打招呼,秦义冰冷的黑脸上却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林兄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林旭脸上立刻就浮上了一层喜­色­,连声道:“嗳,嗳……秦大哥,真想不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秦义再次挑了挑嘴角,声音难得和蔼道:“走吧,将军要见你,我带你去!”

“嗳!”林旭答应了一声,随即想起客栈中的杨二哥和俊书几人,还满心担忧害怕呢,如今既然见到了秦义,想来就不会是祸事了。另外,林旭还记起临行前大嫂的嘱咐,说带上的十坛蒸酒是用来送人的……

于是,林旭虽然答应了却站在原地没动,而是道:“秦大哥,我杨家二哥他们昨儿接了信儿,一直心里没底……嘿嘿,我想去和杨二哥说一声,见到秦大哥了,也让他放放心。还有,我大嫂还嘱咐我们给两位将军和秦大哥带了几坛自家蒸的酒来,我回去一下带上,也是我们家的一点点心意!”

秦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一分,点点头道:“杨家二哥是你嫂子的娘家二哥吧?那日去你家叨扰,承你嫂嫂款待,又承蒙你嫂嫂送了那么好的疗伤药来,救了我那许多兄弟的­性­命……不能亲向你大嫂致谢,杨家二哥来了,我也应该见一下……”

刚刚林旭说出那番话来,还担心人家会嫌弃他事儿多呢,没想到,秦义的态度如此和蔼痛快,而且还要亲自进去见杨二哥……

这会儿,林旭是真真正正放下心来,把一天一夜来的担忧恐惧都远远地抛开了,喜笑颜开地引着秦义又返回了客栈。林旭带着秦义转了回来,俊书也认出了秦义曾去林家吃过饭,秦义看到俊书吊着胳膊,虽然谈不上多亲热,却也关切地询问了伤情,知道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并没有伤到筋骨这才罢了。

经过这么一番相认寒暄,杨树猛和俊书终于算是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后,林旭和杨树猛说了,把带来的十坛酒都搬出来,自有秦义带来的军汉进来拎了,秦义临走还安抚杨树猛:“……不是我不带杨二哥去军营,只是军营出入必须有将军手令,再说去了军营处处森严,也不便宜。林兄弟跟着我,杨二哥尽管放心在此等候,想要去街上走动、去镇子外转转都行,只要不走远就无碍。如今戎人肃清,边境安宁,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了这些话,杨树猛和俊书就是不出门,但心里却敞亮了。看着林旭跟着秦义离开,非但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害怕,反而都是满心欢喜了。

既然有相熟之人带着,想来这一回被留在此地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到时候,帮着这边儿造出蒸酒的器具来,顶多再传授了这边儿匠人蒸酒的法子,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心情放松下来,众人很快发现,呆在客栈里真是很无聊。

俊书的胳膊受伤不能随意走动,就找出林旭带来的一本书翻看着,让杨树猛带了成子去街上转转去。

且说林旭这一去,当晚没有回来,因为之前秦义给吃的那颗定心丸,杨树猛几个只当林旭被事情绊在军营,也没过多的担心。杨树猛去街上 ...

(转了一圈儿,倒是买回来几样小吃熟食回来,叫上仍旧守在院子门口的熊、钱二人一起吃了,都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各自睡了。

林旭这一去,就仿佛石沉大海,没了音信。

杨树猛和俊书在秦义来之后,就能够随意走动了,过了两夜之后,两人就等不住了,出了客栈,去县衙打探,徐长卿却根本不知道。爷俩又去了镇外的军营,却被告知,洪将军是阵前大将,那日从燕云山赶回来,当即就出关去追大军了。再问秦义,那些守营门的小兵却一个个把头摇的像波浪鼓,都说不认识。

杨树猛和俊书都有些心急担心,还是熊钱二人劝慰他们道:“那位秦义秦爷,听起来应该是中军的人。但并不是大将,是以并不闻名,这些小兵才不认识。那日,秦爷和几位熟稔亲近的很,必定会关照林公子的,二位还是不要担心了。说不定,明儿林公子就回来了!”

×××××××××

在杨树勇和俊书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林旭确实已经出了雁云关,深入了草原深处,正置身在边军的中军大营之中。

那日他跟着秦义离开了怀戎,就被裹挟着骑了马一路飞奔,一直飞驰了大半夜,这才来到大营。之前虽然林旭在家在路上都练习过骑马,可那时不过是骑着马儿小跑一段,几时这样不要命地狂奔一夜过,在路上几次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是秦义和另外一个大汉在两边照应着,一看他挺不住,就扶他一把,这才让他免于堕马被踩踏的悲剧命运。好不容易到了大营,秦义替他一拉住马缰,林旭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然后稀里糊涂地被人送到了一顶小帐篷里,片刻后又有一个人过来,帮他清洗了磨烂了大腿内侧,上了药,火辣辣的疼痛中,他就迷糊了过去。

他这一觉直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转过来,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嗓子­干­涩疼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好,一名兵士听到动静进来,给他倒了杯水喝下去,林旭才觉得严重酸疼无力的身体有了些力气。之后,又有人送了一碗米粥过来,林旭吃了,也渐渐地有了­精­神,梳洗了一边,又勉强穿了一套宽大的军服,林旭询问秦义,被告知秦义跟着将军出征了。归期不定。

没办法,林旭只好耐心地在帐篷里等着,顺便养腿上的伤。

还好,那名兵士传了口讯,让林旭把敬献蒸酒和蒸酒方子的事儿写成条陈上书。这个林旭倒是有准备,在路上已经就上书规制格式都向徐先生请教过,只不过,鉴于献蒸酒方子的事儿林旭另有打算,才没有当着徐长卿的面儿写出来。

此时,他在军营的这顶帐篷里,就开始琢磨着写起来。

三天后,林旭把一份上书写好了,大军也凯旋回营,林旭得到消息立刻从帐篷里走出来,却被帐篷门口的兵士告诫:“小哥还是在此稍等,这里是中军重地,若是公子跑出去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林旭自然知道他说的有理,即使心里再焦躁,这会儿也只能致谢,乖乖地在帐篷门口等候。

他居住的帐篷虽说位于中军,位置却再偏后方,隔着中军大帐还有挺远的距离。他站在自己帐篷门口,只能听到高大的中军大帐那边只在大军凯旋的最初传来一阵鼓乐和喧哗,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宁静。

林旭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又没有动静了,是不是又出征了啊?”

那兵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褶子,听了林旭这话,咧着嘴无声地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小哥别乱寻思胡想了,出征会有号角狰狞,怎能这般无声无息的?这是诸位将军在中军大帐议事呢,他们在大帐中议事,外边一律要保持肃静,咱们在这边儿,自然听不到动静!”

林旭无法,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听那老兵丁语言风趣,最后­干­脆就地在帐篷门口坐下,和这名老兵士攀谈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儿,时间过得没有那么难捱了,过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林旭终于看到秦义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林旭一脸喜­色­地跳起来迎上去,却也知道压低了声音道:“秦大哥,你回来了,这一去我听说打了胜仗?你没有受伤吧?”

秦义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摇摇头,道:“将军要你去见,带上你写的条陈……哦,你写好了吧?”

林旭连忙答应着,返回帐篷拿了用了三天时间写起来的条陈上书,又跑回到秦义身边。因为心急火燎,心里还有些紧张,出帐篷的时候,林旭差点儿被落下来的宽大裤脚绊倒,幸亏秦义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

“多谢秦大哥!”林旭涨红着脸,弯腰把散落的裤脚挽起来。

秦义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衣裳赶回来的路上撕破了……这里也没人给你缝补,你且先将就着穿着这身,等我得了空再去给你找身合适的来!”

林旭在这中军大营里住了几日,也不是没有收获,知道这位秦义秦大哥可是跟在大将军身边儿的亲卫,平日值守护卫,外出征战,天天忙得很,他不过是衣服穿着不合身,哪好意思麻烦秦义去专门给他找寻,连忙笑着摇头道:“不用了秦大哥,不用了,这衣服也就宽大些,我多挽几折也就成了。”

秦义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引着林旭奔着中军大帐而去。

×××××××××××

廖文清这一场好醉,居然一直睡到日头西斜方才醒过来,睁眼一看房间里光线昏暗,还以为是天­色­未亮,懒洋洋地抻了抻腰,这才出声呼唤:“来人!”

没药就在不远处的通铺上守着,不过守得时间长了,歪在铺盖上睡着了,听到廖文清出声呼唤,一个激灵醒过来,立刻满脸喜­色­地跑上来询问:“少爷,您醒了?你觉得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会儿,廖文清也已经坐了起来,转转目光看清了身在何处,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褶皱不堪的衣服,紧紧皱着眉,道:“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干­嘛不舒服?”

没药张张嘴,心里明白过来,这位爷这是忘了昨晚喝醉酒的事儿了,只怕也没明白过来,他睡了多长时间……

虽然能够想象到自家少爷知道了其他人已经离开,包括那位林娘子也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但这事儿根本不可能隐瞒,与其让他知道了再回来收拾自己,还不如赶紧地坦白了,说不定还能指望个不被牵连。

没药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终于狠狠心,开口道:“少爷,您真的忘了?”

廖文清挑眉瞪了他一眼,没药哆嗦了一下,立刻道:“少爷,您昨儿晚上喝醉了,一直睡到现在……那啥,李镖头他们见你不醒,又请了郎中来给你看过了,知道你只是喝醉了叫不醒,不是生病……”

不等没药啰啰嗦嗦说完,廖文清忽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抓住没药的胳膊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少爷,这会儿已经快申时了……”

申时,就是晚上的七点到九点。晚上七点,就是夏季天长,也要黑天了!

廖文清脸上猛地浮出一股 ...

(子狰狞来,咬着牙问:“他们人呐?李镖头?林娘子他们呢?”

“少爷……他们今早上就走了……哎哟!”没药话还没回完,就被廖文清一把甩到了一边,在炕上摔了个ρi股蹲儿。

廖文清却如疯了一样,一下跳下炕去,散着发赤着脚冲出房间去了。

没药虽然没挨上斥骂,可看到自家少爷如此作态,也着实吓到了。也顾不得ρi股疼痛,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炕及拉上鞋子,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蹦跳了几步提上鞋,再往外跑,就看到自家少爷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荡荡的马厩里,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走了,都走了……”

披头散发赤着脚就那么坐在脏兮兮臭烘烘的马厩里,失魂落魄的……

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儿安阳府廖三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个样子,简直比那街上风餐露宿的乞丐、疯子也不如啊!

没药看到自家公子这般模样,当真是又惊又怕,又觉得心酸难忍,红着眼奔过去,伸手就去扶,一边儿杂乱无章地安慰着:“少爷,少爷你别这样啊,林……李镖头他们离开也是因为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啊……您先起来,稳稳神……少爷,您好好地,咱们收拾收拾去追也来得及啊……”

廖文清魂不守舍的任由没药将他扶起来,又任由没药架着他往房间里走,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却没有焦距,脚下也跌跌撞撞的没了根基,就仿佛真的失了心神魂魄……

被李震北留下的两名镖师本来看着天­色­晚了,去前堂要饭准备吃晚饭的,听到没药的呼唤声夹着呜呜的哭声,也急忙赶了过来,恰看到没药趔趔趄趄地扶着廖文清正要往大通铺房间里走。

“哎,三公子这是咋了?”其中一名姓张的镖师几步赶了过来,在另一边扶住了廖文清,一边询问道。

刚刚只有他和自家少爷,没药还只是低声地呜咽,这会儿见到两名镖师赶了过来,没药一肚子惊恐、担忧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登时哭起来,哭的一抽一抽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镖师和另一个吴姓镖师对视一眼,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两人看着廖文清这副样子,也难免有些担忧,却毕竟年纪大些,见得事情也多,比没药沉稳老练的多。

吴镖师过来,拍拍没药的肩膀道:“你小子别哭了,你们少爷估计是一时心急痰迷了心窍……你赶紧去找伙计请郎中,我和老张把三少爷扶到上房里去……哦,今儿有上房了,不用再让你们少爷住通铺了!”

没药哭的喘不上气,却也听明白了吴镖师的话,抱拳连连作了两个长揖,这才抹把脸上的泪,跌跌撞撞地跑去前边儿找伙计请郎中去了。

两名镖师一边一个,架着廖文清进了一间上房,那张镖师扶着廖文清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吴镖师转身舀了一杯冷水,含在口中,走到廖文清面前,噗地一声,喷在廖文清脸上!

冰凉的水喷了一脸,廖文清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眼却渐渐有了焦距!

两名镖师一看,都是一喜。吴镖师连忙去铜盆里洗了块布巾子拿过来,三两把把廖文清脸上淋淋的水擦了去,一边儿道:“三公子,这会儿没事儿了吧?你也不用着急,虽说咱们慢了一步,可李镖头他们今儿因为给你请郎中本就动身晚,这一路赶下去,也势必会在十八里铺子投宿……说起来,也没落下咱们多少。你要是着急追他们,你赶紧收拾收拾,吃些饭食,咱们赶着夜路追一程,不到下半夜就能追上了……”

吴镖师满心想着,他这些话都是往廖文清心里说的,想必廖文清听了一定会急着吃饭赶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说了一大通,廖文清却眨了眨眼睛,垂下头去。

吴镖师和张镖师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束手无措。

好一会儿,低沉嘶哑的声音才从乱蓬蓬的头发下传了出来:“罢了,不追了……”

刚刚一时情急,廖文清正如吴镖师说的,是痰迷了心窍糊涂了。这会儿醒过神来,他又不是那缺心眼儿的,又怎么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从七八岁就开始喝酒,到了十五六岁之后,虽然不敢说顿顿沉溺在酒场之上,却也是经常喝酒的。自然,他对自己的酒量也很清楚,他虽说不敢称千杯不倒,可平日里最烈的酒他喝上十碗八碗也不会醉,就是林家自己蒸制的烈酒,他自称着喝上五六碗也绝对不会醉到睡上一天一夜……而且,他记得很清楚,昨儿晚上,他仅仅喝了一壶酒,统共不足二两,也就相当于平时的一碗……

一碗酒啊,他怎么可能醉的不省人事,还睡上一天一夜?不会,绝不会!

而,事实上,他就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其中关窍,还用得着再说吗?!

昨晚,她那样关切,那样温柔体贴,那样笑语言言,娇靥如花……如今想起来,只有满心的苦涩酸疼……

她是不想带他一起吧?嫌他累赘?还是嫌他碍眼?

算了,不想这些了。既然她不乐意他跟着,他就不跟了。

他回去,回安平去,回清水镇去……他不跟着她,不能随身陪伴,也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等没药请了郎中回来,看到廖文清已经明白过来了,这小子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的,少不了又哭了一顿。还是吴镖师和张镖师张罗着,让那位老郎中又给廖文清看了,确定廖文清没甚大碍,这才让没药付了出诊费,送老郎中去了。

廖文清既然清醒了过来,也想明白了,计议定了,接下来也就有条不紊地要来了热水,洗了澡洗了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没药给他擦­干­头发,梳了发髻,廖文清缓缓地从桌前站起身来,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终于抬脚往外走:“收拾收拾,咱们回去!”

刚刚有了那一场失心落魄,不但没药,就是两名镖师也不敢忤逆了他,都麻利地收拾了,牵了马匹出来。

廖文清挥挥手,让没药去雇了一辆比较好的车子来,他也不逼着自己骑马了,让没药在客栈里买了两条新被子铺在车厢中,他默默地依靠在软软的被子上,放开思绪,任由马车辚辚,载着他渐渐南行!

微微的摇晃颠簸中,他仍旧止不住地想起那个­妇­人,这会儿,她应该到了十八里铺子了吧?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投宿客栈了没有?昨儿自己骑了一天马,大腿内侧就被磨得血晕了,她的身体……就是再坚韧再能咬牙坚持,可毕竟是­妇­人,身子弱的很,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到怀戎……

亦或者,林家那几个人根本不在怀戎了,要是被送去了大漠深处的兵营呢?那可是要出关再行几百里的,在异族的地盘上,在荒凉不见人烟的草原荒漠上,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邱晨一行来到燕云山脉脚下时,天­色­刚刚放亮。

李震北和她商量:“林娘子,接下来就要走山路了,山谷里光线昏暗,不利于行路,咱们再次稍作休整,吃点儿­干­粮补充补充体力,天光再亮些再进山吧!”

...

邱晨坐在马上,放眼望去,也看到那树木蓊郁­阴­森、遮天蔽日的山谷之中,屋里缭绕,上有山峰崖壁遮挡,下有树木森森,又有清晨的晨雾蒸腾氤氲,还真是难以看清道路。

这么冒失地走进去,会不会迷了路不算,山路石头湿滑,容易打跌,而且,山路崎岖,不时会有石块挡路,要是看不清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她明白,再急着赶路,再急着去找林旭和二哥俊书几个,也不能将自己和这九个人的­性­命不顾,置身于险地!

点点头,邱晨踏实马镫第一个翻身跳下马来,李震北和其他八个人见她如此,自然也都跟着下了马。

“前面山谷有雾,暂时没法通行,咱们就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大伙儿吃­干­粮喝水,喂马饮马,但不要走远了,待会儿天光亮了,雾散些下去,我们就启程进山!”李震北大声吩咐下去。

众镖师纷纷应了,各自或拉了马匹去路边吃草,或拉着马儿去不远处的山溪中饮马,人也洗把脸,喝上口甘冽的山泉!

也把胭脂牵到小溪旁,放开缰绳,任由胭脂自己喝水吃草,她则拎着从马背上取下的褡裢,找了一块比较光滑的大石头坐了,垂着头,从褡裢中摸索出几个细小的物件儿来,手指翻飞,飞快熟练地摆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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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是他

( 第一百零七章原来是他

山匪都‘剿清’了么?

邱晨不相信!

那些山匪在此盘踞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只怕早就与当地的老百姓混成一体。ww官兵剿匪也只能剿杀那些不长眼的、倒霉的、托大的……真正谨慎、老到的山匪,只怕不等官兵到来就接了消息隐匿起来了。

当年的那种轰轰烈烈、劳师动众的几次围剿,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连天下都丢了?!

所以,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交到别人的手里,也不打算指望着在生命危急之时,要别人拼着命来护着她。她再坚强、再勇敢,也没有上马就可厮杀的能力,她没办法用刀或者其他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但她有她自己的办法,有她自己的能力……

只希望,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的山匪!

大伙儿在山前休整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升起来,山谷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李震北招呼众人,上马再次出发。

走燕云山脉南北通达的‘官道’,只有不到三百里,路途平坦又不遭遇其他阻碍的话,骑马快点儿走,一天就能穿过去。只不过,之前这条道路被山匪寸寸分占,若非正规军队,普通的百姓、商队几乎没人敢从这条路上走,所以,才有了上一次回春堂走山间小路,在山中整整走了近十天的艰难行程。

邱晨翻身上马,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一个铜质钢笔状的东西,然后双手紧紧握住缰绳,挺直了腰板儿,神­色­端肃地一夹马腹,催着马匹进了山谷。

初入山谷,两侧的山崖还不算陡峭,山谷中绿树葱茏繁茂,树下野花吐艳,耳旁除了林中山溪流水的潺潺,就是清晨鸟儿们欢快的啁啾。

若不是知道此地的凶险,邱晨几乎要喜欢上这个静谧美丽的山谷,几乎有一种错觉,她正在风景秀丽、生态良好的山林中做一次骑马旅行!

只不过,这错觉转瞬即逝,李震北略略压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唤醒了邱晨的瞬间恍惚。

“山谷中乱石密布,还有寨子里挖的壕沟、筑的工事,大伙儿骑马都警醒着些,遇到什么事儿才能避开!”

众人无声地点头应下,邱晨也是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集中了­精­神,目光专注在前面的山路上,小心而谨慎地控着马匹,往前跑去。

走这种山路,最妥当的自然是缓缓而行。可加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山匪,经过此地的人就不得不尽力缩短行程,尽快离开这个险恶之地。尽管,路况糟糕,阻断密布,邱晨一行还是不得不尽力控制着让马匹跑起来。

××××××××

中军大帐,由整张的牛皮缝合而成,高大而坚固,威严地蹲踞在整座大营的中心。而大帐周围密布的铠甲鲜明、神­色­冷峻、身姿笔挺的值守兵丁,和他们手中紧握的泛着寒光的武器,更让这座大帐蒙上了一层冰冷的萧杀和森森的寒意。

此时暮­色­渐渐浓了起来,林旭跟着秦义一步步走向中军大帐。

这些日子,他身处军营之中,虽然不敢四处走动,却也从那个姓张的老兵嘴里听了不少关于军营的事,知道此时掌控北境边军的这位大将军­性­格冷峻,最重军纪,无论何人违反了军纪,执行起来都会丝毫不留情面。虽然时日尚短,不过几日功夫,林旭身上仍旧脱去了不少少年的随­性­,多了几分谨慎和端肃。

走近中军大帐,感受着这比别处更甚几倍的森森肃穆,林旭也就越发加倍地小心谨慎起来,只默默地跟在秦义身后,垂着头袖着手亦步亦趋,连目光也不敢四处乱瞄乱看。

就在林旭浑身紧绷着,感觉到后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的时候,他们也终于来到了中军大帐近前,秦义在帐门前十几步处停下了脚步,回头低声嘱咐林旭:“我去通报一声,你且在这里等着!”

林旭点点头答应下来,看着秦义大步走进大帐,他就立刻收敛心神目光,站在门外静候起来。

这一等,就是许久。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有亲卫点燃了大帐门前灯柱上的灯笼,红红的大灯笼中,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偶尔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还有夜风徐徐吹拂,卷动旗杆上大旗发出的舒卷之声……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响。虽然林旭身边就站着数十上百的兵丁,但他却恍惚中感觉自己置身在空旷的山林之中……不,山林中还有鸟儿啁啾,小兽嘶鸣,流水潺潺,怎么也不会这样寂静。

心绪飘远,又被林旭自己拉了回来。

他心中暗暗警醒,努力收敛心神,思考起面见将军该如何应对……他写好的那份条陈上书是否还有哪里错漏……

正凛凛然间,大帐门上悬挂的牛皮帐帘被人猛地从里边一把掀开,随即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窗,说话声、重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武器和铠甲的撞击声……谈不上喧嚷,却鲜活浓烈地扑面而来。

林旭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七八名全副铠甲的大将从中军大帐中说着话,一脸兴奋地大步走了出来。

一看之下,林旭就连忙收摄了心神,往一侧避了几步,垂手而立。

靴子踏在地上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旭本就僵硬的身体越发紧张,紧张的有些生生地发疼。低垂着眼的有限视野中,出现了一双军靴、两双……

林旭又把头垂低了一些,只盼着这些人快些离去,他好进帐面见那位大将军,把条陈上书送上去之后,好让那位大将军尽快安排人,尽快把蒸酒的器具制作出来,尽快地把蒸酒的法子教会了那些人,他就能跟着二哥,带着俊书和成子回家了。

此次无奈滞留在这边地,大嫂在家里得到消息后,还不知怎么忧心重重呢!

还有村子里那些人,得了林家好处地固然奉承巴结,但那些没得到好处的,可一直在背地后里算计着,想要把林家欺下,把林家的产业占了去呢!大嫂虽然思虑周到,但毕竟是个女子,又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万一有什么地方思虑不到,被那些人得了可趁之机,还不知道怎么受委屈受欺负……

正胡思乱想着,一双军靴在林旭没注意到的时候停在了他的身前。

然后,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下力道沉重,又动作突然,一下子把林旭从跑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惊讶地抬头看去。

入眼的是一张黑脸,浓眉大眼胡子拉碴,见林旭抬头,立刻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来:“林兄弟,你这是什么时候到军营的?”

“洪大哥?……哦,不,洪将军……”林旭下意识地叫了声大哥,随后察觉不对,连忙改口,脸­色­也因为一惊之后的紧张涨红了起来。

洪展鹏挥动蒲扇般的巴掌拍着林旭的肩膀,哈哈笑着道:“林兄弟不必见外,仍旧喊我大哥就行……你几时到的,怎么都没去找我?我还以为你在怀戎……”

林旭有些不解,他之前来到军营,一直以为是这位洪将军安排的,今儿一听, ...

(怎么还不是?难道是别人安排秦义大哥去接的他?

心里疑惑着,林旭却仍旧下意识地回答:“来了四天了,听说将军们出征了,我也不敢随意四处走动……”

“哦,没事,没事……”洪展鹏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笑着还想再说什么,秦义却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洪将军!”秦义先是对洪展鹏抱拳一礼,然后开口道,“大将军传林旭进帐!”

“噢……”洪展鹏想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应了一声之后,再次拍了拍林旭的肩膀,“去吧,不用怕,大将军看着严肃……不吃人!”

当然,最后三个字是凑到林旭耳边小声嘀咕的。ww

林旭怔了怔,还是对洪展鹏拱手一揖,道了谢,这才匆匆随着秦义,走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灯火通明,林旭踏进来只来得及看到门内两侧燃着的几支巨大蜡烛,就连忙低了头。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大帐的正中上手放着一张大案,案后隐约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

亦步亦趋地跟在秦义身后,走到约摸着大帐中央的位置,秦义停下脚步,林旭连忙手脸神­色­,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草民林旭见过大将军!”

“嗯,罢了,起来吧!”上手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不等林旭磕头及地,就已经被秦义拉着胳膊扶了起来。

“你下去吧!”上手冷清的声音再次想起,秦义一躬身,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大帐。

于是,偌大的宽阔空间,就只剩了林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当地。

上手的人不出声,林旭也不敢开口,一时大帐中陷入了一种凝滞的沉默。

好一会儿,就在林旭额角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时,上手的人终于再次开口:“让你写的条陈可写好了?”

“是!”林旭答应着,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条陈,等了一瞬,不见有人上来接,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上手之人已经端坐在了大案之后,正目光清冷地看着他。

不,不,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个人他居然认识。上手端坐的,掌控着北境边军的大将军正是去过林家吃过一回饭的秦铮!

可,之前他听到人们谈论起来……呃,是了,人们口中提起镇北大将军,却极少提及他的姓氏,更遑论大将军的名讳了,更是没人敢直接称呼!

秦铮看着清瘦的少年带着拘谨和紧张走进大帐,但应对也算得当,他心里还暗暗赞叹,一个第一次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半大孩子,能有这份沉稳已算不错……或许,这也与他家那位不拘常理的大方爽利的­妇­人有关系……

可这赞叹还没落下,就见那少年终于抬起头来,也终于看到了他,然后,就露出一副与那­妇­人颇为想象的天然的纯朴憨实来。

林旭惊讶地瞪着大案后边端坐的人,半天没有醒过神来,连心里时刻谨记的谨慎小心都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被人如此直愣愣地盯着,一时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即使秦铮这等出入敌阵杀人如切菜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咳咳……”不得已,秦铮只能轻咳几声,提醒下边的少年。

“呃,大将军……”林旭脸上的惊诧退去,换上一丝欢喜,随即终于想起了自己心中的警醒,连忙垂了眼,语气却轻松了许多,“大将军,我,草民从没写过条陈……有什么不合宜的地方,还请大将军给指正一二。”

说着,提了口气,稳住神,一步步走上前,把手里捏的有些潮湿的条陈递了上去。

秦铮接了条陈,也不说应不应,只凝目看起条陈的内容来。

只是,刚开到开篇一句,秦铮的眉头就禁不住一跳--‘直隶安阳府,林旭,替嫂陈情……’

接下去的内容就是‘念及军士奋勇征战,却屡屡受伤痛之苦,甚至因伤败坏殒命者不知凡几……嫂林杨氏得一方,能减轻兵士伤痛之苦……献之,一尽寸心’等等,虽然遣词用句谈不上多华丽,却胜在朴实严谨,小小年纪不浮躁不虚妄,能够如此反倒难得。唯有这条陈的语气,根本不是林旭自陈,完全是替他家大嫂陈表来了。

一目十行地把条陈浏览了一遍,秦铮略一沉吟,目光一转看向下边儿的少年,问道:“嗯,你这条陈是你大嫂的授意?”

林旭怔了怔,抬眼看了看秦铮,在对方刻板无波的脸上根本没看出啥表情来,只好凭自己的本心道:“不是,我大嫂让我来这一趟,曾再三嘱托,若有需要,让我以林家人的身份代为陈表……可我觉得,这些东西本就是我大嫂看书学来的……这才自己拿了这个主意,替我大嫂陈情……”

他出身高门,见多了兄弟阋墙,妯娌相争,姐妹无情,夫妻反目,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一个表功的机会,当大嫂的全心为小叔子的前程打算,小叔子却又不忘大嫂的辛劳……还真是……少见!

“为什么?”

林旭这回是真的不知如何作答了,有些傻愣愣地抬头看上去,就见秦铮肃着脸,目光泠泠地看下来,自有股威严扑面,林旭禁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垂了头,避开了那仿佛直指人心的目光。

看他这样,秦铮不得已,解释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听你大嫂的?”

他这算不听大嫂的话?是吧!

林旭怔了怔,露出一丝羞惭,随即却又被满脸的坚毅代替,抬头看向秦铮,大声道:“我可以苦读科考,同样能够出仕……却不应该冒领大嫂的方子。”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脸­色­也不知觉的和缓了一些,抬手,摩挲着林旭的条陈,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此事,我也认为你大嫂说的对……”

林旭有些不服,少年的执着坚持让他忘记了畏惧谨慎,开口就要驳斥,却被秦铮抬手止住。

“此事,若是有功,你领了,同样也会给你嫂子长脸;可若是,有过……有什么麻烦,你领了,就可让你嫂子和两个侄儿免于问责。”

听着秦铮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林旭心中巨震,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不甘不忿,心思急转之中,却想起史书中无数的朝堂风云,波云诡谲,有些事情,不是一个‘理’字能说的清的,不由又显出一抹颓丧和灰败来。

垂下头,紧紧地握起了拳头,林旭咬牙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重新抬起眼来,脸上有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坚毅和决绝。

“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指正。我这就回去重写!”林旭调整表情,郑重地一揖及地。施完礼,就要自行退下去。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浮上些无奈,在林旭转身之际,开口道:“你且停停……”

林旭停住脚步,脸上还有一些未来及掩盖下去的不忿,却仍旧恭恭敬敬躬身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秦铮起身,缓缓从大案后踱了出来,慢慢行至林旭近前几步处,看着青涩少年 ...

(因为宽大的衣衫越发显得单薄的身体,略略放缓了语气道:“你来到军营几日,可还习惯?出征乃伺军机而动,没能顾上你……”

不自觉地说出一句类似解释的话来,秦铮才发觉有些欠妥,顿了顿,又道:“据闻,你们来的路上遇上了山匪?”

刚刚从那种高高在上的所在,一下子平和起来,仿佛拉起了家常,让林旭有些跟不上,略怔了怔,才答道:“多谢大将军垂询,秦义大哥给安排的很周到,没什么不习惯的。嗯……是遇上了山匪,在即将走出燕云山的时候。”

“哦,把当时情形细说一遍!”秦铮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林旭这回没有迟疑,就把怎样在即将走出燕云山的时候,在最后一段山谷中遇上了山匪,先是滚石,继而是马匪……不过,林旭也留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他把击退山匪逃脱的功劳都冠在了廖海和李震北身上,只说幸亏廖大掌柜沉稳镇定,临危不乱,又有李大镖头指挥有度,调停得当,又有镇北镖局的箱弩,才能杀退山匪,使得商队中大部分人逃得了­性­命。却把林家几人一语带过,给做了模糊处理。

林旭虽然平日不善言辞,但毕竟读了多年书,遣词用句,组织语言上都不错,又加之叙述的是自己亲身经历,其中种种惊险危急细节说来自然有种惊心动魄在里边,听着林旭的描述,就连见惯了战场血腥厮杀的秦铮也难免有一丝动容。

这么一群人,仅仅只是几个镖师带领,居然能够在那种危急情形下,能够沉稳应对,逃得生天,还真是不容易。

林旭讲的时间并不长,听他讲完,秦铮默然了片刻,开口道:“听洪将军说,在那日你们和马匪拼杀的战场之上,有许多几尺余的大坑?”

林旭心中一跳,却还是应道:“是!”

一边答应着,林旭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在那日遇险之前,他只知道大嫂给他们带上的一些类似爆竹的东西,他还曾和俊书偷偷议论过,说是不是用巨响把敌人吓退,或者吓唬上一下趁机逃脱……直到那日,在那山谷亲见之后,他才知道,大嫂给的竹管儿,根本不是年节放的爆竹。

他不由地又想起那只就掉落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断脚……断骨血­肉­模糊,露着白白的骨碴子,血仍旧流着,他甚至看到了那断脚上皮­肉­仍旧在抽搐颤抖……

还有那被炸飞了的人,掀翻了的马匹……无不血­肉­模糊,残肢横飞……

林旭的脸­色­苍白起来,胸口一阵阵烦闷,胃里翻涌着,想要呕出来……

努力攥紧了拳头,林旭颤抖着身子,好半天才勉强把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压制下去,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旁边还有个等着自己回答的大将军。

深深地吸了口气,林旭点头道:“是,那是我们在家试着自己做的土爆竹。填的药多了些,力道,自然也大了些!”

秦铮微微挑了挑眉毛,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挥手道:“你且去把条陈写出来吧。明儿跟着军报一起送上去!”

林旭连忙恭声应是,快步退出了中军大帐。

出了帐门,帐帘子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的目光,林旭方才轻轻地吁了口气。一阵草原的夜风吹过来,肩背一片冰凉,林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汗透衣背!

略略整理了一下情绪,林旭就准备离开,却又四下张望着,想要和秦义打个招呼。

旁边侍立的一名兵丁突然开口,低声道:“秦大哥去巡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出来不用找他了,先回去吧!”

林旭应了一声,抱拳对那兵士施了一礼,抬脚朝着自己住的帐篷走去。

与此同时,在军营的最后方的一个偏僻角落,这里与肃严整齐的中军大营不同,这里是军中养马的所在,所有马匹都集中几个巨大的围栏中。另外还有几个围栏则圈着一些牛羊之类的牲畜--这些都是军队征战草原部落获得的战利品。

同样的,作为战利品的还不止牛羊牲畜,还有一些­妇­人和十来岁的孩子,­妇­人们自然是浣洗衣物,孩子们就成了现成的技术还不错的劳力,伺候马匹、清洁马圈。

时值夏季,草原的夜风也是沁凉的,这些孩子们身上大都只裹着一片破布或者破羊皮,挨着马匹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往马身上靠,想要从牲畜身上汲取一点儿温暖。

他们原本编着小辫子头发早就滚成了一团,沾染了脏污之后,粘结在头顶脑后,也遮住了大半边脸。远远地看上去,这些衣不蔽体,肮脏黑瘦的孩子几乎分不出彼此,仿佛都是一个粗制滥造的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

这些戎人俘虏大都不会说汉语,做了俘虏之后,就连戎族语言都没机会说了,每日只在战马围栏中刷着马匹、打扫着马粪,喂马的活计相对轻松些,他们却是捞不着的,毕竟是异族俘虏,虽然只是小孩子,可谁也不敢大意,若是被他们在马匹饲料中动点儿手脚,那吃挂落的可不止这些小俘虏。

夜­色­中,两个兵士抬着一大筐草料走进另一边饲喂马匹的马厩,一边将草料倒进马槽子,一边絮絮地说着话儿,其中一个听起来声音似乎还在变声期的小兵道:“听说今儿又打了个胜仗啊……怎么没见送牲畜送人过来?”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苍老些的,有些自得地道:“嘁,之前打部族聚集地有牛羊马匹和人,这都打了两个月了,周边儿两三百里哪里还有完整部族,不过是些残部罢了,那些人连家都没了,哪里来的牲畜……”

“可,没牲畜也该有人……”小兵不解地又问了一句。

老兵鄙夷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啥时候见过带成年男人回来过?”

小兵一想之下,不由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啊,难道……难道……”

老兵慌张地一把捂住了小兵的嘴巴,侧着耳朵听了听周边的动静,这才低声叱责道:“嘘,你作死呢!”

“这事儿可说不得,你知道就成了,嚷嚷啥……这要是被巡夜的听见,你我的脑袋海要不要啦?”

那小兵还懵懵懂懂的,却也知道军法严酷,容不得他不留心,连连点头应下,背着空筐,跟在老兵的背后又走了。

就在他们走后不就,一个瘦瘦小小的,肮脏不堪,身上裹得却还算严实的小身影从马圈里钻了出来。夜­色­太黑,看不清此人的脸庞面目,只借着夜幕上的点点星光,露出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黑亮无波地看着渐渐走远的老兵和小兵。

××××××××××

骑马用了一天时间的路程,因为廖文清换乘了马车,又因为进了六月后,天气一天热似一天,等这一行人回到清水镇已是三天之后了。

落日的余晖之中,颇为简陋的马车缓缓驶进清水镇,在回春堂门外停了下来。

没药掀开车帘,试探着问道:“少爷,还进店么?马上就要上门板了!”

自从上车启程之后,少爷虽然没有再出现那种失心疯的惊人模样,却也完 ...

(全不同于平日的潇洒活跃,一路上都是默默地坐在车中,一丝声响都没有。让没药比较庆幸的是,这位爷好歹的该吃吃该喝喝,也没再要过酒……似乎,相对起之前时不时地逗弄他一回、呵斥上一句来,这样的少爷好伺候的多。可看着少爷暮气沉沉的,仅仅三天就瘦的扣下去的眼睛,他仍旧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会儿,他反倒恨不得少爷能再训斥他几句才好。

廖文清没有作声,抬起头,透过车窗上的竹帘子往外看了一下,看到熟悉的回春堂匾额,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自己起身,慢慢走出车厢。

没药一见他起身,就连忙赶在前头跳下车,取了车辕上的脚凳放好,然后伸了手扶着廖文清下了车。

车子不熟,回春堂里的人都没注意,等看到没药跳下车,门口的小伙计连忙迎出来,一边儿扬声给里边通报:“掌柜的,三少爷回来了!”

那日,三少爷突然跟了林娘子北行,陈掌柜都没来得及阻止。这几天,他可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天天提拎着心,只怕三少爷这一去,路上有些什么闪失,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虽说,他只是个小掌柜,没有权利管着东家少爷,但若是三少爷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不说别人廖家夫人就饶不了他,谁让廖三少爷是从他清水镇走的呢?谁让他这个清水镇的掌柜没有劝阻住少爷呢?

这个理没处说去!

此时,一听得小伙计的喊声,陈掌柜简直比三伏天喝了一碗井水还舒爽,满心欢喜掩都掩不住,喜形于­色­地高声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啊!”

也顾不上算了一般的账目了,忙不迭地起身就往外跑。

“三少爷,您可回来啦……”陈掌柜欢喜地嚷了一句,抬眼看到廖三少爷脸­色­青白,神­色­也不对,登时吓了一跳,脸上喜­色­顿消不说,还吓得变了脸­色­,连声问道,“哎哟,三少爷,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病了?赶紧的,赶紧进来,让赵先生给您瞧瞧!”

廖文清也没反驳,任由陈掌柜拉着进了里间的诊室,任由赵郎中诊了脉,又询问了没药情况,也不等赵先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站起身来,招呼着陈掌柜问道:“存了多少伤药了?”

陈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事关本职工作,却还是详实地汇报道:“已经存了一批了,林家虽然盖屋,林娘子也出了门儿,制药的事儿却没有停下。由林娘子的大侄儿,那个叫俊文的孩子统管着,再过一集功夫,这一批货也该做出来了……”

陈掌柜还想说什么,却被廖文清抬手止住:“嗯,林娘子,不在家,那边儿多照应着些……哦,我记得林娘子曾说过,她娘家嫂嫂也在家里收罗布麻了,你记得给那边儿传个信儿,让他们定时去看顾着些,做出来就尽快收回去。”

廖三公子对林娘子上心的事儿,在廖家在回春堂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一听三少爷回来第一时间安排的还是林家的事,陈掌柜也都习惯了,连连点头应下。

没药这会儿也和赵先生交流完了信息,匆匆赶了过来,听着自家少爷和陈掌柜说的差不多了,瞅着空子Сhā话道:“少爷,您今儿坐了一天的车,一定累坏了,咱们还是先回宅子里去,您洗个澡换身衣裳去去乏……就该吃晚饭了。这会儿,正是银鱼肥的时候,晚上让刘婆子给您做个银鱼……”

哪知道,从来不好伺候的三少爷今儿却格外好说话,不等没药说完就点头应了下来:“行啊……哦,回去你记得银鱼多不多,给林家送些去!”

没药正松了口气,听到少爷吩咐的这句话,惊讶了一下,却也赶紧应下来。

虽然他也坐了一天的车,也累得腰酸腿疼的不爱动弹,可这会儿,他实在不敢和少爷耍花腔……那天少爷的失心疯情形,可把他吓死了,现在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他高兴欢喜就好!

××××××××

俊文从学堂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潘佳卿把一盏灯笼交到了俊文手里,将他送到学堂门口。

俊文恭恭敬敬地施礼后离开,脸上有对师长的尊敬,却几乎没有一丝笑容。

潘佳卿转回学堂,潘母已经做好了饭,见他回来立刻笑着招呼:“卿儿,快来吃饭吧,今儿有你最爱吃的­肉­团子!”

潘佳卿的目光在潘母手上的一碗浓香狮子头上扫过,淡淡地应了一声,去洗了手,进了东厢堂屋,与潘母相对而坐,开始用晚饭。

潘家之前也是书香门第,祖辈上也曾有人出过仕,官至三品,只不过后来才没落了。潘母也时刻铭记书香门第的各种讲究,花银子的他们讲究不起了,礼仪规矩上却不肯错了半点儿。

呣子俩无声地吃过晚饭,潘母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洗刷,好一会儿才擦着湿漉漉的手转回来。

潘佳卿看着老母亲因为­操­劳日渐佝偻的身子,心疼而酸涩,连忙放下手上的书本,迎上去把母亲搀扶进门,然后站在母亲身后,轻轻地给母亲捶着脊背,一边开口道:“母亲,我看着二魁的妻子是个­干­净的,村里也安排了她打扫做饭,您以后就不要亲自做这些了……”

潘母叹口气,道:“卿儿啊,虽说咱家如今没落了,不得不让你来坐馆糊口,可咱们人穷志不能穷啊。这二魁家的虽说是因寄居在此,放揽了打扫做饭的活计,可领的却是林家的工钱啊……”

潘佳卿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虽然继续给母亲捶背,却垂了眼睛,不再开口。

母亲对林家娘子存在偏见,总是防着……居然为了二魁家的领着林家的工钱,就不用他们给做饭打扫,甚至,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二魁家的盖屋子上梁,潘母却拦着他没让去祝贺!

他其实很想提醒母亲,他如今不需要每日上街卖字,能够在教完书之后就安心读书,他们呣子能够吃饱穿暖,有舒适的房间……这些,都是拜那位­妇­人所赐。虽然来此就读的孩子们每人每年都会交一定的束脩,可那点儿束脩更多的只是一个象征意义,加起来每年也不过五六两银子,其他的二十两银子和每个月的饭食费用,则全部由林家支付……

他很想问问母亲:您还因为二魁家的拿着林家的工钱防备着……您儿子拿的也是林家的工钱,您是不是也要防备起来?

儿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有句话叫知子莫若母,更何况是一个全心全力倾注在儿子身上,只盼着儿子读书有成,出人头地的母亲,儿子的每个举动每个表情,只怕都会细细地注意到,潘佳卿这些日子来的郁郁寡欢,和看她时隐匿的不满,她都看的清清楚楚,都知道。

她盼着儿子读书有成,为了儿子­操­心劳力,可不是为了让儿子与自己离心离德,不再亲近的,儿子不说,她却不能不说。

“卿儿,你一定会觉得娘对那位林娘子意见偏颇吧?”潘母年轻时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想好了要开口,也就不再转弯子,开门见山地直点主旨。

潘佳卿微微一怔,对母亲提起这个话题颇感意外。

潘母似乎并不指望儿子这么快就 ...

(会回应自己,稍稍顿了一下,就接着道:“其实,我之前并没有觉得寡­妇­如何,也没觉得你来林家坐馆有什么不妥……”

听母亲这么说,潘佳卿倒是想起了自己刚刚和林娘子定下坐馆之事后,回家告诉母亲,母亲还是满怀欢喜的,只是,不知后来因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不知不觉地,潘佳卿停了捶背的动作,转而用心倾听起母亲的话来。

潘母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心中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果然,自家儿子对那个林家娘子还是在意的!

“后来,我听到了一件事,让我对林娘子不得不防备起来……”潘母说到这里顿住了,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道,“那林娘子与徐长文有私情。徐长文那等学识,又不像咱家一样,需要这份坐馆的银子糊口,却窝在这小山村里一待就是将近三年,若非有同窗推荐出仕,只怕还会在此长住……就是为了那林娘子!”

“娘,这,这,不可能吧……”潘佳卿下意识地质疑着,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初见林娘子那日,满儿与徐长文的亲昵……

徐长文在自己家也没抱过孩子吧,那日却几乎抱着阿满没撒手……

------题外话------

先祝亲们圣诞快乐,平安喜乐!

感谢亲们的票票、钻钻、花花和打赏……今儿,我和小伙伴炫富,我收到的礼物最多!嘿嘿……眼红的哟!

亲们很给力,粟粟码完一章首先上传,接下来尽力码字,再加一更……

挨个抱抱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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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言俚语,不懂的戳这里

( 村言俚语

在这里,将文中一些比较乡村的概念给亲们介绍一下——

*黑面——正常吃的面粉是小麦脱了麸皮,然后磨成的面粉。ww黑面就是不脱麸皮磨出来的全麦面,又叫全麸面,因为掺杂有麸皮,颜­色­比面粉黑许多,而且粗糙,蒸出来的馒头会感到­干­涩、粗糙,没有白面馒头细腻香甜,弹­性­劲道也不够。当然了,现在好多人会特意吃这个,为的是营养均衡。『』

麸皮——麦麸皮,就是小麦磨粉之前,脱下来的外皮。现在一般用于制造饲料。

麦穰——过去麦收打场压麦后,压的比较细碎的麦草,北方用麦穰掺入红泥土中脱土坯,或者直接砌墙。土坯墙搭建好之后,需要上一层外泥,抹得光光的,相当于现在房屋装修的白水泥打底,再加刷墙漆。

土坯——过去青砖价格昂贵,农村盖房买不起青砖,就用红泥土加麦穰(南方用稻草)拖成土坯,然后用土坯砌墙,建成的就是土坯房。其实挺好住,冬暖夏凉,就是不如青砖建的房子牢固。

膈应——恶心。这个其实都知道。

眵麻糊——眼屎。呃……

嘛吃嘛吃——挤眼睛。自行相像睡不醒的状态。

叹牵——可怜,怜惜。

弯眼——机灵,有心机。

搲——wa三声,用瓢、勺等工具舀散碎的东西,比如搲米,搲面,搲饲料等。

建脚——墙基。

差一——差点儿。

------题外话------

临时想到这些,后文出现或者再想起来,随时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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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紫菱衣的聊天记录

( 紫菱衣(863)9:53:39

粟,我又跑去看你的文文了

紫菱衣(863)9:54:08

好看好看。ww还是觉得很好看,天,你怎么懂那么多农村的东西呢。

紫菱衣(863)9:55:51

不过,你那文文吧,个人觉得好像有个漏洞,女主一下子多了那么多钱,邻居那些没有怀疑么,女主之前家里可是只有黑面,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紫菱衣(863)9:57:32

呜呜,木有人,木有人。偶进去码字鸟,码字鸟。

红粟(091)9:59:04

在啊

临时还没被发现呢

紫菱衣(863)9:59:24

哈哈。『』粟你粗来了。

红粟(091)9:59:26

接着就是麻烦上门了

囧,我今天早上粗了好几回了

我哪里粗了?虽然确实很肥

紫菱衣(863)9:59:58

额。这样啊。哈哈。红粟(091)10:00:04

紫菱衣(863)10:00:10

好吧好吧。你继续粗。

嘻嘻

偶要码字了

红粟(091)10:00:17

他们回家的时候是晚上了,没遇上人

买­鸡­,做衣服,都是第二天,你看到的,会在后继里

紫菱衣(863)10:00:54

额。这样啊…

红粟(091)10:00:59

不带这样的

俺在减肥在减肥

紫菱衣(863)10:01:03

嘻嘻,我会继续追文滴…顺带推荐紫菱衣的虐文《豪门婚­色­,娇妻撩人》

一场游戏,她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一场­阴­谋,原本的未婚夫却牵着养母妹妹的手走进礼堂

但是,嗜血­阴­冷,残忍如地狱修罗的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喜欢另一个男人。

夜,黑暗,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解开她身上的衣物扣子,无视她的脸上的痛楚

“乖——”低沉的嗓音带着­性­感的磁­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语气

冉依颜绝望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爱,深爱,­肉­虐。真情,专一,霸宠

他爱她,迷恋她的一切,所以夜夜索欢——

而她,风冿扬,那个霸道男人,这辈子,如果可以,她只想把自己隐身,逃他远远的,但是午夜的粗重低喘如同噩梦循环,可是,她逃不开——http://www。xxsy/info/。html

——虐文,各种虐,喜欢这调调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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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粟喜欢的歌

( 『』ww

有一天

我发现自怜资格都已没有

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

担负着简单的满足

有一天

开始从平淡日子

感受快乐

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

我要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能有个归宿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

有你的温度

有一天

我发现自怜资格都已没有

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

担负着简单的满足

有一天

开始从平淡日子感受快乐

看到了

明明白白的远方

我要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

能有个归宿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

有你的温度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失落的痛楚

一个人的路途

也不会孤独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生命做长度

无论我身在何处

都不会迷途

我要稳稳的幸福

这是我想要的幸福

------题外话------

偶尔的机会听到了这首歌,和缓的旋律,朴实的文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平淡无华,却真实感人,就像岁月静好,看时光之河缓缓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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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刘家岙的夜不平静(加更)

( 第一百零八章刘家岙的夜不平静(加更)

俊文从学堂转回来,很快就进了林家东院。『』大门上的顺子看到俊文忙笑着迎上来:“文少爷,您回来了,刚刚老太太还打发人来问。”

对于使唤仆从俊文还不习惯,听着少爷、太太的叫,就觉得别扭。

点点头,应了一声,匆匆进了大门。

俊文已经成年,房子大了,就搬到了一进院里,爷两个住了三间东厢。回到自己屋里,把书包放下,洗了把脸,这才匆匆进二院。

虽然搬进了新房子,但林家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夏季的晚饭都是在院子里吃的。

林旭迈进二门,借着廊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的柔和的光,就见刘氏带着几个小的坐在院中的桌子旁。杨树勇每日都在西院督建,中饭晚饭就跟着在西院吃。

俊言俊章一回头看到俊文,欢叫着奔上来。俊章笑嘻嘻道:“大哥,你补完课了!”

俊言则有些可怜地瞅着大哥:“潘先生每天都要给你补一个时辰课……大哥每天还要制药,他又不是不知道……”

俊文摸了摸俊章的头,听到俊言的抱怨,抬手拍了小家伙一巴掌,轻斥道:“潘先生那可是为大哥好,别胡说!再说,我要不补课,岂不很快就被你们俩小子比过去?还有阿福阿满,到时候,我这当大哥的,认字还不如你们多,才羞得慌呐!”

被大哥训斥了,俊言也不恼,笑嘻嘻地跟在俊文身边,朝着桌子走去。

阿福阿满也起身迎上来,脆脆地叫大哥,俊文挨个摸了摸两个娃娃的小脸,这才从弟弟妹妹们中间走出来,给刘老太躬身施礼。

刘氏看着孙子外孙一大群孩子欢喜言笑的,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看俊文施礼,连忙笑着抬手道:“行了,行了,一天见多少遍,哪用这么些虚礼!时候着实不早了,赶紧坐下,咱们开饭!”

旁边伺候的青杏和玉凤都跟着笑,青江家的也跟着凑趣:“老太太,您看这儿孙满堂的,都是老太太您的福气啊。”

大兴家的也不甘落后,立刻跟上道:“都说知书达理,之前我还不知道啥意思,今儿看到侄少爷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这书可不是白读的,瞧瞧,这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敬老爱幼,知规守礼,这才是大家子的气度呐!”

刘氏虽然知道俩­妇­人是奉承话,却也听得心花怒放,摆摆手笑道:“被你们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瞅着那几个小子自从跟着去了学堂也长进了……”

俊文仍旧含笑站在一旁未落座,听着刘氏说完了话,就赶紧Сhā话道:“­奶­­奶­,咱们吃饭了,也让大兴婶子和青江婶子她们也去吃饭吧。”

刘氏笑着连连点头,连青杏和玉凤也打发下去吃饭,这里则只剩下自己家的人,俊文这才举得不别扭了,挨着刘氏坐下吃饭。

如今,林家有了大兴家的专门负责厨房,食材也丰富多样了许多,饭菜质量自然也提升了上来。

晚饭是三冷三热六个菜,一盘馒头,还有一锅米粥。这样的饭菜搭配还是刘氏吩咐的,他们就是庄户人家,习惯喝粥,不习惯喝汤。

俊文先给刘氏舀了一碗粥递过去,又给福儿满儿分别盛了饭,空挡里,俊言俊章已经自己舀了碗,俊文笑着看看两个弟弟,这才自己舀了碗吃饭。

林家的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孩子们说说学堂里的事儿,说说和哪个孩子的玩耍矛盾,刘氏和俊文跟着答应几声,祖孙俩又互相问问一天里的事儿……老老少少一边吃饭一边说笑着,气氛非常热闹。

杨树勇从外边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刚刚听到那些传话引起的不高兴,也因为这老少欢乐的情景给冲淡了不少。

“你们还没吃完啊?”杨树勇笑着走到近前,几个孩子连忙起身叫人,杨树勇摆摆手,让孩子们继续吃饭,他也搬了个板凳在刘氏身旁不远坐下来,摸索着掏出烟布袋,摘下腰上挂的烟杆儿,装了一锅子烟丝,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

刘氏端着饭碗,斜了大儿子一眼,嗔怪道:“你这活儿轻省了,烟倒是勤了……少抽点儿吧,别弄得和你爹似的,浑身一股子烟油子味儿!”

“嘿嘿,成,我这就不抽了!”杨树勇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力抽了一口,这才把烟锅儿在地板上磕了磕,却并不收起来,只拿在手里把玩着,一边寻摸着道:“娘,后日西院里上梁要摆几桌席面儿,家里青菜什么的还好,就从村子里买些,这么热的天,­肉­菜却搁不住……我寻思着,明儿去一趟县城,多买些­干­货,回来再从镇上捎一匹­肉­回来,明儿晚上,紧紧手都做熟了,也就不怕坏了……”

刘氏一边儿听着,一边儿点头,又和杨树勇商量着买些什么­干­货,买什么酒,还得再买些点心果子……村里人办事儿,摆席面儿,都会带上一两个孩子,买些点心果子,到时候也不至于让孩子们空了手。

杨树勇一一点着头应承了,继而又道:“我这一趟去县里,也找之前一处赶车的兄弟给海棠带个信儿……海棠这一走也将近两集了,想来就是事儿没办完,也该有信儿捎回来,打发个人去,方便她带信回来,二来,也给她说说家里的事儿,省的她在那边还惦记着家里……”

如今,林家里外一片火腾,除了杨树猛几个和林娘子外出,再没有让人挂牵的事儿了。ww

一听杨树勇提起海棠,刘氏脸上的表情也低落下来,赞同着大儿子的打算,一边儿道:“你也不用太挂心,你妹妹是个有数的,没回来就一定是那边的事儿没办利索。一办利索了,想着很快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刘氏叹了口气,道:“这一些收药、炒药的作坊,虽然我没亲眼看见,听你们说也都是顺顺妥妥地就开办起来了,这个做啥皂的作坊子,咋就这么麻烦呐,还得去府城呆这么些天……”

听着刘氏满是担忧的话,杨树勇心里颤了颤,怕自己脸上露出啥表情来让刘氏看到,连忙装着挂烟杆儿低了头,悉悉索索地把烟杆儿挂在腰带上,这才抬头道:“娘,之前妹妹开作坊,只是和回春堂廖家合伙,回春堂就在镇上,往来便宜,也就省了气力。可这回的作坊是和府台家的二公子合伙……海棠说过,这作坊子开起来,利大的很,和府台公子合伙,仰仗着府台公子的势力,咱们才不怕有人眼红惦记。既然和人家合伙做买卖,妹妹去府城商量事儿,也是自然的。就像您说的,妹妹是个心里有数的,现在处事儿全面着呢,可不是当初在咱家时了。再说了,即使有什么为难,还有府台家的公子在后边托着呢,不会有啥事儿的,您也别惦记了。”

听大儿子一番笨嘴拙舌的安慰,刘氏也撑不住笑了:“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挂心着……行了,咱们娘俩也别在这里多寻思了,明儿你捎了信儿去,你妹妹就是不回来,也很快能捎回信儿来了,咱们就等着吧!”

娘儿俩说着话,刘氏也吃了饭,几个孩 ...

(子也吃饱了,几个小的纷纷回房,做先生留的功课。青杏和玉凤吃完饭回来,收拾了碗筷,又服侍着刘氏回房洗漱安置,俊文这才跟着杨树勇回前院。

走出二进门,俊文开口打破了父子俩之间的沉默。

“爹,我姑没去府城吧?”

杨树勇心头一跳,转身看向身旁的儿子,就见大儿子尚显青涩的脸庞上,满是端肃和确定,丝毫不容置疑。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想事儿看事儿都多了,不是那几个小的那么好糊弄了。虽然今儿才开口询问,只怕妹妹没走的时候,俊文看出不对劲儿了。

收回目光,杨树勇点了点头:“你二叔和旭哥儿、俊书滞留在边关,你姑姑惦记得很,只怕他们在那边儿有什么不妥当,执意要去找他们,把他们带回来……”

果然!

虽然俊文早就猜到了,可是从爹爹口中得到确切的肯定,他还是觉得很受震动。

姑姑一个年轻­妇­人,在姑父传来噩耗后,不但咬牙撑起了濒临断粮的林家,开起了一系列作坊,做大了生意,还把他们兄弟和爹爹叔叔都把揽到刘家岙来,还通过爹爹教会了娘和二婶炒罗布麻,现在娘和二婶也雇了三个­妇­人帮工,每日在家里坐着,收罗布麻炒罗布麻,一天也能收个二百多斤,照罗布麻的利润,一个月下来也有一百多两银子的收入……

如今,二叔、俊书和林旭小叔滞留边关,又是姑姑一个弱女子赶赴边关寻人……

姑姑为了林家、为了杨家付出良多,爹爹生­性­憨厚朴实,帮不上太多,他这个做侄子的也帮不上多少……但是,当初姑姑让俊书和二叔去,而留下了他,在最初的不甘不理解之后,如今他也早想明白了,姑姑是根据他们兄弟的­性­子来安排的。

俊文自知脑子不如俊书灵活,心思转的不如俊书快,却相对沉稳,相对思虑周到,是以,姑姑才让他在家里学着炒药制药……如今,姑姑能够脱身就走,把炒药制药这些都交给他掌管,也正证明了这一点。

看清楚了,想明白了,俊文心里那一丝儿不甘不愿也就散了。

既然姑姑将制药炒药这些都交给他,那么他要做的,就是把炒药制药作坊的事情管理好,让姑姑没了后顾之忧。

心思飞转,俊文听到爹爹确认了姑姑北上的消息,却没有惊讶惊慌,只镇定道:“爹,儿子知道了。既然姑姑把家里的事儿都交给咱们爷俩,咱们就好好地替姑姑看管着,制药炒药,盖房子管家,让一切顺顺妥妥的,也省的姑姑在外还惦记着家里。”

听俊文这么说,杨树勇却露出一抹惊讶,连脚步也停了下来,抬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一仔细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儿子的个头已经窜的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了,虽然容貌尚显青涩,但站在他面前,宽宽的肩膀儿,挺直的腰板儿,还有一脸沉着镇定的表情……都在向他显示着,儿子长大了,懂得替他承担了!

不知怎么的,杨树勇心里突然热乎乎地涌上来一股什么,让他鼻子里一阵发酸,眼窝发热,却不自觉地笑起来:“嗳,嗳……你也长大了!”

爹爹眼中的水光俊文看在眼里,又得到爹爹的肯定,俊文即使沉稳也难免觉得心头激荡。却仍旧让自己平复了情绪,伸手搀住爹爹的胳膊,笑着道:“是啊,我和俊书都长大了,以后能够替你和二叔分担了,爹,您和二叔以后也能轻省点儿了……”

父子俩说开了这个秘密,仿佛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喁喁地说着话,走进一进东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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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刘家岙,村西的刘家大院,之前在村子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占地近十五亩地的大院子,在这小小的山村,显得巍峨肃穆的很,让从这个大门楼里走出的人,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只不过,在刘家岙几十年一家独大的状况,在这一年,毫无征兆地打破了。

与刘家相呼应的村东,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建起了两套大院落,外加一个整齐崭新的学堂,就连前些日子被净身出户的刘二魁家,也盖起了石头建脚砖墙挂瓦的房子……这些,看起来似乎与刘家人没什么想­干­,却让刘家上下都觉得憋了口气,很不是滋味儿。

与林家的寥廓院落不同,刘家人口多,院子面积却小得多。十五亩的地面上,建了四进院落,除了第一进是待客的客厅、饭厅外,第二进住着刘炳善和妻妾,还有刘炳善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娘。三四进临时住了长子、次子和他们的妻妾,还有各自的丫头婆子。人口多,各院的屋子就格外局促,不说丫头子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就是成了家的奴仆,也只在大院子后边加盖的一溜儿青砖房子里,一家一间,连个院落都没有,相比起来,倒是村子里稍好些的人家就比他们住的豁亮。

一进的客厅,是见客的所在,也是刘家父子商议重大事情的所在。

刘永业刚刚从县城里赶回来,匆匆吃了几口饭,就跟着刘炳善和大哥二哥来了前厅。

不等坐定,­性­子急躁的老大刘承业就嚷嚷道:“那个姓林的寡­妇­还拿上乔了……要我说,人家同知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也用不着说媒下聘,让高公子多派几个人来,一顶轿子抬回去,进了洞房,成就了好事,哪里还由得她不依……嘿嘿,说不定,到时候让她尝到了甜头,撵都撵不走了!”

老二刘继业和老三刘永业闻言都皱了眉,再看刘炳善居然没有反驳,甚至神­色­间有些赞同之意,老三刘永业连忙开口,对刘炳善道:“爹,这一回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回来,可就是去打听那个信儿去了,这事儿,我觉得不能鲁莽了!”

“咋就鲁莽了?咱们帮把手成全了同知公子的好事儿,对那林家寡­妇­也是难得的福气。去同知府做正儿八经的姨­奶­­奶­,岂不比在林家守寡强?就她那么个寡­妇­,还带着俩拖油瓶子,就是有了几个钱儿,还想着找啥好的了?就是四邻八村的有不嫌弃她是寡­妇­的,也是看中了她那俩钱儿。就这样,有爹有娘的好男人也丢不起那个脸,能为那俩钱儿娶她的能有啥好货­色­?不是老光棍子就是死了婆娘的老鳏夫,哪里能比得上同知公子风流倜傥,官宦之家……”

听老大刘承业说起来没完没了的,老二刘继业出声打断,却不理会老大的冷眼,只看着刘炳善道:“爹,这事儿我也应该从长计议。”

刘炳善皱着眉头,抬眼看看三个儿子,最后,盯着老二道:“照你这意思,人只怕也得罪下了,咱们再出溜了?”

刘继业一听刘炳善这语气似乎不太对,隐隐有些不满意,连忙道:“爹,不是不办,但要好好商量商量,最好是琢磨出个两全的办法来。同知公子咱们要巴结,可也不能为了巴结同知公子,得罪了府台家不是?”

“哼哼,说了半天和没说有啥两样,都是废话。我还以为你有啥好注意呐!”刘承业忿恨二老打断他的话,自觉大哥的面子被扫了,听老二刘承业说完,也不细想,立刻劈头盖脸地讽刺了一顿。

...

“大哥,你……”刘承业对这个草包大哥早就看不惯了,只不过,一直隐忍着,没想到今儿当着爹爹和老三的面儿,又这么敲打讽刺,于是就怒了,眼睛也瞪起来了,霍地起身,指着老大刘承业就要理论。

刘永业一看要起内讧,连忙伸手压服住二哥,低声劝慰了一句,这才哈哈笑着打圆场道:“大哥二哥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咱们之前已经搭上了同知公子,也已经做了那么多了,现在想收手也来不及了。就像二哥说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寻思寻思,商量出个好办法来,能让林娘子顺顺当当地嫁进同知府去。只要林娘子嫁进了同知府,不出什么事儿,咱们就是成人之美,只有被人称赞的份儿,也再不会生什么是非了。”

他这一番话,完全是和稀泥,看似劝慰老大老二,却其实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把自己的打算推出来。

刘炳善垂着头,一只手习惯地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对三儿子刘永业道:“嗯,还是小三儿说的对,这事儿,就看能不能成,只要把人嫁进同知府,咱们也就啥也不怕了!”

“哼,还不一样是废话……”老大刘承业见老三卖了好,很是不服气地又要跳出来,却被刘永业笑着按回座位上。

“大哥,你别急啊,你且听小弟说说,等我说完,爹爹和两个哥哥再有什么注意,咱们再商量嘛……哈,大哥,坐下,坐下,喝口水……”

连说带笑地按住老大,刘永业这才转回身来,回到刘炳善跟前,道:“爹,大哥二哥,畏手畏脚,即使常婆子也被那林家人糊弄住,是为啥?”

刘炳善和刘承业刘继业都没想到,他们等着老三出主意,老三不说自己的注意,反而上来就问上了,都有些意外,怔怔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刘永业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自顾自地接着道:“咱们畏手畏脚地不敢放手作为,还有那常婆子也被糊弄住,不敢再上门,怕的不就是林家娘子真和那位府台公子有什么瓜葛吗?还说那林家娘子去了府城,这一去就是十来天……爹,大哥二哥,就连你们肯定也在心里划魂儿她与那府台公子……只怕是搭到一起了吧?”

又是一问,这回刘地主和老大老二明显反应快了些,先先后后地都点了头。

刘永业眼睛一眯,勾着嘴­唇­嘲讽一笑,往前一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一直没回来,就是去打听这件事儿去了……可是,结果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你们怕是想都没想到……”

说到这里,看着刘炳善和刘承业,刘继业完全被他抓住了,都切切地看着他,期待他赶紧把答案说出来。刘承业最沉不住气,两息不到就嚷嚷着催促起来:“老三,有啥话你就说呗,卖啥关子啊……”

刘永业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斜睨着老大刘承业,笑道:“大哥,别急啊……”

转脸,刘永业再次压低了声音,一双小眼睛晶亮晶亮地,冒着深深隐藏的兴奋光芒,道:“我打听到的消息,那个林家娘子根本没去府城!”

“啊……”

“怎么会?”

“为啥没去府城啊?”

刘永业的谜底揭开,刘炳善和刘继业刘承业父子三人几乎同时惊讶出声。虽然内容不同,却显示出,刘永业这个消息,实在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刘永业也不急着再说话,反而老神在在地坐回去,端起茶盏来,不疾不徐地喝起茶来。

好一会儿,眼看着老爹和两个哥哥都被急得抓耳挠腮,眼看就要冒火了,刘永业这才施施然地放下茶盏,心有成竹道:“爹爹和两位哥哥不用焦急,这事儿,那林家娘子去了哪里与咱们没什么关碍,但,只要她没去府城,就说明她和那位府台公子并非像林家人放出的风声那般亲近……既然,府台公子不怎么在乎,咱们和同知公子的关系,却是实打实的,咱们行事儿也就不用再顾虑重重了。”

刘炳善和刘继业自然没有异议,就连刘承业也说不出啥风凉话了,看老爹和二老都支持,也只好点头应承,同时看着老三,等着老三把他的注意说出来。

“咱们之前让常婆子上门,那林家不是那话把常婆子给搪塞出来么?那咱也不急着请什么媒婆了……”刘永业说到这里一顿,成功地收获了三双焦急催促的眼­色­,这才得意洋洋道:“林家依仗的不外乎两个,一是攀上了府台公子,二么,就是林家那几个作坊,挣了些银子拿在手里,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哼,乡下娘们儿就是乡下娘们儿,真以为手里有几个钱就啥也不怕了?如今,咱们确定了府台公子与她并不怎么热络,那么,只要再破坏了她的作坊,或者砸了她的买卖……哼哼,到时候,只怕都不用咱再打发人上门儿,那林家娘子就会求到咱们门上来呐!”

“嗯,好,这个注意好!”刘炳善第一个称赞。

刘继业笑眯眯地点点头:“三弟这书真是没有白读啊!”

刘承业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抬手大力地拍着老三刘永业的肩膀儿,一边呲着牙笑道:“老三这小子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儿,这遇上事儿,花花心眼子就是多啊……”

一肚子坏水儿?还花花心眼子多?这算是称赞还是算表扬?

刘永业被拍的半边身子都疼,呲着牙咧着嘴,却还是勉强撑出一丝笑来,对老爹和大哥二哥笑笑,同时,不动声­色­地起身,躲开老大没完没了的巴掌,匆匆丢下一句:“我去趟净房!回来接着商量……”

话音落下,人已经溜出了外厅大门。

不过,从外厅里出来之后,刘永业却并没有上净房,走出几步之后停住脚步,回头望望灯火黯淡的外厅门口,露出一个不屑的轻蔑笑容。

要对付林家,事关能否与同知公子高兰芳真正攀上关系,事关重大,又是种种艰难,他可是深知老爹和大哥的不着调。老二虽说有些心思,也能沉得住气,可他也不想让老二知道……与其他­操­心劳力地得了好处大伙儿一起分,当然不如他自己个儿悄无声息地把事儿做成了。

到时候,真的攀上了同知大人,他就是考不上进士,只要有个举人,也能够走同知大人的门子,走铨选的路子出仕,一样风光无限,前途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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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是个女的

( 第一百零九章是个女的

看着身量瘦小、神情拘谨的少年退出帐去,秦铮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帐门好一会儿,才慢慢踱回大案后。『』又看到桌上的条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还是不够严谨啊,难道不知道,这些亲笔之物最是不能随意乱丢的么?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摇了摇头,秦铮又拿起条陈,翻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这个林旭心­性­倒还淳朴,条陈写的还不错,说不定走科考,真的能有所成就。

将条陈往案边一搁,秦铮转身再次看向墙壁上悬挂的地图来。

这是一张北疆战略地势图,把南至燕云山脉,北至漠北诸部的局势、地形都描绘标注了出来。只不过,之前雁云关外的星罗密布的十数个戎人部族聚居地,如今都变了颜­色­,雁云关外三百里方圆,尽被大明军队荡平。

再往北,又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阴­山山脉绵延横亘,想要荡平逃过山脉去的戎人残部,还有更往北的北戎诸部,甚至北戎王庭,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了。更何况,翻越­阴­山北上,己方军队就成了孤军深入之势,届时,若是盘踞东北的女真趁势而动,己方这一路孤军可就讨不了好了。或者,等己方与北戎大战之后,元气大伤之际,女真趁势西进,可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微微皱着眉头,秦铮琢磨着大军接下来的行动战略部署,还没得到一个周全的计划,就听得门外值守兵士高声通报:“报,秦礼秦百户求见!”

咦,秦礼回来了?

秦铮面上闪过一丝喜­色­,转身,面­色­已经恢复了冷清,只淡淡道:“传!”

话音刚落,帐帘被从外边掀起来,秦礼、秦仁两人一身黑布短褐并肩进了大帐,在大案前十余步处,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罢了!”秦铮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的,秦礼秦仁应声而起。

“怎样?”

“回将军,那高秀璞多年仗着圣眷,行事跋扈,连安阳知府也多不放在眼里,卑职二人去了,暗暗探访了不到十日,就查出高秀璞多条贪墨受贿、纵子行凶等多条罪状。那高秀璞掌握军用辎重调度之责,却克扣军用,指使其三子与多名­奸­商勾结,以次充好,以陈冲新等等手段,在军用粮草中捞取巨财。最重要的是,高秀璞里通北戎,以军粮暗输外敌……”

听着前边的,秦铮一直神­色­淡淡的,听到这里,却神­色­一动,打断秦礼的回报,道:“可有确凿证据?”

“有,不仅有明细账目,还得了一名为高秀璞往来北戎的管事,乃高秀璞三子的­奶­兄。人证物证已经羁押回营,等候将军发落!”

秦铮脸上喜­色­一闪--却也仅此而已,随即,就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吩咐道:“把账簿交给唐大人,让他写一份上疏。把人交待给秦义,切不能出什么纰漏!”

秦礼秦仁连忙躬身应下。

秦铮又问了两人在安阳的其他事务,秦礼秦仁一一汇报了,秦铮或略略点头,或沉默不语,很快也就结束了谈话。

“行了,你们这一趟也受累了,下去歇息一晚,明日再返回去吧!”

秦礼秦仁却没有立刻离开,互相看了一眼,仍旧是口才好的秦礼拱手道:“将军,卑职还有一事要禀。”

“哦?”秦铮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来。

秦礼秦仁和秦义等一共八人,都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伴当护卫,又从京城跟来边关,说是最心腹、最可信之人也不为过,而且,因秦铮的­性­格冷淡、果决,话一出口轻易不会改变,是以,这八个人从来对秦铮的吩咐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服从,还从没出现过秦铮吩咐了,他们稍有违拗的事儿!

虽然诧异,但秦铮也知道,秦礼秦仁都是知道轻重深浅的,若非极重要的事,断不会如此,于是在诧异之后,随即问道:“何事?”

秦礼仍旧躬着身子,听到头顶的问话,暗暗松了口气,于是回报道:“卑职二人接令去安阳府办差,安排了人手暗中护卫,只是,在卑职们飞马回来之际,接到一个消息,林娘子比卑职们早一天也上路往北来了……卑职们一路上密切注意过了,在忠义镇和十八里铺子都有消息,可出了十八里镇之后,就没了消息……”

说到这里,秦礼只觉得从头顶上方无声地蔓延过一股极强的冰寒之意,就是他和秦仁也有些承受不住,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秦礼继续道:“依着一路的消息来看,林娘子一行应该快马疾驰,照理,应该比卑职二人更早一步到达怀戎才对!”

说到最后,秦礼秦仁几乎要被那股强大的冰寒威压之势给压的窒息了,还好,没有多久,那股极强的冰寒威压倏然散去,继而就听到淡淡的吩咐:“知道了,去吧!”

秦礼和秦仁都有些愕然,不知道,刚刚将军还散发出那般极强的怒气,为何片刻就遣他们下去,还连一句吩咐都没有?

不过,心中虽然疑惑,两人是不敢再有什么违背之举了,甚至连互视一眼的小动作也没敢做,几乎在那吩咐声刚落下的同时,就齐齐躬身施礼,应着退出了大帐!

出了大帐,秦礼秦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却谁也没有稍加停留,快步离开了中军大帐,回自己宿营的帐篷去。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估计根本走不到宿营帐篷,中军大帐中就传出一声召唤:“来人,传洪展鹏将军来见!”

门口值守的中军连个迟疑都没打,立刻扬声答应了,疾步而去。

秦铮背着身子站在案后,面对着墙上悬挂的战略地形图,目光死死地盯着连绵成一线近千里的燕云山脉,目光冰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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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随着李震北和八名镖师进入燕云山脉,虽然仍旧有些未散的雾气,山路也多有碎石崎岖,但却走得还算顺畅,行到午时时分,别说没有半个山匪出来阻路,就连个人影都没碰上。

正好走到一处山溪边,视野比较开阔,周边山崖也稍显缓和,邱晨就和李震北商议,在此歇息片刻,吃点儿­干­粮喝口水,也饮饮马。李震北四下打量一番,也就同意了。

众人下马,李震北仍旧异常谨慎,又带着两名镖师往前探了一段路,确定没有危机隐伏,这才返回来,同样下马,稍做休息。

说是歇息,统共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大伙儿就着山溪中的流水啃了些­干­粮,就又匆匆上马继续前行。如此,一路疾行,到天黑之前,又来到一处平缓的山坡处,方才停下歇息。

李震北又是四下巡视了一遍,这才回来向邱晨解释:“今早让雾气阻了行程,今晚是出不得山了。山中夜路是走不得的,也打不得火把,只能歇息一晚,明早再走。还好,我前些年经过此地时知道一个山洞,位置隐蔽,刚刚我已经去打探过了,山洞还在,洞口生满了杂树藤蔓,虽没进洞,却也看的出来,没有人兽出入痕迹。我们今晚就去山洞过夜。”

...

( 路程安排,邱晨一直是无条件地尊重李震北的安排,只不过听他说及山洞的洞外生满杂树藤蔓,人还好办,马匹怎么办?能进去么?

她就着这个问题询问了,李震北却哈哈大笑起来:“林娘子有所不知,虽说山洞隐蔽,又生有杂树藤蔓之物,但只要劈开一条路进了山洞,洞中却极为开阔,别说咱们十个人十匹马,就是几十口人几十匹马进去,也不显拥挤!”

邱晨一听也就不再追问,想来劈开路之后,李震北等人经验老道,也懂得如何伪装掩饰踪迹,她只要跟着就好。『』

计议已定,也不耽搁,趁着天­色­尚未黑透,一行人在李震北的带领下转过一丛毫不起眼的低矮树林,就来到一片陡峭的崖石之下。

邱晨也不用自己牵马,只袖手跟着,需要她注意的除了脚下的乱石,就是周围的环境了。

或许是从小没了父母的疼爱,仅有的外婆也能力有限,许多时候,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往前走;也有许多时候,需要她自己决定前进的方向……是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首先要做的就是熟悉周围的环境、人文、习俗。

在这个似乎时刻都可能降临危机的山谷,在这个号称一山一寨,一步一匪的燕云山脉中,她更是时时刻刻紧绷着,警醒着,几乎没走一步,都会看好了逃生的方向。

此时,也不例外。

她从刚刚那从矮树林处就看到了一处绝佳的潜伏之所,继而,在这片藤蔓之中,又看到了一条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泉眼,说是泉眼都是太夸张,严格上说,只是顺着石峰缓缓滴下来的水滴,水滴落下,就会渗入密密匝匝的藤蔓之中,除了岩石上不到巴掌大的一片湿痕外,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这点点滴滴的水丝毫不起眼,邱晨却想到了一个用处--若是藏身在这山洞之中,有了这石峰中滴落的山泉,就有了饮用之水,若是带的­干­粮足够,在山洞中藏上几个月也不用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传来了前边镖师的提醒声:“林娘子小心脚下,这边有个坑!”

邱晨连忙收敛心神,低头看路,脑海中有些什么闪现,就此被她忽略掉了。

过了镖师提醒的小坑,打头的李震北和另外一个镖师已经开始扩路。与邱晨相像的用斧头砍,用刀削不同,这些人极谨慎,也极技巧,两个人手持两杆铁枪,极巧妙地一挑一拨,那些看上去密密匝匝,难以分割的藤蔓灌木,就被分拨到两边,在两杆枪之间,就开出一条路来,后边的人随即牵着马儿跟进。

铁枪一步步开着路,邱晨跟着几位镖师一步步跟上去,后边还有负责善后的,再把那些藤蔓、灌木恢复成原状,即使有被马蹄踩踏折段的,也被伪装一番,这样虽然离近了仔细看还能发现痕迹,但是仅仅只是路过,或者不留心的情况下,却不会凭空吸引人的注意。

前后看了一眼,邱晨就不为这些­操­心了。论起行路和逃避危险的生存技能,这些人都能称得上行家。相对来说,她那点儿野外生存知识,就相当于幼儿园小朋友的水平,就不要拿出来显眼了。

看似轻松的开路、隐匿,其实是颇为吃力的,是以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

好在,这片灌木藤蔓遮蔽之路并不长,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如此走了半柱香功夫,一行人也终于在山谷中最后一丝阳光隐去前,进了很是隐秘的山洞。

“好了,大伙儿稍等等,我点个火!”李震北的声音带着回音从前边传过来。继而,邱晨就听到了李震北打火镰的咔咔声。

“吔,怎么打不着?”另一个镖师诧异的声音。

“中午歇脚的时候,掉到溪水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没­干­……”李震北的声音里有些懊恼,随即朝后边喊,“还有谁带着火具?”

众人在黑暗中纷纷回应,却没有一个人带火。

镖师这个特殊职业,注定了他们有许多时候需要隐藏痕迹,隐藏行迹就不能点火,也不能抽烟。是以,镖师们都好酒,却几乎没人抽烟。为的就是在需要隐藏的时候犯了烟瘾,点火暴露了行迹。

邱晨默默地上前一步,轻声道:“我带了火绒!”

说着,邱晨腰带中摸出一支钢笔装的紫铜管状物来,拧开顶端的盖子,慢慢旋转,一截闪着微微火星儿的火绒就露了出来,邱晨低头吹了吹,火星儿遇风燃烧,一下子腾起一朵橘黄­色­的火焰来。

“呵呵,林娘子这火绒子可真­精­巧……”旁边的一名镖师禁不住感叹道。

邱晨微微一笑,举着火绒往前走了几步,李震北就拿着准备好的火把凑上来点燃了。很快,两支火把点燃了起来,跳跃晃动的火光照亮了山洞的洞口,他们也算是得以初窥这个神秘山洞的实貌。

他们刚刚进山洞的时候,是经过了一段大约二十来米的狭窄通道的,如今,他们身处的地方,却已经豁然开朗,火把的光线,仍旧看不到山洞底部的石壁,只是往左右两侧看,能够看到凹凸不平的石壁往两边延伸开去。据目测,这一处的洞径最少也得有五六十米,十个人十匹马都进来之后,也丝毫没有拥挤逼仄之感。

“怎样,不错吧?”李震北有些得意地问了一声,得到几声轻笑。

大伙儿不过是暂避一夜,不宽敞也能将就,宽敞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大夏天的,这山洞中却潮湿­阴­冷的很,勉强凑乎一夜也罢了,再宽敞也不会让人生出丝毫留恋之心来。

李震北也不以为意,低声笑骂了几句,吩咐几名镖师安置马匹人员,他则叫上一名经验老到的镖师,又点燃了一支火把,往山洞深处走去。

尽管山洞外没有人员野兽出入的痕迹,但山洞这么深,万里有个一,等他们睡着了,爬出条蛇什么的来,也真能要命!

见他们李震北带着那名镖师打着火把渐渐走向山洞的深处,最初还能看到两人的身影,渐渐地,只能看到两团跳跃燃烧的火光,再接下来,两人似乎绕过了一块巨石还是什么的,两团火光也看不到了……邱晨也收回有些酸涩的目光,眨了眨眼睛,走到胭脂身边,从马背上驮着的褡裢口袋里往外拿东西。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因为怕引起刘氏的疑心,她并没有准备多少吃用之物,仅仅带出来的除了两身男装外,就是那些防身之物,还有银两水囊。现在她却一一从褡裢中掏出了火烧、卤­肉­、烧­鸡­、­肉­­干­、咸鸭蛋,还有一小包­奶­­干­她没拿出来,那是她给自己准备下用来路途中补充体力的。这会儿当着一大群男人的面儿,又是吃正餐的时候,这种小零嘴儿就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来,来,大伙儿凑一起吃吧!”邱晨抱着一大堆食物,走到已经燃起来的篝火旁,笑着招呼镖师们。

“哈哈,跟着林娘子,这一路的伙食可是顿顿都改善啊!”镖师们笑呵呵地拿着自己的­干­粮袋子、水囊,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邱晨抖开一张包袱皮儿,把食物一股脑儿放在上边,招呼着众人自己拿吃的,她 ...

(自己则悄悄地退后几步,拿了水囊和两只火烧来到胭脂跟前。

好马都通灵­性­,经过两个多月的喂养,胭脂早已经认识了自己的主人,看到邱晨走过来,就把长长地马脸凑到邱晨跟前,邱晨与它抵抵脑门儿,然后拍拍胭脂的脖子,胭脂就颇为通灵­性­地趴了下来,邱晨也凑过来,挨着胭脂的脖子席地而坐,一手一只火烧,右手的给胭脂,左手的给自己,一人一马吃的香甜而飞快。因为胭脂马儿嘴巴大,吃完了自己的,就会很不自觉地来抢另一只……结果邱晨吃的都有些噎住了,也没耽误胭脂把一小半抢了过去。

拔开水囊的塞子喝了口水,把噎在喉咙中的火烧冲下去,这才觉得舒服了,又站起来,用水囊倒着给胭脂也喂了些水,一水囊的水也就光了。邱晨又和胭脂分食了两只火烧,把另一只水囊中的水也喝光了。

“你等着,我去弄点儿水回来哈!”

邱晨拍拍胭脂的脑门儿,从褡裢里摸出一块防雨用的油布,悄声和胭脂嘱咐了一句,走出山洞,吹燃火折子,来到洞口附近,找到那滴滴答答的流水处,这么点点滴滴的水流量,用水囊接的话,恐怕手臂举得酸掉,也接不了多少。邱晨却早有了办法,她把拿来的油布四边儿用石块撑起来,油布正对着滴水的地方,就形成了一个油布的小坑,岩石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油布上,不大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布置好了,邱晨也不在这里停留,又打着火折子走了回来。李震北和另一个镖师巡察也回来了,这个山洞也就这块地儿宽敞,再往里走就会渐渐狭窄,他们绕过那块巨石之后,很快就到了尽头,里边除了潮湿滑腻的青苔之外,什么都没有。李震北还特意自己查看了那些石壁上的青苔,确定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邱晨回来后,过去和大伙儿说了两句话,就拎着已经空了的包袱皮儿折了回来,再次依靠着胭脂坐了下来,包袱皮儿就被她铺在了身下。不仅如此,因为她打算睡觉了,就把白日铺在马鞍上的一张羊皮拿下来裹在了身上,蜷缩起身子依靠着胭脂温热的身体,合上了眼睛。

每晚无论是野外宿营还是投宿客栈,李震北都会安排人值夜的,是以邱晨也不担心,一天的疲累,又无法像在客栈中一样洗一下舒缓舒缓,浑身酸疼加上极度疲惫,让她倦意浓重,挨着胭脂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竟是一觉好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山洞中仍旧黑黢黢的,但邱晨已经能够听到洞口鸟儿的啁啾欢唱。想来,外边即使没有天亮,也是黎明了。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揉着酸疼的脖子和腰背,还么等继续活动,那边值夜的镖师已经出声:“林娘子?”

“嗳,什么时辰了?”邱晨答应着,摸出火绒子吹燃了,慢慢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镖师们也累坏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邱晨一边走,一边还得小心脚下,避开伸展着的胳膊或者腿脚。

那个值夜的镖师看着邱晨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也站起身来,把搁在身边的火把拿出来,借着邱晨手上的火绒子点燃了,空间中蓦然亮堂了起来。借着火光,邱晨才认出来,值夜的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陈姓镖师,好像叫陈大有,­性­格憨厚朴实。

“林娘子,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洞外看看,天亮了还是尽早把兄弟们叫起来赶路,走出这个鬼地方,再歇着也不晚!”陈大有把火把递给邱晨,一边道。

“你等等!”邱晨说着,蹲下来找了几段昨晚带进来没烧完的­干­树枝点燃了,把手中的火把交给陈大有,“打着火把照着些!”

陈大有憨憨地一笑,也没客气,接了火把,从一个睡得死沉的镖师身上迈过去,朝着洞口走去。

邱晨默默地裹了裹身上的羊皮,挨着火堆坐了下来。

看着跳跃明亮的火光,邱晨默默地盘算着:今儿没有意外的话,就能够走出燕云山了。出了燕云山,赶马疾驰,一天就能到达怀戎。廖海说二哥杨树猛、林旭、俊书、成子四个人都在怀戎,她到了怀戎就能见到他们四个了。到时候问明白了情况,若是要蒸酒器具、蒸酒技术,他们几个人应该很快就能脱身,若是还有其他原因……别说,还确定了有洪展鹏那个‘熟人’,就是没有熟人,她也一定能够想出办法!

她也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带着那四个人回家。一定能!

正暗暗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就听得寂静无声的山洞一侧,突然传来骨碌碌一声石块滚动的声音。

地震!

也不只是不是现代刚刚经历了几次大地震的原因,听到石块的声音,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浮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念头!

邱晨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可随即,她就镇定下来。

若是地震,不可能只是一块石头滚动的声音,而且,听声音还是不太大的石块,不管不会滚动,或者滚动时不会发出这么清脆的声音来。

那么,是什么碰到了石块,让它滚动起来的?

现在山洞中,除了那个刚刚去洞外查探的陈镖师外,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其他人都在呼呼大睡,因为有值夜的人,这些入睡的镖师就睡得格外沉,格外放心。

对了,还有十匹马。或许是马儿挪了挪蹄子,或许只是马儿甩了甩尾巴……

想了想,邱晨还是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油松树枝来,当作火把举在手中,朝着那个石块滚动的方向走过去。走过睡得横七竖八的镖师们,又往前走了十几步,邱晨蓦地停住了脚步。她突然意识到,她走的这个方向并不是马匹聚集的所在,这个角度有些偏斜,朝着这个方向走,恰恰好从马匹的旁边斜斜地经过。

她站在原地,默然了片刻,转了身,走向马群。或许是她方向判断失误了,她还是看看马群所在的地方有没有散碎的石块吧!

只不过,没等她走到马匹近前,就突然从她的侧后方传来‘噗通’一声,随即是一个细微的哼声!

是哼声,而且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不是什么动物。

邱晨一只脚还悬在半空,她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一股森冷之意瞬间从脚跟窜上来,爬上脊背,让她遍体寒透!

山洞里还有人,还有除了她和镖师们之外的人!

僵硬着身体,邱晨感觉自己的脖颈子都僵直了,像转回头,却根本做不出相应的动作来。

略略缓了一下情绪,邱晨终于能够动弹了,不过,她没有冒冒然地自己去察看情况,而是拔腿就往镖师们那边跑。

刚刚她走过去走出来,都是尽量放轻了手脚动作的,几乎没弄出什么响声来,是以,那些镖师们仍旧睡得酣沉。可她惊慌之下的奔跑,脚步声就不可控制地重起来,加上山洞本身的回音,更加放大了几倍,是以,不等她跑过去,李震北和另外两名镖师已经一跃而起。

跃起来的同时,几个人手里也已经握住了各自的武器。他们这种人,即使睡眠也是枕着刀剑的!

“林娘子?”跃起来 ...

(,李震北也看到了飞跑而来的林娘子,因为邱晨手里还举着一只火把,火光虽然因为她的跑动晃得厉害,却不耽误让李震北一眼就认出人来。

“李,李镖头!”邱晨听到李震北的声音,心中的恐惧和紧张缓了不少,脚步却没有放慢,反而又疾奔了几步,来到李震北近前,压低了声音道,“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刚刚我听到了动静!”

李震北闻言也是一惊,飞快地回头看了看身边两个老到的镖师,三人点点头,李震北就伸手接过邱晨手里的火把:“林娘子,你且在这边安心等着,我们兄弟!”

在邱晨说话的时候,她也给李震北几人指出了方向。李震北和几名镖师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昨晚巡察山洞的时候,他们只顾着往山洞深处走了,却没有巡察这石洞的两侧。因为,进洞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山洞凹凸不平,但尚算整齐是石壁,潜意识里就把这个开阔的石洞当做了安全之地,四壁光滑,没有藏身处。却忽略了,哪怕一块半米高的突出岩石,也能藏下一个人,更别说,山洞的石壁上还有可能有缝隙,甚至更加隐蔽的小洞口!

邱晨这会儿已经镇定了许多,她点点头,安稳地站到了火堆旁。

经过这么一番动静,九个睡觉的镖师都已经醒了,有几个跳起来四下戒备,也有两三个站在了邱晨周围,将她严密地护在了中间。

“外边已经见到天光了……”陈大有笑呵呵地走进来,然后就看到了洞中一派戒备的样子,不由惊异道,“咦,你们都起来了?”

一名年龄大些的镖师叫了他一声:“大有!”

蒋大有憨厚淳朴,但绝对不傻,­干­镖师这行的,傻得根本活不下来!

听到这一声,结合看到的情势,他就知道出事儿了,也不再多言,匆匆赶了过来,就有一名镖师低声道:“刚刚林娘子说听到那边有动静……”

陈大有点了点头,也没出声,就站到了人群边儿上,与众人一起,往向举着火把走向石洞一侧的李震北三人。

很快,那边又传来一声闷哼,众人都是心头一凛。果然有人!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声闷哼之后,却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包括预想中的打斗或者其他……

会不会是……邱晨心头闪过一种可能,随即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身边的镖师们身上扫过,看着这些或剽悍或­精­壮的汉子们,虽然过得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但总的来说还是善良的一群人。他们应该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狠毒,那么嗜杀。他们也应该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刀毙命!

果然,李震北三人没有让她失望,不多久,那三人就转了回来,只不过,他们还带回来一个黑扑扑的‘东西’!

“林娘子,呃,你来给她看看!”李震北这话虽然不是命令,却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邱晨眨了眨眼睛,疑惑中,动作就有些缓慢,李震北又连忙解释了一句:“是个女的!晕过去了……”

哦,原来如此!

邱晨一下子了然了。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考虑,这么偏僻隐秘的山洞中,怎么会藏着一个女人的,她只知道,这个女人是活着的,是一条生命,她应该伸出援手,加以救援。

邱晨走过去,接了李震北手里的火把,凑近地上的人形物看了看。也不知道李震北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她举着火把看了半天,就看到了又脏又破看不出颜­色­的兰衣裳中裹着个人,她的头发同样蓬乱披散,纠结成团,不但遮盖了头脸,也遮盖了大半个因为衣裳撕破­祼­(禁词)露在外的一个肩头!

露出来的肩头毫无美­色­可言,脏兮兮的不算,还瘦的皮包骨,锁骨、肩胛骨、肩头骨骼几乎都能一眼看清……邱晨怀疑,若是把这人的衣服脱掉,就能看到一架裹着皮肤的骨骼标本。

她伸手摸了摸颈侧的动脉,触手的思思温热和微弱的脉动,让她暗暗舒了口气。

不用看别的,就看着皮包骨的样子,也大致能够猜到,这个人饥饿了许久了。继而,邱晨举着火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除了脏还是脏,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抬眼对李震北道:“还活着!估计是饿晕了……”

李震北点点头,转身吩咐镖师们:“收拾一下,出去吃了­干­粮上路了!”众镖师们一看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也没人感兴趣,答应一声,开始各自忙碌着收拾起个人不多的行礼来。

邱晨看了看仍旧无声无息趴在那里的人,也走向胭脂,把身上的羊皮和地上的包袱皮儿都收拾起来,塞进褡裢。放到马背上,然后牵着胭脂站起来……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洞口自己放置的接水的油布,还有最初看到那水滴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当时就想到了,有了那些石头缝隙里渗出来的水,藏身在山洞之中,就可以凭借那些水,多存活上几天……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些水滴才能存活到他们到来?

邱晨想着,就匆匆走向洞口,找到自己铺设的那块油布,就发现油布上已经积聚了足够装满一水囊的水。她大致估量过,一只水囊大概能够装五百毫升道六百毫升水。一夜就能积存五六百毫升的水,凭借这些水,足够一个人饮用并存活一段时间了。

默然了片刻,邱晨还是小心翼翼地扯着油布四角,把那些水拎了回去,并仔仔细细地装进了水囊中。把油布放好,邱晨拎着一水囊水,再次来到那个人身边。

一手托起那人的头,一手拿着水囊凑到那人的嘴边,慢慢地把水喂给她喝……还好,一部分水顺着嘴角脸颊淌入脖颈中去后,那人似乎多多少少有了些意识,然后开始吞咽,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约莫一杯水,邱晨就停止了喂水的动作。

将看不清容貌,不知身份的人放下,邱晨起身对李震北道:“李镖头,这个人怎么办?”

李震北也有些烦躁,皱着眉头道:“咱们行程紧急……”

邱晨却摇摇头:“咱们带上她吧,把她带出山谷,给她些吃的,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

李震北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趴伏在地上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半晌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们经常出门的,见过了路边的乞丐,遇上荒年,逃荒的老百姓比这凄惨的多得是,他们根本不会,也不能理会。看到这个人,他也只是确定对他们有没有危害,没有危害,他也就懒得管了。没有给她一刀,已经是他们有心行善,不愿为恶了。

在邱晨的坚持下,李震北安排陈大有将那名女子背出了山洞。众人寻了一处水源,开始吃­干­粮喝水,准备上路。邱晨则由让陈大有帮着她把那女子背到水边,邱晨拿了块布巾沾湿了,一点点帮着女子把脸上、手上的污渍擦掉。

一双手洗­干­净,之后,虽然瘦,却不再像黝黑的­鸡­爪子。除了­干­瘦的厉害外,手型居然很不错!

她又撩开女子蓬乱的头发,用布巾将她脸上的污垢擦洗了去。污渍垢污一点点 ...

(被擦掉,渐渐地,竟然显现出一张轮廓很不错的脸来。要不是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两颊也凹了进去,这个女子的容貌应该挺不错!

刚刚还是一个脏兮兮的人形物的话,这会儿看到这么一张瘦却仍旧难掩娟秀美好的脸庞,邱晨就难免更生出一些同情和可怜来。

这个女子应该年龄不大,甚至,看容貌形体来判断,还应该只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姑娘。

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知是怎么到了燕云山脉这样的一个贼窝子里,又是怎么逃进了那个山洞,并以怎样坚韧的心­性­才能够只靠着滴答的泉水活下来……

避开那些镖师的目光,邱晨又给女子把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替她大致擦洗了一下身体,拿了自己的另一套男装给她穿上,头发来不及洗了,只好仍旧任它披散着。

之后,邱晨忍着别扭,咀嚼了一块火烧,给这个小姑娘喂了几口下去,又喂了几口水。这个小姑娘的求生意志特别强,不管是邱晨喂她吃咀嚼过的火烧,还是喂她喝水,都非常努力地吞咽着,竟然几乎没有浪费!

这不由让邱晨在同情可怜之外,又多了一份敬意!一份无关身份、贫贱、善恶,只是对生命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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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来了

( 第一百一十章来了

进入六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林家的工坊中,俊文和杨树勇商量过后,把上工的时间做了调整,每天早上卯时中(六点)上工,到酉时末(十点)下工吃饭,吃过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未时中(下午两点)再开始上工,知道酉时末(晚上七点),并加一顿晚饭。『』

连收购罗布麻的时间也推迟了半个时辰,原来是截止到未时末,如今则从未时中到申时中一个时辰。

这样一来,中午吃饭、休息一共就有了两个时辰的空挡,吃饭用半个时辰,至少有一个半时辰的空闲。这个空闲时间林家并不做要求,帮工们既可以在林家搭建的休息棚中休息,也可以回家去帮着家里做做活儿。

不过,公布了新的工作时间之后,除了庆和家的要回家照料一下家务外,其他人,包括最近的兰英都没有离开,而是在休息棚里睡一觉,养养­精­神。以免下午的工作中出现什么纰漏。

西院上梁前那一天,杨树勇带着大兴去了一趟县城,购买上梁坐席面的材料。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邱晨的信和四匹原白素纱、两匹织金纱,是给家人做夏衣的,还有六匹葛布,则是捎回来给家人做秋衣的。另外,给孩子们买了束发的发带,满儿的缀着一颗颗浑圆的珍珠,小子的们的则是苏锦暗花;还给刘氏带了两支金簪子。

有了这些礼物和海棠的亲笔书信,虽然得知海棠的事儿没办完,还要在府城待一段日子,刘氏的担忧也减了不少。转而专心地和青江家的、青杏和玉凤几个商量着用带回来的料子,给几个孩子做起衣服来。几个孩子因为饭食好,营养充足,个头儿窜的都很快,特别是俊文,两个多月的功夫,就窜高了大半个头,来刘家岙之前,还比杨树勇稍矮一点,如今已经比杨树勇高了半个头。

孩子们个子窜的快,搁在穷人家里,也不过是捡一捡大孩子替下来的旧衣服,没有大孩子的,也只能在袖口、裤脚接一块,继续穿。但如今林家的日子宽裕了,孩子们自然不需要穿旧衣了,孩子们长得快,自然就要不断地做新衣服来替换。

看着刘氏被安抚住,杨树勇和俊文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爷俩商量着热热闹闹把西院上梁的席面办起来,并由杨树勇带着阿福去村正和村老们家里,一家一家地都走到,邀请他们到上梁的时候去林家坐席。

林家日子一天比一天火腾,林家人又如此诚挚郑重地上门邀请,村正和村老们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上梁这日,厨房仍旧由兰英统管,刘氏又把大兴媳­妇­打发了过去帮忙。大兴媳­妇­的厨艺可比村里人强出太多,有了兰英铺排材料,又有大兴家的掌勺,席面上的菜肴味道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儿,把村正和那些村老们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村里的­妇­人们仍旧来帮忙,却仿佛约好了一般,在去西院动手之前,都来到东院见刘氏,顺带着看看林家的新屋子。在看到林家屋舍院落俨然,家具摆设也是漂亮大气,还有丫头婆子出入伺候着,再看刘氏身上穿的是秋香­色­的暗花綾袄,头上攒着灿灿的金簪,一个个咋舌赞叹的同时,也羡慕的眼红。

因为人手足,又有大兴等人张罗,上梁这日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喜庆却并不算劳累。

房屋上了梁,剩下的就是填墙壁、按门窗,然后是抹内墙、吊顶棚。

与盖东院时,赶着替出西院翻盖房屋不同,西院不急着入住,是以,填上墙壁之后,就暂时停下了工程,只等着房屋墙壁晾透了,再安装门窗、抹内墙等工作。

帮工们欢欢喜喜地领了工钱回去,泥水匠、木匠把式们也拿了之前的工钱,临走还一再嘱咐,林家什么时候安装门窗、抹内墙尽管招呼,不管什么时候,保证一叫就到。

工程告一段落,杨树勇本该能松一口气了。

可就在林家上梁后的第三天,刘满银和林子的两哥哥,去周围村子收购罗布麻却空着车子回来了。

因为俊文下午要上学堂,得知大兴能写字算账,西院的工程也完结了之后,就把收罗布麻的事儿交给了他。

当时大兴正在东跨院的角门处收着村里人交售的罗布麻,刘满银先慌慌张张地赶着毛驴车就冲了过来,跳下车,就对大兴道:“你们舅爷呢?快带我去见他,出大事儿啦!出大事儿了……”

大兴连忙喊来大门上的顺子,让他带着大兴去见杨树勇,这边儿刘满银还没进门,林子的两个哥哥也一脸急惶地赶了来。

刘满银虽然情急,却好歹没有大声喧嚷着出了什么事儿,林子的两个哥哥却一看到林家人,就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四围村子里的罗布麻都被人收走了!”

大兴脸­色­一僵,随即和送罗布麻的村人打了声招呼,拉着仍在胡乱嚷嚷的林子的两个哥哥进了院门。

这两拨人的到来,让送罗布麻的人都有些吃惊,也颇为震动。

林家人走了,顿时纷纷地议论起来。

“听到了没?四围村里的罗布麻都让人收走了,这回林家的买卖怕是要出麻烦了!”

“咋没听到,刚刚我耳朵尖,听到泉子说了,人家收的罗布麻不分老叶­嫩­叶,枝梗儿也没这么挑拣,一斤给十二文呐!”

“哎哟娘嗳,不分老叶新叶,还给一斤十二文,这里外一翻,一斤能多卖至少三文钱呐……要是一天能采上一百斤,那可就多出三百文钱来啊……”

这个人一边儿算着帐,一边儿拎起已经放到林家称上的罗布麻筐子,倒退了几步,匆匆奔着最近的王家庙子去了。ww有了这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不过两盏茶功夫,等大兴把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送进去再返回来,原本等在林家门口售卖罗布麻的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拥挤的人群稀拉了许多,大兴一看也就明白了,定是刚刚林子大哥泉子嚷嚷的那几句被听到了,那些人为了贪几文钱便宜跑去外村交售罗布麻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特别是这些日子过得穷困窘迫的村民们,一文钱也是大钱,也看的极重的,一斤罗布麻多两文钱,把一些人勾了去也是正常。再看留下来的这些人神­色­也有些不同往日,大兴就知道,林家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压服下去。哪怕他也知道,罗布麻的生意如今在林家已不重要,但万一处理不好,这人心失了,再想重新拢回来可就难了。

不过,大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能给主人提建议,但做决定还得等主人们商议了。

是以,大兴来到收购罗布麻的案桌前,就先拱手对等待的人家道:“各位婶子、嫂子们放心,这件事一定是有人趁着我们东家娘子不在家,生出事来与我们林家捣乱的。且不说我们林家的罗布麻已经打出了口碑,各地药商都指名要,就说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这银钱账目上,婶子、嫂子们把药草交到我们林家,也能放心,林家该结算银钱的,从来不会拖欠,那些村子里收药草的却是不知哪里来的人,谁知道住一天还 ...

(是住两天就走,这药草交了去,银钱拿不拿到手可不一定呐……还有,咱们东家娘子还教了乡邻们采摘双花和连翘,前儿来信,还特意提到,过几日入了秋,还会收购别的药材,到时候,即使罗布麻过了季,乡亲们仍旧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大伙儿都知道我来的日子浅,还不到半月功夫,但我却看明白了,我们东家娘子和东家一家人都是宽厚心善的,我们林家不论雇用力工,还是收购药材,从来都是称量公平,付账爽快,给的价格工钱只有比别处高没有比别处低的……呵呵,其实,大伙儿与我们东家一个村里住着,这些事儿比我这个刚来的看的更明白,我也就不啰嗦了。这事儿,若果真是罗布麻价钱涨了,咱们东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若是查出来是有人故意捣乱使坏,大伙儿也都知道咱们东家与府台公子那也是说得上话的,绝对会追究到底!绝不会放过那只会背地后里使坏的!”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等待交售罗布麻的众人脸上不由地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嘀咕起来了。

“刚刚那个三坏媳­妇­一听多两文钱就啥也不顾地跑了,要是到时候真拿不到钱,有她哭的时候!”

“咋说的不是,人家林娘子日子好过了,可没忘了大家伙儿,盖屋子起院子都给的价钱高高的,饭食也是出了名儿的实在,油水足……哈哈,我那口子来帮了几天工,不但拿回家工钱,还嚷嚷着胖了几斤呐!”

大兴将众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仍旧有些担忧。这个家他也看出来了,基本上就是林娘子一个人撑着,林娘子的娘家大哥、侄子人都是好人,做些具体的事儿也还好,但遇上这样明显有人针对林家的事儿,恐怕就没了注意了。不过,这些还是等着先应付了眼前这一桩子事儿,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再回去商议吧,不行就让大舅爷去回春堂请教一下廖三少爷,依着廖三少爷对林娘子的上心程度,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只要能请动廖三少爷出手,这些人的小小伎俩根本不够看的。

大兴的一番话暂时安抚了人心,接下来收罗布麻进行的很顺利,人们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来。因为人少了,刚过申时就收完了。

张罗着把新收的罗布麻送进东跨院,交给青山家的。刚刚刘满银和林子两个哥哥嚷嚷的挺大声,东跨院的帮工们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看到大兴送进来的罗布麻也比往日少了许多,难免都有些惶惶的。

青山家的就借着交接罗布麻的机会,低声询问起大兴情况来:“这罗布麻要是都被人抢着收了去,咱们家可咋办啊?”

大兴尽量保持着神­色­镇定,答道:“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活计,咱们东家娘子不会亏了咱们的!”

青山家的点点头,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没有消退。其他人也难免惶惶,特别是泉哥儿和林子,事关他们自家的事儿,更是一脸浓重的忧­色­。

看众人情绪不对,大兴稳了稳神,扬声道:“大伙儿不用担心,这事儿就是那个小人在背地后里使坏,但咱们东家待人一向公允,收货时称杆子上、银钱上都宽裕,价钱也给的不低。这会儿也就是一时看到多那两文钱,有些人动了心思,但过上几日,就会知道还是咱们林家好了。再说,咱们还有双花要晾晒分装,过几天还有其他药材要收……大伙儿尽管放心吧,不会少了大家伙儿的工。呵呵,大伙儿做活吧!”

听了大兴这一番话,众人的心才算略略宽了些,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各自的活计来。

大兴又看了一会儿,就匆匆转回东院一进的东厢。邱晨走的急,连搬房子都没赶上,这房屋分配上也只是当初与杨树勇、刘氏略略说了几句。当初大兴也曾提议让杨树勇在正房西屋的书房会客,可杨树勇执意只在东厢房的堂屋,还说,这么宽敞的东厢,家具布置都好,比家里强了多少倍,哪里还用再去正房。

大兴知道杨树勇是自称不是林家正主子,才不去正房,更觉得杨树勇憨厚却有分寸,虽然思谋明显不够,却总是敬着,当正儿八经的主子看待。

进了东厢,就剩下杨树勇一个人在东厢堂屋里转圈圈,并不见刘满银和大林的两个哥哥,想来是已经走了。

正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的杨树勇,一见大兴进来,连忙停了步子,一脸愤怒焦虑地道:“那些人太不缺德了,这就是明摆着看咱家挣了钱,要抢咱们的生意了……他们能涨了两文钱,要不咱们也涨价钱?”

收购价多两文钱是关键,但处理的这件事的关键却不是涨价。若是林娘子在家,这个时候再能推出两种新药是最好的,一来可以拉低人们对罗布麻的看重,二来也可以表示林家收药的长久,从而增加人们对林家的信任度。

所以,大兴并不赞成提高收购价格来应对这一场麻烦。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仆从,还是刚刚过来没多久,根本谈不上主家信任的仆从,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直。

在心里过了一下,大兴试探着道:“舅爷,这事儿我觉得光涨价不行!”

“涨价不行,那还要咋做?”杨树勇心急之下就有些急躁起来,“今天刘满银和泉子哥俩可是一斤都没收回来,再不赶紧想办法,只怕咱们明儿后日的,就一斤也收不到了。”

大兴走上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杨树勇,半拉半扶地让杨树勇坐下,这才道:“舅爷,刚刚刘满银和泉子哥俩也说了,那些人不但涨了两文钱,还老­嫩­叶子都要,枝梗也没咱家把得严……这样弄下去,不说别的,做出来的茶叶绝对不如咱家的好。质量不好,价格自然也就卖不上去,他们的买卖做不长。所以,舅爷您先稳稳神,咱们慢慢商量着,总能找出个应对的法子来。”

杨树勇运了运气,又大口喝了一杯茶,这才觉得心口的火气平复了一些。抬眼看到大兴额头上的汗珠,衣领和后背也透出了一片汗渍,连忙道:

“行了,你在外边忙乎了大半天,又累又热的,也先倒杯茶喝了,咱们再商量!”

大兴的嘴角就展开了一个由衷的笑意,连声答应着,拎了茶壶先给杨树勇添了杯茶,又倒了一杯自己端在手里喝了一口,到底没有坐。

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大兴开口道:“大舅爷,这事儿我有点儿想法,您听我说说?”

杨树勇抬起头,看着大兴道:“你说,你说!”

“说起来,咱们家这罗布麻生意如今也只算个小头儿了,但却关联着刘家岙乃至四围好几个村子,所以,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不然会失了人心。”

杨树勇点点头,叹口气道:“这个理儿我懂,所以,才头疼这事儿该咋办。既不失了人心,又把生意揽回来。”

见杨树勇能够听进话去,大兴略略放了点儿心,附和了一声,道,“收罗布麻的事儿,是东家娘子跟回春堂签下的买卖。出了这种事儿,不仅仅关系着咱们家,也关系着回春堂的生意……舅爷,据刘满银和泉子哥俩说的话,那等粗制滥造的货­色­,回春堂是绝对不会收了去砸自家买卖 ...

(的,是以,那些人收了罗布麻去,一定不是卖给回春堂。这样,若是咱们断了货,回春堂也就断了货,同样影响到生意,而且只会比咱们家更重。”

杨树勇仔细地听着,大兴说完好一会儿,杨树勇才点了点头:“嗯,是这么个理儿……那么,咱们就该去跟回春堂传个话,让他们去查一下究竟是什么人又眼红罗布麻声音伸了手……咱们再商量出个挣罗布麻货源的法子来……哎,大兴,你赶紧的去套车,咱们趁着时辰早,赶紧去趟清水镇!”

看杨树勇能够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大兴也格外欢喜,连忙笑着应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水,转身而去。

跟着杨树勇虽然还不到半个月,但大兴却看出来了,杨树勇是真心待人好的,而且­性­格宽厚,能听人言,跟着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有太大的发展,却格外安心。相对于几乎只见了一面的林娘子,大兴反而更喜欢自己有这么一个主子。那位林娘子看似随和,其实却很是高傲,等闲人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大兴去套车,杨树勇进了二进院跟刘氏说了一声。因为刘氏居于二进院,加之刘满银几人来的时候,刘氏正在歇午觉,是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事情,听杨树勇要去镇子上,也没在意,只嘱咐他尽早往回走,省的天黑了看不清路。

杨树勇自然答应着,转身出了门,上了马车,就由大兴赶着车匆匆往清水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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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东跨院里,青山家的炒着罗布麻,庆和家的和玉香揉捻晾晒,兰英带着秀儿择菜洗菜,给帮工们准备晚上的饭菜。

原本罗布麻数量多的时候,兰英也会过来帮把手,今儿罗布麻少了,她仍旧习惯地走了过来。

“满囤嫂子,你今儿就歇会儿吧,就这么些货,我们几个没多会儿就炒完了!”青山家的一边翻炒着锅里的罗布麻,一边和兰英说话。

兰英倒也没抢着做活儿,就手翻着一只竹箪上的罗布麻,一边儿和青山家的几个人说起话儿来。

罗布麻被抢的事儿,她们帮不上啥忙,也不好乱说话,就聊起来各家的事儿来。

兰英­性­格爽朗热心,与青山家的、玉香都相处的好,三个人就说起了送六月六伏礼的事儿。安阳府有个风俗,结婚后的姑爷每年六月六要给岳家送‘伏礼’,就是送消暑之物。因为谐音‘福礼’,是以颇受重视。其实一般的人家拿上几只甜瓜、或者两斤绿豆,也能送趟伏礼,这就看各人家里的条件而定了。

提起这件事,青山家的和玉香都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脸来。

青山家的道:“往年不是送两斤绿豆,就是送几个自家种的甜瓜去,想孝敬孝敬爹娘都有心无力。今年啊,咱们手头宽快了,青山也主动跟我商量,我们就买了两丈细棉布,十斤绿豆,二十斤白面,还有三斤猪­肉­。今儿上午我那口子就去给我娘家送去了。唉,这么些年,总算能让爹娘跟着沾点儿光,吃顿好的,穿件子好衣裳了……”

“嫂子,这是好事儿,别想原先的事儿了。”玉香看青山家的提起过往面露悲戚,劝慰了一句,也抿着嘴儿笑道,“我们第一年,也不知道买啥,我就让他买了几斤绿豆一袋子白面送回去。还带了五百个大钱给我娘,要是我娘想吃啥买啥,有了钱让她自己个儿买去。”

青山家的就笑:“还说不知道,这比我们想得还周到。有了钱啥买不来啊!”

几个人唧唧咯咯地说笑着,似乎忘记了中午的事儿。兰英一转眼,就见庆和家的埋头揉搓罗布麻,很异常地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也没有多想,笑着问道:“庆和嫂子,这眼瞅着六月六了,你那女婿给你送了啥礼来啊?”

本来大伙儿凑一起,说说你家说说我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再说,庆和家的大闺女春红刚刚嫁入镇上的大户人家,也正是招人询问的时候,兰英问这么一句,完全没有恶意的。

却不想,就是这么一句丝毫没有恶意的一句问话,却招来了庆和家的不快。

她撇撇嘴,硬邦邦地呛声道:“人家王家可不是咱们村里的庄户人家,哪里兴送啥伏礼啊。再说了,我也不稀罕那几个瓜果,两斤绿豆的。”

这话一出口,非但问话的兰英脸­色­难看,就连青山家的和玉香的脸­色­也变了。‘几个瓜果’‘两斤绿豆’,这不是把她们两个也捎带上了么?谁招惹到她了?

玉香小媳­妇­脸皮儿­嫩­,还不好意思当场说道啥,青山家的和兰英却都是老媳­妇­了,没了这层顾虑,立刻就不­干­了。

兰英诧异道:“庆和嫂子,你这是吃了横立草了咋地?从哪里受了气,冲着我使作上了?我可没招你惹你,更没有做啥对不住你的事儿啊!”

青山家的也紧跟着道:“庆和嫂子,我们是看在庄邻乡亲的份儿上,才敬你一声嫂子。你要是攀上了高门大户的女婿,看不起咱们这些乡下人就尽管直说,用得着这么挑着撩着的吗?我们过的穷,哪怕是给娘家送几个歪瓜裂枣,送一捧绿豆,那也是我们有心惦记着老人。我们家老人不嫌乎就行,可用不着你说啥风凉话!我们又没攀着大户人家的女婿,送不起咋了,那也是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汗珠子摔八瓣儿正明公道挣来的,谁也说不着!”

要说兰英那话还只是诧异的话,青山家的这话就说的很不客气了。

庆和家的本来那句胡一出口,也有些后悔,自觉失言,只是没等她再赔礼道歉,兰英和青山家的就一个质问,一个针尖儿对麦芒儿地说了一顿,庆和家心里那丝儿悔意立刻就不知所踪了,火也登时升腾起来。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自从春红嫁去王家,只在新婚后回了一趟门儿,匆匆地吃了顿饭就走了,再之后,莫说春红没回过娘家,就连信儿都没捎回一个来。时间久了,作为亲娘,庆和家的难免挂念闺女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应不应心,有没有受难为……忍不住的,前天正好庆和要去镇上买点儿东西去给岳家送伏礼,庆和家的就嘱咐丈夫去王家看看女儿。为了怕女儿被婆家看不起,还特意让丈夫买上几包点心拿上。

可没想到,庆和是去了王家,也买了几包点心,也进了门儿,就是没见上自家闺女。闺女的婆婆和女婿都说,春红身子不舒坦,躺在床上不方便见客!

庆和是个憨厚的,虽然也惦记闺女,但又怕婆家不好好待承闺女,又想着闺女嫁进婆家,就是人家的人了,是以婆家不让见,他也没强求。可他把这个信儿带回来一说,庆和家的就恼了。哪有娘家爹看自家闺女还有不方便的一说。更何况,越是知道闺女病了,庆和家的就越担心起来。春红未出嫁之前,在家里吃不好喝不好的,身体却一直好的很,一年到头都不带有个伤风的,咋就嫁进王家不到俩月就病的起不来床了?这得多重的病啊!

庆和家的当晚上就想着来林家请一天假,第二天她去趟王家,怎地也要见见自家闺女,看看是啥情况。亲爹说不方便,亲娘可不能再说什么不方便了吧?

可没想到的是,当晚上,一直没上 ...

(门的女婿却黑灯瞎火地来了,还带来了几匹锦缎几坛酒。这人来了、礼到了,庆和两口子心里的气也就平了一些。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春红女婿却是为了罗布麻生意来了。

当时春红女婿说的是,家里的生意都是春红婆婆管着,他们小两口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就想着自己做点儿生意。可他们从来没自己单独做过生意,一时拿不定主意做啥生意好,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如今大卖的罗布麻。春红女婿这回上门,就是向岳母求教的。

事关自家闺女,庆和家的思虑再三还是把自己个儿知道的事情都跟春红女婿说了。并一再嘱咐春红女婿,林家就收刘家岙和四围村子里的,让他们避开这些村子,去南边儿收,两厢里也省的闹出什么事儿来。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女婿答应的妥妥的,转过天来,林家的罗布麻货源就被人高价截了去--这不让庆和家的想起自己的女婿都难!

庆和家的心里憋屈,惦记闺女,又想起女婿做的这不地道的事儿,这心里简直如烧了一把火,让她焦急担忧,还隐隐地觉得没脸亏心,­性­子自然就焦躁起来,这才无故呛声了一句。

这会儿,听青山家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闺女嫁进富户说事儿,庆和家的更像被人掏了心窝子,登时大怒。

啪地一声把手里正揉搓的罗布麻掷在竹箪子里,一边儿挺直了身子,瞪着青山家的就开骂了:“你家日子好过不好过,管我啥事儿?我可没点着名儿说你,你心惊啥?再说了,我闺女嫁进了富户咋了?那是我闺女有福气,你眼红也白眼红,就凭你这个老黄瓜,还想指望着再嫁个富户嘛?真真不知羞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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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闺女放假,一天没抢到电脑,好不容易晚上抢回电脑码了这些,先更了……明儿加更,第二更争取12点之前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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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林氏娴娘

( 第一百一十一章林氏娴娘

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住邻居,两家也一直交好,之后,两人又一起经兰英举荐来到林家帮工,关系就更密切了一步。『』虽说,庆和家的平日表现不如兰英厚道爽快,也不如青山家的懂进退,但给人的感觉还算朴实厚道,但自从春红嫁入王家,庆和家的就有些张狂,每每都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了一等,每每说话办事就有些强硬不讲理,周边的人渐渐地对她都有些疏远,这让庆和家的也不好过,却总觉得是别人眼红她找了个好女婿……矛盾一点点积累,终于在这一天爆发。

眼看着青山家的和庆和家越吵声音越大,越骂越难听,眼看就要撕扯起来,兰英和玉香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上前一人拉住一个,兰英又招呼刘占祥几个:“赶紧的,过来把她们俩拉开!”

刘占祥是有家室的人,上前拉扯­妇­人们难免有些顾忌,林子和大壮、泉哥儿却不用顾忌谁,几个小子一拥而上,很快就把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拉开来。泉哥儿和大壮两个拉扯着庆和家的,一直拖到跨院儿南边的休息棚和厨房这边,按在一个小凳子上。

大壮笑着道:“庆和嫂子,你消消火儿,这可不是在别处……东家正烦着呢,你是明白人,可别在这种时候添火……真的做的太过了,就是现在舅爷和老太太不咋样,等东家娘子回来,也会有个说法。”

“咋地,你小子也教训起我来了?”庆和家的一口气没出来,听到大壮的话不顺耳,当即厉声质问。

大壮却并不上火,笑嘻嘻地摆摆手:“我是小的,哪敢教训你啊,我就是说几句实话,你听不听得,那就是你自己个儿的事儿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庆和家的,只转了头和泉哥儿说话,把庆和家的晾在了一边儿,想发火都找不到目标了。

另一边,兰英和玉香也安抚住了青山家的。

兰英低声道:“她不知好歹,你也跟着犯糊涂?海棠不在家,把这一块托付给我们,这么闹了算咋回事儿?等她回来咱们可没法交代。她就是说句什么不中听的,咱们就当听不见不就行了,理会她­干­啥!”

玉香也小声道:“青山嫂子,你消消气儿,咱们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给东家添烦恼了。”

兰英也立刻道:“就是啊,你消消气儿,我帮着你,赶紧地把药炒出来。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也不能给树勇大哥和婶子添事儿。”

青山家的抹了把眼睛,把眼角的泪珠子抹了去,却仍旧恼的很:“你说,不就问了一句她女婿送的啥伏礼,这话儿有啥犯碍的,惹得她那样儿,连带着大伙儿一起扫进去……我知道,东家娘子让我炒药,她心里不服气,憋着一口气呢。这会儿找茬使作出来了……”

兰英拍了她一把,笑嗔道:“你胡说什么呢!行了,赶紧擦擦脸,别哭眼抹泪的,我去给你端盆水来洗洗脸,咱们一块儿把药炒出来再说。”

青山家的一向懂进退知深浅,也知道在东家遇上麻烦的时候,闹大了就是往林家人的火上浇油,那才是找不自在了。是以,虽然还是委屈气恼地止不住泪,却仍旧抹着眼点了点头。

这边兰英和玉香安抚住了青山家的,端了水给她洗了脸,三个人就开始继续炒制罗布麻,晾晒双花,刘占祥和二魁也招呼泉哥儿、林子、大壮继续工作,各人忙忙碌碌地,只把庆和家的撇在那边,就连秀儿也低着头洗菜,躲避着她的目光。

一下子,庆和家的觉得被完全孤立起来,愤怒而悲凉,夹杂着亏心之后的焦躁不安和惶惑惭愧,哪里还坐得住,忽地一声站起来,也不和众人打招呼,狼狈地跑出了林家。

兰英抬头看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当初是我把你们俩拉过来的,真是没想到闹成这样儿……”

青山家的这会儿也渐渐平复了情绪,嘴­唇­翕动了片刻,终于道:“满囤嫂子,都是我­性­子暴,没忍住!”

兰英收了脸上的感叹,笑着拍了拍青山家的:“这会儿想过来了?算了,这事儿也不是你愿意的……”

青山家的点点头,有些担忧道:“东家娘子这都走了十来天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兰英笑着点点她道:“行啦,海棠不是那不明白事儿的,今儿这事儿确实不怨你,她回来了也不会怎么样你!”

一场闹剧仿佛就此结束了,东跨院里虽然没了平日的欢声笑语,可各自也都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东院正屋里,刘氏看着进门的青杏,淡淡地问道:“吵完了?可听出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吵起来的?”

青杏点头道:“嗯,庆和家的走了,其他人又都做工了……吵起来的原因我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是青山家的说了句什么,招惹着庆和家的说了些难听的话,两人就吵吵起来了。ww”

刘氏点点头,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继而吩咐道:“和顺子说一声,庆和家走了,就先在家里歇几天吧。海棠不在家,这事儿我老婆子也不知道咋处置,就让她等着海棠回来再说吧!”

青杏应声而去。

刘氏脸上的淡定沉着,也在青杏离开后垮了下来,露出一脸的焦灼和担忧来。

与此同时的村西刘家,三进院的西屋中,刘永业正立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一名小厮匆匆走进来,见刘永业在写字,不敢打扰,只能垂手站在旁边。好一会儿,刘永业才写完字,把笔往笔架上一搁,又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手书好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头淡淡道:“怎样?”

小厮立刻扬起一脸的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回三少爷,那林家都慌了。两家去村外收货的,一点儿没收上来,村子里的人也走了一半儿……刚刚小的回来的时候,听着林家人吵吵起来了,嘿嘿,还是少爷算无遗策,几句话,就让林家乱起来了。”

“胡说什么,林家出了事儿和我啥关系!”刘永业呵斥一声,把个小厮训得连连认错,这才换了脸­色­道,“去收拾收拾,咱们回县里去!”

“三少爷?现在回县里去?这都快酉时了,不等到县里就黑天了……”小厮诧异道。

“让你去就去,到不了县里不会再程家店投一宿啊……”刘永业又呵斥了一句,小厮这才恍然大悟状连连答应着,转身飞奔了出去。

既然,安排的事情已经发作了,他还留在家里做什么?他要躲的远远的,任谁也不会想到,林家的生意出了麻烦与他刘三有关!那林娘子身后毕竟还有个府台公子,万一替林娘子出头平事儿,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嘿嘿,要找,就去找镇上的姓王的那傻瓜吧!要不去找同知公子高兰芳……那才真是坐山观虎斗,­精­彩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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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个女孩子如此顽强的求生,邱晨在不忍中又添了一层敬佩,敬佩生命的顽强,敬佩这个年轻女孩子求生的坚韧!

如此坚韧顽强地努力 ...

(要活下去,这个女孩子一定是心有牵挂吧!就是不知是家人让她如此牵挂,还是别的……若不是遭逢危机,照这个女孩子的年龄,十五六岁,正是哪个少女怀春的豆蔻年华,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也或许已经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幸福而忐忑地憧憬起自己的新生活来了吧!

不管怎样,再让邱晨将这个女孩子就手丢下,或者随便找个陌生的庄户放下,她都做不到了。

虽然是个女孩子,但考虑到邱晨毕竟体弱,李震北还是把女孩子指给一个体格较瘦小的镖师,让他将女子背负在身上,带着上路。

如此安排已经很是照顾了,邱晨也没有异议,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就与几位镖师一起上马,匆匆往北行去。

虽然昨日没有遇到匪徒阻截,但在以匪患著名的燕云山脉,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有尽快出了山,才能让人松口气。

当巳时末,众人行出燕云山脉,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也让众人提着的心真正放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镖师中经历过上一次生死危机的人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一次居然如此顺利!

李震北却仍旧不敢放松,招呼着大伙儿又向北行了三十多里,确定远离了燕云山脉,真正安全了,这才选了一片面积不大却水质清澈的湖泊停了下打尖儿、吃饭。

众人纷纷跳下马背,那名背负着女子的镖师却仍旧坐在马背上,苦着脸嚷嚷:“嗳,我说,过来个人帮帮忙啊!”

松了一口气的镖师们就哄然大笑起来,有那年纪大些的就开玩笑道:“让你小子背着个大姑娘还有啥不如意的,照我说,你小子背也背了,不如等这姑娘醒了,就娶回去做婆娘好啦!”

李震北黑着脸瞪了那人一眼,大步走过去,帮着那背人的镖师解了身上的布带,把那仍旧昏迷的女子放下马背来。

邱晨也已经活动了酸麻的双腿,这会儿也走过来,对李震北道:“李镖头,麻烦你帮我把她抱到那边儿去,我给她洗洗。我看着她只是饿昏了,沾点儿水说不定就醒了!”

李震北没有异议,抱起那瘦的皮包骨的女子,沿着湖泊走了一刻多钟,这才在一丛灌木后边停了脚步。

“林娘子,你就在这里给她洗吧。我在那一边儿等着,有什么事儿,或者洗好了,你喊一声就行!”

邱晨连忙应下来,又就自己的任­性­道了歉,李震北叹口气道:“山里实在是凶险,我也是怕再遇上什么事儿……真能救人一命,总是好事,林娘子就不必介怀了。”

说完朝邱晨拱拱手,转身走向灌木丛另一边去了。

邱晨怔了怔,这才蹲下来,抱着女子往水边挪了挪,从怀里掏出一瓶皂液来,借着湖水,给女子洗起头发来。

也不知是不是湖水的清凉唤醒了女子的意识,还是早上邱晨喂的那些食水起了作用,邱晨给女子头发倒了皂液揉搓一番,正用清水冲洗泡沫呢,就听得极细微的一声轻哼。

她的手指一颤,心中欢喜非常地转身看过去,就见女子的眼睛虽然还没睁开,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者心怀悲愤一般。

邱晨一看,就知道女子就要苏醒了,心中欢喜的同时,连忙快手快脚地把她的头发冲洗­干­净,拿了一条布巾子擦拭了,又洗过布巾,轻轻地擦起女子的脸颊来。

“嗯……”女子又是低吟一声,眉头皱了皱,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刚刚张开眼,女子似乎还有片刻的茫然,随即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之事,脸­色­一变,猛地挣扎起来。

邱晨怕她此时身体虚弱,挣扎着再伤了自己,连忙伸手将她紧紧地抱住,一边轻声安抚道:“姑娘别怕,别怕……”

见那女子明明看到了自己,却仍旧不停挣扎,邱晨才猛地想起自己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连忙道:“别怕,我是女人,为了外出行走方便才着了男装!”

听了这话,那女子才停止了挣扎,张大着惊恐未退,因为瘦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安静下来,低声道:“谢谢姐姐!”

邱晨见她放松下来,神志也清醒,说话也清楚,也松了一口气,也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看清形也一定不容易……行了,你也别想那些了,如今我们已经出了燕云山脉,你若是能够动,就坐起来,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你吃些东西,恢复恢复体力,再说别的。”

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枯瘦­干­黄的脸颊居然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点了点头,邱晨扶着她坐起来,靠在那丛灌木上,然后自己起身,匆匆往回走去。

她刚刚只是想着带女子过来清洗一下,并没有带食物过来。而且,女子醒过来,也该和李震北说一声。

绕过灌木丛,李震北已经闻声站了起来:“醒了?”

邱晨点点头:“醒了,但还是没有­精­神力气,我去拿些吃的,让她吃一些,再问她的来历身世吧!”

问了来历身世,才好确定怎么安置,李震北也并不勉强,只道:“林娘子在这里吧,我去给你们拿­干­粮过来!”

邱晨笑着道了谢,又道:“把我的褡裢拎过来就成!”

昨天两顿饭,李震北亲见了邱晨的褡裢像万宝囊,装了不少食物,于是了然的笑笑,转身去了。

邱晨没有赶着回那女子的身边,而是慢慢走到水边,撩着湖水洗了洗手脸,清凉的湖水浸湿了脸庞,也让她烦躁的心平静了一些。

只希望,杨树猛和林旭几人都好好地,她去了能顺顺利利地把他们接回家!

经过这一番折腾,对于什么攀高枝儿,找护身牌,她是真的不想再做了。之前还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总是想得过于简单美好,可忽略了这个世界鲜明而森严的阶层观念,忽略了这是一个皇权、官权至上的时代,老百姓根本没有多少自由和权利,稍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反正,如今与云家合作,在安阳府地界也算是有了靠山,基本上不用怕有人再算计他们家了。她就带着林家、杨家好好地把制皂作坊开起来,挣些钱,买上些田地,安安心心地做个‘田舍翁’,悠然自在,与世无争,也很不错!

“林娘子!”李震北的声音在近旁响起。

邱晨连忙收敛心神,回头从李震北手里接过褡裢,笑着道:“多谢李镖头包容,这周遭视野开阔,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李镖头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赶快去吃些­干­粮歇息歇息吧。”

李震北四下里张目看了看,确实如林娘子所说,湖泊周边很远都是平坦开阔的地形,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连树林子都没有,也确实藏不住什么人,也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朝邱晨拱拱手道:“离得不远,林娘子有事喊一声,也能听到!”

邱晨应下,李震北才转身回了镖师们那边。

邱晨则拎着褡裢儿,绕过灌木,来到那名女子身边。也挨着女子找了块石头 ...

(坐下来,从褡裢中拿了一只火烧,递给那女子:“这里没有别的食物,你先将就着吃些,等晚上再宿营的时候,生堆火做点儿热食。”

女子眨眨大眼睛,略有些局促道:“这已经很感激了!”

说完,又道:“小女子家里姓林,名唤娴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邱晨笑笑道:“我娘家姓杨,夫家姓林。你叫我杨姐姐也成,林嫂子也成,不行,如其他人叫我林娘子也可以……”

那女子似有些吃惊,看着邱晨喃喃道:“杨姐姐居然已经嫁人了……”

这个反应让邱晨有些意外,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个时代,嫁了人的女子讲究的是在家相夫教子,安守家园为德,抛头露面的女子多多少少都会引来别人的非议。相对的,未嫁的姑娘仗着爹妈的宠爱,处境还稍稍好一点儿,偶尔能够跟着家人出来一趟。是以,这个,林娴娘才会如此吃惊吧!

邱晨笑了笑,没有搭话,只把手中的火烧塞进林娴娘的手中,然后,拿了两只水囊去到湖边,选了一处清澈­干­净的水面,清洗了一下水囊,然后给水囊灌水。灌满了一只,邱晨先喝了一口,入口的清凉甘甜,让她禁不住感叹,在现代,已经很少能够找到这种捧起来就能喝的水源了!满眼的污水横流,臭水四溢,还有灰暗的天空,令人窒息的空气……

呵呵,如此看起来,来到这个地方,似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自己安慰了一番,邱晨放松了心态,拎着两只水囊转回来,将一只递给林娴娘,然后开始就着清水吃起­干­粮来。

火烧本就是用炉子烘烤的面食,比较­干­,经过近两天的时间,更加­干­硬了,咬一口在嘴里硬邦邦的,咀嚼起来都特别费劲儿。而且,这种面火烧就是白面烘烤的,连点儿滋味儿都没有,又­干­又硬,真是有些难以下咽。

但邱晨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在这种条件下,根本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哪怕再难以下咽,她也会努力地多吃一些,从而尽量地让自己的体力保持在最好的状态。虽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燕云山脉,可到达怀戎还得在野外过一夜。即使到了怀戎,等待她的也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副状况……她由不得自己的矫情娇气,她必须保持最旺盛的体力和­精­力!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吃了­干­粮喝了水,邱晨见林娴娘吃了些东西,­精­神也比刚刚又好了些,就开口询问起她的来历,想着若是林娴娘的家不许绕远路,就直接把她送回去。不然就只能将她带去怀戎,再打发人送她回家。

林娴娘没有回答,先挣扎着跪倒在地,就给邱晨磕头谢恩。邱晨最见不得这种事儿,连忙伸手把她拉住,一边道:“我做的事儿真是顺手而为,只不过是个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不算什么,你别这样。”

又催促道:“你还是说说你的家在何处,若是不远,我们也好把你送回去!”

林娴娘不能磕头,却仍旧郑重了神­色­道了谢,这才道:“我的家人若无意外,应该还在凌山卫!”

凌山卫?听起来像个卫所的名字。只不过,邱晨对这个世界的地理太缺乏了解了,北方边境的卫所何止几百,单单一个名字她是完全没有概念。

她又问林娴娘,林娴娘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距离怀戎大概有一日路程!

一日路程,说起来不远,但还是不能让邱晨抛开对家人的惦念,去专程绕路去送一个不相­干­的人。

暗暗叹口气,自己果然还只是个伪善的人啊!

却仍旧对林娴娘道:“我们一行正要去的也是怀戎。这样,我们且带林姑娘去怀戎。林姑娘身体如此虚弱,到了怀戎也正好找个郎中给林姑娘瞧一下。确定无碍了,我再安排人送林姑娘去见家人。林姑娘觉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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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凌山卫

( 第一百一十二章凌山卫

林娴娘能被救了­性­命,邱晨又答应把她送回去见家人,她还能有什么异议,自然是连声答应下来。ww

和林娴娘商量好了,邱晨自然要把商量的结果和李震北说一声,即使她是雇主,这种额外的劳动邱晨也打算多加些劳务费,可也得和人家镖师们说一声,不管怎么说,送林娴娘去见家人,总得镖师们劳心劳力才成,邱晨和林娴娘两个人可连一个认识路的都没有。

没想到,林娴娘自己说不清楚凌山卫的具体地址,李震北却知道。

一听凌山卫,李震北就道:“凌山卫倒是不需要多走多少路,就在怀戎西南四十多里处,咱们明天到怀戎的时间比较宽裕,在路上稍稍绕一点就成,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并不需要绕多远,邱晨也愿意尽快把林娴娘交待给她的家人,也省的到了怀戎还要分出­精­力来安排她。

只是,想起林娴娘的身体,邱晨终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凌山卫有没有郎中……这位的身体,还是找个郎中给看看才好!”

“凌山卫是卫所驻军所在,人口不少,还有不少商铺,比清水镇也不差什么,只不过……”李震北自从听说凌山卫,脸上就有一丝异样,只不过,邱晨没有注意到。

听到这里,邱晨再想着别的,也注意到了李震北的异样,不由开口道:“不过什么?是不是太让李镖头为难?”

“那倒不是。只是,那凌山卫毕竟不同于清水镇,凌山卫居住的人口除了驻军外,就是发配边关的流放犯人……普通的老百姓却是很少的。”李震北说到这里,看着邱晨一脸惊讶,却并没有太多的害怕担心,于是又道,“我想着,这位林姑娘不说家在凌山卫,而是说家人在凌山卫,是不是……她和家人都是流放的?”

邱晨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暗暗吸了口凉气。

这个时代,流放边关的犯人不少,但普通犯人也就是谁犯罪谁流放发配。什么人才会一家子都流放?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官员犯罪,往往会让家人连坐。

邱晨还记得的从史书中看到过无数次的一句话--‘男子满十五者,斩!男子不满十五者及­妇­人,流放边关。’

这一刑罚,到了清朝,还往往会多一句--‘给披甲者为奴’!所谓的披甲者就是兵士。让一些曾经的官夫人官小姐给兵士做奴隶,其命运可想而知!

“那,那流放者不是应该集中关押管理么?怎么会流落到燕云山中来?”邱晨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震北诧异地看了邱晨一眼,挺奇怪林娘子懂得挺多,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不过,转念,他又想到,这位林娘子懂得多,也不过是看得书多一些,外出远行的见识经验毕竟少的很,不知道这些也难怪。

于是,耐心地给她解释道:“流放者一般押到流放地后就与普通百姓一样集结居住,给军方做些重活累活,不能随意离开流放地,却并没有专人看管。再说了,两个月前这边刚刚受了戎人的劫掠……”

李震北话没说完,但邱晨却了解了他没有说出的意思。

戎人掠边,普通百姓军队都不一定能顾及过来,对于这些没有任何政治权利,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犯人,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两人都默契地结束了这段谈话。

在李震北来说,他想的是,不论这个林娴娘什么身份,估计林娘子都不会撒手不管,怎么也得将人送回凌山卫去,他也没必要多废话。

而在邱晨来说,这种连坐无辜人员的律法,让她在心理上还很不适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虽然,她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与杞人忧天没有两样。她就是赚再多钱,找再大的靠山,也没办法改变这个社会的基本现状。多说无益,也就发挥鸵鸟­精­神不说,从而企图让自己不去想。

两人没有多说,可也算是默认了。于是,一行人再次上路。

之前,林娴娘昏迷中,让镖师带着她没什么问题;如今,林娴娘清醒过来,再让一个大男人带着她,就有些不方便了。于是,林娴娘就到了邱晨的马上,因为她刚刚清醒,身体虚弱的很,邱晨还是仍旧用布带将林娴娘捆在自己身上,以免路上林娴娘受不住累摔下马去!

在连云山脉中多走了半天,如今出了山,一行人的速度也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急行军。

邱晨这几天来,作为一个女人能够同男人一样骑马飞奔,还从未叫苦叫累,其坚韧和忍耐力,已经让镖师们暗暗赞叹佩服了。

今儿,又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饿的皮包骨,甚至还之前还一路昏迷的女人,连马都不会骑,被人绑缚在身上带着骑在马背上,居然也是一路没有哼一声。等夜­色­来临,众人停马宿营的时候,就发现林娴娘虽然面无人­色­,甚至下­唇­都被她自己咬的血­肉­模糊,却仍旧保持着清醒……

见到这种情形,就连之前暗暗嘟哝邱晨‘­妇­人之仁’的镖师,也说不出话来了。

林娴娘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一路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不要昏迷过去,这会儿从马背上下来,却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邱晨见她如此,忍不住道:“你受不住怎么不知道说呢,这是何苦……”

心里敬佩更深的同时,也难免愧疚。她心急赶路,下意识地把林娴娘的身体状况忽略了……

这一回,邱晨从包袱里拿了一只紫铜小壶出来,给林娴娘喝了一口。

强烈的辛辣和其中包含的微微苦涩,让林娴娘微微一愣,随即缓缓地将辛辣的液体咽下去之后,林娴娘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儿,然后就用细微的声音对邱晨道:“多谢姐姐……只是,姐姐的参酒珍贵,就不要给我糟蹋了。”

邱晨点点头,把铜壶的盖儿旋好,放回包袱里边,一边道:“你喝一口就好……倒不是说你糟蹋不糟蹋,而是你身体太弱,这酒­性­太烈,喝多了你受不住。等吃过饭,再喝,就能多喝一口了!”

见林娴娘还要说什么,邱晨抬手止住她道:“行了,这一路够你受的了,你先歇会儿吧。『』我能不能做点儿热的,待会儿给你吃点儿热乎的软食,也利于吸收。”

说完,邱晨将那张羊皮给林娴娘裹在上半身,自顾自地去镖师们那边去了。除了在燕云山脉中外,他们每一次在野外打尖儿或者宿营,都会点一堆篝火。只不过,镖师们没有邱晨要求那么高,点了篝火之后,顶多就是把馒头火烧放在火边儿烤烤,没谁想起烧水做饭来。毕竟他们这一行都是骑马疾驰,根本没带锅灶和粮米等物。

邱晨来到火堆旁,看了看情况,就趁着天边的落日的余晖,在不远处的一片水泊边上,伏着身子寻找起来。眼看着天最后一丝亮光都要消失在地平线下去的时候,邱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喜­色­。

不多时,她就捧着两只大大的河蚌转了回来。

“咦,这东西不好吃,腥的很!”一名 ...

(镖师看着邱晨手中的河蚌好心地提醒道。

邱晨不以为意地笑笑:“闲着也没事儿­干­,我做出来试试,若是好吃,湖里还有不少呢!”

说着,就挨着火堆边儿坐了下来,将已经被她洗净了河蚌用两根树枝撑着,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些河蚌不知在此生长了多少年,个头都极大,邱晨捧回来的这两只,小的也有四五斤的样子。

火苗舔着河蚌的蚌壳,没过多久,紧闭的河蚌壳嘣地一声,张开了。邱晨双眼一亮,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调料包托在左手中,右手捏着调料粉,均匀地撒在河蚌­肉­上面。随即,河蚌腥腥的味道似乎一下子淡了下去,继而是一股微辣的咸香飘散开来。邱晨又拿起一把绿油油的野草样的东西,撕扯成碎段儿,撒在河蚌­肉­上边,立时,刚刚的咸香中就多了一抹浓郁的葱香。

“噢,林娘子用的是野葱!”一个年轻的镖师恍悟道。

其他几个镖师都哄笑起来,“这味儿溢出来,谁不知道是野葱啊,就显摆你小子鼻子尖似的。”

邱晨也朝他们笑笑,用一些湿润的青草垫着,小心翼翼地把烤好的河蚌从火上取下来。

“你们谁的小刀子借给我用一下!”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三四把长短不一的刀子递了过来。邱晨也不挑拣,就接了挨她最近的一名镖师的匕首,把烤好的蚌­肉­简单地做了一下切割,然后挑了一点点放进嘴里……唔,鲜!香!真是挺好吃!

若是料汁再全一些,她还能烤出更加美味的蚌­肉­来!

笑着把匕首还给它的主人,邱晨笑着招呼镖师们:“我尝着还成,你们也尝尝看,好吃的话再去捞几只来,烤了吃。比­干­粮味道好多了!”

几个镖师刚刚闻到邱晨靠蚌­肉­的香味儿就有些忍不住了,这会儿邱晨一让,哪里还记得之前他们还嫌弃这东西腥味儿重啊,一哄而上,你抢我夺地,瞬间就把一只几斤的大河蚌给分吃了!

“唔,好吃!”

“嘶……香!”

“走,走,再去多捞几只去……”

几个年轻的镖师几乎没等蚌­肉­咽下喉咙,就等不及地跑向湖泊。年龄大一些的镖师们虽然也跟了上去,却要沉稳的多。

邱晨看着他们笑了笑,又把另一只蚌壳放到火上烘烤,然后,把空蚌壳上的残余东西清理下来,又跑到水边清洗了一番,这才返回火堆旁,正好,第二只河蚌也烤的开了壳,邱晨又一次如法炮制,撒上调料粉和野葱段儿,很快就又料理好了一只河蚌。

垫着青草把河蚌托下来,放在火旁,邱晨就返回去,叫醒昏昏沉沉的林娴娘,扶着她也来到篝火旁边,扶着她坐好,邱晨挑了一小块晾的不烫口的蚌­肉­,喂进林娴娘的嘴里。

“你试试,不能吃别勉强!”

林娴娘慢慢地咀嚼着,却微笑着摇摇头:“好吃!”

邱晨笑笑,把刚刚刷好的蚌壳取了一片,盛了几块蚌­肉­送进林娴娘的手里,让她自己慢慢吃。她自己则用另一片洗好的蚌壳盛了水,放在火上烧着,然后从褡裢里取出一小块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肉­­干­,撕成细丝,放进水中,待到水冒了热气,­肉­丝也渐渐散开之时,她又取了一块­干­硬的火烧,掰成小碎块,也放进水中煮上。

这种条件下,水沸腾与否已经不再重要,热的又松软的­肉­糊糊,已经比­干­硬的火烧好太多了!邱晨弄好了这些,林娴娘也正好把刚刚的几小块蚌­肉­吃完,然后,手里就换了一只垫着青草的蚌壳,里边是散发着­肉­香的面糊糊……

邱晨朝林娴娘笑笑:“吃吧,这虽然不是啥好东西,但对你现在来说,热的软的更好一些。”

林娴娘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容颜上淡然的笑,喉头禁不住地哽噎了,眼中也多了一层水光。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林娴娘就扯着嘴角点点头,慢慢地端起蚌壳,一点点地喝着里面的­肉­糊糊。

说起来,这么简单粗陋的条件下做出来的东西,实在谈不上多美味,林娴娘吃在嘴里,却觉得比她记忆中的任何山珍海味,珍馐佳肴都要鲜美可口的多!

邱晨自己吃东西,却是懒得弄这些,她用树枝串了一只火烧,伸在火旁慢慢地烘烤,烤到火烧两面泛出微微的焦黄,整个火热也烘热了,就举着火烧啃吃起来。

让一边喝着味道并不怎么样的面糊糊的林娴娘默默地垂了眼。

吃了一顿河蚌大餐,众人围着篝火或靠或躺地睡下了。因为有人值夜,大伙儿睡得也算踏实。邱晨也果如之前所说,又拿出小铜壶来,让林娴娘喝了两口参酒。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简单地清洗了,喝点水,啃上几口­干­粮,就再次上马出发。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连着吃了几顿饭,还是昨晚那几口参酒的效果,今儿起来,林娴娘的­精­神和气­色­都看着好了一些。这让众人也略略地松了口气。之前她那副皮包骨加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样子,着实让人不放心。不救也就罢了,既然救起来了,谁也不想看着被救的人就这么死掉不是。

此日,仍旧由邱晨背负着林娴娘共乘一骑,幸好胭脂体力比普通马匹好一些,这才没有影响到脚力。

到了午时,李震北和邱晨道:“再过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凌山卫了,咱们到那边打尖儿吃饭吧!”

连着啃了两天­干­火烧,邱晨早就啃得够儿够儿的了,一听能有热饭热菜吃,自然不在乎忍上小半个时辰饿,立刻毫不迟疑地点头同意了。

不过,考虑到背后这个身体太过虚弱,邱晨还是拿出小铜壶来,让林娴娘又喝了一口参酒。

不到未时,众人终于在一条山谷中,找到了凌山卫。

远远地看上去,一片密密匝匝的房屋,其中一切密集而整齐的,不用李震北介绍,邱晨也大概猜到了,应该就是凌山卫的驻军。挨着驻军的营房,有一片低矮房屋,有灰扑扑的土坯茅草房,也有木板搭建起来的木屋,只是无一例外的陈旧破烂。

就在这一片陈旧破烂的房屋中间,有一条弯曲儿却并不狭窄的街道。

临近凌山卫,李震北首先带著马缰跳下马背,其他镖师和邱晨,也跟着跳下马来。却留着林娴娘坐在马背之上,一行人牵着马,慢慢地朝着凌山卫唯一的街道走过去。

踏上街道,邱晨停下脚步,拍拍胭脂的脖子,让它慢慢地曲下前腿来,邱晨扶着林娴娘下了马。

“这里就是凌山卫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就不送你了!”

林娴娘似乎并不意外,略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给邱晨和众位镖师磕了个头,在邱晨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福了福,这才转身,慢慢地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看着林娴娘绕过一间木屋,看不见了,李震北拍拍手,招呼大家道:“走,咱们寻一个人家,吃些饭,还要在天黑前赶到怀戎呢!”

众人皆点头应承,牵了马匹,跟随着李震北走了一段距离,才看一个很简陋却挺宽敞的小院, ...

(树枝捆绑成的栅栏门上,挑着一面褪了­色­的布幌子--酒!

如此简陋的条件,不做食铺子,却做酒馆,想来也是因为临近军营的缘故。

邱晨等人进了门,因为过了饭时,小酒馆中也没有客人。掌柜的一个体格魁梧却清瘦的中年汉子迎出来,将众人迎了进去。

“掌柜的,有什么好菜给整治上来!”李震北出声吆喝着。

掌柜的倒是看着气度不俗,没有酒店掌柜惯有的谄媚笑容,只微笑道:“客官们好口福,昨儿晚上刚得了两只狍子,炖了一夜,炖的酥烂的。倒是极好的下酒菜!”

李震北笑道:“我们这十来个兄弟可都是饿了大半天了,掌柜的尽管送上来!另给我们筛上两壶好酒,给兄弟们解解乏!”

说着,递过约摸三两银子去,那掌柜的笑着接了,转身去后边收拾酒菜。

因为是炖好的熟­肉­,不过眨眼间,就送上来两大盘狍子­肉­,邱晨笑着向掌柜的要了两碟蒜泥和一碟醋,她自己调了一碟蘸料,默默地吃起来。

啃了两天­干­火烧,有酒有­肉­的,镖师们自然不客气,甩开筷子美美地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李震北又递了一两碎银子给掌柜的,谢过他的好酒好菜,一行人牵着马走出小酒馆,准备出发。

众人刚刚走出院子,听到马蹄踏踏呼啸而来,一行人连忙拉紧手中的马缰。静立以待,眼看着一队骑兵从军营驻地呼啸而来,跑到小酒馆前边时,骑兵队伍前方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紧了紧马缰,减缓了马匹奔跑的速度,朝着酒馆掌柜道:“林掌柜这生意不错啊!”

那位酒馆掌柜也笑着拱手施礼道:“还不是多亏了呼延千户的多多维护……昨儿得了两只狍子,小人炖的酥烂,呼延将军得了空,给小人一个脸面,过来尝尝!”

那位被称为呼延千户的军官脸上带着笑,却神­色­倨傲,挺直脊背端坐在马背之上,往前边看了看,这才淡淡道:“看吧,有空就来!”

说完,目光在牵着马的邱晨等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一扬手中马鞭,带着一队骑兵,再次呼啸而去,直冲出凌山卫的范围,片刻跑远了。

刚刚那位被称为呼延千户的人目光一扫而过时,邱晨莫名地觉得一阵心慌,似乎那眼神特别针对她一样。可,细细地搜罗了一遍记忆,她也没有想起海棠认识什么姓呼延的人,更没有听说林家、杨家有从军的。也就把刚刚那点儿异样感觉抛开去,只当自己是太敏感了。

另一边,李震北侧身像送他们出来的掌柜询问:“这些都是凌山卫的驻兵?”

掌柜笑着点点头:“是啊!”

李震北也不再继续询问,笑着向掌柜的拱拱手,辞别上马,也顺着那一队骑兵同一个方向,朝着东北方向的怀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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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回春堂。

杨树勇带着大兴赶过来的时候,已近申时中。回春堂中只有一名吃坏了肚子的病人看诊。

见是林家的人,林娘子的大哥过来,回春堂的人都很殷勤。陈掌柜亲自迎出来,笑着道:“杨大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杨树勇心中焦急,反客为主地拉了陈掌柜的手,略略躲开众人的耳目,低声道:“陈掌柜,出事儿了!今儿派往邻村里收购罗布麻的人都空着手回来了,有人以高出两文钱的价格,抢购罗布麻……”

一听这话,陈掌柜脸上的笑容也保持不住了。

若是别的药材、别的人家,别说一味药出现抢购,就是所有的药都出现抢购,他都不会出头管闲事儿。别的不说,清水镇就他回春堂一家常年收购药材,在清水镇地面上,任谁收了药材一般都会送到回春堂销售。多几家还可以挑挑好赖,降降价格呢!

可眼下被抢的是罗布麻,被抢了生意的还是林家……

想想自家三公子昨儿晚上回来时那副模样,他是真的不敢袖手旁观。更何况,林家的药材质量一贯良好,云连山罗布麻也早已经打出了口碑,若是蓦地换了别家的货,或者质量差的货,那可是砸回春堂口碑的事儿,他也绝对不会做。

陈掌柜略一沉吟立刻道:“可知是谁家抢收?”

杨树勇摇摇头道:“我得了消息,人家早就收了罗布麻走远了……不过,我想着,罗布麻是我们林家最先制出来的,外边虽然有人购买,但制作只怕还没有,是以,我猜着,抢了这罗布麻的很可能就在咱们清水镇,或者左近之处……所以,我想着让陈掌柜帮忙查一下,看看谁家买的罗布麻!”

陈掌柜听着杨树勇的解释倒是点了点头,抚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后,随即答应下来:“杨大爷,这事儿就交给我,只要是清水镇或者程家店的人抢购了咱们的罗布麻,我就能找出来……另外,那抢购罗布麻之人定不会抢一天收手,明儿势必还会再来。杨大爷看看安排个人去询问询问,说不定也能问出些消息来。”

杨树勇也是眼睛一亮:“要是问不出来,也可以跟着看看,这些人究竟是谁家的!”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确是如此。只不过,杨大爷安排人跟着的时候,一定嘱咐要小心行事,莫被人趁了手!”

这种事情,万一被人发现,打一顿都是轻的,杨树勇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自然点了头应承了,然后就和陈掌柜互相拱手告辞。

来清水镇的时候,杨树勇一脸急惶、担忧,这转回来,却因为有了主意,而变得轻松了不少。一路上和大兴说着明儿安排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回到了刘家岙!

还未进门,杨树勇刚刚从车上跳下来,看门的顺子就走过来向杨树勇禀报,说是庆和家的和青山家的吵了一架,气冲冲跑回家去了。

杨树勇得了寻找抢罗布麻生意罪魁的点子,心情大好之下,就听着顺子罗里八所地把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吵架的细节描述了一遍,然后渐渐地涌起一层不以为意来:“老娘们儿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闺女嫁给了镇上的富户罢了,就张狂的看不起村里的邻里百舍了……她既然跑回家,就由着她。只是再来的时候,得让她给个说法!”

说完自顾自地进门去了。大兴跟在杨树勇身后,却听出了些滋味儿。

相对于淳朴的杨树勇,大兴毕竟是在廖家多年,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见得多了,又最擅长听话听音儿,揣摩人的心思,把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吵架时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就察觉到了一点让人心惊的味道来。

于是就对往里走的杨树勇道:“大舅爷,小的突然想起一点儿事来,要出去一会儿……”

杨树勇头都没回,摆摆手道:“去吧。不过这就要吃饭了,你可赶紧着些!”

大兴自然连声答应着,匆匆出了林家。

前天晚上,刘家岙下了一场雨,今儿他们去镇上,路上还有些低洼的地方仍旧泥泞着。若是昨天有人员车辆进村,势必还有痕迹未曾完全磨灭……

大兴从林家出来,佯 ...

(装做随意溜达的往西走了一段距离,就来到了兰英和青山家的门前,再往前走二三十步就是庆和家的了。

果然,大兴在兰英和青山家的门口看到了两道仍旧很清晰的车辙痕迹。看那车辙深浅程度,最早应该是昨天晚上。

再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车辙停在了庆和家门外,然后大兴绕过两户人家,又绕回到林家通往村外的路上。池塘边林家铺了青砖,再往前,过了三­奶­­奶­家四五十步,青砖路就到了头,然后又有数条新旧深浅不一的车辙出现。浅而新的车辙,自然是他们今天去镇子上留下的,那些更深一些也陈旧模糊一些的车辙,应该就是直通庆和家的车子留下来的了。

能够坐着马车去庆和家的,几乎不用想,大兴也知道必是庆和家引以为荣的闺女家。

看着那些杂乱的车辙,大兴微微眯了眼睛: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是很讲究的,若非娘家有突发的大事,都是上午回娘家,吃一顿饭,下午返回。可他记得很清楚,昨儿是庆和去了镇上,可不是庆和家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庆和家的也上了一整日工……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这辆车子,庆和家的姑爷或者姑娘是晚上回的娘家……这可就太不符合常理了。

事物反常,必定是有原因的。

大兴琢磨着种种线索,渐渐从脑海中理出了一个计划,然后匆匆地回了林家。

找到杨树勇,大兴把自己的看到的和猜测的和杨树勇说了一遍。杨树勇当即决定,他和大兴分两路,一路去邻村查看车辙痕迹,另一路则再次去一趟镇上,把情况告诉给陈掌柜,让他帮着查一查王家的情况。

大兴之前跟着大总管出入,自然是会骑马的,杨树勇赶了十几年车,骑马小跑也不在话下。

于是,杨树勇牵了大黄马直奔邻村,大兴则叫上泉哥儿,骑了泉哥儿家的那匹骡子,重新赶往镇上去了。

很快,第二天镇上的陈掌柜,和赶往邻村打探情况的林子和泉哥儿就都传回了消息。抢购罗布麻的正是庆和家的亲家王家!

陈掌柜传来确切消息的同时,也给杨树勇捎了个信儿过来:“杨大爷尽管安心等上几天,我们三少爷说了,王家的事儿就交给他处置好了!”

杨树勇自然应承下来,然后更加淡定地在家里进进出出,或跟着老何看看莲藕和鱼苗的生长情况,或新种下去的菱角儿和­鸡­头米是不是扎了根儿。早晚时间,就逗逗福儿满儿,听听俊言俊章给他念念书……竟仿佛把罗布麻被抢的事儿给完全抛到了脑后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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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逢无欢喜(加更)

( 第一百一十三章重逢无欢喜

韩留原来只是一名孤儿,从一记事起就在凌山卫那条破旧的街道上,过着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日子。『』

有人说,韩留是凌山卫西北角那几栋屋子里的出生的。那几栋屋子里住的是一些流放到此的犯官女眷,不过,这些人明显的已经抛开了曾经的高傲和矜持,为了穿一件衣裳,为了一件首饰,甚至只是为了能吃上饱饭,不再天天挨饿,就做起了最低贱的半掩门。

所谓的半掩门,有的地方叫暗窠子,有的地方叫暗门子,名字不同,但指的都是一回事儿,就是没有明着打出娼门的暗妓流莺。这些人虽然没有明旗立帜,但娼妓的身份几乎是公开的,又因为这些半掩门里的女子先天条件有限,又没有钱买衣服脂粉打扮,是以身价自然要不起来,如此以往,半掩门也就成了廉价和低贱的代名词。

若是一定要给从妓者分个三六九等的话,那种高档花楼中身怀­精­湛技艺,­色­艺双馨,只卖艺不卖身的女伎是最高档的;而无需赘言,半掩门、暗窠子就是最低贱的等级。是连同为妓者也看不起的所在。

有着这么一个不堪的疑似身世,还是个连暗门子抛出来的孩子,韩留在凌山卫的地位和生活也就可想而知。

白眼、冷言冷语自然没少受,却也有那么几户心善的人家,不忍看着他冻饿而死,就会把家里孩子穿不上的破衣烂衫和剩饭剩菜给他一些,如此,韩留居然没被饿死,也没被凌山卫冬天的酷寒冻死,居然就这么一年年长大了。

渐渐地,为了活下去,韩留开始在一些人家出入,一开始偷一块馒头、一个­鸡­蛋,后来就偷起了­鸡­只,再后来,贫困破败的凌山卫已经满足不了韩留,他就去怀戎偷,甚至还跑出燕云关,跑到戎人的地面上偷牛羊,偷马匹。也不知什么原因,如此一个人物,居然没去燕云山脉落草,而是偷了一群牛羊之后,回到了怀戎,把牛羊卖掉,换了些银钱,又回了凌山卫。

也不知这孩子前世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刚刚有了点银子,准备回凌山卫起房子过日子,却遭遇了戎人掠边,虽然侥幸逃脱,刚刚卖牛羊得的银子却都在逃命的过程中丢了。韩留也是个气­性­大的,竟又返了回去,追着那一队戎人,想要杀上几个为自己丢银子的事儿泄恨报仇。

一追就是两天,还真被他追上了,只不过,他追上的时候,那一队五十多名戎人正狙杀一队运送粮草的征夫。看着一个个比他强壮的多、高大的多的征夫被那些戎人一刀一个砍倒在地,血花飞溅中,一截截断肢在惨嚎中落地,还有一刀被砍掉脑袋的,连嚎都来及……

满眼的血腥刺激了韩留心中的血­性­,他拔出弯刀,冲上去一阵乱砍,竟也砍了好几个戎人。然后,他准备再接在励的时候,从旁边的树林中嗖嗖嗖地接连­射­出一支支羽箭,箭箭直指咽喉,很快­射­杀了十多个戎人。因为­射­出来的箭是三只同放,乍一看起来,就好像树林中藏了不知多少人,剩下的戎人被突然出现的韩留和那­射­箭人吓到了,竟打马匆匆撤走了。

韩留这才觉得竭力,双腿一软跪倒在满地的血污之中。幸好他用手中的弯刀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整个人扑进血腥里,却也正对着一个被开了腹的征夫,一团红呼呼软绵绵的肠子和着血液淌了出来,似乎还微微地颤动着,尚冒着热气……

韩留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涌,止不住地大吐特吐起来,最后连黄黄的胆汁都被他吐空了,再也吐不出东西来,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擦擦嘴角的秽物,韩留这才想起查看是不是有活人来。

满地的血污和残肢断臂人头……韩留扒拉了好半天,才发现了一个被砍断腿的仍旧有一口气儿,他连忙上前,企图救治,可那人只睁了睁眼,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死了。

满地的血污死尸零落的断臂残肢中,十多车的粮食显得格外突兀。

这要是搁在平时,韩留看到这么多粮食,一定会心动。这么些粮食,换成钱至少也得几十两银子了。可今天,这会儿,他看到这些粮食,却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站在满地的死尸中,韩留仿佛一下子对这些身外物失去了兴趣。

之后,他终于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个昏迷过去的男人,男人手中紧握着的弓箭显示着,这就是那个一发三箭,箭无虚发的神­射­手。

好歹的,这位虽然腿上被砍了条口子,因为失血昏迷,却仍旧活着,看起来也不会立刻死掉,韩留第一次生出救人的念头。他寻来清水给男子清洗了伤口,包扎了。又给男子喂了些清水,看着男子脸­色­稍好了一点,这才返回去,寻了一处土地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那些惨死的明人都搬进去,埋了一个大坟。

再回到那一处曾经惨烈凌乱的地方,地上血污依旧,只是没了那么多残肢断臂,死尸也只剩下二十多具戎人的……

韩留一下子起了个念头,他把所有戎人的衣裳都扒了下来,裹成一个衣服卷儿……最后盯着那些光溜溜的戎人尸体,韩留冷笑着,将一颗颗头颅砍下来……

他虽然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孤儿,但毕竟在凌山卫出生长大,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将士们上阵杀敌的种种,砍下头颅作为记功凭证的事儿没少听说。ww今儿既然有这二十多个头颅,他怎么也要将其发挥出最大作用来。

把这些头颅连带着十几大车粮草带回去,他还不信了,怎么也得给他一点儿奖赏吧!

不说给多大的官儿当,就是能把他编进军中,他这个一向没有家没有亲人,身份尴尬的小孤儿,也算是有了个正式身份!这是他从小就盼望着的,有一天,他韩留能够挺直腰板儿站在人群之中,做个光明正大的人!

不是那个四下里乞讨的孤儿,也不是那个到处流窜偷盗的偷儿!

本来,这一批粮草是运往怀戎的,就这么被韩留稀里糊涂地送到了凌山卫。凌山卫的千户欧大海平白得了个大大的功劳,自然欢喜不已。也不吝啬,一挥手把那个昏迷不知身份的­射­手和韩留都编入了军中,并且一人给了个小旗的职务。虽然手底下只管着十名士兵,但从此后,韩留和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也算是军官了。

再后来,那名神­射­手醒过来,自称姓呼延,单名一个寻字。

两人有了这么一个同生共死的经历,自然就结成了好兄弟。经常相伴往来,韩留凭借着自己对凌山卫的熟悉,也给了呼延寻对此地的适应帮了不少小忙。而呼延寻自从韩留带着他去那个小酒馆喝过一次酒之后,就仿佛爱上了那家的饭食,只要有外出的机会,总会去小酒馆里一趟。

相比起韩留的误打误撞,呼延寻身材魁梧,身强力壮,又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箭法,在后来的几次作战中,很快受到上峰的关注,先升了总旗,继而不到三个月就升成了百户。之前同为小旗的韩留却仍旧只是个小旗。

不过,因为韩留对地形的熟悉,又在做小偷的时候练得了一手藏匿之法,倒成了一名优秀的斥候。如今,他就在呼延寻的下 ...

(辖,管着一个十人的斥候小旗。

今儿,呼延寻是奉命出来巡查的,没想到在小酒馆中看到了十来个牵着马匹,体态矫健,神情不驯的人,而那个看上去瘦弱的不太像个男人的,就更让他吃惊又疑惑了……

出了凌山镇不远,呼延寻就招手叫过韩留,吩咐道:“你亲自去,跟着那伙人看看,他们究竟去哪儿,做什么的……”

韩留应声而去。

呼延寻看着渐渐远去,很快隐匿了身形的韩留,微微出了会儿神,随即一挥手,一队兵马再次前行,继续沿着凌山卫的防区巡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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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林娴娘送回去,邱晨一行仿佛都卸了一个包袱,又眼见着就要到达本次行程的目的地,还刚刚吃了顿好的,吃饱喝足再上路,情绪都很高昂。

出了凌山镇范围,一名年轻的镖师甚至趁着酒劲儿引吭高歌起来。

他唱的是自己个家乡的小调儿,响亮婉转,却不够粗犷,虽然在这广袤的草地荒原上有些不合时宜,但却同样能够带动情绪。一开始是一个,很快所有的镖师们,包括李震北都扬声跟着唱了起来。

邱晨被镖师们围在中间驱马前行,耳中向量着镖师们虽谈不上好听,但高亢豪爽的歌声,也让她有一种豪兴勃发的感觉。

如此,一路高歌着,一行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怀戎。

天­色­尚早,众人在怀戎镇外就下了马,挽着缰绳努力地平复着心情,慢慢地走进去。

李震北知道上一次投宿的客栈,是以也不用问路,一行人径直奔过去。

小二看到这么大一群人,兴奋地一张脸笑成了花儿,疾步奔出来迎着:“各位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李震北上前一步,笑着拍了那小二一巴掌,道:“顺子,这么几天就不认人儿了啊?”

小二别拍的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头一看,登时笑容更加灿烂了:“哎哟,是李爷,你这么快又回来了……这可真是难得,李爷快请进,各位客官快请……”

李震北打断他的谄媚啰嗦,直接问道:“你小子先别忙着拍马屁,我问你个事儿……上一回我们留下的那几个人,可还住在你们店里?”

顺子似乎略略一愣,随即立刻道:“在,在,还在原来那个小院儿里,就他们几个人住着,我们掌柜的都照顾着,没往里安排人……”

邱晨就站在李震北身后,刚刚听到李震北询问,她的一颗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只怕小二回答说林旭等人离开了……这会儿,一下子听到,林旭和二哥几人就在这客栈里,她简直有些欢喜若狂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了,抹一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泪水,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袖,急急道:“快,带我过去找他们!”

顺子被这么一个情绪激动的抓住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李震北,见李震北点点头,连忙带着邱晨就往里走。

穿过客栈的前堂,直入后院,又过了两个院子,这才来到一个规整简单的小院里。

还未进门,顺子就扬声朝里招呼:“杨客官,杨客官,你们家来人找你们了……”

顺子虽然只是个客栈伙计,但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多了这种亲属重逢的哭哭笑笑了,一见邱晨哭成这样,再仔仔细细地一瞅,多多少少就看破了一些痕迹,也就猜到,这一定是杨二哥的家人了,至于是妻子还是别的,他就不敢猜了。

自从林旭被秦义带走之后,这一晃就是半个月了,从最初他耐心地等待,到后来的心急如焚,四处打听,除了打听到秦义是大将军近身亲卫百户这一条消息外,却丝毫打听不到林旭的去向和消息。

杨树猛每天出打探消息,俊书和成子也在客栈里待不住,也都出去四下打探询问,天气本就炎热,又心急上火,几个人都急着打听林旭的下落消息,就忽略了原本已经好转的俊书的伤口。

却没想到,昨儿俊书和成子再次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俊书突然晕倒了。这才发现,俊书胳膊上的伤口恶化了溃败了,整条手臂都肿的通红,伤口处更是呈现出一种灰白发黄,甚至隐隐地带了些异味儿……这是明显坏死的表现。

昨天,俊书是在外边晕倒的,成子好不容易把人给背回来,又连忙央求了客栈伙计去请了郎中。

这怀戎地处边关,说起来,在此谋生的郎中治疗其他病症或许不怎么样,可因为地势原因,治疗外伤大都有一手。

即使如此,客栈伙计接连请了两名最好的郎中回来,看过俊书的伤口之后,却都是连连摇头,连出诊费都不要,转身就走。

这下子,可真把成子吓坏了,又不敢把俊书一个人丢在客栈里,只好再次拿出钱来央求伙计出去寻找杨树猛。可等到客栈伙计把杨树猛找回来,一看俊书的情形,又听说两个郎中都拒绝治疗了,杨树猛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徐长文听闻消息专程去驻军中请了一名专治外伤的军医来,才让俊书得到了治疗。但那位军医也说了,俊书的伤口没有得到很好地照料,已经出现严重溃败的症状,这样的情况,他也只是尽力救治,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下半夜开始,一直持续昏迷的俊书开始发烧。

天一放亮,杨树猛再次跑去军营寻找那名军医。看在徐长文的面子上,那名军医来是来了,却只是开了一副退烧的汤药,还说烧能退下去或许会有希望……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发烧持续不退的话,俊书的­性­命就危险了。

这一天,杨树猛没有出去打探林旭的消息,就守在俊书身边,不敢错眼。仿佛怕自己一错眼,自己的侄子就会从面前突然消失一样。

一夜半天的不眠不休,让杨树猛脸­色­严重疲倦憔悴,眼珠子都熬得布满了红红的血丝,可就是如此,俊书的高烧仍旧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从最初发烧时寒冷的发颤,到这会儿的一动不动,直重重地喘息着,让杨树猛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正煎熬中,杨树猛蓦然听到外边伙计大声的招呼。

极度疲倦的杨树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才忽地站起来,疾步冲了出去。

“大哥……”

下意识地,杨树猛能到想到的可能寻找到边关来的只有大哥,一声大哥喊出来,杨树猛才猛地发现朝着他疾走过来的清瘦纤细的身影,不是大哥杨树勇,居然是妹妹海棠!

妹妹这么急赶过来……大哥呢?可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儿?

“海棠?怎么是你?”杨树猛憔悴的脸上挂着泪水,却睁着红通通的眼睛诧异地看着走到近前的妹妹,径直询问道。

“二哥,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可还好?林旭和俊书呢?”邱晨却没有回答杨树猛的询问,直感叹了一声,随即看到紧跟在杨树猛走出来的成子,却没看到俊书和林旭,直觉的不对劲儿,立刻询问道。

“妹妹,林旭被一个叫秦义的带走半个月了 ...

(……俊书,俊书,受了伤,昨儿突然发作了,这会儿,这会儿正发着高烧昏迷着……”杨树猛听妹妹关切询问,心头一颤,一脸愧­色­地垂下头,断断续续地交待着情况。

不等他说完,邱晨听到俊书外伤复发,就径直从杨树猛身侧挤进房门,朝着躺在炕上的人冲了过去。

跑到炕边,看到俊书脸­色­蜡黄,眼窝和脸颊晦暗深陷,嘴­唇­­干­的起了一层皮……整个人毫无生机地躺在炕上,要不是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几乎会让人以为这个曾经爱说爱笑的少年早已经绝了生机!

即使听杨树猛说了俊书的情况,看到俊书的模样,邱晨还是被吓了一跳,心头剧疼的同时,一股浓重的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悔恨和心疼涌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都怪她,都是因为她想要攀什么高枝儿,寻找什么靠山……盲目地把人打发到边关来,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病重如此­性­命危在旦夕。

刚刚就流了满脸的的泪水,一下子又如决了口的洪水,哗哗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襟上,也滴在俊书蜡黄的脸上。

邱晨这才陡然惊醒,连忙小心翼翼地擦去俊书脸上的泪水,又抬手抹去满脸的眼泪鼻涕。脑子也开始快速旋转。

照俊书这情况,是外伤感染,若是有抗生素,救治的把握还能大一些,可如今,就眼前这个条件,她根本不能变出抗生素来……中药消炎……消炎……

猛地,邱晨眼睛一亮,再次抬手呼拉了一把泪水,转身对杨树猛和成子就开始吩咐:“二哥,你去买酒,越烈越好!”

“成子,你去找些柳树皮来,要老树皮,快去……快去……”

杨树猛和成子束手无策了一夜又大半天,这会儿有个肯吩咐事儿的人,两人都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得久别重逢叙什么别情了,杨树猛和成子一大一小接了吩咐,立刻转身就往外跑,去按照邱晨的吩咐购买烈酒和柳树皮去了。

邱晨这会儿情绪也渐渐镇定下来。

她回头就看到李震北、伙计还有八名镖师都站在屋门口,她立刻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顺子:“小哥儿,麻烦你去帮忙烧锅开水来,要快!”

顺子却不肯接银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这些日子,杨树猛带着俊书和成子住在这里,虽然心急找人,却对他们几个伙计颇好,不时从外边带些吃的回来,用他们额外做什么活计,给打赏也从不含糊。如今看着俊书伤势发作­性­命堪忧,他和客栈的其他伙计、掌柜都觉得心疼可惜,如今人家家里来了人,不过是让他烧过开水,他怎么还能要这种亏心钱!

李震北也上前一步:“林娘子,有什么用上兄弟的,尽管吩咐!”

邱晨一连发出三道命令,这会儿心情又有些急躁,她努力地平复着情绪,稳了稳神,这才对李震北道:“李镖头,你问问兄弟们,谁的刀子最快,麻烦给我用一下……等过了,我再买把好的补偿!”

“谈什么补偿!”李震北丢下一句话,转身出门,到院子里寻找最快的刀子了。

邱晨稳了稳神,这才来到脸盆前,掏出皂液给自己仔细地洗净了手。正好杨树猛拎了一坛烈酒回来,邱晨接过来尝了尝,约摸最多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浓度,眼下却也来不及蒸馏酒­精­了。

把酒坛接过来,邱晨又让杨树猛去向客栈要一只火盆过来,把木炭烧旺,没了烟端进来。

很快,成子也拿着几大片老柳树皮返了回来;李震北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杨树猛又端了一只烧得旺旺的火盆进来;小伙计顺子也送了一大盆另一桶开水进来……

一切筹备好了,邱晨一一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眼下的条件也就只能有这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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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送上了,粟粟连给闺女的午饭都没做……

亲们翻翻兜儿鼓励、表扬粟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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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俊书醒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俊书醒了

刀子很锋利,吹毛断发。ww也已经用火烧法消过毒了……

临时充作缝合针的缝衣针也用开水煮过了,所用的丝线也煮过了……

俊书的伤口,皮肤并没有损坏缺失,只需要把皮下坏死的肌­肉­组织和结缔组织去除,然后,清理创面,缝合皮肤……

俊书也服用过小剂量的麻沸汤了……

邱晨将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确定自己已经做到了现有条件下最好最完备,她才睁开眼睛,从火盆上架着的铁架子上拿起那把烧红后又冷却了的匕首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邱晨稳住心神,开始动手。

先用凉白开清洗了俊书伤口表面的药粉、粘液、脓物……又用淡盐水、烈酒冲洗,最后,用她那铜罐参酒再冲洗了一边。这罐参酒是用七十度的酒­精­浸泡的,仅说消毒能力可以当做酒­精­使用,只不过,里边的老山参成分只能糟蹋了。

之前这些动作,邱晨做起来还算顺畅,但接下来就要真正的刮骨疗毒了,她的手指却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种状态肯定不行!

邱晨缩了手,两只手举在胸前半空,闭上眼睛,默默地安抚自己。

虽然自己没给人做过手术,但拜生化试验需要,她可是数不清多少次在动物身上­操­作了……动物和人的种类不同,但组织结构却有很多相通之处。

邱晨,你可以的!加油!

给自己打了好一会儿气,邱晨终于睁开眼睛,努力镇定着情绪,一手翻开俊书伤口的皮肤,右手窝着匕首,慢慢地辨别这皮下的各种组织,避开神经、血管,下手准快狠,一点点把坏死的肌­肉­清理了出来。

此时,邱晨不由感谢当初导师对她们实验­操­作技能几乎严苛的要求;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像那个漂亮的小师妹一样,嫌脏嫌累,每每实验­操­作都躲得远远的,只等着师兄师弟们辛辛苦苦做出实验数据上贡。还曾经笑话她不懂得利用女­性­的天然优势……若当时,她懂得利用女­性­天然优势,这会儿,就只能看着俊书的病情一步步恶化,而束手无策了吧!

真如无数老师说的--技多不压身啊!

因为要顾虑道血管、神经和筋脉等,加上手中的匕首虽然锋利,但比起手术刀来毕竟太过笨拙,邱晨剔除腐­肉­的­操­作就特别慢。因为紧盯着一个细微地地方,又只有蜡烛照亮,邱晨的眼睛疲惫的特别严重,不多会儿就觉得视觉模糊,她就需要闭上眼睛休息片刻,等眼睛酸胀感稍稍缓解再继续……

一点点的腐­肉­被剔除出来,最开始刀割下去,流出来的是粘稠的脓血混合物,渐渐地,脓液越来越少,流出来的血液越来越红,越来越新鲜……邱晨心中暗暗欢喜,这说明腐­肉­就要剔除­干­净了。

她又一次拿起蒸煮过的细棉布沾去流出来的血液,然后把最后一层腐­肉­剔除,再把切面做了一次清创­操­作。眼下的条件太过有限,没有条件进行术后大剂量的抗生素治疗预防重复感染,她只能尝试着用这样的处置办法。

之后,连刀子和手也重新清洗了一遍,用开水煮沸了刀子,她的手则使用皂液重复清洗之后,再用参酒擦洗一遍……

做过这些之后,她再一次俯身,割下一层正常的肌­肉­组织,然后清理创面,拿起备好的缝合针线,把伤口缝合起来。

因为剔除了许多腐坏的肌­肉­组织,表皮下面出现了一块空洞,这种空洞的存在就加重了重复感染的可能。是以,邱晨不得不除掉一块多余的皮肤,尽量压实缝合,之后她还要在缝合之后对伤口进行压实包扎,希望皮肤和下边的正常的肌­肉­组织愈合在一起,哪样子,随着时间的推延,这些被剔除的肌­肉­组织还会慢慢地再生出一部分来,从而减小影响俊书手臂的功能。

如此大的清创面积,俊书这条胳膊若想像正常无伤的手臂一样只怕是不可能了,即使此次清创之后能够顺利地愈合恢复,也会多少有一些后遗症存在……但,这会儿,已经没办法顾虑那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俊书的­性­命……

她很庆幸,她来到的算是及时;

她也庆幸,在她来之前,没有郎中乱动手,来个截肢……

若是那样,哪怕她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没有办法,再给俊书一只完整的手臂了!

缝合完毕,邱晨用消过毒的纱布擦去血污,然后用沾满了疗伤药的纱布按在缝合处,外边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起来。没有胶布,她就用针线把棉布的边缘简单缝合起来。

缝完最后一针,邱晨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儿站不住。赶紧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慢慢地在炕侧坐下,给俊书盖好被子,这才扬声叫人。

之前开始做手术,邱晨就清了场,不但李震北那些镖师被请了出去,就连杨树猛和成子也被清了出去,屋子里除了准备好的物资,就只有她这个被逼上阵的半吊子外科医生和俊书这个病人。

杨树猛在院子里焦躁担忧的根本坐不住,也静不下来,来来回回地打着转转,差点儿把院子的地面趟出沟来。

这会儿,一听到妹妹在屋子叫人,杨树猛第一个冲了上去,推开门就问:“咋样,海棠,俊书有救吧?”

“二哥!”邱晨太过疲惫了,只叫了一声,送了一个安心的微笑过去,就转而吩咐成子:“成子,把刚刚我让你熬上的药端进来。”

成子应声而去。邱晨这才看到杨树猛站在炕跟前,一脸焦躁地盯着炕上仍旧昏睡不醒的俊书,她也觉得心里发酸,却知道这会儿实在不是哭泣流泪的时候,赶忙叫杨树猛:“二哥,我的腿站麻了,你把这些东西端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了……哦,坑挖的深一些!”

杨树猛这才抹了把眼,从炕边离开,俯身去端那只满是血污的污物盆子,一眼看到里边细细碎碎的腐­肉­几乎铺满了盆地,那股难过悲痛又蓦地从心底涌上来,让这个粗枝大叶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却赶紧抬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一手端着盆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房间。

邱晨就坐在大炕不远的桌子边,自然将杨树猛的举动表情都看到了眼中。她理解杨树猛此时的心情,一定是伤痛、悲伤,更多的还是惭愧和内疚。他会内疚自己没有跟着林旭去,致使林旭下落不明;他会愧疚没有照顾好俊书,致使俊书伤势发作,­性­命堪忧……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邱晨内心同样清晰强烈的感受呢!

只是,惭愧、内疚、悲痛的她,更加明白,这个时候,哭泣流泪自怨自艾都于事无补,她必须压抑着心中的种种,强迫自己镇定些,再镇定些。

俊书的伤要治疗,虽说现在清了创口,已经做了最重要的一步,但接下来还要退烧、还要用药物防治俊书伤口的二次感染。更重要的是,如今俊书高烧了近一天了,并且还在持续高烧,这就说明俊书的身体还有严重的炎症存在,她要想办法做出一些药剂来,消炎退烧预防感染, ...

(尽一切可能的努力来挽救俊书的生命……而且是活蹦乱跳的生命,不是烧坏了脑子、残了四肢的生命!

这一项项需要治疗的病症,就像一道道难题,又像一条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是,无论多难,多不容易,不到最后一刻,只要俊书还有一口气,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努力!

闭上眼睛,揉了揉晕晕的脑门儿,邱晨默默地思考了片刻,抬手取过一盏残茶倾在桌上的砚台中,然后拿起墨条慢慢地磨起墨来。

磨好了墨,邱晨拿起毛笔,细细地思量着药品的用量和炮制方法,还有药品互相之间的配伍组方,慢慢地一笔一划地落笔……

很快,成子率先走了回来。

“婶子,药来了!”

邱晨回头,看着成子手中的半碗药汁,吩咐道:“你喂给俊书喝下去。”

说完,即刻转回头,给最后两味药添上用量,然后把毛笔一搁,拿起自己刚刚写就的处方,一味一味地核算了一遍--这里的计量单位与邱晨习惯的‘克’不同,是以,标下用量之后,她还不太放心,核算了一遍,确定自己换算无误之后,这才站起身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眼前又是一黑,邱晨赶忙伸手扶住桌角,太过突然地大力,拉动了桌子,致使上边的砚台被晃动了一下,未用完的墨无声地泼洒出来,染了半张桌子。『』

邱晨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子,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觉得那阵强烈的眩晕感减弱了一些,她也不敢停顿耽误,再次疾步走出屋外,就如期看到李震北和其他镖师都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等待着,邱晨忍不住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李镖头,让你们跟着担心了!俊书的伤口已经清理了,等吃了药把烧退下去,就等着慢慢养伤了。”邱晨微笑道谢,然后还是不客气地把手中的方子交给李震北,又拿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子来,一起交给李震北,“李镖头,我这边如此,没办法照应兄弟们了。这一路上,我心急赶路,让兄弟们也都受累了……不过,李镖头还得替我抓两副药回来,也替我安排安排兄弟们的食宿,多要几个好菜,多要几坛好酒,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去去乏!”

李震北也不客气,接了药方和银两,对邱晨抱抱拳道:“林娘子自己也一路急赶过来的,也请保重身体!”

邱晨笑着点点头。其他镖师也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邱晨,又嘱咐邱晨,他们兄弟就在外边,有啥事尽管招呼……

邱晨一一答应了,镖师们纷纷拱手致意后,想跟着出了小院。

转回头,再回到屋里,成子已经给俊书喂完了药。

邱晨让他去前边大堂吃饭,给她送份饭菜过来。

成子也不争执,立刻端着空药碗,答应着去了。

邱晨这才得以喘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然后洗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开始给俊书擦额头、擦脸、擦手、擦腋窝、胸口……还有脚心各处,并洗了一块湿帕子搭在俊书的额头,以降低头部的体温,从而减弱高烧对大脑组织、神经组织的损害。

她还没擦完,成子端着一盆热水,小伙计端着两菜一汤外加两个馒头送了过来。

邱晨向小伙计道谢,小伙计红着脸摆着手连声道:“林娘子有何吩咐尽管招呼小的。”然后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邱晨有些疑惑。这家客栈的饭菜怎么这么快?成子也就刚刚到了前堂没多会儿吧!

成子见邱晨看过来,立刻回答道:“是李镖头,李镖头给婶子要的饭菜。还让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吃饭!”

邱晨恍然,点了点头,就道:“嗯,你去吧,顺便看看李镖头他们安排了房间没有,看着酒菜若是不够,替我做主多要几个好菜……另外,你吃完了,就赶紧回房睡一觉,等到子时过来,接替我,守下半夜!”

成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值上半夜……可抬眼见邱晨已经转回身继续给俊书擦拭身体了,他那些建议就不自觉地咽了下去,答应一声,退出房间,去前堂招呼镖师们,顺带着吃饭去了。

给俊书擦了一遍,用手掌触及体温,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灼手了,邱晨也就再给给俊书盖好被子,又去成子端来的热水中,清洗了手脸,用巾子擦了擦黏湿的脖颈,这才觉得身上舒爽了一点点,然后就来到桌子前,开始吃起饭来。

她刚吃完饭,杨树猛返回来了,邱晨让他去吃饭休息,杨树猛还想让妹妹休息,被邱晨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继而,李震北打发去抓药的镖师也把药抓回来了,邱晨就借了客栈的小炉子和药罐子,蹲在房间门口开始熬药。

熬着药的时候,邱晨又要了之前让成子煮的柳树皮水过来,再次给俊书喂下了半碗。

这一次喂药顺利了许多,俊书吞咽的能力有所恢复,药汁洒出来的少了许多。

喂完药,邱晨抬手摸了摸俊书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刚刚拿下湿布巾子的缘故,俊书的额头触手湿津津的,她有些不敢确定,连忙又把手伸进被窝,一抹俊书的腋下和胸口也沁出了一层微微的细汗……

邱晨大喜!

炎症导致的发烧与外感风寒的­干­热不同,发烧却会出一些粘腻的汗水。刚刚邱晨给俊书擦拭了身体,这会儿出的细汗,却是清爽爽的,并不黏腻……这是,退烧的前奏啊!

欢喜的几乎有些不能自制,邱晨抬手抹了抹眼,用布巾替俊书擦了嘴角的药渍,然后,把俊书身上的被子略略撑起一点点,便于空气流通汗液蒸发,从而可以加速身体表面降温!

这边处理好了,邱晨转回头把门口熬的清热解毒消炎的药物倒入碗中,又加了少量的水,继续第二次熬煮。

成子和杨树猛吃完饭转了回来,却被邱晨赶到隔壁房间睡觉休息去了。

又过了一刻多钟,第二次熬煮要完成了,邱晨把两次熬煮的药液合并在一起,分在两只碗中,然后端到炕边儿,给俊书一勺一勺喂下去。

这一碗药喂下去两刻钟后,俊书持续的高烧渐渐退下去,触手虽然稍稍低热,却已经不是之前的灼热,邱晨总算轻轻地吁了口气。

但这还只是开始,就像万里长征跨出了第一步,之后,还有高烧反复、会不会二次感染……哪怕是伤好了命保住了,会不会留下严重的伤残,连续近一天的高烧,会不会影响到大脑留下后遗症……

种种种种的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沉甸甸的压在邱晨的心上,让她根本无法轻松,更无法展颜一笑。

彻头彻尾的唯物论者,也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起来,希望俊书能够度过这一劫,尽快醒过来,尽快康复……

祈祷一阵子,邱晨才猛地记起,她只顾着给俊书服药治伤,却忘了给俊书喂食……拍拍脑门儿,邱晨低声抱怨,都是在现代养成的惯­性­思维给闹的,可这里哪有术后集中地静脉营养补充,哪有接连不断的静脉滴注啊!

看了看俊书,邱晨跑到院子门口喊了伙计,让他做 ...

(一份熬得烂烂的米粥过来,再蒸一个­鸡­蛋羹……

有伤口的人其实不太赞同食用禽蛋类,因为蛋白质有可能增加发生炎症的几率。但在这种条件下,邱晨能够拿来给俊书补充营养的除了一碗­鸡­蛋羹,就是­肉­类……那个还不如­鸡­蛋!根本讲究不起来!

小伙计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送来一碗­嫩­­嫩­的­鸡­蛋羹和一碗熬得浓稠香糯的小米饭来。

邱晨多看了小米饭两眼,小伙计就很有眼­色­地解释:“我们厨下的师傅说,小米饭养人,就用小米熬得粥!”

邱晨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细微动作让小伙计误会了,连忙笑着道:“不是,我也正想说你们店里想的周到呢。小米饭确实养人,你替我谢谢大师傅!”

说着,掏出两小块碎银子塞进小伙计的手中:“你和师傅一人一块……你别推辞,我还有事要麻烦小哥儿。”

小伙计这才接了碎银,连声道:“夫人有事情尽管吩咐!”

“嗯,我们这有病人,夜里难免要热药、热粥的,麻烦小哥儿再去给我取一些木柴过来……哦,要一只­干­净的锅子,一桶­干­净的水,若是能给我拿一碗米来,就更好了!”

邱晨要的东西品种比较多,但并无贵重之物,客栈里也都有,并不为难,小伙计连声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这边回到屋子里,开始给俊书喂饭,不多会儿,小伙计就在门口招呼:“夫人,小的把您要的东西都放在门口了,米在这里。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邱晨放下饭碗到门口一看,果然,她要的东西,锅子、清水……还有她没要的几套­干­净的碗筷和一只空盆子。

小伙计又交待道:“夫人用过的碗筷就放在这只盆子里,明儿一早小的过来收!”

想的真是周到!

邱晨连声道了谢,小伙计进门,又把屋里的水盆端出去倒了,又跑了两趟,给邱晨送了一壶浓茶,一盆热水回来,这才告辞离开。

给俊书喂完了蛋羹,一大碗米粥也喂进了一大半,这一次喂饭,俊书基本上都能自主吞咽,说明他的病情正在渐渐好转,意识也在逐渐清醒中。邱晨觉得心里又欢喜了一层。

俊书的高烧已经基本退了。邱晨就用小伙计刚刚送来的热水,洗了布巾给俊书又擦了一遍身体,还拿梳子给俊书把蓬乱的头发梳通梳顺了,松松的系了放在枕边。

看着睡得越来越安稳的俊书,之前蜡黄的脸­色­和­干­燥起皮的嘴­唇­都好了许多,邱晨欣慰地微微一笑,转身借着给俊书擦身的残水,简略地擦了擦胳膊、腿上的汗,从俊书炕头取了一套不知是杨树猛还是俊书的­干­净衣裳换了,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把那壶浓茶端过来,寻了一本书,就坐在俊书炕边,喝着茶看起书来。

忙乎着不觉时间飞逝,静下来,一杯茶没喝完,就听到遥遥的有打更的声音传来--一慢两快,咚--咚,咚!

经过一段日子对这个世界熟悉,邱晨已经知道,这种打更的声音是三更,差不多相当于深夜十一点了。

在现代,晚上十一点还是许多都市人夜生活的开始,但在这里,夜里十一点,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家家入梦了!

邱晨又起身看了看俊书的情况,见他睡得比刚才更恬静了,神­色­也平和下来,气­色­似乎也看起来又舒展了些,触及额头也是微凉的……邱晨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高烧是彻底退下去了。就看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了,若是不再发烧,就说明手术成功了,俊书也就差不多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放下心来,邱晨坐回凳子上,又喝了杯浓茶,然后放松了身体,倚在炕头的矮墙上,就着矮墙上的灯光看起书来。

俊书看的是一本千字文,邱晨看着幼稚的语句,渐渐地疲倦涌上来,让她不知不觉地迷糊过去。

猛地一晃,差点儿栽倒下凳子去,邱晨猛地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在屋子里活动活动,觉得脑子还是困倦的直犯迷糊,她又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

“林娘子……”

院子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邱晨微微一惊,随即明白过了。

镖师们也住进了这个院子,只不过之前她一直忙碌着,没听到镖师们安置,此时在微微吃惊之后,邱晨就明白过来,镖师们只要出门走镖,不论是野外还是在客栈投宿,都会安排人值夜。这位出声打招呼的,应该就是值夜的镖师。

邱晨笑着应了一声,返身回了屋里,拎着茶壶和两只茶碗出来,那名镖师也是个趣人,立刻搬了两个小矮凳过来,与邱晨就坐在院子中央,看看星空,海阔天空的聊聊,邱晨之前浓郁的困倦之意也就不知不觉地散了去。

不过,她没聊多久,杨树猛和成子就从隔壁走了出来。

邱晨和他们打了招呼,带着两个人进屋看了俊书。

看到侄子安稳地睡着,高烧也退了,杨树猛终于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邱晨也酸的忍不住,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何事何地,她已经把这些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她自己也早已经认可了杨海棠这个身份。

兄妹俩相对哭着,没有号啕,没有哭喊,压抑的哭泣和默默地流泪,却把满心的焦虑、担忧、惭愧、心疼……种种情绪宣泄出来。成子在一旁也跟着流泪……

好半晌,还是邱晨先止了哭泣,去水盆里洗了一条布巾,擦了脸,又洗了布巾拿给杨树猛。

“二哥,没事儿,俊书很快会好起来的……”见杨树猛还不能自以,邱晨只好等待着,又过了一会儿,觉得杨树猛哭泣的稍缓了些,这才再次劝慰着把布巾递过去。这一回杨树猛没有拒绝,接了布巾子盖住了脸。

好一会儿才把布巾从脸上拿下来,红着眼睛道:“若是俊书折在这里,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大哥大嫂……”

邱晨喉头一哽,又差点儿落下泪来,却仍旧把这股悲意压下去:“二哥,别想那些了,如今俊书没事了。这孩子经过这个坎儿,以后一辈子都平平顺顺安安妥妥了……再说了,若是说起没脸见大哥大嫂,也不是你啊,要不是我,你们也不必走着一趟,经这么些险难……二哥,你都不知道,从接了廖海大掌柜送回去的信儿,我几乎一刻都不敢合眼,只恨不能Сhā上翅膀飞过来……”

说着说着,邱晨也难免流露出浓重的当时那种焦灼、担忧的心情来,泪水止不住再一次无声流下,杨树猛又转回头来安慰妹妹……

兄妹俩互相安慰了一番,都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块沉重的壁垒散了不少,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情绪也平和了些。

杨树猛又道:“旭哥儿那日说认识那个秦义,俊书和成子也都说认识,那人还去咱家吃过一餐饭……我就放心让他跟着去了,谁知道,却没了音讯……打听了这么多天,只打听到那位秦义是镇北大将军身边的亲卫,轻易见不到的。而镇北大将军进草原追击戎人去了,据说出关之后,草原茫茫,根本不知道在何处,找都没处找……”

...

邱晨慢慢沉吟着,听着杨树猛说完,这才对杨树猛道:“二哥不用太忧心了,若是我猜测的不错,旭哥儿是被秦义带去草原见那位大将军了……”

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想起来了,连忙道:“是啊,我咋忘了,之前廖海大掌柜还没走的时候来了两位军爷,就说什么要带林家人去面见……你这一说,前后可不就投挺起来了嘛!旭哥儿一准是被带着去见那个什么镇北大将军了……”

邱晨点点头:“二哥,真是去见那个人,咱们倒是真不用担心了。那位也曾去咱家吃过饭,咱们家胭脂还是他帮着挑的……只不过,那会儿我只猜到他们是军方的人,却还不知道他就是骁勇善战,威震八方的镇北大将军!”

杨树猛是知道当初有军队的人去林家吃饭,并商议了疗伤药的事情的。却实在没想到,居然是那位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亲自去的……这个消息对于杨树猛这样连县太爷都没见过的村里汉子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一时吃惊地愣怔着,竟然忘记了说什么。

邱晨感叹过后,一转眼看到杨树猛满脸吃惊的样子,不由笑了:“二哥,你也不用想多了,怎么说,咱们家也和边军做着生意,给他们供应着疗伤药呢,他们怎么也不会为难旭哥儿的。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说着,邱晨站起身来,又去炕前查看了一下俊书的情况,确定俊书体温正常,睡得也算安稳,这才放心地和杨树猛道:“二哥,俊书情况挺好,你们也不用两个人都在这里守着,留一个人看着点儿就行。”

杨树猛连声答应着,道:“成啊,你连着赶了那么多天路,来到又忙到这会儿,你才最累了,你赶紧歇着去吧。我和成子倒替着,你不用替我们­操­心了……”

邱晨笑笑,也不再坚持,只嘱咐,下半夜再给俊书把留出来的半碗药热热喂上。喂完药,再熬一些米粥喂下去……俊书这个时候身体还比较弱,不能吃大油大腻的东西,但又必须保证营养的补充,那么就得少食多餐,一天多喂几次米粥。杨树猛和成子都一一地答应下来。

邱晨这才告辞出门,那名值夜的镖师仍旧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听到声音起身站起来询问俊书的情况,邱晨和他简单说了一下,那镖师连连恭喜了几声。

之后,那名镖师又憨憨地笑道:“林娘子一路疲惫辛劳,赶紧去休息吧……嘿嘿,我一会儿也要去睡了,刘老三马上就要来替我了。”

邱晨笑笑,转身进了另一侧的房间,点燃了油灯,Сhā好房门,也顾不得洗澡了,爬上炕,连衣服都顾不上脱了,吹熄油灯,几乎头一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或许是见到了杨树猛三人,虽然俊书伤情危险,但总算也好转了,又知道了林旭的消息,她算是终于把几天来压在心中的石头搬开了,放松下来,几天疾奔赶路的辛苦,心情焦躁急切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让她睡得特别沉,完全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邱晨再隐约有了意识,先是隐隐约约听到屋外的说话声,继而隔着眼皮也察觉到了光线的明亮……

终于,睁开仍旧沉重的眼皮,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眼睛一阵涩痛,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眼角,再睁开眼睛,虽然涩痛仍在,却不至于无法忍受了。昨夜宣泄般的哭了几场,这会儿眼睛估计肿成烂桃儿了。

邱晨慢慢地坐起身来,抬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亮晃晃的窗纸--天­色­已经大亮了!

起身,来到屋门口,脸盆架上放着一盆净水,搭着一块毛巾,估计是昨晚就备好的,邱晨借着清水洗了脸。回头看到自己的包袱也被搁在了炕头上,过去拿了梳子梳了头发,仍旧绾在头顶。

她随身只穿了两身男装,杨树猛他们几个汉子小子的,肯定也不会有女装,她仍旧穿着男装,头发也只好做男士发髻。

打开门,邱晨还未等走出去,一个人影就猛地扑了过来,大声对她道:“婶子,俊书哥醒了,俊书哥醒了!”

邱晨被成子这么猛地一喊,脑中竟瞬间成了一片空白,眼睛盯着成子满脸欢喜,嘴巴开开合合的,却丝毫听不到成子说的什么。

她心中急切,一把抓住成子的肩膀,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俊书又发烧了?”

问完,又觉得成子说话她都听不到,问他还不如自己跑过去看,是以,也不等成子回答,一把推开成子,脚步匆匆地疾奔到隔壁的房间里,进门,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朝炕上望去--

昨晚还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几乎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俊书,已经依着炕头矮墙坐了起来,吃着杨树猛喂给他的米粥。

“俊书!……”愣怔在门口呆了片刻,邱晨才猛地欢喜起来,禁不住就呼唤起来。

俊书闻声和杨树猛同时回过头来,一看到邱晨,俊书登时红了眼,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叫出一声:“姑……”

“嗳,嗳,……”

一声呼唤,邱晨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动听,都让她从心底里往外奔涌着欢喜,都让她……觉得如闻天籁!

有了这声呼唤,就证明俊书的意识非常清醒,连续的高烧没把脑子烧坏……

有了这个欢喜,邱晨连对俊书伤口的愈合恢复都变得信心满满起来。

俊书的身体素质看来还不错,用药也算得当,接下来,俊书的伤口一定也会很快愈合,继而很快恢复了……一定,一定,不会发生二次感染!一定,一定,不会留下后遗症!一定,一定,不会留下残疾!

因为,她不允许!

她能够把俊书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就一定也能找到办法,想出更好的疗伤药方子来,让俊书的手臂恢复如初!一定行!

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却与昨晚那种压抑悲伤心痛的泪水不同,今儿这泪水滚滚落下,邱晨脸上却一直笑着,笑的甚至有些傻兮兮的。

疾步走过去,走到俊书的近前,邱晨首先抬手摸了摸俊书的额头,触手的冰凉,让她心头一安,随即又问道:“俊书,你觉得怎样?”

问出话来,才觉得自己问的太傻,太笼统,连忙又道:“除了胳膊上的伤口疼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俊书也抹了抹脸上的泪花儿,含着笑摇摇头:“姑,我很好,胳膊也不是特别疼……这胳膊疼了,我反而觉得胳膊是自己的了,之前胳膊木木的涨涨的,都不怎么觉得疼了……我还以为,我这胳膊要不是自己的了……”

俊书说着,难免又说起之前的感受了,虽然嘴角含笑,眼中的泪水却是止也止不住地不断落下来……

杨树猛听着侄儿的话,早已经忍不住转过脸去低泣起来,邱晨也再一次被泪水糊了眼,却仍旧挨着俊书坐在炕沿上,避开俊书的伤胳膊,将俊书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嗯,姑姑都知道了,姑姑昨晚已经给你把伤口治疗过了,也换了药……俊书不怕了,咱们的手不会丢……咱们的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你的手好了,姑姑带你骑着马回家……”

“嗯,嗯 ...

(……姑姑,我知道,我也放心了……不害怕了……”

俊书说起来,再懂事,充其量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搁在现代,还只是个刚上中学,只会什么事儿都依赖家长,会为了家长不让玩游戏,不让玩手机而使­性­子闹脾气……俊书却被派出来离家千里,还受了伤,还差一点儿把命交代在这里……

难怪他会流露出怯弱的一面,难怪他会依偎在姑姑的怀里,靠在姑姑的肩膀上流泪……

姑侄俩都是泪流不止,却都下意识地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想要宽慰对方。好半天,俊书才止住了泪,这才想起不好意思来,垂着头低低地声音仍旧鼻音浓重地唤了声:“姑姑……”

邱晨也笑起来,抹抹眼道:“行了,哭出来,说出来,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就都散发出来了。虽然醒过来了,这回可不能再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这几天要安稳地躺在炕上歇着,等过了两三天,不再发烧了,伤口也顺利愈合了,才能出屋活动活动……”

说着,下了炕走到门口的脸盆处洗了一块帕子回来,给俊书擦了脸,转回来自己擦洗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又重新洗了帕子,递给杨树猛,笑着道:“二哥,俊书都醒了,很快就好起来了,你别再忧心了。你可得好好地打起­精­神来,不然,我和两个孩子可指望谁去!”

说的俊书都忍不住偷偷笑了。

爹爹和二叔最怕姑姑了,只要姑姑一说道,爹爹和二叔就只有笑着答应的份儿。

果然,杨树猛讪讪地笑着接了帕子,匆匆擦了把脸,就笑着站起来:“嗯,我没事儿了,看着俊书好起来,又知道旭哥儿不会有事儿,我是啥心事儿也没了……哦,好了,我去街上看看又卖成衣的不,去给你卖身衫裙回来去……”

邱晨看到杨树猛想过来了,正欢喜着,却不防杨树猛话头一转突然说到了她的衣裳。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邱晨自己的都忍不住笑了。

这身衣服是她昨晚擦洗了一把后,从包袱里翻出来的,当时忙碌而疲惫也没注意,这会再看,宽大的灰­色­上衣,本是短打,挂在她身上,却几乎遮没了小腿儿,加上衣袖宽大,衣领也松松垮垮的,腰间还因为腰带系出无数大小的褶皱来,就仿佛巨大的面口袋中间,系了个细腰儿……

噗,可真是够丑的!

邱晨一看之下,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没走出门的杨树猛和俊书也跟着笑,成子站在门口也笑容满面。

“那二哥快去吧……哦,还有,别给我买绸缎的,素锦、茧绸都成,细棉布的也成……别弄一身亮晃晃的,我穿不惯!”邱晨笑着撵着杨树猛,还不忘嘱咐了一通。

把俊书和成子逗得又是一阵偷笑。

“你们俩坏小子偷笑啥呢!”邱晨转回头,看着俩小子喜笑颜开的,也觉得欢喜,却佯装着怒斥着。只是话未说完,自己个儿先忍不住笑了。

之后,扶着俊书坐好,把剩下的还未凉掉的粥喂给俊书。

俊书咽下最后一口粥,有些撒娇似的抱怨:“这米粥连咸菜都没有……”

邱晨怔了怔,撑不住笑起来。

昨晚俊书昏迷,邱晨就记得给俊书喂软糯的米粥了,根本没想起米粥口淡,要就点儿小咸菜啥的开胃。这会儿听俊书小声抱怨,她才想起来,估计是她只嘱咐了喂米粥,没提别的,接过杨树猛和成子不但半夜里给俊书喂得是纯米粥,如今天亮了,厨下早有人了,也可以点菜要汤了,居然还是只给俊书吃的纯米粥……

俊书这个可怜的孩子……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邱晨都不敢看一脸委屈的俊书,让成子端点儿温水给俊书擦拭擦拭,她自己则拿着空碗去了前堂。

掌柜的和小伙计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恭喜感叹,邱晨谢过之后,就让客栈给杀一只­鸡­,寻个大陶罐来,她想给俊书炖些清­鸡­汤,撇掉浮油那种,最是营养,更主要的是,又提升自身抵抗力和免疫能力,还能够促进炎症的缓解和伤口的愈合。应该是俊书这个时候最好的食补之品了。

等杨树猛回来之后,她还要去药铺看看,再买些桂圆、枸杞之类的东西回来,和­鸡­一起煲汤。——俊书前一次受伤,昨晚上的疗伤都失了不少血,炎症消下去之后,还要补一下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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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今晚上赶完了……明天看情况,尽力加更……

亲们再翻翻兜儿……

囧,估计不几天之后,就有人该叫我‘翻兜儿的大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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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叱责(加更)

( 第一百一十五章叱责感动

这一天,邱晨哪里也没去。『』

她要了肥­鸡­炖上汤之后,另一边,成子也已经把早上的药熬好了。让俊书吃了药之后,继续卧床休息。

杨树猛回来了,买回来一套蓝­色­细棉布的男装。他本来也想买女装,可惜,怀戎刚刚经历了戎人洗劫之后,商业萧条,仅有的一家开门做生意的成衣店里,出售的女装却很少,而且要么是厚实的三棱布,要不就是明晃晃的绸缎衣料,都不符合邱晨的要求。没有办法,只好选了一件细棉布的男装。与邱晨穿的那件不同的,也就是尺寸小了些,想来邱晨穿上不会那么肥大松垮。

对这一身衣裳,邱晨却是很满意的。叮嘱杨树猛守着俊书,成子守着炉上的汤罐,她自己要了热水,回房洗了个澡,换上新买回来的衣裳,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院子里,也差不多到了午时。

邱晨叫来小伙计,要了自家四人和九名镖师的饭菜。

很快,伙计就送了两菜一汤两个馒头一碗米粥一碗蛋羹来,邱晨给俊书喂了米粥和蛋羹,还有细火熬了一上午的­鸡­汤,清亮亮的,洒了几片翠绿的香菜末儿,清甜可口,不油不腻。有炒菜就着,俊书吃的明显比早上香甜,让邱晨和杨树猛都暗暗欣慰和欢喜。

俊书吃完,邱晨去了前堂一趟,和李震北商量了一下,让镖师们在怀戎等上两天。邱晨要先看护着俊书病情稳定了,才能去打听林旭的下落。只要确定了林旭的下落,果真是去了草原的军营。那找到林旭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李震北等人自然就要先行回去了。若林旭不是去了草原,而是有别的原因,那么很可能,就能比较快的找到林旭,并把林旭接回来。到时候,仍旧让李震北等人护送回家也方便。

镖师们回去也是要接生意走镖,在这里只是多等两天,人家林娘子好吃好喝的待承,还给算着工钱,镖师们自然没有异议。

商量妥了,邱晨匆匆吃了午饭,就转了回来。

邱晨撵了杨树猛和成子去休息,她自己则一边守着门口的炉子,一边守着俊书。

身体毕竟还很虚弱,服用的药中邱晨又加了两味缓和疼痛镇静的,俊书吃过饭就又睡了。

邱晨每个大约半个时辰就过去查看一下,摸摸俊书的额头……

这是最关键的一天!

别说这个时候,这个条件,就是现代无菌室做的手术,一般也会出现术后的吸收热。有现代的各种药剂配合治疗,小小的术后热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搁在这里,邱晨就怕术后热再次引发高烧,体温的升高,同样能够增加伤口愈合的难度,而且,更容易引发感染。是以,邱晨不得不小心翼翼,细心谨慎。她甚至连退热药物和大剂量的清热解毒药,也就是相当于西药抗生素作用的药物都准备好了,以防万一。

从中午守到太阳西斜,再到黄昏,杨树猛和成子补了一觉之后醒来,俊书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并没有出现高烧,些微的低烧,在邱晨又喂过一次药之后,也维持住了,没有升高……

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俊书手术后最危险的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再观察两天,只要换药时伤口没有感染的情况,俊书基本就可以排除生命危险了。当然,前提是妥善的养伤,和配合的药物治疗。

晚上,邱晨在炕上安置了炕桌,给俊书洗了手脸,让他自己吃饭,同时,她和杨树猛、成子也陪着俊书一起吃饭。俊书没有再单做病号饭,邱晨批准他吃一样的饭菜,馒头米粥加炒菜。不同的是,俊书还多了一碗清­鸡­汤。这里边,邱晨加了一根细人参和桂圆、枸杞,补气益血,对俊书的身体恢复很有帮助。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让俊书心情很好,整顿饭都带着笑。也因为俊书伤的是左手臂,虽然不方便,但好歹用筷子拿笔,基本都不会妨碍。邱晨看着俊书的笑脸,暗暗决定,明天就把药剂中的镇定成分减一些,给他找点儿事儿做,看看书,也可以写几个字,掌握住活动量,不劳累,不抻坏、磕碰到伤口,适当的活动,反而能够让他心理上更放松,避免情绪的焦躁,对身体的恢复只会有好处。

吃过饭,邱晨没有立刻给俊书吃药,而是让他躺下,与杨树猛一起陪着他说起话儿来。

说说家里盖的新屋子,新院子,说说过麦,说说刘氏的到来……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邱晨把药端上来,给俊书吃了。又让成子端来热水,给俊书擦洗身体、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她则避出了屋子。

昨晚,俊书昏迷之下,她给他擦身也就罢了,今儿俊书清醒下,她再给他擦身,俊书绝对不会让。ww虽然年龄只有十二三岁,但在这个时代,十二三岁的新郎并不新鲜。

邱晨和杨树猛站在门口,把夜里要注意的事情交待了,兄妹俩一起去见了李震北,把俊书的情况和李震北说了,李震北也替他们高兴。继而,他们又说起转天去打听林旭下落的事儿来。

“妹妹,今儿忙忙乎乎的,也忘了和你说了。我们在这边,得亏了徐先生,那日若不是徐先生请来了军医,只怕俊书等不到你来就……”说起那天的危急来,杨树猛仍旧红了眼,顿了顿,把那不吉利的半句话咽下去,杨树猛又道,“我觉得,明儿我们还是去拜望一下徐先生,也把俊书的情况和他说一声。”

这是很合理的人情往来,邱晨自然没有二话地答应下来。她心里还盘算着,不管怎么说,徐长文是怀戎的县丞,怎么比他们更能说上话,从请军医的事儿就能看出来。能让他帮忙问问消息,只要确定了林旭的下落,他们才好做出相对应的办法。

李震北听着兄妹二人商议完,也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或许某可以试着去打听打听……嗯,这边儿也有几个朋友,说不定能问到点信儿。”

李震北是做什么的?镖师,走镖的。他们的职业决定了,必须广交朋友。俗话说得好,出门靠朋友,向他们这样天天在外边儿跑的,江湖上没有路子,没有朋友维护,是不可能吃得开的。

徐长文是官方渠道;李震北是江湖路数……说起打探消息来,这江湖路数一般还就真比官方渠道的消息更灵活!

邱晨一脸喜­色­,连连称谢道:“李镖头能帮忙打听打听自然好。”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放在李震北面前,道:“李镖头,你去朋友那里打听消息,自然要有所花费,这点儿银两你拿着先用,不够尽管回来说。”

李震北瞥了一眼银票,也没客气,点头应承下来:“杨二哥、林娘子尽管放心,某自当尽力!”

邱晨和杨树猛兄妹起身施礼,谢过李震北,告辞各自回房。

杨树猛去和成子一起看护俊书;邱晨则回了房间休息。今天晚上,他们分工是杨树猛和成子值上半夜,邱晨值下半夜。

前几天急着赶路,邱晨体力透支眼中,来了之后 ...

(也一直没得到好好地休息,是以回房简单洗漱后,上了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色­仍旧黑的很,邱晨不会看天判断时间,一骨碌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了整头发,径直去了俊书房间。

俊书上半夜睡得很安稳,邱晨用手试过体温也很正常,就放了心。转而问杨树猛和成子,才知道已经过了四更,也就是天­色­已是下半夜一点多。

邱晨立刻撵了杨树猛和成子回房睡觉,她自己则守在俊书的炕边儿,值夜。

没有感兴趣的书籍,有没有电视网络驱散困倦,邱晨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件事。

她把褡裢拿了过来,从里边摸出一只胳膊粗细的竹筒。竹筒用的是一整段竹节,并用了其中一端做了盖子。

若是不了解的,估计看到这根竹节的时候,想到的更多的是盛酒、盛水,甚至盛药粉之类的东西,但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打开这节竹筒的盖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沙子。对,就是最不起眼的沙子。

邱晨盯着这些沙子看了一会儿,寻了一张纸,把沙子倒出来,随着沙子流出来的同时,八支黑黝黝的铸铁管也随之被倒了出来,若是细心观察,很快就能发现,在每一支铸铁管上都带有一根细长的小尾巴。这些小尾巴是用比较柔韧结实不易断的棉纸搓成的,并且,棉纸上都均匀地沾了一些棕­色­的药粉……

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支黑­色­的铁管,邱晨将其举在眼前打着转儿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眼神却是冰冷的。

虽然,还没有找到林旭,还没有林旭被滞留在军营或者某一处的具体解释和缘由,但邱晨直觉上就联想到了林旭一行在燕云山脉山谷中的危急经历,联想到了,那时林旭和杨树猛为了保命拿出来的小‘爆竹’。

根据廖海、李震北和杨树猛等人的讲述,那位洪展鹏将军很可能在商队脱险后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现场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那些爆炸产生的坑洞……对一个职业军人来说,肯定能很敏感地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对于一个职业军人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一种新型的杀伤力空前巨大的武器,更能令他们兴奋和重视的了。

由此,林旭被滞留,就丝毫不显意外了。

若是,让那位洪将军,或者让那位什么镇北将军知道,燕云山谷中的小爆竹,不过是小儿科,她能够拿出来比‘小爆竹’强大几倍、几十倍的东西……她很想知道,他们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呢?

当然了,这些东西就是双刃剑。弄不好,就会被保守的统治者当成危险分子消灭掉。

这并非邱晨杞人忧天,担忧过重,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最让人痛心的就是清康熙年间的戴梓流放案,本来在明末中国就能够制造出连发火统了,戴梓更是研发出了二十四连发的火统……二十四连发是什么概念?

邱晨穿越前的时代,半自动步枪不过5-7发;突击步枪一般也就30发……

若是有二十四联发的火统,中国军队又怎么会面对列强的单发步枪全军覆没?遭受了英法联军、八国联军等列强一次次的羞辱和欺凌……

就是那样一个研制出二十四联发火统的戴梓,却被康熙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并最后,死在了那个极北严寒之地。二十四联发的火统也随着戴梓的死被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所以,邱晨拿出‘小爆竹’的时候,也经历了一场思想纠结,最后还是决定拿出来,给杨树猛和林旭几人作为保命符--结果也证明,她拿出来,是对的。

如今,面对军方可能的胁迫,甚至,之后还要面对真正的逼迫,邱晨也不会畏惧。

她在拿出‘小爆竹’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结果。

她手中的东西,只用于改善和提高她和家人的生活,为了让家人亲友的生活更优渥,更安稳,更有秉持和依靠……她不在乎白送,但,前提是,必须能够保证家人的安全和安稳的生活。

一个个检查完毕之后,确定没有腐蚀泄露,邱晨又再次把小铁管儿一支支装回了竹筒之中,并均匀地填充了细沙,最后把细沙全部填充进去之后,竹筒中的铁管儿就互相隔离开并固定了,即使震动,也能够保证其不会发生意外!

检查完毕,邱晨将竹筒再次放回褡裢里边。然后去水盆中洗了手,就又去检查俊书的情况……

俊书的情况很稳定,睡得很安稳,也没有再发烧……太阳再次升起来后,邱晨总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术后最危险的三十六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接下来,只要治疗得当,休息充分,保养得宜,俊书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他的手臂也不会致残了。

俊书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姑姑憔悴却难掩欣喜的面庞。

“姑姑……”俊书禁不住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邱晨看着少年明亮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俊书,你昨晚一直睡得很好,也没有发烧……也就是说,你的伤口基本上能够稳定住了。”

俊书眼睛猛地一亮,用好手撑着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邱晨确认道:“姑姑,是真的么?”

邱晨拿过一件上衣来给俊书披上,然后一指头戳在俊书的脑门儿上,笑嗔道:“傻小子,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俊书被点的头歪了歪,却只会傻乎乎地憨笑。

邱晨还不放过他,肃了脸道:“这回是事出有因,我就不再追究了。若是,你再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弄出什么伤啊病的来,我可再不管了。哼,不但不管,我直接拿洗衣­棒­槌好好地敲你一顿……记住了没?”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神­色­俱厉的样子了。

偏偏这样严厉的呵责,却让俊书心中一暖,油然生出一股歉疚来,红着眼低声道:“姑,我记下了,再不敢了……”

邱晨呵斥过后,也忍不住一阵心酸,一阵后怕,若是她再晚来一天……若是徐长文没有找来那个军医……若是她弄出来的那些药不起作用……

后果,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伸手揽住俊书,像抱阿福一样紧紧抱在怀里,邱晨哽着声音道:“不管你身在何处,不管你是个孩子还是长大以后,做什么事的时候,先想想家里牵挂你等着你回家的爹娘家人……这回就算一个教训,再不能这么不知深浅了!”

俊书靠在姑姑的怀里,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他的嗓子堵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只默默地点着头。

姑侄俩相拥哭了一回,邱晨抬手擦擦眼泪,推开俊书,撑不住自己先笑了:“行了,都过去了!记住教训,就不要多想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水盆边洗了把脸,又洗了布巾拿回来给俊书擦了手脸,笑道:“你且等等,我粥熬好了没……”

说着,邱晨接了俊书手里的布巾,放回脸盆架上,转身出了屋门。

她之所以出来,看看炉子上熬得 ...

(­鸡­­肉­粥是一个,更主要的是让俊书起来方便。不管怎样,俊书毕竟是大小伙子了,当着她的面儿,只怕憋得难受也不会好意思说的。

她走出门来,不一会儿,杨树猛和成子也起床走了出来。

邱晨一看到他们,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二哥、成子,俊书一夜很安稳,也没再发烧。注意一下,应该不会再有事儿了。”

果然,她的话未落下,杨树猛就立刻笑着疾步走了过来:“真的么?我!”

“二哥……”邱晨连忙叫人。

可惜,杨树猛欢喜之下,动作太多,邱晨的喊声未落,就听到屋里‘咣当’一声……

“呃……呵呵……呵呵……”邱晨汗了一个,转身疾步走出小院,踏出院门,她的笑声就忍不住地溢出了嘴­唇­。

屋里还不定是什么狼狈情形,邱晨­干­脆留出个空挡来给那几个人收拾,她则去了前堂要饭要菜。与昨天一样,仍旧让客栈杀上一只肥­鸡­,给俊书煲汤。

担忧和焦虑去除了,邱晨觉得这北地夏日清晨的空气似乎都格外地清新舒适起来。吩咐了饭菜,她也没有急着赶回去,而是信步走出了客栈。心情放松愉悦之下,她也有心情看一下这个著名的北地边境小城的街景了。

只不过,她一踏出门,抬眼,还没看到街景如何,目光却恰对上街对面的一个矮瘦的男人打探的目光。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让邱晨更加生疑的是,那个男人的目光一对上她的,竟露出一抹惊诧,随即,迅速地扭开看向一边……

这个躲避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刻意,太过明显了,明显的让人不生疑心都难!

第一时间,邱晨想到的就是洪展鹏,继而又想到,还可能是那个藏头露尾的什么镇北大将军……这两个人把林旭羁留在军营还不算,连客栈这边也派了人过来监视……

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他们有以为他们是谁?

是什么将军、大将军就了不起么?就可以如此轻贱百姓的­性­命,如此任意施为,丝毫不把他人的感受,甚至是生命死活放在心上吗?

若非他们把林旭骗走羁留,不让林旭回来,也不送个消息回来,杨树猛又何至于天天去打听林旭的下落,以至于忽略了俊书的伤口?若非同样的理由,俊书又何至于不顾手臂上的伤口,每日出去寻人打听,以至于伤口感染溃烂,差一点儿丢了­性­命?

一大早,因为俊书病情稳定下来的满腔欢喜轻松,在看到这个鬼祟男人之后,瞬间化为乌有。邱晨就觉得心底熊熊地怒火爆烈地燃烧起来,几乎要把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都给烧­干­净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牙齿用力地咬住了嘴­唇­,这才勉强把心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压抑住,看向街对面那个男人的目光,却变得无比森冷。

她是不会武功,几乎没有武力值;

她是没有什么身份依持,就是个人轻言微的小老百姓,一个山村里走出来的村中­妇­人;

她是没有心计谋略,能够算计着把那些欠她的人惩治了,还丝毫不会牵连己身;

但,她却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村­妇­;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得到很高学术成果的药化生化博士;

生化、药化博士掌握的知识和能力,说白了就是一把双刃剑,但看握着它的人心术如何。

手握这柄双刃利剑的人,若是充满了爱和悲悯,那么,这柄利剑就会成为斩杀病魔拯救无数­性­命的济生之刃!

若是,手握这柄双人利剑的人,心里充满了仇恨和冷酷,那么,这柄利剑也能够轻松成为瞬间毁灭无数生灵的罪恶之剑、死亡之剑!其威力丝毫不会亚于死神手中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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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真是太给力了,粟粟晕晕乎乎地就上了月票榜了……爱你们,挨个抱抱,挨个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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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弹劾、好消息

( 第一百一十六章弹劾、好消息

安阳府廖家的三少爷最近心情不好,一点点小事儿落在他眼里,都别想讨了饶去。『』这让廖家上下人等,乃至各个回春堂分店的掌柜伙计,无不人人凛然,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儿。

可,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非要试吧试吧!

安阳府云中仙酒楼的包间里,廖文清脸­色­铁青地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了进来,一看到云济琛,就嚷嚷起来:“你这是做啥?啊?你以为你是府台公子,我就不敢咋地你啊?你信不信我踹你……”

云济琛却根本不以为意,挥挥手,那俩大汉手一松,将廖文清放下,无声地退了出去,还帮着把屋门给关了。

廖文清挣扎的太用力,猛地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差点儿摔个嘴啃泥,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了身子,心中的怒火更盛,拍着桌子啪啪地,吼道:“云老三,你给我说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济琛一手捏着酒杯,自顾自地品着酒,连眼皮儿也不撩一下。

廖文清嚷嚷了吼了,却得不到任何反应,想想自己个儿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还真拿眼前这个人没有办法。谁让人家不禁背景比自己深,家财也不比自己少呐!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钱有钱……他又能怎么人家?

如此一想,被他努力压制在心底的那些自惭形秽就又翻涌上来,啃噬起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心里发疼,疼的挖心摧肝……

颓然地止了吼叫,廖文清一ρi股坐下来,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壶……只不过,他的手触到酒壶的同时,另有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只提前一步把酒壶拿开了。

廖文清正要再次发火,却见拿走酒壶的手往桌上丢了一个折叠的纸张来。这种东西并不新鲜,即使廖文清生于商家长于商家也是认得的,这种折叠成长方形的纸张,一般都是用来誊抄比较重要的单子,比如礼单子、嫁妆单子之类。但誊抄单子的一般都是用锦缎、洒金装饰。云家老三拿出来的这份东西明显不是那种东西,简单的淡黄­色­封皮,规规整整的正楷字体……都显示着它的真正用途,那就是官员之间、或者官员向中枢、皇家汇报消息的条陈,上奏进京的还有个名字--奏折!也称折子!

不过,这个很显然也不是奏折,因为奏折会封一层明黄皮子。

云家三公子把他架了来,不言不语地就甩过这么一份折子,廖文清很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了看云济琛,还是没忍住,伸手拿起折子一扫而过……然后,廖文清就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然后,拿着折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回,看高家那个夯货还有啥本事!”

云济琛斜睨着满脸笑意的廖文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咋了,不踹我了?”

“呃……”廖文清被说得愕然了片刻,随即一脸谄笑地凑了过去,“嘿嘿,云三公子,咱们俩谁跟谁啊,兄弟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那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云济琛收回目光,一手酒壶一手酒杯,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然后还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品味美酒的香醇,丝毫不理会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廖文清。

这会儿,廖文清已经不是刚进来时那般火冒三丈了,反而是有求于人,处于了弱势,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笑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云济琛好像终于品完了美酒,这才抬起眼皮儿,瞥了廖文清一眼,淡淡道:“你直接问那位还能蹦跶多久不就得了?还拐上那么大弯子,你不累,我还累呢!”

“嗳,嗳,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嘿嘿,这不是不会说话嘛!”没了火气的廖文清又恢复了他的能屈能伸,应对灵活。

云济琛鄙夷地看了看廖文清,收回目光,默了片刻,方才道:“你也看到了,这不过是刚刚送上折子去,送到京里,再等上边发作下来,怎么也得一个月的功夫……嗯,这还是那位递上去的弹劾折子是附在大捷喜报后边儿……”

边军大捷,这种喜讯自然会一路绿灯地送上去。跟着这样的折子送上去的弹劾折子……那位还真是下了狠心了!这可是把那么大的军功都押上了,皇上哪怕再想护着,看这份军功,也得把人给调走。

就是不知道,那位送上去的弹劾折子弹劾了什么条款……仅仅贪污点军费,Сhā手军供这些事,恐怕还不够。若是能够翻出个叛国通敌谋逆之类的罪名,那才管用!

如此琢磨着,就听云济琛又淡淡地开口道:“通敌叛国,资敌谋逆!”

廖文清下意识地以为云济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了,愣了愣,方才醒悟过来,云济琛说的和他无关,说的是那位弹劾的罪行!

哈哈,这两条罪名真是太强悍了!不,不用两条,只要一条言之凿凿,也足以把那一家子置于死地了!

“真是,真是,太痛快了!”廖文清抓起一只酒杯,转了转眼珠子,却只找到云济琛手中的一只酒壶,而他看过去的时候,恰看到云济琛拎着酒壶控­干­了最后一滴酒……

算了,今儿爷高兴,不和他计较!

廖文清朝云济琛撇撇嘴,站起身来,大步拉开房门,朝着外边就大声嚷嚷道:“小二,给爷上酒啊!要最烈的莲花白啊!”

云济琛一口酒刚喝在嘴里,就听到廖文清这么响亮的一嗓子,酒液顿时呛进了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

“嗳,云三公子,这是咋了?你就是不想把酒与我分享也不至于喝这么急啊……你看看,不就是一口酒嘛,你说你至于嘛……就是御赐琼浆,也不至于为了一口酒把自己呛……咳咳,那啥,身子骨为重,身子骨为重啊!”

廖文清听到云济琛的咳声,连忙转回来,上前下死力地拍打着云济琛的脊背,一边儿絮絮叨叨地说着。看起来好像是劝慰,但没一句好话,生生把云济琛呛咳之后又差点儿给气出内伤来!

一把撩开廖文清虚情假意的手,云济琛一边忍住喉头的不舒服,涨红着脸指着廖文清怒喝道:“滚!”

廖文清却根本不理会,非但没滚,反而一ρi股坐了下来,抓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一边含混道:“云三公子,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说有事儿不来,让人生拉硬拽强行掠人的是你,把人掠了来,转眼撵人的又是你……你说说你……”

云济琛被气得只想跳脚,抬手,就把手中的甜白瓷酒杯朝着廖文清掷了过来,被廖文清笑嘻嘻地一闪躲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啧啧啧,多好的一只甜白瓷,就被你这么糟蹋了……别说,这瓷儿摔起来动静儿也不同寻常,真是悦耳动听呐,要不,云三公子,你再把手里那只甜白瓷酒壶也掷了,让咱再听个响儿?”

云济琛手中的酒壶本来已经举了起来,可听到廖文清这句话,却生生地顿了下去,气得坐在椅子上,拿眼睛瞪着廖文清。

“公子,您要的酒!”小二一脸笑 ...

(容地推门捧着一坛酒送了进来。原本想着能得个厚赏呢,一进门却恰看到自家的东家一脸怒­色­,登时消了音儿,轻手轻脚地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脚底抹油,无比迅捷地溜了出去。ww

“你看看你这酒楼的小二,连个酒都不知道给倒上!”廖文清自动自发地打开酒坛子斟上酒,嘴里还自顾自地嘟哝着呢,一转眼看到云济琛的一脸怒­色­,不由笑了,“行了,行了,就是开个玩笑……来,来,来,咱们为了这件大喜事儿,先­干­上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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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文没有想到时隔月余,就再次见到林娘子,而且是在怀戎,这个边境小城之中。

看着眼前一身男装,虽然明显清减,却仍旧­精­神奕奕的女子,徐长文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仍旧看到女子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后,这才透出一抹掩不住的欢喜来。

“海……林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徐长文差一点儿叫错了名字,及时地改了口之后,却又问出一个,一脱口自己也有些尴尬的问题。

“你,是为了杨二哥他们来的吧?”察觉到自己问话的失误,徐长文立刻又补了一句。

邱晨笑吟吟地点头:“是啊,得知他们被留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了……说起来,还没谢谢你替俊书请来军医诊治呢!”

说完,邱晨郑重朝着徐长文一揖及地。

徐长文慌忙还礼,又道:“俊书的伤势严峻,那军医也……呃,莫非俊书的伤情已经好转?”

一提起俊书的伤情,邱晨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一份,点头道:“是呢,昨儿早上已经醒了,今天还下地走了一会儿……用饭什么的也很好了,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徐长文也跟着透出一股欢喜之­色­来,拱手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邱晨也不客气,照单全收:“是值得庆贺!”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邱晨见徐长文出门的衣襟上甚至沾染了一点墨迹,想起在刘家岙初见时的清雅和淡然来,心知道徐长文这个县丞做的只怕也很辛苦,没了当初作先生时的清傲俊雅,却多了一丝人气儿……

知道他事务繁忙,邱晨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径直转入正题道:“此次来见徐先生,一来是向徐先生道谢,二来也是想向徐先生请教一下,要询问我家二弟的消息,去哪里才能问到消息?”

一说起林旭的事情,徐长文也是颇为担忧,之前杨树猛四处打听,他也知道,也曾试着帮助询问过几名刚刚认识的军官,只不过,那些人的回答都很­干­脆,既然人是秦义带走的,那一定是带去草原的军营了。

现在大将军的大军可是深入了草原腹地,出关后还有几百里的长途跋涉不说,具体方位没有人带路也不好找……是以,他也只是模糊地跟杨树猛提了提,没敢说的太肯定。就怕杨树猛心急之下进入草原寻找,万一林旭找不到,杨树猛几个人再有什么闪失,岂不都是他的罪过?!

只是,他也没想到,杨树猛和俊书居然为了打听林旭的消息,使得俊书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复发溃败,还差点儿为此丢了­性­命……

经过这一事,他才看明白,杨家二哥和那个叫俊书的孩子是真的为林旭担忧,心急如焚。如今,杨海棠这个当大嫂的,一介弱女子,居然也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并亲自过来向他询问……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只是心里打定了注意,虽然告诉了林旭的下落,但也一定劝阻着杨海棠,不能让她孤身犯险,真的深入草原去寻人!

略一沉吟,计议定了,徐长文开口道:“林娘子,之前不是我不据实相告,实在是怕杨家二哥和俊书几人冒然深入再遇上什么险难……如今,既然是林娘子再次来询,我是少不得要如实相告的,但还请林娘子不要情急失措,只身犯险……”

不等徐长文的话说完,邱晨已经有了判断,禁不住打断徐长文的啰嗦,径直问道:“林旭确是被带去大将军营地了?!”

虽然邱晨是问话,但语气和表情却显示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徐长文的声音戛然而止,张了张嘴,最后苦笑道:“林娘子所猜不错。我询问过几个将领,他们俱说那个带走林旭的秦义乃秦大将军身边的贴身近卫,轻易不离大将军身侧。林旭即是被他带走,就一定是被带去前方军营了。只是,大军如今深入草原,少说也有几百里,再加之草原茫茫,若无人引导,实在无处寻找,是以,林娘子切不可动去草原寻人的念头。”

说到这里,徐长文见邱晨竟然出乎他意料地点了点头,于是脸上一喜,接着道:“再说,林旭既然是被秦百户带去军营,想来必会妥当,不会有什么闪失……嗯,据说秦大将军治下甚严……”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徐长文又说了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似乎也没多少说服力就是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却很是诚挚,再次拱手对徐长文致谢:“我知道轻重,多谢徐先生如实告知二弟的消息。待我寻回二弟,再带他和俊书一起过来向徐先生致谢!”

徐长文愕然,随即急声道:“你,你刚刚答应不去冒险的……”

邱晨并不等他说完,随即笑着打断道:“请徐先生宽心,我既去寻找二弟,势必会做好妥善打算和安排的,不会以身犯险的……徐先生莫非忘了,阿福阿满兄妹二人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徐长文脸­色­难看,嘴­唇­翕动了片刻,终是颓然一叹:“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会勉强阻止,但林娘子一定要安排妥当,寻好带路之人,方可进入草原!”

“是,我记下了!”邱晨立刻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草原茫茫,人烟稀少,邱晨现在不止一次去草原,自然知道冒然进入是件很危险的事儿。又知道徐长文是真心关切方才如此一再叮咛,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她自然也就顺理致以真挚的谢意了。

“既如此,我就不再打扰徐先生了。等我寻回二弟,再来摆放致谢!告辞!”邱晨说着拱手辞过徐长文,转身而去。

徐长文站在怀戎县衙门口,望着女子挺拔清瘦的身子大步走远,没有回顾,更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只觉得心底漫开无线苦涩的同时,又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极深的担忧。

林娘子虽说若进草原必定妥当安排,可草原环境之险恶,情势之复杂,又岂是一个安排妥当,就完全没了艰难危险的?

邱晨并不知道徐长文是什么心情,这会儿也实在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从徐长文嘴里基本确定了林旭的下落,她心中又搬来了一块大石,心情自然欢喜愉悦,只想着尽快回到客栈,让成子去把另一路的杨树猛找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也放心。

别的不敢说,若真如徐长文所说的那样,林旭是被秦义带去了草原军营,若非生病之类的意外,林旭的安全她基本是不担心的。几万大军若是还让林旭遇到什么危险,那位什么镇北大 ...

(将军未免也太不堪了!

去草原寻找大军,然后从大军中寻回林旭的计划在确定了林旭的下落时就当即决定了。她此时心里盘算的,就是怎么进草原,进了草原又怎么寻找大军的军营……

若是这么贸贸然的去寻找大军军营,邱晨与其担忧什么草原狼、什么戎人残部,还不如担心未靠近大军军营,就会被人当了细作……万一二话不说就给砍了,岂不是白给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那么,怎样既能让自己不怕草原上本就存在的种种危机,又能成功地避开/通过大军斥候的层层监察,到达大军营地,进而找到林旭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也极重要,不但关乎着她自己,更关乎着随行的众人的身家­性­命,由不得她有半分大意和轻忽!

匆匆赶回客栈,与她同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杨树猛果然没有回来。

邱晨立刻吩咐成子出去寻找杨树猛,就说她已经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了,让杨树猛赶紧回来。

把成子打发了出去,邱晨首先走进屋查看俊书的情况。俊书的情况恢复的不错,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邱晨进屋的时候,俊书正倚在炕头的矮墙上拿着一本书在读,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一看到是邱晨,立刻笑着叫:“姑姑……”

“嗯,觉得怎样?胳膊还疼得厉害么?”一边问着,邱晨已经伸过手去按上了俊书的额头,触手的微凉,让邱晨安心了不少。

只要伤口不感染,不再发烧,俊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缩回手,看到俊书微微羞赧的脸­色­,不由好笑,摸摸额头就觉得害羞,若是让这孩子知道,那晚昏迷的时候,她几乎把他脱光了擦了好几遍身体,还不知道害羞成什么样儿呢!

心中暗自决定,这件事就此烂在心里再不让其他人知道。

邱晨笑着道:“不发烧,就说明伤口没问题,愈合的很好……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前边儿给你要!他们这边儿青菜难得,牛­肉­羊­肉­倒是极多,就是你如今的身体还不能吃那些大热之物……不若,我去要一个­鸡­脯丸子给你吃?那个又营养又好吃!”

俊书笑吟吟道:“姑姑不用替我­操­劳,我现在胃口极好,有什么都能吃得下!”

邱晨却知道,俊书这是不想为他太­操­心,于是就道:“你尽管等着。你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尽快把伤养好了,才算是真心让我不­操­心呢!”

说着,邱晨转身走出了房门,去院门口叫小伙计来点了­鸡­脯丸子,又让小伙计转告厨下,多杀几只­鸡­,­鸡­­肉­剁成块儿,炖给镖师们吃,只取大腿上的­肉­剁成­肉­糜汆成­肉­丸。还要把­鸡­胗给她留下,她要给俊书炒一个­鸡­胗。­鸡­胗虽然是内脏,看着不起眼,但若是炒好了,爽脆可口,极是美味的一道名菜!

嗯,那一道极有名的私房菜‘炒双脆’,可是她曾经的最爱!

只不过,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些奢侈的东西,她几乎没有想过了。今天心情好,居然又想起这道菜来了。

伙计笑嘻嘻地答应着去了,邱晨也心情愉悦地转了回来,进了屋门,就首先对俊书说起了林旭的事儿。

俊书为了打听林旭的下落,致使伤口感染恶化,差点儿搭上命,必定是极担心林旭的,她和他说说,也省得他继续挂心着:“我刚刚去徐先生那边,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旭哥儿的消息了。确如之前咱们猜测的,旭哥儿应该是被带去深入草原的大军营地了。”

“哦,真是进了草原?”俊书虽是疑问语气,但并不是质问什么,只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他一时有些惊讶,随即,又怔怔地道,“若是我的伤势没发作,就可以去草原找他了!”

邱晨听得感动,却毫不客气地抬头拍了俊文一下,笑嗔道:“你这会儿就安心养伤吧。至于找林旭的事儿,等你二叔回来,我们叫上李镖头一起商量商量再说。放心吧,林旭在军营反而不用太担心了,想来只是相隔太远,或者有什么事儿,他才未能及时赶回来,安危是不用咱们替他担心的!”

俊书被拍了一巴掌,也只是憨憨地笑着,连连点头道:“嘿嘿,我就是那么一说。若是我的伤口没复发,不但我能去草原,还不用再分人留下来照应我,我……”

“嗳,你这傻孩子还没完没了了?我不是说了嘛,林旭确定在军营的话,安危不用担心,我们也就不用急赶着过去找他。你有心胡乱寻思,还不如赶紧好吃好喝好睡地把伤养好了,说不定还不耽误进草原呢!”

“姑姑,是真的?”俊书猛然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询问着,随即在得了邱晨一个警告的瞪视之后,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嘿嘿地笑着再次坐好,却仍旧盯着邱晨问道,“姑姑,我好好吃好好喝好好休息,尽快把伤养好了,你和二叔、李镖头商量,还要寻找向导,还要……呵呵,到出发启程,我的伤也就好了!”

见俊书如此兴奋期待,邱晨也情知刚刚那句话说的有些过了,却还是不忍打击满脸兴奋地孩子,于是板着脸道:“那也得你赶紧把伤养好了。不然,到启程你的伤还不好的话,可没有办法!”

俊书连连点着头,保证似的道:“嗯,到时一定能好!”

邱晨哭笑不得地瞪了俊书一眼,转身去炉子上查看慢火炖着的­鸡­汤了。

从第一天上午的清­鸡­汤,下午的人参枸杞­鸡­汤,今儿邱晨又把­鸡­汤里搭配的药材换成比较大支的野山参。

最初,俊书的身体状况极其虚弱之下,反而怕他虚不受补,只能一点点补起来之后,再逐渐增加人参的药力,帮着俊书调养身体的同时,人参还有增加人体自身免疫力抵抗力的效用,能够有效地促进俊书的伤口愈合。

只不过,毕竟俊书年轻,补益也不能太过了。邱晨准备给他喝三天人参­鸡­汤,吃完半支五十年的野山参就换成枸杞、桂圆­肉­等补血的滋补品来炖汤,慢慢给他调理身体亏虚的气血。

相信,有了这些辅助的补汤,辅助着内服的消炎清热解毒的汤药,再搭配伤口外敷的疗伤药,俊书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并恢复起来的。到时候,就是不能带他去草原,把他留在怀戎镇,她也放心。

姑侄俩说着话,成子就把杨树猛找了回来,杨树猛显是跑回来的,脸热得通红,额头上顶着一层汗,还没进屋门,就大声问起来:“妹妹,果真问到准信儿了?旭哥儿……”

听着急吼吼的声音,邱晨也只有苦笑着迎出去,出声阻止道:“二哥,瞧你急得,有什么话进门再说啊!”

杨树猛喘着粗气,嘿嘿地憨笑着住了口,一进屋门,却又开始询问,邱晨也只有苦笑着点头道:“是啊,徐先生说,之前没有如实相告,也是怕你们以为过于担心冒然进草原去寻找。”

“嗳,这个徐先生,咋能这样呢,他就是实话告诉咱,再和咱说说草原的危险处,不就成了……”杨树猛一听徐先生居然是为了这么个原因,让他们生生心急火燎了这么多日子,不由开口埋怨起来。

邱晨打了一 ...

(盆水进来,把布巾子递到杨树猛手里,笑着嗔道:“二哥,看你热的,你先洗把脸再说吧!”

“嗳,嗨嗨……”杨树猛在妹妹面前向来好脾气,被嗔怪了毫不着恼,嗨嗨地笑着接了布巾子,洗了把脸,又拿布巾子擦了脖颈头脸。

邱晨见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这才开口劝道:“二哥,徐先生是真心为咱们着想。你看看你和俊文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儿,若是真告诉你们旭哥儿去了草原,你么能够安心地在这客栈里等着,不去寻找?就是能够等一天,等两天,时候长了呢?你们还能等得住?”

杨树猛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禁不住露出些肃穆之­色­来。

若果真知道林旭是被带去了草原军营,等一两天或许能够等得,时候长了,再没有新消息传回来,他还真不敢说自己不会带着俊书成子跑进草原去寻找!

垂了垂眼,杨树猛再次抬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了些勉强和苦涩。妹妹将几个孩子交给他带出来,不管折损了哪个,哪怕是成子,他也没法子回去向妹妹交待……只是,没想到的,他尽力了,却仍旧未能照看好旭哥儿,更是差点儿让俊书折损在这里……都是他太无能了!

看到杨树猛脸上的表情几变,邱晨略一思忖也就大致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暗暗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二哥,这些事儿,都是事赶事儿,赶巧了,并非你没照应好。不是你,换了别人,换了我,说不定还不如你呢!……呵呵,你别不信,我的脾气你知道,比你可急多了,说不定,在最初就和那奉命看守的兵丁闹起来了,也说不定,在林旭被带走的时候,就非得跟了去了……你想想,若真和人家当兵的打起来,咱们哪里能讨了好儿?若是硬要跟了去,四个人都进了草原,或许你们在一块儿是不用互相担心了,我呢,家里的大哥他们呢?就是跑到怀戎来也找不到你们,连个信儿都打听不到,还不得急死啊……所以啊,你做的很好了!”

“妹妹……我……”杨树猛被邱晨这一番话说下来,心中那股苦涩自责淡了些,却觉得喉咙发哽,总觉得妹妹说的哪里不通,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邱晨笑着递了一杯温茶过去,道:“二哥,如今咱们已经得了旭哥儿的准信儿,要做的就是商量商量,要不要去草原找人。去,怎么个去法。若是不去,咱们也要再想想,可还有什么办法,给林旭送个信儿,或者怎么地办……我们两个人毕竟都没来过这北地边关,我更是对那什么草原根本不知道长成啥样儿……可李镖头十来过边关的,听话音儿,也是去过草原的,我们不如去找李镖头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好!”

为了安慰杨树猛,邱晨已经不惜自己装傻卖痴了,一大篇话说下来,总算看着杨树猛的脸­色­缓了许多,邱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男人们都是好的,憨厚淳朴善良,偏偏这样的人,也最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出了什么事儿就先自责愧疚……她早就知道他们的­性­格,也早就知道他们的能力,出了事儿,也只是她当初的安排考虑的不够周到,真是和杨树猛、和俊书没有关系,也根本不是他们做得不够……

不说俊书为了林旭的事情,差点儿搭上命。就说之前,他们一行人在燕云山脉遇险,也是险之又险地逃得了­性­命……

他们做得已经够好了。比她想象的好得多了!

心思百转,邱晨见杨树勇还没完全放开心结,­干­脆上前扯住杨树猛的衣袖,强把他拉起来,道:“走,趁着吃饭前还有点儿功夫,我们这就去找李镖头商议商议去。”

一边往外走着,邱晨一边又嘱咐成子:“成子,你看着炉子上的汤锅。我已经点了中午的饭菜了,待会儿有镖师们回来,你记得跟他们打个招呼,今中午我让客栈里炖了­鸡­,给大家改善!”

完了,还不放心,又嘱咐俊书:“俊书,你可按你自己说的好好养伤……”

成子连声答应着,又道:“婶子放心,我一定看好二哥,让他好好在炕上养伤!”

邱晨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啰嗦,不由失笑,随即也不再废话,拉着杨树猛出门去寻李震北了。

李震北确实去过草原,而且,还会说一些简单的戎人语言。若战争之前,只是进入草原行商,或者寻找戎人聚集地,他是丝毫不会犹豫就会答应下来的。但如今戎人部落据说早已经被军队荡平歼灭,戎人部族没了,一路上进入草原,就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再加上去寻找的是大军的驻地,大军驻扎的营地,戒备何止是森严二字可以形容的,万一一句话对不上来,被斥候拿了当成细作,当场砍了脑袋也是很正常的,没谁会替你说一句话!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李震北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不相信戎人那么多大小部落,能够被大军全部扫荡­干­净。若是扫不­干­净,这些戎人残部失去了部落聚集地和牛羊财产,又是­精­于马术,­性­情剽悍,上马就能作战厮杀的,那简直就如一群群饿疯了恨红了眼的狼群……万一遇上了,可比什么漫天云马匪恐怖多了。

是以,邱晨和杨树猛过来一说林旭在草原,向他讨注意能不能进草原寻找,李震北一反豪爽果断的­性­子,难得的犹豫沉默了。好半天,李震北才给了邱晨兄妹俩一个含糊的回答:“不瞒你们说,我最近一次进草原也是五年前了。那时候戎人部落一路都是,随便走到哪个部落,进了毡帐就能吃到熟­肉­喝上­奶­茶……和如今大不同的!这件事且缓两天,你们再打听打听,把信儿确准了。我也去找找朋友打听打听,草原上如今是什么情势状况……最好,能够找到个肯带路进草原的向导……”

李震北所说的,也正是邱晨之前和李震北商议过得,兄妹二人自然没有异议,答应下来。

这件事就暂时商量了这么个结果,众人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之后,店铺活计很快跑进来通知邱晨,说­鸡­杀好了,邱晨要的东西也给留出来的,大师傅问邱晨那两样的东西怎么做。

邱晨正好借着这个话起身,和众镖师说了中午吃炖­鸡­­肉­,在众人的叫好声里,与杨树猛一起告辞出来,杨树猛回了俊书的屋里,邱晨则径直跟着小二去了厨房。

­鸡­­肉­丸子并不难做,就是斩­鸡­­肉­茸费事些。斩好了­鸡­­肉­茸放入一点点水淀粉和蛋清,放入细盐等物调味,用筷子朝一个方向用力搅拌,搅上劲儿,然后放入烧滚的开水中,汆熟即可。

炒­鸡­胗,程序也不算太费事儿,最重要的,也是最难掌握的却是火候的拿捏。火候要恰到好处,多一份则老,少一分则不熟,发腥……

不过还好,邱晨做的两道菜,请客栈掌柜、大厨,还有杨树猛和成子都稍稍品尝了一点儿后,获得了一致的称赞。最后,一碗和一小碟儿,就都给了俊书当做了病号饭。

邱晨和杨树猛、成子,则和镖师们一样,吃的是大锅炖­鸡­块。这个时候的­鸡­完全都是散养的,纯天然无污染,跟不用担心抗生素和激素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鸡­­肉­都是­精­瘦的红­肉­,­肉­质鲜­嫩­浓香,非常美味,大伙儿吃的都连呼解馋!

两天后,李震 ...

(北终于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他的一个朋友在大军中有关系,左近刚刚去了趟草原,带了一批大军缴获的牛羊回来贩卖。李震北这个朋友不但熟悉如今草原的形势情况,还能知道大军驻扎的位置。简直是向导的不二人选,只是李震北回来传话的时候有些尴尬,因为他这个朋友要的价格比较高,去一趟草原最少要付一百两银子。

邱晨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但同时也让李震北传达,他们出发前首付四十两,等一行人安全从草原回来,她再把剩下的六十两结清。

李震北毫不迟疑地去寻他那个朋友传话了。

邱晨则开始和杨树猛商议需要携带的物品……兄妹俩正商量着,徐长文急急忙忙地疾走了进来,看到站在院中央的邱晨就立刻道:“林娘子,好消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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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太给力了……激动地浑身发颤了……

那啥,不知说啥好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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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呼延寻(加更)

( 第一百一十七章呼延寻

“……好消息,军方要派队前往大营送粮草……”徐长文的话还没说完,邱晨已经满脸欢喜地迎了出来。『』

“真的么?什么时候启程?”

看着女子清瘦的脸绽开的灿烂笑容,徐长文微微气喘着,却仍旧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点点头,徐长文道:“真的,真的!今天,县里派人装车,据估计,最晚后天早上启程……”

一听这话,紧跟着出来的杨树猛不由疑惑道:“怎么还没定下吗?”

邱晨连忙笑着对二哥道:“二哥,军队里做啥哪能随便说!”

被杨树猛那么一问,徐长文也有些尴尬,正想着用怎样的语言解释才合适,邱晨已经替他做了回答,简单通俗,却­精­准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徐长文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同时,心里也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真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这种见识,实在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能够有的。

被妹妹这么一提醒,杨树猛也醒悟过来,嗨嗨地笑着朝徐长文拱手致歉。徐长文也知道他只是憨厚朴质,并非有心质疑为难,哪里会和他计较,自然笑着拱手回礼。

等两个人客气完了,邱晨敛衣极正式地向杨树勇福身道:“徐先生对我们多有帮助维护……真是多谢了!”

徐长文下意识地伸手来扶,看到自己伸出来的手,就要触及到女子的手臂……他猛地清醒过来,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然后颓然落了回来,只涩涩地道:“莫如此,莫如此……林娘子太过多礼了!”

邱晨已经直起身来,闻言微笑道:“徐先生帮助维护我们良多,我们实在是没什么回报的,也就真心实意地道声谢罢了。”

徐长文只是含笑摇摇头,邱晨和杨树猛再请他进屋,他也没有答应,只说,让林家人做好准备,待军营里传来准确的启程时间,他再来通知他们。说完,不顾杨树猛和邱晨的挽留,执意去了。

看着徐长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连门都没入,更别提喝杯茶了,杨树猛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低声嘟哝道:“徐先生真是个好人,就是­性­子急了些,连口水都没喝……”

邱晨站在他身边,自然把这小声的嘟哝听在耳中,笑着道:“二哥,徐先生刚刚上任,之前怀戎镇又刚刚遭受了戎人劫掠,那么多的人等着他带着人安置抚慰……还有其他咱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也等着他去做的,他来给送信儿一定也是挤出空当赶过来的……人家事儿多,咱们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杨树猛是最忠实的妹奴,只要是妹妹说的,有理的没理的,他都毫不迟疑地照单全收。

听邱晨这么一番解释,杨树猛只有憨笑着,连连点头的份儿:“嗯,嗯,是这么回事儿,还是妹妹看事儿明白!”

“二哥!”对于杨树猛这么无条件的维护,甚至是宠溺,邱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叫了一声,笑道,“二哥不是不明白,二哥是实诚厚道,只怕慢待了客人!”

“嘿嘿……”被妹妹小小的夸奖了一句,杨树猛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只不过,显然这个汉子不太习惯现代方式的直白表扬,脸上的灿烂笑容中,就透出一抹与外形不太相符的羞涩来。

邱晨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转了话题,和杨树猛继续商量起要带的东西……之前,他们也商量过,不过那时是基于自己寻找向导进草原的基础上,如今,情况有变,要跟着军队进草原了,他们要准备的东西也要有所变化。确切地说,是应该有所增加。

毕竟,跟着军方进草原,依靠人家保障安全,引导方向,他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银子太过敏感,若真如外边所传那般,镇北将军治下严谨,军纪森严的话,很有可能给银子人家不敢收。那么,多带些好吃食,分给那些兵丁们,也算是表表心意。当然了,银子也多带些,万一用上也方便。

两人商量好了,邱晨就让杨树猛带了成子一起,让客栈派个人带路,出去多购些牛­肉­和活­鸡­回来。天气仍旧炎热,其他吃食不好携带,她准备让客栈帮着做些牛­肉­­干­和烤­鸡­,这两种­肉­食好吃美味,更关键是烘烤食品水分含量低,比较容易携带,夏季存放三四天不会腐坏变质。

杨树猛带着成子出去了,不多时,李震北返了回来。

邱晨把徐长文送来的消息告诉了李震北,李震北­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喜­色­。『』

虽然之前林娘子提出进草原他没有拒绝,但他心里对这种情形下进草原并不是没有担心,即使寻到一个肯带路的向导,他这种担心也没减轻多少。实在是,他们一行人数太少,林娘子又毫无战斗力,他那个狮子大开口的朋友也就脑子好使些,遇上事儿也不顶用。别说遇上戎人的残部,就是遇上小股狼群,他们这些人想要逃脱都困难。

能够跟上军方的粮草运输队就不同了,军方运送粮草乃重中之重,关乎前方几万将士的安危,自然会派军队护卫。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大队人马的袭击劫掠,一般的小贼小匪根本不敢打主意,小股的狼群猛兽也会远远地避开,如此,他们一行人的人身安全自然也就有了保障,可以说是,把他心里最重的担忧一下子给解除了,也难怪李震北一听到消息就一改几天的忧­色­,连因那个不地道朋友引起的不喜也淡了,禁不住露出一脸的喜­色­来。

“好,真是好事儿!”李震北连连赞叹着,又道,“既然已经搭上军队,那我这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咱们不用他了!”

说着,李震北转身就要往外走。

邱晨连忙笑着拦住李震北,道:“李镖头,我倒是觉得,尽管跟上了军队,但咱们也不能完全指望别人,能够有自保能力,有自己的向导都是好的……”

邱晨的话没用说的太透,李震北已经听明白了。

林娘子这是不想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交付在别人的手中,无论什么时候,都尽量让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哪怕只是报名、甚或逃命的能力!

这不由得让李震北想起山谷中林家人拿出来的那些小小爆竹来,当时只觉得震惊,如今再想起来,李震北不由暗暗感叹,看来那一次也是林娘子的安排啊!

作为一个职业的镖师,被人雇用的作用就是护卫人员和货物的安全。林娘子这些安排和举动,无疑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不得不说,李震北想到这些之后,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很快,他又暗暗庆幸,上一次若非林娘子的安排,不说林家人,就是他们和廖家回春堂的商队恐怕也难以幸免。

暗暗苦笑着,李震北也默认了林娘子的安排,不再去讨要那些预支的银钱。

之后,邱晨和李震北又商议了一下进草原需带的物资。李震北建议,除了食物饮水之外,最好再每人带上一件皮袄,没有皮袄,带上一张皮子也成。因为出了雁云关进了草原后,夜里的气温会降得更低,带上一件皮货,白天可以铺在马背上,夜里就可以拿来御寒,以免 ...

(温度太低冻坏了。

邱晨听得是连连点头,她只想着吃的喝的了,倒是把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的气候特点给忘了。

之后,李震北又说了一种东西--狼药!

据说这种狼药有一种人类不太敏感,狼群却非常厌恶的味道,只要带了这种狼药,狼群远远的就会避开,绕道而行,从而就减少了进入草原后受到狼群攻击的可能­性­。

说了两种,李震北­干­脆起身道:“林娘子就准备吃的吧,这些东西我去准备!”

邱晨又问需要多少银子,李震北倒也爽快:“十两银子足以,也就买皮子花些钱,狼药不值钱的!”

邱晨­干­脆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来交给李震北:“李镖头,除了那些,若是需要别的,也就麻烦你一回买回来了,钱不够再回来拿!”

李震北也不客气,接了银两,拱拱手,急匆匆地去了。

邱晨见徐长文,之后和杨树猛、李震北商量事儿,都是站在院子里的,这会儿,把人都安排了出去,邱晨也转回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俊书正坐在炕沿上,一只脚上脱了鞋子,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看到姑姑进门,俊书下意识地笑了笑,却不想脸上浮起的一团红晕出卖了这个淳朴孩子的心虚。

邱晨笑着摇摇头,走过去,帮着俊书脱了鞋子,帮了床被子靠在炕头矮墙上,让俊书倚着。

看着姑姑低头忙碌,却不做声,俊书有些撑不住了,脸颊涨得更红了些,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弱弱地叫了声:“姑姑……”

“嗯?知道自己错了?”邱晨抬起头,斜睨着俊书,沉着脸问道。

俊书一对上姑姑严肃的目光,就心虚地低了头,点头道:“嗯,我不该偷听大人们说话……”

这就自动招了?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邱晨撑不住噗嗤一下笑了,随即又收敛了笑容,点着俊书的脑门儿道:“我和你二叔商量事儿又没想着瞒着你,你听不听的又有什么关系?我说的你犯的错误并不是说的这个,我说的是你又未经我允许就随意下地活动。别忘了,昨天我刚刚给你换了药,当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说了,不让你太过激烈的活动?若是想要下炕,也要人扶着,尽量避免受伤手臂受力,以免引发再次感染……这些,你这么快就都忘了是吧?”

“姑姑,我……”俊书实在没想到,姑姑并不嫌他偷听大人说话,反而是关心他的伤势,刚刚那股忐忑和紧张散去,却涌上来满满的感动,哽着嗓子叫了一声之后,声音就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眼圈儿也早就红了,泪花在眼睛里打着转儿。

邱晨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手帕来,给俊书擦了擦眼,温声安慰道:“行了,别难受了。我知道你想跟着进草原,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说答应不答应你。你能不能进草原,不是看我意思,而是要看你自己的伤口愈合情况。明儿下午,我还会给你换一次药,到时候看你的伤口愈合情况。愈合的好,就可以带上你。若是愈合的不好……”

邱晨的话未说完,俊书就急切地打断道:“一定能愈合好,一定能愈合好!”

看着少年急切的表述和涨红的脸颊,邱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抬手一巴掌拍在俊书的脑门儿上:“你个臭小子,就你刚刚还偷着下地,这会儿还敢夸大话!哼,若是你的伤口明天愈合不好,别说你不能跟着进草原,连你二叔都要留下来看护你!”

“啊……”俊书惊讶了一声,连忙软了声音哀求,“姑姑,你千万不能自己个儿去啊,就是我的伤口不好,你也得让二叔跟着你一起……哦哦,让成子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从刚刚的急切中不难看出,俊书是多么迫切地想要跟着去草原,亲自找到林旭。可这会儿一听说她要把杨树猛也留下,就立刻放弃了自己的要求,转而全心全意地为她考虑起来。

禁不住地,邱晨心里漫上一股酸涩又欣喜又欣慰的复杂感觉,抬起手,却不再是拍,也不再是指点,而是轻轻地落在俊书头顶,慢慢地摩挲着,道:“嗯,你就安心养伤吧,只要你的伤口愈合的好,其他都不是什么事儿。”

俊书连连点头,抬眼看到邱晨眼中闪过的泪花儿,连忙道:“姑姑,你别担心了,我好好养伤,伤口很快就会好了!不会再出什么事儿了……”

邱晨点点头,摸摸俊书的头顶,把手收了回来,笑着道:“嗯,我知道。”

说完,又禁不住习惯地啰嗦了一句:“经过这回是事儿,你能吸取教训,以后遇事儿多想想家里人,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不一着急就糊涂了……这会儿,你生了病伤口复发了,会有你二叔,会有徐先生,还有成子、我,照顾着你,请郎中,抓药疗伤……可终有一天,你长大了,总会有独当一面的时候,到那时候,非但没有人跟在你后边给你兜着,反而需要你给比你年龄小的,跟着你的人兜着事儿。到时候,若是你再一着急糊涂了,啥也不顾了,那就不但是没人替你兜着,还有比你小的,跟着你的人,也会因为你的糊涂、失误受牵累……有时候或许只是损失些钱财,但有的时候,也极有可能损失的就是­性­命,包括你和那些人的­性­命……”

仿佛一开口啰嗦,邱晨就有些打不住。

不过,这回俊书却没有觉得好笑,没觉得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记下。不但但是口头的记下,而是记在心里。之后,俊书成就统领一方的人物时,仍旧不时想起姑姑的循循叮咛。

当然,这是后话,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

接到徐长文送信已是临近中午,一接到消息,杨树猛、李震北和邱晨就各自忙碌准备起来。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了。

徐长文这一次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了一名衙役过来传话--明天一早,卯时中,出发!

邱晨和李震北最后过了一遍所带的物资,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物资准备好了,另外一个重点,随行人员还没确定,还要看俊书伤口的愈合情况。

邱晨洗­干­净了手,用这两天抽空捣鼓出来的一瓶子酒­精­擦洗了一遍,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消过毒的换药包袱,开始给俊书换药。

仍旧是那把给俊书清理伤口的匕首,邱晨用它把包扎的布条缝合处割开。随着一层层布条解开,俊书的伤口渐渐露了出来。

第一眼,邱晨看到伤口缝合处没有红肿,没有渗液,心中先是一喜。继而再一次用酒­精­擦洗了手,这才开始用指端轻轻地按压伤口的缝合处……特别是挖空的那一部分。若是发生二次感染,这一块挖掉坏死肌­肉­的空洞部分,无疑是最容易感染的部分了。

指端按压下去,触感有些硬硬的,没有特别柔软肿胀的感觉,随着指腹按压,缝合处也没有渗液流出……邱晨轻轻地松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俊书的伤口愈合情况非常不错。能够保持住,再过十天,或者半个月、二十天,俊书 ...

(的伤口应该就能痊愈了。

她所说的痊愈,并非单单指的缝合处的愈合,还包括皮肤下的肌­肉­的生长愈合。若是皮肤愈合了,内里的肌­肉­生长不理想,或者发生感染,那反而比不愈合更麻烦……甚至,因为更隐秘,更深入,再次复发后,想要抢救就不一定有这一次的幸运了。

不过,邱晨也检查了俊书的伤口缝合处的愈合情况,或许是上一次感染导致,也或许是时间太短,俊书的伤口缝合处很平整,也无感染迹象,愈合的却仍旧不够。邱晨拿酒­精­、疗伤药,给俊书的伤口清理了,又敷了药包扎起来,这才抬头看向俊书。

俊书刚刚也一直关切着姑姑的表情,此时一看到姑姑小的特别为温和,他就已经明白了:“姑,你不用说了,我安心留下来养伤!只是,二叔……”

邱晨微微有些吃惊,随即欣慰道:“你二叔留下来照应你。嗯,我带上成子!”

鉴于俊书伤口的问题,杨树猛对邱晨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暗暗把成子叫到门口,--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和注意事项,一一交待嘱咐了。

第二日,杨树猛因为要留在客栈照顾俊书,就没有出来送行。

邱晨和成子一人牵了一匹马,随着李震北和徐长文派来的一名衙役,一直赶出怀戎镇。出了怀戎镇向西行四五里路,在临近军营的大路上,邱晨老远就看到了一支车队正从军营方向逶迤而来。

徐长文看到邱晨,连忙从官吏中闪了出来,带着邱晨往队伍后边走,一边介绍道:“这一次运送粮草的,是凌山卫的呼延百户带队,我带你去认认!”

带着邱晨一边走,徐长文又压低了声音给她介绍:“此人入伍不过半年,有一手神­射­术,据说百发百中,百五十步能­射­穿铜钱……前段时间,戎人南侵,这位呼延百户还是只是个总旗,却因为骁勇善战,带所部百人,伏击屡屡得手,共斩杀戎人四百多人,俘虏三百多人……随即,镇北秦大将军亲自下令提拔他为正六品百户!半年时间,就能够从新入伍,连升数级,成了最年轻的百户,自然是英雄了得。这一次你能遇上呼延百户护送粮草,自然是万无一失。你在路上安安稳稳的,我,我们留下的人心里,也不那么担忧惦记!”

邱晨默默地听着,见徐长文说话告一段落,邱晨自然微笑着道谢,然后,嘱咐徐长文,去客栈送个信儿,跟杨树猛和俊书说,她跟上了最厉害的少年将军,一路安全无忧,也好让他们叔侄俩能够放心,特别是俊书,心里不担忧,不急躁,才能更好地把伤口养好。

徐长文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然后低声提醒:“到了,那边那个身材高大魁梧之人,就是呼延百户,单名一个寻字!”

邱晨点点头,顺着徐长文的提示抬头看过去,却没有关注到呼延寻怎样,而是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身材魁梧高大的呼延寻身旁的一个矮瘦身影,正是,那日她在客栈门口看到的那个往客栈里窥探的身材矮瘦,其貌不扬的男人!

心头猛地一跳,邱晨下意识地收了目光,敛了神­色­。

然后,就听到耳边徐长文温润的声音向她介绍:“这位就是此次身负护卫重任的呼延百户,驻守凌山卫。呼延百户一手神­射­之技非常了得,可是得了大将军亲自首肯过的!”

邱晨含笑转过目光,淡然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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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不是

( 第一百一十八章是不是

那个人明显也看到了邱晨,目光一闪,随即无声地转开了。ww

邱晨目光一闪,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顺着徐长文的介绍,朝对面身材高大的一名年轻军官拱手施礼道:“见过呼延百户!”

徐长文没有注意到邱晨的目光瞬间的异样,对面的呼延寻自邱晨出现,就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她看韩留的那一眼,明显的惊讶神情,都被他看在眼中。不过,这并不会让他觉得异常,让他暗暗吃惊地是,邱晨的表现明明已经认出了韩留,却能够不叫破,反而能够瞬间将眼中的异­色­掩了下去,再向他行礼的时候,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这……如此心机深沉,实在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不同啊!

徐长文见邱晨施礼,呼延寻表情也算和蔼,并抱拳准备向邱晨还礼……这在一向傲慢、冷淡的军方,已经是很难得的,徐长文也觉得比较满意,于是随即又向呼延寻介绍邱晨:“这位是……”

“草民邱晨……此次随同队伍一起出关,一路上还多多仰仗呼延百户了!”邱晨不等徐长文介绍出她的名字身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报了‘邱晨’这个名字。

徐长文被打断了,又听到邱晨报的是一个‘假名字’,不由微微愕然,却见邱晨对他微微一笑,当即也就明白过来。

邱晨如今身着男装,又是跟随一群军汉一路出关,说破女子身份难免有些不便,如此,她自称邱晨,却并没有报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避免了这些……当然了,一个名字而已,又没说自己什么身份,也不怕呼延寻以后知道真情,届时只说女子闺名不好外泄,想来呼延寻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是以,徐长文在接收到邱晨的眼­色­之后,立刻把眼中的一丝异­色­掩了下去,也随着邱晨的话道:“呼延百户骁勇善战,一手箭法更是冠绝三军,连大将军都赞扬过的,自然能够一路妥妥帖帖的,嗯,邱晨贤弟就尽管放心吧!”

徐长文的县丞是正八品,呼延寻的百户是正六品,虽然官衔品级低了两品,但毕竟徐长文是统管着凌山卫在内的怀戎县的地方二把手,但如今大明朝军功易得,文官品阶难升,是以,文武官员之间,并不能仅看品级,事实上,日常往来,别说呼延寻,就是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三品武官,见了徐长文也是客客气气的。

是以,徐长文这番看似有些替呼延寻做主的话说出来,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呼延寻也没有不虞之­色­,反而带了微微的笑意,对着邱晨抱拳道:“邱晨老弟是吧,既然是徐县丞将你托付与我,一路上有什么尽管开口,兄弟自当尽力维护!”

徐长文哈哈笑着,拱手一揖,邱晨也随着一个长揖,一起向呼延寻致谢。

之后,徐长文又带着邱晨认识了一下运粮队的另一个统管征夫民壮的百户钱大有。虽然都是百户军衔,但这位钱大有相比起呼延寻来,就要逊­色­的多了。邱晨塞了十两银子过去,本来一脸倨傲的,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邱晨和他敷衍着,心里却颇为不屑,却知道这种人更好说话。只要给了钱,这些人一般也乐意给人办事儿。只不过,不能过于倚重信任罢了!

如此简短地寒暄认识了一番,邱晨带着成子,辞过徐先生,就和李震北一起,跟在了运粮队的末尾,他们后边,则是十多名随同护卫的兵丁。呼延寻带着人在队首开路,队伍两侧,也有兵丁随行护卫。可以说,如今看起来,护卫措施还算得当,也算周全。

怀戎就在雁云关下,出了城北,就是建在陡峭悬崖上的雁云关。

邱晨一行跟随运粮队绕过怀戎镇,不多时就到了雁云关。既然是运送军粮的队伍,自然不用担心通关事宜,很快,邱晨跟随着队伍从高大雄壮的雁云关城门中穿过。

从雁云关的城门洞里走出来,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入眼就是大片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之前他们穿过燕云山脉后的那片小草原还有连绵起伏的馒头状丘陵,虽然相对于燕云山脉地势平缓的多,但比起关外这一片真正辽阔无边的大草原来,那边简直就像是个小草垫子了。

就如湖泊与大海,湖泊再宽广,也根本没办法与大海相比肩!

镖师中有几个年轻镖师还从没出过关,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难免会感到震撼,纷纷赞叹着,惊讶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不自禁地就多了几分豪气!

几个老镖师看得直笑,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加以约束。他们也都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哪里会不了解小年轻们的心思,年轻人活跃些也没什么。

因为是跟着运粮队,邱晨一行虽然骑着马,却没办法驱马疾行了,跟在运粮队后边,任由马匹自己走着,慢悠悠的,倒让邱晨生出一种随团旅行的感觉来。当然,这个‘旅行团’没有导游。也不用担心黑导游带着你购物!

如是,轻轻松松地一上午,只不过走出五十多里路,前边就传来呼延寻的命令,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吃饭休整。

那几个年轻镖师经过了最初的震撼兴奋之后,也有些厌倦了,嘟嘟哝哝的,直说如此磨蹭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啊!

一直跟在人群中没有说话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这会儿Сhā话道:“兄弟们别心急,进了草原,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此去路程并不算远,约摸着,如此行路,最多五天也能到了。”

一个姓全的年轻镖师立刻懊恼道:“五天?要这么乌龟爬似的走五天?娘嗳,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宽敞豁亮的地场,不能纵马奔驰,五天下来,憋屈也给憋屈死了。”

那­精­瘦汉子只笑笑,却没有继续接话。

邱晨看向李震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邱晨当即走过去几步,对那汉子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木奎木大哥吧?小弟邱晨。木大哥叫一声兄弟,或者叫声小邱都行。”

“邱公子,不敢不敢!”木奎连忙起身还礼,一边客气着。

邱晨随意地坐在地上,招呼木奎也坐了,然后接了成子送过来的馒头、­肉­­干­和水囊,把­肉­­干­往木奎面前送了送,自己拿起一块­肉­­干­塞进嘴巴里,咀嚼了咽下,笑道:“我看木大哥只带了­干­粮,小弟带了不少­肉­­干­,木大哥一起吃吧!”

木奎既然能跟李震北结交,当初也曾是条豪爽的汉子,只不过经过一次事儿之后,他的右臂伤了,虽然没有断去,却伤了筋,失了力气,拿不动刀使不动箭了,这才不得已改行做了向导。

之前,大明和戎人部落虽然时常有些小摩擦,但商路一直未断,木奎辛苦些,带着商队进一趟草原也能挣些银钱,足够自己嚼谷的。自从两个月前,镇北大将军一怒之下出关消灭了无数戎人部落,商路就断了,他也就失了生计。好不容易才遇上李震北找上门让他带路,他这才以情势危险为由,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

当然了,正逢战争,进一趟草原的危险比之前高了 ...

(又何止一倍,这一百两银子虽然高些,倒也不太算漫天要价。

其实,今天一大早,木奎就去了客栈和李震北会和,只不过,邱晨一直忙乱着,也没顾上搭理他。让木奎心里一直惴惴的,只担心自己要的一百两银子惹恼了这些人。ww

能进草原的,哪里有善茬儿啊!

此时,见邱晨对他一改最初的冷淡,变得无比亲切起来,木奎心里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

不过,邱晨让他吃­肉­,又在他之前亲口吃了一块,他也不好拒绝,也就笑着谢了,拿了­肉­­干­吃起来。

邱晨一边吃一边和木奎随意地聊着,主要说的就是这一路上的情形,是否有沼泽,是否有高山,哪里比较容易有野兽出没……

木奎倒也没做保留,每每邱晨问出问题来,他都会详细作答,邱晨渐渐地就对一路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一趟行程,一直到大军营地,都还算平坦,没有大面积的湿地沼泽,也没有高山,有那么一两个地势平缓的丘陵,根本不影响行程。

木奎还道:“这一路上,人员众多倒不怕野牲口,就是怕有戎人残部截粮。还有草原上的马匪匪帮,呼啸来去,出手就不留活口,极是狠辣……”

邱晨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午饭匆匆吃了些,就又起程赶路。

到了傍晚时分,日头西落了,队伍才寻到一片清澈的泡子,宿营。

既然是军队,自然就有了行军的规矩,午饭可以凑合着,宿了营之后,就会埋锅造饭。邱晨几人也带了一口锅,此时也架了起来。

看着凛凛的湖水,邱晨禁不住想起了曾经在草原上吃的湖鱼来,因为草原气候寒冷,鱼儿生长缓慢,­肉­质却极为鲜美。

禁不住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够捉上几条鱼来,炖上一锅,那才叫一个美呢!”

“邱公子想要吃鱼?”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蓦然响起,邱晨一怔回头,却是木奎站在她身后正朝她露出一脸的憨厚笑容来。

“莫非木大哥有办法从这大湖中捉上鱼来?”邱晨也不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木奎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笑道:“请邱公子稍等!”

说完,就直接转身就走,却并不是直接走向湖边,而是绕开人群,往另一侧比较安静的湖面走去。

赤手空拳的,连根鱼线都没有,怎么捉鱼?邱晨看了一眼,也就不以为意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了,吩咐成子带了两个年轻镖师,准备给呼延寻和钱大有送些烧­鸡­­肉­­干­去。

正吩咐着呢,就听湖边一声惊呼,随即是许多人的欢呼叫好声,邱晨也急忙回头看过去,却看到百十步之外的湖边,木奎赤着脚站在湖边的浅水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而让众人欢呼叫好的,却是他身后的岸上,一条足有十来斤的大鱼,正在蹦跳挣扎着,鱼鳞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发出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辉,煞是好看!

这下,邱晨也不由得不叹服了,没想到这个木奎除了做向导,还有这么漂亮的一手捉鱼绝技。

木奎一口气捉了七条大鱼,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斤,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罢手。

之后,这些鱼也不用其他人­操­心,木奎在湖边三两下就把鱼收拾­干­净,用随身的匕首划成鱼段儿。邱晨一行加上成子和木奎不过十二人,是以也没带太大的锅,这一百多斤鱼自然也盛不开,邱晨就去寻了钱大有和呼延寻,借两口大锅的同时,也顺便邀请二人过去一起会餐。

钱大有一听有­鸡­有鱼,没带含糊地就一口答应了。

呼延寻却是略略沉吟了片刻,这才答应下来,还不忘给邱晨说条件:“夜里还要值守警戒,吃饭可以,但不能喝酒!”

邱晨笑着摊摊手,道:“呼延百户多虑了,我这一行连辆车都没有,根本没带酒!”

呼延寻也微微一笑,与脸­色­讪讪的钱大有跟着邱晨一起转回镖师们宿营的地方。

虽然说是不能喝酒,但面对鲜美的草原湖鱼,和美味的烧­鸡­、­肉­­干­,席天幕地的环境下,没有酒总觉得缺少些什么。邱晨就拿出一只牛皮水囊来,也不用杯碗,直接对着水囊喝了一口,然后转手递给身边的呼延寻,却只是含笑,并不说什么。

呼延寻接过来,莫名地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拒绝,也仰首喝了一大口,顿时,仿佛一股火线从口腔直入喉咙,最后落入腹中,瞬间让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他很想大声赞叹一声:好酒!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像邱晨一样,随手把水囊递给了挨着他的钱大有……

如此,一人传一人,等水囊再回到邱晨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了。大伙儿都默默地一笑,谁都没说什么,却无形中似乎亲近了一些。

果真就此一口,邱晨再未往外拿酒,也没人再提这事儿,仿佛刚刚轮圈儿喝下去只是一口凉水似的。

没有酒,美味的­肉­和鲜美的草原湖鱼,仍旧让众人吃的开怀欢畅。自然,这临时搭伴同行的三方,关系也渐渐熟悉融洽起来。

吃饱喝足,众人这才散了,各自回宿营地休息。

邱晨一行都带了一件大皮袄,穿在身上能到膝盖,晚上睡觉裹在身上,真是隔潮又保暖,往草地上一躺,很快就美美地睡着了。

一夜无话,除了远远地随风传来一两声狼嚎外,再无其他异样。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一路顺遂,没有遇上任何阻碍。

这一天晚上,队伍又在一个湖泊旁宿营,不用邱晨发话,木奎就去捉鱼。经过几天的熟稔,几个年轻的镖师也已经和木奎婚书,也嘻嘻哈哈地跟上去帮忙。邱晨看着成子也一脸的羡慕,随笑着也放了他一起去。

那日木奎说行程最多用五天时间,那是他把天气变化也给算进去了。如今一路顺遂,连一滴雨都没下,自然走的快,明天再走大半天,过了午就能够到达军营驻地了。队伍中的人,自然也是各个一脸喜­色­。

因为人手多,连呼延寻的几名亲卫和钱大有的几个随从也都跟了去帮忙,从而这一次捉到的鱼也格外多,最后,得了三百多斤大鱼,呼延寻和钱大有一挥手,各自的属下就欢呼一声,抱着大鱼回去做鱼解馋了。

看着邱晨她们这边吃鱼吃­肉­的好几天,他们馋的不知吞了多少口水了,这一回能够解一回馋,自然个个欢喜鼓舞。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鱼宴,邱晨又拿出两袋酒来,大家仍旧一人一口喝了,吃饱喝足,大家各自散了。钱大有虽然不太着调,但运送粮草是重中之重,不容轻忽,他还是四处穿了一圈儿,把粮车和守粮的征夫兵丁们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回去裹着一张皮褥子睡了。

呼延寻则小心谨慎地四下巡视。

明天就能将粮草送达,这一趟任务也就能完满交付了。今晚熬上一夜,能够妥妥当当的也值!

绕着宿营地巡视着,身边 ...

(的亲兵也都被他打发去睡觉了。

今儿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两口酒的缘故,他只想着一个人走走,理理莫名纷乱起来的心绪!

宿营地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一堆堆仍旧燃烧的篝火外,几乎没了别的声息。

呼延寻绕着宿营地巡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位于边缘位置的那一小片宿营地,这是那个自称邱晨的女人和她随行人员的宿营地。

那里,有一个疑似是他妻子的女人。他却不能上前相认。而且,让他苦恼困惑的是,他亲自接触了三四天,却还不能确定,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妻子。

没错,这个呼延寻就是海棠据说死在边关的丈夫--林升!

被征夫到边关的林升,最初,也只是与其他民壮一样,做些又苦又累的劳工。后来,偶然机会,他的箭法被一名小百户看中,把他要了去,编入运粮的征夫队。并做了这个征夫队的头目。

再后来,林升所在的运粮队在运粮途中遭遇了戎人的劫掠,军方将士几十人全部阵亡,其他民夫也都被杀,只有林升凭借矫健的身手和一手好箭法,不但逃得了­性­命,还­射­杀了二十几个戎人,把剩下的戎人也吓破了胆,竟抛下到手的粮草,落荒而逃。

凭借着这场­阴­差阳错的功劳,林升被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赏识,编入凌山卫,并委任为小旗,下辖十名兵士。与他一起从那场劫掠中得了好处的,还有一个凌山卫的流浪儿韩留。也正是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韩留救了他的­性­命,并把他带回了凌山卫。

在凌山卫参了军后,林升怕自己征夫的身份被发现,没有报林升这个名字,而是报了多年未用的本名--呼延寻。

此时,呼延寻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盯着都已经入睡的小小宿营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若说,那天在凌山卫初见之时,他还有七八分把握的话,这几天接触下来,远观也好,就近接触也罢,越是熟悉,他反而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这个一身男装的女人,混迹在一大群男人之中,没有半分扭捏、羞涩,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大口喝酒,豪爽地谈笑,肆意自然。就是站在男人之中,举止言谈,也清雅自若,举止得宜。

若不是太过清秀的容貌和柔和的声线,只怕没人会怀疑她不是一个男人。

若说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因为岁月的流失,环境的变化而随之改变的话,但一个人的­性­情、举止,乃至学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这种颠覆­性­的改变。

这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那个羞涩、温婉的农家­妇­人,除了容貌确实想象外,差别太大,甚至找不出一点相同。

他很困惑,也很苦恼,这个­妇­人,究竟是不是他在家里,一别两年多的妻子杨海棠呢?可气的是,这个­妇­人口风甚紧,包括她随行的人员,连那个半个小子,也问不出任何消息来,只知道是从安阳府安平县过来的。

若说,这个­妇­人不是杨海棠,难道,一个安平县,竟然能有两个容貌如此相像、年龄相当的女子?

若说,这个­妇­人就是杨海棠,那为何她见了自己连一丝异样都没有,没有作为妻子见到丈夫的欢喜不说,甚至目光漠然,仿佛她从来没见过他,与他根本不认识。最初,他还怀疑是假装的,可经过几天或远或近的接触,呼延寻就不得不承认,邱晨不认识他,并不是假装出来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假装的这般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个自称邱晨的女人,是真的不认识他!

呼延寻很想跑过去,把那个裹着皮袄睡得酣然的女人拎起来,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可是,他不能!

先不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妻子他自己都没办法确定,仅仅他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容不得他恣意妄为。

他如今是呼延寻,不是林升。

这件事不但关乎着他的前途,还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安危,甚至也关乎着留在刘家岙的家人--妻子杨海棠、弟弟林旭,还有他离家时未满周岁的儿子!另外,他离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再次怀了近五个月的身孕,那个孩子……不知生没生下来……

呼延寻又看了那边平静的宿营地一眼,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继续去巡查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刚盯着那个宿营地里,慢慢地坐起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正值夜的李震北。他默默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高大身影,心中疑惑,这位呼延百户为什么半夜盯着这边好半天?

这个疑惑在李震北的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连林娘子他也没告诉。

明天,到达军营之后,他们也好,林娘子也罢,就都与这位临时凑在一起的呼延百户分开了,以后很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那么,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宿营地感兴趣,并不重要了。

也果如李震北所想的那样,第二天的行程仍旧非常顺利,他们一行和运粮队一起,在未时初就到达了边军大营。

几万人的大营,非常壮观,远远地看上去,帐篷连着帐篷,就像是一个城池,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房屋只有帐篷,这里也没有城墙,只有木材搭建起来的营栅,和营地四角各方高高的瞭望塔。

距离营地十里的地方,运粮队就已经遇到了大营外的巡逻斥候,是以,未等送粮队到达,大营中已经接了消息。等他们到达营门的时候,已经有管理辎重后勤的官员带着人迎了出来。

到了这里,呼延寻的任务已经可以算作圆满完成。他向迎出来的官员做了个简单的交接之后,就带着属下进了大营。之后,他把属下安置好后,再去中军复命。

而接下来的军粮具体的交接则由钱大有来处理。

邱晨带着成子从后边赶上来,对营门的士兵报了身份,并请求面见秦大将军。但是,守营士兵根本不理会,更不给他们通报。

还是钱大有,吃了邱晨一路,又收了邱晨的好处,替邱晨一行说了几句话,那位出来交接军粮的官员才不甚热情地答应,进去复命的时候,向大将军提一提。

邱晨别无他法,只好耐心地在营门口等候。等着钱大有和那名官员把军粮数量交接清楚,那位官员才拿着交接的手续去见将军汇报。

邱晨连忙上前几步,恳请他一定把话带到,并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那个官员的手所在袖子里捻了捻手中的纸,这才略略地露出一丝傲慢的笑来,嘱咐邱晨在营门等着,就自行去了。

钱大有这会儿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邱兄弟,你尽管放心吧,刚刚老哥哥我又嘱咐了几句,这位黄统管一定会替你把话传进去的。”

邱晨笑着拱手致谢,钱大有还礼的当儿,邱晨又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过去,笑道:“一路多亏钱百户照顾,到了这里又得亏钱百户的面子。以后,若有机会,钱百户去到安平,可一定要去兄弟家,让兄弟好好地置办桌好席面,陪着钱 ...

(百户畅饮一回!”

钱大有过来就是卖好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为了好处而来,或者说,不是为了一点儿银子而来。

这一路上,经过接触,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让钱大有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不但双方相处愉快,而且走到大营,听说邱晨居然是直接求见亲大将军的……他就不由地动了些别的心思。

一个年轻秀丽,举止谈吐不凡的女子求见秦大将军,哪怕不是特殊的亲密关系,也是个能在大将军面前说得上话的。若是能够结交一下,只要她见了大将军之后,略略地提他一句,说不定,自己就能从­干­了十多年的百户位置上再升一步!

是以,钱大有没有像初见时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收下,反而悄悄地又递回了邱晨手中。而且,不仅今天的十两,还有最初的十两银子!

“一定,一定!”钱大有递回银子,趁着邱晨瞬间的错愕,高声笑道,转而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道,“邱贤弟出门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用上银子的地处……你就不用跟老哥哥我客气了。”

说完,对邱晨拱手道,“邱贤弟就在此稍等,老哥哥我还得赶紧地把粮食运进去!老哥哥我可能要明天才会返程,今晚就安置在后营,邱贤弟若有事,尽管去后营寻我,打发个人捎个话儿也成!”

说完,不等邱晨进一步动作,就满脸笑容地连着后退了几步,邱晨也醒过神来,看他这样,是打定了注意不要银子了,虽然一时还想不透原因为何,但也不好在这里拉拉扯扯,只好笑着拱手道:“钱百户军务要紧,且尽管去,兄弟在这里等着就行!”

钱大有带着粮车骨碌碌地进了大营,邱晨带着成子和九名镖师、木奎就在营门口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仍旧未见有人从大营里边出来。

他们到达的时候不过未时初,太阳还在当头,转眼,已是申时末,太阳偏西,再用不了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

大营门口的守卫兵丁已经换了一次防,营地后方隐隐地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和淡淡的饭菜香。

他们这些人为了赶路,午饭都没来及吃一口,从早上一直饿到这会儿,早就饿得心里发慌,前胸贴后背了。

看看天­色­,邱晨暗暗骂了那个收钱不办事的后勤官员一句,招呼李震北等人,准备离开营门一些,自己先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肉­­干­垫垫肚子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从营中快步走出两个黑衣黑甲的军士来。

未到营门口,其中一人已经开口叫道:“营门口等候的,可是从安平县来的林家人?”

邱晨闻言,连忙上前回话:“是,我就是林家人,二位军爷相询,可是大将军能够拨冗相见了?”

“嗯,你跟着进来吧!”那两个人也不多话,撂下一句,转身就往回走。

邱晨赶紧跟了一步,道:“门口诸人都是随我一同前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看李震北等人,淡淡道:“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

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邱晨也不敢违逆,只好回头朝李震北打个手势,让他们且在门口吃点儿东西,她进去见过将军再做处置。

这座大营占地颇广,足有方圆几里。邱晨跟着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一直从营门口走进中军大营,就花了将近两刻钟时间。从中军大营门口,再一直走到中军大帐外,又是一刻多钟。

邱晨一边走一边暗衬,还真是不走不知道,这一趟就用这么久,也难怪自己在门口等那么久了。

渐渐走近中军大帐,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邱晨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座完全用骨架和皮革布匹搭建起来的帐篷。远远地看过去,这座巨大的帐篷大致呈多变类圆形,顶部建有穹隆,中间帐帘垂下,两侧却能看到开了两个窗户,窗帘卷起,只是邱晨所在的角度不对,没办法透过窗户一窥大帐中的情形。

这座帐篷巨大,没有过多的装饰和花纹,却庄严肃穆。帐前广场上有一根入云的旗杆,旗杆顶端高高悬挂着一面青底金字大旗,正迎风舒展漫卷,上书一个大大“秦”字!

邱晨暗暗撇了撇嘴,害怕谁不知道似的,这么招摇的挂上面旗子!

那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带着邱晨来到中军大帐门口,就扬声向里回报了一声,里边隐约传出一个声音来,邱晨也没听清楚,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已经分列在大帐门口两侧,其中一个还伸手替邱晨掀开了帐帘!

虽然已经确定了,镇北大将军就是去家里吃过饭,她又过两面之缘的秦铮,这会儿,一路走来,士兵森严的军容军姿,令人发寒的武器,仍旧让她有些适应不良,两手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冰凉潮湿。

稳了稳神,暗暗地做了两个深呼吸,邱晨对替她撩帘子的兵士拱拱手致了谢,这才,挺胸收腹,端正了目光,一步步迈进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已经点燃了烛火,邱晨一进门却仍旧有些不适应,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抬头往上看去,就见大帐中央偏后的位置设着一张极宽大桌案,一名青­色­衣袍的男子正端坐在桌案之后,却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拿着一张什么纸张一类的东西,看的认真投入!

不记得她从哪里听说来的了,专注工作的男人最­性­感……

可邱晨却根本没看出丝毫­性­感来。或者说,她此时,根本没有丝毫欣赏美男的闲情逸致。就连她刚刚一路走进军营,被那种肃杀之气影响的也有些紧张的心情竟不见了!

看着这个无故扣留了林旭杨树猛一行四人,又莫名其妙把林旭带来军营,连个消息都不通知,差点儿让俊书折了­性­命的男人,邱晨内心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怒气来!

她有些鄙夷有些愤怒地盯着桌案后边的男人,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拳头……

不是为了示威,而是,为了克制自己,不至于冲上去对他怒骂痛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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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送马(加更)

( 第一百一十九章送马(加更)

“清叔叔……”满儿欢叫一声,朝着迈进门来的年轻公子扑过去。ww

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的廖文清,毫不迟疑地俯身将扑过来的小丫头接住,抱在怀里,歪着脸,方便小丫头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亲,然后会搂着他的脖子一边笑一边唧唧喳喳地提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满儿,今天怎么还没去学堂?”廖文清好不容易等小丫头提问完了,笑着回问道。

“嗯,先生的娘亲病了!”满儿揽着廖文清的脖子,软软的小身子全副信赖地倚在廖文清的肩膀上,­肉­嘟嘟的小手玩着廖文清发冠上嵌的一颗珠子……

紧跟在廖文清身后踏进门的云济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抱着孩子一脸慈祥宠爱的男人,还是那个有严重洁癖,出门吃饭从来都用自带碗筷杯碟的廖家三公子。

呃,他难道没看到身上那件玉­色­的锦袍上两个醒目的黑脚印?

廖文清对那个什么先生的母亲生不生病没有感觉,听到满儿的回答,也只是应了一声,就回头对没药使了个眼­色­,看没药转身而去,廖文清捉下又对他耳朵产生了兴趣的小胖手,笑着道:“满儿想不想知道叔叔给带的什么礼物啊?”

满儿立刻就抛弃了廖文清的发冠和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廖文清,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让头上的两根小辫子也跟着来回的打着晃儿,编在辫子里的小铃铛也跟着发出轻而悦耳的铃声。

看着满儿如此可爱的小模样儿,廖文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辫子,夸了一句:“满儿这小辫子里还有藏了小铃铛啊……”

满儿的大眼睛得意地眯成了一条小月牙儿,点着小脑袋,脆脆地道:“娘买的!”

“哦?是娘给满儿买的啊?真是好看,也好听!”廖文清继续夸了一句,随即抱着满儿往外走,“走,看看叔叔给你带的礼物……”

不过,他只走了一步,就又停住了脚步,抬起手招了招,招呼安静站在一旁的小阿福:“福儿,来,叔叔也给你带了礼物!俊言俊章,也有你们的……”

在二进院屋里和常婆子说话的刘氏,这会儿才赶过来。自从上一次常婆子很聪明地把同知公子的提亲匿下之后,就时不时地来林家一趟,也不提什么目的,只是和刘氏聊些家长里短。而刘氏则因为有闺女海棠除了服后要再嫁,大孙子俊文年纪也不小了,也该铺排着寻门好亲,故而,对常婆子的时时造访也很是欢迎,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稔起来,常婆子往林家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刘氏走出二进门,一眼看到廖文清衣襟上的两片黑脚印,脸上登时露出一丝难堪来,连忙呵斥阿满:“满儿,赶紧下来,你看看把少东家衣裳蹬的……”

廖文清连忙摆着手对刘老太太说:“无妨,无妨……”抬头看到跟着刘氏走出来的常婆子,眸子一暗,随即再次扬起温和的笑容。

满儿小丫头被训了,禁不住嘟起了小嘴儿,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乖乖地顺着廖文清的衣襟往下出溜。

廖文清察觉到衣襟快被小丫头拽下来的廖文清赶紧弯腰,把小丫头放到地上,帮着她站稳了,这才直起身子,眼光扫到衣襟上的几个黑印子和众多的皱褶……却并没有嫌弃甚至暴跳,而只是露出一个苦笑。

再抬头,那个小小的罪魁祸首已经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去向姥娘讨好卖乖了。

廖文清苦笑着摇摇头,招呼着福儿,拉住福儿的手,对刘氏道:“婶子,我给孩子们带了点儿东西,在门口,我想带孩子们!”

刘氏的目光却看着廖文清玉­色­锦袍上的小黑脚印,一脸愧­色­:“那啥,少东家你这衣服脏了,要不,我找一套衣裳你先换上,我让人把你的衣服洗洗?”

少东家……这个称呼让廖文清脸上的笑容微滞,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刘氏身后的常婆子,随即对刘氏欣然道:“婶子,您太客气了,您叫我文清即可……不然,文清可就不好意思让婶子受累了!”

刘氏一听这话,也觉得顺耳,当即笑道:“行,文清,跟我来,我给你找件衣裳去……前儿,正好给俊文缝了件新衣裳,还没沾身呢,正好给少东家……”

“文清!”廖文清大蛇随棍而上,上前一步扶住刘氏的胳膊,打断了刘氏的话,提醒着。ww

“呵呵,好,文清,文清,”这样懂礼尊老的年轻人,没有老人不喜欢的,刘氏也觉得欢喜,当即连连点头换了称谓,随即道,“就是俊文比你稍矮些……”

刘氏絮絮叨叨却明显透着愉悦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二门以内。

一刻钟后,当廖文清穿着一件蓝­色­茧绸的半身直缀走出来,云济琛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拿手中的扇子指着廖文清,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爆出一阵狂笑。

原本搭配在玉­色­锦袍下的白凌子裤、天青­色­满秀缎面鞋的映衬下,上半身的光面茧绸半长直缀就着实寒酸了,而且,估计是俊文的衣服,穿在身形比俊文高大一些的廖文清身上,还紧巴巴的,衣袖也短了一截……再搭配着廖文清头顶的赤金攒珠发冠……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廖文清却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往外就走。

福儿满儿,还有俊言俊章都等着他,带他们去看礼物。只不过,几个小家伙有些心痒难耐,虽然身子站在大门内,一颗颗小脑袋却已经探出了门外!

从廖文清这个角度看过去,就看到大门口挤在一起的,翘翘的小ρi股,还在动啊动的……

他脸上的笑意禁不住深了些,从来谈不上喜欢孩子的他,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走,叔叔带你们去看礼物!”廖文清笑着招呼一声。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立刻转回身欢呼起来,阿满最活泼,拍着小巴掌跑上来,拉着廖文清的手就往外走。廖文清一脸笑地任她拉着,一边没忘了伸手牵住阿福的小手。

池塘边的垂柳,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已经长大了不少,丝丝缕缕的柳丝碧绿盎然,在夏日的池塘边,舒展开一片沁凉的树荫。

此时,就在这一片柳树荫里,廖文清的小厮没药和其他几个随从都站在那里,他们身旁还拴着大大小小十多匹马……刚刚四个小家伙就看到了,可他们怎么也没找到廖文清说的‘礼物’在哪里!

这会儿,廖文清却领着他们径直朝这一堆随从马匹走过来……

然后,阿福突然脸­色­一喜,扬起满是期盼欢喜的小脸儿,向廖文清问道:“叔叔,你带给我们的礼物是马,是不是?”

廖文清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吔,我还没说啊,福儿是怎么知道的?”

阿福并不在乎廖文清问的什么,只知道廖文清的回答已经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小脸儿上的笑容顿时璨若阳光,几乎让天空中的夏阳黯然失­色­。 ...

不过,心中欢喜,阿福却没忘记回答问题:“因为,那些马儿很小!”

廖文清看着柳树下的十来匹高头大马,还有四匹小马驹儿,不由失笑。可不是嘛,他们这些大人自然没办法骑还没长成的小马驹,再说,哪有人出门还会带上马驹子的。

阿满等不住,一听说那些马驹儿是给他们的礼物,立刻挣开廖文清的手,呱嗒呱嗒跑过去了。阿福也赶紧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着:“妹妹,慢些,马儿不认识你,别让它们踢了你……”

廖文清看着这一个活泼一个懂事的孩子,满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欢喜和宠溺。果然没猜错,这份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禁不住浮上了,那个清瘦却矫健纵马驰骋的身影,虽然瘦弱,虽然容貌谈不上艳丽,虽然穿着简单不施脂粉……但,那个女子纵马驰骋的身影,却是那样傲然,那张难掩疲倦只算是清丽的脸上,却有着令人炫目的自信,笑容灿烂!不是娇纵,不是放肆恣意,只是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看到过的自信和坚毅!

那样的女子,值得他付出所有,值得他为之倾尽全力……也值得他包容一切,包括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两个孩子……

云济琛不知何时走到了廖文清的身侧,与廖文清并肩而立,目光顺着廖文清的看过去,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已经在几个小厮随从的照应下,把四匹小马驹牵了出来,满儿小丫头最活跃,一眼就挑中了一匹火红­色­的小马驹儿。小丫头挑中这一匹马驹并不仅仅因为颜­色­漂亮的像燃烧的火焰,还因为这是四匹马驹中最高大的一匹,虽然还没长成,却腿长身高,显露出了它优良的血统传承,长大了一定是一匹神骏!甚至丝毫不亚于娘亲买回来的那匹胭脂!

“我就要它了,火苗儿,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很欢喜,是不是?”小丫头胆­色­过人,一眼选定,就直接凑上去开始和小马驹交流,还很不客气地给马驹儿起了个名字--火苗儿!

“哈哈哈哈……”俊言一听满儿起的这名字,就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俊言和满儿总是不对付,俊言对福儿明明可以做个很好的哥哥,却总是想找阿满小丫头的短处,并控制不住地嘲笑她。这让小丫头对俊言这个坏表哥也不感冒,这会儿听到俊言的嘲笑,小嘴儿一撅,连头都没回,只伸手就去够火苗儿的马头……

可惜的是,火苗儿虽然只是小马驹,但远比满儿高的多,满儿小手一伸出来,火苗儿就抬头避开了,任满儿跳着高儿,也够不到火苗儿……

没药却吓坏了,这几匹小马驹并没有驯化,小丫头这么站在马头前边跳啊跳的,万一把马驹子惹毛了,踢上一脚……那还让他活不活了!

“哎哟,大姑娘小心着啊……”没药手忙脚乱地跑上去抱住满儿,从马匹跟前退了开来。

又招呼另外的小厮随从,也把阿福和俊言俊章兄弟仨带的离马远一些。

廖文清也赶上来,从没药怀里接过嘟着嘴儿不高兴的满儿,笑着问道:“满儿挑中了哪匹马?”

一听这个询问,满儿立刻抛开了不高兴,一脸骄傲地指着火红的小马驹道:“喏,就那匹红­色­的!廖叔叔,你看那匹马儿像不像火苗儿?我给它起名字叫火苗儿!”

“火苗儿?”廖文清一听这个名字,也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来。他身旁的云济琛却笑了:“火苗儿,不错,这个名字不错,形象的很!”

满儿小丫头一听就乐得笑弯了眼,转脸对云济琛道:“这个叔叔厉害!”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不像俊言哥哥那样,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笑话别人,哼!

满儿小丫头听不出来,廖文清又怎么听不出云济琛声音中隐忍的笑意,转头斜睨了他一眼,抱着满儿走到那匹红马跟前,拿着满儿的小手摸着马匹光亮顺滑的皮毛,一边道:“满儿如今太小,还不能骑马……不过,这匹马儿也很小,等它长大了,满儿也长大一些了,也就能够骑着它奔跑了!”

好不容易哄得满儿小丫头转怒为喜,廖文清吩咐下去,让没药和随从带着四个小的牵了小马驹子,送进林家后院的马厩里去。

廖文清这才抽身带着云济琛,再次进了林家。

林家、杨家之前也就是一般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刘氏就直接带着二人进了二院,打发青杏去东跨院叫俊文过来待客,她自己则招呼着在檐廊下摆了一张小几和几把椅子,招呼着廖文清和云济琛坐。

“这会儿,也就这里风凉些。”刘氏道了茶,递给廖文清和云济琛。

云济琛连忙起身接了,笑着道谢:“有劳婶子了。”

刘氏这才仔细看了云济琛,与廖文清倒是同样的一表人才,这位看着更沉稳老练些,但似乎没有廖家公子和气可亲。

“庄户人家喝的茶水粗陋,这位公子别嫌弃。”刘氏笑着,给廖文清倒了一杯茶,这才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转眼看到常婆子还没走,就站在旁边,连忙笑着拉了她挨着自己坐了。

喝了一口茶,廖文清就和刘氏、常婆子意态随和地拉起了家常:“……听说,你们村有户人家的闺女嫁到镇上的王家?”

说起别人来刘氏或许不知道,但提及闺女嫁去镇上王家的,她却最清楚--两天前,庆和家的还为了这事儿和青山家的、兰英吵翻了,跑回家去了。

常婆子就更不用说,虽然王家不是常婆子给说的媒,可与说媒相关的事务,往来细节她却打听的清清楚楚,一听廖文清提起这件事,也登时来了­精­神,虽撇着嘴巴Сhā话道:“这事儿婆子倒是清楚,那王家虽然有两个铺子,也有些田产,但都是上一辈人留下的。自从上一辈人去了,这一辈的王老爷却是个不通世情的,王家公子如今二十多了,也是个不消生计的,家中事务往来生意都是当家主母做主;那王公子几年前也曾娶过一房,只不过过门一年就死了,撇下个小闺女……当时,王家说媳­妇­是难产没的,可传言都说是王家虐待媳­妇­,得了月子病去的……要不然,那王公子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没能续弦儿……”

廖文清和云济琛没有说话,都垂着眼,一脸淡然。刘氏听着这大户秘辛不由得心里发寒,双手合十念佛道:“媳­妇­娶进门可就是自家人,咋能不好好待承呢?”

常婆子赶紧奉承道:“唉,怎么不是这么说呢?只可惜了,那王家的两个媳­妇­儿命不济,没摊上你这样的好婆婆,偏偏糊涂了,只看见人家的铺子田产,指望着嫁进去当少­奶­­奶­了,可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当少­奶­­奶­的命啊!”

“王家已经没有铺子了,田产也被充了公……”沉默了半晌的廖文清突然Сhā话道。

“嘎?此事当真?”常婆子下意识地质疑道。

廖文清脸­色­一沉,略略一指身旁端坐喝茶的云二公子,冷声道:“这位就是府台大人的二公子,怎么,我还会拿话欺蒙你个婆子不成?”

常婆子一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起身,慌慌忙忙地跪下 ...

(来,对着云二公子、廖文清叩首道,“实在是这消息太出人意料了,老婆子并非有心质疑公子……举止不妥当处,还请公子饶恕婆子这一回!”

云济琛垂着眼,­干­脆连看都懒得看连连叩头的常婆子一眼。

廖文清摆摆手,打发了常婆子起身,那并不与这个婆子啰嗦什么,径直打发常婆子离开。

这才转脸看着同样一脸惊异的刘氏道:“婶子不必惊慌,那王家前头儿媳的娘家出首相告,状告王家虐死了自家闺女,证据确凿,昨儿,王家那个恶婆婆和那王家公子已经被收监,铺子和田产充公……”

“哎哟,还真是有这事儿!”刘氏好不容易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忍不住感叹着。“可惜了,庆和家的大闺女,据说是个好的……”

常婆子却转得快,虽然也难免为春红可惜,却也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当初庆和家的同时拖了她和另一个婆子说媒,她辛辛苦苦地从邻村挑了个日子富足,公婆慈祥,孩子也实诚憨厚的,那庆和家的却看中了那王家的铺子田产,连和她说都没说一声,就应了那边的媒……

怎么地,那少­奶­­奶­岂是那么好当的?

这话儿,正好被从东跨院赶过来的俊文听到,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罗布麻抢购事件……在罗布麻被抢购几日之后,从两天前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多一些……之前他还不明其中缘由,没想到是王家犯了事儿!

只是,在俊文心里,他总觉得王家这事儿出的也太巧了些!

之后,廖文清就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一来是看望刘氏和孩子们,二来是林娘子在府城的事务未做完,还要多盘桓几日;三来,就是王家那小三百亩肥田,被充公之后,是要由官府发卖的。廖家虽然也有田产,但廖家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府城,在镇上置田理会起来多有不便,于是,他们就想着,过来问问林家要不要把这些田产拿下……平日里想要一次购买这么多肥沃的田产,又都是连成片儿的极是难得。当然,这都是云二公子和林娘子合作生意的人情面子。

庄户人家没有不爱田地的,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买地置田,才是最正门公道的。有了田,人就有了底气,以后不论世道怎么变,田产永远最稳妥。

是以,廖文清一提田产的事儿,刘氏和俊书都露出了一脸的喜­色­,只不过,这事儿毕竟重大,祖孙俩都不敢擅自决定,就打算等杨树勇回来商议一下再定。

况且,近三百亩良田,按照市价八两银子一亩,可就是两千多两银子!自从刘氏到了闺女家,邱晨就把盛放银子的箱子交给了刘氏看管,但她却并没自行打开箱子查看过,心里也有些没底儿,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多银两。

廖文清和云济琛都看到了刘氏和俊文脸上的喜­色­和迟疑,对视一眼,这回是云济琛开口道:“是不是林娘子不在家,婶子银钱上不方便?若是银钱上的事儿,婶子不必多虑。只要拿主意要那田地,我和廖三公子先替林娘子垫付上即可……毕竟,我们以后一起合伙生意日子长着,这点儿银两断不会让婶子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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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给力,粟粟都不知怎么感谢了……

恰好这一章是送马……那么,粟粟就在此提前祝亲们新年快乐,马上有钱,马上有房,马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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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叔嫂相见

( 第一百二十章叔嫂相见

作为一个临时抽调来执行运粮任务的卫所百户,呼延寻在大营中并没有固定的帐篷,不过是和属下们挤在后营中的一个机动帐篷中休息一晚,若无另外的任务安排,第二天就会和钱大有的运粮队返回怀戎。ww

刚刚在大营门口,呼延寻虽说是去主帐面见,但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和主帅之间差着又何止天遥地远,想要见一面又哪能这么容易。况且像呼延寻这样押送一趟军粮的任务根本不需要主帅亲自­操­心,下命令也非帅令,呼延寻自然也谈不上去主帐交令。他也去中军大帐了,想的就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大营,若能求见一次主帅也是好的。让他欢喜的是,主帅真的闻报之后,真的召见了他,虽然只是稍稍地问了两句话--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怀戎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没有一个字是问他呼延寻的,却也已经足够让数以百计的百户们艳羡不已了。

呼延寻从主帐中退出来,掩着满心兴奋来到后营的临时帐篷里,避开别人的面目,他才放松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兴奋地表情,用右手重重地砸在左手心里,抬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灰扑扑的帐顶,暗暗道:“爹爹,您看着吧,儿子一定能够为您完成夙愿!也一定能够代您还上我们呼延家欠下的恩情!”

好半晌,呼延寻才平复了情绪,这才想起询问属下的安置情况?

“来人!”

喊声一落,一人应声而进。

“百户!”

呼延寻抬眼一瞧,却是韩留,不由笑道:“早就说过了,你我情分不同,无人时还是以兄弟相称便是!”

韩留笑嘻嘻地拱拱手,却不置与否,只道:“兄弟就安置在左近的两个帐篷里,粮米也交到后营了。”

军方的粮草供应是按人头的,非所辖官兵临时搭伙,都要自带粮米,交到伙夫处。马匹的草料也是一样。韩留这么说,那边是那边是都安置妥当了,呼延寻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予以肯定。

韩留却并不走,抬眼看了看呼延寻,觑着呼延寻的脸­色­道:“那位……邱公子……”

呼延寻脸­色­一紧,眼中那抹兴奋瞬间散去,“嗯?”

韩留立刻低声道:“刚刚得来的消息,邱公子去了中军……然后,直入主帐!”

“哦?是请见?”呼延寻神­色­肃穆地追问了一句。

请见就如他那样,去中军请求将军召见。另外更亲密些的引见;还有通传;更亲密些的直入中军面见……最后一种,一般是将军极亲近的人到来才能有的待遇。

“在营门等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由主帐亲卫引入主帐!”也就说介于通传和直入中军之间,不说直入主帐,就是通传,也是极亲近的关系才能有的。

“嘶……”呼延寻暗暗地吸了口冷气,眉头紧皱,暗暗琢磨起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挥手让韩留退下:“你去吃饭吧。你吃完再给我带一份过来就成!”

韩留应声而去。

呼延寻却在帐篷中来回踱起步子来。

看来,那位确实不是杨海棠了。不说举止言谈差别甚巨,就说与大将军的关系……就凭杨海棠一名大字不识的村­妇­又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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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挺胸抬头地看着桌案后认真工作的男人,恨不能把目光变成绣花针,在对面男人的身上戳上几针……

不过,很快,邱晨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此时此刻此地,她完全是客场不说,还是完全弱势的客场……万一惹到对方,别说自己,就连林旭,随行而来的成子、李震北和那些镖师,甚至连怀戎镇的杨树猛、俊书,还有刘家岙的家人……都可能受她的牵连。

垂下眼帘,邱晨暗暗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工作,同时做着深呼吸,以使得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

大概盏茶功夫,邱晨才将心头的那股怒火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镇定淡然。

拳头大的是老大,如今林旭在他的手上,她想要找到林旭,带林旭回家,就要得到这个人的首肯。有求于人,且忍下这口气!

上门求人的事,她也经历过几回。

在现代的时候,作为学者,也有一些难处,比如最令人头疼的科研资金问题。

做科研的人都知道,有些项目是国家下令进行的,自然有国家划拨专项资金运转;但也有些项目是科研人员自选的课题,这种时候,科研资金就成了课题能否立项的关键所在,没有科研资金,设备、药品等等科研经费没有着落,课题就连立项都做不到。

而这种时候,就需要科研人员自己去社会上寻求资金援助、支持,习惯地被通俗称为‘跑项目’。

跑项目这样的事,比较有名望的学者出面会相对容易些,邱晨也是跟着导师和后来的实验室上司出去跑过几次项目。上门求人要钱,自然硬气不到哪里去,也常常会遇到诸如今日的情形。那时,导师或者领导的做法几乎都一样,面对人家繁忙的情形,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能进入办公室等待的还少,大部分只能在接待室等,甚至只能在人家公司门口、楼下等……

那个时候,为了跑下一个项目的资金,他们最长一次是在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四十层大厦楼下,整整地等了十多天……按上下班时间!

邱晨既然打定了主意低头,这大方向确定了,她也更加冷静理智了。

不就是等么?她反正来此的目的就是着落在面前这人身上,她等着就好了。ww对方忙,她这会儿一没有儿女照管,二没有工作要做,三没有各种家务事纠缠,她,有的是时间!

打定了主意,邱晨也不让自己受累,非得挺直腰板儿,昂首挺胸了,索­性­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尽量舒服省力的站着。

等人,时间往往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心气儿就会渐渐烦躁起来。想避免这种现象,能够做的只有默想一些事情,转移自己对时间的注意力。

邱晨垂着眼,开始发散思绪……

让她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现代的种种,而是阿福阿满兄妹俩。

她出来的时候,阿福阿满都不知道,还在睡梦中呢。也不知道两个小的发现找不到她了,会不会闹。特别是阿满小丫头,晚上睡觉还总爱赖着她,让她讲故事,有时候睡梦中小­肉­手还会偷渡到她的被窝里摸索……想来是小时候吃­奶­时遗留下来的习惯。

她不在家,没了人给她讲故事,不知道阿满会不会哭闹,会不会睡不安稳……

还有刘氏,她北上的事情也瞒着她,以刘氏在村中老­妇­人中难得的明白和智慧,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会不会找杨树勇确认,然后急出什么毛病来……

这些之后,邱晨想起的则是制药作坊那边。罗布麻 ...

(、双花的采摘收购一直很稳定很顺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六月中旬之后,很快就能收购益母草、紫苏、香薷等许多味植株入药的药材,她不在家,这一年采摘更多药材的计划就难以推开,这一个收获季过去,就要再等明年……可就很可惜了。

她来之前,也去过几趟山,山中的植被品种之丰富,让邱晨禁不住兴奋又赞叹。这个时候,森林植被破坏极少,刘家岙后边的山,往上走不到半里地,就是相对较低矮的次生林。再往上走二三里路,就能进入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的原始林地。那些原始林地她没敢独自进入的情况下,她就在山上寻找到了至少几十种,包括植物、动物、矿物、真菌类生物等多物种药物,有些太过常见,没有经济价值。有些,却能够合理采摘和开发,让村民们认识药材,懂得药材,有规律有规模地采摘利用,不但能够增加村民们的收入,同时,也能够让林家的制药作坊越来越兴盛!

……

……

邱晨的思绪一旦发散开来,就想的有些投入了,有些忘乎身在何处了。

秦铮在女人进帐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她了,只不过,既然要从她嘴里问一些事情,他自然也就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了。有些事情要冷一冷,才好成功。

之前这个女人在不知道他确切身份的情况下,敢于在他面前使小计谋小手段,时而狡黠,时而无礼,时而又懂眼­色­知进退……种种种种,就没有一点儿女子应有的温顺贤良样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今,进了他的中军大帐,这个女子居然还敢用那种恨恨的眼神瞪着他,他丝毫不怀疑,若是给她一根条子,她能冲上来把他抽一顿。

让他更加惊讶的是,女子在最初见到他怒火满腔之后,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然后,她,居然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垂着头想起什么事情来。

居然能这样?

这­妇­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刚刚进门时候的愤怒还正常,却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能忍住怒气,不急着要见林旭,更没有急着追问林旭滞留军营的原由……就这份隐忍,别说普通女子,就是比之一般的男人也高出不少。

走进他的中军大帐居然没有恐惧、紧张、慌乱,还能如此镇定地静默等候……这份胆气,又同样让无数须眉汗颜!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意思是提醒下边的­妇­人,你有话就快说吧,说完就让你去见你家小叔……哪想到,他的咳声提醒,竟然没有丝毫作用,那位­妇­人仍旧站在帐中,微微低着头……从秦铮的角度看过去,恰能看到­妇­人的两眉紧皱,竟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在他的中军大帐中,居然有人不但不怕,反而还神思不属、神游天外?秦铮不仅仅是惊讶赞叹,简直是不知好笑还是好气了!

难道是他的军威不够?还是他过往在她面前表现的太随和了?她就这么吃定他,不是那种暴虐嗜杀之人?

“咳咳……”秦铮再一次咳嗽提醒。这一次加大了声音。

……

连云山中药材资源丰富,不但有最初她发现的茯苓、五味子,之后采摘收购的罗布麻、双花、连翘,还有野生黄连、丹皮、赤芍、白头翁、威灵仙……等等几十种,据说,每年进山的人们还有采到人参、灵芝、不老草的。

这些药材中,人参、灵芝、不老草虽说售价高昂,但毕竟数量稀少,不成气候。黄连、丹皮、赤芍、威灵仙等药材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根或根茎部位入药,挖去一段根,就能毁了整株生长多年的植物,假若她开始标价收购,相信很快村子周边的山上,就会被村民们挖净!

那不行,现在资源枯竭的事情,不能被她复制到这里来。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样既能开展药材的收购和加工,又能保证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药材的轮作采集,就是针对以根部入药的药材采集,不止一条根的,一次只采挖其中三分之一的外围根系;只有一条主根的药用植物采集,就要提前收集种子,挖一棵,就要挖掘处补种一些种子、培植好的小苗……

邱晨不是专业做药材培育种植的,这方面她也只是看过一些资料,多多少少地了解那么一些,脑海中许多资料信息过于零碎,不成系统;或者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实际的生产种植管理技术……

邱晨正努力搜索着脑海中那些关于药材种植,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药材,量大采集时间也集中,特别有利于收购加工,猛地听到有人大力地咳了一声,邱晨的脑子还在搜寻状态,于是懵懵懂懂地抬眼看过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非常不熟悉的桌案、男人,还有男人那淡漠肃然的脸,还有那请冷冷黑湛湛,深不可测正在直视着她的眼睛!

呃,她居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走神了!

邱晨一对上那双湛黑深沉没有丝毫情绪外泄的眼睛,就激灵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随即就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她是要分散注意力,以免无法按捺情绪等待,却也不能在这里走了神啊!

哀叹归哀叹,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邱晨在片刻的懊恼之后,立刻收敛了情绪。

人家以咳声提醒她,想来是等着她先开口--

邱晨收敛情绪,调整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恭恭敬敬地,双手握拳重叠放在胸口,双腿曲下,做福礼,道:“安平县杨海棠见过大将军!”

“嗯,罢了!”秦铮淡淡地回应。

邱晨顺势起身,径直抬起头看着秦铮道:“我家二弟前些日子来军营敬献酒­精­蒸制之法,至今滞留军营未归,我来求见大将军,想询问大将军,可是我家二弟违了什么法纪规矩,致使他至今不归?”

秦铮见识过邱晨的胆大、爽快,却也没想到,这­妇­人竟真的能够开口就直接问上了。偏偏,她还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秦铮淡淡道:“林旭并无犯纪违矩,只不过,让他留在军营监制那蒸酒器具,并传授蒸酒技艺罢了!”

“哦,原来如此!多谢大将军告知!”邱晨说着又略略福了一下,随即道,“请问大将军,蒸酒器具可曾制备完毕?还有那蒸酒技术可传授过了?”

秦铮没想到他回答了一个问题,居然还有一双问题等着他。他下意识地怀疑,他回答完了这两个问题后,会不会又变出四个甚至更多的问题来?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不管怎样,人家敬献酒­精­蒸制方子上来,本就该奖赏,如今,虽说为了那些小东西,他们不得不做些小手脚,但面上的事儿还得说得过去,总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不谈其他,只说利益得失,若是惹恼了对方,宁愿毁去也不拿出来,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一场空?

更何况,面对眼前这个倔强、坚毅、勇气可嘉的女人,他也从没想过对她行什么狠厉的手段,他也想做不出!

于是,秦铮再次回答:“军 ...

(中没有­精­良的匠人,蒸酒器具还未完备。”

设备都没有,­操­作工艺就更谈不上传授与否了!

邱晨暗暗鄙夷,你军中没有好匠人,你把人留在军营里­干­啥?那林旭又不会制铜?当初林旭本就没怎么实践,又隔了这许久,说不定等设备造出来,林旭早就忘光光了!

邱晨暗自腹诽,脸上的表情未曾改变,仍旧面­色­恭敬,直视着秦铮道:“实不瞒大将军,家里制药、炒药、蒸酒等诸多方子器具,都是我在古书上翻检到的。蒸酒所用的器具,也是我寻匠人打制了器具出来的;还是我用自制的器具,蒸出了酒­精­……是以,我请将军准予我代替林旭留下,让林旭回家……他读书六年,徐长文徐先生之前已经为他报了今年秋日参加县试,如今已是六月中,再不回去,秋试就赶不上了!”

你不是要蒸酒器具么?你不是要传授蒸酒法子么?或者你还想要‘小爆竹’的方子?

那么,我就明晃晃地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搜集来的,要问什么,要她交待社么,都尽管开口就是了。反正,她从买想过靠贩卖军火谋生发财。

反正,在她动手制作那些小爆竹的时候,就没奢望过,这么威力巨大的武器会藏得住。与其被不明身份的人惦记上,只要秦铮要,她就献上去……那么得了小爆竹配方的秦铮,不为她,仅仅为了自己的技术安全,也会尽最大努力把这件事的影响抹掉。

就是,不知她献了方子后,会不会被人当做可能存在的不安定因素给处置掉!是以,她就要显示出,她不仅仅在制药方面有诸多良方未制作,就是小爆竹的改造升级上,她也有几近成熟的思路……

什么人最安全?有用的人!

只要对方觉得你还有用,就不会对你动手。相反,他还会尽一切努力维护你的安全!

在这里,邱晨还状似无意地提及了徐长文,也是暗暗提醒秦铮,不要想着向他们下暗手,他们献方子的事儿,不仅仅只有他们双方知道,也不仅仅只有普通老百姓知道,现如今徐长文虽说只是个八品县丞,但毕竟是上了吏部官员铨选档子的正式国家公职人员,也就不是人人揉捏的老百姓了,你要想做什么事情之前,还要想想,徐县丞会不会把事情捅上去。还有,时任怀戎县令的王大人可是徐长文的同窗好友,徐长文若是把林家献方子的事儿传给王大人,那么知道的就不止徐长文一个……

这一路,邱晨就在琢磨这事儿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

可真的逼急了眼,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泥腿子真是发作起来,也不是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

不是还有两句老话说的好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

大致就是就是这个意思了!

被邱晨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秦铮还真有些没法子接话了。人家说了,我才是你要的人,我主动送上门来了,你饶了俺家其他人吧……他一时,竟有些拉不脸来谈那神秘武器之事了。

默了好一会儿,秦铮才道:“此事,先放一下。你一路远来,想必也累了……咳,你也说了你挂念林旭,那就先去见见林旭吧!”

邱晨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她并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家里老的小的,她不放心不说,军营是非之地,她一个女人虽然穿了男装,住在这里总是不妥的。

不过,她虽然不满意,却还没真彪悍地什么不顾地去反驳,这种久居高位之人,你可以和他谈条件,谈利益,但尽量不能直言反驳!

暗暗地表达一下不满,邱晨道:“大将军,随我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小伙计和九名镖师,如今尚在营门等候……”

秦铮摆摆手,扬声叫道:“来人!”

刚刚带邱晨进来的两名黑衣兵士闻声进帐。秦铮吩咐了,让他们送邱晨去见林旭,并妥善安置邱晨的随行人员。

邱晨这才福身告辞,跟随那两个明显眼有异­色­的黑甲兵士出了中军大帐。

林旭自从那份条陈送上去之后,这些日子就每日去往后营,跟着几名铜匠、铁匠、木匠等一起制作蒸酒的器皿。可他在家里看的和清楚,大嫂在图上也描绘的极详细,有几处细节处,几个工匠做出来的,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严丝合缝。哪怕­肉­眼看上去是很严实了,可一加水试验,就还是一个漏!

把那几个工匠逼得满嘴燎泡,林旭也是熬得双眼赤红,试了不下数十遍,却仍旧找到症结所在,仍旧改不掉这漏气漏水的症状,都觉得头大无比,几乎要疯掉了,林旭更是晚上都忘了回中军大营,而是时不时地留在后营的匠作坊,和那些工匠们一样,困了就找个角落蜷着睡一会儿……滚的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了。

那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将邱晨带到林旭的帐篷,却没看到林旭,替林旭看门打杂的老兵回话,林旭已经两晚没有回来了。

邱晨心里一惊赶忙询问,“大伯,你可知我二弟去了哪里?”

那名老兵听到声音,似乎很是有些吃惊,上上下下把邱晨打量了一番,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是个女的,于是笑道:“小娘子就是旭哥儿的大嫂吧?旭哥儿时常提及你,说他家大嫂是最贤惠最慈爱的,待他堪比生母!”

这话是好话,邱晨听着却有些脸红,她对林旭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罢了,真没有林旭说的什么最贤惠最慈爱……还像亲娘,怎么可能!

微微一笑,邱晨道:“大伯过奖了。还请大伯告知我家二弟去了哪里,为何夜不归宿?”

老兵挺健谈,见邱晨问的急切,是真心挂记自家小叔子,于是也就不再闲话,把林旭每日去后营监造蒸酒器具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最近林旭回来说,出了点儿小纰漏,想了好多办法却总是弄不好,他就要多在匠作坊中盯着,尽快的把器具做出来,他也好赶紧回家。

老兵说,旭哥儿那孩子早就想家了,想大嫂、想福儿满儿、想俊文俊书俊言俊章……早想家里的香獐子、胭脂马,甚至门前的小河池塘,午后的高山树丛……

听老兵念叨着,邱晨也禁不住心酸起来,却仍旧念着正事儿,没有放任自己,回身对那两名黑衣人道:“二位军爷,还烦请一位带路,让我去后院的匠作坊看看。一来寻找一下我的二弟,二来说不定那边的纰漏我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另外一名军爷,请您去营门口去一下,随我一同前来的人员至今天­色­已晚,还等在大营门口呢,麻烦带他们进来安排!”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没有提过分的要求,继续道:“其他人军爷随意安置,我拿名小厮却是个机灵的,也懂得不少蒸酒的事情,一般人还过不了他的这个关。麻烦军爷将他带进来。另外几名镖师、向导,也少不得要麻烦军爷给安置一个,住宿吃饭能过得去就行,重要的是希望将他们安置在一起……”

说着,邱晨大大方方地拿出两锭银子递过去,对那两名军士道:“我知道,军中的口粮都是有定额的,我们一行人来的匆忙,没 ...

(有自备口粮,这点儿银两就请两位军爷拿去,权当充作我们一行人的安置费用!”

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倒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接了邱晨递上的银子,拱拱手,就此分路,一名去往后营寻找林旭;另一名则径直去往营门口,去安置杨树猛等人。

老兵倒是殷勤,赶着给邱晨打了一桶水来,让邱晨洗了头脸手臂,换了件­干­净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好些。

这边刚刚收拾利落了,林旭和成子也先后赶了过来。

“大嫂!”林旭的声音在门口叫道。

邱晨心中一喜,起身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就迎了出去。

临近月中,月­色­已经颇为皎洁,在明亮如水的月­色­中,少年挺拔了身体站在那里,虽然清瘦,个头却明显看出来长高了,脸上也不再是家里时的憨厚朴质有余,机灵不足。如今走出刘家岙了,一路北行,经过路上的种种磨练艰险,这少年仍旧眼神明亮清澈,却明显内敛深沉了许多。

“二弟!”邱晨也欣喜地叫了一声,上下打量过后,又忍不住埋怨,“怎地瘦了这么些?吃不饱饭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说着,拽着林旭进了帐篷,拿出她给他带来的几件新衣裳,让他梳洗,邱晨则退出帐篷。

刚刚只惦记着林旭和情形应对了,竟忘了一件事。她虽着了男装,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男人。晚上就这么一个帐篷,难道要她和林旭成子挤在一起?

没想到,她一退出帐篷,就看到老兵和成子从紧邻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老兵一见她立刻就道:“这位小娘子就暂时委屈些,住在这个帐篷里。让旭哥儿和成子睡那个!”

邱晨正想着这事儿呢,没想到老兵已经和成子替她准备好了,于是连忙致了谢。

之后,老兵又去为他们领了饭菜来,邱晨也拿出她们随身携带剩余的­肉­­干­和一只烧­鸡­出来,欢欢喜喜地吃了饭。邱晨还送了一壶参酒给老兵,把个老兵喜欢的,比得了百两银子都欢喜,抱着酒壶回自己帐篷去了。

老兵走后,邱晨就和林旭坐在帐篷中的垫子上,开始说林旭离家之后的种种经历,怎么睡不好觉,怎么山谷遇险,怎么来了军营被滞留在此……邱晨听得仔细认真,有些林旭没注意到的,她还会Сhā上一句问问清楚。

说完林旭的经历,邱晨又介绍了家里起了东院,盖了房子……最后邱晨叹口气道:“可惜了儿的,我急着过来找你们,根本没赶上搬迁……”

林旭听了也难免感叹,只不过,他感叹的却与邱晨完全不同:“若是大哥还在,见到家业兴旺至此,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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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新年快乐!喜乐安康!吉祥如意!事事顺遂!

呵呵,这里没有动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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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兄弟错过

( 第一百二十一章兄弟错过

提起林升,邱晨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点头道:“嗯,不过,我想你大哥若是天上有灵,一定会更欢喜看到我们都好好地……看到你学业有成,看到阿福阿满健康快乐的长大……他也就该欣慰了。『』”

说完,对着林旭暖暖一笑,拍拍他的胳膊道:“行了,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两个晚上没回来吧?是不是监造的器皿出了什么问题?”

一问这个,林旭的脸上禁不住一红。当初离家时,大嫂一再给他讲解那些文字说明和图示,他也自觉都看懂了看透了,可真的出了问题,他还是焦头烂额找不到解决之法。

呐呐了两声,林旭终于点头承认了。似乎点了头承认了自己的不足、错误后,见邱晨仍旧微笑鼓励地看着他,最初怕大嫂训斥的担忧就散了,林旭也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人,一下子找到了路标一样,急不可耐地把遇到的问题向邱晨说了,又说了他们这许多日子来,用了什么办法改进,却都未能奏效……

邱晨默默地听着,嘴角一直含着微微的笑意,眼神也一直带着淡淡的鼓励,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嘲讽……这让林旭不自觉地缓解了心中的紧张,说的越发详细起来,絮絮地说到最后,林旭垮着脸叹气道:“可弟弟跟几个匠师改了几十遍,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把问题解决了……大嫂,你一定知道怎么办是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林旭一看顿时涌上一脸的失望:“怎么连大嫂也不知道呢?咱们家的那一套怎么没有这么麻烦……我记得大嫂定做回来,第一遍装起来就成了。”

邱晨笑着摇头道:“一样的事情,也有变化的时候。你说了许多,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看到,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有办法解决。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也不看看你都熬成兔子眼了。这样着急上火也没用,赶紧地去睡觉……”

林旭还要说什么,就听邱晨又道:“我可是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你不累我也累啊……成了,你赶紧去睡吧,明天一早我跟你,说不定就找出解决的办法了!”

听邱晨说起赶路的辛苦,林旭一下子红了脸,暗道惭愧,怎么把大嫂路途的辛苦给忘了。之后,又听邱晨答应他明天一早,林旭就莫名地觉得有了主心骨,好像已经看到了邱晨轻松把问题解决了一样,笑着应了一声,向邱晨告辞,回自己帐篷去了。

这些日子,邱晨一直在赶路,情绪也因为俊书的伤情,对林旭的担忧而总是处在一种焦虑沉重中,如今,俊书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又见到林旭好端端的,她心中的担忧和焦虑就此放下,晚上躺在简陋的帐篷之中,居然睡得特别香甜。还做了个梦,她带着林旭、杨树猛俊书成子一起回了家,阿福阿满欢叫着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

梦是美梦,睡得又香甜酣畅,等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再睁开眼,除了双腿因为骑马留下的酸疼未愈,整个人似乎都格外神清气爽起来。

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仍旧着了一身灰­色­的男式半长直缀,邱晨走出帐篷的时候,迎面就看到,层层帐篷缝隙中,金­色­的太阳刚刚好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跳出来,让整个草原一下子明亮起来!

做了几个深呼吸,邱晨伸展着胳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肢,就听到身侧后边传来林旭带着欢喜的叫声:“大嫂早!”

邱晨笑眯眯地回头,就见林旭正从另一边走过来,他身后跟着成子和那名老兵的手里都捧着碗筷,显见是去领早饭了。

“二弟早!大伯、成子,你们早!”邱晨笑着和大伙儿打了招呼,然后问道,“这里的早饭都这么早么?”

这个问题林旭和成子都无从回答,那名老兵立刻笑着搭话道:“这可不算早了。若是出征,早饭半夜吃的时候都有!”

古代,讲究做鬼不做饿死鬼。

哪怕是死刑犯临死前也会给一顿相对丰盛的断头饭。出征前的出征饭虽然不能称之为断头饭,事实上每次出征都会有许多人再也回不来。甚至,全军覆灭、死伤过半也是正常,这出征饭在很大程度上就与断头饭一样了。另外,出征前吃饱了饭,到战场上厮杀起来才会更有力气!

遏制住自己胡乱纷飞的思绪,邱晨笑着和几人一起摆了早饭,与林旭一起吃过,就把送还碗筷的事情交给老兵,她则和林旭带了成子,一起去了后营匠作坊,去看那出了问题的蒸馏设备!

到了匠作坊,邱晨细细地把一件件成了型的蒸馏器皿检查了一遍,又让匠人按照循序组装起来……然后,邱晨就了悟了!

不怪他们找不到症结所在,只因为这个症结在如今的工艺条件下,根本谈不上是问题。试想想,在这个连度量衡都没统一,最小测量单位只是到分的情况下,这些工匠们能够将器皿打造出来,并能够契合地组装到一起,找不出­肉­眼可见的缝隙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也正是如此,邱晨才暗暗感叹,她当初一次­性­地打造出了完全契合,没有滴漏的蒸馏设备来,还真是运气好到爆了!

问题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亲手换过水龙头的人都知道,往水管上安装水龙头的时候,都需要在螺丝部分缠一些密封带,从而防止密封不严造成滴漏。这里的蒸馏器皿因为工艺不够­精­密,就恰如那日用的水龙头。

邱晨把有滴漏问题的螺丝拧开,把自己的手帕子撕成细条儿充当密封带,再如前一般连接起来,再试验……妥了!

那些工匠们无不惊奇而欢喜,纷纷拆卸开重新查看研究,然后也纷纷露出恍然之­色­来。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一个老工匠感叹道。『』

邱晨笑着点点头:“是啊,就像咱们酿酒的酒坛子上要用泥巴封口,蒸馒头的时候,要用湿抹布盖住笼屉的缝隙是一个道理。加了一点点布条,恰好能够把细微的缝隙堵住,自然就不会漏了……哦,对了,刚才没有东西,我用了手帕撕成布条将就一回,其实,用棉线缠绕效果会更好!”

那些工匠听了,沉思着,都各自点头。

这些人中,若说最欢喜的非林旭莫属。

相对于工匠们对工艺的思索和探究,林旭就简单得多,他没有心思去研究工艺的改进和原理,他的要求最简单最纯粹,只要问题解决了,他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心病就随即去除了,是以,这会儿,林旭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工匠们手中的设备,咧着嘴笑的很傻!

设备的问题解决了,工匠们很兴奋地当即架起来,就要开始第一次蒸酒。

在蒸酒方面,不说林旭,就连邱晨只怕一些工艺细节的研究上也不如成子。于是,邱晨就把成子介绍给几名工匠,让他带着大伙儿开始蒸酒。

林旭从欢喜的傻笑中恢复过来,立刻跳起来就往外跑:“大嫂,你且在这里,我去跟秦义大哥说一声……呵呵,这些日子一直未找出解决之法来,秦义大哥也跟着着急呐!”

人说着话的功夫,早已经跑出匠作坊,熟门熟路地朝着中 ...

(军大营跑去。

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问题,林旭欢喜非常之下,只顾着赶紧跑去跟秦义大哥报喜了,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情况,也没注意到就在匠作坊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队兵士整着队伍,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

呼延寻早上起来,又传话去中军询问可另有军令,传回来的话却让他颇为失望,战事将毕,无需多留,命他带队即刻启程返回凌山卫。

虽说有些失望,呼延寻却不敢延迟军令,接到传回来的话,立刻整队准备出发。就在他刚刚跨上战马之际,却蓦地听到一个少年欢快的声音,其他的话也还罢了,那一声‘大嫂’的称谓,在几乎看不到女人的军营中,却极为特别,难免就吸引了呼延寻的注意力。

他随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名身著青­色­衣衫的少年正边说着话边往中军方向飞跑,少年奔跑间因为和身后的‘大嫂’说话,恰好侧过脸来,让呼延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少年的容貌!那眉眼,那容貌,那五官……让呼延寻都如遭雷击,一下子僵化在马背上。

那个少年似乎急着跑去中军做什么,边跑边喊了一句,就急匆匆跑远了,是以,呼延寻也只是看了那少年的容貌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虽然这少年的模样与他印象中的已有了些改变,神态表情也有了些不同……但是,呼延寻却在一眼之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突然出现在大军后营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两年来每每挂念的弟弟--林旭!

没有丝毫怀疑,没有片刻犹豫!他能断定!

僵化了片刻,呼延寻醒过神来,再看林旭的身影却已经跑远,眨眼就绕过一道围墙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眨了眨眼睛,呼延寻心中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却生出了种种疑惑和不解来。

刚刚,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林旭叫的是--‘大嫂’!

林旭的大嫂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林升的妻子杨海棠。也就是说,杨海棠也在军营之中,就在刚刚林旭跑出来的帐篷之中。

由此,呼延寻立刻就联想到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个‘邱晨’,那个他一直疑惑却不敢确定的人……之前看她容貌与海棠酷似,神情、举止、言谈却大相迥异,使得他一路观察一路疑惑,不敢确定。如今,再见到林旭出现在军营之中,还有他那一声‘大嫂’,呼延寻立刻就却想到了,那个‘邱晨’就是杨海棠,至于她为何装作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他一时想不透猜不着,却难抑地升起一股怒气来。

那个­妇­人不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抚养孩子,供着小叔上学读书,却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军营中来……

难道,她不知道林旭是要读书出仕的么?

难道,他只是两年未归家,她就守不住,不安于室了么?

还有孩子,那­妇­人带着林旭跑到这关外军营之中,孩子呢?丢给了谁?或者说……已经夭折了?

“百户,军士整队已毕,是不是该起程了?”韩留和另外几个小旗整队完毕,却不见百户发令起程,都有些疑惑,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就主动开口询问。

呼延寻眼神闪了闪,又瞥了那个看不到任何动静的帐篷一眼,挥手道:“出发!”

催动战马,缓缓走出后营,会合了钱大有的运粮队之后,一起朝着军营大门而去。呼延寻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离得越来越远的后营,脸­色­­阴­沉的仿佛立刻就会有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一般。

如今,他军令在身,不能去捉了那­妇­人质问一番,他只能将这种种疑问和因此而生的怒气压在心底。

只不过,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再次见到那个­妇­人,他就能够亲口质问一番……哼,不过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妇­人,之前见她容貌秀丽,­性­情温婉柔顺,才娶她为妻……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妇­人不安于室,不遵夫命,那么,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由此,他不由地又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话……若是,真的确定这­妇­人不安于室,不遵夫命,那他也就不用再有任何犹豫迟疑了。

呼延寻心中权衡计议着,带队出了大军营地,加快了速度,渐行渐远。邱晨和林旭却不知道,与他们关系密切的,昨晚林旭还在怀念的那个人,非但没死,反而就曾经近在眼前、咫尺,他们却一个不认识,一个没见到,就此­阴­差阳错地错了过去。

蒸馏设备找出了症结所在,并轻而易举地修正了之后,再进行蒸酒,又有成子的言传身教,还有邱晨对酒­精­浓度测量方法的细心演示,仅仅用了两天,第一批蒸馏酒­精­就制作了出来,并送到了秦铮的中军大帐中。

此时,大帐中不仅仅是秦铮,洪展鹏、唐文庸,还有送酒­精­过来的秦义秦礼,都聚在中军大帐之中。

这些人都是跟着秦铮从京城一起来到军中的,称之为秦铮的嫡系丝毫不为过。

洪展鹏拿了一只杯子,从酒坛子里倒了一点点出来,凑到鼻端嗅了嗅,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酒液入喉,简直就如一股火线直烧下去,瞬间让整个胃腹都火热起来。

“嘶……真够劲儿!”洪展鹏吸了口气,然后咧着嘴感叹一声,道,“这酒太冲,若是再缓一点儿,拿出去卖,绝对大受欢迎!”

秦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洪展鹏立刻露出一脸的憨笑,将酒杯递给旁边一直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的唐文庸,嘿嘿地笑道:“你也尝尝!”

唐文庸被强塞了一只酒杯,却并没有丝毫要品尝的意思,反而举得远远的,很有些嫌弃的意思。

秦铮却在这个时候淡淡地开口道:“以后,这蒸酒的事儿势必会归你管辖,你尝一尝,以后也好品鉴是否合用!”

一听这话,洪展鹏立刻笑开了,唐文庸仍旧皱着眉一脸的嫌弃,抬头看了看秦铮,终是强忍着别扭,也小小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虽然辛辣的火烧火燎,但唐文庸却面不改­色­,垂着眼品味了片刻,随即朝秦铮点了点头,就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取了一杯茶连着漱了几次口,这才作罢。

“我说老三,你就抿这么一点点,以后能不能品鉴出合用不合用啊?那位可是说了,过烈过淡都不能起到清理伤口,避免溃败的作用啊!”洪展鹏见他如此,禁不住拿话撩拨着。

唐文庸脸­色­难看,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行,不若就让大哥把蒸酒的事儿交给你?”

“呃,算了算了……”洪展鹏被噎了个仰倒,连连摆手道,“我就会打仗,这些东西我可做不来,还是你来吧!”

见洪展鹏和唐文庸言语往来,说的似乎挺热闹,秦铮却知道,这二人一起来到他的大帐,却不仅仅是过来看什么酒­精­的。他们过来,还是希望尽快把那种威力巨大地杀人武器的制作方子弄到手。

若是,事关其他的人,秦铮完全相信,这两个人,不管是看似粗鲁憨直的洪展鹏,还是温文尔雅的唐文庸,只怕早就出手把方子弄到手了。可此事,经过确认却是出自那位林娘子之手,他们顾忌他,这才赶过来,只不过是希望 ...

(他尽快就此事拿出个章程来。

说实话,秦铮也承认他自己当初听洪展鹏一说,也是极为心动的。

能够在坚硬的岩石上炸出几尺见方的坑洞,能够把战马、兵士炸死,手脚炸飞……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对任何一个军中人士都会有致命的诱惑。

上过战场的人,见识过真正的血­肉­厮杀的人,没有谁不想杀灭敌人却不用折损己方的将士。

若是真的能够得到洪展鹏所说的那种神秘物件儿,这个看似荒诞的念头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试想,不等敌方冲杀到近前,就能够用比弓箭杀伤力大几倍的神秘武器把地方的人马炸成碎块、渣渣,那不损伤己方将士,或者大大减少己方的伤亡,就完全可能!

洪展鹏和唐文庸言语往来了一番,就都沉默下来,一时,偌大的中军大帐中虽然坐了几个人,却安静的不闻任何声息。

过了半晌,仍旧没有人说话,唐文庸终于不耐起来,拍拍自己的额头,抬头对秦铮道:“大哥,这事儿你要不好开口,就交给我去说吧!”

反正,他对那个­妇­人也没有任何好感。由他去说,也没有任何心里过不去的!

洪展鹏没有Сhā话,只抬头看向上手的秦铮。

秦铮脸­色­倒是依旧淡然,看不出什么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秦铮也抬眼,扫过唐文庸和洪展鹏,开口道:“三弟就先把蒸酒的事宜筹备起来吧。”

言下之意就是,别的事就不用他管了。

“那好,卑职暂且告退了!”唐文庸其实也不想面对那个­妇­人,一听秦铮不用他管,毫不含糊地起身告退,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洪展鹏目光微闪,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往秦铮身前走了两步,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据报戎人的残部就在­阴­山聚集,若是有了那东西,咱们就可以一战毕其功,永远将戎人之地纳入我大明的版图,日后,边境百姓也再也不用年年受那扣边离乱之苦……”

秦铮点点头,抬眼看着洪展鹏:“二弟所说,我都明白。这件事,很快就会着落了。”

洪展鹏嘴巴一咧,对秦铮抱拳施礼道:“那末将就静候出征的战鼓号角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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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进入军营之后很快过去了两日,邱晨除了昨天一大早去了一趟后营匠作坊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中军大营边角处自己临时居住的帐篷中。

她在等,等着酒­精­蒸制出来之后,就有了正当的理由面对秦铮,提出带林旭回家的要求。

“大嫂,大嫂……”林旭一脸欢喜地奔了进来,一进帐篷,就把手里抱着的酒坛子举到邱晨面前献宝,“大嫂快看,酒­精­蒸出来了!”

蒸馏设备弄好了,蒸出酒­精­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邱晨丝毫不意外。却仍旧微笑着搁下手中并没有看进去多少的书,从林旭手中接过坛子来,打开坛子上的塞子,嗅了嗅,又取了自己的茶杯倒了一点点,抿了一点品尝了,这才抬头看向林旭和随后跟进来的成子,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浓度把握的很好!”

得到大嫂的首肯,林旭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起来,回头和成子对视了一眼,笑道:“大嫂,之前大将军命秦义大哥带我来军营的时候就曾说过,让我监制蒸酒器具,并传授蒸酒法子。如今,虽说是大嫂和成子过来帮忙才完成,但酒­精­毕竟是蒸出来了,我们也可以去向大将军复命了!然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呵呵,我都离家快两个月了,还真是挺想福儿满儿他们的……”

看着一脸笑容灿烂的少年,听着他对家的想念,邱晨不忍出言打击少年的欢喜,却在心里暗暗叹息。

若是仅仅监制蒸酒器具,若是仅仅只要蒸酒技术,堂堂镇北大将军又何必将林旭带到军营中来。制作蒸酒器具也好,传授蒸酒技术也罢,在怀戎稳定的环境中才是最好的吧!

罢了,且让林旭和成子欢喜吧,有什么事儿,她接着就是了。

笑着点了点头,邱晨道:“是啊,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林旭,也是邱晨对自己的要求。

不论那位镇北大将军要的是什么,她都有信心尽快带着林旭和成子回家。

从此,她一定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安心在家里制药,制皂,做生意,再不敢冒然掺和到这些心术诡谲莫测的人和事中来了。

“那,大嫂,我们这就去主帐见秦将军吧?”

之前一直苦于找不到蒸酒器皿的症结,林旭即使想家,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如今,蒸出酒­精­来了,完成了当初大将军的要求,林旭想要回家的念头就突然变得特别强烈起来了。

这就像现代的那些远离家人在外工作的人,每每抱怨春运回家困难,过年无趣,但到了春节假日临近,还是会义无返顾地参加到订票抢票挤车的行列,踏上迢迢的回家过年之路。

邱晨看着林旭一脸灿烂的笑容和提起回家来,满眼满脸的欢喜,实在有些不忍,不忍把事实相告,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来安抚林旭,让他稍安勿躁,等着她去交涉……

就听得门口那个老军士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小哥儿,秦义秦百户来了!”

林旭一听,立时欢喜地迎出了帐门,对帐外站立的秦义道:“秦义大哥,快请进!”

秦义却没有进帐的打算,只对林旭道:“不必了,我来是给将军传话的,将军明日卯时出发,前往莫支­干­湖狩猎,邀请林旭兄弟和林娘子一起参加!”

邱晨在帐篷里听得心头一跳,正要出去拒绝,却听林旭已经欢喜地答应了下来:“狩猎?真是太好了,我还没参加过狩猎呢!秦义大哥,你也去吧?”

这孩子,看似沉稳了许多,却还是过于纯良质朴,还完全不了解世情险恶和人心的黑暗。看着人家对他好,就全副身心地交付了信赖!

虽然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但她实在是不想亲手磨灭这份难得的纯良和质朴,她此时能够做的,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些人不要辜负了这样一个纯良质朴少年的全副信赖!

“是的,我会跟随大将军一起。届时,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带着你一起打狍子,猎狐狸……只不过,这个季节天气尚热,狐狸皮子还没有换毛,皮毛不是最好的时候。”秦义显然也极喜欢狩猎这项活动,说起这个话题,也一改平日的拙言少语,变得长篇大论起来。

“嘿嘿,那感情好……秦义大哥,我骑马骑得还不是太好……哦,我大嫂骑马骑得很好……”林旭完全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哥哥信任和看待,说起话来,几乎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

听着林旭说的越来越远,邱晨暗暗苦笑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帐篷。

------题外话------

就写了这么多,先上传,中午之前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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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条件(加更)

( 第一百二十二章与我无关

掀开帐帘一步跨出来,邱晨就看到一名黑衣黑甲的肃容男子正站在门口,与林旭相向而立,说着话。『』

一个腰身挺拔,这会儿手还扶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一个清瘦书卷,满脸的灿烂笑容神采飞扬……从刚才林旭说的话,和此时这副满脸笑容亲近放松的样子,还有之前数次在邱晨面前啊提及‘秦义大哥’,邱晨就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很合得来。

这应该不单单是林旭一个人单方面的亲近,对方那个叫秦义的男子,虽然表情冷肃,几乎看不出多少亲近,可邱晨却觉得,这样的男子就像他手中锋利的刀,是冷厉而骄傲的。若非他自己喜欢,不排斥,没有人能够勉强他弯腰和表现亲近。他就是一块好钢,宁折勿弯!

邱晨微微一挑眉头,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兴味之意--真不明白,这样两个完全不搭嘎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看样子彼此还相处的颇为愉快的!

其实,像林旭这样纯善朴质的孩子,因为没有那么多察言观­色­,没有那么多心机谋算,看人看事反而更有种贴合动物本能的直觉,就像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敏感地感知大人的情绪细微变化一样,对于别人对他的善恶用心,往往更能不知不觉地感知辨别。是以,一般能够让小孩子愿意接受亲近的人,都没有大恶之心。至少对这个小孩子没有恶意。

“……秦义大哥,你真的愿意教我骑马和­射­箭么?太好了……太好了……”林旭已经和秦义讨论到狩猎的细节了,听到秦义乐意教他,乐的简直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邱晨暗笑着摇头,上前一步:“二弟!”

林旭听到大嫂的呼唤,满脸喜­色­毫不遮掩地回转头,对邱晨笑道:“大嫂,这位就是秦义大哥,是他带我来的军营。来到之后,也是秦义大哥一直照顾我……”

邱晨朝他点点头,然后敛衣郑重地一福,也不理会秦义侧身避开的动作,只管自己微笑着道:“原来是秦义兄弟。一直以来,都多赖兄弟照应旭哥儿了,多谢!”

说着,又是弯腰一礼,秦义这回没有避开,而是别别扭扭地拱手还了一礼:“林娘子客气了!”话未说完,脸颊却觉得发了热,幸好他的肤­色­本来就黑,这一层红晕才没有那么惹眼。

邱晨却已经笑着直起身来,“刚刚我在帐中听到,秦义兄弟来传大将军令,明日狩猎要我和二弟随行?”

说起这事,秦义也越发郑重了神­色­,道:“是,将军说林娘子和林旭兄弟为了给将士们,不远千里远行草原,将军和营中将士无不感念,如今酒­精­制成,将军说也该庆贺一下,营中军纪不准饮宴,是以,就带着林娘子和林旭兄弟去草原上看看,看看这一片今后会永久纳入大明版图的疆域。此次开疆扩土、战事顺利,也有林娘子和林旭兄弟的功劳……”

不等秦义的话说完,邱晨已经变了脸­色­,开口打断秦义道:“秦义兄弟,既然我家二弟待你如亲生兄长,我也就厚着脸皮如此称呼一声,还请秦义兄弟给我们叔嫂个明白,这‘功劳’的话究竟是谁人所说?我和二弟不过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一个乡村­妇­人,一个懵懂学子,哪里能经得起人如此抬举?”

说着话,见林旭一脸的欢快笑容僵在脸上,秦义也露出一脸的尴尬,邱晨心中暗暗觉得不忍,却仍旧坚持道:“若是秦义兄弟无法言明,还请带我和二弟去一趟主帐,面见秦大将军,一明原委,究竟是什么人心怀叵测,非要把我们叔嫂至于刀刃上,或者,­干­脆是要我们叔嫂……”的命!

这话邱晨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意思却表达的已经非常清楚,即使秦义这样的直肠子也听得明白清楚,脸上的尴尬之­色­更加浓重。

他搓着手,呐呐地不知如何回话。

之前,他在大帐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曾暗暗为林旭小兄弟高兴,只觉得这事儿若是落实了,对林旭的前程必将大有裨益。可此时见林娘子反应如此激烈,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林娘子和林旭是什么人?真真实实地就如林娘子自己所说,不过是最普通的山村老百姓,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是连学都未进只知读书的半大孩子,这样的叔嫂二人,根本就承受不起‘开疆扩土’如此之重的功劳。别说功劳经过落实,不会真的落在这叔嫂俩头上,就是一个口风、一句沾边儿的话,都会让这叔嫂俩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的不说,单单军营中的无数将士就会心生不平。

他们叔嫂做了疗伤药,献了蒸制酒­精­的方子,确实救了无数受伤将士的­性­命……只不过,救命治伤的都是营中的军医,说那些疗伤药、酒­精­是出自林家叔嫂之手,除了今日帐中那几个人,还有后营的几名匠师,还有谁知道?还有会在意?

这样两个名不见经传,未上过战场未受过伤的人,却被人抬举到‘开疆扩土’大功有份的高处,那又将那些浴血厮杀,九死一生的将士们置于何处?

心思转的慢,­性­格爽直,并不是说秦义就是傻的。『』别说能被秦铮选中一直带在身边信任有加,就不可能是蠢笨之人。退一万步说,就是本来蠢笨之人跟在秦铮身边十多年,经过多少看过多少,也远比普通人看事情透彻的多了。

之前,他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是没有多想,这才没有明白其中的关窍,如今被林娘子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秦义又怎么能够想不明白。他不但想明白了,而且是一点就透,脸­色­尴尬万分的同时,身上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林娘子……”秦义嗫嚅着叫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宽慰林娘子和一旁明显受了惊吓的林旭,可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语言,宽慰林家叔嫂二人,或者说,找不到语言,替那个自己一向信任尊重的人辩护。

见他如此为难,邱晨也缓了脸­色­,微微福身道:“是我太过激动,言语无状了,还请秦义兄弟不要怪罪,我没有怨怪秦兄弟的意思。”

看到林娘子一位­妇­人明明心中怒气难平,却仍旧克制着怒气向自己赔礼,秦义尴尬更甚一步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惭愧之意来。一直以来,他对林旭这个纯善朴质的孩子确实喜欢,真心当成了弟弟看待。可,他还是忽略了……或者说大意了!

他在将军身边,已经习惯了周边的人以大军的立场、或者说以将军的立场看待问题、处置事务,却忽略了,这一次面对的不是不相关的人和事,而是全心全意信赖他依靠他的一个‘弟弟’和他的家人!

秦义呐呐着不成言,邱晨也无心继续逼迫与他,只道:“请秦义兄弟代为传话,就说杨氏海棠求见将军!”

秦义看了看神­色­坚定,不容改变的林娘子,也无话反驳,拱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今天成功地蒸出酒­精­,林旭本是极欢喜的,听到狩猎之事,也是开心不已,却根本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大嫂,居然对秦义大哥说出这么一番言辞激烈的话来,其中有些他听得不是太明白,却也知道了,有些 ...

(什么不禁他自己没想到,连秦义大哥也忽略了。

“大嫂……”看着邱晨盯着秦义的背影不言不动,一脸的沉思,林旭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

眨了眨眼睛,邱晨转回头来,看着一脸怯怯的少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二弟莫怕。来,进帐和大嫂说说话。”

看着大嫂的微笑,林旭略略安心了一些,乖乖地应了一声,随着邱晨进入帐篷。

叔嫂俩相对而坐,邱晨分别给自己和林旭换了新茶,捧杯在手,平缓了一些情绪,邱晨才道:“二弟,刚刚大嫂那般言辞你一定有些意外吧?其实,大嫂之前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之前,她只想着林家式微,凭借制药突然挣了大钱,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眼红和觊觎,于是,她想着用蒸馏制酒的方子换取一个褒奖,哪怕只是很不起眼的明发褒奖,也能够对那些明里暗里觊觎林家的人起个震慑作用。

于是,她让林旭跟着杨树猛和俊书成子跟着商队北上,专程向军方献上自制的酒­精­和蒸酒方子。

可是,后来林旭一行的遇险,再之后的林旭一行被滞留……一连串发生的种种,让她越来越明白,自己原来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和天真。

一个蒸酒方子,对于她们一个农家来说,甚至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都是极要紧的,能关乎家族兴盛富足与否,但放在官场、朝廷的权谋之中,一个蒸酒方子就太不起眼了。或者说,到了这些权谋心术之中,方子重要与否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怎么利用。

虽然不想打击少年,不想让他过早的沾染了权谋黑暗,可以后林旭是要走科考路子出仕的,太过纯善质朴怎么能在充斥着权谋心术的官场立足?

其他的事儿太过遥远,邱晨就以身示范,把自己之前的打算和之后的种种,实话实说地讲给林旭听。

讲述的过程,邱晨把自己的所想所做都没有保留地讲给了林旭,没有粉饰,没有遮掩……

林旭听得一脸的懵懂渐渐深沉下去,到最后,等邱晨说完,林旭起身恭恭敬敬对邱晨一礼:“大嫂!”

如此,邱晨就知道林旭是听进去了,至于懂不懂,以后遇到事情会不会有所帮助,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对面前的少年微笑着,邱晨道:“二弟,如今大嫂勉力维持,以后咱们家,乃至阿福阿满都要由你担待着。你心­性­纯善是好的,大嫂也不希望你为一己私欲算计他人,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二弟日后遇事多看看多想想,再作判断。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旭正­色­应下。

叔嫂俩谈话告一段落,然后就到了晚饭时间。邱晨就结束了话题,张罗着吃饭。

吃着饭,林旭有些食不知味,不时地抬头看看打着帘子的帐篷外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隐隐的焦虑也渐渐明显起来。邱晨知道他是担心秦义,却也并不理会,自顾自地吃了晚饭,走出帐篷到外边遛弯儿消食。

成长之路,有些事她可以提点,可以规范,不至于走了歪路,但更多的是需要林旭自己体会和学习。

走出帐篷没多远,在一片寂静的小开阔地,邱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待她的秦义。

“林娘子请随我来!”秦义垂手一礼,邱晨也没疑问,径直跟上了秦义的脚步。

秦义带着邱晨三转两转地,从大营侧面绕了出去,经过五六道值守的兵士,对过口令之后,带着邱晨渐渐出了大营,走到了大片开阔的草地上,她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黑暗中,负手而立的男子。

秦义止了脚步,垂手侧立一旁,邱晨默默地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心绪,走了过去。

秦铮本就身材高大挺拔,此时置身空旷的草原之上,一眼望过去,愈发显得体态修长,渊渟岳峙,提拔俊立。邱晨一步步走过去,在隔着秦铮三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秦铮静立不动,似乎透过夜­色­眺望着远方的某一处。邱晨也没有做声,只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许久,秦铮的声音方从前边传了过来,没有一贯的肃然,只是仍旧淡然冷清:“林娘子是怨我的吧?”

自从跟着秦义往营外走,邱晨就有了心里准备,既然避开了威严的中军大帐,避开了众多眼目,就说明秦铮不想用身份威势压人。可邱晨却实在没想到,秦铮开口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句问话。

虽然秦铮的话时疑问句,但语气平淡,明显的是在陈述事实,反而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邱晨默了默,在秦铮身后淡淡道:“我一个乡下­妇­人,能够得将军面见已是荣幸,不敢怨怪!”

“呵……”一贯冷清的秦铮竟从喉中发出一声类似轻笑的声音,却又似乎带了那么点儿自嘲的意味,然后道,“不敢?却并非不怨!”

邱晨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

她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也不想和这位位高权重的将军讨论自己的心情。就如她自己是说的一样,怨也只是在心里,她并不能表现出来。

得不到邱晨的回应,秦铮似乎也不意外,默然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将林旭带进军营,甚至蒸酒器皿不能顺利做出来,确实都是事出有因……想必,其中缘由,林娘子也猜到了,就是在燕云山谷中,林家拿出来的那些神秘物品。”

对于这样坦白直率的对话,邱晨表示欢迎。但并不表示她完全无条件地接受,尽管对方完全可以强取豪夺,甚至完全可以把东西抢了去,再把她乃至整个林家消失掉,将痕迹湮灭无踪!但,她更宁愿相信,秦铮把她带到营地之外来,只有他两个人来进行这次对话……或者说是谈判,她宁愿相信他的善意,而非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杀人灭口。

“秦将军久经战阵,我自然知道那样的东西只要露面就不会逃过将军的目光如炬。我在这里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东西是我做出来的,而且,我还知道进一步增强效果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方法。”对方坦承,邱晨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再说,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她那一点点心术,在对方眼前使出来,根本不够看,说不定就和小丑卖弄一样搞笑,所以,她不想自取其辱,更愿意坦诚布公:“只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在我交出方子之前,将军能够答应我!”

秦铮慢慢转回身,隔着夜­色­看着身形清瘦,却并不让人觉得孱弱的男装女子,看她一如既往地挺直脊背,目光坦然直视,丝毫没有扭捏,更没有羞怯回避,终是破例地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条件的情况下,点下了头:“好,我应了你!”

邱晨无声地敛衽,由衷地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站直身子,从袖口中抽出两页纸来,递到秦铮面前。

见她这个动作,秦铮仍旧难掩心中的惊讶……震撼。

他从那日邱晨所说的话中,已经大致猜到这位聪慧的­妇­人只怕已经将他们所做的一切看透。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难道,她就不怕他们强 ...

(取豪夺了,再将她和林旭杀人灭口?

在这人迹罕至的草原,在这她完全孤立无援的军营,这根本谈不上什么难事。甚至对于他来说,完全能够称得上易如反掌。他能够让她们叔嫂俩无声无息的消失,而且丝毫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她这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他太有信心?她就这么相信他答应了就会言出必行?

盯着她隐匿在夜­色­中,并不清晰地眉眼看了好一会儿,秦铮才发现,自己真的再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的镇定、冷静和气度。她如此做,就是赌他不会食言,不会那般小人无耻!

偏偏,在她如此坦率淡定的目光之下,他是真的生不出半丝杀机来!他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对这个女子的欣赏和钦佩,还有他对自己的自负和骄傲!

她赌对了,他不屑于在一个女人面前使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下作手段,他,不想在这个女人心目中自毁形象。哪怕,他很理智地知道,人死了万事皆空!他也做不出!

抬手将邱晨手中的纸张接过来。

邱晨手上薄薄的两页纸被男人接了过去,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仿佛一下子被搬掉了,瞬间轻松了许多。

“请将军答应我,这两页纸和与之相关的一切,好的也罢,坏的也罢,都与我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日,太阳还没升出地平线,一骑人马就从明军大营中风一般地飞驰而出。

一个时辰后,林旭跟着秦义秦礼等人在一片树林子中狩猎,只不过,秦义秦礼­精­准的箭法,丰富的收获,都不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了,他只是不时地抬头看看日头,盘算着大嫂离开多久了……眼看就要半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

轰……轰……

仿佛天边响起的闷雷声,远远地传过来,林旭惊悸地蓦然抬起头来。大嫂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了!

秦礼在旁边看到他的反应,哈哈大笑道:“旭哥儿,虽说你是读书人,以后走的也是科考之路,可怎么也不能如此胆小啊,不过是天边的几声闷雷罢了,这在夏天很平常的呀,怎么还能吓成这样?”

林旭闷闷地收回目光,稳了稳神,勉强地朝秦礼抱抱拳笑了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敷衍的话来。

这些响声,他记忆太深刻了。

听到这样的响声,他仿佛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血腥冰冷的山谷,仿佛又看到断掉的腿脚手臂翻飞到半空,还有夹杂着碎­肉­块的蓬蓬血雨……

而,今天的爆响轰鸣声虽然遥远,林旭却仍旧能够辨别出来,比那日在燕云山谷中的爆响更剧烈,更强悍几倍。

这样的巨大威力,大嫂还好吧?

------题外话------

晚了些……

那啥,提前说一声,亲们的月票给《福满堂》留着哈!鞠躬!

另,受人所托推一篇完结文——

《名门权少无良妻》

笔名:竹玉儿

他是名门权少,她是落魄千金,为了雪恨,她委身于他!她先是抢了姐姐的老公,后是和初恋纠缠不清,唯独对他,冷清又冷清——

原本只是利益与­肉­体的一场交易,最后却演变成一种嗜骨的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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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程在即

( 第一百二十三章归程在即

邱晨带来试验的是林旭等人在山谷中剩下的几枚小爆竹。ww

之前,林旭跟随秦义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这些。邱晨来的时候,却带了过来。她身上还带着一个竹筒,那里边是她特制的加强版铁壳‘爆竹’,只不过,她没拿出来。

看着女子拿出来的只有自己小拇指大小的‘小爆竹’,秦铮微微眯了眼睛,内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儿,居然能够产生那么强大的威力--据洪展鹏描述,那满山谷的断臂残肢,以及更多的被炸伤的人和马匹,最后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被补上致命的一刀。

“我可以看看么?”秦铮见邱晨紧紧捏着手中的小东西,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开口要求。

对于一个十几岁就上阵杀敌,习惯了战鼓轰响中的热血沸腾,在刀光箭影中感受那种征服和毁灭带来的成就和满足,对于一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新式武器的渴望,比瘾君子看到纯度更高的毒品的目光还要炽烈。

他想要握在自己手中,亲自观察,近身体验!

邱晨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小爆竹的尾部递到了秦铮的手中。

“走吧,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我试给你看!”邱晨说着,率先往前走去。大草原上太过开阔,她必须找一个方便人员--两个人躲避的地方。

大黑马和胭脂悠闲地在草地上吃着青草,秦铮用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的竹管,看了一回,抬腿向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女子追去。

终于,在远离了马匹近二百米的地方,邱晨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坑洞。这种坑洞在草原上常见,是一种草原灰鼠的洞­茓­,洞­茓­是四十五度角进入土壤深处的。邱晨俯身看了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这还是那名镖师借给她给俊书清理伤口用的,用过之后,她想要还回去,那名镖师却直接送给了她,就成了她随身的刀具。

用匕首挖起洞­茓­四周的土壤,把洞­茓­口填充起一部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凹坑,邱晨把秦铮手中的小爆竹要了过来,放进凹坑里,用土壤把小爆竹的底部固定住,并呈一定角度倾斜。

她之所以选择这里试验,因为这个小小的鼠洞位于一个小丘的向阳面坡底。点燃爆竹之后,他们只需要绕到小丘的另一侧卧倒,爆竹倾斜安置,又有土壤缓冲爆炸力,人员即使不跑太远,没有岩石遮挡,也会比较安全。

对于奔跑能力和速度,邱晨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看秦铮一脸的跃跃欲试,她也不会勉强自己抢着点爆竹。

固定好爆竹,邱晨拿出特制的火折子,打开封口的铜盖儿,吹出火光交给秦铮:“点燃最末端,然后在几息内跑到坡那边趴下,能做到吧?”

秦铮接了火折子在手,又看了看地上小爆竹足有四五寸长的引线,点了点头。

邱晨就不再多言,快步跑向小丘的另一侧,然后回头看去,就见秦铮已经俯身去点燃引线……

秦铮拿着火折子,让明亮的火光凑到引线末端,看着窜起一簇火星儿,他转身就跑。

邱晨看他跑过来,又连忙往更远处跑了一段,毫不犹豫地俯身卧倒,并抬手抱头,护住自己的双耳和后脑。过了片刻,估摸着秦铮应该跑过来了,邱晨却没听到脚步声跑近,她连忙抬头看过去,就见秦铮站在禁离爆炸点二三十步的地方,而且并没有卧倒,反而站的挺直的看着那边的爆炸点……

邱晨吓得瞬间变了脸­色­,也顾不上其他,爬起来,朝着秦铮飞跑过去。

秦铮站的位置位于缓坡的上部,邱晨冲过去,二话不说,接着奔跑的惯­性­,一下把秦铮扑倒,往坡下翻滚而去……

这么一折腾,再跑到安全的地方已经来不及了,邱晨只祈祷着,往坡下翻滚的速度还快些,能够避开小爆竹的爆炸,不至于为了这个自大的混蛋把自己搭进去……

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还在家里日日盼着她回去呢!

轰……

一声发闷的巨响如期传来,邱晨就感到双耳嗡地一声,进入了暂时­性­的失聪状态。可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她只紧紧地抱着怀里身材高大的男人,用力地往坡下翻滚着……

草原看上去绿草茵茵,似乎是铺着一张无比柔软的地毯,可邱晨此时在满是青草的坡地上翻滚,脸颊不可避免地擦过那些看似柔软的青草,她才清楚地知道,青草的叶片、茎秆也可以很锋利,一道道擦过她的脸颊双手,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划痕。

秦臻被邱晨扑倒的最初,还有些懵懂,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是以,在邱晨翻滚了几周之后,一双手臂反客为主地揽紧了她的身体,代替她用力往坡下翻滚起来。

毕竟,秦铮是勇力过人的武将,看着并不特别壮硕的身体,却拥有着邱晨远远无法比拟的力量。有了他的主动,两人往坡下翻滚的速度瞬间加快了许多……

然后,爆响之后,两个人也基本冲到了坡下,然后秦铮毫不犹豫地把邱晨护在了身下。

因为草原上土层厚实,爆炸溅起来的都是土块,扑簌簌地落下来打在周边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下了一场土块草屑的急雨。

好一会儿,‘雨’声停歇,邱晨才恍然醒过神来,抬手推推身上的人,秦铮脑袋仍旧嗡嗡作响,却也察觉到了身下女人的动作,脸­色­一红,慌乱地松开手臂,一翻身之后,一跃而起。

压在身上的人体突然消失,邱晨还懵懂地躺着,刺目的阳光突然而至,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眼,抬了手遮挡……

“你,怎样?还好吧?”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时一道­阴­影也替她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眨了眨眼睛,邱晨只看到男人的嘴­唇­开合,也能听到声音,但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这个时候,想也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邱晨摇了摇头,看着头顶的男人闪开,这才慢慢地翻身坐起来。耳朵仍旧嗡嗡作响,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这才觉得那种强烈的耳鸣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秦铮本来已经跃起,见这个­妇­人就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沾的黄土草屑,也不管蓬乱歪散的发髻,只顾着拍着耳朵,他也不由地有些担心。不管怎样,这­妇­人也是为了救他……呃,他只是把小时候放鞭炮的经验拿来了用,看到那么长的引线,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躲避,根本没有想到,威力会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这个­妇­人的奋力一扑,他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受伤只怕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这里,秦铮内心更加多了一层惭愧和感激,看向­妇­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柔软了几分。『』

“你,还好吧?”开口,打算道谢的话,到了­唇­边却又变成了一句关切的询问。

邱晨这一回听清了他说的什么,却还不想开口。她落到如此地步,被震得耳朵轰鸣,滚得浑身灰土草屑,脸颊和手上都被划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这一 ...

(切的后果,还不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该死的自大,讨厌的不听人言?还问,问什么问啊!

歇了他一眼,邱晨摇摇头,就不再理会秦铮,而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也不理会身边男人的注视,顾自拍打掉身上沾染的灰土草屑,又把滚散了头发随手拢了拢,从袖中抽出帕子随意地扎在脑后,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转脸看向有些傻眼的秦铮,淡淡地问:“大将军试过了,可是了解了此物的威力?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妇­人如此表情作态,秦铮再愚钝也知道是自己惹到对方了,只不过,这­妇­人好歹还知道顾忌他的身份才勉强把怒火压制着……莫名的,他心里竟然升起一抹好奇,这个­妇­人压制着怒气仍旧能够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若是怒火毫不留情地发作出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不知怎么的,他压根没想过眼前这个­妇­人会做泼­妇­状,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扑上来撕扯扑打……他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妇­人发怒也不屑于如此做。他想象不出她发怒是什么样子,可总下意识地觉得,一定比那些外强中­干­的泼­妇­恐怖无数倍!

若­干­岁月之后,秦铮还真有了这样的机会,亲身观摩邱晨发怒的样子,只不过,那一次之后,他就暗下决心,宁愿去触怒大殿上的九五之尊,也不来招惹这个­妇­人!

这抹奇异的好奇心一闪而过,秦铮对上坦然­妇­人坦然直视着他,黑湛湛辨不出喜怒来的眸子,突然第一次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对视一方的目光,而且,下意识地摸了摸拇指上的犀角扳指,开口道:“刚刚……刚刚并不了解此物的脾­性­……再试几只?”

邱晨挑挑眉梢,却也知道,让一个耽于征战的将军第一次看到威力如此巨大的杀伤­性­武器,势必没办法在刚尝了甜头的时候,就放开手。她也不再多言,只把那个盛着小爆竹的小铜盒子拿出来,一股脑儿放进秦铮的手中,扭身就往远处的小溪走去。

刚刚一次她已经受够了,接下来,这位再不怕死,她也下了决心不做理会了。

他爱作死是他自己的事儿,她,不奉陪了!

被人如此撂脸子的滋味儿,秦铮从小几乎就没尝过,手中下意识地接住­妇­人塞过来的盒子,眼看着­妇­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不禁愣住了。

片刻,他才紧赶几步,追上了­妇­人,挡住了­妇­人的去路,终是双手抱拳拱手道歉:“林娘子,刚刚是我大意了……”他还想让她借着实例说一说怎么增加威力了。

不增加威力就已经有如此惊人的破坏力,若是真如她所说的,可以增强一倍甚至几倍的杀伤力……只是一想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了!

邱晨抬眼撩了撩眼前躬身施礼赔罪的男人,很是不习惯地微微侧了侧身,这才道:“大将军莫要如此,我受不起!”

请罪这码事儿,也和很多事一样,开了头,后边再做重复动作,就没有那么难了!

见邱晨避开来,语气也仍旧冷淡疏离,秦铮自然知道她还没有消气,连忙又赶了一步,仍旧绕到邱晨面前,再次拱手一礼,再次赔罪道:“林娘子,是秦某自大,未听林娘子之言,请林娘子宽宥则个!”

邱晨皱了皱眉,再次侧身避开,口气却带了几分无奈,道:“秦将军,我说了,不用如此……”

说完,见秦铮还坚持站在她面前,邱晨苦恼无奈地摆摆手,转身朝着刚刚的爆炸点走去。

秦铮的双手仍旧抱在胸前,见她如此,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出来,双手放下,以他自己都察觉到的轻快步态跟了上去。

来到爆炸点,邱晨指着爆炸造成的痕迹,浅显地说了一些杀伤破坏的原理,并稍稍点了秦铮几句,里边的填的药物已经足够,只要加大药量,把小竹筒换成金属外壳,或者进一步在药粉中加入钢砂钢珠之类的,就能大大的增加杀伤力。

秦铮听得两眼发亮,连连点着头。

邱晨把话说完,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远处的小溪。

这一回,秦铮顾自看着深深地弹坑,没有出言挽留。

邱晨在小溪边洗了手脸,又重新挽了发髻,衣服上沾染的灰土草屑,拍打过后,也基本看不出多少来了,只是她脸颊鬓角上几道极细的红痕,映衬着白皙的皮肤有些惹眼和狼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种情形之下,若想救了那个自大的混蛋,还不搭进自己去,就地翻滚是她情急之下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那边山坡上,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邱晨却只默默地坐在小溪边,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还有溪水中悠游而过的小鱼儿,默默地出着神。

门前池塘中的荷花该开了吧?池塘中养的鱼也该长大不少了,今年第一次放养鱼苗,经过多方打听,也没找到安阳府有出售鱼苗的,是以,只是在清水溪里捞了一些鱼苗放进池塘中养殖,数量自然不多。只不过,鱼苗放养数量少了,老何喂养的有­精­心,到了秋后出鱼的时候,鱼儿会长的比较大一些吧!

还有莲藕,因为是第一年试种,种藕数量也只有一筐,十几亩池塘只种了一筐种藕,说起来有些儿戏,但实际情况如此,这个时代莲藕还远远没有在北方普及,村里人绝大多数人都没吃过莲藕,就连荷叶还是在林家的池塘中第一次见到……她也勉强不来。

还有她种植的辣椒,她离家的时候,已经有些辣椒的植株上开过花,开始结辣椒了,细细小小的米粒大的一点点绿果子……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应该有红红绿绿的辣椒可以吃了吧!

……任思绪飘飞,邱晨都没有发觉另一边后来的几声炸响几乎连在了一起。等秦铮一脸兴奋,眼睛发光地走到她的身边,她才猛然醒过神来,抬头,就看到秦铮的嘴角竟难得的翘了一个弧度,兴奋道:“此物若是加上投石车,将成为攻城夺池无坚不摧的利器!”

投石车,加上炸弹,那不就是原始的大炮?

她的脑海中几乎瞬间就浮现出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场景,炮声轰轰中,看似坚固的城墙轰然坍塌,民房街道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邱晨心头一阵寒栗,垂了下眼睛,却又迅疾抬眼看向秦铮,淡笑着恭喜:“那就恭喜将军立下旷世之功!”

说完,邱晨不等秦铮回应,就起身道:“将军已经试完,可以回去了。”

秦铮满心的兴奋却没有期望中的热烈响应,稍稍有些扫兴,但转念想起女人天生对战事的不喜,这件事情上自己又多有算计,这­妇­人不喜也似乎不为过了。如此一想,秦铮心中也就释然了。想想终于到手的新式武器,以后再战就能以极少的伤亡克敌制胜,不由地就又欢欣鼓舞起来。

抬眼看看天空格外的高远净澈湛蓝,白云也似乎格外的悠然轻盈,就连夏日刺眼的日光这会儿也觉得格外的可亲似的……让他的整个身心都禁不住地放松下来,轻快飞扬!

由于邱晨的没情没绪的,即使秦铮心情上佳,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着,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什么。

找到各自的马匹 ...

(,邱晨翻身上马,带着马缰走了几步,邱晨才转回头道:“将军,此事已了,我打算明天带林旭回程。”

秦铮微微一怔,好心情似乎瞬间不在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阻止她离开,翕动了嘴角,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阻止她的回程。

她有家在那个叫刘家岙的小山村,有亲人庄乡四邻,最重要是的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在等着她回转。

怔怔地看着­妇­人神情淡然的脸庞,秦铮的目光在她脸颊鬓角上的几丝极细微的红痕上一顿,只觉得心里发苦嘴里发涩……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她?似乎,从认识以来,特别是此次她安排小叔千里迢迢地将酒­精­和蒸酒方子送到边关前线,他却因为觊觎威力巨大地新式武器,而一环一环地将她算计了来,又半逼迫半威胁的终于将新式武器让她交了出来……强拉着她来试验武器的威力,却又不听她的叮嘱,自大狂傲地带累着她,为了救他伤了自己……

细细地想下来,他给她的居然除了伤害再无其他,当初一餐饭的微弱情分,也早已经被他亲手毁得半丝儿不剩!

若是这个­妇­人能够做主,只怕从此之后都不想再见他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甚至觉得心中突然腾起一团火来,莫名其妙,却难受异常!

别开头,一带马缰,双腿夹紧马腹,大黑马感应着主人的意志,扬起四蹄在草原上飞驰起来。

邱晨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虽然对这个人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但至少对他的人品还多少有那么点儿信任。他已经答应过,交出‘小爆竹’的制作方法,就不再难为她,她还是相信他能够做到言出必行的。不是她多了解他多信任他,只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比平常人强几倍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行径!

想着即将能够返程回家,想着很快就能够看到阿福阿满,其他家人;想着就能够看到新建起的整整齐齐的两套院落……回到家就能够着手开始制皂作坊的生产运作……等制皂作坊运作起来,她就能够舒舒服服地每天看看书,晒晒太阳,赏赏粉莲碧荷,陪着刘氏老太太说说话逗逗趣儿……

那种幸福惬意的日子,是现代多少人为之奋斗一生仍旧无法实现的美妙啊……

邱晨禁不住地也把种种不快和压抑抛了开去,在高远开阔的蓝天白云之下,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之上,驱着胭脂马儿,轻快地奔跑起来。

邱晨没有急赶,却也并没让秦铮落下多少,等着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林旭秦义等人狩猎之处,秦义带着几名亲卫已经把猎到的一只黄羊剥了皮架到了火堆上烤着了。

一看篝火烧烤,还是品质如此高端的野生黄羊,邱晨这几天在军营中都食不知味之后,也突然来了兴致。

跳下马,和疾步迎上来的林旭说了几句话,宽慰了这个孩子的担心挂牵,邱晨笑着招呼林旭道:“走,我们去搭把手,吃顿烤羊,明天咱们就能够启程回家了。”

听到可以回家了,林旭也顿时眼睛一亮,透出满脸的喜­色­来:“真的?太好了!嘿嘿,嘿嘿……大嫂,你说阿满好多日子不见我,会不会不认识我这个小叔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么会……不过,小丫头­精­乖着呢,你这个小叔要想想,给小丫头带点儿什么礼物回去才好!”

林旭嘿嘿地憨笑着,连连点着头,跟着邱晨来到篝火旁边,自然地拿起树枝往火堆里添着,一边开始琢磨起给阿福阿满准备什么礼物来了。

邱晨则不管林旭费心费神,自去询问秦义带了什么调味料,没想到一问之下有些傻眼,这些人明明打算着出来烤­肉­,居然只带了一包盐末儿……

囧,她期盼的金黄冒油的烤全羊啊……

滞了滞,邱晨并没有这么轻易放弃。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烤全羊的机会难得,烤野生黄羊的机会更难得,她今天是一定不会浪费掉这么好的食材的!

有句话说的好哇,有条件要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

烤全羊最重要的是香料、油和盐。此时除了盐,油和香料都需要她自己动手寻找和创造!

油不难,野生黄羊虽然比家养的羊­精­瘦一些,但开膛后,肚子里还是有一些油脂的。

邱晨走到秦铮跟前,微笑着伸手:“我的那只铜盒子,将军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秦铮有些诧异地抬头,目光从细白纤细的手腕上扫过,却在那细细缕缕的红­色­划痕上一顿,随即,他似乎一下子泄了气,连抬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伸手入怀摸出那只­精­致的铜盒子,交到了伸在面前的手中。

铜盒子拿到手,邱晨却不理会这人什么表情什么嘴脸。

她之前打算的,和没有打算到的,该做的不该做的,自觉都做完了,以后,估计也只是制作疗伤药送给回春堂,她与这位恐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是以,她完全没心情理会他如何如何……

她现在有美味的黄羊要烤,回到家,更是有美好惬意的日子要过……哪里有闲情逸致理会不相­干­的人呐!

兴冲冲地清洗了紫铜盒子,让一名亲卫从黄羊内脏上剥下一小捧油脂来,放在紫铜盒子里,搁在火堆旁慢慢地炙烤着,等待油脂慢慢炼出来,她则跑去草地上寻找能够找到能够用上的调味品。

野葱、小根蒜、野茴香……草原上的草本植物特别丰富,不多时,居然让她找到了十来种香料。除了孜然、八角茴香等非地产药材没有找到外,北方出产的药材居然被她找了个七七八八。

满脸欢喜地拿着采摘到的香料,邱晨跑去湖边洗­干­净了,拿回来,用匕首切成碎段儿,指使着秦义秦礼将火堆上的黄羊抬下来,她拿着匕首在黄羊的肌­肉­上割上一道道口子,将调料均匀地撒在这些割开的口子中,又把炙烤出来的羊油,用一把临时扎起来的草把子当刷子,均匀地涂抹在羊­肉­表面,然后,再让秦义秦礼把整只的黄羊再架到火堆上去,并不停地转动着,以使整只黄羊的上下左右都均匀地受热,这样才能烤的火力均匀,金黄酥脆!

烤了两刻钟,邱晨又刷了一次油,这一次,刷完油之后,她在羊­肉­表面均匀地撒了一层细细的盐末儿……

渐渐地,羊­肉­表面被熏烤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吱吱的油声裹挟着浓郁的烤羊­肉­香气四散开来,勾引着一群人肚子里的馋虫!

终于,整只的黄羊烤制完成,也不从架子上取下来,只撤了些火儿,仅留下少少的篝火在下边炙烤着,这样不至于让羊吃到一半就会冷下来发膻,又不会让羊­肉­烤过了火候。

邱晨笑着用匕首在羊腿上割了一小片,吹了吹放进嘴里……唔,浓郁的烤羊­肉­香味儿,登时充盈了整个口腔,裹卷了口舌味蕾,让她禁不住地赞了一声好!

“行了,可以吃了。各人自己动手!”邱晨笑着招呼一声,回身从林旭身边的褡裢里摸出一只牛皮水囊,拧开水囊的塞子,嘴对嘴儿 ...

(抿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把水囊递给林旭。

林旭是知道水囊中盛的什么的,几乎没喝过酒的少年,也难免有些心动,接过水囊来,小小的喝了一口,却被辣的呛咳起来,瞬间红了脸!

经过这叔嫂二人的动作表情,秦义等人也猜到了水囊中盛的什么,虽然也馋,却仍旧不敢逾越了,只是都把殷切的目光望向那个一直沉着脸坐在那边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邱晨此时已经又从烤全羊身上割了两块­肉­下来,一块递给了林旭,让他压一压喝酒的辛辣。另一块则就挑在匕首尖端,准备自己吃。

­肉­都送到嘴边了,眼光却瞟到了秦义等人眼巴巴的目光,不由地撇了撇嘴,伸手从林旭手中拿过水囊,挑着那块羊­肉­首先递到秦铮面前:“尝尝味道如何?这个要趁热吃,冷了就膻了!”

秦铮怔了怔,抬眼忽略过眼前的金黄­色­泽香气浓郁的羊­肉­,直接看到­妇­人笑吟吟的脸上。如此欢快愉悦的表情,看来是因为马上就能回家了,心情格外好吧!

动了动嘴角,他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只伸手接过邱晨递过来的羊­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羊­肉­吃在嘴里,温热的,确实不膻不臊,却透出一股令人难受的苦涩,让他舌根儿苦涩的发麻,勉强咬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邱晨立即把水囊递了过去,秦铮这回连眼皮儿都没撩,就接过去大大的喝了一口。火辣的酒液入口,如火一般灼烧着口腔­唇­舌,让他生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欣快之感来,咽下去,他再次喝了一大口。

手中一轻,水囊已经被从手里拿走,抬眼看去,那­妇­人已经笑嘻嘻地把水囊递到了几名亲卫手中。

那些亲卫们也是个个满脸欣喜,接过水囊一人一口地流转下去。很快,那些人一口­肉­一口酒地就吃得热闹起来。

秦铮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羊­肉­,嘴里仍旧噙着一口酒,看着那边热闹欢快的气氛,他却第一次觉得孤寂冷清起来。涩涩地收回目光,视线无意识地落在眼前的残余篝火上,明明笑声说话声热热闹闹地就在身旁不远处,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空旷无际的戈壁沙漠,被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孤独寂寥所淹没。

回到军营,已是下午申时时分。得了秦铮默认能够回程的邱晨和林旭,也立刻去联系了一直住在后营一个单独所在的镖师们,和他们说了第二天回程的消息,那些一直忐忑着的镖师们也松了口气,个个脸上都透出一股子喜意来。

给镖师们送了通知,邱晨和林旭就转回中军大营的住处,晚上,也不知那位老兵通过什么渠道,竟然弄了一只肥­鸡­和一锅炖­肉­来,加上邱晨带回来的一只烤羊腿,邱晨、林旭、成子和老兵围坐在帐篷里,抿着邱晨从后营匠作坊里带出来的一小壶蒸酒,一边说着话,一边吃­肉­喝酒,情绪欢快,气氛热烈。

这顿饭,几个人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知道戌时中方才结束。

邱晨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种药丸子,都给了老兵。这些药丸子是她针对北方的气候准备的,诸如治感冒的银翘解毒丸,治疗拉肚子腹泻的藿香正气丸,治疗腰腿疼痛的小活络丹……数量不多,品种却不少。老兵如获至宝地兜在怀里,笑着一叠声地致谢。

邱晨又从褡裢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老兵的手中:“大伯,这些银两你拿着备用。等哪天你解甲归田之时,没处去了,就去安阳府找我们。我那里地方虽然清贫些,但胜在山清水秀,邻里淳朴,你去了,安安逸逸地过几年过几年清闲日子,不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但包你吃饱喝足每日都有一壶小酒,我家还是能做到的。”

老兵满是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欢喜之外的动容表情来,那一双被岁月浑浊了双眼中,慢慢地溢出两行热泪来。

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老兵才重重地点头道:“好,只要有离开军营的那一天,我老汉一定去安阳府找你们!”

林旭和老兵相处的日子最长,得到这位老兵的照料良多,见老兵热泪纵横,小少年也禁不住红了眼。

被这一老一少两人闹的,邱晨也有些涩涩的,却勉强撑着笑脸,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那件在怀戎买的羊皮大袄来,放在包袱里,又把老兵怀里的药瓶子也拿过来,一起用包袱皮儿包了,交给林旭:“二弟,你送大伯回去吧。”

林旭点点头应了,成子却伸手把包袱接了过去,林旭则扶着老兵起身,一行三人慢慢地走出邱晨的帐篷,一起送老兵回了他的帐篷。

这一场多少有点儿意料之外的离别,让邱晨也有些情绪低落。刚刚吃喝的快活没有在意,如今人散了,方才察觉到满帐篷都充斥着一股酒­肉­的味道,令人有些腻味。

撩起帐帘子,邱晨­干­脆走出了帐篷,缓缓地沿着帐篷的间隙走过去……

虽然来到这军营里几日,可之前心情压抑忐忑着,没着没落的,一直没有心情和­精­力细细品味军营独特的韵味。今日确定了归程,心情放松之下,再走在这由一座座帐篷构建成的军营之中,邱晨却从寂静和肃然之中,品味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嗯?味道?

这里离马厩距离颇远,怎么会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马厩特有的草料夹杂着牲畜臊臭的特别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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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家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回家了

邱晨心中一凛,身体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转身往回走。『』不过,她没敢太过突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身处的环境,就见两旁的环境还算开阔,离她最近的帐篷也有十来步。她心中警觉着,却仍旧放松了身体状态,往前缓缓走了两步,这才停住脚步,站定之后,抬眼看向天空。虽是月中,今晚的月­色­却并不好,一片片浮云遮住了本该皎洁的月­色­,也遮住了好些个熠熠的星光,只有云层缝隙中偶尔露出一片夜空,散落着零星的星星。

邱晨抬头默默地看了看夜空,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转身往回走。转身的时候,她的手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猛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加快了脚步。

她出来散步并没有走太远,脚步加快之后,她很快就走到了帐篷密集的区域,再细心地嗅了嗅,这里已经没有了那股令人起疑的马厩味道了,邱晨紧紧揪着的心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不再那么紧张了,邱晨就开始考虑,这诡异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在军营中待了五六天了,因为她每日都要去匠作坊看酒­精­蒸制情况,每天几个来回,是以对中军到后营的布局比较了解。

与前军、中军这些士兵驻扎营地有所不同,后营包括所有的后勤辎重部门,甚至包括军牢和俘虏营,有些军营中还会有被默认的军妓营。这么多复杂而众多的部门,是最难管理的。也因为后营的复杂­性­,是以,后营和前军、中军这些正规营地之间的防卫措施也比较严格。但邱晨丝毫不怀疑,再完备、严厉的规范措施,也有出现漏洞的可能。刚刚那一阵非常明显的浓烈的马厩味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长期置身马厩的人,从后营潜进了中军。

不过,仅凭一阵气味来判断警情毕竟连邱晨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靠谱,于是,她飞快地往回走,却不是走向自己的帐篷,而是旁边不远的,那名老兵居住的一顶旧军帐。

去往老兵的军帐,要经过她自己的军帐。就在她经过的时候,她的帐篷门帘一下子被从里边掀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然后看过去,却见一身青­色­常服的秦铮,微微弓着身,就挑着帘子站在低矮的军帐门口。

一直还不敢确定的猜测怀疑,在看到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这个人后,邱晨只觉得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辛辛苦苦从后营潜进中军营地,不去中军大帐或者品级高的将军营帐,偏偏来了他们所在的这个边角之地。

心中警笛长鸣,邱晨一下子冲上去,动作比思想更快,一下把秦铮推进帐篷,却被落下来的帘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加上她毫无预兆地冲上来,虽然秦铮勇武无双、英雄盖世、十七岁沙头堡以五百卒智取三千叛军,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却也被小小­妇­人一冲一扑之下,站立不住,蹬蹬……连着后退两步,噗通一声,后仰着摔在帐中铺设的草垫毯子上!身上还压着冲过来扑倒他的邱晨……她的头顶还正好磕在秦铮的下巴上……

这个完全意想不到变故,让邱晨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感应就是头顶囟门处的巨疼,鼻子也撞得发酸,再其次,就是满满充盈了鼻腔,涌进肺腑的一股松木的清冽之气……

愣怔间,她想要抬手揉揉磕疼的头顶和鼻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手臂竟是动弹不得!

这身体一挣不动,邱晨摔当机的大脑也开始运转……却主动地忽略了自己的‘罪过’,只记得刚刚自己动作的缘由--

猛地一抬头,结果,勇武无双、英雄盖世的秦大将军再一次被偷袭成功--下巴再次被撞上,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唔……好疼!”邱晨完全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头顶同样被撞得生疼,下意识地呼了一声痛,才挣扎着撑起头来,一边揉着脑门,一边道歉询问,“对不起,撞疼你了吧?……哦,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邱晨心底从来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加之心底最深处的认知她比秦铮还要大好多,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将军也不过就是个比较出­色­的小伙儿,又是这种私人场合,她那多少年养成的的思维和言谈习惯就成了主宰,下意识地把秦铮的身份给遗忘了,甚至把秦铮的年轻异­性­的身份给忽略了,而,只是把秦铮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是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什么不妥,是以,想起之前自己的怀疑和紧张,立刻询问起来。

而秦铮这边,白天,­妇­人回程的请求他没有明确答复,但从­妇­人和林旭的欢快表情上,他也能够看出,这两个是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了。

看到­妇­人脸上那仿佛从心里流溢出来的真心笑容,神采飞扬起来,整个人一扫之前的压抑和谨慎,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熠熠耀目的发光体,让秦义那几个惯于沉肃冷清的人都被影响了,也难得的欢快起来……

仿佛被孤立了的秦铮一路沉默着回到营地,却总是烦躁难安,在主帐中绕了无数个圈子之后,连晚饭都没吃,就以巡查营地的借口出了主帐,连秦义等人也被他打发的远远的。他原本想在军营中走走,让自己的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可不知道怎么的,走着走着,他竟不自觉地来到了中军的这个角落,他一直知道,却从没来过的这个地方。

既然走到这里了,索­性­见见。

邱晨不在帐篷里,秦铮也没惊动别人,打发走了老兵,就在帐篷里坐等。

对于第一次置身在一个女子的房间里,秦铮在最初的一点点不适之后,很快就被邱晨帐篷中简单的一目了然的布置打消了。这个帐篷里,与普通兵士住的帐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盔甲和兵器,没有妆奁,没有脂粉的味道,没有他印象中女孩子喜欢的荷包刺绣之类的小摆设……竟丝毫没看出是一个女子的居住之处。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近乎寒酸的帐篷中,秦铮烦躁的情绪居然渐渐平复下来。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从比较轻的脚步声上,秦铮即刻就判断出来者是谁,是以,在邱晨走到帐篷跟前的时候,秦铮撩开帐帘……

却没想到,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那­妇­人先是似乎被他吓到了,后退了一步,再看到是他之后,居然毫无征兆地冲了上来,将自己推进帐篷……扑倒在地。

在­妇­人一系列的冲、推、扑的动作中,他身体先于思维的防备自保地推了冲向自己的人一把,只不过这一把没有推实,在触及到­妇­人身体的时候,他也反应过来对象是谁,迅疾地改推为抱……正是他下意识的防卫动作,和之后补救­性­的一抱,让邱晨自觉没有站稳,做出了之后的‘扑倒’动作!

摔倒在地,秦铮却没有理会对他来说实不算什么的疼痛,只是心里被雷光电闪的一个认知给震呆了!

被人毫无预兆地冲过来,下意识地防备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秦铮自问,若非是这个­妇­人,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冲到近前才会启动自卫动作,之后,更不可能将自卫动作半路变 ...

(成了背道而驰的保护­性­一抱……若不是避免伤到­妇­人卸了身体的力道,他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一个小­妇­人扑倒在地!

这一系列出乎下意识动作,几乎完全颠覆了他的一贯行事准则,也在摔倒之后,一下子让他找到了这段日子来,自己深觉困扰烦躁的缘由。

让自己判断失常,果决犹疑,烦躁难安,甚至下意识地放弃了自我保护反而对袭击者施救甚至保护的原因只有一个,只是一个--那就是因为,这一切不正常的对象,是如今自己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子!

一见之下,这个女子狡黠、无礼、端庄、聪慧、懂轻重知进退……再见之后,这个女子勇敢、坚毅、隐忍、懂取舍、重情重义、豪气爽朗、神采飞扬……

这个生于社会底层,身处小小山村的女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顽强、自信、傲然、生机勃发……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有很多面,看似朴直爽朗,却总是不断变化着,让他读不懂看不透……

如今,豁然开朗之下,他蓦然发现,这个女子不是芊芊娇弱的藤萝;不是姿容艳丽却需要小心呵护的温室花朵……

她就像北疆最常见的白桦树,挺拔不屈,在一片冰雪酷寒之地,一直挺直着腰身、迎风斗雪,一当严冬过去春风吹拂,她就会再次欣欣向荣地展现出勃勃的生机。ww

她就像北疆广袤草原上的牧草,没有傲人的身份,没有艳丽的花朵,甚至籍籍无名,却岁岁枯了还荣,不屈不挠,执着顽强……

一直对那些容貌艳丽、妆容­精­致、衣着华丽、未语先羞、娇柔扭捏、惺惺作态,其实看到他就像饿狼见了­肉­,恨不能扑上来咬上一口的高门贵女们不耐烦,甚至厌恶、避之不及……让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讨厌女人这种生物,没想到,今天,怀里抱着这个女子,他却觉得安心而满足,恨不能就此把这个女人拥进自己怀里,冠上自己的姓氏……让她再也不离开他的身边!

可就在秦铮刚刚弄明白自己的内心所想,正满足欢喜幸福着,下巴又被毫无征兆地撞了。

他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下巴,失去了桎梏的女人就不老实地撑起半个身子,揉着脑门儿道歉,还突然询问他为什么来到她的帐篷?尽管一个女人,一个刚刚被内心确定了女人扑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很让他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可秦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女子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有后边那句问话的担忧和急切。

联想到之前帐门口女子异常的反应,还有那突然地一冲一推……

秦铮目光一闪,问道:“你遇到什么了?”

邱晨没有得到回答,这会儿也顾不得追问,飞快地思索了一下,立刻决定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这个人,哪怕是自己过于敏感搞了乌龙。

“马厩?”听邱晨一句话交待完自己的怀疑,秦铮却是神­色­不变,只简单地做了个重复。邱晨却听得出不是质疑,立刻点了点头。

把事情说出来,她就觉得心头一松。她对秦铮的统军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事情告诉他,相信他很快就能够做出判断和相应的应对措施来的。

虽然如此,看到秦铮只是露出一丝意外之后,再没有了后续的反应,邱晨还是有些诧异:“你,呆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秦铮淡淡地看向邱晨,微微挑了眉,语气竟带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偏偏目光还很可恶地往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下,道:“难道,海棠娘子,这是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

邱晨眉头一蹙,嘴角随即挑起一丝嘲讽道:“我懂不懂男女大防不消秦将军­操­心,但秦将军还是顾忌一下自己的好名声吧,可别被我这门前是非多的人给带累了!”

狠话撂完,邱晨想要重重地甩甩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还趴在男人的身上……

脸,骤然烧了起来。邱晨简直觉得自己两世的清白一朝尽毁!

再也顾不得外边是否还有什么潜在危险了,也不再考虑秦铮是否安全了,一撑身体,毫无形象地从男人身上爬开下去,然后,以迅疾无比的速度,手脚并用地窜到距离男人最远的位置,这才一ρi股坐在帐篷中的毯子上,自顾自地拍打了拍打作为被子的羊皮……

却又觉得自己落荒而逃的举动实在是太幼稚,太,弱了。

于是,邱晨又强撑着脸,压抑着欲死的羞愤,觑着一脸仍旧大喇喇躺在帐篷中间的秦铮道:“秦将军,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好走,不送!”

­妇­人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张牙舞爪横眉立目的表情,还有那连滚带爬毫无形象的一连串动作,再到如今这副强撑羞怒撵人的话语……不但成功地让秦铮心中多日来烦躁苦涩一扫而空,而且实打实地取悦了他。

忍不住地,他竟发出一声轻笑:“呵……”

邱晨手里正拎着那块羊皮装模作样地拍打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窘迫呐,猛地听到这么一声轻笑,那股子羞恼之气再也控制不住,抬手就将手中地羊皮狠狠地朝着躺着的男人掷了过去!

迎面­射­来的羽箭秦铮都能避开,更遑论这么一大片软绵绵毫无力道的羊皮!

自然被他一伸手轻松接住,秦铮也顺着这个动作,坐起身来,却在一起身的时候,心思飞转,伸手扶住了自己的后腰,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这一声低低的闷哼,成功地让邱晨想起了自己的‘罪过’,再下意识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囟门磕的还稍稍有一点点疼外,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疼……她把人家扑倒了,摔疼了,还让人家当了回人­肉­垫子……貌似是挺该愧疚的!

而此时,秦铮已经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

虽然眼前这个­妇­人在某些事上有些糊涂,糊涂的更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不像一个已有了一双儿女的­妇­人,但秦铮却知道,这个女子其实内心敏感,骨子里有她自己的骄傲,今天之事,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已经是惊喜地收获,其他的,还不能够­操­之过急。

作为一名成功的将军,能够自若地指挥千军万马,他自然比大多数人更懂得,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什么叫做不动则已,一动制敌!

邱晨住的帐篷差不多就是最普通的小军帐,她站在帐中尚且勉强,更不用说秦铮如此高大挺拔的男人了。虽是站在帐篷中间,却不得不佝偻着身躯,似乎还忍着后背的疼痛,用手扶着后腰处,微微蹙了眉……

邱晨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本就后知后觉地一点点惭愧,看到秦铮如此形象,终是暗暗地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一种特没劲儿的感觉。

同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这个人久居上位,估计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又年轻气盛的……她和他较什么劲儿!

“秦将军,若是外边没什么危险的话,你还是尽快回去吧!毕竟你关乎着整个大军,甚至大明北方边境的安危,哪怕是在军 ...

(营之中,还是谨慎些的好。”邱晨既然平复了心情,不再计较,说话也就客观起来。

秦铮的目光闪了闪,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和平静:“不必忧心,无妨!”

说完,看到邱晨脸上的茫然,秦铮下意识地又加了一句,“秦义他们就在不远处。”

“哦!”这一回,邱晨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秦义那些人防卫,想必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潜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了。

放松下来,邱晨才发现自己脊背上有些汗湿了,身体也有些发酸发软,反正是在自己的帐篷之中,邱晨也就不勉强自己,索­性­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揉了揉,然后跪坐在帐篷边儿上的矮桌旁,抄起矮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想起,秦铮大晚上的跑到她这里来……

于是,邱晨抬头问了一句早该问的话:“不知将军至此,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秦铮轻咳一声,也不请自便地在邱晨对面坐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问题来和邱晨讨论了一番。

他问的都是制作‘小爆竹’的一些­操­作细节,邱晨既然把方子交出去了,这些细节也就不会保留,一一详细地回答了。

然后,这个话题也就算完成了。邱晨抬眼看着秦铮,虽然没有开口,那意思却很明显地询问对方还不走。

秦铮也知道,夜­色­深了,他这样呆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帐篷中确实不妥当,也就起身准备告辞。

邱晨作为临时的主人,自然要送一下客人。

往帐篷门口走了两步,秦铮停住脚步,微微侧了脸道:“明日一早,我会派秦义带人送你们回怀戎。”

在大草原上,还是刚刚经历过大战的草原,有人护送自然要安全的多,邱晨也不矫情地推辞,大大方方地道了谢,送秦铮出门。在帐篷门口,邱晨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既然见过将军了,明日我们启程就不再去中军大帐了,我在此向将军辞行!”

秦铮脚步一顿,也没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径直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和林旭几个就起身整理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行李,辞过那名老兵,径直朝大营门口走去。

营门处,秦义带着一队五十人的骑兵,还有李震北一行镖师,已经等在了这里。

众人也都算熟人了,略略招呼一声,各自上马,即刻启程。

这一路上都是骑马疾行,没了来时运粮队的辎重拖延,三百多里,不到四百里路,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雁云关下。

有秦义在,邱晨等人很顺利地进入了雁云关,而秦义一行则没有入关,就在关下和邱晨等人辞过,急转回军营去了。

邱晨等人趁着夜­色­赶回了怀戎,又拿出银两把那个没用上的向导打发了,转回杨树猛叔侄俩所在的客栈,众人相见,自然是一番欢愉。

寒暄问候之后,邱晨查看了俊书的伤势,就见伤口愈合的不错,虽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个凹陷,一道伤疤,却总算是没有再出现复发感染的情况。她给俊书清理了缝合口,拆了缝合线,再次上药包扎好。小伙计也正好过来通知,饭菜做好了。

邱晨几个叫上镖师们去了大堂用了晚饭,又吩咐小伙计烧了热水送进客房里,各人洗漱了。

­干­净清爽地再次躺在炕上,邱晨似乎还觉得自己在马背上起伏颠簸,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邱晨才伸着懒腰起床。

众人经过一趟草原之行,都疲惫不堪,这会儿回程也不急着赶路了,邱晨和林旭还要去见一下徐长文,也就决定在怀戎再停留一天。

吃过早饭,林家一行五人,收拾利落了,就去县衙见徐长文,告辞的同时也询问一下,是否有信件之类的往家里捎带的。

看着林旭黑瘦了些,却­精­神奕奕地回来,徐长文很是欣喜,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就将目光转向了邱晨。

她也瘦了,却没有黑多少,倒是比在家中更显得爽利­干­练了,本来秀美清丽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内敛的坚毅和镇定来。若非他知道她的身份,都有些不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娇美羞涩的女子。

时光流逝,事物变换,人也在慢慢地变化。不过,如此的变化成长,看在徐长文眼中,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酸涩。若非无依无靠,谁家女子需要如此抛头露面,直面风雨!

可恨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还力有不逮,根本无法帮她什么。

邱晨笑着寒暄了几句,就询问徐长文可有信件往家里捎带。徐长文默了默,点头去写了一封家书,交给邱晨一行。

“此地毕竟临着边关,徐先生还请多多保重!”

要告别徐长文,自然要数林旭不舍。郑重地给徐长文行了礼,这才红着眼告辞,离开了怀戎镇已经经过了一番简单修缮的县衙。

走出很远,邱晨安慰着频频回顾的林旭,也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徐长文一身青­色­官员常服站在衙门口,清逸的身影有些萧然。

不知怎么的,邱晨觉得徐长文与那衙门总有股违和感,像徐先生这样的清逸俊雅之人,更应该做谈诗论文、游学四海的一名逸士吧!

“走吧!”俊书拍拍林旭的肩膀,跟着邱晨和杨树猛的脚步往回走去。

回程有林旭一行的两辆马车,邱晨也不必再受马背颠簸之苦,带着林旭、俊书坐了第一辆车,由杨树猛赶车。成子赶着另一辆车跟在后边,从怀戎出发的时候,车子还是空的,一路走邱晨一路采买当地的特产,没等到家,第二辆车已经被各­色­物品给填满了。

有马车同行,速度自然没办法与来时的打马急奔相比。没经过比较繁华的城镇,邱晨又会停下来采买一番,是以,这回程的速度是真不快。

好在一路晓行夜宿,平安顺遂,半个月后,在七月初五这一天下午,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刘家岙。

邱晨离家之时,东院已经完工,看着两座整齐漂亮的院子,还不是特别惊讶,只是,难免心中激动--终于到家了!

杨树猛、林旭四人走的时候还没动工,此时看着两座并立的大院子,屋脊院落地一大片,不由都有些傻眼。

俊书毕竟最小,傻愣愣地走到林家大门口,才惊呼一声:“这真是到家了!怎么觉得像走错了门呐!”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

几人归来,早已经有小耳报神跑进林家报了消息,俊文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去了学堂,还不知道邱晨他们回来。是以让听到消息第一个跑出来的杨树勇拔了头筹,后边是兰英和青山家的,再后边则是青杏和玉凤扶着的刘氏,还有一大帮子帮工、家仆。

“大哥!”邱晨看着一脸喜悦的朴实汉子,叫了一声之后,禁不住地就红了眼。

“哎,海棠,你回来啦?”

“呵呵,海棠怎么和旭哥儿走到一起了?这一回来了家,可真是团圆了!”

...

兰英和青山家的紧跟着上来问候,邱晨摸摸眼,和她们笑着打了招呼。

“海棠!”刘氏颤巍巍地走过来,邱晨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太的胳膊,亲亲热热却暗怀愧疚地叫了声娘。

随即就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也巧了,我走到镇上,也正好遇上二哥他们,就一回家来了!”

“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一脸的笑,眼圈儿却早也红了。

杨树猛、俊书见过杨树勇之后,又来到刘氏面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头。刘氏连忙叫人将两人拉起来。林旭带着成子也过来见过,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进了家门。

西院不急着入住,就一直晾着,没有进行后期装修。一行人自然进了东院。

虽然有了前边待客的客厅,可一家人还是习惯进屋说话,于是,一起进了二进院的屋子。

俊书和林旭走在最后,两个人看着层层院落,俨然屋舍,都是满眼亮晶晶的,满脸欢喜地低声说着什么。杨树勇安排着大兴顺子卸了车,把马匹车辆牵去东跨院卸车喂料,自己这才匆匆赶进二进院。

一进二进院门,就听得二进正屋里传出欢快的笑语声声,杨树勇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不自禁地加深了。

见杨树勇进来,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也就笑着告辞出来,继续去东跨院做工。

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亲人,自然是又说了一遍分别后各自的行程。北边的行程自然是林旭、杨树猛、俊书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捡着高兴地说了,邱晨则不得已杜撰了几句在府城情况。

说了一会儿话,大兴家的就进来请示,晚饭做什么菜。

邱晨看看团聚一堂的家人,高兴地扬扬手道:“多做几个菜,今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要好好地庆贺庆贺!”

说着,起身对刘氏道:“娘,您还不知道,我二哥、俊书和旭哥儿还给家里人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他的咱们晚上再看,听说还有几样北地的特­色­吃食,我去寻出来,也一并做了,晚上咱们一起尝尝。”

刘氏笑着应了。邱晨就叫上林旭和俊书从屋里出来,把杨树勇、杨树猛留在屋里。算起来,刘氏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二哥了,想必呣子们一定会有不少话要说。

青杏和玉凤给众人倒了茶之后,就退出来坐在廊檐的扶栏上等着吩咐,见邱晨带着林旭和俊书掀了帘子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邱晨淡淡地点点头,就吩咐她们去烧洗澡水,她自己带着林旭和俊书走进二进东厢:“原本我打算咱们家里人都住在二进,可大哥和俊文说一进出入方便,就选了一进的东厢。你们两个不用管他们,且觉得自己喜欢哪处就选哪处!”

之前,邱晨没有仔细琢磨,刚刚看到青杏和玉凤两个大丫头,她倒是一下子觉出俊文林旭几个住在外院的好来。外院伺候的都是男仆,青杏玉凤两个大丫头与几个男孩子隔离着些还是不错的。她可不希望家里闹出什么通房丫头、姨娘的破事儿来。

林旭和俊书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两个人笑嘻嘻地互相看了看,同时要求也去外院住。

之前既然杨俊勇带着俊文选了东厢北屋,俊书自然跟着自家爹爹和大哥就行。林旭则主动要了一进的西厢。

邱晨也觉得满意,就道:“让成子仍旧跟着二弟……俊书和俊文暂时身边儿还没人,等过两天,再踅抹了给你们。”

俊书连忙笑着摆手:“不用了姑姑,我跟着爹爹大哥一起,哪用再找人!”

邱晨也不多言,笑着带二人去了一进。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在厨房门口择菜洗菜,准备晚饭,见三人一起出来,连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邱晨应了声,然后只叫了大兴家的,去了一进最西头的后罩房里。俊书和林旭则打了声招呼,满脸欢喜地去看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两间原由青杏、玉凤和几个小丫头住着,二进正屋的后罩房收拾出来之后,青杏玉凤和几个小丫头都搬了过去,一进这两间后罩,就改成了放置碗筷杯碟和食材­干­货的厨房仓库。

刚刚卸车,杨树勇也没来得及区分,一大车东西都暂时放在了这里。

邱晨带着大兴家的把食材和毛皮等物分开,问过大兴家的会做什么后,从食材中挑了一包鹿筋,一包哈士膜,一包百合,一包杏仁,交给大兴家的,晚上做个烧鹿筋,杏仁浸泡后加­嫩­黄瓜凉拌,哈士膜泡发了,明儿早上开始,给刘氏和自己熬粥。百合则给其他人做粥。

看看几样­干­巴巴的食材,邱晨禁不住叹息。北方许多好东西,这个时代缺少保鲜手段,都没办法带回来,只能买几样­干­货。至于驼峰、熊掌之类的珍馐,还不是她如今的财力能够消费的起的,也只能作罢。

这边挑好了食材,邱晨又嘱咐大兴家的,等会儿大兴几个喂马回来,让他们把非食材类的东西,都搬进后院去。

从后罩房出来,青杏和玉凤已经烧好了洗澡水,邱晨吩咐顺子家的和青江家的给林旭和俊书送水,青杏和玉凤则抬了水送进后院。

进屋,见杨家呣子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邱晨就撵着二哥杨树猛去前院洗漱,她和刘氏打了个招呼,也进了东间耳房,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茧绸原白上衣天晴­色­的裙子,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青杏见了,赶紧拿了­干­布巾上前,替邱晨绞­干­了头发,又按照邱晨的吩咐,将仍旧有些潮湿的头发松松的在脑后绾了个髻。

邱晨这才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从一路的疲惫中缓了过来。

从屋里出来,刘氏已经在院子里安了桌子,邱晨也笑着蹭到刘氏身边,接过刘氏手中缝了一半的小衣服,笑着夸赞了一番,随手放进针线笸箩,笑着跟刘氏道:“娘,这针线活儿,你只当解解闷就好,可别一直这么弯着腰控着头。”

刘氏笑着点点头,接了邱晨给她倒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道:“府城的事儿办妥了,你这一半会儿不再出门了吧?”

邱晨笑着点点头:“嗯,外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了,接下来就要在家里开始铺排作坊了。光出门哪行啊!”

刘氏笑笑:“你既然不出门了,我也从家里出来一个多月了,你二哥也出来两个多月了,让他把我送回去,也看看你二嫂和小五……”

听刘氏突然提起要回家,邱晨很是诧异,连忙道:“娘,我这刚回来你就要家去啊……”

刘氏搁下杯子,拍拍邱晨的手道:“你爹年龄大了,腿脚又不便利,虽说你大嫂二嫂都是孝顺的,可毕竟是儿媳­妇­,有些话有些事也不便利。我不回去,时间长了也不放心他。”

说起海棠的父亲,邱晨也有些词穷,老太太说担心老伴儿也是人之常情,她总不能留下老太太,不管杨家铺子的老爷子吧!

寻思了一下,邱晨道:“娘,要不,就让二哥自己家去,等回来的时候,把爹爹也接过来……”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氏笑着打断了 ...

(:“你个傻孩子,再把你爹接过来,家里只剩下你大嫂二嫂带着俊礼一个人啊?你大嫂二嫂如今也收药炒药的,再伺候了你爹去,里里外外的哪里照应的过来。”

听刘氏如此说,邱晨实在不好再过勉强,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只是,心里暗暗盘算,她来到这里,见过了海棠的娘亲、大哥二哥大嫂和五个侄儿,还有海棠的老父亲没有见过……既然接替了海棠活这一回,她也该去看望一下那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吧!于情于理,都应该!

正盘算着,一阵啪嗒啪嗒地奔跑声里,满儿小丫头咋咋呼呼地声音已经从前院传了进来,并由远及近--

“娘亲回来啦?娘亲,在哪里?娘亲……”

邱晨这些日子,不管是身在路途,还是深入草原,都有想家,更多的更浓烈的思念着的,却是阿福阿满这一双儿女。

如今,听到阿满小丫头咋咋呼呼的欢叫,还有急急地奔跑声,她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迎了上去。

走到二门内,满儿小丫头已经一步奔了进来,看到邱晨,立刻发出一声大大的欢呼,倒腾着小短腿儿,像枚小炮弹一样,直冲进邱晨的怀里……

“娘,满儿好想你……”

软软的声音说着,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音儿。邱晨也是心中酸涩,伸手将­肉­­肉­的小丫头抱进怀里,抬头看到紧跟着跑进来的阿福,伸开一条手臂,也将懂事的儿子揽进怀里,抱着一双儿女,挨个亲亲蹭蹭,邱晨由衷道:“娘也想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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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写情感戏,就巨卡……

今天上传完了,抱歉……

不敢求原谅,捂脸滚走,自动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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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欢聚

( 第一百二十五章欢聚

自从到家,也不知是不是熟悉的院落屋舍都变了,邱晨一直觉得不亲近不踏实,直到把一双儿女揽进怀里,她的一颗心才踏实了,落了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双儿女已经成了心中的重中之重,成了她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存在,成了她对于‘家’作定义的标识!

忘记从哪里看过一句话--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ww

她的嘴角慢慢漾开一抹笑--有这一双儿女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跟福儿满儿亲热了一番,俊言俊章还有跟在最后的俊文也都欢喜地上来打招呼,邱晨摸摸俊言俊章的脑袋,“个子都见长了,学问见长了没有?”

俊言俊章互相看看,咧着嘴带着点儿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俊言比较大咧,立刻道:“今儿,先生夸我背书背的好了。夸三哥写字写的好,也夸孝孺孝婕也……”

邱晨愣了愣,才意识过来,林孝孺、林孝婕不就是潘先生给俩孩子起的大名嘛!平日他们就没叫过,咋一听俊言这么称呼,她竟一时没想起是谁来,不由暗自失笑。

听着俊言巴拉巴拉地显摆了一番,邱晨笑道:“看样子,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们几个都没旷了课程,这么用功的孩子,咱们得表扬啊……就表扬今晚上吃顿好的吧!”

阿福阿满是还小,只觉得看到娘亲就万事皆足了,俊文则是大了,知道姑姑是和他们兄弟玩笑呢,就是俊言俊章不大不小的,还在懵懂的年龄,特别是俊言原指望着自己显摆一番,姑姑一定会有所奖励……话说,他想给自己的小马驹儿买个铃铛,想了好久了!

可没想到,姑姑夸倒是夸了,却只是赏一顿好饭食,俊言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如今,天天好饭好菜吃着,哪里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哪里能比得上给马儿买铃铛重要哇!

邱晨本就是逗着小子们玩儿,一看俊言这表情却也来了兴致,又追着问要吃什么?­肉­?­鸡­?鱼……

越问俊言的小脸皱巴的越厉害,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邱晨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拍在俊言梳了髻之后的光脑门儿上,笑道:“行了,别苦着脸了,等会儿吃完饭,我要挨个考校考校,若果如你们自己说的这么长进,姑姑一人允你们一件事!”

一听邱晨说一人允一件,那不恰恰好把买马铃铛的事儿办了嘛!

俊言捂着脑门儿,脸上却重新笑开了花,咧着嘴巴,连连点头:“成啊,姑姑,您想怎么考校就怎么考校!”

说完,还不忘拍拍小胸脯加重一下,惹得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打发了几个小的,邱晨这才看向一直含笑站在后边的俊文,看着少年越发高大厚实,憨厚质朴的笑容,邱晨止不住地就微笑起来:“你­奶­­奶­说,你每天都会被先生留下补课?觉不觉得吃力?”

俊文笑着摇摇头:“就补半个时辰,不累,姑姑,你放心吧!”

和孩子们说笑一番,晚饭已经做好了,大兴家的进来询问把饭摆在哪里。邱晨一看家里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多口,他们家又不兴搞什么男女不同席,就和刘氏商量:“娘,天这么热,咱们还在院子里吃吧?多点几盏灯笼,亮堂也风凉!”

刘氏平日就一直保持着庄户人家的习惯,每天早晚饭都在院子里吃,一听闺女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大兴家的得了话出去,青杏和玉凤则拉着几个小的去洗漱,林旭、俊文则带着大兴、青江开始搬桌子摆椅子,邱晨也站起身来,跟刘氏道:“娘,我去东院看看!”

虽然,刚刚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众人了,可毕竟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大家伙儿都是一块从最苦的时候走过来的,她还是想着过,说说话。

刘氏对邻里关系比邱晨更重视,自然不会反驳,立刻答应了。

邱晨回屋方便了一下,又把完全­干­了的头发重新在脑后绾了个髻,拍打拍打身上,径直穿过一进院和东跨院的月亮门,进了东院。自从西院的房子建好了,没了那些盖房子的短工,兰英三人就把厨房搬到了东跨院里。

东跨院靠着南墙根儿,早就盖好了一溜儿七间带厦檐的南屋,最东头一间是盛放食材的小仓库,挨着的两间是厨房,再接下来两个两间通联的屋子,则是给帮工们预备下歇息吃饭的地方。ww

不过,七月初的天气还不冷,庄户出身的帮工们自然也就更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邱晨踏进东跨院,就看到两处的帮工基本上已经做完了工,正在收拾物件儿,清理卫生。而南屋根儿前,兰英正带着玉香和秀儿,在往外盛菜端饭,院子里,满是浓郁的药香、饭菜香,还有男男女女的高声说笑,让邱晨觉得一下子熟悉亲切起来。

这么会儿的功夫,正抬着一笸箩药粉往东院送的泉哥儿和林子,已经看到了邱晨,立刻欢喜地叫了起来。

“嫂子!”这是泉哥儿。

“海棠姨!”这是林子。

林家本就是单门独户,与村里人论的不过是乡亲辈儿,叫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邱晨笑着应了,另外那些人自然也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邱晨低头看了看林子和泉哥儿抬的药粉,打发他们两个过去,她则继续往里走,来到晾晒罗布麻的架子上,看了看竹箪子里炒制揉捻好的罗布麻茶,见比春日的时候叶片稍大一些外,炒制、揉捻都做的很好,也就放了心。

“如今这罗布麻收的可多多了,这么些……得有六百多斤吧?”

青山家的刚才就炒制完了,也清理了锅灶,不过是在帮着晾晒翻腾竹箪子上的药茶,一听邱晨这么说,立刻笑道:“中午大兴管家送过来的鲜货是七百一十六斤,如今的叶子老成了,出货多,不到三斤出一斤,这些晒­干­了,怎么也得出二百五十斤药茶!”

“真不少!”邱晨点了点头,又转眼笑着问青山家的和芝儿大壮,“一天这么多,你们能忙过来么?……咦,庆和嫂子怎么没来,她家里又有什么喜事儿么?”

前半句,邱晨的关心还没等回答,紧跟着问到庆和家的,青山家的几个脸上的笑登时没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不对,和刘占祥、二魁打了个招呼,问了句二魁家的身体情况,就转身去了厨房那边。

刚刚她进了东跨院,兰英几个就看到,却因为正忙乎着盛饭端菜,没有过来,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等邱晨走到厨房前的两张大桌子边儿,饭菜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炖菜一个炒菜,外加一个拌咸菜条儿一个凉拌黄瓜。桌子旁放着一个笸箩,邱晨掀开笸箩上的笼布,见是一半儿二面卷子一半儿白面卷子,估摸着数量也稍有盈余,就只笑了笑,没有作声。

兰英拿着一大把筷子从屋里走出来,搁在桌子上,就手拉来一根凳子,招呼邱晨坐下。伸手从笸箩里拿了一只靠着锅帮子的馒 ...

(头,掰下一块金黄的馍馍饹馇来递给邱晨。

邱晨也不客气,接在手里,咬了一口喷香的馍馍饹馇,慢慢地咀嚼着,品尝着带着焦香的原味麦面香,一边开口道:“庆和家的是什么事?”

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兰英就知道,海棠回来一定会来问她,她也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叹了口气,把那日庆和家的犯浑跟青山家的吵闹的事儿说了一遍。

邱晨只默默地啃着馍馍饹馇,专心倾听着,并不Сhā言。听兰英顿住,于是又问:“后来呢?庆和家的自己就不来了?”

兰英这会儿才知道,邱晨是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她刚刚还以为,是听杨树勇或者大兴家的哪个说了之后,又来向她求证的呢。

微微一怔,兰英也就明白了,一定是邱晨到家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儿。她的心里不由又升起一丝侥幸来,若是趁着这会儿海棠没听别人说,好好地跟海棠说说,是不是能够帮庆和家的一把……庆和家的犯糊涂也就罢了,春红那么好的一个闺女,如今却落到了那个地步,实在是……

心里盘算着,兰英开口道:“虽说,当时庆和家的犯糊涂和青山家的吵了一回,可我想着天天在一块拌和,拌个嘴吵个架也不是啥大事儿,我还想着过了就去庆和家里说道说道她,让她给青山家的陪个不是,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也就算完了,庆和家还回来做活儿……可没想到,第二天,杨家大哥和大兴就查出来,说是抬了两文钱抢了咱们家罗布麻的不是旁人,正是春红女婿……又过了两三天功夫,春红女婿前头那个娘子的娘家兄弟就去衙门,一状告了春红女婿和春红婆婆,说当年是他们王家害死了自家大姐……很快,那春红女婿和春红公公婆婆就被收了监……如今,春红婆婆判了个主凶给儿媳­妇­抵命,春红女婿和公公判了个流刑凉州卫,已经押送走了……”

凉州卫,位于现代的宁夏和青海交界,深入高原,又都是戈壁沙漠……来到这里时,邱晨还没去那么远的地方,并不了解这个凉州卫的情况如何,但只要想想,隔着怀戎镇不过五十里的凌山卫尚不过那样,深入戈壁荒漠之中的凉州卫还能好到哪里去?

春红女婿又是个身娇体弱的,这一去只怕再没回头之日了。

心中感叹,邱晨却也不会真的去动什么无谓的善心。那些人若不是贪图银子,来抢别人的生意,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只不过,她之前也曾打听过一些王家的情况,对王家的几个人也算多少有些了解,王家是春红婆婆主事,却也只指着二百多亩田地,虽说经营着两家小铺子,却也只是勉强维持,看得出不是个擅于经营的,更别提王家那父子俩了,若是早有心做生意,也不至于让自家的铺子惨淡经营。帮别人嘴里打听的,那王家少爷也是个没本事的,从来不过问田产铺面……就这么个人,怎么会突然生出心思,来抢夺自家的罗布麻生意了?

这里边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和缘由。邱晨怎么都觉得,这个春红女婿只怕就是给人当成枪使了。本就是利用,出了事儿自然也没人会替他出面走动。

心中把这个疑惑记下,邱晨基本已经了解了庆和家的情况,也基本没了再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只不过,兰英却仍旧巴望着再帮庆和家的一把,于是继续道:“王家的铺子、田地都充公发卖,春红带着前头那个闺女没处去,不得不回来娘家……”

“春红回来了?还带着王家的闺女?”邱晨惊讶地问道。

据她了解,春红在王家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王家那闺女又是前妻生的,与春红也没甚血缘关系,这种情况下,春红没有把那个女孩丢开,居然能够把那个小姑娘一起带回娘家来,还真是出乎邱晨的意料。

婆婆问斩,公公丈夫发配边关,家产被全部充公发卖……春红无处安身,不得已回到娘家,可以说情况已经很糟了,她却能够把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带回来……不得不说,这事儿,是真的让邱晨多多少少对春红又多了一份感念。

兰英并不知道邱晨心里想了什么,只因为邱晨是单纯的惊讶,毕竟春红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于是叹口气道:“是啊,那个小闺女比栓子还大半年,你是没看见,瘦的就剩俩大眼了,比灵芝看起来还叹牵人。自从出了这事儿,庆和家的就跟我哭了几回,只说当时糊涂油蒙了心,没劝下春红女婿,如今才到了这一步……”

听到这里,邱晨却一下子皱了眉头,虽说春红女婿是因为抢罗布麻生意,被廖家给整治了,可这事儿里林家除了被牵累外,可没出什么力,也没得啥好处,听兰英转述的庆和家的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林家下手把春红婆家给弄得家破人亡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邱晨却道:“春红婆家是因为前头媳­妇­娘家首告才出的事儿吧?庆和嫂子那会儿可不认得人家……”

兰英撇撇嘴,道:“咋说不是,庆和家的犯糊涂,就认为是因着春红女婿抢了咱们的罗布麻生意,才惹出来的祸事。我当时就说她了,别说咱们家如今不咋指着这罗布麻生意了,就是没别的生意,就杨大哥那厚道人,也做不出这事儿。那王家落到今日的地步,还不是当初照着那个媳­妇­做了孽,这是得了报应了,和咱们家可没啥牵连。庆和家的被我连说带骂地说了一顿,也想明白了……只说自己糊涂,不然,如今也落不到这个田地,不但要养着回娘家的春红,还得替那王家养孩子……”

邱晨到了这会,也基本听出兰英的意思了,但她并不想应承。

如果,那庆和家的只是和青山家的吵架不来上工,那么,春红带着孩子回来,她还真有心拉上一把。可越听这庆和家的就是个糊涂的,心术还不正,不说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先怨恨别人了……有这样的娘,谁知道春红是什么心思,再说了,那个小闺女可是王家唯一的孩子,听着外边的传言,谁知道会不会在心里认为是林家害了她爷爷­奶­­奶­和爹爹……

她心善,可也有自己的原则,绝对不会冒着给自己和家人埋隐患的危险,发什么糊涂善心。

听兰英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那边青山家的和帮工们却已经收了工往这边来吃晚饭了,邱晨也就顺势站了起来:“行了,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时辰不早了,赶紧让大伙儿吃饭。­干­了一天活儿,大伙儿也累了,吃完了也好早回家歇着。”

兰英答应着,眼中却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邱晨也转开眼,装作没看见。

兰英是个好的,爽朗热情,但有时候会犯糊涂。当初她把庆和家的介绍了来林家做工,结果弄成那样,她还不汲取教训,还来帮着说合……唉,真是让人邱晨不知该说她啥好了。

这事儿,眼下当着人没法说太多,她打算吃过晚饭,去兰英家走一趟,好好和她唠扯唠扯。毕竟,若非兰英对林家对海棠情深意重,在林家吃不上饭的时候,可没少从自己的口粮里接济林家……

这份恩情,邱晨不会忘。同样,兰英这个人是真没坏心眼儿,她虽然有时候怨她糊涂,可 ...

(真心里仍旧希望保持住这份患难过的姐妹情谊。

从东跨院回来,刘氏、杨树勇杨树猛还有孩子们都已经围着饭桌坐了,只不过,却还都等着邱晨回来开饭。

邱晨一边洗手,一边道:“我这一出去就没个准点儿,以后可别这么等着,就是热天,冷饭冷菜吃下去也不好。”

其他人只是笑笑没说话,林旭却起身迎着洗完手回来的邱晨,一边给邱晨盛了汤,一边道:“大嫂未出门,自该等着一起用饭。”

邱晨看看一脸诚挚的小叔,也没再说旁的,只招呼林旭赶紧坐下吃饭。她则习惯地把满儿座位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开始照顾着孩子一起吃饭。

相对于东院的饭菜,林家桌子上菜­色­自然丰盛的多。不但有邱晨带回来让大兴家做的几样菜,还有家里备下的菜,一条大鱼,一只­鸡­,还有一份海带炖排骨……只不过,显然虽然林家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孩子们也不像当初那样吃­肉­吃不够了,排骨和­鸡­还动了两口,那条大鱼却只有刘氏和杨家兄弟吃了两口,孩子们几乎没有人碰!

邱晨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微微皱了下眉头,咽了下去。难怪这鱼没人吃,鱼­肉­腌的太过,板结发硬了,腥味儿也没去掉……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想着明儿把几种做鱼的窍门教教大兴家的,邱晨难免就想起做鱼的最佳配料--辣椒,立刻就朝杨树勇问道:“大哥,西院菜园子里我种的那些东西还在吧?怎么样了?”

杨树勇正好喝了口汤,咽下去才道:“青江天天照应着,比你在家的时候长的还好,你就放心吧!”

邱晨一听自然高兴,又从话里听出来,这青江貌似不仅会种花,还会种菜啊!

“嗳,听大哥这么说,青江种菜还有一手?”

这回,不等杨树勇回答,刘氏在旁边接了话道:“青江看着不爱说话的,心思灵着呢,你瞧瞧咱们院子里的这些花草,还有西院里的园子果树,都被他照料的旺相了不少……嗳,瞧我,青江家的不就在这么,你有什么事儿,尽管问她。”

青江家的得了刘氏的话,连忙走到邱晨正对面福身道:“老太太太抬举他了,我们那口子就是个笨的,除了种着些东西,就不会别的了。”

邱晨笑着道:“你们家青江会种花会种菜还会种果树,你还嫌他不会别的……你这也太贪心了!”

一家人都笑,邱晨又道:“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了,孩子们都饿了,赶紧带他们去吃饭吧。吃了饭再来收拾就行!”说完又指着身后的青杏和玉凤,“你们姐妹俩也一起去!”

大兴家的、青山家的自然感激不迭地道了谢,带着孩子们退下去。

没了这些人,只剩下自家人,说话就随意地多了。

刘氏就笑道:“看来真就没这个让人伺候的命,还是觉得这样一家人做一块吃饭清净自在!”

这话一出,杨家兄弟和邱晨都笑了,小的们也跟着笑。

邱晨给刘氏夹了一筷子软烧鹿筋,道:“娘,这个我尝了,烧得软烂,滋味儿也足,你多吃两口!”

刘氏笑着应了,却习惯了小口吃菜,大口吃饭,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勉强。老人们勤俭了一辈子,有些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哪怕日子宽裕了,他们这些克制勤俭的近乎吝啬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更何况,老人们的这份勤俭吝啬往往也只是针对自己,对孩子们却宽松得多。

------题外话------

大姨妈来了,生不如死中……

写了这些先发上来,上午身体允许的话,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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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邻里(加更)

( 第一百二十六章邻里

说说笑笑地,一顿晚饭吃的热闹而愉快。ww

小的们吃饭快,不等大人吃完,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已经吃完了,跑下桌,在院子里玩耍起来。俊文匆匆吃下最后两口饭,放下饭碗,对长辈们道:“­奶­­奶­,我带弟弟妹妹们读书去了!”

孩子们读书用功,大人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俊文俊书带着几个小的去读书写字,林旭也起身,和刘氏邱晨等打了招呼,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了一进院,回了自己的房间,读书。

对于林旭来说,经过两个月的一趟远游,这一路所见所想很多,特别是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危机,再拿起书本读书,对于有些东西就有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理解。

而俊书经历的更多,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让他比普通人更多了一份对生命的豁达之心。

这一次近两个月的出行,俊书比家里的孩子们落下不少课程,俊文就拿出自己的课本,想给俊书补课,却被俊言俊章笑嘻嘻地抢了活儿。

“大哥,你上午炒药,下午上课本来就够累了,我和老四一起给二哥补课。”俊章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有条不紊地拿出墨条磨墨,给笔洗灌水……

俊言则直接上手,拖着俊书跑进里屋,一边笑道:“大哥,我和二哥三哥在里屋,你和孝孺孝婕在外屋哈!”

转回头,俊言就对俊书挤眉弄眼道:“嘻嘻,阿满小丫头最­精­乖了,总是说我们不如她,就不明白,我和三哥是让服她小好不好……还真当自己厉害啦……”

“四哥,你又说我坏话!”阿满小丫头一声吼,吓得俊言一哆嗦,拉着俊书疾步走进里屋,这才道:“谁说你啦!”

“就是,我都听到了!”阿满小辣椒颇有些不屈不挠的架势,刚刚爬上椅子,一着急就要跳下去找俊言理论,被俊文眼疾手快地抱住,小丫头比椅子高不了多少,往上爬可以踩着脚踏,往下跳可没什么准头,万一磕着碰着可了不得。

家里一大堆男孩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小丫头,刘氏、杨家兄弟都宠着呢!就是俊文兄弟几个也特别稀罕自家妹妹……至于俊言那个淘小子,其实心里也喜欢阿满,只是那小子表达喜欢重视的方式有些特别而已!

阿福也跑过来,拉着妹妹道:“满儿,小叔在屋里读书,咱们别吵了,娘说,小叔要参加秋考呢!”

阿满鼓着小嘴儿,又有些不甘心地瞪了瞪里屋门口,这才在俊文阿福的安抚下,乖乖地跪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地开始读书写字。

刚刚林旭都听到外屋吵吵,都走到里屋门口了,却听到阿福安抚妹妹的话,小小的阿福还不到五岁,居然能把话语说的这般调理,有根有据的,真是不容易。林旭挑了挑眉,慢慢地又退了回去。

看来,他要更加努力才成,不然,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小阿福给比下去了。

孩子们走了,邱晨和刘氏、两个哥哥也很快吃完了饭,邱晨就说要去兰英家和二魁家看看。刘氏和杨树勇也搬了小板凳,喊着杨树猛一起往外走。虽然自己家院子够豁亮,够宽敞了,可刘氏和杨树勇这些日子在家里,晚上还是喜欢去荷塘边乘凉,与邻里百舍的聚到一起,拉拉呱说说话,也能交流交流信息,拉近一些感情。

青杏和玉凤已经吃完饭回来伺候,见邱晨要去串门,就跟在后边帮着收拾东西。

这一趟邱晨对外宣称的是自己去了府城,但林旭却是去了北边一趟,是以,她挑出来的礼品,有一块北边带回来的珍珠皮和一捆关东烟叶,也有从邻近县城买回来的两包糕点,两包麻片儿糖,也算集合了南北的特­色­。ww最后,邱晨的手从那只盛着北地粗犷风银饰的木盒子上摩挲了一下,最后,从里边摸出一只厚重的银镯子来,接了青杏递过来的一块帕子包了,塞在自己袖袋中,这才招呼着青杏、玉凤拎着两只篮子一起往外走。

出了大门,就见荷塘边聚集了一堆人,有老人有孩子,­妇­人们唧唧咯咯地说着话,老汉和青壮们则聚在另一边,点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一边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一些种田的心得,或者村子里、周围村子、甚至镇子上的一些‘大事’!

邱晨接过青杏手里的一只篮子,和门口的人打了声招呼,径直往兰英家走去。

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邱晨回头一看,就见黑暗中一老一少正朝她咧嘴笑。原来是满囤和满囤爹父子俩,吃了晚饭在荷塘边乘凉说话,一看到邱晨往他们家走,连忙跟着往家走。

邱晨笑着和满囤爷俩打着招呼,继续往兰英家里走。

相对于林家巨大的变化来说,兰英家虽然也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整,却并不起眼。原本剥落的土坯墙体用细泥新抹了,原来破烂简单的篱笆也重新扎过来,整齐­干­净了不少。

邱晨还没进门,就看到兰英婆婆王氏和兰英正在院子里收拾,香儿和芝儿则在猪圈旁喂猪。

满囤快走几步,替邱晨把栅栏门推开,朝里喊:“娘,她海棠姨来了。”

“嗳,哎呀,是海棠啊,快进来,快进来!”王氏一边把手从刷碗的盆子里拎出来,摸过一块抹布擦着,一边笑着疾步迎上来。

“婶子,我看你这模样比我走前又好了不少,最近身体挺好吧?”邱晨问候着,顺势将手中的篮子交给也笑着迎上来的兰英,跟着满脸欢喜的王氏进了屋。

屋里只在墙上的燕窝子里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暗淡的很,王氏让着邱晨进门,自己上前几步,爬上炕,拿扦子挑了挑灯芯,让灯火更明亮些,这才回头招呼着邱晨:“海棠啊,来,坐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八成新的小褥子铺在炕边上:“来,婶子刚做的新褥子,­干­净着呢!”

邱晨被她如此殷勤的态度弄得,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虽然她努力维护,但随着林家的兴旺,这与邻里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当初的淳朴,不知不觉地就变了味儿了。

心里虽然感慨,邱晨却还是笑着坐了,然后自然是谢过她不在家的时候,满囤一家对自家的维护和照顾。特别是满囤爹和满囤,带着人将西院建的妥妥当当的,确实没少­操­心受累的。

寒暄了一阵,兰英就一样一样地把邱晨拿过来的东西摆在炕桌上。

邱晨自然简单地分说了一下:“这关东烟是我二哥买给大川叔的,说是比咱们这边儿的烟叶有劲儿;这珍珠羊皮是北边儿,不拘婶子还是大叔做件皮袄子,冬天穿都暖和……”

看着这些稀罕东西,王氏自然是笑逐颜开,满囤爹也笑的一脸皱纹像是开了花。

说过这些,邱晨又和满囤爹商议了给西院装门、抹内墙吊顶棚等活计,商量过了,这会儿正是长夏季节,天气最潮湿,不适合做木匠活儿,糊墙纸吊顶棚也不好,容易卷脱变形,两人商量着,­干­脆最后定在了过了八月十五,收了秋以后,大伙儿闲下来,仔仔细细地做更好。

...

( 该说的说了,邱晨也就告辞回家,她还要趁着天早,去二魁家看看呢。

王氏和满囤爹都要出来相送,邱晨也不能阻止,也就罢了。心中暗道,那只准备给兰英的镯子今晚是送不出去了,更关键的是,原本打算跟兰英说说话的,也没机会了。

二魁家的新房子虽然盖起来了,却并没有搬家,仍旧住在学堂中。

从兰英家出来,再去学堂,仍旧会经过林家门口,邱晨想了想,还是折回了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篮子东西,让俊文和林旭拎了,跟她一起去了学堂。林旭和俊文去了潘先生家,邱晨则让玉凤跟着,进了二魁家住的西厢房。

说起来,二魁家的怀孕已经六个多月,快七个月了。原本苗条的腰身,如今明显地粗壮起来,腹部明显的隆起来,在薄薄的衣衫下圆鼓鼓的,像是扣了半个西瓜。因为不缺吃,也没了在婆家的那些腌臜气,二魁家的虽然腿脚脸面都有些浮肿,但气­色­和­精­神都特别好。

邱晨在现代没生过孩子,却没少听同学朋友的念叨妈妈经、孕产经,是以对孕产知识也大致知道些。

正常的怀孕周期一般在40周为预产期,换算成月份,就是九个月零十天。在七个月之前,主要是骨骼肢体和各器官的发育阶段,到了七个月后,孩子的身体和器官发育基本完成,体重会迅速增加,从而也就会使得孕­妇­的肚子迅速地增大,孕­妇­也会觉得特别的辛苦。而至关重要的是七个月进八个月的二十来天,这个时候是胎儿入盆的阶段,也是确定胎儿胎位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胎儿的胎位不正,还能通过特定的姿势、手法辅助胎儿调正胎位。否则,胎位不正的话,生产时就会增加难产的可能。

是以,邱晨一看到二魁家的大肚子,就禁不住替她担心,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就开始询问她怀孕的情况,找没找郎中看过……

二魁家的因为已经生了山子和石头两个孩子,前两胎怀孕生产都很顺利,对这一胎就没怎么在意。况且,请郎中寻婆子都是要花钱的,二魁家的虽说如今日子好过了些,最紧迫的房子也盖起来了,可习惯了节俭的二魁两口子,还是尽可能地节省着每一个铜板。

邱晨一看二魁两口子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找郎中婆子检查,立刻毫不客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习惯了勤俭持家,可你们也得想明白了啊,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鉴于二魁家的很快就要面临生产大关,有些话邱晨也避讳,顿了顿­干­脆道:“这样,明天咱们的马车正好去镇上送货,你们收拾收拾,二魁也歇一天,带着红梅去回春堂看看。陈掌柜和赵先生你们也都认识,有和咱们家相熟,不会多要你们钱的。看看没事儿,大家伙儿也好放心。”

这话已经把什么事儿都给他们铺排好了,二魁两口子自然是感激欢喜地答应了。

邱晨又道:“如今你身子笨了,别总坐在炕上,累了躺会儿,不累的时候,尽量走动走动……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做什么重活儿哈,就单纯走动走动,早晚让二魁跟着你去池塘边儿溜达溜达……我听一个郎中说过,到了最后的月份,多活动活动,不至于虚胖,孩子生的快……”

这话说完,邱晨就看到二魁家的红了脸,二魁则更严重,一下子站起来,支吾地打了个招呼,夺门而去。

二魁家的红着脸,还得给二魁解释:“他姨,你莫多心,那啥,孩他爹就是死脑筋……”

邱晨愣怔了片刻,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二魁这是被邱晨的‘口无遮拦’给羞臊跑了!

这个时候,就是平常­妇­人们在一起说起生孩子来,也多是用‘捡孩子’‘拾孩子’来代替,问是不是快生了,并不直接问,而是很隐晦的问‘是不是脚底下……’,最初,邱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问的是不是快生了……囧的!

被二魁这么一闹,邱晨也觉得有些尴尬,却仍旧和二魁家的说道:“我今儿过来,还有件事儿和你说,你从现在到生产坐月子这些日子,我就不再给你送活儿来了……”

见二魁家的脸­色­一滞,却又强笑着想要说什么,邱晨一把按住她的手,阻住二魁家没出口的话,道:“你别胡乱寻思,我不给你送活儿,不是因为我家里有了人手,就只是为了让你别在天天坐在炕上不动弹……你自管放心养胎,等你出了月子,身体恢复恢复,咱们那边有的是活计让你做!你不用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有了邱晨这句话,二魁家的忧­色­顿减,连连笑着道谢,又抬手抹着眼泪:“……若不是你和满囤嫂子一直帮衬着,特别是他姨你一力的拉拔,我们这一家子如今还不知在哪儿呢!”

看二魁家越说越是激动,邱晨也是心里酸酸的,连忙好言安慰:“行了,快别哭眼抹泪的,咱们邻里邻舍地住着,比亲姊妹还近乎。人家不是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的日子咱们互相帮衬着过,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的事一律别­操­心,眼下只管着把自己身体调理好,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疼二魁也好,疼孩子们也罢,有的是让你疼的时候,别只顾着眼前……”

二魁家的被劝慰着,渐渐收了泪,也连连点头应承着。

邱晨约摸着时间也不早了,也就不再多留,把篮子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摆在炕桌上,拎着空篮子往外走。

二魁家的都清楚邱晨的­性­子,最烦送个东西拉拉扯扯的,是以只是客气了两句,也不狠劲儿推却,只挪动着沉重的身子从炕上下来,从锅台角落里搬出一只小坛子来,递给邱晨:“这是前儿山子他大舅给送过来的,他姥娘家那边儿老林子多,别的稀罕物没有,摸了些消息牛儿来,都放在盐中培着呢,你拿回去细细用油炸,香着呢!不是啥好物件儿,就当给福儿满儿兄妹俩添个零嘴儿吧!”

邱晨听了生僻词,还是微微一愣,随后听到二魁家的介绍做法,她才一下子想起来,夏季农村、山区、树林子里的一种特产--蝉的幼虫,这个东西有好多好多土名儿,什么节了猴儿、节了龟、消息牛儿、爬叉猴……就邱晨在现代的时候去过许多地方,在许多地方的土特产中吃过这道菜,可让她惊奇的是,居然几乎没有一处的名字是相同的。中国地方语言的之多变和丰富,在这个小小的东西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现和发挥。

消息牛儿这种东西,从麦收后就开始陆续出土,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雨水的丰沛,这些小东西出洞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

自从麦秋,邱晨就被种种事务缠身,又跑去北边走了个来回,花去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消息牛儿这种小东西的捕捉黄金期给错过去了。要不是二魁家的今儿拿出这个东西来,她还真想不起这个小东西来。

这种圆滚滚的小东西,可浑身是宝。皮壳入药称为蝉蜕,能够名目去翳,平肝熄风;里边的­肉­质则营养丰富,高蛋白低脂肪,还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多重营养物质,在现代被称为‘蛋白质之王’,早已经在城乡餐桌上成了一道普及的营养菜!

意 ...

(外的得了一罐子消息牛儿,邱晨是真心欢喜,脸上的笑意都不自觉的浓了几分,笑着连声赞道:“这可是好东西!稀罕物儿!”

谁家送礼见对方喜欢也会高兴,二魁家的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满脸笑的,偏偏还客气着:“啥稀罕物儿,他姨你快别这么说,咱们村后的山上也有,就是路远,没人稀得去逮罢了!”

邱晨抬头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真稀罕……”

说说笑笑地出了门,正好林旭和俊文也从北屋先生的房间里走出来,潘佳卿和潘母跟在后边相送。

邱晨一抬眼,正好看到潘母本来一脸的笑,却在看见她后,呱嗒一下撂下了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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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村正的建议

( 第一百二十七章村正的建议

邱晨看得清楚,却并未在意,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等着林旭和俊文过来。『』

潘佳卿为师,本来将林旭和俊文送出门就可以了,可看到邱晨这个实际上的东家,却不好不予理会,于是也跟着俊文和林旭一起走过来,那潘母站在门口运了会儿气,仍旧急匆匆跟了上来。

这边邱晨已经敛衣微福了一礼,微笑着对潘佳卿道:“二弟回来,又要让潘先生多费一份心了!”

“之前林旭打的底子极好,我能得了这么个好弟子,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再说,既然坐馆,尽心教授也是本分。林娘子莫再说受累不受累的话,实在是让佳卿汗颜!”说着话,也神态端正地给邱晨拱手一礼。

邱晨笑着点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说着,带了林旭和俊文往外就走,二魁家的自然扶着腰跟上去相送,二魁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急走几步,帮着邱晨把学堂的大门打开。

一行人想跟着出了学堂,听得林娘子和二魁家两口子又说笑了几声,门外方才安静下来。片刻后,二魁方扶着自家媳­妇­转回来,一抬头,看到仍旧站在院子中的潘家呣子,都是意外,二魁连忙松开扶着妻子的手,讪讪地打着招呼,就询问潘家呣子可有什么活儿要做?

潘佳卿淡淡地摇摇头,转身扶了潘母进了东厢。

二魁家两口子互相看了看,也都默默地摇摇头,回自己家准备睡觉。

一进屋,就见山子和石头正并着头在翻看桌子上的点心包儿,石头的小嘴儿顾涌顾涌的,嘴角上还沾着一层白白的点心屑……

“你们这俩孩子!”二魁家的瞪了瞪眼,手抬起来,看到两个孩子受惊的样子,还是无力地落下来。

俩孩子刚刚当着林娘子的面儿都乖得很,已经很懂事了。这会儿,没了外人,孩子馋嘴吃一块点心也不是啥事……关键是,孩子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自家穷,之前是为了攒钱盖房子,盖了房子,又想着攒钱置上两亩地……他们是净身出户的,一点儿田都没有,庄户人家出身,这没有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心里思量着,二魁家的拿了一条湿巾子过来,给两个孩子擦了手脸,又从被孩子扒拉开的点心包里各取了两块,盛在盘子里,剩下的终究小心的重新包起来,放进柜子里去了。

想象中的训斥打骂没有落下来,小石头年纪小,就拿了一块点心蹭过去,举到娘亲嘴边儿,道:“娘吃,海棠姨给的点心好吃!”

二魁将刚刚妻子那一番动作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妻子想的什么,此时又见妻子咬了一小角点心,脸上笑着,眼圈儿却红了,二魁也心里不是滋味儿。

正好山子也拿了一块点心送到他面前,二魁嗨嗨地答应几声,在炕沿上一坐道:“他娘,你别难受了,咱们屋子起了,最大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咱实实在在给林家做活,日子会好起来的。”

听二魁这么一说,二魁家的也想起了林娘子刚刚许下的话,也觉得宽了心,就把这话给二魁说了,二魁也跟着欢喜起来。两个孩子还听不太懂爹娘说的什么,可见爹娘欢喜,他们也就跟着欢喜,一时间,简陋清贫的西厢中,响起一串串笑声。

与西厢的满家欢不同,东厢潘佳卿给母亲端了洗脚水,潘母拒绝了儿子洗脚,自己慢慢地揉搓着,只让儿子回屋读书去。

可潘佳卿答应着,却站在潘母身前半天没动。

潘母诧异地抬头:“卿儿,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看着母亲满脸的忧心,潘佳卿又难免心疼,摇摇头道:“娘,不是,孩儿很好,没有不舒服……”

听说儿子没有不舒服,潘母脸上的忧­色­褪去,心里却沉了沉:“那卿儿是有什么话要对为娘说?”

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母亲,潘佳卿为难着,却终于还是开口道:“娘,您以后莫要再冷待林家娘子,那林家娘子虽出身农家,却不是那不知礼数的……”

刚刚,邱晨和其他人都客客气气的,可唯独对她连声招呼都没打,潘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回到屋里,自家儿子不说来宽慰她,反而责怪她冷待人,还说那­妇­人知礼……潘母一直压着的火儿登时爆发了。『』

“知礼?知礼她见了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知礼她见了你走不动道儿……”潘母虽然发怒,却仍旧没忘了压着声音,只是,这山村的夜晚,本就安静,这个时候的房屋门窗又都不隔音,潘母的这一番话仍旧不可避免地传出了东厢,传进了西厢二魁两口子的耳朵里。

二魁听得脸­色­发青,忽地一声从炕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走。

二魁家的却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去?”

二魁闷声道:“这也太下眼子看人了,林娘子是那样的人嘛?人家为了避讳,来咱们家都绕着他们娘俩了,还硬往人家身上抹屎……这也太欺负人啦……”

一通话说出来,二魁的火气也缓了些,又害怕伤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儿,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用力挣了。

二魁家的将他拉回炕沿上,低声道:“你是感念林家对咱们一家的恩遇,我知道,可你做事儿咋就不多想想……这学堂就在村东头上,周围也没个邻舍百家的,那先生娘俩的话在屋里说说,也不会传出什么去。但若是你一股劲儿跑过去闹开了,闹到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可就大了。咱们是清楚林娘子的为人,可有的是不清楚的……还有的是那背地里使坏还找不到茬儿的,你要是闹出来,不正是给那些坏种送话把儿?”

二魁听媳­妇­说了这么多,也有些泄气:“难道,就任由那老婆子嚼嗒林娘子?咱们听到了,还不能说一声?”

二魁媳­妇­拉着二魁上了炕,拍打怕打枕头,让二魁再次躺下,这才叹了口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福儿爹没了,林娘子就过得不易,哪里能讲得出个礼来。”

说着,拍了拍二魁,道:“算了,你也别跟着生气了。还是我抽个空儿和林娘子说一声,让她以后避着这边儿点……还有,等忙完了这几日,你也赶紧把新屋那边的窗户门的拾掇拾掇,咱们搬过去。再与林娘子往来,也不必顾忌着别人……”

二魁被媳­妇­劝的消了火气,东厢那边也没了动静,二魁就宽了心,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睡了过去。

学堂里发生的这些小Сhā曲,邱晨都不知道,或者说,她根本没往这边分心思。

带着林旭和俊书转回来,林旭和俊书自然回家继续读书,邱晨则到荷塘边儿寻找刘氏。

原来刘家岙的人夏夜乘凉,一般都爱去村子中心偏西头的大场院里,宽敞亮堂,场院的土地压的扎实,平整,还可以铺上卷草苫子,把孩子放到上边,任孩子们自己个儿玩耍。天­色­晚了,孩子们玩困了,就在草苫子上先睡一觉。

今年夏天,刘家岙 ...

(东头的人晚上乘凉却自动自发地换成了林家门口的荷塘边儿。这里不但比村子中更敞亮,地面也用条石和青砖砌了,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夜风从池塘上吹过来,凉爽惬意,还带着荷塘中的水汽和荷香,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刘氏和青山娘、大壮娘几个婆子坐一块,满囤娘这会儿也从家里出来,几个老太太都围在刘氏跟前,说说笑笑的。紧挨着不远,则是兰英、青山家的带着几个周围的年轻媳­妇­,坐在一起。媳­妇­们也说笑,但相对于旁边的老太们,声音明显的小了些。媳­妇­们脚边儿就放着两张草苫子,栓子和几个小子丫头,就在苫子上打着滚儿玩耍。

见邱晨走过来,众人纷纷招呼,兰英从旁边扯出一个脚床递过来,邱晨就在人堆边坐了。

“去二魁家了?”等大伙儿打完招呼,兰英就低声问。

邱晨点了点头:“二魁家的一个人,家里人又没个上前的,我过。”

青山家的就接了话:“咋说不是啊,这会儿能动换还好,等倒下了,可连个伺候月子的人都没有。”

这话,刚刚邱晨倒是和二魁家的说了,二魁家的说娘家嫂子说好了,届时把娘家娘接来住上一个月。不过,这话儿她不好说,也怕说出来,传到二魁娘和大魁家的耳朵里去,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是以,邱晨也只是笑笑。

接下来,­妇­人们的话题很快就从二魁家的转到了别处,东加长西家短儿的扯得远了。

这样的场合,邱晨很不习惯,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见刘氏拿着蒲扇打了个哈欠,她就借机叫上刘氏回了家。杨树猛和杨树勇兄弟也跟在了后边。

自从到家,邱晨忙忙乎乎的,就还没好好地和家里人说句话,这会儿都回来,也睡不着,就一回进了二进院,在院子里又坐了下来。

“大哥,庆和家的是怎么回事?”邱晨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来。

虽然兰英说过了,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她还是要听听憨厚朴实的大哥说一说。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杨树勇就竹筒倒豆子,把庆和家的怎么和青山家的吵起来……泉哥儿家和林子俩哥哥去收罗布麻却空车而回……后来,根据车辙追到了镇上……杨树勇都一一地细说了一番,最后,叹口气道:“我只是想着你临走嘱咐我,有啥事处不了就去找回春堂的少东家……谁知道,居然动了官司,还翻出了人命案子……”

看着杨树勇脸上的苦恼和不忍,邱晨暗暗叹口气,大哥的心底还是太善良了。

倒了杯水递过去,邱晨道:“大哥,你别老想这事儿。那王家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他们自己做了孽犯了罪,可不是咱们害的他。况且,他们背地里给咱们下黑手,若非处置及时,这会儿咱们的罗布麻生意只怕要停下来了。”

“可,咱们也不是非得指着罗布麻这块……”杨树勇还是转不过弯儿来。

邱晨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这不是咱们指着不指着的事儿。咱们现在不指着罗布麻,他们抢了,也不理会;他们若是还不知足,再背地后里使手段再来抢咱们的制药方子呢?若是还不知足,等咱们制皂坊子开起来,他们再来抢咱们的制皂生意呢?难道,我们就一样一样任他们抢了去?”

被邱晨这么一说,不仅是杨树勇,就连杨树猛和刘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杨树猛拍拍大哥的肩膀道:“大哥,咱们心好,可也得看对谁啊。要是遇上狼,咱们能因为狼饿了,就把自己喂了狼吗?”

邱晨没想到杨树猛能打出这么个形象的比喻来,笑着向杨树猛竖了竖大拇指,道:“二哥说的对,那些人就好比是狼,盯着咱们生意挣钱的饿狼,咱们总不能因为他们眼红咱们的生意挣钱,就一样一样地都让出来吧?”

被邱晨和杨树猛兄妹俩一番劝说,杨树勇终于点了头:“嗯,是我想岔了!唉,我不就是看着庆和嫁闺女领回来那孩子叹牵人嘛……”

邱晨也收了笑,叹口气道:“大哥,那孩子托生在那样的家里,­奶­­奶­虐杀了亲娘,爹爹不正­干­,只想着算计别人……是她自己个儿的命不好,不怨咱们。”

邱晨还有一句话没说,廖文清和云济琛之所以下那般狠手,怕也是想到了以后的疗伤药和制皂坊子,这王家不睁眼撞上去做了那被用来儆猴的­鸡­,也怨不得旁人!

这话说过去,杨树勇才又说起买地的事儿。邱晨一听自家居然低价把王家的近三百亩良田都买下来了,不由失笑。

原来,他们家是真得了实惠啊,也难怪别人说什么话了。

算了,这地买都买了,又是直接从官府里买回来的,想来也没有人真敢做什么。只不过,将近三百亩地啊……邱晨就知道很多很多,却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

“大哥,你买了那些地,准备种啥?”

杨树勇挠挠头,笑道:“原来王家都是佃出去的,咱们买回来的时候,地上都种了庄稼……我和大兴已经去了两趟,和那些佃户见了见,地上的庄稼仍旧让他们收上来,佃地的租子就按王家的四六分减去一成,只收五成。等收了秋粮,咱们再合计合计,是雇工人自己种,还是仍旧佃出去……这到秋收还有一个多月,到那时,就是仍旧往外租,也能把那些佃户的情形脾气摸透了,到那时再决定佃给谁不佃给谁,心里也就有了眉目了。”

听杨树勇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头头有道的,邱晨不由地释然而笑:“成啊,如今我和二哥回来了,家里这边大哥就不用理会了,只专心去田里……那边儿的事儿我是不懂的,可就交给大哥你了。”

一家人又说笑了一回,天­色­不早,邱晨就去前院把阿福阿满接回来,与刘氏一起进屋睡了。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颠荡,再一次躺在自家宽阔结实的大床上,盖着柔软­干­净的棉被……邱晨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了一声,搂了搂怀里的小满儿,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旭就开始去学堂上学。

邱晨询问过俊文俊书,这哥俩都说下午一起去上课就成,上午还是在家里帮忙。

邱晨也不勉强他们,眼瞅着家里又要筹建制皂作坊,是一定会狠忙些日子的,有了已经和历练的俊文俊书,也确实能够替她许多。另外还有成子,也是个机灵通透的。

杨树勇带着大兴去看地,把杨树猛也带了去。邱晨就让二魁自己套了马车,带着二魁家的去镇上看看。

出门的打发走,邱晨这才脱开身,就想着去村正家走一趟,一来她出门多日,回来要去走一趟;二来,她也想着再从村里找些工人,也该和村正说一声。

只是,没等她收拾好了出门,刘满银扶着老村正就上了门。看着颤巍巍的村正刘玉贵,邱晨给吓了一跳,连忙招呼着进了第一进的客厅,又让青杏沏了茶送上来。

刘玉贵父子坐在豁亮的大厅里,看着屋里­精­致漂亮的家具摆设,都暗暗艳羡,不自觉的神­色­就带了一丝巴结的意味。

“玉贵爷,您老有啥事 ...

(儿让泉哥儿给我捎个话就成了,怎么亲自来呢!”邱晨笑着招呼刘玉贵和刘满银喝茶,一边儿笑着寒暄。

“你大忙忙的,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当过来溜达溜达了……”刘玉贵说着,捧起茶杯喝了口茶,香的砸吧砸吧嘴,这才继续道,“我就是想过来和你商量一下,那庆和家的做事不地道,帮着女婿算计咱们自己村里的人……你看看,怎么处置他们呢?”

邱晨垂着眼笑了笑,慢慢地拨着茶杯盖儿,好一会儿才抬起眼,道:“玉贵爷,我这些日子也不在家,这事儿具体的怎样我也不清楚。呵呵,我是信得过您老的,您老做事儿最公正公平了。您老说说您老打算怎么处置吧!”

让她说处置办法,她就是说什么话,也少不得不落好儿。她才不出这个头呢。况且,邱晨还真没想过再处置庆和家,毕竟,庆和家已经辞退了,春红的婆家也家破人亡了……还能怎样?难道要把庆和家的逼死?或者撵出去流浪去?那样的事她做不出来,没那个狠心。再说了,庆和家的已经从林家的作坊里被开除,也就和她林家,和她邱晨没什么关系了。她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去理会那些。

一直没说话的刘满银道:“这事儿,我也劝你爷了,可你爷被庆和那家子给气毁了,非得说要给你们林家找回这个公道……”

刘满银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刘玉贵听得不耐烦,呵斥一声打断儿子,自己开口道:“也有人说,要把庆和一家都在族谱上除名,撵出村去……可我想着吧,庆和一家咋说也是一个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平日一家人也算憨厚,都是找了那样的女婿,才生出这些事儿来……我踅抹着,不如让他们家给你们家来扛活儿,就像刘三河一样,也签个活契……”

邱晨一听这话差点儿笑出来。

这是看着她好拿捏是咋地,当初三­奶­­奶­堵着面子让她收留了刘三河,如今这位老村正更牛,居然一开口就是一家人……庆和家可是有十多口人,这要是真收下,那是惩罚还是救济啊?她不会以怨报德,可也绝对不会以德报怨啊!

别的不说,‘以德报恩,以直报怨’这话她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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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才难求(加更)

( 邱晨心里虽对村正这个注意不以为意,但怎样拒绝就要琢磨琢磨了。『』说的太直白了太生硬了,反而会得罪人。

微笑着道:“玉贵爷,您在村里处事一直公平公正,对林家更是没得说,处处维护……”

听邱晨这么说,刘满银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来,倒是刘玉贵经的事多,琢磨出了一丝言外之意来,心禁不住就沉了沉。

果然,邱晨赞颂了一番之后,话锋一转,笑道:“只是这事儿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在家,前因后果我都不清楚不说,就单单说这事儿,让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的罗布麻生意也没损失多少,也算是有惊无险。处置不处置的,我是没想过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说起来,玉贵爷和满银叔不过来,我也正想着过去一趟。我接了一个新生意,前些日子我去府城就是谈这事儿了……我这回来了,就是要着手开新作坊,我这就想着和玉贵爷打声招呼,接下来可能要在村里招工人。我这新作坊稍大些,用人也多。嗯,我估摸着,一开始就要招二三十个工人……玉贵爷,您对村里的情况熟悉,您给裁度裁度,咱们村子里可能抽出这么多劳力?若是不成,我就再去镇子上,或者四围村里想办法!”

当日,在镇上也算得上是富户的王家,顷刻间家破人亡,如此惨烈着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也同样惊到了刘家岙这个平静小山村的某些人。不说原本心里有鬼的那些,就是刘玉贵这样自觉老于世故­精­于算计的,也是被大大的惊了一回。当初,林家的罗布麻生意被抢,虽然事关他们自家的收入,也恨不得林家能够把生意抢回来,但也着实没想到,此事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斩两发配,家财充公发卖,最后还落入了林家……

这般狠辣的手段,让刘玉贵真真是惊惧到了。再细琢磨其中的勾连,他不免就会想到刘庆和一家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免就担心起林家会怎么收拾庆和一家--说起来庆和一家可远比王家的罪过重。王家是抢生意不错,可毕竟和林家没什么情分,生意场上使些手段罢了,庆和家的可是在林家做工,林家也颇为厚待,工钱高不说,赏钱赏物的可没少过--这说起来,庆和家的就是一个背主哇!

背主在大明律中可是大罪,别的不说,仅着一条告到衙门里,都够个发配的!

这事儿也把庆和一家老少给惊坏了,庆和两口子跑到刘玉贵家里跪着,请老村正出面求情。加上,刘玉贵心里,庆和一家毕竟是一族一院的,在刘家岙的地头上,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出了事儿不管。说起来,林家腾达了,毕竟是外姓,单门独户。

这才起了心思主动上门来给林家,给邱晨一个说法。况且还有当初刘三河的例子在那,刘三河上门调戏都被林家收下了,那比庆和家的罪过更重了不知多少呢!

岂不知,邱晨根本没有和庆和家计较的心思。林家有没有实质­性­伤害,她还揪着这事儿不放……别的不说,她自己­精­力都不够用,哪里有那个闲心思闲工夫!

前一句听邱晨说的那般含糊‘处置不处置的没想过’,刘玉贵还暗暗心惊,只怕是因为自己偏袒庆和一家引起林家的不满。可转过话头,邱晨就说要和他商量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

这就让刘玉贵长长地松了口气。林家是真的没想追究!

刘玉贵松了口气,刘满银也同样是满脸的惊喜。

早就听说林家接了大买卖,要开新作坊……他们也早就盘算了自家的人手,泉哥儿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可都闲在家里,若是能够来林家上工,可就更好了。别人不说,泉哥儿一个月都能往家里拿二两半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和一天两顿好饭食,还有四时年节的东西……一年算下来,四十两都打不住啊!

邱晨抬眼扫过满脸喜­色­满脸算计的父子俩,垂下眼睛,端了茶杯慢慢地喝起来。

接着这两个人的嘴把话传出去,招工的事儿,她就在家等着挑人就成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挑出个管事的来,统管着制皂这一块。原来,她打算着让二哥杨树猛管着……可刘氏提出让杨树猛回家看看,也是实情……

抬手揉了揉眉头,邱晨暂时把这事儿搁下,只沉着地等着刘玉贵父子俩回话。『』

果然,片刻,刘玉贵没再说话,而是刘满银满脸带笑道:“升子媳­妇­啊,这可真是大喜事。你满银叔别的本事没有,替你跑跑腿还是成的。你说说用人有啥要求,我和你爷也好替你琢磨琢磨。”

邱晨露出一抹感佩的笑来,搁下茶碗子,道:“满银叔这话就太过自谦了……说起用人了,不过是扎实肯­干­,衷心厚道。我这回开的作坊,可是直接给府台公子供货的,方子也是府台公子的,最怕的就是又那心思不良的怀着偷方子的心思……若是再出一回事儿,别说那怀了不良心思的过不去,只怕我也没办法在府台公子面前交待!到时候,林家这点儿小家业散了也就罢了,若是牵连到大家伙儿,就是大罪过了!”

“嘶……”刘满银生生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爹,父子俩交换了一个惴惴的眼神,就将刚刚心里起的那点点借着林家找人,聚拢人心落些好处的心思歇了。

这事儿,还真是不敢再有什么差池了。

“嗯,升子媳­妇­,这事儿我和你爷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再过来给你交待。”刘满银说着,就起身扶起刘玉贵,告辞离开。

邱晨也不虚留,客气两句,多受累多­操­心的话,在客厅门口接了青杏捧着的一张珍珠羔羊皮,给刘满银道:“这是旭哥儿去北边儿带回来的,我看着厚实紧密,冬天作件皮袄子给玉贵爷穿,最是挡风隔寒!”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刘玉贵和刘满银自然是欢喜不迭地接了,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送二人出了林家,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下来,目光望着坡下的荷塘出了会儿神,这才转身回来。青杏一直无声地跟在身后,邱晨走到二进门处,突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让青杏先回后院,她则转身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众人都在忙碌着,俊书的手臂已经不再吊着,此时正和俊文一起炒着药。邱晨一眼看到他正端着一只药筛子,就疾步走了过去。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我不是嘱咐你了,一年里,这条手臂都不能用力的,咋就又忘了?”邱晨气急之下,也忘了顾忌什么,上去就是一顿数落,转回头又训俊文,“俊书小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知道管着他些?”

俊文赶紧认错,俊书也讪讪地连声说再不敢了。邱晨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些,抬手扯着俊书就走:“走,你也别在这里了,回去梳洗梳洗,你还是去学堂吧。索­性­,以后你就管着出入库,早晨、中午放学的功夫就做完了,什么也不耽误!”

“姑姑……”俊书还想请求什么,却被邱晨扯着一溜风儿出了东跨院,亲自将他交给刘氏处置,这才又转回东院。

经过刚刚那一番,这 ...

(会儿邱晨再回来,林子大壮几个平时爱说笑的也都悄没声的,就怕再撞到刀刃上。邱晨也不管他们,只看着俊文带着泉哥儿炒药,见泉哥儿炒的那一味药,­操­作已经很熟练了,邱晨暗暗点了点头。

疗伤药需要炒制的不多,泉哥儿是一个,大壮是一个,林子是一个,炒炭的两种就交给成子……俊文每日上半天课太耽误事儿,这一块安排妥当了,还是尽快让俊文正常上课才好。

从炒药的这边,邱晨又去了分装的工棚里,青山家的带着芝儿、玉香,倒也算是搭配得当。另一边,兰英则带着秀儿正在准备午饭。没了盖房子的青壮,仅仅这十来个帮工,兰英带着秀儿两人就很够了。

转了一圈儿,邱晨将各处做工的情况看了一遍,也将眼下的人手过了一遍。也把兰英和青山家的叫到一旁,把要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跟她们说了,一看到两人脸上的喜­色­,邱晨又把早上村正上门的事儿说了,兰英脸上就露出一抹失望来。

青山家的倒是面­色­不变,只笑着说,这回只怕又要有人上她们家求着说合了。

邱晨就笑:“既然找上你们,你们就帮着­操­­操­心,先帮我过一遍眼,我这会儿可说好了,你们帮我挑了应心的人来,我可是有谢礼的!”

玉香在不远处听了,就笑着道:“海棠姨备下的谢礼一定是好东西……”

青山家的就笑:“那是,说不得了,为了这份谢礼,我也得擦亮了眼,也一定不能让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进来!”

说着,又推兰英,“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海棠嫂子这样的东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要是再有人不知足,别说做出什么,就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也是万不该的。咱们虽说见识浅,可也一定拼着得罪人,替东家掌掌眼……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

兰英涩涩地点点头,邱晨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叹息。

兰英心地好,可怜春红母女不容易,有情可原,可她当家主事,不能没有原则。

把事儿都交待妥了,邱晨也就转回来,开始着手列制皂用的各种器皿工具。锅灶已经盘好了,原料云二和廖三也都送了过来,但是一些模具,还需要现去制铜铺子里打制。

这开了作坊,就不是她自己捣鼓那么一点儿半点儿的自用了,仅各种造型的模具,数量就极可观。还要去定制内包装的­精­美包装纸,外包装盒子……

她早就想好了,外包装盒子分几个档次。细瓷的一个档次;紫铜的一个档次;普通瓷质的一个档次,还有一种用­精­美木雕盒子装的礼盒装,里边装上造型更加­精­美、香型各异的一套,就专门用作高档礼品出售。

只是,她列单子的工作没进行多少,村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上门的人多多少少都拿了些东西,要不是拎了一只­鸡­,要不是拎了一篮子青菜,也有的揣了两把­鸡­蛋过来……上门的人都说是为了邱晨出远门归来,过来看望,但他们身边带着的脸带羞涩别扭的大大小小的小伙子,却将来此的目的含蓄的表达出来。

邱晨被一拨一拨的访客给闹到晌午,就不耐烦了,­干­脆让中午收罗布麻的俊书写了张告示贴到大门上去。

告示就是个招聘启事,内容有对工人的各项要求,比如年龄、比如长期合同、比如识字者优先……并在告示中说明,谁家想来应聘,就去俊书那里报名登记。

对邱晨的做法,刘氏和兰英都提出了担忧,怕上门的人多了,用谁不用谁,会得罪人。

邱晨却不在意,事情越是公开透明,越能少一些质疑的猜测,也越少得罪人。

聘用人的条件就在那里,不合格的就卡下去,一条一条卡,大家伙儿都是公平竞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怎么制定这些条件,还不是招聘者说了算!

于是,收罗布麻的俊书那边击破了头,林旭和俊文不得不都上去帮忙,单独把应聘报名的事儿接过去。

邱晨则清净下来,专心把制皂作坊所需的物品清单列完之后,就着手列招聘条例,分几个工种,每个工种的招聘要求一二三条。

虽说邱晨在现代的时候一路直升,读完博士后直接进入导师的研究小组,没亲身参加过应聘招聘,可自从大学起,就没少见同学室友们倒腾研究这些东西,见得多了,模仿着做出一份招聘细则来,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一天忙忙碌碌下来,邱晨就把所需物资的清单列好了,招聘细则也制定完成。而应聘登记那边,也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绩,林家初步准备招聘二十个员工,跑来应聘的竟足足有一百多个,其中不但有刘家岙的,还有本村为自家亲戚孩子报名的……就这个数字,还是经过林旭、俊文俊书初步筛选,把年龄等不符条件的直接剔除去后的结果。

邱晨结果报名登记表,大略地看了一遍,来报名的这些人一共一百一十二人,却只有不到二十人识字,只有五六个人能读能写,能写还会算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看着这份应聘人员登记单子,邱晨黯然神伤。她真是羡慕现代那些招聘企业,本科生都不爱要,还得要有工作经验的,还得要各种证书……她找个能写会算的都没有,唉!

民众教育水平普遍差,她也没办法,只能从这些人中选­干­活踏实的,再挑着出­色­的慢慢培养了。

当天晚上,邱晨和家人们又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就把俊文俊书留了下来。

她和俊文说了她的安排,让他把几种药物的炒制方法分别教给林子、大壮和成子,下一批货开始,药物炒制就交给那四个人来做,俊文就全天去上学。

“姑姑,我上半天就行,能跟上!”俊文知道,他去上学并不仅仅是药物炒制教给谁的问题,药物炒制可以分开人来传授­操­作,但之前他统管的制药部分,就只能重新加到姑姑肩上,是以,俊文还想再坚持一下。

邱晨叹口气,道:“你能跟得上?跟得上阿福的学习进度还是阿满的?你别忘了,他们还有至少十年专心学习的时间,你没有了……你别惦记家里,你二叔如今也回来了,成子也能一用,我累不到哪里去。我问过你们先生了,你的课业进步很快……”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把俊书也拉过来,看着两个朴实厚道的侄子,道,“虽然你们开蒙晚了些,但也不要气馁,你们开蒙晚也有开蒙晚的优势,至少比阿福阿满他们理解能力强,也更知道用功。努力上两年,若是可行,也尽可以去考一场试试。三十岁的童生,四十岁的举人都不算什么的。如今咱们家里有条件了,你们只要爱读书,尽管安心读书去……你们爹爹姑姑别的做不到,供你们专心读上十年八年的书还是没问题的。”

俊文和俊书都红了眼,兄弟俩哽着声音点头应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神情感动,杨树勇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叫了一声妹妹,就被邱晨止住。转而将俊文和俊书打发回去读书,这才转回头,对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道:“大哥,二哥,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 ...

(有两个窝头,会不会分给我一个?”

杨树勇毫不含糊的点点头,杨树猛却摇头道:“那不一样……”

“二哥……”邱晨打住杨树猛的话头道:“大哥,二哥,今儿当着咱娘的面儿,我就把话和你们说开了。我这边儿的情形,你们都清楚,也就我一个人,阿福阿满不说,林旭要读书要科考,根本帮不上我什么忙。咱们家正好有人手,你们再这么在心里计较,难道是说让我出去找人,也不用自家人?”

杨树勇和杨树猛同时摆手辩解:“不是,妹子,不是……”

邱晨坐到刘氏身边,靠着刘氏的肩膀道:“大哥,二哥,今儿,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别说俊文俊书还管着事儿,就是他们一点儿事儿不管,我这当姑姑的有条件,看着侄子们上进,供应他们也是应该的。我不希望你们再念着这些,更不能在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念这些……我是把俊文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若是再让我看到听到你们再这么样儿,我可就恼了,你们不是让孩子们念我的好,你们这是怕我抢了你们的儿子呢!”

这话一出,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怔住了,刘氏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伸着手指点着邱晨的脑门儿,笑嗔道:“你这闺女,让我咋说你好,也就你大哥二哥从小让服你,让你霸道惯了……瞧瞧这一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娘……你还说我,我都委屈死了!”邱晨依着刘氏的胳膊不服的撒娇耍赖,把刘氏和醒过神来的杨氏兄弟都逗得笑起来。

兄弟俩笑了一回,又默默地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就安心跟着妹妹做事,但是也要叮嘱好了妻儿,不可忘记妹妹为杨家所做的一切,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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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混账东西

( 第一百二十九章混账东西

转天早上,俊文就开始按照邱晨的安排,逐步分人教授一种药物的炮制。『』

邱晨则拿着列好的单子,让杨树勇赶了车,去往县城,定制各种制皂模具和包装。这一趟去县城定制比较顺利,兄妹俩紧赶着,在回程的时候,绕了一点路,邱晨也去看了看新买到的近三百亩土地。

因为是佃出去各户种植,是以田地看起来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种植的作物也是一家一个样,显得零零碎碎的,邱晨看了一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让献宝的杨树勇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因为路上绕了道儿,兄妹俩回到刘家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到家,才知道,白天廖文清来过了,给送了几筐西北运过来的甜瓜、葡萄来。

邱晨想起半路上把廖文清灌醉撇下的事儿,嘴角抽了抽,然后,就取了几只甜瓜一切两半,一半瓜加两串葡萄一份,分送给兰英家、二魁家、三­奶­­奶­家、潘先生,然后就带着满脸期盼的孩子们,招呼一家人吃瓜、吃葡萄了。

哈密瓜和葡萄在这里都是稀罕物儿,别说杨家林家众人,就是在廖家过来的一­干­仆从,也没吃过。

邱晨就自己动手,把哈密瓜抛开,除去里边的瓜瓤和种子,却嘱咐不能扔掉,那些瓜子洗­干­净晾­干­了,她想种种试试。至于那葡萄,这个时代没有农药残留,邱晨也取了一点点生粉融进水中,弄成淡白­色­的淀粉混悬液,然后拎着葡萄在水里涮洗,如此涮洗两遍,再用清水把葡萄表面的残余淀粉过净,葡萄就可以洗的比较­干­净,而且,这个洗葡萄的办法还不容易把葡萄果粒洗掉。

看着邱晨有条不紊地切瓜、洗葡萄,刘氏禁不住感叹道:“这些东西我们见都没见过,也难为你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洗它!”

邱晨怔了怔,讪笑着道:“我前几天去府城,偶尔听说过,觉得新鲜就记在心里了,原本想着买点儿回来给您和孩子们尝尝,却没找到,没想到今儿用上了。”

说完,见刘氏不经意地笑笑,邱晨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庆幸,刘氏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别说,廖文清送来的这甜瓜和葡萄真是不错,甜瓜是现代很普及的哈密瓜,蜜甜蜜甜的,吃完以后,手指上沾的汁水黏黏的,滋味儿竟比邱晨在现在吃过的好得多,咬一口在嘴里,真仿佛吃了一口蜜糖一般。葡萄是一种通体绿­色­微微泛黄的品种,有些像现代吃过的马­奶­(禁词)子葡萄,果粒儿狭长,却比邱晨在现代吃到的稍小些,但甜度绝对够,味道不输于现代任何一种优良品种。

吃了两只瓜,两盘葡萄,孩子们还没吃够,邱晨却不敢给孩子们吃了,许着第二天再吃,才好不容易把撅着嘴巴的满儿和几个小子哄住,撵去一进院读书写字。

不是邱晨吝啬,不舍得给孩子们吃,实在是,孩子们平时吃水果比较少,一下子吃多了,可能容易引起腹泻。特别是如今正值长夏季节,本就是一年中湿热最重,最容易泻痢的季节,不注意可不成。

自从邱晨回来后,她不仅每日嘱咐大兴家的和兰英在做饭的时候加了绿豆汤消暑解毒,在饮食卫生和个人卫生上,也是严防死守。这个时候,一个泻痢可就有可能要了人命!就是邱晨手里握着治疗泻痢的好方子,也丝毫不敢大意。要知道,严重的细菌­性­痢疾,依靠药效比较慢的中药有时候不赶趟,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她也不敢托大。

自家人吃完,邱晨又对在旁边伺候的青杏道:“你们也别看着了,再去拿一只瓜,捡上一盘葡萄,让你们弟弟妹妹们都尝尝去!”

青杏和玉凤都知道这甜瓜和葡萄珍贵,虽然看着也眼馋,却没敢想自己能吃上,这会儿邱晨没忘了她们和弟妹们,两个丫头自然是欢喜异常,实心实意地跪下谢了赏,在邱晨无奈的目光中,欢欢喜喜地捧了瓜和葡萄去寻自家弟妹们了。

两个丫头一出门,刘氏先禁不住感叹起来:“怎么说饿死不给人做奴才呐,唉,真是不容易!”

邱晨笑了,拿起蒲扇给刘氏徐徐地扇着风,道:“娘,这事儿哪里就有您说的那么严重了。这当奴才的或许为难,可您想想,他们跟着咱家,至少能吃饱穿暖,不但有四季衣裳,还有每月的月例银子。再看看村子里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别说甜瓜葡萄了,好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说起来,各人有各人的日子罢了。”

刘氏笑着点头:“也是这么个话。真吃不饱,要饿死的时候,也就没几个在意奴才不奴才的了,先混顿饱饭,不饿死才是大事。”

“是这个理儿呢!”邱晨笑着应了一声,就撇开这个过于深刻的话题,笑着问刘氏道,“娘,今儿廖三公子过来送瓜送葡萄,您给他回礼了没有?”

刘氏叹了口气道:“哪里来得及回礼了,那廖三公子似乎寻你有话要说,一听说你去了县里,搁下瓜果,少坐了坐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备礼。”

邱晨笑着宽慰刘氏道:“没事儿,咱们和廖家常来常往的,我明儿打点儿东西给他送过去就是了。”

继而,邱晨又和刘氏说起新买的田地,听邱晨说那田地坐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走过来,刘氏就露出了一脸的憧憬:“哎哟,那得多大一块儿啊……将近三百亩地呐,一眼都看不到头……”

杨树勇在旁边暗暗苦笑,妹妹也就是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她自己个儿去地里,根本没看几眼。还坐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哦,确实,他们绕路来着。

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刘氏又提出要回杨家铺子。并露了口风,杨家老爷子,海棠的爹爹是七月十二的寿辰,老太太是一定要在七月十二之前赶回去的。

一听这话,邱晨又暗暗抹了把冷汗。她这个闺女也太不孝了,居然都没记得问问爹娘的寿辰几何……这个,貌似,她连海棠和福儿满儿的生辰都不知道,更别说还有林旭、杨家众人了。

有了杨老爹寿辰这个事儿,也总算给邱晨提了个醒儿。赶紧把相关人等的生日和近亲关系再理清一遍,有这一次,万不敢再有第二回了。

暗暗盘算着,邱晨却笑着向刘氏道:“娘,我爹寿辰可得好好过……”

不等她的话说完,刘氏就打断她道:“不过是五十九生辰,又不是整寿,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的,我回去给你爹擀一挂长寿面,就成了!”

哦,杨老爹今年五十九岁,七月十二生辰,邱晨暗暗记在心里。

随即,就捡着老人家爱听的话说着,有心套无心,倒是很快让她探得了刘氏的生辰是正月二十。庄户人家有个习俗,长辈在堂,小辈儿是不过生的。是以,邱晨探到这句话之后,也就打消了继续套问杨家兄弟和其他人生日的打算。

而且,她也在心里有了一个办法,那个办法更理直气壮,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说了些闲话,邱晨最后和刘氏商定,七月十一那日,她和大哥二哥,带上俊文兄弟四个,还有福儿满儿,一块回杨家铺 ...

(子。虽然不大­操­大办,但儿孙们都回去,热闹热闹,也让老爷子欢喜欢喜。

人上了年龄,最喜欢的就是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了,闺女有这份孝心,刘氏自然欢喜,也就没再推却。

临到睡觉了,刘氏才笑着说:“今儿可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咱们也没有乞巧。”

邱晨想起自己除了缝合针,其他针都拿不起来的女红,讪笑着道:“今儿,这甜瓜葡萄倒也应节。”

刘氏也从大儿媳­妇­那里也听说了,女儿自从病了一场后,就不再拿针线了,听邱晨这么说,也就笑笑不再多言。

第二天一早,邱晨起床梳洗了,就拎了一只篮子直奔西院。

回来两天了,她还一直没得空过来看看她的宝贝辣椒呢。

到了西院的菜园子一看,哎哟,还真和杨树勇说的一样,原来长势很一般的菜园子,如今被侍弄的极好,不说她种的辣椒,周边还种了南瓜、丝瓜、扁豆、圆茄子,还有葫芦、黄瓜……林林总总得有十多样蔬菜。成排成行,上架的上架,葱郁碧绿一片,葫芦、扁豆等藤本植物,更是怕满了院墙,连西院的后座房上都爬满了绿绿的扁豆秧儿。

其他的,邱晨都不怎么在意,略略扫了一眼,也就不再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那一排排她亲手种下去的辣椒。『』

还没到跟前,她就已经看到,每棵辣椒上都结了不少辣椒,有些已经红透了,有些却仍旧碧绿,不算大,只和她的小拇指差不多,却也已经让邱晨欢喜异常了。

邱晨欢喜地走过去,摘了一支熟透的红辣椒,忍不住亲了一口,这才哼着歌儿放进篮子里。因为今年要留种子,邱晨没敢摘太多,拎了一支篮子来,转悠了半天,也只摘了两大捧的样子。

摘完辣椒,邱晨又走到黄瓜架跟前,在碧绿的叶片下寻了三四根­嫩­­嫩­的顶着黄花儿的黄瓜,又去豆角秧儿上摘了一大把豆角,还摘了两个统紫溜圆的茄子,这才志得意满地往回去。

茄子辣椒再加土豆,就是一道很好吃的菜--地三鲜。很可惜,如今有了茄子有了辣椒,却还差着土豆。这个时代的蔬菜品种真的好少啊……

感叹之下,邱晨猛地想起自己在路上意外得到的那一小袋狼桃种子,这个季节确实晚了些,但只要深秋想办法弄个暖棚,是不是能在冬季吃上美味的西红柿了呢?

想了想,邱晨还是不敢拿全部的种子冒险,只拿出三分之一的种子来,交给青江,让他试着培育。很可惜的是,她自己对于蔬菜种植也完全是门外汉,只告诉青江,这是西域来的新物种,培育好了,能够结出红彤彤的果子,好看还能吃!

见青江捧了一小包种子诚惶诚恐地样子,邱晨拍拍额头,暗道可别把人吓到了。连忙道:“虽说是新物种,但毕竟不是本土之物,你也不必担心,种不出来,也不会追究与你。若是种出来,我必……重重赏你!”

青江呼了口气,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捧着种子退下去了。

打发了这件事,邱晨才拎着一篮子菜回了二进院。正好,昨日去订做包装盒子,她带了几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来。邱晨特意地寻出一只­精­巧的富贵花开样子的檀木盒子,在里边铺了一层细白的棉纸,然后挑了二十几个红辣椒放进去……看了看,似乎还不够­精­巧……

正好青杏和玉凤捧着脸盆进来,准备伺候刘氏和孩子们梳洗,看到邱晨抱着个盒子皱着眉毛,一脸发愁的样子,两个丫头不由纳闷儿,不知道自己主子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青杏壮了壮胆子,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邱晨晃了晃神,皱眉道:“你们别叫夫人……”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来,邱晨才看到两个丫头惊讶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快速地把这个时代丫头对主子的几个称呼过了一遍--夫人?太太?­奶­­奶­?呃……

转了一圈儿,反而是夫人最顺耳。

“算了,你们还是叫吧……”邱晨苦恼地摆摆手,转而拿起盒子里的辣椒对青杏道,“你们两个可会打络子?就是把这些东西串成串儿,下边打上个漂亮的结子。”

青杏和玉凤对视一眼,青杏回话道:“奴婢们都会打络子,但手艺都不如青江婶子打的好。”

邱晨闻言一笑,道:“会打就行,你们去寻些丝线来,把这些穿成两串,打上络子。”

这还是来到林家后,邱晨第一次指使她们做活计,两个丫头不敢怠慢,搁下水盆洗漱之物,匆匆转去寻了针线笸箩来。邱晨比了几种颜­色­的丝线,她心里原本想着用明黄­色­丝线结成络子搭配红辣椒一定好看,寻了半天没看到明黄丝线,这才醒悟过来,这个时代可是皇权至上的年代,明黄­色­那是皇家专用的,民间哪敢用那颜­色­!

没办法,邱晨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鹅黄的丝线出来,让青杏和玉凤打络子。她则放心地拎了菜篮子去了厨房。

平日大兴家的做饭,今日摘了辣椒,大兴家的只怕不会做,还是有她来做两道辣椒菜吧!

厨房里,大兴家的已经熬好了百合粥和哈士膜粳米粥,一看到邱晨拎着菜篮子进来,大兴家的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来接:“夫人,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怎么能让您去摘菜呢!”

邱晨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来之前,摘菜做菜,我哪样没做过。况且,我今儿摘了一种新菜,你也不会做!”

大兴家的好奇地看了看篮子里,指着辣椒道:“夫人,这个东西还真能吃啊?前几天我去菜园子里摘菜,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是什么物事来,还以为夫人种了只是为了好看的呢!”

邱晨笑着点点头:“不但好吃,还非常好吃呢!”

说着,径直走进厨房,看了看大兴家的已经做好的几样小菜,寻思了一下,拿了两根黄瓜,切成粗丁子,又取了一片火腿,也切成丁子,然后只取了两只小辣椒,同样切成丁子。然后热锅,放入葱姜爆香后,加火腿丁子爆炒,点几滴酱油,少量白糖,炒匀,再放入黄瓜丁和辣椒丁,稍稍翻炒,加入少量细盐,点几滴香油,出锅。

一盘黄瓜炒火腿就做好了。只不过,因为加了两只红辣椒,不但菜的­色­彩丰富漂亮了许多,就连味道也浓郁起来。还好,只是鲜辣椒,翻炒的时间又短,不至于呛人,不然,在这种没有抽油机,没有排气扇的封闭厨房里炒辣椒,那罪可够受的!

菜盛到盘子里,邱晨就拿了一双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红的辣椒丁子放进嘴里……唔,辣,火辣辣的!

邱晨一边吸着气,一边忍不住地笑逐颜开起来。

从此以后,她不用再为没有辣椒调味而苦恼了!

唔,没有辣椒,她都不爱吃鱼了。今儿中午就先做一道剁椒鱼头!

想着,邱晨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算算时间,琢磨着老何应该早起到鱼塘边转悠了,她也等不及叫人,­干­脆把菜交给大兴家的,自己兴冲冲地出了家门。

...

( 果然,在荷塘边找到了老何,只不过,邱晨一说要做剁椒鱼头用的大鱼,老何就直摇头:“这会儿咱们塘子的鱼可没这么大,充其量也就半斤,差的远呢,不合用!”

邱晨有些傻眼,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个时代养鱼可没有激素饲料,哪能这么快就长大了!

乘兴而来扫兴而归,邱晨仍旧不死心,进了院子还在琢磨这件事。吃早饭的时候,也吃的兴味索然的。这个时代,养鱼的可没几个,大家吃鱼靠的都是从河里湖里打上来的天然生长的鱼类,清水镇周边,只有这一条清水溪,离得大湖大河都远,平日里难得见一回大鱼。倒是听说杨家铺子那边挨着一大片南沼湖,那边估计倒是能够买到大鱼。

罢了,罢了,且忍几天,吃过饭先把剁椒做出来,等去了杨家铺子,亲手给家人做一回剁椒鱼头……鱼身子也能片成片,做成沸腾鱼,或者水煮鱼……

也就在邱晨胡乱寻思着吃过早饭的功夫,青杏和玉凤已经将二十几个红辣椒穿成了两串,下边打了个非常漂亮的如意结,还有长长地穗儿。邱晨拎在手里看了看,很是满意。连声赞了,就让青杏和玉凤下去吃饭去了。

看到这两串红辣椒,邱晨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转眼看到桌子上的其他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单单自己炒的那盘黄瓜炒火腿没大动样儿,不由疑惑地道:“这盘菜不好吃么,你们怎么都不吃?”

刘氏笑着道:“你天天忙得,吃个早饭都不知想啥,刚刚满儿看着那红红的东西好看,尝了一口,差点儿给辣哭了,这是什么菜?我也尝了一口,这么呛的味儿,可怎么吃?”

邱晨讪笑着夹了一块火腿丁儿放进刘氏碗里:“娘,你避开那个红­色­的,只吃火腿和黄瓜,哦,您尝着辣,就喝口粥压一压。这个东西燥湿,吃了之后,可以避免暑湿侵袭。”

说着,自己挑了几块辣椒丁儿放进碗里,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自我反省。她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咋就忘了,刚开始接触辣椒的人,只怕都不习惯……还好,她没有冒然去娘家显摆什么剁椒鱼头、沸腾鱼,若是到时候,弄出红呼呼几个菜来,谁也吃不了,那才叫一个丢人现眼咧!

算了,这辣椒在家人习惯之前,还是自己一个人独享吧!

一早上火烧火燎的心,一下子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嗤的一声,就熄火了!

倒是俊文吃了一口,笑道:“姑姑,这还是那回秦义大哥他们来的时候吃过的东西吧?”

邱晨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觑了林旭一眼,正好林旭也朝她看过来,叔嫂俩不约而同地就秦铮的身份保持了沉默。倒是俊书也要吃两口捧捧场,却被邱晨拦住了。

这辣椒吃了可是上火,俊书的伤还没好透之前,什么刺激­性­食物,她也不敢让他吃!

正好,今年的辣椒种的也不多,还要留种子,邱晨在一次尝试被泼了冷水之后,也就不再乱激动了,仅把这一次剩下的辣椒剁成了剁椒,封在一只小坛子里。其他的就任其在植株上生长,熟透,再采下来晒­干­好了。

吃过早饭,兰英拿了食材单子去镇上买菜,邱晨笑眯眯地让赶车的顺子带了那只檀木盒子,送去了回春堂,就说是给廖文清送来的瓜和葡萄的回礼。

然后,邱晨就开始通知那些报了名应聘的人,从这日开始过来选人。

当天,一百多个人,经过邱晨的初选,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就筛掉了三分之一。

第二天,剩下的六十个人又来,邱晨让他们各自都去东院上工。她也不给他们分派活计,只让他们看着哪里能Сhā上手,就在那里­干­活,结果,有的在刘占祥那边得了个过筛的活儿,也有的得了推磨的活儿,也有的去炒药的那边帮着烧火,还有的去分装罗布麻的那边帮着递袋子,剩下的这边儿Сhā不上手,就去拿了扫帚打扫卫生,有的拿了铁锹去铲垃圾,也有两个,­干­脆提了水桶和扁担去了河边挑水,还有两个去劈柴禾……

没找上活儿的毫无意外地被剔除了,抢着去炒药、粉碎那边­干­活的,也意外地被剔除到了制皂工作的外围。比如包装,切割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只剩下十六个,打扫卫生、劈柴、挑水的,被邱晨定下成了第一批制皂的工人。

最后,留下来的人一共二十九个,十六个人成了制皂车间的工人,暂定工钱每月五百文;十三个是小工,暂定工钱是四百文,分到制皂、粉碎、分装几道工序上。

玉香和秀儿专管着做饭。兰英统管后勤食材的采买存放,人员衣料、福利等发放,还有木柴等辅料的采购保管。成了工坊这边独立的后勤统管。

青山家的分了三个小工过去,做搬运、揉捻、晾晒的工作。泉哥儿也被调到罗布麻炒制这边儿,只不过,泉哥儿在疗伤药那边有药物需要他炒制的时候,就不参与罗布麻的分装,只不过,疗伤药每个月出一批货,需要泉哥儿炒制药物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三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就都在罗布麻这边了。

大壮除了炒制一味药料外,还要旋制药丸。因为邱晨不再参与生产,俊文也被送去学堂全日制上学,大壮一个人旋制药丸的时间就比较长了,加上炒药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就做疗伤药的分装和混合;林子炒一味药料,大约用两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则负责肥皂的包装工序,带着三个小工;成子负责两位炒炭药料的炒制,剩下的时间统管着制皂的加工。刘占祥仍旧负责疗伤药药料的粉碎,也分了三个人给他;二魁则负责了肥皂的倒模和整形,分给他两个人。

而制皂的关键配料步骤,邱晨则教给了杨树猛,由他负责提料,配料,做初步反应之后,交给成子,然后由成子带领十六个制皂工人,完成加热、搅拌的几个步骤,最后倾入模具之中。再往下的工序就交给了二魁,再往下又有林子带人接手最后的包装。

最后,制作完成并包装好的肥皂成品,再转回来交给杨树猛入库。

为了管好提料和入库工作,邱晨这几天督着杨树猛学着阿拉伯数字计数和简单的运算。杨树猛脑子本来就不笨,又是眼前的工作逼着,竟也学的飞快,没几天竟也能把出入库的账目记得有模有样了。

肥皂制作起来,出货速度很快。

制皂作坊是七月初十投产的,当天就生产出了玫瑰皂一百块,做出来的玫瑰皂呈艳艳的海棠红,用的是玫瑰花图案的模具倒模成型,和满儿的巴掌心大小的香皂,包在极淡的粉­色­茧纸中,外边是­精­巧的花型相同的紫铜盒子,盒盖上同样攒着­精­致的玫瑰花图案。

七月十一这天一早,邱晨叮嘱了林旭、兰英、大兴照管着家里,青山家的照管着罗布麻的加工生产,成子统管着制皂生产;刘占祥、林子、大壮等人各自分管着自己的一部分工作。

邱晨带着福儿、满儿,刘氏、杨家兄弟加上俊文兄弟四个,赶了四辆马车,三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了一筐甜瓜一筐葡萄,各种给杨家铺子带的礼品,还有刚刚制 ...

(造好的一百盒香皂,从刘家岙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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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为这制皂坊子招工,培训忙忙碌碌的时候,廖文清却正在盯着两串红红的辣椒,不知是欢喜还是怎样的情绪,一会儿觉得这两串辣椒意义非凡,一会儿又觉得两串辣椒就是对他的调侃,调侃他吃辣椒不行,喝酒也不行……

没药和­乳­香两个小厮站在门外垂手候着,听到自家公子又一次叹了口气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继续垂手做木头人。

林娘子把公子抛下去了北边,公子魔魔障障地回来后,好不容易醒了神,就一直郁郁的,哪怕见人仍旧笑容满面,谈笑风生,但两个小厮却能看出自家公子眼底的不同,只要一离了人眼前,自家公子的脸上就没带过一丝笑意思,却也不是恼怒,只是郁郁着,连脾气都不发。

过了几日,自家公子开始发脾气了,却是在每每询问北方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后。之后,公子询问消息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最后几乎是一天一问……每每打听不到消息,总会大发一顿脾气,然后颓然坐下去。

终于,公子接了消息,说林娘子开始返程了,公子脸上的颓然抑郁之­色­一下子不见了,只每天焦躁着盼望着……

好不容易盼着花大价钱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林娘子就要到了时,他们家公子先是兴奋地满脸喜­色­,重重地赏了那个探子,转回来吩咐准备最好的接风酒宴……

可就在吩咐了接风酒宴之后,他们家公子突然颓然失去了兴致,摆摆手,竟不再等在清水镇,转身上车吩咐回了府城。到了府城却也只在云家客栈里住了一晚,和云二公子喝了一晚上酒,连会廖府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又转回了清水镇。

车子过了安平县、过了程家店、过了清水镇,眼看着就要到刘家岙了,他们家公子却突然改了注意,就那么站在雾霭岚岚的暮­色­中,眺望着那只能看清大致轮廓的小山村,看着那山坡上隐约的一个青砖院落……一直到深夜。

才在他们两个的一再劝说中上了车,连夜回了县上。碰巧,他们回到县上,廖家西行的商队恰好也返了回来,商队管事统共带回了两车甜瓜和葡萄,自家公子就都要了。一口气让人装了一车,这才让把剩下的一车分成两份,送进府城,分别送去云家和廖府……

满满一车甜瓜葡萄,换了一盒子要好看不好看,要好吃……也实在没几个人敢吃的东西回来,他们家公子却又和魔障了似的,捧着不撒手了,却偏偏不是单单的欢喜,时而笑笑,时而叹息,竟是看着比魔障了的时候更让人心酸多少倍去。

偏偏,知道公子心思的连个小厮,谁也不敢开口劝慰。因为,他们的话劝了也很无力很苍白。因为,公子和那林家娘子之间就有一个死结--廖老夫人。

如今,自家公子因为和老夫人怄气,连家都不回了。廖老夫人则气得天天吃药,也不见起­色­。

这娘儿俩,竟这么顶起牛来,谁也没个服软处,唉,真真是让旁人急得要死,偏偏没谁说得上话!

就在­乳­香没药忧心忡忡又无计可施之际,云济琛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

­乳­香没药连忙上前见礼,被满脸喜­色­地云济琛抬手打发起来:“你们家三公子呢?我这到了门上,那门子咋地连报都不报进来?让我说,你们府上的这人来送往的,门上的人可轻忽不得,不行就换人……”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屋里就走。

­乳­香和没药飞快地对视一眼,没药疾步跟上去,压低了声音对云二公子道:“二爷,那啥,我们家公子不太方便见客……”

云济琛脚步一顿,转身一脚就踢在没药的ρi股上,把个没药踢出去几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那云济琛一股火气出不来,指着没药­乳­香骂道:“刚说了门子上的不懂规矩,你们两个贴身的也不懂规矩?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那得看是谁,难道二爷我过来,也算是客?爷从府城大老远地跑过来,你们两个王八犊子居然说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他做啥了?病了?伤了?他么的,他就是病了也得给我爬起来!就是伤了,没死就得给我站起来……没个眉眼高低的王八犊子,滚!”

说完,云济琛一撩衣摆,抬脚冲进屋里去了。

被踢了一脚的没药揉着ρi股,哭咧咧地看着­乳­香,两个人没奈何地还是紧跟着进了屋子。不管挨骂挨打,他们两个都得进去伺候不是!

­乳­香和没药两人紧跟着云济琛进了屋,一进屋门,就见云济琛正用手指点着廖文清骂开了:“你说你这个熊包样儿,你他么躲在这里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你在这里为伊消得人憔悴,不吃不喝,发痴发傻,有谁知道?人家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多欢喜多舒心……你他么这个傻货,你这么装疯卖傻的做啥?有个屁用?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了?你有本事,就去证明给人看看,让人看到你的心思,让人看到你的念想……哪怕剖了心出来,也得让人看到才有用啊?你自己个儿憋屈在这里有个屁用啊?特么的,你真是气死了……”

骂的不解恨了,转身指着跟进来的­乳­香没药道:“你们俩,赶紧过来,给你们公子沐浴更衣,换身鲜亮点儿的衣裳!”

好几天闷着不说话的廖文清突然开口:“行远兄,你莫要骂了,我哪也不去,我没心思……”

“你,你个混账东西……”云济琛气得脑门上的青筋蹦起老高,瞪着眼睛运了半天气,终于还是强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劝慰道,“你个混账东西,你咋就不想想,你这样根本于事无补。你这样闷着,是你们家老太太能够知道,同意你们的婚事,还是那女子能知道,答应嫁给你?你两边儿没一边儿,只在这里自己个儿钻牛角尖有啥用?你有这本事闹,就回家去闹,去你们家老夫人眼前去闹,闹得她看不下去了,自然就同意了……就这么点儿事儿,还用得着我教你?真不知道,你那狐狸老三的名号是咋来的,就你这样儿,哪有一点狐狸的样子,真是蠢得比诸都不如!”

廖文清却不气不火,只苦笑连连道:“行远兄,我娘都被我气病了,我再去她老人家面前闹,万一气出个好歹了,我就是娶了那女子,这心里也过不去……”

云济琛一股火气又冲上来,点着廖文清的鼻尖儿道:“你说你娘病了,你就真信了?病了这许多日子,不也没事儿……女人最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云济琛终于记起自己说的是廖文清的母亲,如此说终是有些不尊敬,只好恨恨地瞪着廖文清住了口。

廖文清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生病,更多的是在逼迫他让步,逼迫他答应不娶林娘子……可是,他不忍心让母亲生病,甚或气出个好歹来;却也实在放不下林娘子……他每回想到,若是依了母亲的意思,提出纳妾之意,只怕从此后,林娘子就从此断了和他的所有往来,他就心疼的如同刀割!

就在云济琛也要一筹莫展的时候,外边又蹬蹬蹬进来一个人。

屋里四人,除了廖文清都应声 ...

(往门口看去,就见清水镇回春堂的陈掌柜捧着一个盒子,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少东家,少东家,林娘子送来……”

林娘子仿佛一剂强效兴奋剂,让廖文清灰败的脸­色­眨眼间光彩焕发起来,他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竟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等陈掌柜的说完,揪一把将他手里的盒子抢到了手中,然后坐回来,把盒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打开盒盖的时候,他还忐忑着,只怕又是类似两串辣椒的不明所以的物件。

只是打开盒盖,看到盒子中的两只青瓷小瓶子,廖文清就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似乎颇感失望……却还是伸手捏起一只小瓷瓶子,同时抬眼向陈掌柜看过去。

陈掌柜的下意识地往云二公子这边看了一眼,廖文清摆摆手道:“说吧,云二公子不是外人!”

陈掌柜对云二公子笑着拱手致了歉意,这才回廖文清的问话:“回少东家,这是林娘子今日早上送到咱们分号的,说是刚刚配制出来的,用以治疗中暑、湿热腹泻、呕吐烦闷等症状的药水儿……另一种,是治疗秋燥咳嗽的药膏子,说是润燥止咳效果最好。两种药,都附了药方子和炼制方子,就在盒子里。”

廖文清大喜,把盒子放在桌上,拿起两只小瓶子看了两遍,最后把瓶子放下,拿起盒子底部的两张薄纸出来,展开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终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一下子站起身来,笑道:“有了这两张方子,咱们回春堂的生意又能上增加上至少两层了!”

陈掌柜也跟着欢喜,又补充道:“林娘子还说,原本她还想着多琢磨几个暑天用的药物来着,可去了一趟北边儿,好几种药这会儿拿出来也没用了,就这治疗暑湿腹泻的赶紧做出来,倒还能用上。倒是这秋燥咳嗽的方子,正当时,现在细细地准备起来,到时候,过了长夏,正好得用!”

陈掌柜顿了顿,又接着道:“林娘子又说了,她回娘家一趟,两三天就回来,届时再想两个深秋初冬用的方子出来……让少东家先紧着这张治腹泻的方子做出来,挣钱不说,也能救治不少人的­性­命!”

廖文清脸上的喜­色­,却渐渐退了去,脸­色­比刚刚独处的时候更是灰败了一层,他盯着陈掌柜道:“林娘子把药方子交给你,就没要个契书什么的?”

陈掌柜觑着少东家的脸­色­,心中也在合计着,道:“林娘子说了,咱们两家都是熟人了,她信得过咱们,她赶着回娘家,等不得公子来签契书了,就让公子签好了,给她送过去,或者­干­脆等她从娘家回来,再和公子见面签契!”

云济琛Сhā话道:“那林娘子说没说回娘家做什么去?就她一个人,还是带了其他人?”

陈掌柜这回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林娘子口风挺严,没说回娘家为了何事。只是小的看着,林家出动了四辆车,老老少少不少人,好像杨家老夫人,杨家两位兄弟、几个侄子,还有林娘子的一双儿女都带上了……那啥,我看着林娘子脸­色­很好,不像是有人生病啥的……”

云济琛转眼看向廖文清,廖文清也正好看过来,云济琛一笑道:“怎样,我陪你去趟杨家铺子?你不正好要那边的南沼湖么?……若是无事,就当是去游一回南沼湖了。”

见廖文清还在犹豫,云济琛恨恨道:“你……”想要骂的话没出口,云济琛终究估计陈掌柜在场,不好太下廖文清的面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道:“看样子,这林家娘子全家出动,肯定是娘家有事儿,你不正好借机去见见人家父母……再说了,人家刚刚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你,人情往来上,就是她回娘家无事,你家在安阳,得知她回了娘家去看望一下,也合情合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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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能赶上十二点前上传,就到了这个点儿更新……

终于知道为啥减肥减不下来了……经常食言的人,就……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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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心静如水】新文《先上后爱,首长你好坏》

这就是一个二妞闪了个高档大气上档次的大人物,先婚后爱越来越爱的故事。

她叫郝贝,从小到大就是个倒霉催的二货,就连手中的婚检报告也跟她过不去,再过一天这婚检报告就作废不能用了。

还好有个跟她一样单着的男人,她搭讪:“嗨,你也来结婚呀?”

男人点头没搭话。郝贝讪笑:“好巧,我也是。”深吸口气,决定要做件高档大气上档次的事。

“你看我们排到101号,百里挑一,要不我俩凑合下…”

男人凝视她半晌:“凑合下?”

于是,一人一红本,证是扯了,转眼新郎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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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孝女回来了

( 第一百三十章不孝女回来了

邱晨坐在驶出安阳府门,驶向杨家铺子的的马车上,身边是倚着靠垫闭眼休息的刘氏,孩子们安阳府之前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正­精­神着,都挤到车辕上,挨着赶车的杨树勇叽叽喳喳着,询问着这是哪儿,那边的大屋子又是做什么的……

邱晨没有心思听孩子们的童言稚语,也没去打量车外的风景,脑子里只在过着刚刚从云济琛那里听到的消息。『』

镇北将军秦铮在她离开之后就班师回京,却听到有消息说,原戎人部族的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在军营中逃脱,逃过了­阴­山,投奔了与戎人关系亲密的奚人。据说,一路逃,那两位还一路收拢了许多散落的戎人,到达­阴­山的时候,已经足有五六万人。而且,秦将军在发现戎人王子和公主逃脱之后,还亲自带兵追击,却没能追上,反而遭遇了漫天云的半路阻截,折损兵力虽然并不多,但秦将军却中了漫天云队伍中的一支重箭,伤到了左肩。据说,那一箭极险,再偏下三指,既是心口!

云济琛感叹,“功亏一篑!只怕秦将军这一场仗打下来,刚刚好能落个功过相抵就不错了。何况,秦将军还受此重伤,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以后只怕……再难上战场了!”

另外,云济琛还意味深远地叮嘱邱晨,之后一段时间一定要自己小心,万一有事,立刻派人来安阳府寻他。

说起那戎人的王子和公主,邱晨就莫名地联想到了那晚在中军大营嗅到的马厩气味……据说,那些战俘就是被关押在后营,打理马匹牛羊,夏日暑热,长时间不能清洗,又天天与牛羊骡马居在一起,也难怪有那么浓郁的马厩气味。

只不过,这些毕竟离她太远,秦铮若是获罪或者解职,对她能够造成的最大影响,不过就是疗伤药的军供单子没了。其他的罗布麻、制皂,她仍旧继续可以售卖。另外,藿香正气水和川贝枇杷膏做出来之后,利润也绝对少不了。她还整理了橘红丸、银翘解毒丸等几种价格低廉的常用药物,准备与回春堂合作,生意进益这块倒是不用发愁。

至于云济琛暗暗提醒她注意的,邱晨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个同知公子了。

其他人……邱晨细细琢磨了一番,倒是没和什么人结下仇怨,就是刘炳善一家因为田地生的嫌隙,也没有大矛盾。就是那刘炳善一家有心为难她,林家如今早已经在刘家岙站稳脚跟,刘家岙差不多五分之三强的人家都有人在林家上工……她才不信,那些人只不过占了同一个姓氏,就能不为自己丰厚的收入、渐渐宽裕起来的日子打算,反而没有丝毫好处地上赶着去帮刘家出头。

思虑了一番,邱晨渐渐定下心来。恰听到刘氏扬声询问前头的杨树勇:“到哪里了?”

邱晨连忙睁开眼,就见刘氏正探着身子,撩着车帘子跟车辕上的杨树勇说话。通往乡间的土路路况并不好,坑洼不平,还不时有一两个小泥塘子,让车子一阵阵颠簸的厉害。刘氏因为探着身子去掀车门帘,整个上身都前倾出去,随着车子晃动颠簸着,看着极不稳当。

邱晨连忙起身,跪行两步上前,一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手扶住了车门框,笑着宽慰刘氏道:“娘,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让大哥停了车子,我扶你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被女儿扶住,刘氏也就借力往前挪了挪,靠在车厢的门框上,吸着气,慢慢伸开盘着的腿,强笑道:“不碍事,就是腿坐麻了。天­色­眼看就晚了,再在路上耽搁,日头落下去之前,咱们就到不了家了。”

邱晨拿了靠垫放在刘氏背后,让她靠稳当了,又俯身慢慢地帮着刘氏揉捏拍打着双腿,以促进因血液流动不畅造成的僵麻缓解。

“娘,不怕呢,咱们四辆大车,十来口人,车上又带了灯笼,黑了天也不耽误走路。您觉得不舒服,咱们尽能够停下来歇歇的。”

“没事,那就那么娇贵了!”刘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细心周到的服侍着,一边道,“我每日出门坐你爹你哥哥的大板子车,也不是这样?如今做了舒舒坦坦的棚子车。『』这又是草苫子又是厚褥子的铺的这么厚实,不比那大板子车舒坦多了,哪里就能用着那么小心了!”

说着,刘氏眼神微微迷茫着,回忆起过去的事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那年,我怀着你二哥,都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你爹揽了个大活儿,要跟着车队去一趟山东,来回要二十多天,把我和你大哥放家里不放心,就把我们娘俩连夜送去你姥娘家……唉,当时年轻不知轻重,这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惊,要是一不注意,可不就把你二哥伤损了……”

邱晨轻轻地给刘氏捋着腿,微笑着倾听着老人讲古,车辕上的杨树勇听到了,笑着劝道:“娘,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咋又想起来了。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您老就好好养老,别光想那些烦难事儿……”

刘氏也抿着头发笑,一边对邱晨小声道:“我一说这些老事儿,你大哥二哥就不让我说……我知道,他们是嫌我了絮叨了……”

邱晨看着这会儿和小孩子一样告小状的刘氏,不由也跟着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道:“娘,你以后有啥话就跟我说,我就乐意听你说这些……”

刘氏极满意地绽开一脸的笑来,连连点着头。

杨树勇坐在车辕上,一边应付着孩子们的永不知疲倦的询问,一边儿分出一只耳朵听着车厢里母女俩的私语,忍不住也摇着头笑了。

一路磕磕颠颠地,天­色­渐渐朦胧下来的时候,邱晨一行四辆马车,才相跟着驶进了一个村子里。

杨家铺子虽说离刘家岙只有百十里,环境却差别巨大。这边与刘家岙的山峰巍峨不同,基本上一眼望去都是一马平川的,有那么一两个小丘,也和小土包差不多,坡度缓和,也基本不妨碍耕作。加之杨家铺子往西南不到二十里就是集水县,往东南二十多里就是安阳府,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是以,还没到杨家,仅从村落的房舍上也能看出来,这边的百姓要比刘家岙那边富裕的多。

车子从村子东头进了村,一路行着,早已经跳下马车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路和村子里晚归的或者早吃过晚饭出来乘凉的人们高声打着招呼,问候着。

刘氏也打起了车帘子,坐在车厢门口,一手一个搂着阿福阿满,笑容满面地跟人说着话。

邱晨在刘家岙出入总会经过这么一番相送或者相迎,也早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她对这边的人根本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喊什么叫什么,只好保持温婉状坐在车厢里,听到刘氏一提到海棠,她就应景地笑笑。好在,更多的时候,刘氏不怎么理会她这个闺女,反而把阿福阿满一双孩子献宝般向村人一一介绍着,也正好替邱晨分担了不少。

害怕刘氏不高兴或者疑心,邱晨抽了个空子悄声对刘氏道:“我也大都不记得了,有些看着面熟,却想不起该叫啥了……”

刘氏心情很好地拍拍她,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如今… ...

(…话少些反而不错!”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暗中却汗了一把,没想到新寡的身份还有这么一份妙用!

杨家的宅子位于村子中间偏西北的位置,车队几乎穿过整个杨家铺子,才在一座规制不小,却明显陈旧了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未等车子停稳,从周围的院落里就奔出五六个小子来,坐在第二辆车上的俊言俊章就扯着嗓门和那些小子们招呼起来。

刘氏眼神热切地把着车门,往外看,邱晨赶紧上前扶着她,以免停车突然地晃动把老太太磕着碰着。

“娘,您慢着些,等车子停稳了再动。”

“嗯,嗯……”刘氏一边有些敷衍地答应着,一边继续忘车下张望着,邱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不由心生愧疚。

刘氏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对于几十年习惯了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她来说,这些日子一定很想家吧?也一定很挂牵家里的老伴儿和最小的孙子俊礼。她却自以为让老太太有人服侍,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就是对她的孝顺了……或许在老人心里,这些好吃好穿,好房子住着,还有丫头伺候着的生活,远不如自己家里舒坦,安心。

杨树勇终于拉着马儿把车停稳当了,下了车闸,然后伸手先把阿福阿满抱下车,又拿了凳子放在车下,这才朝车厢里招呼:“娘,妹妹,咱到家了,下车吧!”

邱晨答应着,扶着刘氏颤巍巍地出了车厢,母女俩长途坐车腿脚都有些酸麻,邱晨就格外地小心着,扶着刘氏到了车辕上,又看着车下的杨树勇伸手扶住了刘氏,这才放开扶着车厢的手,慢慢地在后边照应着刘氏,慢慢地下了车。

“爷爷,爷爷……”

“娘……”

“­奶­­奶­,­奶­­奶­……”

邱晨刚刚下了马车,赶紧接手扶着刘氏,还没等稳住神呢,就听得一通大呼小叫,各人叫着各人最挂念的亲人,加上小孩子们的飞奔出入,还有大人们的应答声,邻里们闻声出来的招呼声、说话声,热闹喧哗,乱纷纷响成一团,让邱晨有些目不暇接,也有些分不清哪个哪个……她有些晕头转向了。

一个三四岁,和阿福差不多的小子飞奔出来,小炮弹一样朝着刘氏冲过来,张着手臂就搂住了刘氏的腿,仰着脸一脸热切地叫:“­奶­­奶­,你怎么去那么多天?你怎么不回来了……”

邱晨低头看着皮肤黑黑,微胖,虎头虎脑的小子,忍不住笑道:“这是俊礼吧?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刘氏连声答应着,邱晨松开刘氏的胳膊,蹲下去,伸手抱起黑小子,亲了亲俊礼的脸,扭头对刘氏道:“嗬,这小子还挺沉,比福儿结实!”

说完,回头瞅着懵懵懂懂的小子笑着问:“俊礼,我是姑姑啊,不认识姑姑了?”

刘氏站在旁边笑着帮腔:“傻小子,总吵着闹着要去姑姑家,怎么见了姑姑不知道叫人了?”

俊礼这才转回脸来,趔着身子,眨巴着眼睛好像做了一番确认似的,终于怯怯地叫了声:“姑姑……”本来听皮实的孩子,也在叫出这声姑姑后,红了脸蛋儿。

邱晨欢喜地应着,又亲了亲俊礼,这才将俊礼小小子放在地上,招呼着阿福阿满过来,给三个最小的孩子介绍:“俊礼,这是姑姑家的福儿哥哥和满儿妹妹,他们刚刚来不熟悉,你带着他们进去好不好?”

俊礼大概是第一次被赋予如此重大的任务,小小的孩子也流露出一股骄傲之情来,挺着小胸脯用力地点点头,伸手去拉阿满的小手,阿福则笑着主动拉起俊礼的小手,三个小不点儿,手牵手地往大门去了。

“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邱晨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大嫂周氏在围裙上擦着手,脚步匆忙地迎了出来。

邱晨连忙叫了声大嫂。周氏笑着应了声,却没顾上和邱晨说话,弯腰将阿满抱在了怀里,又伸手牵着阿福,眨眼就把俊礼小子的重大任务给抢了。

邱晨扶着刘氏往里走,一边招呼周氏:“大嫂,放下他们,让他们自己走。”

阿福也趁机道:“大舅妈,我们跟着俊礼弟弟就好。”

阿满也趁机帮腔:“嗯,跟弟弟。”

周氏大笑,拨了拨阿满的小辫子道:“你可不是叫弟弟,你要叫俊礼哥哥,叫五哥也成!”

阿满骨碌着大眼睛,嘟着小嘴儿一脸的不情愿。原本以为自己也终于有了个弟弟了……没想到,还是个哥哥……哼!

“海棠……娘!”紧跟着又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年纪稍稍年轻一些的­妇­人来,皮肤比周氏略白,五官也更清秀些,一脸的笑意的。

俊礼看见连忙叫:“娘!”

邱晨就跟着叫:“二嫂!”

“嗳,嗳,大嫂,咱们别在门口了,进屋说话吧,爹在屋里等着,再不进去就着急了。”杨家二嫂娘家姓赵,这一露面就显出比周氏更为­干­练周到的一面来。

周氏连忙笑着道:“嗳,可不是,我一见咱娘和咱妹妹,就欢喜糊涂了。”

俊礼看着自家娘亲、­奶­­奶­都往院子里走,他也继续承担起小主人的任务,带着阿福阿满首先进了门。

邱晨扶着刘氏,跟着周氏和赵氏进了门,就看到外边明显陈旧的院落,院子里倒是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用心,院子中间蓊郁着两棵极粗的大树,夜­色­浓上来,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却能感受到粗大树木带出来的历史厚重和沧桑感,让这个显得陈旧的院落,也多了一份沉积的韵味。这一点,就比林家新起的房子空落落的院子好很多。

她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屋新树小画不古。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看到杨家院子里这两株高大粗壮蓊郁成荫的大树,却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一行人径直穿过院子,走进五间正房的堂屋。

杨家的房子比较讲究,堂屋中并没有盘灶头,正对着屋门悬着一幅字画中堂,案几上摆着两只瓷瓶,前边布置着方桌和两把圆椅。就在左手圆椅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看见邱晨母女和两个嫂嫂进门,老者激动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微微一晃,连忙扶住了桌角。

“海棠……”老者须发皆白,目光殷殷地看在邱晨脸上、身上细细打量着,颤着声音唤出小女儿的名字。

这样的老父亲,是怎么牵挂最宠爱的女儿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小女儿远嫁到那样一户人家,又是怎样在心里暗暗愧疚的。在得知女婿死在边关,女儿丧夫新寡后,又是怎样的痛心不已……

邱晨心脏颤了颤,喉头禁不住一哽,叫了声:“爹爹……”

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刘氏的手臂,上前两步,跪在了老者的身前:“爹,不孝女回来了……”

“唉,傻孩子,快起来,傻孩子啊……”海棠爹佝偻着身子,一双粗糙的大手抚在邱晨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语不成声,泪水早就糊了一双老眼。

邱晨也不自觉地就扶住了老者的腿,就像俊书搂住 ...

(刘氏的腿一样,只不过,她是垂着头,将头顶抵在老者的身上,泣不成声……

“妹妹,你这是,唉,你快别哭了……”周氏焦急地劝慰着。

赵氏也在另一边扶住了邱晨的胳膊,劝说着:“海棠妹妹,你别哭了,你哭把咱爹娘都带哭了……咱爹的腿站不长啊……”

邱晨一听这话,算是入了耳,连忙抬手蹭去了脸上的泪水。

周氏、赵氏趁着这个空当,把海棠爹杨连成老汉扶着坐回了椅子上。

邱晨这会儿也擦了泪水,看着老父亲坐好了,她膝行一步,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爹!让您跟着­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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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娘家人(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一章娘家人

看到女儿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老人之前的种种担忧、愧疚都散了一些,满脸欢喜老泪纵横的,说不出其他话,只连连说:“好,好,回来就好……”

阿福阿满一看到娘亲更亲哭了,就顾不上和俊礼玩了,连忙挤到娘亲身后,一边一个扯着娘亲的衣角,神­色­惴惴着,懵懂着,也都含了一包泪,嘟着小嘴儿挨在娘亲身上。ww

杨连生老爷子见到女儿,被赶进来的杨树勇、杨树猛扶着劝慰着渐渐擦了泪,稍稍平静下来。邱晨也被周氏赵氏扶着站起来。

杨老爷子擦了泪,一转眼就看到了邱晨身边的两个孩子,心头一疼,却仍旧笑容满面道:“这是福儿跟满儿吧?来,过来,让姥爷好好看看!”

邱晨连忙笑应着,拉着阿福阿满,笑着道:“这是你们姥爷,是娘亲的爹爹,快叫姥爷!给姥爷行礼!”

阿福沉静,阿满活泼,兄妹俩­性­格不同,却都懂事听话,又上了一些日子的学堂,礼节上也不含糊。

乖乖地顺着娘亲的话,一起站在邱晨身前,一个长揖及地,一个屈膝福身,然后,双双跪在杨老爷子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被杨树猛、杨树勇笑哈哈地抱了起来,送到杨老爷子怀里,让杨老爷子欢欢喜喜地亲近了一阵子。杨老爷子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牌子递给阿福,摸出一只小银镯子来递给阿满,阿福阿满接了,又磕头谢礼,被杨老爷子一把拉住了。

之前,他对这两个孩子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芥蒂,但见了孩子这么乖巧,这么懂事,因林升引起的那一点点不舒服早就散光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欢喜。

邱晨和两个孩子见过杨老爷子之后,杨树勇杨树猛又带着俊文四个孩子过来,给杨老爷子磕了头。

特别是杨树猛和俊书,之前远行没有像老爷子说过,但如今安然回来了,就不再隐瞒了,略略地说了几句,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欢喜,随即就招呼着儿媳­妇­安排晚饭。

考虑到杨家房子紧张,邱晨这一趟来杨家没有带其他人,连青杏和玉凤都没带。

一说安排晚饭,她就想站起来帮忙,却被杨老爷子抬手止住:“让你娘和俩嫂子张罗忙乎去,你且安心坐着,和我说说你那边的事儿。”

老人发话,邱晨也不好违拗,只好叫了俊文进来,让他去把他们从安阳府买回来的熟食卤菜拿出来,这才重新在炕沿上坐了,和炕上的杨老爷子挑着能说的,从病好了之后,采药卖药,收罗布麻,之后又学着看药书,得了几个方子……一件事一件事,一层一层地说过来,杨老爷子默默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应一声。

说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邱晨就把林家的情况介绍了个大概,杨老爷子沉默着亲手给邱晨续了杯茶,推到邱晨跟前,看着这个曾经最让他宠爱,也曾经最让他挂念的闺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苦了你了……”

邱晨笑笑,没有说什么。

显然,杨老爷子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眨了眨眼,脸上的感叹沉重一下子散开来,展开一脸的安慰的笑,道:“好在,你这闺女熬过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我也就放心了!”

邱晨点了点头,起身过去,拿着手帕子给老爷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就势依着杨老爷子道:“爹,你和娘要好好保养身子,以后,让我好好孝顺孝顺你们二老……你们为了我们兄妹也­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也好好地享享福。”

杨老爷子宽慰地拍着邱晨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好,好,我和你娘就等着享福了!”

父女俩说着话,周氏和赵氏带着俊文俊书也端着饭菜布置好了。

进了七月中旬,虽然中午日头仍旧毒辣,但一早一晚气温却已经凉爽了不少,在屋子里吃饭已不觉得闷热。

杨家的饭菜就摆在堂屋中。把中堂处的方桌抬到屋子中间,按了八张椅子凳子。邱晨扶着杨老爷子出了里屋,杨老爷子在上手坐了,邱晨和杨树勇分坐了杨老爷子左右的座位,邱晨往下给阿福阿满按了两张小凳子,杨树猛则坐在杨树勇下手,俊文俊书打横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负责端茶递水,盛碗舀饭之类的。

刘氏带着周氏、赵氏,还有俊言俊章俊礼三个孩子,则在里屋炕上摆了饭菜。

这样的安排也是因着媳­妇­不上桌的习惯,相对的,出嫁后的闺女回娘家却是客人,在有些家里就会安排到大桌子上,当然,也是在家里没有外客的情况下。

众人坐了,邱晨接过俊文递上来的筛酒套壶,这一套筛酒壶分酒壶和外边的套筒组成,使用的时候,在套筒中倒入热水,再把酒壶放进去,就能够起到热酒、保温的作用。『』

在现代,已经没有几个人会把酒热了喝。但邱晨却知道,酒这种东西,本就是大热发散之物,若是冷冷的喝下去,积在心里,不能尽快发散开来,对身体就会产生损害。温热的酒,适量的喝,不但对身体没有坏处,还有一定的舒筋活络的效果。若是加入合适的药物,还可以治疗风湿痹症、老寒腿、脾胃虚寒等不少病症。

是以,邱晨那日去选香皂包装的时候,一看到这一套筛酒套壶就相中了。那个瓷器店里还有一种更为­精­致的筛酒套壶,是一支紫砂酒壶搭配了同等质地的紫砂小炉,那样的炉子­精­致是­精­致,却繁琐的多,若是有人伺候自然更好,但只是老人自己用的方便,还是这种倒热水的套壶适用。

邱晨给杨老爷子倒了一小盅酒递过去,笑着道:“爹,您尝尝这酒,这可是我大哥二哥亲手给您蒸的。”

刚刚邱晨已经跟杨老爷子说了蒸酒的事儿,这会儿一说,杨老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儿,满脸笑容带接了过去,小小的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抬眼看向齐齐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酒够劲儿,就是生硬些,要是再存上些日子,味道醇厚些就更好了!”

杨树勇兄妹仨自然是连连点头应着,杨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斜睨着两个满脸笑意的儿子道:“这就是你们哥俩蒸的,酒里的药是你妹妹配的吧?哼,你们俩还是当哥哥的!”

杨树勇和杨树猛连忙站起身,躬身认错,杨老爷子这才摆手放过这哥俩,继续吃起饭来。

吃过饭,周氏和赵氏收拾碗筷,邱晨兄妹陪着杨家二老上炕说话,孩子们也都跟着进来,一间屋子炕上炕下,挤得满满登登的。

刚刚下车的时候,一家人都只顾着相见说话,也没顾得上安置带来的东西。这会儿,杨树勇和杨树猛就带着俊文俊书把邱晨带来的东西,都搬了进来,直接送进正屋东厢的套间里。

邱晨和刘氏进了东套间,母女俩商量着,从一堆东西里扒拉出六匹厚茧绸六匹细棉布,还有两只木刻雕花匣子,分成两堆,又拿了两匹厚茧绸和两匹细棉布添在其中一堆上。

正要拿出来,就听得屋外人声喧哗,邻里知道刘氏回 ...

(来,过来串门了。

刘氏看了看邱晨,母女俩就从内套间出来。刘氏和那些婆子媳­妇­们寒暄着说着话,邱晨谁也不认识,就只管跟着刘氏,端端茶递递水的,又盛了一盘子糖块蜜饯送上去,自然又得了一通奉承。

很快,那些人就坐下来和刘氏聊起了家长里短,邱晨觑着空子,招呼了俊文俊书进了内套间,抱了两堆东西,从内套间的外门出去,招呼着周氏、赵氏进了东厢。

东厢的布置与正房想象,家具略整齐些,样式也新,想来是杨树猛娶妻的时候置办的。不过邱晨目光一扫也能看得出来,刘氏屋里的家具虽然陈旧些,却都是木料粗大的板材厚实的,杨树猛这屋里的家具也就落个样子新,木料板材上可就差得多了。

赵氏招呼着人进了他们居住的北里间,邱晨让俊文俊书几个把东西放在炕上,她就把手里的点心交给俊文,让他带着弟弟妹妹找个地方吃点心玩耍去。还嘱咐俊文去正屋盯着些,若是杨老爷子和刘氏有什么吩咐,也不至于每个人应声。

孩子们欢笑着热热闹闹走了,邱晨指着炕上的料子对周氏、赵氏笑道:“这些料子是给两位嫂子做衣裳的,大哥二哥和俊文俊章他们,都在我那边做了,我就不再往家里送了。这几匹是给小俊礼的。这两个匣子里,是给嫂子们的一套头面。我的眼光有限,嫂子们别嫌弃才好!”

周氏、赵氏都是一脸喜­色­的,却难免都推辞着。

周氏道:“你那钱来的也不易,怎么总是花钱这么大手,前些日子,你不是让你大哥捎了料子回来么?我刚做起来还没沾身呢,哪里又缺衣裳了。你快拿回去吧,看看能不能退了……就是不能退掉,你也先放放,说不定别处就用上了。”

赵氏也跟着道:“是啊,海棠,我和大嫂成年不出门的,就在家里地里转,这么好的料子,就是给我们,我们也穿不出好穿来,你还是搁着,看看能计别的用处不!”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咋就不能穿了,做出来也别搁着压箱底,就穿上。”

说的周氏和赵氏都笑起来。周氏心实,拿过那个匣子来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打开了,看着里边做工­精­细的银首饰,笑的一脸灿烂:“还是妹妹的眼光好,这首饰做工成­色­没有不好的。”

说完,却盖上盖子又给邱晨推回来:“妹妹,那衣裳料子嫂子不跟你客气,可这些首饰,还是妹妹自己留着戴吧……你戴不了,就留着给满儿……”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邱晨光溜溜的发髻,眼圈儿禁不住就红了。

邱晨拍拍周氏的手,打住她的话,转了话题问:“你们收罗布麻的事儿还顺妥吧?这会儿一天能收多少?能忙过来不?”

赵氏和周氏对视一眼,赵氏笑着道:“顺妥,顺妥着呢。人家回春堂每十天过来运一次,银钱都是当面结清……大嫂和我也说了,这份子事儿是你的面子,我们收货的时候就格外小心,枯枝烂叶的绝对没有,枝梗子、石头沙子也绝对没有,那回春堂的掌柜的来过两回,只说咱们不愧是一家的,这货­色­上都信得过。他们回去一点儿不用­操­心挑拣晾晒的,直接就能配方子抓药。”

周氏也在旁边连连附和着点头,一脸喜­色­地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我们如今一天能收三百多斤,去了本钱和工钱,咱们家一天就能二十多两银子……”

邱晨目光扫过赵氏,见赵氏神­色­平静同样一脸的喜意,就抬手拍了拍周氏的手,道:“真是不少……这么多货,就两位嫂嫂能忙过来么?”

周氏看看赵氏,两人都笑着点点头,周氏又道:“能,咱爹主动把记账的活儿揽了过去,我和你二嫂就只管着带人炒货晒货……三百多斤货炒完晾­干­不过一百多斤,哪里累到了,你就放心吧!”

姑嫂三人唧唧咯咯地说着话,不时听到院子里脚步声响,就有人招呼着,径直进正屋去了。

这个季节正是个小农闲,农活儿不累,晚上农人们就不那么急着早睡,有的还去街口乘凉,也有的就往热闹的人家凑着说说话儿。

海棠娘家在杨家铺子是个老户,刘氏、周氏和赵氏都是好­性­子,和邻里街坊也都合得来,如今一听说刘氏住闺女家住了一个多月终于回来了,就都上门过来坐坐。于是,北屋就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的,一直热闹到戌末时分,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邱晨和周氏、赵氏听到声音,自然要出来相送,将人送走之后,邱晨也就回了正屋。赵氏和周氏则去烧热水,又给孩子们收拾床铺被褥,为一家人睡觉安置忙乎去了。

杨家是五间正屋,东西分别三间厢房的格局,杨家二老住了正屋东厢,杨树勇和周氏住了正屋西厢,俊文俊书俊言兄弟仨都住在正屋西厢的套间里,杨树猛和赵氏住在东厢房里,夫妻俩住的北间,俊章俊礼之前也一直跟着父母住,西厢是厨房和仓库。是以,邱晨呣子有两个选择,一是在邱晨出嫁前住的东屋套间里,一个就是东厢房的南里间里。

赵氏笑着过来询问邱晨:“妹妹,我把我那边的南屋收拾出来了,你带着孩子去那屋里安置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道:“二嫂,多谢你费心了。可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和咱爹娘多说说话,在咱爹娘炕上挤挤,就不去你那边了。”

赵氏笑着还要说什么,杨树猛挥挥手,瞪眼斥道:“咱妹妹乐意在哪里都依她,你把你晒好的被褥搬到这屋里不就成了!”

赵氏反应极快,立刻笑着一拍手道:“瞧瞧我这笨的不打弯儿的……好,好,我这就去搬!”

周氏相对的要慢上许多,看赵氏匆匆去了,也笑着道:“妹妹和咱爹娘在这屋说话,阿福阿满交给我带着吧!”

邱晨没有答应,而是转眼看向在旁边玩耍的阿福阿满:“你们晚上跟着大舅妈睡好不好?”

阿福看着邱晨不说话,阿满看了看邱晨,从炕上爬起来,挪着小短腿扑进大舅妈的怀里:“满儿跟大舅妈睡。满儿给大舅妈讲故事!”

周氏绽开一脸的喜意,抱着阿满连着亲了几口,就­干­脆不撒手了,对邱晨道:“妹妹,那你跟爹娘说话,我就带着他们兄妹去洗洗睡去了,今儿坐了一天的车,俩孩子想也是累坏了。”

邱晨笑笑,看向阿福,阿福也笑着点点头,起身将小手放进周氏伸着的大手里。俊礼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大嬢嬢,我也跟你一起睡!”

周氏抬手摸了摸俊礼的小脑袋,笑着道:“好,好,你们三个都跟着我去!”

转脸又对刘氏和邱晨道:“瞧这骨­肉­关着就是不一样,这仨小的才多大会儿,就好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杨老爷子和刘氏看着这一幕都是满脸欢喜欣慰,邱晨也笑着看着福儿满儿俊礼跟着周氏去了,阿满拘在周氏怀里就一直没下来,出屋门的时候,小嘴儿就开始嘚吧嘚吧的,哄得周氏的笑声直从西屋里传进来。

刘氏拍拍邱晨的手道:“这小丫头真是个心眼包子,这心眼儿多的,这么多孩子大的小的,就没有 ...

(压的过她的。”

邱晨听着只笑。

很快赵氏把两床晒得喧腾软乎的被褥抱了过来,听说阿福阿满去了西屋,立时笑着将一床被褥又送去了那边。

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

这屋里只剩下杨家嫡亲的一家五口,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把孩子们上学的情况和杨老爷子说了,听说连俊文念书也特别认真,刘老爷子是真的打心里欢喜起来。

他们杨家虽说是赶大车的出身,但祖上也曾小有田产,在海棠曾祖父辈上还中过举人。只是自那以后,杨家家道中落,人才凋零,海棠爹还读过五六年书,到了杨树勇杨树猛以下,就只能顾着营生糊口,无力进学。只是,这读书进学一直却是杨老爷子的一个心愿,看着孙子们日益长大,之前他就每每惭愧遗憾,如今得了女儿的济,孙子们都能够上学堂读书,又听说个顶个很是用功,老爷子自然欢喜非常。

虽然俊文俊书开蒙年龄实在大了些,走科考的路子几乎不再可能,但能够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就是不进学用处也大着呢!

欢欢喜喜地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杨树勇杨树猛这才离开,邱晨端了热水进来,刘氏接了,伺候着杨老爷子洗了手脸又洗了脚,邱晨也去内套间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柔软的细棉衣裤,这才转回来,跟着杨老爷子、刘氏一起,上炕睡觉。

躺下后,母女俩又喁喁地说了半天话,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再一睁开眼,天­色­已经透亮。

邱晨起身,就见炕头已经空了,杨老爷子和刘氏都已经起身出去了。

微微怔了怔,邱晨露出一个微笑,索­性­又舒展地躺着,望着发黄的顶棚,默默地在心里道:海棠,你的爹娘哥嫂侄儿们都很好,我以后也会好好地待承他们,你可以放心了。

也就略躺了片刻,邱晨就也起身下炕。

刘氏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邱晨笑的舒心:“这回真的是睡足了。再睡下去,孩子们都该笑话我了!”

梳洗了,邱晨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短衫一条靛青的裙子穿上,发髻仍旧绾在脑后,却挑了一支点翠银簪子攒上。

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着,又不违自己新寡的身份,又不会太素,让老爷子寿辰觉得丧气。

出门,就看到杨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摆弄一架豆角,穿着一身元白的衫裤,头顶的发髻胡须灰白着,身形清瘦,脸­色­红润,若是不走动,显不出坡脚来,倒颇有一番老而弥坚的意味。

邱晨看着心里欢喜,老爷子身子板儿不错,她也能替海棠多尽几年孝心。或者说,其实她自己对能够拥有一双健康慈祥的父母,两对淳朴厚道的哥嫂也是极为满意的,她自己满意这份浓厚的亲情,也贪恋这份多多少少有些心虚的温暖。

早饭是刘氏一早下厨亲自擀的长寿面,杨老爷子换了一件灰­色­的茧绸寿字直缀出来,端坐在堂屋正中,杨氏兄妹三人分别带着自己的一家子给老人磕头祝了寿,送上各家备的寿礼。

周氏送上的是一双针脚细密、黑­色­三棱布的千层底布鞋;赵氏送上的是一件很快就能穿上的古铜­色­夹衣。邱晨送上的是一件珍珠羔羊皮的、熟褐­色­寿字纹提花缎皮袄子。杨老爷子一脸的笑,一一的接了过去交给刘氏收起来。又给俊文往下的一群孩子都发了红包,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坐下吃面。

吃过面,刘氏带着周氏、赵氏两个儿媳­妇­就开始着手准备午饭用的食材。

邱晨早就跟刘氏打听过了,杨老爷子过寿,因为不是整寿,来的客人估计多不了,也就是村里几个来往密切的,还有那个小姑­奶­­奶­家的人,刘氏、周氏、赵氏的娘家人……最多准备两桌席面待客就足够了。

这些人邱晨都不认识,反而更光棍地不着急了。不认识也没什么近亲疏远,她一律跟着周氏赵氏应对就成了。

只是,她和杨家一­干­人万万没想到的,刚刚吃过早饭不久,杨家却突然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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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话也不说了,鞠个躬顶钢盔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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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此下聘

( 第一百三十二章如此下聘

吃过早饭后,刘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就在院子里忙乎着准备中午的寿宴,邱晨也去帮忙,拎了一篮子菜坐在树荫下择菜。『』俊文俊书则带着两名帮工的­妇­人去装昨日收上来的罗布麻……

一家人忙碌而欢喜的,只等着贺寿的亲戚们上门。

刚进了巳时不久,在大门口玩耍的俊礼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来:“­奶­­奶­,来了,来了……”

赵氏在围裙上擦擦手,过去给俊礼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笑嗔着:“你这孩子,谁来了?”

俊礼眨巴着眼睛,有些懵懂道:“呃……我也不知道,来了好几辆马车!”

“好几辆车?”刘氏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也不由疑惑起来。

杨家走的近的亲戚可没有啥大家主儿,也就赵氏娘家日子宽裕点儿,也只养了一头黄牛,要赶车也就一两牛车,哪里来的好几辆马车?

邱晨笑着洗洗手,扶了刘氏往外走,一边道:“娘,别急,咱们出不就知道是谁了!”

刘氏回头朝闺女笑笑点点头:“也是!”

说话间,邱晨扶着刘氏,周氏和赵氏跟在后边一起迎到了大门口,在后院修炒药棚子的杨树勇杨树猛也闻声赶了过来,只是,一家人出门一看,都有些迷糊,门外一溜儿十多辆马车,为首的是一辆棚车,已经在杨家门外停下,后边一溜儿都是没有车棚的架子车,最后的还离得远,正往这边缓缓行来。

更让杨家人疑惑地是,马车上装了些黑­色­的抬盒,每一个黑漆抬盒上还都系着大红绸子的花球……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送聘礼或者送嫁妆的啊?

一家人正疑惑着,从打头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身穿大红遍地金缎子衣衫的­妇­人来,站在车下先是抻了抻衣角,又扶了扶鬓角醒目的赤金簪子,这才仿佛一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杨家众人,妆容浓重的脸上这才猛地绽开一脸的笑,疾步朝着邱晨等人走过来。

“敢问,这可是杨连成杨老爷府上?”­妇­人挺直着脊背,嘴上说的客气,表情语气却没多少客气,反而颇有些居高临下地问道。

刘氏和周氏赵氏都有些懵,邱晨却是隐隐想到了什么,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妙之感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赶过来,正好听到­妇­人的这句问话,杨树勇上前一步,疑惑道:“正是。只是不知道你是……”

那­妇­人一得到杨树勇的肯定,立刻笑起来,也不回答杨树勇的询问,转身笑嘻嘻地朝着一溜儿马车旁跟着的人招呼道:“就是这里了,赶紧的卸车,把东西抬进杨老爷家!”

杨树猛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对付,拉了拉杨树勇,兄弟俩往前一步,拦住那­妇­人道:“这位大嫂,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要卸车,我们杨家是不能收这不明不白之物的。”

那­妇­人挑了挑眉梢,觑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杨树勇兄弟一番,笑嘻嘻地皮笑­肉­不笑道:“两位这话可就过了……呵呵,我可是奉了同知大人之命,前来为同知公子下聘的,啧啧啧……同知公子呀,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姻缘啊……”

说完,也不等杨树勇杨树猛再接话,就又转回头去,径直让跟车的随从们往下搬东西。

此话一出,杨树勇杨树猛还有刘氏等人都是脸­色­巨变,却都有些懵,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在他们心里同样觉得五品官的同知大人,那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存在啊!

邱晨觑着那随车的足有四五十名的青壮汉子,心中暗暗计较,就他们杨家几个人这么顶着,根本挡不住。

她扯了扯杨树猛的衣角:“二哥,你这会儿能骑马进趟府城么?”

杨树猛紧张的脸颊肌­肉­都突突直跳,听了邱晨的话却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道:“能!”

“我且拿话稳住他们,你快去府城,去云中仙找他们掌柜的,让他带你去找云二公子!”

杨树猛点头应下,从人群中挤出去,朝着村子南跑去--刚才俊言俊章牵着几匹马去了村南饮马了,他去那边骑马,就可直接去往府城了。

“这位大嫂,你且让他们等一下!”邱晨微笑着开口。『』

“哦,又有啥话……”那­妇­人有些不耐烦地呛了一声,转眼看到邱晨的衣着打扮,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甚至重新挂上了一脸的笑道,“敢问这位可是杨家的海棠姑娘?”

刘氏满脸忧­色­地紧紧抓着邱晨的手。邱晨轻轻地拍着刘氏的胳膊,安抚着,一边微笑道:“大嫂这般问就失礼了……我五年前就嫁为了林家­妇­,嫂子应该称呼一声林娘子。”

“嘿嘿,这话说的……”­妇­人讪笑着,“你这就要嫁入同知府了,以后可就要称一声杨家­奶­­奶­了,那林家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杨树勇和刘氏等人脸­色­更加难看,邱晨却是神­色­不变,仍旧挂着一脸的微笑道:“杨家­奶­­奶­?这么说,你所说的同知公子是想聘我为正室嫡妻咯?”

邱晨拍拍刘氏的手,让杨树勇过来扶着刘氏,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笑道:“既然是聘为正室嫡妻,这问名、采纳……一步没走,就上门送聘礼,这也太过与礼不合了吧?”

那­妇­人的笑僵在脸上,努力地扯了扯嘴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道:“您这话……呵呵,刚刚我已经说过了,这能够嫁入同知府,那可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至于这礼数么,也是……也是同知公子仰慕太甚,情急之下……也完全能够体谅嘛!”

似乎是为自己瞎掰的急智很是满意,­妇­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再一次堆满了一脸笑道:“再说了,能够尽快嫁入同知府,你也可以早一日享受那荣华富贵,富贵荣华呐……”

邱晨嘴角噙着笑,一边听着­妇­人胡扯,一边儿往马车那边走。见那些青壮仍旧顾自往下卸着东西,邱晨笑着对那紧跟着她的­妇­人道:“你说的这些也就罢了,可这聘礼既然是送来给我的,总得让我看看吧?这一只只盒子关的这么严实,是不是里边儿都是空的啊?”

那­妇­人一滞,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抬手朝着那些青壮们挥挥手,止住众人卸车的动作,高声道:“都打开,把礼盒都打开,让咱们杨­奶­­奶­看看,看清楚了,可别到时候说知府家送聘礼送空盒!”

邱晨并不理会她语气中浓重的嘲讽,只意态闲适地站在车旁,好像只等着看礼盒中的聘礼一样。

那些青壮们也觉得新鲜,他们这些从同知府里出来的,也自忖见多识广了,可女子亲自要求打开聘礼看看的,还真是第一回听说。

他们看看杨家破旧的院墙房舍,再看看邱晨和杨家人朴素的还不如他们府中下人们的衣着,不由地就都露出一脸的嘲讽来,有几个甚至低低地说着什么,毫不掩饰地低笑起来。

杨树勇和刘氏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有邱晨仍旧脸­色­不变地站在那里,好像 ...

(根本看不到听不到这些人对她的嘲讽似的。

下聘礼的礼盒都刷着油亮的黑漆,因为扎着大红绸子团花,这会儿要打开礼盒,就要一个个抬起来,把压在礼盒下边的大红绸子接头解开,才能把盒盖拿下来。

那些青壮们一时手忙脚乱、心烦气躁,却也没办法省事儿,只好由两个人抬起礼盒,一个人俯身去盒底解那红绸……

第一个礼盒揭开了,那­妇­人一脸鄙夷地笑,对邱晨道:“杨­奶­­奶­,请看吧!”

邱晨并不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这才抬脚朝那个盒子走过去,一看之下,邱晨不由地也露出了一抹讶异之­色­来--第一抬礼盒里居然放着五块整整齐齐的红砖大小的小号土坯!

那­妇­人很满意地看到邱晨脸上的惊讶,笑的一脸得意道:“杨­奶­­奶­……这是不满意么?哦,是了,杨­奶­­奶­估计没见过这种聘礼……这土坯可不是简单的土坯,这一块土坯可就是一顷上等良田呐!”

邱晨索­性­顺着她的话装傻,挑着眉道:“一顷?一顷很多啊?我家刚买了三百亩地呐!”

那­妇­人还真没想到,这户人家还能一下子买下三百亩地,她怔了怔,然后笑道:“杨­奶­­奶­啊,这一顷就是一百亩,这一抬可是五块土坯,这可就是五百亩良田!就是没有其他,仅这五百亩良田的收益,也足够杨­奶­­奶­吃喝不败的了呢!”

邱晨挑挑眉梢,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一亩地一年能手两石麦子,一斤麦子四文钱,一石麦子一百二十斤,两石麦子就是九百六十文……一百亩地就是九万六千文……就是九十六两银子……五百亩地,一年就是四百八十两……四百八十两银子啊……”

“对啊,那可是四百八十两银子啊……”­妇­人好不容易等着邱晨掰着手指头算完,连忙截住邱晨的话头大声强调道,“四百八十两银子啊,四百八十两银子一年……”

邱晨却脸­色­突然一转,很失望道:“……才四百八十两啊……四百八十两够­干­啥的?我家里光下人就十三个,这些人的月钱加吃穿一年都将近二百两了。我还养着八匹骡马,这八匹骡马一年的嚼谷也得一百多两银子……这两处加起来就三百多两,还有一百两……我还开着私塾,私塾先生一年的束脩吃穿一年也得八十两……”

话说到这里,邱晨突然住了口,只直直地看着­妇­人,扎撒着一双手……

“我这一文钱没花到自己个儿身上呢,四百八十两就没有……我还要人情往来,还有吃吃穿穿……这些钱从哪里来?你说说,我这些钱从哪里来嘛……”

­妇­人被邱晨绕的眼晕,如今又被邱晨问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涨的脸通红,几乎一口血喷出来……四百八十两银子居然就被这么一会儿就给算没了……四百八十两啊,她一年下来,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说成个十桩八桩的婚事,也不一定拿到多少银子……就是这一回,那同知公子也不过许给她一百两银子,让她来强送聘礼啊……她就欢喜的合不拢嘴了……人家居然拿着四百八十两银子还这么一脸嫌弃……嗳,不是,是一年四百八十两,以后年年有哇……

“……你这不是骗人吗,你说够一年花用不愁,我这哪里不愁了?我一文钱也没用上啊……你说说,你怎么骗人呐,还跑到我家门口来骗人……你这是­干­啥呐……”邱晨仍旧不依不挠地追着­妇­人询问着,那­妇­人自称舌灿莲花,这会儿竟是一句话都递不上了。

她努力地想要从邱晨的质问中摆脱出来,于是,就被邱晨一步步逼得连连后退着……

好不容易,那­妇­人才找回来自己的嘴巴,拉着邱晨的手道:“杨­奶­­奶­,杨­奶­­奶­……咱们看看后边的,后边还有呢……后边还有好多呢……”

邱晨却理都不理她,只叉着腰怒道:“看什么看?你们第一抬就弄了那么几块土坯糊弄人,后边儿还有好了?走,走,走……见过上门提亲的,没有见过你们这样上门来糊弄人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同知大人家的公子要靠着糊弄才能娶上媳­妇­呢……”

那­妇­人和青壮们都被邱晨这话惊得张口咋舌,那­妇­人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根本不让她说话,只怒道:“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上几十个叔伯兄弟来,拿大棍子轰你们出去……”

那­妇­人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Сhā话道:“杨­奶­­奶­……杨­奶­­奶­,你听我说,我们同知公子真的是诚心求娶……”

“诚心求娶?诚心求娶就拿这么几片土坷垃来糊弄人?哼,你赶紧回去,告诉你们那什么同知公子,就说他要真的想娶我,就拿出诚意来……哦,对了,我忘了说了,我是女户,只能招赘不能嫁人,你问问你们那个什么同知公子,问问他能不能招赘上门啊……”

杨家门前的一条街不深,也不宽,堵了这么多马车,自然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只是,那些村里人惧于这一溜儿大车的威势,又听说是事关什么同知公子,都不敢太往前凑,都隔得远远地看着,小声而热烈地议论着……

可就在这些村里人不敢上前的时候,又有一行人,衣着锦绣,容貌俊逸,焦急地从人群中挤过去,却在走近杨家大门不远处停了脚步。还有一个杨家铺子人都认识的,也从人群后边匆匆挤进来,一步不停地朝着邱晨奔过去:“妹妹……”

云二公子用扇子敲着身旁之人的肩膀,笑的几乎打跌:“哈哈,看来咱们这么急着赶过来,倒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廖文清却有些神思不属,脸­色­也特别不好看,他没有听到云二公子说了什么,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刚刚林娘子的那句胡--能不能招赘上门?

他就觉得心里很有些触动,那同知家的三肥猪能不能招赘上门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若是这个条件传出去,他和她是真的在没有可能了!

廖家老夫人连他迎娶她进门都不肯,又怎么可能同意他招赘了给人做上门女婿……不,别说他娘,就是他爹也一定不会答应!

肯招赘了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要不是家里儿子多吃不上饭的,就是家里人死绝了,了无牵挂的……不然,谁也不会做这种背弃祖宗的事情!

那­妇­人还想跟邱晨辩解些什么,云二公子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晃着折扇,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上去,脸­色­带着笑意道:“这不是安阳府最有名的官媒田婆子么?怎么,好好地官媒不当,跑到人家这里来招摇撞骗来了?”

田婆子突然被人叫明身份,急忙回头一看,登时白了脸,磕磕巴巴地道:“云,云二公子……您,您怎么贵脚踏贱地,到了这儿?”

云济琛冷冷地瞥了田婆子一眼,又看了看一长溜的马车,却不在理会田婆子,转而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来人,把这些收了,带回去交给老爷。就说这是高秀璞高大人强娶民­妇­的财物……啧啧,五顷地,八间铺子……这还有什么……这么多金银财物,怎么着折算折算也得有个一两万两银子了……正好,上边来的钦差大人刚刚到了府城,已经把高秀璞高大人革职查办,正要着手搜罗高大人贪墨的罪证,这些东西送过去,倒是刚刚好……据我所知 ...

(,高秀璞高大人是正五品,一年的禄米应该是一百八十石,每石米按市价二两五钱算,那高大人一年的俸禄银子不过是四百五十两……呵呵,这一出手就是一两万两银子,真不知道高大人不吃不喝攒了多少年啊……哼!封箱,带走!”

当云济琛说出高秀璞被革职查办后,那些之前耀武扬威满脸傲然的青壮们就脸如土­色­了,那个田婆子更是直接双腿一软堆萎在了地上……这会儿,云济琛一声带走,呼啦啦上来不过十来个随从,却毫无阻碍地把田婆子和那些押车来送聘礼的青壮们一起带走了,就如他们突然到来一样,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一溜马车走了,杨家门口就显得格外宽敞起来,而此时身边仅剩下两个随身小厮的云济琛、廖文清,就变得更加醒目了。

“多谢云二公子和少东家及时援手!”邱晨微笑着对云二廖三屈膝道谢。

“我倒是觉得,没有我们,林娘子也一定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人给轰走啊……”云济琛哈哈笑着说完,一收手中的折扇,神­色­一正,道:“听闻今日乃令尊的寿辰,小可和文清贤弟特意过来为令尊拜寿的,只是没想到,却遇上了这么一幕!”

邱晨笑着又谢了,然后问道:“那高秀璞真的被革职查办了?”

云济琛微笑着点点头,却不再接话,邱晨也就适可而止地打住了话头,引着云济琛和廖文清来到门前。

云济琛和廖文清去过刘家岙,见过刘氏,与杨树勇杨树猛也有一两面之缘,都不算太生疏。云济琛、廖文清本就被杨家高看一眼,如今又是承人家的情,解了这么一场大困,杨家人自然就把二人,特别是云二公子当成了解危济困的恩人,自然敬重有加,杨树勇杨树猛接着引进家门不说,一进了院子,由俊文俊书扶着的杨老爷子上来就要给云济琛廖文清二人行礼。廖文清自然不能受,云济琛也不好受了老人之礼,一人一只手伸过去,连忙扶住了下拜的杨老爷子。

云济琛笑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我们二人是晚辈,此次是来给老伯贺寿的,老伯您再如此,可就真是折我们二人的寿数了!”

听他如此说,杨连成只能作罢,却也让俊文扶着他,陪着云济琛和廖文清进了家门。

一场闹剧,来得突然,去的也利落。

闹剧除了让杨家人虚惊一场外,似乎再没留下任何印迹。

廖文清和云济琛上门之后,很快,杨家的亲戚邻里,也开始陆续上门给杨老爷子贺寿。

只是,因为有了廖文清和云济琛的上门拜寿,杨家原来准备的两桌席面就不够了。邱晨只好应付几句,就让杨树勇杨树猛陪着廖文清、云济琛二人,她则匆匆去了厨下,看看食材,争取再琢磨着添出一桌子菜来。

好不容易硬生生又蒸出个八碟八碗的席面来,廖文清和云济琛被安置在堂屋中的一桌上,由杨老爷子和两名年岁大的相陪。杨树勇和杨树猛则去了院子中,陪着另外的客人。

一场寿宴热闹喧腾着,从午时开始,直闹腾到未时末才散了。外边的人喝的一步三晃,杨老爷子和另外两名长辈则早就被扶上炕睡过去了。

撤了席面,邱晨就和云济琛、廖文清二人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说起了高秀璞的事儿来。

这一次高秀璞事发被革职查办,是多方弹劾折子一起送了上去的结果。上折弹劾的就包括云知府和镇北大将军秦铮。

说起秦铮,云二公子禁不住连连叹息,“还真真是天妒英才……据说秦大将军伤情很不好,皇上派遣御医院毕全力救治,一­干­御医却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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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个傻子(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三章这个傻子

“……据说秦大将军伤情不好,延绵多日仍旧不愈合……如此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云二公子感叹着:“这一次,皇恩浩荡,没有追究戎人王子公主逃脱之责,却因为国家多年后又一次大面积开疆扩土而大赦天下。『』除了极个别罪大恶极的凶徒外,许多沉冤多年的犯人,此次,也一朝脱困……是以,秦将军这次北征大捷,被称之为全民欢庆,也不为过!只是,可惜了秦将军呐……即使能够得以保全了­性­命,只怕日后也无法再统帅兵马,战场厮杀了!”

邱晨握着茶杯听着,表情却没有因为云二公子的讲述而有太多强烈的变动,到云二公子落了话音,默了片刻,她才淡淡道:“此次,秦将军但能够保全了­性­命……或许伤重无法在统帅军马,反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一出,云济琛和情绪有些低沉的廖文清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惊异之­色­。

邱晨讪讪一笑,道:“呵呵,我一个庄户夫人嘛,大道理不懂,反正觉得什么上战场不是好事儿。如今秦将军也算是功名显赫、高官厚禄,只要保全了­性­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

说着,目光坦然地注视着云济琛和廖文清,好像在向二人寻求一个答案一样。

云济琛抬起扇子来指向邱晨,旋即又自觉无礼,连忙收了回去,却只拍着膝头摇头失笑道:“呵呵,确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真是好!”

说着,云济琛垂下的眼皮下,却闪过一抹疑惑的深思。

廖文清却是看着邱晨目光坦然,连声笑道:“安安稳稳过日子……最好!那么,林娘子可想过……呵呵,昨日林娘子送过来的方子,藿香正气水已经备料,只是,林娘子在方子中注明的一次一支,这个一支要怎么衡量?”

邱晨愕然片刻,自己禁不住笑了:“是我一时疏忽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够用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嗯,若是瓷瓶成本过高,用咱们疗伤药中用的小竹管也行……不管是瓷瓶还是竹管,只要把所有的容量做成一样的,病患买了药回去,打开就可以直接服用,也可以根据病情,服用一支或者两支……方便病患的同时,对咱们药物的销售也有好处。”

廖文清刚刚不过是一时失言,紧急之下寻出一个这样的小疑问拿出来说事,没想到林娘子还做出了详细­精­准的解答……同时,作为一个优秀的商界新秀,廖文清对商机也特别敏感,一听邱晨所说,就立刻看出了这小小的一个标准量化,能够给回春堂带来如何巨大的市场利润,不由得就把之前那些烦闷暂时丢开来,兴奋地和邱晨讨论起这个标准量化的事情来。

“你所说的这个……是不是跟你把罗布麻分成小包一样?”

当初拿到林家做好的罗布麻茶的时候,廖文清和回春堂的诸人不是没有惊异过、新鲜过,但随后不过就是觉得林家这样做,让他们更便于清点数目,省的过称称重……可是没有人想到过,林家罗布麻搬运的方便,让他们更多地抱怨那些没有经过小包装的普通药材;林家罗布麻的洁净、优异品质,让他们不用条件、不用过筛,也曾经期盼过所有的药材都在原产地就做好这种净选工作,他们拿过来就能用……

这些回春堂­干­活的伙计们想过,却没有敏感的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廖文清却只是在初见时惊讶了一下,随即就丢到脑后去了,根本没有想到其中的便利,其中蕴含的商机……

此时,经过邱晨一提醒,他才猛然醒过来,并且立刻以点概面地推想到所有的药材、所有的成品药上去……

比如之前出售的茯苓膏,都是一大盒一大盒地卖,一大盒买回去,服用的时候再分成很多次……因为包装破坏就没有避免细菌的污染,一盒茯苓膏就得赶着吃,吃的慢了就会坏掉许多……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进入盛夏之后,茯苓膏的销售就进了一个淡季……若是,茯苓膏也用一瓶、小盒子分成服用一次的分量,那就不用怕吃不完坏掉了,也就不会再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茯苓膏夏季卖不动了……

越想越兴奋,廖文清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改之前的颓然沉郁,变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起来。ww

云济琛默默地喝着茶,看着和林娘子讨论商事讨论的热烈兴奋地廖文清,垂下眼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傻子!

云济琛和廖文清一直盘桓到申时初,才在西坠的日光下从杨家告辞。杨家其他那些亲戚们早就走了,就连家里的各处,周氏和赵氏也都打理完了,邱晨将云、廖二人送走,转回头来就见杨老爷子和刘氏都一脸忧­色­地看着她。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累到了?”邱晨一看二老的脸­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闹腾了一天,让两位老人累坏了,连忙劝道,“这会儿离吃晚饭还有些时候,你们还是躺着歇会儿吧……”

杨老爷子看看一脸坦然平静的闺女,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怎么开口,只是脸­色­暗淡地叹了口气,垂了眼。

刘氏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拍拍炕沿儿示意邱晨坐下,拉了邱晨的手道:“海棠啊,你头晌那些话……娘也知道你那是被逼的没法子才那样说的,可你说那些话咋不想想,这要是传出去,你再想一步……就更难了!”

邱晨讶异地看着刘氏,又转眼看了看仍旧垂着头的杨老爷子,心知不用问了,二老的意见一定是统一过了的。

她也知道,上午那一番装傻卖痴的作态,落在别人眼中确实不好看不好听,可她一时也不敢确定,让二老如此的究竟是她全部做错说错,还是具体到某一句话……

刘氏显然也不需要她回应,紧接着道:“你那一番嫌弃聘礼的事儿也罢了,知道的人都知道你那是被逼的……可你不该说社么招赘上门的话啊……这好好的男人谁会乐意招赘了给人做上门女婿啊!那些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不是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就是家里过不下去的……哪有好的呐!唉,你说你……”

听刘氏这么说,比她自己预料的好了太多,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真没觉得会有多大影响……

于是拿了一把扇子给刘氏打着扇子,笑着劝慰道:“娘,这话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别太忧心了……再说了,我这还守着孝呢,以后什么的还早着了,再过个两三年,什么话也该淡了……就是没有好的,咱们如今日子也很过得去,我又有福儿满儿,娘也别替我太烦心了。”

说着,见刘氏还是不能和缓,邱晨就­干­脆笑着转了话题:“娘,我明儿就要赶着回去了。让我大哥二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帮着家里拾掇拾掇,这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就不让大哥二哥来回奔波了,收了秋,爹娘和哥哥嫂嫂商量一下,把咱家里的屋子也收拾收拾……若是有合适的田地,也能买上些……”

听闺女说起这些,杨老爷子和刘氏都提起了­精­神。听邱晨说起买田,杨老爷子就道:“咱家十来亩地,如今就靠你大嫂二嫂管着,若是再买地,她们俩也 ...

(做不过来啊。”

见杨老爷子对这个事感兴趣,邱晨也顺着话道:“爹,十来亩地咱们只能自己种,要是多买上一些,几十亩几百亩的,哪能只靠自己种啊。到时候把地佃出去,咱们只需夏秋两季收收租子就好了……”

说着话,邱晨觑着杨老爷子和刘氏的脸­色­,见二人都渐渐地去了忧­色­,浮起一层喜­色­来,邱晨又道:“到时候,爹娘和哥嫂商量着招几个人抬抬架架的,账务这一块都不用别人,爹爹就能做的很好。空闲了,爹爹就坐了车去田间地头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收成,又散了心又管了事儿,多少好啊……就是啊,爹爹要好好保养身体才行啊!”

听着闺女描述的日子,恰恰是杨老爷子最最钦羡却一直没能实现的美好,杨老爷子禁不住笑起来,连连点着头道:“别看你爹的腿不利索,要是管管帐看看庄稼的活儿,太过长远了不敢说,十年八年的是一点儿事儿没有的。”

邱晨和刘氏都跟着笑起来。

邱晨又拍着刘氏的手道:“是啊,你们好好保养着身体些,再过上几年,俊文俊书兄弟们一个个给你们娶了孙子媳­妇­进门,再生上几个重孙……那咱们家可就真是日子兴盛,人丁兴旺了!”

一番话,把老两口的忧心都给驱散了,只剩下满脸的欢喜和满心的期盼,看着人都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岁。

晚上,一家人自然又说了小半宿的话,刘氏也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邱晨都一一答应着。

杨老爷子、刘氏虽然不舍得闺女离开,想想马上就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了,闺女毕竟是新寡,其他事儿都能将就,这中元节总得回家给林升上坟祭祀!这可是耽误不得的大事!老两口心中黯然,却也没有挽留。

老两口根本不知道,邱晨急着回去只是惦记着家里的制皂铺子,根本没想到什么七月十五中元节,更没想着要给林升上坟祭祀!

第二日一大早,由俊文俊书赶着两辆车,邱晨带着四个孩子上了车,辞过杨家父母和哥嫂,启程回转刘家岙。

与来时的哭泣不同,虽然是离别,一家人脸上虽然有不舍,却没了之前的种种忧虑、愧疚种种,反而没人落泪,只有周氏和赵氏一直不断地嘱咐邱晨,抽了空就回来。还有被再次孤零零留在家里的小俊礼,一大早就钻进自家屋子里不肯出门见人,连邱晨一行人走都没有出来。

这小子就是生气自己被撇下了,邱晨知道,也心疼,可也实在没法子……三岁的孩子毕竟太小,离了母亲身边还不太妥当……更何况,家里五个孩子走了四个,若是一个不留,只怕老人们也太过孤清寂寞。

这次回转不用绕路,马车出了杨家铺子直奔安平县城,然后经程家店、清水镇一路返回刘家岙。是以,行程比来时缩短了不少,也不用赶得太急,这一路上倒是悠闲。

俊文看着姑姑一路和弟弟妹妹们说说笑笑的,一直没有说话,眼看车子要到安平县城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姑姑,咱们要不要进趟城……”

邱晨疑惑道:“进城?”

目光一转,看到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失笑:“是不是你们四个小东西又拱指着买啥?成,也眼看就要晌午了,咱们索­性­进城歇歇脚吃了午饭再走。”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得了这个话,自然是雀跃欢喜不已,俊文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姑,不是……明儿是中元节!”

“中元节?”邱晨愣怔了一下,想了想才记起中元节是怎么回事儿。

农历的七月十五称中元节,自古就有中元节祭祀祖先的习俗。

民间还有中元节放河灯的习俗。道观的道士会建醮祈祷。但是随着佛教的传入和兴盛,道教渐渐式微,中元节除了祭祀不变,更多的侧重于佛教的一些说法,中元节这一日,百鬼不禁,可以自由通行于阳间。是以,这一日又被称为‘百鬼行日’,寺院的和尚们会做法事,安抚超度这些无主的或者罪恶的亡魂。

另外还有目连救母日等等许多的传说,只不过,邱晨的脑子里也只有隐约的印象,与她也没有多大关系,­干­脆就丢开不管了。

与她有关的,大概只有一条,那就是祭祀了。而,能够让她祭祀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邱晨心里不以为意,却也知道,有些事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们说,甚至根本不能在人前流露出来。

说起中元节,她倒是想起一个说法,因为七月十五正日子是鬼节,是以,阳间的活人过七月十五不过十五,而是过十四。这也就是俗话说的‘七月十五过十四’。

想起那个高同知被革职查办,也算是把她头上的一块乌云除掉了,正好借着这个日子庆祝庆祝,邱晨于是也来了兴致:“行啊,正好咱们也,买些好吃的回去,今晚咱们也做几个好菜过节!”

进了城,果然见卖祭祀之物的香烛铺子生意格外红火,各­色­祭品香烛等物在铺面里摆的满满当当的。邱晨进门,倒也不需要她开口,店铺伙计就打包了一套祭祀之物给她,统共也就花了二两银子。

从纸马铺子里出来,把两辆马车送到制铜铺子里寄存,邱晨带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开始逛街。

这中元节除了祭祀,还有一个放河灯的活动,虽说安平县城这边水路不多,放河灯并没有盛行起来,却也有不少小摊贩借着节日摆出了许多漂亮的河灯来卖。

因放河灯的习俗是由目连救母的故事演化而来,是以这些河灯大都是莲花造型,只不过有的繁琐些,有的简单些罢了。

很快,几个小的就被一个摊子上造型漂亮颜­色­鲜艳的河灯给吸引了。这个摊贩也算有些推销意识,端了一只水盆子,放了一只河灯在里边,还点了蜡烛……虽说青天白日的,蜡烛的烛火并不起眼,却也已经足够吸引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了。

邱晨也觉得这个现代早已经消失的习俗挺有意思,也补拘着孩子们,尽管放了他们凑近了去看。她自己也紧跟着阿福阿满,在河灯摊子跟前仔细看起来。

远远地看过来,一盏盏莲花造型的河灯鲜艳漂亮,但凑近了一看,这河灯的做工其实还是有些粗糙的,就是一些竹篾子扎了架子糊上些桑皮纸、高丽纸,然后再在花瓣上涂上一些漂亮的红颜­色­罢了。

“这位大嫂,你看我这河灯,做的最最­精­致不过了,放进水里至少能飘上一个时辰不沉水的。咱们还有配套的蜡烛,都是用的上好的石蜡,不怕风……”那摊贩一看到邱晨带着一大群孩子过来,就知道是个推销的绝佳对象,连忙凑上来巴拉巴拉地推销起来。

邱晨听他说的热闹,很快就从河灯的径直做工扯到了放灯许愿,又很快扯到了目连救母就是踩着莲座渡过了弱水……

她很好笑地看着小贩儿海侃,心里猜度着,若是不拦着,这位会不会扯到王母娘娘的瑶池中去……那个小贩儿却说得口­干­舌燥自己住了嘴。

邱晨听他说了半天书,时辰不早了,也不再耽误,直接开口问价。

...

( 小贩开口要了个十文的价格,邱晨一听不贵啊,­干­脆摆手道:“你们几个都自己个儿挑,捡着自己喜欢的……不过,谁挑的谁自己拿着,在挑之前要想想自己能拿几个,多了,你买了也拿不回去!”

那小贩原本看着邱晨一行穿着一般,邱晨头上耳朵上更是一星儿首饰都没戴,是以就没敢要高价,约么着给了个实在价格,却没想到,人家竟是个有财不露的,竟开口让孩子们自己个儿挑……他不由暗暗后悔没多要上几个钱,看这­妇­人的样子,只怕一盏灯多要上十文二十文的,也不会在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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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终于没有食言……那啥,粟粟瘦了两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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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边要上大戏了,亲们表扬表扬,多给些票票,让粟粟动力足一些……另——推荐二月榴《婚­色­,纨绔少东霸宠妻》

片段一:

昏暗的房间,她被男人压在门板上。熟悉的男­性­气息袭来,堵住了她出口的尖叫。

男人的手探进裙底,压低声音说:“别叫,你姐姐可就在楼下。”

她拼命挣扎:“所以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糸了。”

男人的低笑溢出­唇­畔,咬着她的脖颈,问:“那要不要我告诉她,这些日子咱们是如何在这间房里风流快活?嗯?”

黑暗中,女人浑身颤粟,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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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逆来顺受

( 第一百三十四章逆来顺受

买了河灯,没走多远,又见到有小贩摆摊售卖荷叶灯,这种荷叶灯是由小孩子或拎或举的灯盏,绘着荷叶莲花,或者塑造出荷叶莲花的造型,同样谈不上多­精­致,却拙朴可爱。『』

邱晨又让孩子们一人选了一盏拎在手里,刚刚买的河灯则统统给了俊文俊书拿着。

一路行一路逛,不但买了河灯、荷叶灯,这个季节的桑葚、桃子、枣子、早梨等一些水果也正逢上市,邱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吃过几次水果,看到这么多各­色­的果子,自然不会放过,各样都买了一些。买的拿不了了,­干­脆让俊文俊书送回铜器铺子,邱晨和四个小的继续往前逛,并和俊文俊书约好会和的地点。

等午时末,一行人两辆车驶出安平县城的时候,后边一辆马车上已经被买的东西塞得满满的,邱晨则和四个孩子一起坐在第一辆马车上,一边吃着鲜果子,一边唧唧咯咯地说着话。

一捧桑葚没吃完,阿福阿满就困了。邱晨把车厢收拾了一下,­干­脆让四个孩子睡上一觉。

四个孩子一躺,就没了邱晨坐的地儿,她­干­脆来到车辕上,与俊文一起坐着。因为这辆车是当初往草原去特意定制的牛皮棚车,车辕上也有牛皮棚子遮阳遮雨,倒也不晒,还有随车的风许许吹来,倒反而清凉习习。

“怎样,全天跟着上课还适应吧?”邱晨笑眯眯地问俊文。

俊文点点头,一脸阳光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姑姑放心,先生教的很好,并不勉强,是以侄儿并不觉得疲惫!”

“那就好,”邱晨笑着,又说闲话般的说起中元节杨家铺子和刘家岙的不同,进而又说起一年中的各种节日,继而又说起杨家众人的生辰……等过了程家店,车厢里的四个孩子睡醒的时候,邱晨已经又了解了不少信息。

孩子们一睡醒,就在车厢里坐不住了,纷纷攘攘地都要上车辕上来。邱晨进去挨个检查了他们身上头上有没有汗水,到底拘着几个小皮猴在车厢里又坐了一刻钟,等睡觉的汗水彻底散了,这才放了四人去了车辕。

自己坐在车厢里,邱晨翻出一本游记,靠在一只靠垫上看起来。车子摇摇晃晃的,在县城又逛了一个多时辰的街,不知不觉地,邱晨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一觉,车子已经过了清水镇,路两旁的景­色­草木都熟悉起来。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不时地嚷上一嗓子:“快看,快看,前边是那株大桑树了!”

“前边就是歪脖树了,再往前走就到家了!”

“嗳,那不是山子和石头么?”

“还有大虎、二虎……”

听着孩子们兴奋地嚷嚷声,邱晨的嘴角也禁不住翘了起来。她索­性­撩了撩头发,把书放好,卷起车窗上的帘子,也往外看去。

这个季节的天气没有那么热了,村子周围的野生的一下桑葚树、李子树、酸枣等的果子渐次成熟,村里的孩子们就每每都成了猴子,随着果子成熟的次序,从一颗树迁徙到另一个树。只不过,这群皮猴儿的嘴馋的紧,不等果子开瓤就已经开吃,往往等果子真正成熟的时候,树上也就剩不了几个了。

这会儿,那群皮猴儿就又聚在一棵杜梨树上,采摘刚刚泛黄的杜梨。这杜梨倒是通身是宝,根、叶有药用价值,可润肺止咳,清热解毒,治疗急­性­眼结膜炎;果实可健胃,止痢。只不过果实却又小又涩,不熟的杜梨果儿只有黄豆粒大小,咬一口涩的拖不动舌头,就是熟了也不好吃……这些皮猴子之所以爬到树上采摘,大抵也是为了好玩,而不是吃。『』

村头的这一棵杜梨树又合抱粗,树­干­极高,一群皮猴子站在树梢枝桠上,比马车上的俊言阿福他们更早就看到了林家的两辆马车,是以,俊言几个的喊声刚刚落下,那群皮猴子就哧溜哧溜地从树上溜下来,撒丫子迎着马车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着手叫着俊言几个的名字,热闹的好像专程来迎接他们一样。

再看车辕上的俊言俊章,都像ρi股上长了疖子,都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也朝着飞奔过来的孩子们挥着手大喊……

邱晨笑的在车厢里打跌,捂着额头大笑:这一群皮猴子这通闹,闹的好像分别了多久似的,天知道,他们不过离开了三天不到!

笑着,邱晨还连忙招呼俊文:“停车,停了车让他们下去,别这么闹腾,摔下去被车碰了马踏了,可不是闹玩的。”

俊文却先招呼邱晨:“姑姑,你坐稳了,我停车!”

邱晨笑着点点头,伸手扶住车厢,俊文确定姑姑和阿福阿满都坐稳当了,这才喊着马儿,徐徐地把马车停下。

俊言俊章不等马车停稳了,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然后嘻嘻地迎着那些奔过来的皮猴子聚到了一处,头抵头地凑在一起,不知叽咕起什么来。

阿福阿满也从车辕上站了起来,却不敢自己往下跳,石头和栓子几个小的也跑了过来,俊文就把阿福阿满包下车,邱晨也从车厢里出来,拿了一包雪花糖递给阿福,让他分给小伙伴们吃。

“别到处乱跑,别去池塘边儿……玩一会儿就回家……”邱晨絮絮地嘱咐着,阿福阿满连连应着,和一群小末末独儿吃着糖玩去了。

邱晨笑着招呼俊文,俊书,重新驱动马车,往家里走去。

一进村子,又有各种问候,邱晨­干­脆从车上下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家走。短短的几百米路,生生走了一刻多钟才到家。等她到家,顺子和青江已经帮着俊文俊书把马车赶进后院卸了车,连马儿都喂上了。

林旭迎到大门外接了邱晨,叔嫂俩进了大门,兰英和青山家的,还有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青杏玉凤,林家大门内外站了几层人。邱晨笑着和兰英几个招呼了,又打发了大兴家的几个,邱晨没急着回屋,反而直接从一进院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几十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邱晨转了一圈,见还算有条不紊,制皂那边也还顺利,她临走配好的料也没用完,看了一批半成品,­色­泽、细腻度、香味儿都还不错,也就放了心,回头招呼兰英:“兰英姐,今晚七月十四,咱们加菜!明儿问问大伙儿,家里需不需要祭祖,看看人数超过三成,咱们就放一天假!”

相对于放假,这些人反而对东家加菜更感兴趣。他们来林家之前可早就听说了许多传言,说林家东家娘子的饭菜做得才叫一个地道,才叫一个香死人不偿命。

只是,等他们好不容易进了林家做工,东家娘子却已经不再亲手做饭菜。虽说,玉香和秀儿的手艺也不错,菜也顿顿有­肉­,可总觉得赶不上他们印象中林家娘子的手艺。

好些年纪小的帮工就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东家娘子加菜啊……东家娘子做的菜据说特别香啊!”

另一个不屑道:“东家娘子加菜就是东家娘子的手艺啊?现在东家娘子有厨娘了,人家根本不用下厨了好不好! ...

(”

还有一个和稀泥的:“也说不准呢,说不定东家娘子一高兴,就给咱们亲手做一次菜让咱们尝尝呢!”

在各种猜测和怯怯私语中,一天的工作做完了,收拾收拾打扫打扫,众人一边排着队洗着手,一边不时地往餐桌那边张望着,心里都在嘀咕,没见东家娘子送加菜过来啊!

如今,因为工人增多,工人就餐的桌子也有之前的两张,增加成了四张,而且不是之前的那种六方小矮桌,而是特制的长条状矮餐桌,一张就有两米半长,两张拼起来,能围着坐下二十多个人,六张桌子拼起来,所有帮工的就能团团坐下。只不过,兰英带着青山家的和玉香、秀儿、芝儿没和这些青壮们挤一起,她们用了一张单独的小桌子,在休息的工棚中吃饭。

就在众帮工的望眼欲穿,几乎失望到绝望的时候,邱晨带着兰英、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还有林旭、俊文,一人端着一只紫铜盆子进了跨院。

隔老远,一些青壮们就忍不住吸溜起了鼻子,想要第一个猜到女东家送来的什么好菜。可闻一股极浓郁的­肉­香的同时,他们还闻到一股很特别的刺激味道,让人想要打喷嚏咳嗽,却更让人胃口大开的味道。

邱晨带着人将一盆盆菜分别放到餐桌之上,手一翻,从每只盆子下边又翻出套着的一只铜盆来,然后把盆子里冒尖儿的菜分在两个盆子里,放在长桌的两端。

菜一放到桌子上,期盼了已久的青壮们终于看清了盆中菜的真面目。就见一段段圆滚滚的红亮亮的­肉­闪着油润的光泽,在这红亮浓香的­肉­段中间,还点缀着一些碧绿碧绿的细丝,好像那很特别很刺激很令人开胃的味道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绿­色­细丝发出来的。

“好香啊,这是什么菜啊……”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邱晨笑着道:“这个菜的名字叫红烧肥肠……大伙儿吃的时候,注意那些青­色­的配料,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不要勉强。”

说完,招呼着青山家的道:“让他们在这边吃,你带着玉香他们到这边来,咱们一起吃!”

青山家的自然地答应着,之前没有起院子盖屋子的时候,邱晨可是一直和她们一起吃饭的,虽说如今林家起了院子盖了屋子买了奴婢,邱晨待承她们却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青壮们有的羡慕,有的暗自高兴,还有的……比如林子和泉哥儿,邱晨刚刚转身走了没多远,他们俩就笑嘻嘻地凑到了青山家的跟前:“嫂子,有啥好吃的,记得给我们带点儿哈!”

“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儿这饭食还不够好啊……”话虽这么说,但林子和泉哥儿几个小管事却只嘿嘿笑着,招呼那些试用工们开始吃饭。他们不过是凑个乐子,在林家待得时间长了,早就没有当初才来时那么嘴馋了,一顿饭两顿饭的,他们才不会和几个嫂子妹子争。

这边说着话,那边已经有那心急地伸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肥肠扔进了嘴里。

肥厚浓香的肥肠一进口,软糯、滚烫、浓香,一下子随着咀嚼充满了整个口腔,仿佛所有的味蕾在这一刹那间都猛地醒了过来,被那股浓厚的腻香给包裹住,偏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忽视的刺激感,更增加了这浓香的程度,令人享受浓香满口的同时,却丝毫感觉不到油腻,只想吞下一口再吃第二口……

当然,也有那不信邪的,伸了筷子直接夹了那绿­色­的细丝装蔬菜放进嘴里……不就是绿­色­的菜梗子么,还有什么吃不得的,东家娘子还说的那么邪乎……嘶,呼……好辣!整个口舌双­唇­,乃至两颊内侧都仿佛瞬间点燃了一把火,炙烤着发出生生的疼来!瞬间让这不信邪的人红了眼,泪水满眶……

看起来真是眼泪汪汪的……那叫一个可怜!

这顿饭自然吃的是欢畅饱足。这顿饭让新来的众多帮工更加确定了东家娘子厨艺超群的同时,也记住了一种新鲜的调味蔬菜--辣椒!

据说,这种辣椒也是东家娘子采买药材的时候淘换回来的,据说原本都不是大明的物种儿,说是从什么遥远的……美丽州传回来的!

林旭和俊文他们几个小子带着阿福阿满一桌,邱晨则和兰英、青山家的、玉香、秀儿芝儿,重新凑到了一桌上吃饭。这一桌只有女子,邱晨也没用盆子盛菜,斯斯文文地用浅口盘子盛了八个菜一个汤,菜肴­精­致好滋味,一桌子吃的同样赞叹不已。

吃过晚饭,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就拱指不住了,跑去把才买回来的荷叶灯、河灯都翻了出来。

邱晨摸摸小丫头阿满的小辫儿,劝慰道:“这河灯,今晚放了,顺水飘走了,明晚就没得玩了。你们今晚上就先玩那荷叶灯,明天晚上,我们再去河边放河灯,好不好?”

阿满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着小脑袋答应下来。于是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就去寻了小蜡烛来,给几个小的一一安置好,点了,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就或举或拎着形状各异,朦胧漂亮的荷叶灯往外跑去。

邱晨连忙招呼俊文俊书几个:“你们跟着,别往池塘边儿去。”

俊文俊书急忙跟着追了,邱晨一转眼看到林旭站在那里一脸向往地看着跑出去的几个大小孩子,就开口道:“你想玩也去玩会儿吧,活动活动,或许看书记得更快。”

林旭又看了看大门外边,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对邱晨和在座的兰英几个拱手告退了,径直回一进院的东厢房去读书了。

“唉,旭哥儿这孩子读书可真用功,今年秋天下场子,去了就一定能够捧回个个生员来!”青山家的看着林旭的背影感叹着。

邱晨却苦笑着摇摇头:“他本来就刻苦,如今又如此日夜苦读……我倒是不怕过不了县试,我就是怕这孩子这么勒掯自己,可别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他的身子底子本来就不好……唉!”

看邱晨脸有忧­色­,兰英赶忙在旁边道:“行了,俊哥儿下场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个月功夫,再苦读上一个月,考完了不就能歇歇了么!”

玉香也在旁边劝慰:“海棠姨前边儿的大劫都过去了,如今也算是到了好日子了。若是旭哥儿再考个一官半职的,海棠姨今后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操­心受累的了,静等着享福就成了!”

邱晨笑笑,没有接玉香的话头,而是转眼就和兰英和青山家的说起村里的家长里短来。

说了一会儿话,东跨院的帮工们就陆陆续续吃完饭往回走了。玉香连忙带着秀儿、芝儿去东跨院收拾残局,洗刷锅碗,清理场地,最后还得把剩下的食材处置好……

邱晨在那边看着玉凤青杏辛苦地去院子角落里的水缸打水,这些水缸是邱晨盖房子之前就准备下的,却需要人一趟趟去山上的泉眼那边挑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若是在东跨院中打上一口井,不但能够解决了用水难的问题,还可以在盛夏的时候,将这个东西吊进井中,让井水的沁凉来给某些不宜存放的食材保鲜,还能够,把甜瓜西瓜之类的瓜果吊进井水里,起到个镇凉冰镇的作用。

...

( 于是,邱晨就把自己的设想提了出来,兰英看了看青山家的,就笑道:“这打井可不是小事儿。这事关­阴­阳风水的、家宅安宁的……我回去和栓子爷爷说一声,让他明儿就去东山跑一趟,请那曲神仙给算算,宜量不宜量!”

村里人对于井这种东西,都会有一种潜意识的恐惧,挖井的时候特别小心,也特别多讲究……听兰英这么说,邱晨觉得很无奈,却也不得不乖乖听着。习俗这东西,她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去改革,那就只能逆来顺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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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写了这些先发上来看着,明儿上午尽量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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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给福儿纠偏(加更)

( 第一百三十五章纠偏

邱晨和兰英说说着话,吃着水果,那边青山家的、成子、刘占祥、林子等小管事也将请假的人数报了上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在这个时代还是丝毫不弱于清明节的祭祀日,一大半的帮工都表示需要请假,剩下的那些也都表示能够放假更好,于是,邱晨就向几个小管事问:“你们手头上的活儿都收拾了吧?明天放一天假没有问题吧?”

青山家的就道:“明儿我还过来,今儿晌午没说,明天估计还有人来卖药草。”

邱晨笑着点点头:“行,你就下午过来炒药就成。分装和晾晒我这边拨几个人去做。”

青山家的也不多说,笑着应了。

邱晨又看了刘占峰和成子几个,刘占峰、泉哥儿等人手头上的活儿都没有延伸­性­,虽是停下也就停下了,不会造成什么不妥。成子负责的制皂流程相对的延展­性­就强一些。

刘占峰几个都摇了摇头,成子道:“熬制皂液的活儿都完成了,锅灶也收拾好了。塑形的明天歇一天也没事。”

“好,既然大伙儿都没问题,咱们明天就放一天假。”邱晨笑着说了,赶紧地催促刘占峰几个,“你们赶紧的,去通知一下。明儿咱们歇一天,后天正常上工。嗳,说一声哈,明天的工钱咱们不扣,照发!”

刘占峰几个笑着连连答应着赶紧去了,出了林家大门,就看到帮工们还在门口没有离开呢。刚刚,东家娘子让管事问了祭祀的事儿,他们就大概估摸到了东家要放假,都在这儿等着信儿呢。

听到放假的准信儿,特别是照发工钱……这些人顿时欢呼起来。

邱晨和兰英、青山家的在院子里听到这一阵欢呼,都禁不住笑起来。

青山家的道:“这一回,那些没能来林家上工的人,就更拱指的慌了!”

兰英也道:“是啊,咱们家可是最宽厚了……呵呵,说起来,之前就有好些人去跟栓子爷爷­奶­­奶­打问,要不是这回直接报名选人,说不定我们几家的门槛子都被踩烂了。”

邱晨但笑不语,又和兰英青山家的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又给她们两个一人兜了一兜枣子、梨子之类的水果,打发她们回家了。

邱晨赶了一天的路,回到家又一直忙忙碌碌的,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她也觉得一口气松了后,浓重的疲惫就明显起来。

抬头看看天,晴朗的夜空,月朗星稀,已经明亮浑圆的月亮斜斜地挂在天空,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辉来……夜­色­很美,但邱晨却有些茫然。到了这里眼看着快半年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多多少少还好些,能大致估摸个时间,太阳一落山,她就完全没了时间概念。月亮星星定时辰,在她脑海中实在没有什么概念!

呼,据说高官达贵和大富之家里,已经用上了西洋进口来的钟表,什么时候,她也弄上一只就好了!

大兴家的过来说洗澡水烧好了,邱晨让青杏和玉凤去备下,她则往前院,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几个小的打着荷叶灯出去这么半天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走到大门口,顺子、大兴和青江正在大门口外坐着说话,看到邱晨出来,都急忙站起身来。

“你们坐着,我出来看看孩子们……”邱晨一边摆着手一边道。

顺子笑着道:“夫人,二少爷和侄少爷,还有玉强几个小子也跟着呢,不会有事儿的,夫人尽管放心。”

邱晨点点头,站在院门口往远处看了看,夜月朦胧之下,白日各个鲜明的房屋树木,都融合成了统一的一团团的或浓或淡的黑影子,静谧而安宁……却没有看到灯笼的影子,想来,那一群大大小小的玩的高兴了,不知道在哪里被房舍树木给遮住了。

想想林旭、俊文几个都跟着,邱晨也只能耐下心来,嘱咐了顺子、大兴几句,自行转回后院去了。ww

孩子们不在家,邱晨自己去东耳房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又用温水冲洗了一遍,这才拿了大布巾子擦­干­身体,换了一身舒适的细棉布衣裤,揉着头发,及了鞋子,慢慢地走出来。

她身上穿的衣裤,是特意让青江家的做的家居服,裤腿、袖管都是七分的,尺寸也比白日穿的稍宽松些,细细揉洗了几遍的细棉布做成衣服,特别柔软贴肤,松松软软地穿在身上,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把头发擦得半­干­,邱晨来到卧室里的穿衣镜前,借着微微有些朦胧的烛光看着镜子中细瘦的身影,这个身体还是太瘦了,这样的身材美则美矣,就是太不禁事儿了,遇到什么事儿,盯下来都特别累。

倒是肤­色­比刚来时的蜡黄好了许多,白皙了,滋润了,特别是这会儿刚刚洗过热水澡,两颊和双­唇­都染了一层淡淡的海棠红,显得人­精­神了不少。

梳通了头发,邱晨去旁边的梳妆台上取了自制的玫瑰露,轻轻地拍在脸上……唔,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北方的秋天可是特别­干­燥,仅仅拍点儿花露就不行了,她得抽空儿倒腾点儿滋润的­乳­液和膏霜之类的出来!还有福儿满儿,冬天小孩子的脸颊容易冻,也得做些预防皲裂、冻伤的药膏子出来,给福儿满儿用。至于俊言俊章他们几个,不是邱晨想不到他们,只怕那几个时时标榜自己是男子汉的皮小子不肯用什么擦脸膏子。

擦了玫瑰花露,正准备去铺床呢,就听得屋外蹬蹬蹬地一阵脚步奔跑声,随即传进来的还有阿满亮亮的小嗓子:“娘……娘……”

一听这欢快的小动静,就知道这个小丫头一晚上玩的很高兴,邱晨也不禁受了这份欢快的感染,漾开了一个笑容,迎着声音往门口走去。

“妹妹,慢点儿……”阿福虽跑得气喘吁吁地,却仍旧紧跟在阿满身后,张着一双小手护持着妹妹。在两人身后,还有林旭俊文几个和几个小丫头小小子,呼啦啦进来一大帮子。

邱晨迎到门口,阿满就像个小­肉­蛋冲进了她的怀里,抱着邱晨的脖子亲了亲,就开始唧唧咯咯地说起一晚上去了哪里,和谁谁谁玩的什么……

邱晨抽出手帕子给满儿擦了满额头的汗,又探了手进满儿的后背,也是汗津津一片。

“走,咱们进屋,满儿再慢慢和娘亲说好不好?”邱晨抱起阿满笑着道,伸手拉了阿福,又对青杏道:“把那些洗好的果子给他们,再那几包点心让他们带回去,跑了一晚上,估计都该饿了。”

青杏应着,自去西里间那东西。玉强带着几个小的躬身谢了赏,抱着水果、糕点兴冲冲回前院去了。

林旭和俊文几个把手里拎的灯笼送进屋里,邱晨一边给阿福阿满擦着汗,又接了玉凤送上来的水给两个孩子喝了,然后才拿了一块甜瓜给阿福,又拿了一块瓜喂着阿满,这才笑着和林旭俊文几个道:“一晚上你们去哪里玩了,刚刚我去大门口都没看到你们!”

林旭和俊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笑,道:“去了村子里,村中的场院里孩子多……”

邱晨 ...

(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因为村中场院里的孩子多,几个孩子打了灯笼,这是去人多的地方显摆去了!

失笑着,低头一看阿满跑的是真累了,一块瓜没吃饭,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直往一块儿粘了……

俊文林旭几个也看到了小丫头的样儿,都止不住地笑。

邱晨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刚刚进门时还那样生龙活虎的,眨眼就成了一只眯眯眼睡懒觉的猫咪了。还真是……

抱着阿满起身,邱晨指了指桌上的瓜果点心,对林旭俊文几个道:“这小丫头撑不住了……你们端着回去吃。吃完了,叫热水洗洗早点儿睡,今晚上就别熬夜看书了!”

林旭和俊文几个笑着躬身应了,俊言俊章一人一盘,端了瓜果和点心,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

邱晨抱着阿满,领着阿福去了东耳房,给一大一小两个洗了澡,换了­干­爽的棉布短衣裤,一起回到卧室大床上。

阿满从澡盆子里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睁不开眼了,等放到床上,­肉­­肉­的小身子打了个滚儿,就呼呼地睡实了。阿福小心翼翼地把砸到他身上的一条小胖腿挪开,小脸儿憋得红扑扑的,惹得扇蚊子放帐子的邱晨一转脸看到,顿生出一股怜惜来。

阿满小丫头活泼中甚至带点儿泼辣,阿福却懂事的不像四五岁的孩子,也不像是小子,安静懂事的有些过了,有时候让邱晨看着都觉得心疼。

而且,阿福的小身体一直也不如阿满的健壮,养了四五个月了,气­色­是好了些,也长了些­肉­,不再那么瘦骨伶仃的,但却远没有小阿满这样­肉­­肉­的。

邱晨勾勾­唇­角,俯身把阿满丫头翻到床里侧去,把阿福挪到自己跟前。

习惯了退后一步,习惯了在旁边看着娘亲疼爱妹妹和妹妹亲热的阿福,被娘亲抱在怀里,还有一时小小的不适应,小脸儿也红红的。

邱晨看着缩手缩脚的儿子,心里酸酸的,脸上的笑容却深了几许,揽着儿子的小身子,邱晨开口道:“你们今晚去哪里玩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显然阿福也玩的很高兴,也就忘了被娘亲搂在怀里的不自在,抬起眼睛道:“我们先是在荷塘边儿玩了一会,大虎二虎来说,村里也有人打灯,叫着去跟那些人比比谁的灯亮,谁的灯好看,我们就一起去了……”

说起和小伙伴们的玩耍来,阿福的眼睛亮亮的,微微弯着,盛满了喜悦和欢乐,邱晨认真地听着,不时地发出一声‘哦’‘是吗’之类的感叹词来,鼓励着阿福说下去,呣子俩之间的那一点点疏离,就在阿福喁喁的描述中,在阿满小丫头呼呼的小呼噜里,消弭了。

第二天,一家人吃过早饭,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林旭,大兴和青江扛了铁锹,拎了祭品,一起去给林升上了坟。

学堂里也放了一天假,中午来送罗布麻的少了些,邱晨都交给大兴和俊文俊书去打理,她则专心致志地陪着阿福阿满。

昨晚她突然醒悟到,这些日子来,她更多地关注了阿满小丫头,而忽略了阿福,如今,家里的事儿、作坊的事儿都理顺了,她也有了许多自主的时间­精­力,就不该再忽略了孩子。小子太淘了讨人嫌,但太过安静了,也不对劲儿。

邱晨将福儿满儿放在两侧,给两个孩子讲着故事,陪着两个孩子午睡了一小会儿。等孩子们醒了,她又让青杏和玉凤在廊檐下放了张桌子,拿了纸笔,跟阿福阿满一起商量着在哪个院子里种棵什么树,种些什么花,在哪里安一架秋千……邱晨还把早就想做的儿童活动设施一一画出来,讲给阿福阿满听,这个是跷跷板,这个是滑梯,这个是滑梯,这个是独木桥……

两个孩子都特别兴奋,眼睛亮亮的,特别是阿福,还提了不少建议,邱晨好好地夸赞了一番,把阿福小子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话都比平时多了好些。

画完图纸,邱晨就领着阿福阿满去后院实地考察,娘儿仨商量着,跷跷板放在哪,滑梯设在哪儿……一一确定了地方,日头也偏西了,俊文俊书兄弟几个也收完了罗布麻,邱晨就招呼着一起牵了马儿,装了马鞍子、马镫子……邱晨也牵了胭脂,带着孩子们去村东的一片荒坡上教孩子们骑马。

因为阿福阿满太小,暂时只能由人抱着学习控马。

林旭的骑术已经不错了。邱晨就让阿福阿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自主选择,选一个做自己的教官。

阿福和阿满兄妹俩互相看看,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和林旭两人半天,阿福背着小手,表情严肃道:“娘和二叔能骑骑马让我们看看么?”

邱晨张张眼睛,回头朝林旭一笑:“看来,我们两个还得表现表现自己的骑术才行!”

林旭也一脸的笑,点点头,让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退到一旁,邱晨朝林旭微微一笑,拉着马缰一踩脚蹬,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林旭虽然动作也很利落,却毕竟没有邱晨的动作熟练,上马的时候就稍稍慢了半拍。

邱晨一抬手中的马鞭,指着山坡下的一株大柳树道:“看到那株树了么?咱们跑到那里,绕过树再跑回来!”

拉内需平日文质彬彬的,骑在马背上却也生出了几份豪情,同样挺直着腰板儿,对邱晨点点头,看着邱晨微微躬了身,举起右手用力一挥,叔嫂二人一夹马腹,同时冲了出去。

因为是荒坡,有些碎石杂草灌木,邱晨一边跑,一边嘱咐林旭:“路况不好,别赶得太急,注意下脚下,别伤了马蹄摔着自己个!”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放缓了速度。

林旭感激地一笑,同样带了带马缰,缓缓地朝着坡下的大柳树跑去。

叔嫂二人加了小心,倒是一路顺利,路程不远,也没花多少功夫,叔嫂二人就几乎同时回来了孩子们面前,一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下马的时候,邱晨带马的技术好一些,马儿立时就停住了,林旭的马儿却又往前走了两步,是以,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过去,倒好像是林旭跑的快一些。

阿满小丫头一得了俊文松开手,就张着胳膊,倒腾着小胖腿朝林旭跑去:“二叔,二叔,我选二叔!”

邱晨佯作一脸受伤,抬手捏了捏阿满的小脸:“你个小没良心的!”

惹得满儿咯咯咯地笑着窝进林旭的颈窝,却仍旧搂着林旭不撒手。

于是,邱晨就成了阿福的马术教官。

之后,邱晨抱着阿福,林旭抱着阿满,俊文俊书几个各自上了马,俊言俊章也骑了廖文清送来的小马驹,一家人慢悠悠地在坡地上带着马缓缓而行。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阿福已经能够自己坐在马背上让马儿慢行了。阿满毕竟还小,却仍旧只能偎在林旭的怀里,却也活泼泼地笑着拍着小巴掌,并没有什么懊丧。

迎着灿烂的晚霞落日,一家人才牵了马回家。

从这一天起,邱晨每天早上都会趁阿满没睡醒的时候,带着阿福出去遛遛马。阿福的骑术进步很快,身体渐渐地强壮起来,­性­子也渐渐飞扬开朗了一些,邱晨看在 ...

(眼中,欢喜在心底。

过了七月十五,林家又恢复了有序的繁忙之中。

七月十五之后,秋季收获的农作物渐渐成熟,先是绿豆、赤小豆相继成熟,继而是芝麻也被连植株一起割了回来,接着又是大豆、谷子……

林家之前的四亩地种的都是杂粮,这收获起来也不集中,陆陆续续的,邱晨也没有再找人手,只让青江或者大兴跟着刘三河一起去收割。

渐渐地,林家原本空阔的院落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廊檐下一串红辣椒,两串红辣椒……东跨院的工棚顶子上,晒着一排芝麻个子,前院的一侧,大晴天的时候,经常晒着几只笸箩,里边放着绿豆荚儿、红豆荚儿,或者黄灿灿圆滚滚的黄豆。还有廊檐下,也经常会晒出来一些白花花绒团团样的棉花……

这个世界还没有玉米,没有土豆,没有地瓜……是以,秋收的作物少了好多种。

好像突然有一天,之前溽湿的暑气一下子消散了。天突然高起来,云也仿佛一下子远了,湛蓝的天空,晴空万里,人的呼吸都似乎一下子畅快、舒爽起来。

就在这越来越浓的秋意中,七月过去了,八月踏着满地的草木的渐渐发黄来了。

随着秋天来的,还有让邱晨、让任何人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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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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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门

( 第一百三十六章上门

进了八月,初一一大早,林家门前八辆马车装的满满的,盖着雨布,由二魁打头,往清水镇而去。『』

按照邱晨和回春堂的约定,月初是交货的日子,七月里制的疗伤药、罗布麻都要送了去。虽然如今林家足足有八辆马拉大车,可扛不住货多,这一趟接一趟的,只怕也得运上两天。这还不算随生产随送走的香皂。

果然,罗布麻和疗伤药整整运了两天还没送完。

初三一早,又装了满满的六大车。

只不过,这一天林家门前出发的除了拉货的大车外,还有一辆换成了牛皮的厢车。

经过大半个月的赶制,七月底,栀子香香皂、玫瑰露香皂、茉莉香皂、清茶香皂、柑橘香皂、丁香香皂六种香味各异,形状不同的香皂已经在月底送去了府城。昨儿去回春堂送货的车捎回来的信儿,云二公子请林娘子上一趟府城,商量一下香皂在店面中的布置和售卖。

六辆货车到了清水镇就停下了,只有青江赶着车子,载着邱晨并青杏玉凤两个丫头,一路往府城去了。

一路上只在安平县城外的一间茶铺子略坐了坐,吃了点儿东西,就再次启程,是以,刚过了申时,青江就在车外扬声禀报:“夫人,到府城了!”

邱晨一听还未怎样,­性­格活泼的青杏已经忍不住掀起一条门帘来往外看去:“哎呀,真是府城……这城墙真高,比安平城可高多了!”

玉凤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扯了青杏一把,小声嗔道:“还以为你啥时候识字了,闹了半天就看出个城墙高啊!”

说着,目光朝后边倚着靠垫看书的邱晨看了一眼,青杏连忙松了门帘,朝着玉凤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规规矩矩地在车门口束手坐好了。

邱晨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丫头的小动作,只不过,她毕竟还没习惯奴役人,平日里有些两个丫头基本上算是勤快懂事,是以青杏活泼些,她也一般不做拘束,在她心里想着,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活泼才是天­性­!

就如今日这事儿,青杏毛毛撞撞的话她听到了,玉凤的眼­色­她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训斥纠正的打算。

不记得从什么地方看过这么一句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如今青杏和玉凤跟在她身边伺候,她的一行一动,一言一语,就是她们学习模仿的标准。她的喜好厌恶,就决定着她们的喜好和评判标准。有些事,急不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竿见影的;相对于教训、呵斥,甚至打骂,她更相信‘言传身教’。

而她对此很有信心,因为她相信自己,也因为她知道青杏、玉凤本­性­都不错,而且脑子不笨!

见两个丫头屏息静气地静候着,邱晨又歪了一会儿,眼瞅着临近城门了,就把手里的书扔下,缓缓坐起身来:“弄点儿水我洗洗脸,再梳梳头!”

青杏和玉凤答应着,玉凤隔着车厢嘱咐成子把车赶稳了,青杏则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一只不大的却极­精­致的攒花铜盆来。又取了盛水的铜罐倒了小半盆水,双手捧着举到邱晨面前。

这么个条件,也就略略洗一下,去去一路的倦­色­。邱晨抹­干­脸,拍了一点点玫瑰花露,又拍了一点点自制的玫瑰­乳­,脸上因为坐车的疲惫困倦之­色­就一扫而光了。玉凤这会儿也取了梳子过来,给邱晨重新梳了头,简单地绾了个髻,攒了一支点翠银簪子……却比邱晨自己梳的头好看许多。她也就会把头发绾在脑后,头顶做出花样来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玉凤这份巧手让邱晨很满意。

没有玉凤之前,她没觉得自己梳的头发有多难看,但有了玉凤之后,这梳头的活儿,她就很­干­脆地用上玉凤这个专职盘发师。『』

青杏捧着首饰盒子,看了看邱晨耳朵、手腕都光秃秃的,就垂了眼开始整理衣裳,好像不再佩戴什么了……青杏没忍住,开口询问道:“夫人,您再选只镯子吧?”

邱晨觑了青杏一眼,摆摆手示意她收起来,一边失笑道:“你们家夫人大富?大贵?”

她问一句,青杏咬着嘴­唇­摇一下头,摇完了头,还想开口解释:“夫人……”

邱晨却抬手止住她,道:“既然你们夫人我既不大富,也不大贵,就是把全副身家换成首饰,也不一定赶得上那些真正的千金小姐身上的一件,我们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做那等没意义的事儿?更何况,你们不要忘了,咱们家说起来,还没出服呢!”

前边一通话,别说青杏,就是玉凤也听得迷迷糊糊的,但她们二人都听懂了后边一句,这礼制规矩上犯了错可是大错!两人同时神­色­一凛,起身跪下去请罪道:“夫人,是奴婢们错了!”

邱晨有些头疼地皱着眉,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说一句……你们以后记着些就行了!”

青杏玉凤赶紧答应着,到底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重新收拾了脸盆镜盒等物,又匆匆各自抿了抿稍微凌乱的头发,车子已经到了云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邱晨一下车,就有小伙计壮子眼尖地瞧见了,连忙堆起一脸的笑迎出来的同时,也没忘了向掌柜程志申的通报。

程志申如今仍旧任着云来客栈的掌柜,但云来客栈却往旁边扩出去一倍有余,如今这云来客栈早已不是当初的二等客栈,一跃超过了老祥顺,成了安阳府首屈一指的大客栈。是以,如今的程志申也算是腰板儿挺直,意气风发。

“林娘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请进,快请进!”作为林家、高家合作的促成人,自然一直密切关注着,也自然知道香皂即将上市的消息。由此推出林娘子来府城的目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程掌柜如今可是越来越意气风发了……这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邱晨也笑着寒暄,“这客栈什么时候扩的?动作够快,我上回来的时候,旁边还是些小铺子呢!”

“惭愧,惭愧!”程志申拱着手客套着,脸上的喜意却没有丝毫惭愧之­色­。

邱晨也不再和他客套,施施然走进客栈。

程志申亲自引着邱晨上了二楼,仍旧进了邱晨上次来住的房间。

房间里大体布置没动,床上的被褥帐子,却已经换成了新的。仔细看,桌上的茶具、小件的摆设,也都远非之前的客房摆设能够相比。

邱晨挑着眉看着程志申,后者笑着道:“这是二爷亲自吩咐的,这间房子就单独给林娘子留出来!再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呵呵,那我见了二公子可要道声谢了!”邱晨笑着在房间的鼓凳上坐了,对程志申道,“麻烦程掌柜给二公子传个话,就说我已经到了!”

“好,好,林娘子尽管放心,小可这就下去安排人去送信!”程志申说着,小伙计壮子拎着一只冒热气的大茶壶蹬蹬蹬跑了上来。

进门先给邱晨和程志申分别鞠了个躬,然后手脚麻利地冲了茶具、沏了茶,笑着对邱晨 ...

(道:“夫人,是不是先给您送上热水来?”

邱晨笑着点点头,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粒银角子来递给壮子:“嗯,你们若是忙,就引着我那俩丫头去烧水就行!”

壮子握了银子,连声谢了赏,“不忙,不忙,如今咱们客栈后厨日夜不挺火,热水方便着呢,小的这就去给您送来!”

程志申笑着斥道:“我说你个小猴子今儿这么有眼力劲儿呢,原来是拱指着林娘子的打赏啊!”

壮子嘿嘿笑着,躬躬腰,快手快脚地退了出去。

程志申也笑着告辞:“小可这就下去安排人给二爷送信,林娘子可还有其他吩咐的话?”

邱晨笑道:“麻烦程掌柜替我那随身的丫头和车夫安排两个房间……嗯,丫头最好离我这边近些的。”程志申答应着退了出去。

很快,青杏和玉凤二人就跟着壮子也上了楼,两人手里抱着邱晨的包袱、捧着妆奁箱子,成子在后边也搬了一只小箱子……这一次邱晨虽然只是一个人进城,带的行李却比之前那次多了许多。

壮子很快把热水和澡盆都送了上来,成子也搁下东西让壮子领着去了他的房间。

邱晨自己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青杏和玉凤已经将房间里里外外的又清理了一遍,妆奁盒子也在桌上放好了。

她洗完了,青杏和玉凤清理了,也按照邱晨的吩咐,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

天­色­尚早,邱晨一个人也没什么逛街的兴致,­干­脆上了床,拖了个枕头过来依着,拿了青杏放在床头的一本书,慢慢地看起来。

酉时两刻,云济琛和廖文清相伴而来。三人来到临街那边新布置的用餐雅间里,团团而坐,边吃着饭,边说起香皂出售推广的事情来。

对于这些事情,邱晨并没有多少发言权,云济琛和廖文清可都是商业骄子,比她这个搞科研的专业的多。只是在一些货品储存上,邱晨提了一两个小意见,香皂味道浓郁,尽量避开容易串味的东西,比如粮食,比如茶叶……

云济琛点了点头:“这个我记下了,明儿就传话下去……还有,明儿林娘子还是去看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邱晨点点头,又提了个小意见:“我最后一批送来的货,有一批小样儿,是专门用来做推广的。但不一定非得摆在咱们售卖香皂的铺子里……哪怕这客栈酒楼,也都可以放上一些,用餐超过多少钱的,就可以获赠一块香皂小样儿。还有,云家客栈酒楼的脸盆架上,也可以摆上一块,客人们觉着好用,说不定就会去铺子里买上一块……”

云济琛却笑道:“这两个注意不错,但现在咱们还用不上第二个。我们这一批香皂也没指望普通人家来买,做的就是富贵人家的生意……”

邱晨眉头微皱,还想说什么,廖文清在旁边劝慰道:“你放心吧,其实这一批香皂早就被人订购一空了,这会儿还搞一个出售,不过是拉人气罢了。”

云济琛也哈哈笑道:“是啊,你尽管放心,别说你制的这么少,就是再增加五倍,也不会积了货!”

之后,三人就结束了香皂销售的话题,转而说起起他来。

说着说着,云济琛道:“……那位秦将军伤势很重,据说这一个月都没有见好,人也经常昏睡不醒……不过,幸好的,这位秦将军身体强健,又有皇上下旨让太医院的用什么要尽管从宫里支……才能撑到现在……”

邱晨听得微微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声可惜,也没多往心里去。

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当了兵,做了将军阵前厮杀,自然也就应该早就有了马革裹尸的自觉……若是死在这上头,多多少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济琛继续道:“……此次出战,论功行赏的单子也出来了,秦大将军不必说,加封了侯爵,封为‘靖北侯’。其他各级将士,也多有封赏者。原来大将军帐下的洪展鹏暂掌了北边戍卫,其他的有功将士,则是二级到五级勋转不等!”

对于这些,邱晨并不在意,听到是那位洪展鹏暂代了秦铮,她也算松了口气。当初的疗伤药是秦铮和洪展鹏一起定下的,洪展鹏接替秦铮,那就应该不会影响到林家和回春堂的生意。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三人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撤了饭菜,邱晨回房间,云济琛和廖文清则告辞离开。

第二日,邱晨应要求去了一趟卖香皂的脂粉铺子,就看到一溜儿香皂盒已经摆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相对于这个时期产品包装相对粗糙简单的情况下,这外包装­精­美又有特­色­的香皂,还是非常夺目的。

邱晨也没用云济琛陪着,带着两个丫头在脂粉铺子里待了两刻多钟,挑着上好的胭脂水粉买了几盒,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有好几拨客人询问香皂,铺子里的伙计倒是不厌其烦地拿了样品细细介绍了,只不过想买却是没有。如今这东西紧俏的很,想要只能预付了银子等着。等货到了,排上了号,才能给拿到手。

邱晨看了一回,也就彻底放心地从脂粉铺子里出来。这都赶得上现代房地产商卖楼花了,这生意没有不火的!她也别­操­这销售的心了,只管着回家再招收工人扩大生产去就好了。

从脂粉铺子里出来,邱晨带着青杏玉凤和青江在安阳府里好好地逛了一天,买了些安平县城没有的物件儿,晚上又和云济琛、廖文清吃了一回饭,­干­脆把包装这一块也交给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负责,她一切都甩开手,只管着生产制造了。

云济琛和廖文清对这些许小事儿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要了邱晨画好的包装设计图,剩下的采买定做等事,自然有他们两家的管事去做,也不用他们多­操­心。

第二天,邱晨就心急火燎地回去了。

她此时都怀疑了,云济琛是不是嫌她生产量太小,专门拉了她来看看销售情况,从而委婉地向她抗议了。

一路上,邱晨就没想别的,就在心里琢磨着回家怎么扩招工人,扩大香皂的生产量呢,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为了扩大生产把包装之类的琐事都丢给了云济琛和廖文清,家里却突然冒出了许多事来,给她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与去往府城是毫无心事不同,这会儿邱晨赶着回家,路上的速度也就快了好些。未时末,马车就踏踏地回到了刘家岙,停在林家门口的时候,大门外还热闹着,还没交售了罗布麻的自然不能走,有些交售完了的人也还没有离开,就聚在林家大门外说笑着,闹的一片喧嚷。

林家的马车一在门口停下,青杏和玉凤先从车上跳了下去,邱晨才随后踩着凳子下了车。

她一边下车,那边的人就开始和她打招呼说话,邱晨也笑着一一应和着……

正乱着,顺子匆匆迎上来,躬身施礼道:“夫人,家里昨儿来了一行人,说是老夫人、老姨­奶­­奶­和五小姐……”

邱晨听得有些发蒙,若是顺子单独说的是老夫人,她可能还会认为是刘氏又回来了。可什么老姨­奶­­奶­、五小姐 ...

(的,杨家可没有这些人!

微微皱了皱眉,邱晨问道:“从哪里来?谁认下的?如今人呢?”

顺子抬头看了眼邱晨的脸­色­,连忙又低头低声道:“说是从北边儿来……那老­妇­人带了印信之物……二爷认下了,人……二爷吩咐,安置在了后院的东厢。”

林旭、俊文几个都安置在了前院,后院自从刘氏走了之后,就只有她们呣子三人和青杏玉凤,如今却呼啦啦一下子安置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邱晨心里登时闷了一口气,紧紧地皱了皱眉头,又努力调适着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又问道:“你们二爷呢?这会儿谁在后院伺候着?”

“二爷去了学堂,这会儿,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我们家那个都在后院伺候着!”顺子一一回答着。

邱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挥挥手道:“你在这里盯着,二爷一回来,你就让他去东跨院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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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错了,成子负责制皂,没办法离家,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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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己知彼(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七章知己知彼

走了两步,邱晨又转回头来问顺子:“她们是怎么来的?几个­妇­人,没有人护送?”

“有,有六名汉子护送,但人送到,见了二爷,那六人就离开了,并没有表明姓名身份。『』不过……”顺子看了邱晨一眼,迟疑着。

“怎样?”邱晨微微皱着眉追问了一句,又道,“你只管说你看到的想到的,我自己会斟酌应对,不管什么话,都不会怪罪你。”

“是,”顺子答应着,斟酌着道,“那些人虽没有佩戴刀枪,穿着也普通,但,但小的总觉得那些人不是一般人,嗯,那些人看人的眼神很……吓人。”

邱晨微微眯了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邱晨顾自转身,又扯起一张笑脸,和大门口的人招呼着,又和正在收药的大兴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言,就径直穿过前院去了东跨院。

顺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着邱晨进了大门,他才走到大兴跟前,帮着过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隐藏很深的忧­色­。

昨日那六名汉子何止是眼神吓人……那六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之气,还有那些人说话的生硬强调,都让顺子和大兴深感恐惧。他们二人虽然不同乡,也不是一起进入的廖府,但童年时都有一个很恐怖的记忆,那就是戎人扣边。是戎人扣边,让他们失去了家园,也是戎人扣边,让他们在幼年时就经历了那么一幕血腥,村里人十有八九都被杀死、烧死,各种财务被洗劫一空,漂亮年轻的女子被掳掠……而那些戎人的嗜血的目光,还有那生硬的口音……都与昨日那六人……太像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在进了大门之后,就保持不住了,肃着脸一直进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仍旧是一片繁忙有序,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邱晨想的太过还是怎的,她总觉得今天的东跨院的气压有些低,往日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没有了,特别安静,安静的,把药材粉碎那边的捣筒声和石磨扶柄发出的吱呀声,凸显的特别清晰起来。

邱晨站在跨院门口,微微有些出神,那边的工人们已经有人看到了她。立时,原本安静的东跨院,就仿佛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霎时热闹喧腾起来。

“海棠,你回来啦?”

“东家娘子回来啦……”

邱晨收敛心神,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如往常一样,挺直着腰背,迈着轻松而有节奏的步伐,先朝着最近的炒制罗布麻的工棚走去。

兰英听到声音,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来到邱晨身边,拉着邱晨走开几步,避开众人,低声道:“你怎么才回来……”

下意识地抱怨完,兰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没意思,抬手止住要回话的邱晨,接着道:“昨日,五六个汉子突然用车子送了三个女人来,说是林家的老夫人、姨­奶­­奶­和五小姐……我就奇了怪了,从你公公带着升子、旭子搬来刘家岙,就没听说过还有其他人。大兴和顺子就不让她们进门。后来,把旭子从学堂里叫了回来,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子给旭子看了什么东西,旭子居然就安排她们进了门。虽然没听见认人……可这是不是表示,以后你就凭空多出两个婆婆一个小姑子来啊?这是怎么话说的……你们娘儿几个吃不上穿不上的时候咋不见有人来,这会儿家里兴腾起来了,上赶着来认亲了……嗳,我跟你说,那俩老婆子和那个闺女虽说脸­色­不太好看,但穿的比你穿的可好多了,绫罗绸缎的……都是亮闪闪的料子……那样子,可不像日子难过的……”

邱晨默默地听着,也没有就这些人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只关切道:“昨晚福儿满儿跟着谁来?”

兰英拍拍邱晨的手道:“昨晚,我把福儿满儿带去了我家,跟着我睡了一晚上。今儿去上学了,晌午饭,俊文几个和福儿满儿也是在这边儿吃的……”

邱晨由衷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握了握兰英的手:“兰英姐,真是多亏了你了!”

“你跟我还说这些做啥……”兰英脸上也闪过一丝笑,随即又紧张道,“你还没进去?”

邱晨点点头:“这么莫名其妙地凭空掉下来俩婆婆一个小姑,我总得问问清楚。我在这里等等旭哥儿,等他回来我问问,那些人究竟给他看了什么东西,让他把几个陌生人安排进家里……”

兰英又赶忙劝慰:“海棠,你也别太埋怨旭子,那孩子毕竟年岁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且,说不定真的拿来什么信物……你那个公公一去这么多年不见人……”

拍拍兰英的手,邱晨宽慰她道:“我知道了,旭子不是那种莽撞­性­子。ww我就是等着问问他缘由,也好应对。”

兰英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邱晨离开她,如往常一般无二地去各处巡察,和那些帮工们说话都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兰英揪了一天一夜的心也就实落下来。

海棠如此镇定,一定知道怎么应对了,她也不用­操­心、担心了!

如此想着,兰英放松了表情,往厨房走去。

虽然邱晨说过不让她再去厨房忙碌,只管着食材和器具的保管采购就成,但习惯了劳作的兰英总是闲不住,每天发发收收那点儿工作做完,早上买菜买­肉­的活计也有往镇子上去的马车捎回来,剩余的大把时间,她仍旧习惯地去厨房帮着择菜洗刷,不然,她总觉得拿那么高的工钱不合适。

之后,邱晨又分别从青山家的、刘占峰、泉哥儿几个人口中,又听到了一些和兰英说的大同小异的话。这些人每日到了林家,就直接进东跨院做活,她在家的时候都很少进后院,更何况她不在家的时候,是以,也提供不了太多的信息。

最后,邱晨走到正在制皂的成子跟前。

成子正带着几名壮工将熬制好的皂液倾入模具,看到邱晨过来,那几名壮工只是憨笑着打个招呼,邱晨则开口跟成子说话,一边说着,一边往放制造原料的棚子走:“府城销售的情况,栀子花和玫瑰花卖的最好,以后再配料的时候,这两种加大投料量……嗯,暂时增加一倍的投料吧。其他的先不动。”

成子点着头,跟在邱晨身后,来到几十步开外的配料工棚前。这个配料的工棚,之前是杨树猛负责,杨树猛回家后,就由邱晨自己负责。邱晨和杨树猛都不在的时候,成子就负责把配好的原料取出去。

在棚子前站定,邱晨直接转了话题:“你见过昨日那些人了?”

“嗯,见了。”成子点头应着,继续道,“昨日那些人来的时候,我在这边,等我出去,二叔已经回来了,正吩咐大兴家的带人进后院……”

说到这里,成子抬头看了看邱晨,见邱晨点头,又接着道:“我没有和那些人……那些女眷说上话,可我看着那些人有些不对。”

邱晨挑挑眉:“不对……你看出什么来了?”

成子以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声音,道:“婶子,那些人 ...

(虽然穿着还好,但容貌憔悴枯黄苍老,手也粗大,头发枯槁……嗯,那些人看人看事,总是……有些偷偷的样子。”

枯黄苍老?手掌粗大?头发枯槁……

这样的词语用来形容苍头白发的老翁老太,还是那种生活不好,衣食不继的才合适……这样的人真的是林家的老夫人?若真的是,那些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绸缎衣衫,还有人专门护送至此……这些年,这些人又在何处?

邱晨记得林旭说过,林家是从京城来到刘家岙的……这些人则说是从北边儿来……

种种的线索纠结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让人解不开理不清,禁不住要烦躁起来。

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邱晨点点头,对成子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只管约束着帮工们好好做活……放心吧,这个家乱不了。把这件事弄完,很快,咱们还得招一批工人……你这几天好好注意下,你手下的那些人,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可用的人中,又有几个能够重用,以后人多了,仅靠你自己是管不过来的,还得给你找几个小管事,你管着他们,他们再管着下边的帮工。”

说起工作,成子脸上的忧­色­不见了,露出一脸的自信和欢喜,连连点着头应承下来。

群众调查到了成子这里基本已经告一段落,邱晨虽然还没见到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夫人、五小姐,可已经从侧面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些人之前的生活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是怎么弄到绸缎衣裳,又被人送到这里来的……这些深度的信息,就只能去问林旭,或者直接去问本人了。

不过,这会儿邱晨已经从最初听到消息的发蒙状态恢复过来,也冷静下来了。这些人,无论拿着什么信物来到这里,在没有核实身份……或者说,没有让她真正接受前,她不会承认!

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个让她头疼之处,就是介于两方之间的林旭。虽说这些人林旭根本没有印象,或者从出生就很可能没见几面,但若真的是骨­肉­相关血脉相连,林旭会怎么选择,她完全不能确定,也根本无从想象……她希望这个朴实善良聪慧的‘小叔子’,这个被她接受作为弟弟的孩子一直和她和阿福阿满在一起,在她心里他们是一家人……但若是林旭有不同的选择,那么,她也尊重他的选择!

因为,有了这一线顾虑,她才如此谨慎,如此迂回地来处理这件事,她也希望,结果不会太让她失望伤感!

让成子回去继续工作,邱晨看到大兴带着两名帮工抬着新收的罗布麻鲜叶送进来,就知道罗布麻已经收完了。

邱晨很自然地走过去,询问着大兴收购罗布麻的情况,两个人很自然地来到帮工们吃饭的长桌跟前,秀儿很有眼­色­地端了两碗大叶茶过来。

别说,赶了一路,邱晨还真是累了,也渴,接过秀儿端来的茶,先大大的喝了几口,这才开始和大兴说话。

大兴的叙述比较全面,也比较细致,更相对的客官一些,却只有一句是又给了邱晨一种新的提示“……那些汉子身上有浓重的牛羊膻味儿,还有,那些人穿的是北方草原那边常见的一种厚牛皮筒靴。”

邱晨在脑子里一过,还真是,他们这边虽然是北方,却是中原习俗,夏秋季节一般都穿布鞋,有那么几个穿靴子的,也是穿的薄底快靴,靴筒都是布做的。而她再回想在怀戎见过的一些人,还有军营中的一些人,却是有好些人穿的是牛皮筒靴。

当时看到的时候,她并没怎么在意,如今听大兴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衣裳穿着,还远没有现代那样深度的南北融合,一款服装在巴黎看到的同时,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同样能够看到,好像真的世界大同,全世界人民成了一家,不分彼此了一样。这个时代的服饰,还是有着非常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

沉吟着点了点头,邱晨又问:“顺子说,昨晚是你家的在后院伺候的,她回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大兴略略想了一下,道:“­妇­人们啰嗦……咳咳,小的是说小的老婆啰嗦,回来倒是跟我说了不少话,不过,也就是吃饭挑剔些,却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并没有抱怨。其他的……哦,昨晚,小少爷和小小姐被满囤家的带回家的,那些人也没有说什么,似乎……似乎,对小少爷、小小姐并不太,不太亲近。”

邱晨点点头。这句话,大兴说的很勉强,毕竟,那自称老夫人的,说起来应该是福儿满儿的­奶­­奶­,­奶­­奶­见了孙子孙女该很亲近才对。

但邱晨却并不感觉意外,不说如今还能不能确定那些人的身份,还有那些人和阿福阿满的有血缘关系,就是有,真的是祖孙关系,对于阿福阿满这样从没见过的孙子孙女又能有多少感情?

邱晨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暗暗松了口气。从这件事上,倒是可以猜测那些人不善于演戏,不善于演戏的人,应对起来可能还会简单些。

之后,大兴又说了,林旭从吩咐带那些人进门后,就没有再往上凑,昨天晚上饭都没吃,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今天一早也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就去了学堂,中午也是……

从这一点来看,林旭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很不亲近,或者说,还亲近不起来。也或许,还会很伤心--若真的确定那个老夫人是林升林旭的母亲的话,林升林旭这一些年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又算什么?

说着话,太阳渐渐西斜,邱晨抬头看了看,约摸着大概快到学堂放学的时间了,邱晨就让大兴先下去了。她自己则起身进了厨房。

若是,那些人的身份确定,她也不想和她们掺和到一天,住在一个院子里,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让好几个陌生人住进自己家里,她会感觉很不安全……幸好,林家起的是东西两个院子。

若身份不能确定,那么,很好,邱晨不会无原则地充善人,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哪怕邱晨贴些银钱作路费。

若是身份确定,那么,她也没办法,毕竟她这个后来人,根本没有就这个关系置喙的余地。那么,就把这些人搬到西院去,再给她们买上一两个使唤人……哪怕日常开支都从东院出,只要不介入她的生活,她倒不会在乎这么几个人吃用。不过两个老夫人一个女孩子,吃吃用用的能花多少钱!

找到兰英,邱晨和她说了,找她给大川叔捎个话,趁着这段时间还没收秋,找几个泥水匠和木匠来,把西院的内墙抹了,吊顶棚、安门窗、盘炕……

这些活计也就抹内墙费工,多找几个人,尽量用最短的时间赶出来。西院配套的家具,邱晨早就定做好了,因为没有架子床这种费工的物件儿,不过是一些桌椅橱子箱子之类的,花费不多,也早就送过来了,就在西院的西厢房里搁着。房子收拾好了,搬进去摆上就行。帐幔被褥之类的,原来备着客房里用的也有一些,先拿过去用着就是……当然,这些还要看林旭的说法。

正和兰英说着话,顺子匆匆跑进来:“夫人,二爷回来了。”

邱晨抬眼 ...

(往顺子身后一看,却没看到林旭的身影,心头一跳问道:“人呢?”

“二爷刚刚到家,老姨­奶­­奶­就出来了,说老夫人叫二爷过去有事儿,就把二爷带进后院去了……”

邱晨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着急上火,仍旧和兰英道:“刚刚我和你说的事儿,你尽快回去寻大川叔说说。有什么事儿,你来叫我,我去你家说。不用让大川叔到这边来了!”

兰英听不太明白,但却知道无条件地听海棠的话就成,立刻答应下来:“我这就回去找栓儿他爷爷说去。一会儿就来给你回信。”

邱晨点点头,转身对顺子道:“走吧!”

顺子应着,跟着邱晨往外走。

邱晨又道:“阿福阿满和俊文他们几个呢?”

“小小姐和小少爷跟侄少爷们在一起,说是学堂里还有课业没完成……嗯,二爷是提前回来的,应该是听说夫人归家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离开厨房后,就渐渐消失了,此时,更是带了一丝冷厉出来。

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这回一定看好了,阿福阿满和俊文他们回来,就让他们在前院等着我。别再被哪里突然出来的什么人给叫走了!”

顺子心头一跳,连忙恭声答应下来。

邱晨却不再理会,抬脚出了东跨院,穿过二进门,径直进了后院。

院子一角的厨房里,大兴家的、顺子家的、青江家的都在忙碌着,一眼看到邱晨进来,都纷纷地搁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

邱晨摆摆手,直接吩咐道:“先给我烧水,我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难受死了!”

三个婆子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跟主子说,却没想到邱晨根本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立刻吩咐了活计,三人难免有些意外和愣怔。还是青江家的心眼活络,转眼就明白了,主子回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没进来,只怕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如今这样吩咐,显然是对那几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自称主子的人不待见,她们只管按照主子吩咐做事就成。至于其他的,她们管不了,也最好不管。

于是,青江家的第一个笑着应承下来:“是!夫人先回屋歇会儿,马上就给夫人把热水送进去。”

看青江家的如此,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也随即明白过来,也连连笑着应承着。

大兴家的还笑着道:“夫人,今儿得了一条大鱼,奴婢收拾好了,夫人歇一下,能不能给奴婢指点下,怎么做才好!”

邱晨勾勾­唇­角,心情也因为几个­妇­人的凑趣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嫂子们也得先让我歇会儿喝口水吧……”

大兴家的几个连忙笑着应了,匆匆告退去厨房忙乎去了。

青杏和玉凤这会儿,也听到邱晨的声音从正屋里迎了出来,两个丫头毕竟年纪小,还没经多少事儿,见到邱晨都有一种释然的欢喜。

邱晨目不斜视地进了屋,青杏和玉凤立刻捧了茶上来,邱晨接过来喝了一口,听着玉凤说着东西的归置。玉凤说完了,青杏又说她们回来后,听到各自娘亲都说了什么……

邱晨听她小小年纪絮絮叨叨的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不由好笑地打断她道:“行了,你们先去收拾热水,我要沐浴。我泡着澡,你有什么话,再细细地和我说。”

青杏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却被玉凤笑着拉出门去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进了屋里,自己收拾出一套鸭蛋青的茧绸衣裤来。青杏和玉凤也进来说热水备好了。

“走吧,给我搓搓背,什么话都够你说完的!”邱晨笑着招呼青杏,又吩咐玉凤,“你去前头等着,阿福阿满放了学,就先让他们跟侄少爷去把先生留的课业做完。等会儿我就过去!”

玉凤毫不含糊地恭声应了,把手里拿着的布巾子交给青杏,悄声嘱咐青杏道:“夫人很累了,你别絮叨起来没个完,多给夫人按按揉揉,你揉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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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不说了……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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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身世之密

( 第一百三十八章林旭身世

还真如玉凤说的一样,青杏虽然­性­子不够沉稳,但按摩手法却是非常不错,搓背洗头,揉捏肩膀,力道拿捏的非常好,让邱晨来到这里第一次享受了一个类似spa的全套服务。『』

泡了个热水澡,又享受了青杏整套的全身按摩,邱晨再从东耳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了不少。

心绪也经过刚刚的泡澡过程,放松了许多。许多事情也慢慢地捋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只需要见到林旭,将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个轮廓或确定,或否定,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顺利成章了。

留青杏收拾房间浴桶,她自己慢慢地擦着头发上的水,从东耳房中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林旭已经在正屋客厅里等着她了。邱晨透过百宝阁看到林旭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茧绸直缀坐在客厅中,原本白皙秀气的脸­色­灰灰的,带着明显的没有休息好的憔悴和焦虑。人虽然耐着­性­子坐在那里,邱晨却看到林旭的两手在下意识地互相揉搓着,双脚也不自主地来回挪动着,很显然,这孩子心里远没有表面显示的这般沉得住气。

邱晨并没有立时出去,她回到房间里的梳妆台前,取了一点点玫瑰花露拍在脸上,又拍了一点点自制的­乳­液,之后又将头发擦­干­梳通,在脑后绾了个髻,仍旧仅仅用了一只黄杨木的如意云头簪,站起来,站在穿衣镜前瞥了一眼,这才悠悠地走了出来。

“大嫂!”一眼看到邱晨走出来,林旭刚刚努力维持的沉稳一下子丢开来,站起身迎着邱晨疾步走了两步,直走到邱晨面前,这才哆嗦着双­唇­,道:“大嫂,大哥,大哥,他没死!”

邱晨一下子怔住了。

她想到了林旭有很大的心理压力,想到了林旭的种种痛苦,想到了林旭见她会非常激动地想要诉说……但她,万万没想到,林旭张口说出来的消息却是如此震撼!……惊悚!

她猛地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梦中林旭欢欢喜喜地叫着大哥,阿福阿满欢欢喜喜地叫着爹爹……她该怎样?

就此认下这个男人?就此和他过日子?抚养儿女?……其他的也还罢了,让她跟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没有一丝感情,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来做夫妻,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更何况,那个林升死了,她都对那人没有任何好感,没死,她就更不理解了!

一个男人娶了妻生了子,就要肩负起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这个男人为了弟弟上学堂去顶了边关征夫,却不曾将家中的妻儿、弟弟的生活安排好!就那样没脑子地把身怀六甲的妻子、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个一岁多点儿更小的孩子留在家里……他难道就没想过,他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力走后,这些人靠什么生活?

身怀六甲的妻子还能不能­操­持家务?生产会不会有危险?……这一些事情,那个男人恐怕就根本没有想过!

就这么一个毫无责任感,毫无担当的男人,邱晨又怎么可能再与他一起过日子?

看着邱晨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紧紧抿着,却仍旧无法克制微微的颤抖……林旭立刻自责起来。

他只顾着把大哥活着的好消息告诉大嫂,却忘了估计大嫂的承受能力……

如此,林旭反而忘记了自己听到大哥消息的惊喜,听到自己身世后的悲伤哀痛……上前一步,扶住邱晨道:“大嫂,你先坐下,你别急……这回的是准信儿……我大哥真的没事儿……好好的呢……大哥说了,过些日子,寻了机会就回家来看望大嫂你和孩子们……”

对于林旭这比老太婆还絮叨的话,邱晨其他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了一句‘大哥说了……’

她一把抓住林旭的手,道:“你大哥说了,你大哥怎么和你说的?你收到你大哥的亲笔信了?”

林旭一脸喜气地用力点着头,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递给邱晨。

目光盯在信封上的火红封漆上,邱晨的眼睛眯了眯,抬眼看了看此时满脸都是傻兮兮的笑容的林旭,抬手接过了信封。

信封上没有字,信封中只有薄薄的两张纸。邱晨把信笺拿出来,展开,一笔说不上多好的字,微微有点儿一边斜的字体出现在了眼前。

毛笔字本来就大,林升这字写的又非什么簪花小楷,两张纸根本写不了多少字。邱晨用了不过十几秒钟,就把一封简单的信看完了。而这封指名写给旭弟的信中,更是主要介绍了‘老夫人’等的来历,让林旭信任她们,接纳她们,好好地照顾、孝敬她们……后边还有几句话是嘱咐林旭好好读书,读书有成之后,重振林家门楣……

从头至尾,竟然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提及海棠、提及阿福阿满两个孩子!

邱晨气得都笑了。

好,真好!太好了!

这个男人帮她下了最后的决心!连最后那一丝犹豫也不需要有了!

“大嫂,大哥还活着,大哥还活着……真是大喜事!”林旭看到邱晨脸­色­沉静下来,不再那么苍白,反而浮上了一层血­色­,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微笑,还以为自家大嫂也因为大哥活着而如他一般欢欣鼓舞,欣喜万分,于是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大嫂一起共享快乐!

只是,邱晨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封信是你大哥写的?”

林旭脸上的喜­色­一滞,愣了愣才笑道:“我忘记大嫂之前是不识字的……呵呵,恐怕大哥也没再大嫂面前写过字。大哥却是给我写过字的,我小时候,就是大哥教我认的第一个字,包括我的名字,都是大哥手把手教我写的……所以,大哥的字,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林旭说着,禁不住又欢喜起来,靠着邱晨,指点着信笺上的字迹,絮絮叨叨道:“大嫂,你看,大哥这一笔会直直地拉下来,还有这一笔的小勾,大哥往往会习惯忽略……”

“就这些?”邱晨脸上仍旧带着淡笑,却丝毫不是受林旭的影响。

这个追问,让林旭再次怔了怔,他微微退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搅在了一起,头也微微地垂了下来。

“大嫂……大哥信上说,让我相信来人所言。而来的那个……嗯,那个老夫人也确确实实地说出了我身上的两处胎里带下来印迹……”

说到这里,林旭的声音开始发抖起来。ww好像有什么箍着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一样……

邱晨毕竟已经把这个少年当做了自己的弟弟看待,见他如此,不由心生不忍,禁不住开口宽慰道:“你别急,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说着,拉了林旭坐在了罗汉床炕桌的另一侧,并伸手倒了杯茶,递到林旭的手中。

林旭哆嗦着手,喝了一口茶,这才感觉喉间的紧涩好了一些,再开口,嗓子竟透出一种­干­涩的沙哑:“大嫂,老夫人昨晚就和我说了,她说我们林家…… ...

(嗯,林家祖上,也就是曾祖父当年才高卓绝,在前朝乱世中,择了当时的杨家,并辅佐杨家打下江山,成了朝堂的肱骨之臣,官封英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

说到这里,林旭想了想,可能觉得自己罗列的这些官名大嫂听不懂,于是顿了一下,接着简化了一下语言,道:“曾祖官封一品,祖父在世时也做到吏部尚书,到父亲这一辈,也是少年聪慧,科读出仕,十七岁就由先帝点了榜眼,官至户部尚书……可惜,被­奸­臣所污,定了贪墨舞弊之罪,林家被查抄,林家年满十五岁男子皆被问斩,家眷、幼子被发配边关。可怜入狱半年,祖母和几个年幼的姐姐哥哥就殁了,发配时正值寒冬,路上饥饿严寒,又十去二三……林家家眷、幼子发配的地点是怀戎镇的凌山卫,戎人扣边,山匪的肆虐,让所剩的十来口人,又有数人断送在了那苦寒战乱之地。直至今年,北军大捷,开疆扩土,皇上大赦天下,才有我父之前的好友提及林家的案子,林家才得以获得赦免,却只剩下母亲、黄姨娘和五姐三人了……”

邱晨听着林旭一点点叙说,简直有一种自己再一次换了个世界的感觉,这回不仅仅是架空了,简直进了戏文、小说里去了……

肱骨良臣遭遇冤假错案,十年含冤莫白,家破人亡……

她在混乱的脑子里中理了理,好不容易抓住一点:照林旭这么说,十年前林家遇害之时,十五岁以上的男孩子都被问斩了,可林升是怎么回事?林生当年可是十七八岁了!还有眼前的林旭呢?

不是什么遗腹子……什么什么的吧?

没有邱晨询问,林旭从悲伤中缓了缓情绪,抬眼深深地看了邱晨一眼,道:“大嫂,我和大哥其实不是血脉兄弟。我是林家的幼子,是年遭遇大变,我刚刚出生,就被察觉到的父亲托付给了爹爹和大哥,爹爹和大哥将我偷偷带离京城,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安身。安置好大哥和我后,爹爹就返回了京城,企图想办法营救父亲……”

林旭抬起头,哽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可是,爹爹赶回京城之时,父亲和几位兄长已经问斩。爹爹就又追随母亲等人一路北上……也幸好有爹爹暗中维护周全,林家人才能仍旧有人能够活着到达凌山卫。再后来,爹爹就一直在北疆暗中维护林家诸人……奈何,战乱频仍,爹爹一人之力也有限,初到凌山卫时,林家人还是有许多没能熬住,后来爹爹在那边做了些小生意,渐渐地有了些关系,这才护住母亲和五姐活下来……”

邱晨却听得心中隐隐有所动,看林旭情绪太过激动,连忙重新倒了杯水递过去,看着林旭喝了,情绪也缓和了一些,她则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哥哥并非林家人?你哥哥现在又在哪里?”

林旭抬头看了看邱晨,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邱晨的第一问,随后又道:“母亲只说大哥如今在北边从了军,却并不知戍守何处。不过,大嫂,你别担心,大哥信中不是说了么,寻机归家!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八年以后,还是十年以后?

就像那个什么苦情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等来的却是男人飞腾黄达另娶了新欢……

别说她根本不认识林升,对林升也没有丝毫的好感,就是两个人有过感情,再浓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十年八年十八年……青春老去,韶华不再,谁为她的青春买单?仅仅一句回来了就打发了?

有没有更傻的!

邱晨心里基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至少眼前这什么林家老夫人、五小姐的,她已经不需要费心应对了。都清清楚楚说了,林升不是林家人,这些年也算是对林家有恩了,她一个林家的老夫人,总不能再来管着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她吧?

初听到‘老夫人’,她还以为老天爷开玩笑凭空给她丢下个婆婆来,这个时代的婆媳关系有多难处,婆婆使唤儿媳­妇­就像使唤丫头子没啥两样,伺候穿衣,伺候就寝、端茶倒水……吃个饭儿媳­妇­都只能站着替婆婆布菜,等婆婆小姑吃完了,做媳­妇­的才能匆匆扒拉上一口……这还是好的。

不好的,就像前些日子刚刚盼的王家,前边那个儿媳­妇­还不就是坐月子饱受虐待而死?

不过,邱晨倒不是怕受婆婆虐待……在她这一亩三分地上,再受婆婆虐待,她直接不用活人了,­干­脆自己个儿找个树枝儿挂上去更省事儿。

她就是担心,掉下个恶婆婆来,弄得家里关系不和,天天弄得家里气氛紧张兮兮的,火药味儿十足的,自己日子过不舒坦不说,也影响孩子们的心理发育不是?

好了,这回好了,不是婆婆!

邱晨只觉得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下子风吹乌云散,大晴的天儿阳光普照了!

至于那个名义上的男人--林升,他反正眼下不回来,那就暂且不用去管了。等这边理顺了,她再想办法处理好了。

这个世界别的规矩她没打听清楚,但还是知道夫妻双方过不下去了,除了男人能够休妻外,还有合离,就和现代的协议离婚差不多。还有义绝,这个就类似现代的起诉离婚了。

只不过,这两种离婚方式都有个不好处,那就是孩子归男方,女人是带不走这个时代特别看重的子嗣的!

不过,邱晨深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留心,总能想出合适的办法来的!

心思飞快地转回来,邱晨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淡然,微笑着顺着林旭的话道:“好了,二弟也别为我忧心了。我没事……哦,之前我一直没见你,没弄清老夫人的身份,也没过去拜见,现在,既然都说明白了,再不过去见见就太失礼了。二弟,你去问问老夫人,看我这会儿过去拜见是否合适?”

林旭神情愣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完全想不到,大嫂听到大哥还活着,怎么会这么淡定……不知怎么的,这个淳朴善良的少年心里,隐隐地升起那么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非常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怎么?是不是老夫人路途劳累,还没歇过来?那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你这是从学堂回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吧?瞧着一头一脸的汗……你赶紧地回房去洗洗,换身衣服,我去厨房看看,大兴家的说是得了一条大鱼,咱们今晚上做鱼吃!也算是我给老夫人她们接接风,洗洗尘!”

说着,见林旭还是愣怔怔的,邱晨直接推着林旭出了正屋,又往前推了两步,笑着撵他道:“快去吧,快去吧,一会儿做好了,我打发青杏去叫你们!”

“嗳,弟弟这就去!”林旭在院子里,被夕阳的余晖一照,微风一吹,终于晃过神来,连忙束手告辞着,这才转身去了前院。

邱晨笑着朝他挥挥手,这才一脸放松地去了厨房。

大兴家的没有夸张,今儿得的是一条大花鲢鱼,又叫鳙鱼、也有的地方叫胖头鱼。足有十多斤重,大鱼头剁下来,也得有四五斤。

有了 ...

(这么好的大鱼,邱晨自然不会错过剁椒鱼头的美味。当然,为了家中其他人的口味习惯,还是将剁椒的用量减了一大半去。做剁椒鱼头没有太多的技巧,就是把新鲜的大鱼头剖成两半,抹上茶油,放入蒸盆,加高汤和调味料,鱼头上根据个人口味铺上剁椒,放入笼屉内蒸十分钟后,再洒上切好的蒜末儿、葱花儿,再蒸一分钟,出锅,再浇一层热油,一盘红彤彤鲜香­嫩­滑的剁椒鱼头就出锅了。

这道剁椒鱼头,因为颜­色­红亮喜庆,还被有些地方赋予了‘鸿运当头’的含义,很多人会在新年的时候吃,取一个红红火火、鸿运当头的美好寓意。

鱼身子的部分,没有鱼头的­肉­鲜­嫩­,但这个时代完全无污染、纯天然生长的大鱼也是非常好的东西了。

邱晨把鱼­肉­剖下来,去掉鱼皮,寻了一块猪皮过来铺在板子上,把剖下的鱼­肉­铺在猪皮之上,然后用刀背敲打,一定要力道均匀,不疾不徐,用这样的力道和刀背敲打到鱼­肉­软烂成茸,此时,鱼­肉­中的小刺也都被敲进了猪皮之中。只要鱼­肉­茸,猪­肉­皮弃之不用。不过邱晨觉得可惜,就用热水汆过了,再打发青杏坐在亮堂的地方,把­肉­皮上的毛茬儿和鱼刺挑净,又能做一道水晶猪皮。

鱼­肉­茸放入生粉、蛋清、细盐和各种调味料,团成鱼丸,放入滚水中汆熟,捞出后,洗净锅放高汤烧开,再放入鱼­肉­丸儿,加汆过水的青菜,一道鲜­嫩­软滑的鱼丸就做好了。这道菜的好处是吃鱼不见鱼,没有腥味儿,没有鱼刺,清淡可口,美味营养,特别适合脾胃虚弱胃口不好的老年人和孩子食用。

也算是为了那个林家老夫人专程做的一道菜吧!

大兴家的怎么都不用邱晨动手,只让她在旁边指点着,加上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帮忙,很快一道剁椒鱼头,一道清汤鱼丸,一道香酥鱼排就做得差不多了,只等时间到了出锅了。

邱晨看看天­色­,就吩咐青杏和玉香布置餐桌,她则去了前院。俊文兄弟几个和阿福阿满还都在前院糊涂着呢,只怕也会隐隐跟着担心,她要尽快过,特别是要把事情跟俊文俊书交代清楚,可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忧心害怕的。

走进前院东厢房,就见俊言俊书趴在厅里的桌子上写字,俊文和俊书则带着阿福阿满在里间炕上。

一见邱晨进来,脸­色­平静轻松,带着一脸的微笑,俊言和俊章都是­精­神一振,欢欢喜喜地叫起来。

“姑姑,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俊章。

“姑姑,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昨儿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老婆子,非得说是林家的老夫人……”这是话痨俊言,这孩子心­性­质朴,直爽,却最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一番事儿,看这小子的样儿一定是替姑姑抱不平!

“小四!”俊文呵斥着从里屋里迎了出来。

“大哥,就是老婆子,你怎么还不让我说……”俊言不服气又委屈地辩驳着。

邱晨笑着,拍了拍俊言俊文,笑着道:“你大哥训得对,这老婆子不老婆子的,可不是好话。谁家有教养的孩子会说这样的不敬老的话?更何况,那个老夫人真的是你旭子叔的母亲,你们也应该跟着叫声­奶­­奶­。”

一听这话,俊文脸­色­也隐不住了,浮起了一脸的忧­色­道:“姑姑,果真?”

“确实是你们旭子叔的母亲,但说起来,和咱们并没有太大关系,既不是我的婆婆,也不是阿福阿满的­奶­­奶­……是以,你们保持尊敬是为了敬老,但心里不必害怕,你姑姑我不会凭空多出一个恶婆婆来的。”邱晨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事儿,就一把抱住冲出来的阿满小丫头,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也把跟着阿满跑过来的阿福,搂进怀里,亲亲阿福亲亲阿满后,又道,“这事儿说起来话太长,这会儿要赶着吃饭,暂时没工夫和你们细说,但你们见了人,该有的尊敬一定不能失礼。等吃完饭,我再细细地说给你们听!”

俊文和随后出来的俊书都连忙躬身应着。俊言俊章还听不明白,不过见大哥二哥都应下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造次。阿福阿满更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只稀里糊涂地跟着点着脑袋。

“行了,这些话就我们在这里说说,见了你们旭子叔可不许露出什么来。”邱晨说着,将阿满放在地上,一手一个领着,“走,咱们去叫你二叔吃饭去。今晚,娘亲做了鱼,咱们叫上小叔叔一起去吃鱼……”

邱晨出了东厢,还没到西厢门口,就拍拍阿福阿满道:“去,你们小叔叔最喜欢阿福阿满了,阿福阿满去叫小叔叔吃饭,好不好?”

阿福阿满点着脑袋,两双很相似的乌黑水亮的大眼睛眨巴着,齐齐地答应着:“好!”

邱晨对两个小包子笑笑,摸摸两个人的头,将阿满的小手放进阿福的手心里:“阿福是哥哥,领着妹妹,小心着,别磕了!”

阿福咧开小嘴儿开心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牵了阿满的手,啪嗒啪嗒地走进西厢房,又进了林旭居住的北里间,阿满脆脆地叫:“二叔,吃饭!娘叫吃饭!”

阿福也乖乖地开口:“二叔,娘让我们来叫你吃饭去!”

林旭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心思却怎么都沉不下来。

他从小依赖信任濡幕的大哥,居然并不是他的哥哥,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他一直以为离家未归的爹爹居然也不是爹爹,他的爹爹居然那样含冤莫白,冤屈而死,还有他的几位兄长,也同样含冤屈死……他的母亲被发配边关,忍受着苦役加身,忍受着酷寒饥饿……一个个亲人就那般在绝望中痛苦中死掉……

这些,完全是把他之前的认知和生活给彻底颠覆了。

大哥活着,是天大的喜事。但却无法抵御得知真实身世的震惊、痛苦和自责……

是的,自责!

他自责自己太过弱小,自责在爹爹冤死、母亲饱受折磨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庇护他们,照顾他们,助他们脱困……

还有,真实身世揭开后的迷茫感、错乱感……

种种的思绪乱纷纷纠结成一团,把他的脑子搅得也乱成了一团,让他根本安不下心来读书!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样于事无补,他也知道,自己在知道身世之后,更要努力读书上进,争取出人头地,为父兄洗刷莫白的冤屈!为父兄和那些饱受折磨而死的亲人们讨个说法,报了大仇……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稳下心来又是另一回事,他心里觉得自己很明白,却总是安不下心,稳不住神,这让他烦躁起来,加上其他的种种情绪混杂,让他几乎要烦躁痛苦地发起狂来。

就在此时,阿福阿满脆而响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就仿佛久旱之后的甘霖,又像酷暑之中的一杯清泉……让他心中的痛苦、烦躁、憋闷……种种不良情绪一下子冷静下来,那种胸口堵胀的几乎发狂的感觉,也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眼神开始聚焦,目光也渐渐恢复了清澈明亮。

转回头,林旭对阿福阿满笑笑,慢慢起身,蹲下来,伸手抱了抱阿福阿满,笑道:“是你们娘亲 ...

(让你们来叫我吃饭的么?你们娘亲说没说,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阿福阿满同时笑的眼睛弯弯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林旭的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问题,他们却略略迟疑了下,微微想了想,然后两个小孩子争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娘说做了鱼!”

另一个也道:“我也知道,娘说今晚吃鱼,叫小叔叔吃鱼!”

两个孩子的童言稚语,笑靥如花,不知不觉地让林旭抛开了那种种的痛苦烦闷,脸上不自觉地展开了一抹笑,摸摸阿福和阿满的脸颊,笑道:“鱼可是好东西,大嫂做的鱼最好吃,走,小叔带你们去吃鱼!”

福儿满儿乐颠儿颠儿地主动拉了林旭的手,一边一个,把林旭拉出了房间。

走出屋门,林旭就看到了站在院中面含微笑的大嫂,还有大嫂身后高高矮矮的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也都是满脸笑意,看着他的目光亲近欢喜平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林旭一下子心情开朗起来。

俊文虽然论辈分跟他叫叔,但一直以来,都是像大哥一样对他爱护照顾有加。俊书则为了他差点儿殒命北疆。俊言俊章两个淘气小子,虽然调皮,但对他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亲近维护……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了血缘关系,难道就会不承认亲近他了?不爱护他了?

不会,绝对不会!

大嫂还是大嫂,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也仍旧是俊文俊书俊言俊章……林旭又低头看了看一边一个拉着自己往前走的阿福阿满,不由地笑容更深了--

他的小侄子小侄女,也仍旧是他的小侄子小侄女,不会改变!

林家的仇怨,他身为林家子孙应该担负。但这些多少年生活在一起的亲人,感情深厚也早已经不弱于血脉相连,甚至比血脉相连更亲更近更经受得住考验……

他们在,他的家就在,他的生活不会改变,不过是多了一份责任,多了几位亲人罢了!

林旭觉得心里的烦闷困扰自责悲伤……种种的种种,都在,却已经不再能够给他造成伤害,也不再让他觉得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责任就在那里,他眼下要做的是,放开包袱,踏实读书,努力上进!

看着林旭脸­色­开朗,神­色­更加沉稳内敛了起来,邱晨暗暗叹息的同时,也觉得暗暗松了口气。

她毕竟是外来人,对林家的遭遇,对林升的感情,都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像看小说看电视剧一样,没有感同身受,没有切肤之伤……但林旭不同,林旭如此突然地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的人生世界说是一日倾覆也不为过,痛苦、失落、彷徨……等等不良情绪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会侵扰他的心绪,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学习,乃至以后的生活……但这种事情,更多的还是靠他自己,其他人只能起个扶一把、推一把,却不能完全地替他思考,替他感受……

还好,看样子,林旭已经从那些种种不良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就如一柄刚出炉的宝剑,经过淬火之后,亮光或许会减弱了许多,但锋利度和韧­性­却已经提到了几倍甚至十几倍!

“大嫂!”林旭叫着这个之前没有太过感觉,自然而然的称呼,今天叫出来,却觉得心底都是浓浓的欢喜和庆幸。

转眼,林旭又看向俊文俊书几个,相视嘿嘿一笑,彼此已是心意相通。

“走吧,鱼老了可不好吃。咱们还得去东厢叫老夫人吃饭呢!”邱晨说着,伸手接过阿福牵在手里,一边笑着往二门里走。

林旭则­干­脆伸手将阿满抱起来,跟俊文俊书走在一起,跟在邱晨身后。

“怎么样,今儿先生布置的五篇大字,你可写完了?”林旭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俊书说笑。

俊文拍拍手,将阿满抱进自己的怀里,斜睨了林旭和俊书一眼,跟阿满笑道:“先生让你背诵的诗词可背过了?给大哥哥背背,讲讲意思好不好?”

阿满几乎是从会说话,就被邱晨把诗词作为启蒙读物读,对于先生交待下的诗词背诵就更不打怵了,小小的身子在俊文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挺直了腰板儿,依靠在俊文搁在她身后的手上,嘚吧嘚吧地就把一首长词背了出来,而且流利非常,一点儿磕巴都没打!

俊书和林旭在前边儿听着,对视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两人同时夸奖了阿满厉害。再然后,俊书就笑着摸摸一俩灿烂阳光的满儿,道:“小丫头行啊,你说你这么厉害,还让不让哥哥们活了!”

阿满抿着嘴儿直笑,俊文却毫不客气地抬腿踢了俊书一脚,笑嗔道:“你还真行,你多大了,阿满多大?亏你还好意思天天跟着满儿比……真是不嫌丢人!”

俊书嘻嘻一笑,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眼前一亮,他们已经穿过了二门洞,走进了后院之中。

“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他们几个,去洗手,去屋里布置桌子,准备吃饭。”邱晨笑着止住脚,又回头对林旭道,“二弟,你带我去见见老夫人,给老夫人请个安,也让老夫人认识认识我,以后,我们再一起常来常往的,老夫人有什么吩咐,也便利!”

这样的话,邱晨是把林老夫人几人高高地抬举了起来的,正正经经地当做长辈敬着的,林旭心中更觉感佩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一丝骄傲来。这么善良温柔懂事孝敬的女子是他的大嫂!

林旭恭恭敬敬对邱晨躬身一揖,然后笑着道:“大嫂,走,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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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家

( 第一百三十九章林家人

林家的后院东厢,原本是邱晨备下给林旭用的,只不过,因为杨树勇和俊文选择了前院居住,林旭从北方回来之后,也顺着选择了外院居住,从而形成了如今林家内外院,男女分开的格局。ww

是以,林家后院的东厢布置的很齐全,不但各种家具都是邱晨当初定做的主屋用的,床帐帷幔等物,也和邱晨的主屋里用的一样,如今仍旧挂着天青­色­的素锦,这样的布置,别说在刘家岙是头一份,就是搁在清水镇,甚至安平县也算得上是上好了。相对于一些底蕴厚重些的家庭来说,林家的布置唯一缺乏的可能就是古画、古瓷之类的东西了,这个是需要时间沉淀的,不是财力够了就能做到的,也没办法。

邱晨跟着林旭走到东厢外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示意林旭上前通报。

如今的天气虽然转凉了,但门上仍旧挂着竹帘子,人在外边看不到屋里,屋里却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外边的事情。

林旭走到门口,嗫嚅了一下,方才略略扬起声音来叫了一声:“老夫人!”

邱晨微微低了头,心中漫开一股涩然,一个孩子被从小抱离母亲身边,骤然重逢,即使接纳,这感情终是需要一点点慢慢积累的。想想林旭这孩子的身世也真是让人唏嘘。不过,看林旭刚刚的样子,应该是自己想明白了吧!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邱晨走神,东厢门上的竹帘子被人从屋里挑起,一个看面相四十来岁容貌苍老却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女子走出来,对林旭略福了福,转向邱晨,同样福了福身,笑道:“这是大少­奶­­奶­吧,奴婢淑玉,请大少­奶­­奶­安!”

一声大少­奶­­奶­,把邱晨叫的别扭的不行,真真是……一个称呼似乎一下子就把她拘禁到了那高高围墙四方天的小院子里去了似的。

林旭在旁边恰到好处地介绍:“大嫂,这位是老姨­奶­­奶­!”

邱晨于是顺着话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老姨­奶­­奶­,劳你受累了!”

黄氏脸上的笑深了些许,连声道:“不敢!可不敢让大少­奶­­奶­道累,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这个黄氏能够在那种环境中活下来,不说心机怎样,仅仅这份坚韧顽强的生命力,都不容人小觑,只是,邱晨没想到这位居然话头这么活,并不显得拘谨。可见心­性­、心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邱晨略点了点头,抬脚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问:“老夫人还好吧?这一路赶过来,有没有累到?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自在?”

“劳大少­奶­­奶­挂记,老太太还好,昨儿刚到时累了些,又见到小少爷难免悲痛的狠了些,不过,歇了一夜一天,也缓过劲儿来了。”黄氏也不隐瞒,问一答十的。

邱晨轻轻应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一脚迈进东厢的屋门。

林家后院前院的厢房格局相同,都是一明两暗的构造。

邱晨一脚迈进堂屋,人却并不在堂屋之中。脚步微微一顿的功夫,黄氏已经紧跟着林旭的脚步放了帘子,疾步走到邱晨跟前,笑着将邱晨往北里间里引:“大少­奶­­奶­,进屋吧,老太太在这屋里呢!”

邱晨笑笑,跟着黄氏的手势,走进北里间。耳中却听得黄氏将林旭拦住:“小少爷,老太太可能要梳洗呢,小少爷还是在这里且坐会儿等等吧!”

这是有话单独跟自己说?不想让林旭听到还是怎么的?

邱晨眼皮一垂,嘴角勾了勾,进了北里间。

进门,邱晨还没来及抬眼打量,一个细瘦纤细的身影已经紧走几步来到门侧,躬身曲膝地福了下去:“大少­奶­­奶­!……”

这次来的人只有三个,刚刚看到了老姨­奶­­奶­黄氏,从刚刚一晃眼的纤细身影她也知道,这必不是林家的老夫人,那么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就只有一个--林家的五小姐了!

这样的身份,她怎么能够真的受了这份礼,是以,她根本没得空看什么,下意识地俯身一把将即将拜下去纤细身体托住:“五小姐吧?这可使不得!”

触手,少女的胳膊瘦的让邱晨暗暗吃了一惊,手底下的胳膊丝毫没有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柔软细腻,反而硬邦邦的仿佛扶在了骨头架子上,硌的手心慌。

心里微微吃着惊,但想起之前这几个人的遭遇,也就了然了。

邱晨脸上的笑都不禁和煦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一些,道:“五小姐万不要如此客气,嗯,若是五小姐不嫌弃,就跟旭哥儿一样叫我一声大嫂吧!”

“我和母亲无处托庇,投奔到大嫂这里,赖大嫂收留,我和母亲都感佩在心,怎么可能嫌弃……呃?”五小姐垂着头,一直未曾看到邱晨,如今说着话抬起头来,近距离地看清了邱晨的容貌,登时惊怔住,瞪着一双美目看着邱晨露出一脸的惊讶,随即满脸绽开一层浓浓的惊喜来。“大嫂,没想到今生还能得见,更没想到……会是大嫂!”

说着,刚刚被邱晨放开了的五小姐迅疾地跪了下去:“大嫂救命之恩,妹妹一直未能道声谢……”

邱晨也十分惊讶,她万万没想到,当日在燕云山谷中碰巧救下的濒死女孩子,居然就是林家的五小姐……林娴娘!林虽然不是太过生僻的姓氏,但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又都是在凌山卫那种小小的卫所……刚刚林旭提及的时候,她就应该联想到的吧!

她对这种人情往来、人事繁杂还是天生没有敏感­性­啊!

刚刚那个曲膝福礼她不肯受,这会儿跪下磕头她就更不能受了。

虽然吃惊让邱晨怔了怔,却仍旧动作快速地俯身搀住了就要跪下去的林娴娘,邱晨一脸感佩的道:“我也实在没想到会是妹妹你……呵呵,这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老夫人和妹妹找到了旭哥儿,一家人在一起,就把过去那些事儿丢下吧!”

说到这里,邱晨打住话头,笑道:“你看,我和妹妹意外相逢,说起来就没个完了,我还没见过老夫人呢,妹妹还不替嫂子引见引见!”

林娴娘显然也不是那种柔弱的闺阁女子,刚刚的惊讶意外之后,也很快恢复过来,笑着道了声不是,笑吟吟地把着邱晨的手,引着她转过身往里走了两步,对着端坐在炕上的一名­妇­人道:“老太太,这是大嫂……只是没想到的,大嫂居然就是从山谷中将我救回来的人。”

邱晨注意到一个细节,不论黄氏还是林娴娘,对林家老夫人称呼的都是老太太,她心里忖度着,这个社会上,特别是仕宦阶层更注重这些称呼规矩之类的,‘老夫人’这个词估计是不妥当,于是也就跟着黄氏、林娴娘叫道:“杨氏海棠见过老太太。”

说着,双手交叠于胸前,别别扭扭地曲膝行了个福礼。

既然不是正头婆婆,甚至连亲戚都谈不上,她也就犯不着自己把自己放得太低去叩头下跪的。晚辈见长辈,行个曲膝福礼也就够了。

“好孩子,好孩子,淑玉快扶起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的,黄氏上前几步托 ...

(住邱晨,林娴娘也在另一边托住,邱晨这个福礼也就行了一半,没能真正行下去。

刚刚,进门就遇到了林娴娘,转过身来,邱晨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当时这位老夫人侧着身子,还微微地垂着头,她也没能看清容貌,此时,再直起身子,抬头看过去,林老太太已经转了半个身子过来,是以,她才得以看到这位林老太太,实际上林旭的母亲的容貌。

虽然知道之前她们日子必定过得辛苦,从黄氏、林娴娘的情况看也能猜到,林老太太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一见之下,仍旧让邱晨暗暗地吃了一惊。

让她吃惊的倒不仅仅是与黄氏相同的同样暗黄的脸­色­,更主要的是,这位林老太太太老相了。就是把这些年受苦煎熬算进去,能够有林旭这么小的儿子,这位林老太太最多跟黄氏相似年岁也就顶天了,可眼前的林老太太头发几乎全白了,而且稀疏零落,整张脸更是皮肤苍老下垂,周围密布……这样一张脸,竟比将近六十岁的刘氏更显老相!

就这面相,让人说七十也不为过了!

不说七十,就是六十岁,往上推十二三年,也是四十七八岁了,四十七八岁的老­妇­人……还能生出林旭这个小儿子来吗?!

答案几乎是明显的,明确的,根本不需要想太多!

一瞬间,邱晨明白了,为什么林旭说当年林家满十五岁的男儿被斩,还说到了几个成年的兄长!

一瞬间,邱晨也明白了林旭那么强烈的彷徨伤感来自何方!

亲人来了,顶着母亲的名义。ww可林旭的生身母亲,只怕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说起来,嫡子出生搁在哪个家族都是大事,也只有不受重视的庶子,才不被外界注意,也才能又机会让林父将林旭交托给林升父子,从而逃得一线生机的吧……

唉,算了,大家族里这些嫡嫡庶庶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她一个现代人灵魂能够弄明白的,她如今也不用面对那种让人抓狂的情况,想这么多­干­嘛!

邱晨心里胡思乱想着,她的手已经被林老太太探身握住,她顺着林老太太的力道侧身坐在炕沿上,就听林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这些年多亏了你了……不在家,也是你一个人独力支撑着这个家,照料旭哥儿,还得抚养一双儿女……真是不容易,孩子,你受苦了。”

邱晨垂了眼睛,做出一番温婉羞涩状,将自己眼中的情绪掩盖下来,微笑道:“当不得老太太这么夸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头,抬眼看向黄氏,黄氏微微摇了摇头,林老太太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缓了口气继续道:“能够知道该做什么已是不容易,能够做得这么好,就更不容易了。嗯,你是个好孩子,能得了你,是寻子的福气!”

这老太太难道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邱晨相信,不管是之前的海棠还是之后的她,抚养福儿满儿、照顾林旭,都只是简单地因为这三个孩子是自己的亲人,照料他们也是出于本心,做的好或不好,难道还需要别人来评述?

海棠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个男人连命都搭上了,她为了这个家这几个孩子­操­持努力,……这些,难道是一个­干­巴巴的‘好孩子’的夸奖能够补偿的?哪怕再说多少遍,这么­干­巴巴的一个评语,邱晨不需要!她相信,海棠同样也不需要!

心里这么想着,邱晨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说白了,眼前这几位,不管是从不相识的林老太太、黄姨娘,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娴娘,都不过是有些关联的陌生人而已,她没把她们当做家人,之前不会,现在不会,看这个样子,以后也不会!

收敛了心思,邱晨抬眼微笑着道:“老太太这么夸奖,我可要受不住了……呵呵,外边晚饭已经好了,老太太在哪里用呢?要出去一起吃,还是吩咐人送进来?”

原本打算请林家三人一起吃饭的,话到了嘴边,邱晨却换了一种说法。

不等林家三人说话,邱晨就道:“也没外人,就是我的四个侄儿和旭哥儿,我侄儿还都未成人,最大的不过十六……”

邱晨似乎急于想解释清楚,可随着她的解释,原本准备答应的林老太太却皱起了眉头,略略沉吟了片刻,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就不出去了,还是再屋里吃吧!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了,一路颠下来,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邱晨连忙起身关切道:“老太太觉得不好?那要不要去镇上请个郎中来给老太太瞧瞧?”

林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道:“就是累了些,人老了都这样,哪里需要请郎中……行了,好孩子,你也别担心老婆子的身子了,老婆子没事儿。时辰不早了,孩子们还都等着你用饭呢,赶紧去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邱晨也就不再坚持,微微躬了躬身道:“老太太,还有一件事……之前我不在家,让您委屈了,原本我想着我搬出来,让您搬进正屋……后来想了想,西院马上收拾好了,那边儿隔着工坊远,也更清净些,老太太和五妹妹倒是搬去那边更适宜修养……是以,我就厚着脸和老太太说一声,暂且在这屋里委屈两天,我催着人赶紧的收拾好了那边,就将老太太和五小姐、黄姨­奶­­奶­搬过去,就能安心舒意地住着了。”

林老太太对这话倒好像真的没什么意见,笑的满脸和煦的,让她苍老的带着沉郁的脸也透出一丝慈祥的光来:“还是你这孩子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吧,省的费几遍的事。”

邱晨垂头行礼,暗暗勾了勾­唇­角,答应了一声,跟着就向林老太太和林娴娘告辞了出来。

一出里间门,邱晨就觉得恨不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看着坐在堂屋里心不在焉的林旭,还有身后紧跟着送出来的黄姨娘,邱晨也只好压抑着,只笑着对林旭道:“二弟,老太太和五妹妹还没解了旅途劳顿,就不跟咱们一起吃了,我们走吧。”

林旭应声而起,走到北里间门口的时候,略略迟疑了一下,仍旧躬身行了一礼,道:“旭告退了!”

然后直起身来,才跟着邱晨由黄氏送出了屋门。

回到正房堂屋,邱晨吩咐大兴家的将各种菜都用­精­致些的小盘子小碗盛出一份来,给东厢送过去。她自己则洗了洗手,带着林旭,俊文俊书兄弟四个,还有阿福阿满开始高高兴兴地吃晚饭。

毕竟耽误的时间稍长了些,鱼稍稍有点儿凉,带了些淡淡的腥气。

邱晨微一合计,就吩咐青杏、玉凤去把定制的紫铜小锅子拿来,又取了两个陶碗来,倒入酒­精­点燃,把移进紫铜锅子的蒸鱼和鱼丸都架在简陋的酒­精­炉子上,很快,微凉的菜就冒起了热气。

大小孩子们也觉得新鲜,图希个好玩儿,吃的欢快而热闹。就连林旭,脸上的沉郁烦闷也淡了好些,跟着俊书俊文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也吃了不少。

吃完饭,林旭略略说了两句,就向邱晨众人告辞,回房读书。邱晨也不留他, ...

(只嘱咐他不可太累了。

林旭答应着出去,走到东厢门口行了礼问了个安,就径直去了前院。

邱晨站在正屋门内的竹帘子后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林旭这个身份,可以说非常尴尬。一个原本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如今却成了林家唯一的血脉子嗣,那位林老太太是不得不看重他,指望他,可心里估计也不怎么乐意看到林旭,毕竟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跟着丈夫问了斩,这个庶子却得以活了下来,而且自己如今乃至今后,很可能都得厚着脸皮依靠这个庶子生活……

这样的关系,只怕这位林老太太更觉得尴尬,更不愿意见到这个活蹦乱跳,身强体健的庶子在眼前晃荡!

林旭如今能够看开了,最好了!敬而远之这个分寸拿捏好了,大伙儿日子都好过!

邱晨嘴角噙着微笑从门前返回来,招呼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兄弟们一起进了里间,邱晨撵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上炕,围着炕桌子看书写字,她则在炕沿上坐了,让俊文俊书在对面椅子上坐了,然后,将自己前前后后了解到的林家的诸般关系讲给了俊文兄弟几个--只不过,她并没有细想,就下意识地把林升还活着的消息瞒了下来。

那个男人,若是可能,她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她和孩子们面前。永远不要来打搅她们清净美好,积极向上的日子。

林家的故事在邱晨听来根本不新鲜,毕竟在现代不论是电视、电影,还是小说野史,这样的故事太多了,都烂了。可听在俊文俊书耳中,却让两个孩子震惊、唏嘘不已。

“唉,没想到,旭子叔和姑父居然不是亲生兄弟!”俊文感慨道。

“旭子叔,还真是……这样还不如从前呢!”俊书也同样感慨着。

邱晨也有些默然。确实,之前,林旭虽然基本上是从小就跟着哥哥长大,没有母亲的概念,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但总还有个亲生哥哥可以放心依靠。后来有了大嫂,同样也是如此。

可一转眼,哥哥不是亲生的,爹爹冤死,生母也连一句话都没人提……还要守着一个不是母亲,却挂着一个名正言顺母亲头衔的女人,以后还要孝敬,养老送终……这个中滋味,真真是还不如之前那样,至少还有个亲哥哥!如今,林旭这样……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一个孤儿了!

姑侄们说了一会子话,胡乱地感叹了一回,邱晨就嘱咐俊文俊书,仍旧保持原来的样子就成,根林旭不要过于客气,也不要流露出疏远之意来。

“只要旭哥儿没有别的想法,他就是阿福阿满的小叔……”

她醒来第一拨看到的就是阿福阿满和林旭,那些日子,她躺在炕上挺尸,也是林旭这个瘦弱的孩子带着福儿满儿,还给她做饭、熬药……他是真真实实地把她当做大嫂,甚至母亲对待的,只要他不疏离,她就一直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俊文和俊书立刻起身应着:“侄儿们醒得,姑姑放心!”

其实,孩子们远比大人们更直接,更纯真,在他们心里看重的是感情,是彼此投契说得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甚至血缘关系,反而远远没有大人们心目中这么重要。

邱晨点点头应下来,随即又对俊文和俊书道:“这几日,你们放学就带着阿福阿满在你们房里读书写字,吃饭我会打发人去叫你们……如此,等西院收拾出来,我把她们搬过去,咱们就能再如从前一样了。”

这话一出,不但俊文俊书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就连俊言俊章都欢喜不胜起来。

“姑姑,真的么?她们以后真的搬到西院去……哈哈,那可好了,我就不用不能来后院了……”俊言小子心直口快,笑的嘎嘎的。

俊章也笑,也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夸张欢喜,附和着俊言道:“嗯嗯,我也想着放学就能过来找姑姑,也喜欢晚上姑姑跟我们叫故事……”

俊文起身一个小子拍了一巴掌,笑斥道:“行了,你们俩还说乐意跟着姑姑,今儿晚上可没写多少字吧?你们这样,姑姑怎么还会让你们过来?……走,回去赶紧把今天先生留的课业做完去!”

两个小子被拍被呵斥了,也只是咧咧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好心情,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纸笔等物,爬下炕,穿了鞋子,乖乖地跟着两个哥哥,向姑姑和弟妹告辞,回前院自己的房间去了。

邱晨检查了阿福阿满的课业,青杏和玉凤过来回报说热水备好了,于是邱晨抱着俩孩子进东耳房洗澡,换了­干­净的睡衣睡裤,回来放在床上,一边一个,轻轻地拍着,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阿满毕竟年龄小,上了一天的学,跑跑跳跳的,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福倚在她的身上,却不时地动弹一下,邱晨原本想不做声,小家伙没一会就睡了,却不想,小家伙动弹的频率居然越来越快了,邱晨不由失笑。

开口问道:“阿福,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娘,”阿福的软软的童音在深夜寂静之中,显得特别软糯,带着点儿淡淡的迷茫和无助,让人禁不住心底柔软起来。

邱晨侧过身,伸手搂住阿福,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阿福为难了?”

阿福的五官完全隐在黑暗之中,只有隐隐的微弱光线从后背映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影子,看不清眉目,却可以特别清晰地听到孩子的呼吸,感受孩子的温热,甚至孩子隐隐的却坚实规律的心跳……这一刹那,邱晨似乎听到了彼此之间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生命律动。

“娘……”孩子又软软地叫了一声。

“嗯?”邱晨同样温柔地应着,鼓励着孩子说下去。

“娘,是不是小叔不是我的小叔?……小叔,是不是要走了?不在咱家了?”阿福怯怯地问。

邱晨朦胧的美好一下子散了,生生地跌到现实中。她很惊讶,也很无措……她说那些话没有避开阿福阿满,却并没想到阿福这个刚刚四岁多,不到五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听懂她们的谈话,而且,似乎还为这件事忧心忡忡了。

怔了怔,邱晨未开口,却现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看来孩子比她更敏感,也比她想象的更在乎林旭那个小叔叔!

略略沉吟了一瞬,邱晨镇定地开口道:“嗯,阿福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叔叔吧?”

阿福想了想,点头道:“嗯,就是和爹爹一个爹爹娘亲的,就是爹爹的弟弟。”

邱晨抱了抱阿福,点头道:“是,和爹爹拥有相同的爹娘,比爹爹小的男人,就被称为叔叔。但是,也有一种情况,不一定是相同的爹娘,可感情却不比同爹娘的差,就像你爹爹和你小叔叔,他们俩的爹娘不同,但你爹爹和你小叔之间比亲生兄弟还亲密,那么是否有血缘关系;或者是否是亲兄弟,就并不重要了,他们反而比有些亲兄弟亲的多。”

说到这里,邱晨顿住,温柔地问阿福:“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小叔很亲很亲?有没有在知道他并不是亲叔叔之后 ...

(,觉得不再喜欢小叔了?会不会因为他不是亲叔叔,从此后就不在理会他了?”

阿福毫不迟疑地用力地摇摇头,连声否定道:“不,不会。阿福喜欢小叔,不会不亲小叔,不会不理小叔!”

邱晨笑笑,捧起阿福的小脸,亲了亲道:“对啊,阿福不会不亲小叔,不会不理小叔,还会跟之前一样,喜欢小叔……小叔也一样喜欢阿福,喜欢阿满……就像娘亲一样……”或许比她这个娘亲更喜欢,更发自内心!毕竟,林旭一直是在小叔亲侄儿亲侄女的观念中生活的,与她这个完全外来的不同。只是,这话,邱晨也就在心里说说,根本不能拿出来。任何人都不行。

听着娘亲的话,阿福突然就轻松起来,高兴起来。是的,小叔叔喜欢他喜欢妹妹,不会因为那几个人来,就改变的。

“娘,我知道了。”阿福带着欢喜的声音响起,小身子下意识地往邱晨怀里挤了挤,似乎想要寻求更多一点的温暖一样,倚在邱晨的怀里,气息渐渐平和下来,渐渐变得绵长。似睡非睡中,小小的孩子含混地嘟哝了一声:“我还是……和叔叔……在一起……”

小小的声音,含糊的话语,湮灭在浓重的睡意中。

阿福睡着了,睡得呼吸绵长,或许是娘亲的开解,让小孩子放下了心里的包袱,阿福睡着的小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只是,邱晨却莫名地失眠了。

林旭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对得起本心,尽最大的努力维护好自己的小家、自己认可的家人。而另一个人还活着的事情,在她白天的刻意忽略之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再次无遮无拦地浮了出来,坦承在她的面前,不容她逃避,不容她忽略。

那样一个男人--

一个完全不在乎幼子需要抚育,不在乎妻子身怀六甲的,义无反顾离开家远去的男人;

一个隔了将近三年,隔了一场讹传死讯,甚至隔了妻子的生死的男人……

三年来唯一写回来的家书,居然就是给妻子、弟弟送来了三个根本没有自食其力能力的人来,而且,连一个字都没提及一双儿女,更没提及为他为这个家含辛茹苦,甚至已经不知魂归何处的妻子!

那个男人离开家的时候,林家的状况如何,难道不清楚么?就这么送来三个人回来,三个仍旧端着架子,只给了一个‘好孩子’的完全算不上表扬话的评语,就可以端着架子,摆着她们残存的仅剩的规矩……的三个人回来,若是没有如今的声音,没有兴腾起来的林家,那个男人送这么三张只会吃不会做的嘴回来,难道是要逼着妻子卖儿卖女吗?

若说,之前,邱晨对那个男人只是谈不上好感的话,经过如今之事,则彻彻底底的都是厌恶,都是鄙夷,都是不可理喻了!

留下林家老太太三人,她不过是看在林旭的面子上;但是,她不会为此做什么贤淑纯良,她是阿福阿满的娘亲,是杨家的女儿,是杨树猛杨树勇的妹妹,是俊书俊文兄弟的姑姑……只是因为,这些人用真心让她接纳,并定义成了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亲人。

至于,那个男人,她邱晨虽然占了杨海棠的身体,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认可,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接纳!更更谈不上信赖依靠……因为那个男人不值得她信赖!更没有一点点可以让她依靠之处!

心中计议定了,心神也就稳了。没有关系,也就无所谓生气,无所谓怨,更无所谓其他……

心安了,疲累涌上来,自然就睡着了。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邱晨送走了大大小小一堆孩子去了学堂,又在东厢门口和恰巧出来的黄氏寒暄了几声,问了林老太太的情况,就径直出门,去了兰英家。

刚刚兰英去林家上工,已经和邱晨说了自家公公的意见,这个季节去了暑热,离大秋又有那么几天的空闲,正好可以请人做活。

邱晨到兰英家是过来送银钱的。满囤爹做了个工程预算,西院里里外外三十几间屋子,因为早就备好了料,如今不过是工钱的开支,统共十两银子也就够了。邱晨直接拿了十五两银子过来,交给满囤爹:“大川叔,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突然来了这么几个亲戚,住在一起一天两天的大家都好,时间长了,出了矛盾大家伙儿都不自在。你看着,尽量多请几名师傅,尽快把西院收拾出来,您盘算着,最快几天能搬过去住人啊?”

挨着邱晨的满囤娘叹息道:“那天一听说是林家的老夫人,也吓了我一跳,升子和旭子在这里住了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老子娘,你这好不容易把林家­操­持着日子兴腾起来了,咋就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婆婆来呐……还有啥姨­奶­­奶­……还有个小姑子……这婆婆养老送终,妹子要嫁人贴补嫁妆,可都是花钱的事儿啊。而且,看着穿的鲜亮的,兰英回来跟我说,居然是没个行李的……这以后花钱的事儿,是指着你出了……”

满囤娘絮絮叨叨的,说话有些直接,甚至有些刻薄,邱晨却知道,王氏这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近人看待,才会这么说。

只是,这话让满囤爹听着别扭,自觉妻子又挑拨是非之嫌,没好气地呵斥道:“瞎咧咧啥呢,人家有钱人揣着金银细软,银票子金票子,还能咱庄户人家似的,出个门还背着铺盖卷儿啊!不知道就别瞎咧咧……”

王氏被训斥的有些不高兴,却习惯了人前给自家老头子留脸面,撇撇嘴,瞪了满囤爹一眼,终是住了声。

满囤爹道:“要是紧着手地赶……怎么也得后天搬进去。”

“后天?”邱晨想过尽快,可也没想到这么快。要是后天搬进去,那不就是说两天时间就够啊?

满囤爹眯着眼,手里无意识地捻着烟丝儿,点着头道:“可以先拾掇后院,多找几个人,今天早晚就能收拾出来。明天后院晾着,再拾掇前院,到后天,后院就能入住了……反正,你的意思不就是让那老夫人搬过去嘛,后院能住人也就够了!”

“嗳,能这么快……那感情好。”邱晨当着满囤爹和满囤娘的面儿,也不藏着掖着,笑嘻嘻地应着,道,“那这活儿我就交给叔了。我这就拾掇去一趟县里,买两个人回来。”

嘟着嘴的满囤娘却一把扯住邱晨道:“你是给那老夫人买丫头子?”

邱晨微微一怔,还是点头道:“是,怎么说,也不能让人说出什么来。我这边有人使唤着,那边怎么也得买上两个人,大门上也得有个人看门守户的,也打扫打扫院子什么的。”

满囤娘却拉着邱晨不撒手,有些神神秘秘道:“你去买丫头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事儿来……我觉得吧,你在村子里雇上两个人就很好。找上个看门的,再找个替她们洗衣做饭的,也就够了。”

说到这里,满囤娘根本不理会满囤爹的明示暗示,­干­脆凑到邱晨耳朵根儿上说起悄悄话来。

满囤爹急着出去寻工人开工,也懒得再和老婆子置气,­干­脆哼了一声,背着手,气哼哼 ...

(地倔得倔得走了。

满囤娘伏在邱晨耳朵上,眼睛却关注着满囤爹的一举一动,看满囤爹倔得倔得走了,有些小得意地哼了一声。惹得邱晨差点儿被这老两口给逗笑了!

“我跟你说,这升米恩斗米仇,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又听你和兰英回来说的,那些人只怕都是过过好日子的,咱们给他掏心掏肺的,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在眼里,说不定,到时候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花了你的,还会觉得失了面子……倒不如省着些,或者­干­脆给她们一个活计­干­着,让她们自己有点儿来钱项,哪怕真的不够,远不够她们几个人嚼裹呢,也别让她觉出咱们是在施恩了……况且了,我知道,你也没抱着什么施恩图报的想头,又何苦吃力花钱不落好呢?”

王氏平日里有些小气抠唆,邱晨一贯尊敬她,却并没觉得怎么亲近,今日一番话说出来,却让邱晨生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真心实意地拉着王氏的手,邱晨笑道:“难怪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呐,要不是婶子你提醒我,我还真是想不这么深。嘿嘿,我也不说啥虚套话儿了,只是,婶子这番提醒,真正是那场及时雨,我是一定要重谢的。要不让婶子你这番提醒,我还真是就做了那出钱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王氏被邱晨这一番话说的,也觉得心里熨帖的很,又拉着邱晨说了好一会儿话,和邱晨细细地合计了一番给西院雇用的人选,最后确定了西头原来掏粪运粪的五爷爷。

五爷爷老两口只有一个闺女,早已经出嫁,这些年来,一直靠掏粪挣几个大钱,老两口过日子。如今,眼瞅着五爷爷五­奶­­奶­年龄都大了,掏粪的活儿眼看着看不了了,王氏就对邱晨道:“……别看五叔做的是腌臜活儿,老两口其实都勤快­干­净,好好地洗洗,换身­干­净衣裳,根本看不出是做那个的。更何况,老两口勤快着,打扫的活儿和浆洗的活儿也可以交给他们,你再踅抹着找个厨娘就行了。”

对于五爷爷的工作,邱晨倒没有歧视。她也见过那老两口几回,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旧,却拆洗的很­干­净。只要不赶着粪车,平日身上洗的也没有味道。让他们老两口看看门户,打扫打扫院子也不是不行,至于浆洗和厨娘,她则盘算着另寻两个人手。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她本来就是给五爷爷五­奶­­奶­一个轻省活儿养老,工作太多了,就没有意义了。

斟酌来斟酌去,邱晨突然发现王氏总是在她提起一个人名后,就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给否决掉,心思一转,邱晨叹气道:“婶子,我都招了那么多工人了,怎么都没觉着找个做饭洗衣裳的这么难啊……真真是,哪里想不到都不成……我看还是算了……”

一听邱晨泄气,准备取消找人的事儿,王氏终于沉不住气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海棠啊,其实有两个人挺合适,就怕婶子说出来,你心里还有顾虑。”

这话一出口,邱晨就想到了是谁,心里却是有些别扭,不过,还是想听听王氏的说法。毕竟,今天王氏替她思谋的确实周到,她觉得,不管是一直以来的印象,还是今日的表现,王氏都不会是挖了坑等她跳的那种人。

于是开口道:“哎呀,我说婶子不着急呢,原来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好婶子,快跟我说说,你裁度好的两个人是谁啊!”

王氏被邱晨摇晃着,连连摆手道,“哎哟,别晃了,别晃了,再晃就把你婶子晃散黄儿啦!”

散黄儿,是说­鸡­蛋放久了之后,­鸡­蛋黄儿就散开来,晃动的时候,就能够感到明显的晃动,也就是­鸡­蛋不新鲜的标志。

听王氏说自己被晃散黄儿了,邱晨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王氏也跟着笑了一回,这才把她想好的两个人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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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取与舍

( 第一百四十章取舍

果然,满囤娘王氏说出来的是庆和家的和春红娘俩。『』

邱晨面有难­色­道:“婶子……嗯,你也知道,庆和家之前闹出了那么一出,又是自己走的……还有春红女婿……”

王氏也往前挪挪,挨近邱晨,拍着邱晨的手道:“婶子知道你心里别扭,可婶子跟你说啊,若是刚开始出事儿的时候,婶子也不会跟你说这事儿。说不定那时候你要让她们娘俩进林家做活儿,婶子还会拦着你,劝着你呢。那时候,我也跟你叔常叨叨,往常看着庆和家虽然­性­子泼辣些,可不是那不看事儿,不懂礼的人啊,咋就糊涂了,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儿来了……后来,庆和家的来了好几趟,来给我和你叔,还有你兰英嫂子赔不是,她就说自己糊涂了,做出那样的事儿来。还说,实在是没脸去见你……后来来了,啥也不说了,就是一个哭。一开始我也烦,还撵过两回……可旁眼看着,她如今家里就指着那三亩地,春上因为跟着你­干­活,也没租刘家的地,三亩地,累死累活的能收多少?如今,不但春红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的来,那小的身体还不好,三日两头的病,病了就得请郎中吃药……前几个月在你那攒的一点钱,先是给春红配送了些,后来又给小的看病抓药的,就都花进去了……唉,在你那里­干­活的时候,庆和家的吃的红脸大胖的,你现在是没见着,见着都能认不出来了,生生的瘦的两腮塌下去,两眼也眍o着……前天我又见了一回,头发都花白了……别的不说,光春红那一大一小天天看着,这心也搓烂了!唉!”

王氏这么一说,邱晨也觉得可怜。但可怜,并不代表她就会无原则的妥协。

垂着头想了想,邱晨还是没有松口。她对王氏道:“婶子,这事儿你让我再想想……”

说完,也就不再和王氏多说,笑着说了两句,就辞了出来。

王氏把邱晨送出门,眼看着邱晨衣裙雅致,头发乌黑的背影消失在林家青砖的高门楼里,这才叹着气回了屋。也不怨人家海棠不答应,谁被那么伤一回,也得长记­性­。

唉,可怜庆和家的,不但丢了林家的活计,还连采药卖都没脸去……也不敢去,就她那些事儿,海棠不说话,谁也不敢收她的。

邱晨回到家,就找了大兴安排他负责西院的工程跟进后勤。又去找了兰英,抽了青江赶车,载着兰英去镇上买菜。

要想工程赶的快,饭菜上不能省。吃得好了,把式工匠们心气儿顺当,活儿­干­得漂亮也麻利,就是晚上开开夜车加个班儿,也不会有人消极怠工。

两拨人安排好了,邱晨又回了后院,把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派去东跨院的厨房帮忙。家里的中午饭她和青杏、玉凤将就着做点儿吃吃也就行了。

如此忙碌着,邱晨中午饭的时候进了一趟东厢,和林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与昨天初见她的时候不同,林娴娘只是微笑着站在林老太太旁边伺候,却并没有多和邱晨说什么。

邱晨也不勉强,问候了两句,就告辞出来了。

傍晚,西院的二进就抹好了墙皮,吊好了顶棚,连门窗都装好了。邱晨进去看了一圈,虽然工赶得紧一些,活儿却做得很漂亮。于是拿了两坛酒出来,向把式工匠们表示感谢。还说,过了大秋,就可能加盖三进院儿,到时候还请师傅们过来帮忙。

把式工匠们群情激昂起来,纷纷表示活儿尽管放心什么什么的……邱晨笑着谢过,带了林旭回东院吃晚饭。

东厢房里的人仍旧在屋里吃,倒不是她们仍然坚持,而是邱晨根本没有再询问过她们的意见,到了点就把搭配好的饭菜汤粥都送进去了。其他的,诸如送开水,送洗漱用水,都是一点儿不耽误。至于打扫、清洁什么,就只能依靠她们自己了。

如今,林家也就是邱晨的房间和前院客厅里有人定点打扫清洁,林旭和俊文几个的房间里,也都是自己清理打扫呢!也不算慢待了那几个。

转天,吃过早饭,邱晨就进了东厢,询问西院房屋内墙糊纸挂帘幔等事宜。

林老太太笑微微道:“你这孩子能给我们娘儿们一个安身之处就足以让我们感佩了,哪能任事不动,只等着你­操­劳呢。我的身体不争气帮不上忙,娴娘和淑玉却能帮着搭把手。你带她们,看她们能做的,就交给她们吧!”

这话说出来,邱晨心里自然欢迎。布置房屋当然最好是住房子的人自己拿主意最好。

于是,客套了两句话,并叫进大兴家的来,让林家老太太认了人,“大兴家的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成。”

林老太太笑着应了,邱晨就引着林娴娘和黄氏去了西院。

林家的东西两院,房屋的布局结构都是相同的,不同的是西院面积狭长,后院稍小,却也有四五亩的空地,建着些原来的牲口棚子,工棚什么的。相比起来,东院的后院要大上差不多一倍,还往东连作坊院子和学堂的后边都括了进来。这也是,因为东院买地皮的时候晚,一次买进的地皮宽阔些。

不过,就眼下的布局规格,林娴娘和黄氏都挑不出什么来。看了看内外,因为西院有不少树木,还有一大块菜园,反而看起来比东院更蓊郁厚重些,让林娴娘和黄氏的脸上都添了一抹喜­色­。

看了一番出来,林娴娘和黄氏仍旧选的是一白到底,并主动请缨,自己动手糊墙。

邱晨却笑着道:“糊墙这活儿爬上爬下的,可不用你们动手……行了,回去,我还有活儿给你们做!”

说笑着,邱晨带着二人回了东院,就吩咐青杏和玉凤,去把之前备好的各种花­色­的锦缎茧绸拿出来,送到东厢里去,让林老太太和林娴娘、黄氏自己做主挑选,帷幔帐子之类的用料用­色­,并和林老太太三人商议各人的房间,好量取帐幔的尺寸。

房间的事几乎不用多想,也没得多选,林老太太自然住正房的东间,林娴娘住了正房的西间。黄氏虽然挑了东厢房,可她每日要伺候林老太太,到时候,只怕林老太太住内里间,正房东间的外间恐怕就是她常住的地方了。

帐幔的用料也很快选了出来,林老太太选了一种秋香­色­的素锦,又很有兴致地给林娴娘挑了一种檀­色­的素锦,黄氏则顺着林老太太的意思,挑了一种樱草­色­的素锦。

邱晨即刻根据尺寸算出用量来,打发大兴去镇上如数买回来。

缝纫的事儿,就交给林娴娘和黄氏,外加青江家的和青杏玉凤两个丫头。

人手多,帐幔之类的也没有做的太­精­致,没绣花只是缝合倒也快,到了晚上,就已经把林老太太和林娴娘用的床帐子、内室的帷幔都缝好了。有了这些,暂时搬过去,也就可以了。

于是,又转过天来的时候,林旭清了一上午假,安了宅神、林家的祖宗牌位--如今,林家的牌位不再是之前的林升孤零零的一个了,虽然家谱在抄家的时候毁了,但往上推四五代林老太太都记得清楚,昨儿木匠师傅捎带着做了不少牌位,刷了 ...

(漆写上名字就成了。

然后,在家门口放了一挂鞭炮,林旭和林娴娘搀扶着林家老太太从东院门里出来,进了西院门,这家就搬完了。至于铺盖用品,早就让青杏玉凤搬过去铺置妥当了,连昨晚上赶着做出来的帘幔都挂好了,是以,当林老太太走进雪洞般的房间时,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来。

中午,就在西院的一进里摆了两桌席面,请了村正村老和四邻八舍,林老太太出去见了一下客人,下午,村正就开了证明,让大兴跑了趟清水镇,把林家老太太、林娴娘和黄氏的户口落在了林旭的名下,这三个人就算在这里安顿下来。

晚饭,就是邱晨送过来的一些­肉­菜米面等物,黄氏下的厨,就此算是开始自己过日子了。

当天晚上,五爷爷和五­奶­­奶­也搬进了林家西院的后罩房里,白天,五爷爷在门房看门守户,打扫门外和一进院子里卫生,五­奶­­奶­则负责一进院各个房间的打扫和二进院的院子清扫,屋里还不用她进去伺候。

两个老人都是清洗的­干­­干­净净,穿了邱晨提起着人送过去的青­色­棉布衣衫,看起来虽然苍老些,却­干­净­精­神,一点儿看不出之前­干­过那种腌臜活计来,林老太太见了一面,对这对老实本分的夫妻也很是满意。

吃过晚饭,邱晨手里捧着一只匣子,身后的玉凤抱着一只包袱,一起过了西院。

后院正房中,林家三位也吃过了晚饭,林老太太正歪在厅堂中的罗汉床上,靠着个靠垫儿和黄氏林娴娘闲话,林娴娘和黄氏则仍旧缝制着没有完成的帐幔。

“……这样也好,咱们林家已经欠了人家莫大的恩情了,再牵累下去,以后八辈子都还不上了……我手里还有几件首饰,只留下两件给旭哥儿应考时花用,其余的都拿去当了,看着些都买成田亩,每年收收租子,我们自己也勤俭着些,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就够了……”林老太太絮絮地说着日后的打算。

黄氏和林娴娘都微微笑着听着,不时地应和一声。

虽然如今的日子,远不能和获罪前相比,但比起那些没能熬过来,死在狱里、发配路上和凌山卫的人来说,她们三人已经是万幸了。就如今这样衣食不虞,安然恬静的日子,可是她们这些年在凌山卫几乎天天想日夜盼的,如今已经比她们想象的好得多了。

说着说着,林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娴娘的身上,看着仍旧瘦的很的林娴娘,林老太太不由暗暗叹息起来。『』

虽说,这个孩子也不是她嫡生的,可这些年来,跟着她一路到了凌山卫,日日在一起苦熬苦守的,自然也积累起一些感情来。更何况,娴娘这个女儿为了她能好一些,甚至……

如今,虽说获了大赦,可家业败落,家财更是谈不上……就她们娘儿们三个老弱­妇­人,又无权无势、无钱无人的,走到哪里能不受欺侮?若不是托庇到了这里,她手里那几件首饰,只怕连个安身的地方都难以寻到。

娴娘如今已经十四岁多,眼看到年就快十五岁了,却因为之前生活困苦,本就瘦弱不堪,偏偏又遭了那么一回,差点儿饿死在燕云山谷中,幸好被救回这条命来,却毕竟伤的狠了,这一回,不好好养上个一年半载的,只怕养不回来了。

就是身体养回来,娴娘的亲事……别说这个穷乡僻壤的没甚好人家,就是有,他们家却连一件嫁妆都拿不出来……唉!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邱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林老太太,我来看你了!”

因为进了八月,蚊虫基本绝迹,林家三人搬过来之前,邱晨就把之前东院准备好的夹门帘先拿过来给这边挂上了。这夹门帘是用青­色­素锦做的,青江家的还绣了团花图案,中间用了木质夹板,看起来端庄素雅……这也没办法,之前准备这些的时候,林升没死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一应用品都是素­色­的。

好在,有林老太太在,这个素雅的颜­色­倒是还算合用。

黄氏看了林老太太一眼,见她点头应允,这才起身疾走到门前,抬手举着木质夹板打起了帘子,笑着对邱晨曲膝道:“大少­奶­­奶­,快请进!”

林娴娘这会儿也已经站起身来,往前应了几步,笑盈盈地接了邱晨进来。

林老太太也已经坐起身来,拍着罗汉床示意邱晨过来坐。黄氏则曲曲膝笑着去厨房沏茶。

邱晨也不推辞,走到罗汉床边坐了,笑着接了玉凤捧着的包袱过来,放在炕桌上,然后打开来,露出包袱里的六匹锦缎四匹细棉还有一大团纕子来。

“老太太,本来该我这做晚辈的亲手做了棉衣给您送来,可我手拙,那手针线着实拿不出手。昨儿我看着五妹妹和黄姨娘的针线都是上好的,我就拿些布料棉花过来,让妹妹和姨娘受累,把棉衣做起来吧。这眼瞅着过了中秋,一早一晚儿天就凉了,棉衣就得预备下了。”

林老太太自然是笑着谢了。

邱晨重又交给玉凤,让她跟着五小姐送进去。

那两人走了,屋里只剩下林老太太和邱晨二人了,邱晨这才打开她拿过来的匣子,推到林老太太跟前。一见匣子里的东西,林老太太也不由动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邱晨:“这是……”

邱晨笑道:“我从小在村子里生人长大的,直肠子直­性­儿,没啥心眼儿,也不会说话,老太太别笑话我……”

“这盒子里是一百五十亩良田地契,这座宅子的地契,还有三百两银子……地契都是落在旭哥儿名下的,之前就一直搁在我那里。我虽然生在村里,但对田亩经管知道的却不多,这些东西搁在我手里,一来也没啥出息,二来……如今老太太来了,我可就找着偷懒的借口了!呵呵,把它们交到老太太手里,肯定比我经管着多出几成出息来,也不屈了这肥田……有了老太太­操­持,旭哥儿就能安心读书了。呵呵,两个先生可是都看好旭哥儿的,还说,让今秋就让旭哥儿下场呢!”

林老太太自诩经历了许多,可邱晨做到如此,她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她可是知道的,之前林家统共十来亩地,据说还被陆续卖了一大半。如今不到三百亩田地,还都是这­妇­人做生意赚钱买下来的。这会儿,却一下子拿出一百五十亩来……

若说仅仅让他们住了这宅子,还可以说看在林旭的情分上,可这一百五十亩土地外加三百两银子,可就是小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了,就是林家遭查抄前,一手拿出两千两来,她也得细细思量上几回了。

可眼前这个出身农家,身上仍旧穿着最简朴的衣衫,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首饰的女子,居然能够出手就拿出两千两银子来……

林老太太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抬起眼睛,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眼前这个女子了。

之前,她或许把这个被留在家里,在她印象中,甚至在许多人印象中,最普通最低微不过的农家女子,看的太简单了!

邱晨坦然平静地微笑着,迎着林老太太审视的目光。

盏茶功夫,林老 ...

(太太才有些颓然地收回关注在邱晨身上的目光,转到那只小匣子上。最普通,在林老太太看来甚至很朴素很简单的小匣子,用料不讲究,没有雕工刻画,甚至也没有­精­细的漆面,简单的上了一层清漆,保留着木质淡棕黄的原­色­,却让林老太太有些难以抉择。

偏偏,这份东西对她对林家来说,又是如此及时,如此无法拒绝。

有了这些东西,林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安置下来,就如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只要经营好了,就可以衣食无忧,甚至有条件供应这林旭--林家目前唯一的子嗣,读书出仕,甚至……可能重振林家!

心思百转千回,林老太太终是抬起眼,冲邱晨露出一个笑容来:“真是难为你­操­心了。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少不得撑着,再替旭哥儿­操­持几年。”

邱晨点头笑道:“您是旭哥儿的母亲,自然最疼旭哥儿。呵呵,好了,这下我就可以偷偷懒了!”

又道:“这刚刚安置下,老太太要是有什么事儿吩咐,用人用物件,尽管过去跟我说。相信有老太太您­操­持着,这边儿什么人啊物件儿啊,很快就顺过手来了。”

说完,邱晨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出来,恰看到黄氏端着两盏茶从厨房里走出来。

“嗳,大少­奶­­奶­怎么不多坐会儿?这就走了?”惊讶了一声,黄氏又赧然道,“不怕大少­奶­­奶­见笑,今儿烧这新灶,还有些不太会烧,这烧水就慢了……”

邱晨也微微一笑,道:“让黄姨娘受累了……呵呵,我那边儿事儿还多,孩子们也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坐了。以后挨着住着,有空黄姨娘也多去我那边坐坐。老太太、姨娘有什么事儿也尽管过去吩咐!”

黄姨娘满脸感慨地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没给她机会,叫上跟着林娴娘放东西出来等在门口的青杏,笑着告辞了。

邱晨送地契银票过去的第二天,林老太太打发黄姨娘一大早过来一趟,向邱晨接个人,去县城寻人牙子买人。邱晨毫不犹豫地安排了大兴赶了车去。之后,她就忙自己的事儿了,并没有跟着过去。

晚上,大兴回来,向邱晨销假,邱晨才知道,林老太太并没有跟着去,而是由黄姨娘跟着去的县城,买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大丫头,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好碰上一个商户破产卖人,还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管事回来。据说,原来在那家商户就是管着打理田亩的,还能写会算。两个小丫头中一个,就是这个管事的闺女。

这话,邱晨问过,也就放下了。

林家那三个人都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她能帮的都帮了,看在林旭的面子上,能尽的心也都尽了,就行了。

在邱晨心里,虽然有林旭在,两家不可能完全不往来,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需要帮忙的尽尽力,伸把手,年节大事儿互相往来一番,也就足够了。

因为一进院子里的内墙皮不­干­,也没糊墙,是以林旭没有随着林老太太三人一起搬过去。邱晨把地契和银子送过去之前,就和林旭说了一声。林旭闷了好一会子,垂着头叫了声大嫂,说了一句:“弟弟听大嫂的。”

之后,林老太太和邱晨似乎也都忘了这一点似的,谁也没再提。林旭每天早晚过去给林老太太请安之后,仍旧回东院吃饭,休息,其余时间,不是上学,就是苦读,眼看着人消瘦下来,只是­精­神还不错,见了邱晨和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几个,也仍旧和从前一样说笑,邱晨也就放了心。只是嘱咐大兴家的,晚上给外院的五个孩子都加一顿夜宵,要好消化的东西。

转天,邱晨又跟着买菜的兰英专程去了一趟镇上,去回春堂买了枸杞、党参之类的药膳食材回来,从那天起,每天炖一只­鸡­,­鸡­­肉­炒了做菜,­鸡­汤就成了晚上夜宵的必备,或者做了­鸡­汤小馄饨,或者做­鸡­汤面,把阿福阿满都勾的不行,非得跟着一起吃,没办法,邱晨也只好每晚给他们加一小餐,不过量就很小了,只有一小碗,两个馄饨,或者几根面条。

就此,邱晨仍旧觉得不够,还在思量着,再寻些什么补充营养的东西。

如今,林家已经不缺­肉­菜,蛋类了,但邱晨还是觉得营养太过单一,远远不够补充孩子们成长发育的需要。很简单的,她就想到了牛­奶­……

打听一番之后,这个时代还没有专用­奶­牛,都是母牛产了小牛之后,有那么一两个月可以挤一些­奶­。因为还要留出来给小牛吃,是以,产­奶­量很低。倒是,大兴听说过有一种­奶­山羊,产仔后,产­奶­量很大,小羊吃­奶­的周期也短,吃一个月­奶­之后,就可以用青草加­精­饲料来喂养了。

林家安定下来,因为到了秋收季节,作坊里招人的事情也只好临时放一放。邱晨忙乎着想办法给孩子们加营养,打听着托人买回两只­奶­山羊外加一只公山羊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集。中国人除了过年外最注重的一个节日--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

八月十三这天一大早,接收了一名木匠把式送来的三只山羊,和两包最简单的月饼点心后,邱晨猛地想起了这个大日子。

人家带了礼来,邱晨也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拿了两条自制腊­肉­和一块尺头回礼。

那名老木匠推托一番,推托不过将礼物抱在怀里,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林娘子还要找帮工的……那啥,我家大小子十九二小子也十七了,都踏实肯­干­,要是……要是……”

对于这样为了孩子奔波求人的父亲,特别是这样的连话都不太会说的老实人,能够为了孩子做到这一点,就凭这份父亲的担待,也很是让邱晨感动。

于是,不等老木匠磕巴完,邱晨就笑着接过话头来:“老哥,我招人要过了秋了……我没见过你家的两个孩子,这会儿也不敢一口应下来,不过,你放心吧,等招工的时候,我让人捎信给你,你带着孩子们过来,有合适的活计,孩子们不嫌累不嫌苦,就留下来。”

“嗳,嗳,多谢林娘子了!”老木匠搓着手,连连道着谢,邱晨叫过顺子来,将他送出门去,还禁不住地一脸喜­色­像是从脸上溢出去一样。

这边儿,邱晨和老木匠说话的功夫,正要去上学的俊言俊书和阿福阿满已经团团地把三只山羊围了起来,唧唧喳喳的,兴奋而新鲜着。

“你们还不快去上学,晚了可要被先生打手板儿了!”邱晨看着好笑,走过去,拍了拍几小。

俊言抬头向邱晨问道:“姑姑,咱们买羊做什么?是不是为了过年杀­肉­?”

因为临近北边,虽然安阳府都农耕文化,但也有不少人养殖山羊。平日由老汉或者娃娃赶去山坡上放羊,一年下来,到了年前就能买上几只,添补家里的日子,有的宽裕些的人家,也会杀上一只羊,卖些­肉­后,留一些­肉­给自己家过年。是以,俊言才有这么一问。

邱晨好笑地拍在俊言脑门儿上,笑嗔道:“怎么,你小子馋羊­肉­了啊?”

俊言捂着脑门儿,嘿嘿傻笑着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那啥,姑姑,我想去放羊!”

绕了 ...

(一个大弯儿,感情这小子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邱晨正要拒绝,转念,就笑了:“你想放羊?”

俊言赶紧点头。

邱晨又一一指着俊章,阿福,阿满道:“俊章你呢?阿福?阿满?你们都想放羊?”

三个大小孩子一起点头,邱晨哭笑不得的,还从没见过这群孩子这么默契过。

不过,这也正中她的下怀就是了。

“好!我答应你们!”邱晨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四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只不过,不等他们欢呼完,邱晨又开口了:“不过……你们想放羊的话,放了学之后,要首先把课业做完,我检查过了,才能去!”

一听邱晨‘不过’,四个孩子立刻止了欢呼,小脸儿忐忑地看着邱晨,等听到她说出来的条件,不过是把课业做完,立刻就释然了。没有放羊这件事等着,他们也会认认真真把课业做完的,在这一点上,四个孩子,包括最小的阿满在内,都是非常自信的!甚至是很有那么一点点骄傲的!

是以,一听邱晨开出来的条件,四个孩子都重重地松了口气,还要欢呼,邱晨却又开口了:“还有,每天只有两个人可以去放羊。两个最先把课业做完,做的还工整认真的,才能去放羊!”

“嗳,好!”

这话一出,俊言首先欢呼出来。

他对自己很自信。最先做完课业,就能去放羊,谁不知道,放羊就是把羊往山坡上一放,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玩了。

俊章却看了看阿福阿满,见阿福阿满同样一脸小兴奋的,他才点头道:“好!”

阿福阿满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然后,四个孩子就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带着各自的小厮丫头去了学堂。

打发走了孩子们,邱晨把三只山羊交给青江,让他带去后院,给­奶­羊搭个羊栏,还得搭个棚子,很快就到冬天了,得给羊们搭个遮挡风雪寒冷的东西。

“夫人,咱们后院有不少半头砖,用半头砖搭的棚子更隔寒些,也结实些,不至于下大雪被压塌了!”青江侍弄花草,也懂得些简单的泥水活、木工活,算是三个成年仆人中最心灵手巧的一个。

邱晨答应着,又道:“你叫上顺子,他会养马,喂羊也多多少少知道些,看看怎么更合适,咱们这羊是喂来挤­奶­用的,一定要想办法,让羊圈­干­净着些。”

青江瞥了一眼两只母羊大大的垂下来的羊­奶­,郑重地答应着,牵着羊,叫上顺子去后院垒羊圈去了。

这事儿处理利落了,邱晨打开一包月饼,掰开一个,就见里边的馅料几乎和外皮没啥区别,都是一块面疙瘩,加了很少的几种果仁儿,若非有些颜­色­鲜亮的青红丝,简直和面火烧没啥区别了。

青红丝,这东西在现代也有,一直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月饼,仍旧用这种东西作为月饼馅料的特­色­。

青红丝的主料是橘皮和萝卜、木瓜,主要的是橘子皮。做得好的,会劲道、香甜,有一股橘皮的清香。但做不好,就会发苦发涩,邱晨小时候吃月饼最排斥的就是这个东西了,每次都会把带青红丝的馅料挖出来偷偷扔掉。

如今,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世界,邱晨咬了一口带青红丝的馅料,那股子熟悉的苦涩的怪味儿一如从前,甚至还不如她小时候的吃过的味道,却自有一种熟悉在里边……

鼻子一酸,眼窝一热,两行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呸!呸!呸,还是这么难吃!”邱晨有些发泄地把嘴里的月饼吐掉,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抱着两包月饼回了后院。

这里没有好吃的月饼,没有人做好了各种各样风味各异的月饼,大肆广告着,拉着你去买,那么,她就自己动手来做几种不一样的月饼吧!

不过,做月饼之前,邱晨没忘了工人们发福利的事情。

拿了她拆开的一包月饼去了东跨院,把几只月饼送给芝儿、秀儿和玉香几个年小的,自己就和兰英商量开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其他的也就罢了,酒­肉­都是最实惠的。邱晨立即拍板,一家三斤­肉­,两斤酒,打发兰英叫上大兴就去镇上,跟­肉­摊子和酒铺子定下,明天去车拉。还给了兰英一张­干­果蜜饯水果的单子,让她照着单子上,有的都买上几斤回来。

她自己则回了后院,叫上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开始和面。

做月饼的面要放油放碱水放糖浆和成油面。邱晨在现代做过就会小蛋糕和小饼­干­,月饼没有亲手做过,只是在网上扫过几次。如今也不太敢大意,去配药室里拿来称药的戥子称,准确地量取了食用碱和面粉的比例,油就比较随意了,想月饼皮更酥软些,就多放些,反之减少一些即可。

邱晨盘算着做好了之后,给村子里的老人们送节礼,就用自己做的,所以张罗着称了四十斤­干­面粉,一斤猪油和七斤香油……这本钱是下得足足的了。

之后,先熬制糖浆。糖浆熬制好了,加入融化的猪油、香油和碱水,用力搅匀,再放入面粉和面。大兴家的、顺子家的和青杏、玉凤两人轮换着用力揉匀,就放在盆子中醒着了。

春天孵的鸭子喂得好,后来又有池塘可以吃到新鲜的鱼虾水草,长的飞快,进了七月就开始下蛋,七月十六十七的,大兴家的把攒的五十多个鸭蛋腌成了第一批咸蛋,算算时间,差不多一个月了,蛋黄也该冒油了。

邱晨捞出五个,放在小锅里加水煮了,切开一看,嘿,橙红­色­的蛋黄已经腌透了,微微地往外渗着油……唔,离流油还差那么几天,不过,做月饼也足够了。

于是,邱晨又捞了三十只咸蛋放进锅里煮上,之前煮好的五只,就一切两半摆了一盘,就当中午加菜了。

大兴家的几个忙着和面揉面的功夫,邱晨已经把三十只鸭蛋都煮好了,把蛋黄剥了出来,一盆子蛋白让她有些犯愁。

咸蛋白有点儿硬,真是说不上好吃,但就这么扔了……邱晨真是不敢,她怕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而且,经历过那种贫穷饥饿的日子之后,她早已经体会到了老人们特别珍惜粮食的感受。那种对粮食的珍惜,没挨过饿的,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想了好一会,邱晨才眼睛一亮,乐呵呵地跑去兰英家的菜园子里割了一刀韭菜回来,又打了几只­鸡­蛋,把咸蛋白切成小丁跟新鲜蛋液一起调匀。韭菜洗好切段。又去割了一块火腿,切成细细的碎丁子,然后她就开始动手蒸米饭。

邱晨想到的就是蛋炒饭。因为大兴家的本就备好了午饭的食材,她这个蛋炒饭就是临时加的,也没敢弄太多,约摸着蒸了一小瓦盆。

蒸好之后,稍晾,先把掺了蛋白碎的蛋液炒熟,要炒散盛出,然后重新放油,葱姜爆香之后,加火腿丁,煸炒,再放入米饭炒熟,之后加入蛋碎,和韭菜段儿,翻炒均匀,就可以出锅了。

邱晨盛了一小碗拿出去,给大兴家的几个品尝,居然得了一致的好评。 ...

(邱晨自己也尝了,自以为这几个人说的还算真诚,没有太多拍马屁嫌疑。

邱晨的蛋炒饭炒好了,大兴家的几个也把做月饼皮儿要用的油面和好了。这个需要醒上一到两个小时,正好有时间给大兴家的做午饭。

不多会儿,孩子们放学回来了,邱晨就将自己的杰作--蛋炒饭盛在小碗里,让孩子们先吃着,包括青杏、玉凤和几个玉强几个小的一个没落,一个孩子也就小半碗,还不至于影响吃午饭。

把蛋白顺利地处理掉,邱晨揣着一丝偷笑,带着青杏去了库房,把杨树猛他们去北方前用大缸做的那个烤炉扒了出来,三个人又费了一顿力气,将烤炉搬到了厨房门口,邱晨看了看烤炉的结构,觉得应该能用。烤火烧烤月饼……都是烤嘛!

临到吃午饭了,兰英跟着大兴才回来。买了半车­干­果蜜饯,还有两筐苹果两筐梨和一篮子山楂……

邱晨看着苹果梨……呆了呆,然后挥手让顺子和青江抬进后院去了。水分这么大的水果做果­肉­馅儿……算了,反正也要买些水果吃。就当歪打正着了。

安慰着自己,邱晨扒了扒买回来的蜜饯­干­果,看着莹润漂亮也不是特别甜腻的果脯,这才露出了一脸的笑来。有了这些东西,也就不怕没有水果馅儿月饼可吃了。

吃过午饭,打发了孩子们去上学,再次开始动手做月饼了,邱晨才想起一个大事来。她只想着制作月饼皮儿和月饼馅料了,可忘了做月饼还要有月饼模子才行!

兰英下午也过来帮忙,见她一脸的懊恼,就问:“怎么了,上午买的东西不中用?”

邱晨摇摇头,苦笑着道:“不是,不是,你买回来的东西很好。可是我忘了让你买一样东西了……”

说到这里,邱晨才发现,自己指使着一大堆人跟着她忙乎了半天,她居然还没说明自己要­干­啥。

愣了愣,邱晨指着那些果脯和油面道:“这要过十五了,我想着自己做些月饼,光买材料了,忘了让你买几个月饼模子回来了!”

“嗳,月饼模子?我们家倒是有荷包模子,能用不?”

邱晨眼睛一亮,连声催着兰英去拿。

兰英说的荷包,不是邱晨之前了解的那种布料缝制的装物件装饰用的东西,而是用面放入专用的木质模子里做出来的花样馒头,一般过年、祭祀,或者婚丧嫁娶的时候才会用到,用模子压出来的馒头,有固定的形状,还有漂亮­精­致的花纹,鱼形的,花形的,当然,也有圆形的……那个,在邱晨看来就和月饼差不多了。

很快,兰英就从家里拿回来两只荷包模子,有一个是鱼形的,另一个则是圆圆的形状,还有类似掬花的花纹。除了比邱晨印象中的月饼大一些,基本上称得上很合适了。

邱晨笑着道:“就它了!”

兰英笑道:“能用上,那我再去旁家跟找跟找,多找几个来,咱们做起来也快!花样也多!”

邱晨彻底放心了,就和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在院子里铺排开来,把果脯剁碎,放在锅里加少量水熬制,最后收成类似她见过的果­肉­馅儿,就可以出锅盛在盆子里待用了。

为了照顾大部分人的口味,果­肉­馅儿邱晨做了四五样,每一种的量却不多。主要的还是加入各种­干­果、果脯、面粉、芝麻等物,用油炒制成的五仁馅料。炒制五仁馅料,邱晨有多次炒油茶的经验,炒出来的­色­泽金黄,香气浓郁。炒好之后,再加入油和水,和成比面皮儿稍散的状态,就成了。

邱晨带着几个媳­妇­丫头做月饼馅料的时候,兰英抱着五六个荷包模子回来了。

邱晨一看,嗬,真是全乎,兰英家的是掬花盛开的图案,这些借来的有莲花图案,有牡丹图案,有鲤鱼戏水的图案,居然有一个还雕刻着两只线条粗犷的鸳鸯……

“噗……呵呵,足够了,这回足够了!”邱晨笑喷了,却怕兰英误会了,赶紧笑着表达自己的满意。

兰英喜滋滋地拿着去洗刷­干­净,放在桌子上晾上。

邱晨就带着人开始包月饼。

包月饼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月饼馅儿团成需要大小的丸子,然后在外边包上一层油面皮儿就成了。

到了这个步骤,活儿就简单轻松起来。

人手多,邱晨就搞成流水线作业,有人团制不同馅料的丸子,然后交给下一个包上面皮儿,每一种馅料的月饼再交给一个人,用固定的模子做出固定图案来。

邱晨则看着青江和大兴拿了木炭点了烤箱,等最初的烟子少了,就把摆好月饼的烤笼放进去。

因为没有钟表准确的计时,邱晨不时地就把烤笼拖出来看看火­色­。终于,看着月饼表面发黄了,她端了早就打好的蛋液过来,一只只均匀地刷在月饼表面,又推进去烤了一两分钟。

第一炉月饼,就在馥郁着的浓郁香甜气味中出炉了!

邱晨欢喜地拿了一只笸箩来,把月饼倒进去晾着,不烫手了,邱晨就先掰了一个,外皮酥软,馅料软糯,卖相虽然不如电烤箱那么好,却也非常不错了。

咬了一小口,稍稍用舌头一抿,酥软的皮儿和香甜的馅料就在口腔里化开来,那种熟悉的味道,让邱晨溢出满心的欢喜和怀念来。还好,这一回,她还记得旁边好多人都看着,没有失态,只是红了红眼圈儿,就被她眨了眨眼睛掩了过去。

“嗳,都停停手,都过来尝尝!”邱晨满脸喜­色­地吆喝着,随即,就很满意地看到了,一圈人,男男女女的,都露出了一脸的惊喜和享受,笑容溢满了一张张脸庞。

邱晨心一下子落下来,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下边的工作就顺了。

四十斤面粉加各种馅料,最后做了三百多个,近四百只月饼出来。其中果­肉­馅料的只有不到一百个,剩下的三百个都是五仁馅儿的。

邱晨招呼着兰英和玉香、秀儿芝儿过来,直接用笸箩按人头,一人两个数好了,抬到东跨院的食材库房里去了。这些分给帮工们的月饼,还要等着明儿猪­肉­和酒送过来,再一起发给帮工们。

剩下的,邱晨则用毛边纸包了,一包四个,同样等明天的­肉­和酒到了,再分散开来,给村正村老和几家相处不错的邻居送去。

这些工作,邱晨分派下去,就不用她自己动手了。

十四这天将到晌午,镇上的­肉­和酒都送了过来。青江和顺子一个­操­刀分­肉­,一个拿装疗伤药的小坛子分酒。­肉­三斤一块,酒两斤一坛。再加上昨日做好的月饼,每个帮工一份。

中午收罗布麻的时候,大兴就发布了通知,八月十五歇一天。

作坊那边,下午早早地收了工,各处打扫清理­干­净,帮工们一人领了一份节日福利,笑容满面地回家了。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帮工,更是哥哥喜笑颜开的,他们来上工还不满一个月,这可是第一回往家那东西。而且,就这些东西,据说足足值一两银子了!

兰英、青山家的、还有其他几个小管事,都晚走了一步,他们领的都是双 ...

(份。看的那些新来的帮工们眼红的同时,也更多了一份­干­劲儿。好好­干­,能当上管事,他们也领几两银子的工钱,也领双份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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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了,粟粟找不到节奏,就会卡文……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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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秋

( 第一百四十一章中秋

原来,邱晨并没有想其他的,可八月十四不到晌午,回春堂的陈掌柜就带了两个管事过来,一个是廖家的,一个是云家的,带了绸缎、月饼、鲜果子等节礼过来,陈掌柜也送了自己的一份,是一小篓子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橘子。ww

还笑着对邱晨道:“没有啥稀罕物,就得了这么一小篓,给孩子们尝尝鲜,林娘子别嫌弃!”

邱晨哪里会嫌弃,相对于廖家、云家的大批礼物,她反而更看重这一小篓橘子。橘子这种南方水果,在北方难得不说,就陈掌柜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这一小篓橘子只怕花了不止他一个月的月钱呢!这份情,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邱晨忙忙乎乎地打点礼物,还好,昨天做的月饼够多,找了六只­精­致的木雕点心匣子出来,将各种口味的月饼装了。又一家装了一篮子鸭蛋,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做的洗发­乳­、沐浴露、香露、香膏,组成一套也寻了盒子装了,廖家、云家一家两套。陈掌柜的是一套。

在大兴的提醒下,又给两个管事一人一盒月饼,一人一两银子的打赏,这才算把三家打发走了。

下午,又打发大兴去村正村老们家里走了一圈,一家送了一份节礼过去。

至此,邱晨才算长长地出了口气。大多数人家的礼都送出去了,剩下的就剩潘家和林家两家了。

约摸着学堂放学的时辰,邱晨和青杏玉凤带了一盒月饼,五斤­肉­,一坛五斤装的好酒,还有两匹厚茧绸,一起去了学堂。

她没有去上赶着看潘母的脸­色­,学堂院子里放着一套木质桌椅,邱晨就让青杏和玉凤将礼物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等着学堂放学。

放学时间一到,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向先生辞过,一出门,就一个个变了个样儿,大声说笑的,飞奔着往外跑的,甚至追逐打闹的……安静的学堂小院儿,一下子喧闹起来。

邱晨的心也跟着孩子们飞扬的无忧无虑的笑脸一下子欢喜起来,然后,阿福阿满就跟着学生们走了出来,满儿欢叫一声,倒腾着小胖腿儿直直地朝着邱晨扑过来。

邱晨赶忙抢上几步,将阿满抱进怀里,又抱住随后奔过来的阿福,给阿满擦了擦脸颊上的一小点墨迹,又给阿福理理鬓角的散发,然后两个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听了几句,俊文俊书几个也相继走了过来,林旭走在最后,跟着潘佳卿一起走了出来。

邱晨安抚了阿福阿满,微笑着站起身来,应着潘佳卿走了两步,在相距五六步的地方停下脚步,福了福,潘佳卿也回了揖礼。

“明儿就是十五中秋节了,我不请先生家去做客了,给先生送了几个自己做的月饼过来,希望先生不嫌弃!”

潘佳卿又拱拱手,道:“林娘子……咳,林家做的点心佳卿不是偏了一次,都是极美味的,月饼一定也是极好的。又让林娘子破费了。”

邱晨笑笑:“潘先生为了我家这几个孩子,­操­劳费神的,我们是真心感谢,寥寥几个点心不值什么,只不过表示我们一片感激之情。”

说到这里,邱晨没让潘佳卿继续客套下去,笑着道:“潘先生,我此次来,还想问问我家二弟县试的事情,可还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潘佳卿道:“林旭应试需要的两个生员联保,这个佳卿已经给两位好友写过信了,林娘子只需派人带林旭去一趟见见人,拿了举荐信回来即可。拿了举荐信,就可以直接去县上报名了。往年县试一般都在八月底九月初,虽说县试前一日才截止报名,但此事宜急不宜缓,过了中秋,林娘子就尽快派人去取了举荐信报上名才好。”

邱晨带着林旭深深地潘佳卿施了一礼,郑重谢了,这才带着孩子们辞别往外走。

走了几步,二魁家的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过十五了,我也没别的稀罕物,就给孩子们做了双鞋……”

二魁家的针线­精­致的很,邱晨欢欢喜喜的接了,谢过之后,这才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吃过晚饭,邱晨叫了林旭,叔嫂俩一起,拿了一盒月饼,一块肋排五斤猪­肉­,还有二斤火方,两匹绸缎,去了林家。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邱晨也见到了林家买的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都是清秀的容貌,没有特别出­色­的,却个个肃容敛神,比她们家的丫头们可规矩多了。

邱晨暗暗汗颜,看这大家族的范儿,就不是她们家放羊式的管理能比的。

不过,真让她面前站着这么几个笑都不会的木头人……汗,还是算了,想想就发寒。她还是更喜欢能说能笑的,鲜活生动的人!

林老太太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的笑意似乎也多了那么一点,直接让黄姨娘打开邱晨带过来的月饼,切了小块,取了一角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笑道:“唔,这月饼做的真是好,竟是比京里……比外头卖的那些好多了。酥软香甜,还不腻人,真是难得的。”

邱晨笑着道:“我也是吃不惯外头卖的那些,就自己琢磨着做了。也就勉强能入口,哪里有老太太你说的那么好……我这个实心的,被老太太这么一夸,说不定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

林娴娘和黄姨娘这会儿也尝过了,也都连声赞叹。

林娴娘的气­色­也好了些,皮肤也没有之前那么枯涩无华了,笑起来渐渐显出她出­色­的容貌来:“嫂子这月饼做得这么好,要我说啊,开个铺子买点心也一定卖的好!”

邱晨听了微笑着顺了顺眼睑,随即笑道:“五妹妹这话说的……也就是咱们坐在一块儿没有外人,不然还不被人笑掉了牙……呵呵,再说了,我那边几个坊子就够我忙乎的了,再开什么铺子,我哪里还能­操­的过心来。”

林娴娘看了林老太太一眼,笑着转了话题。

又闲话了几句,说了些林旭应考的事情,林老太太自然对林旭勉励了两句,邱晨就带着林旭一起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邱晨让林旭回房休息,随即又不放心地嘱咐:“你只管好好读书,吃好睡好,过了十五,后天我打发人带你去见人拿信,大后天,就让大兴去县上给你报名。别的事,你什么也不用管……有嫂子在呢!”

林旭忍着喉头的哽意,对大嫂躬身一礼,目送着邱晨进了后院,这才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去了前院西厢,继续点灯苦读去了。

至此,外边的礼节往来,算是完成了,邱晨带着孩子们洗了澡,就聚在床上讲故事,玩闹到了比平日晚一些的时候才睡。

第二天,邱晨原本想睡一个懒觉的,可惜,天蒙蒙亮,无比敬业的生物钟就把她叫醒了。

她也没急着起来,放松了身体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床帐,邱晨有些出神。

忙忙碌碌的,没有注意到,来到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半年有余了。

从破屋烂墙,娘儿仨顶着一床旧被子,家无余粮,到如今,房子也有了,地产也 ...

(有了,还有了一个不小的作坊,有了每个月不错的收入……一双儿女,也聪明活泼,健康快乐,小叔子虽然出现了一些意外,但也同样上进努力……

似乎,一切都很满足了,至少,算是小有所成了,邱晨一时间,竟有些晃神。竟有些看不到以后的路了,有一刹那,竟似乎生出了一种倦怠感。

“夫人!”青杏小声地呼唤在门外传进来。『』

什么迷茫,什么倦怠感,一下子飞的不知所踪了。

“嗳!”邱晨答应着,起身穿衣,及了鞋子,走出内室。

她给两个丫头的要求,睡觉是不需要丫头们值夜的,她起身,也不需要丫头们伺候,即使青杏和玉凤唤醒,也只在门外,并不进屋。

“什么事?”

“夫人,前院来了好几个村里的人,来……送节礼!”最后一句话,青杏说的很勉强。因为那些人有的拿了一只­鸡­,有的拿了十几二十个­鸡­蛋,有的甚至只拿了些青菜,或者山里采来的蘑菇、野果子……这些东西,若说叫节礼,在青杏看来,实在勉强。但不叫节礼,她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

邱晨自然也察觉到了青杏表情话语的异样,却并没有做声,只扫了她一眼,就吩咐打水洗漱。

匆匆洗了脸梳了头,仅简单的绾了个髻,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邱晨就直接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邱晨就看到院子里或站或蹲着好些个人,他们身边无一例外地都搁着一只筐子或者篮子或者口袋……

邱晨的眉头禁不住地就皱了起来。

村里人能够上门来送礼,哪怕是一把青菜,也一定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不提东西多少,就这份心,就应该尊敬,客客气气地招待,怎么就这么让人蹲在院子的大门口呢?

这是要让村里人都说林家发达了不认人,看不见父老乡亲了么?

邱晨顿住脚步,皱着眉问身后的青杏:“怎么回事?”

今儿虽然作坊里放了假,但村里人该收庄稼的,还得收秋,庄户人家没有抛了庄稼不管过节的道理。是以,大兴和清河也带着林家那边刚买回来的管事贵子,一起去了庄子那边,查看佃户们收秋的情况。这会儿,大门上只有顺子一个人看着门。

不等青杏回答,顺子就从门口急匆匆走了过来,齐齐躬身给邱晨躬身行礼问安,大兴瞄了一眼邱晨的脸­色­,就垂手道:“夫人,这些乡亲们来送节礼,小的们打开客厅门让他们进去坐等,却都不肯进门……”

邱晨扫了大兴一眼,嗯了一声,笑着朝已经都起身朝她看过来的乡亲们走过去。

刘满银站在人群前面,笑着对邱晨道:“福儿娘,你不用责怪他们,是咱们坐不住……”

说着,将手里的一只篮子递到邱晨面前,笑道:“这是你婶子蒸的米糕,还有自家树上打的红枣,都是你婶子上手挑的……嗨嗨,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就当给孩子们添个零嘴儿吧!”

邱晨自然地接了过来,伸手从篮子里摸了一个红枣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儿笑道:“早就听说满银叔家的枣子甜,还真是名不虚传,脆甜,这核儿还小……”

满银看着邱晨吃了自家枣子,还连声夸赞,脸上漾开满满的欢喜和得意来,连声道:“嗯,咱家这枣子种儿好,鲜枣脆甜好吃,晒­干­了做饭蒸馒头蒸年糕都好吃,蜜甜儿……福儿娘稀罕,过些日子,你婶子晒好了,再让泉哥儿送些­干­枣子来。”

邱晨笑的欢畅:“那感情好,满银叔,我和你说,我可信实等着了。”

“嗳,嗳,好了,你这里人多,我也回去了……哦,对了,你昨儿那月饼真好吃,我家那几个小子抢的差点儿打破头……”

“哈?哈哈,是吗,我这里还有几个,我给你再拿上几个去!”邱晨笑着回头吩咐青杏,把自己留出来的月饼拿出四个来,放在已经倒空了的刘满银的篮子里,这才把笑得合不拢嘴的刘满银打发走。

经了这个事儿,邱晨一下子想起,来人送礼,有些是她之前送过礼的,可以不必回礼,但那些自己上门来的,怎么也不好让人空着手回去。

于是,邱晨就想起了之前兰英买回来的那些苹果梨的,小声吩咐青杏和玉凤去抬过来,收了人家的礼,也不用管对方拿来的是什么,都给放两个苹果两个梨,再搲上两碗白米回去。

有两个没带篮子的,也不让打发回礼的青杏玉凤着急,直接扯起自己的衣襟来,连苹果、梨和大米都兜在衣襟里,笑眯眯地回去了。

邱晨笑着一一和人打招呼,回应人们蹩脚的巴结,也客客气气地问候几句。等把陆陆续续来送节礼的人们打发­干­净,竟已临近巳时末了。拍拍笑的有些发僵的脸颊,邱晨忍不住又露出一个苦笑来。没想到,八月十五放一天假,原本打算好好歇歇,放松放松了,居然比平常里忙碌着作坊时还累……不但身体累,还心累……唉!

阿福阿满刚刚就跟着俊言俊章俊文俊书,牵了他们的小马和三只山羊出去了。邱晨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

这会儿回到后院,就她一个人,也实在无聊,家里的家务活儿,有了大兴家三个和青杏玉凤之后,也不用她做了,到处利利落落­干­­干­净净的。在自己房间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要做的事情,­干­脆走出房间,四处转悠,最后,转到后院,闲极无聊地抓了把高粱秕子撒给一群­鸡­,不过,估计早上顺子家的已经喂过了,­鸡­们仍旧四处跑着,叽叽咕咕的叫着,没几个打理她的。让邱晨很没面子。

有些悻悻地从后院转回来,邱晨一眼看到房檐下挂着的红辣椒,眼睛猛地一亮,立刻兴冲冲地跑进厨房里,自己寻出一只篮子来,招呼上青杏、玉凤,直奔西院。

辣椒这种作物生长周期长,从夏季开始结辣椒,会一直到落了霜,其他作物都死掉了,它还仍旧有一些小的没有长起来小辣椒。

之前西院改造,其他的都能搬能拿,就是前后院旧有新栽的十来棵果树没办法移动,菜园子的这些辣椒也移不动了,只好和林老太太打了招呼,菜给他们吃,至于辣椒这种受众不多的,就让邱晨收完这一季。林老太太自然没有话说,满口答应下来,还说,以后邱晨愿意种,西院的这片菜园子仍旧归邱晨。邱晨也只是笑笑而已。

这回是没办法移栽了,以后她怎么还会去别人家里种菜园子,到时候管着两家吃菜?……她再人情白痴,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好不好!

如今,八月十五,天气也渐渐转寒了,这个降温程度,远比现代温室效应后的气候要寒冷的多,邱晨估摸着,进了九月就该有霜冻了……她这会儿才模模糊糊地想起,当年外婆说的一句俗语来,好像是说‘九月不上冻,十月冻煞人’,也就是说,正常年份,农历九月水面就要结冰了。是以,辣椒植株邱晨还舍不得这么早拔了,但上边已经长成的辣椒,却可以尽快摘下来,她要做剁辣椒,泡椒……这个时候做,等九月底十月里天冷了,正好拿出来做菜,做火锅子, ...

(做炖菜……呼呼,想想,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子吃的开心的样子,邱晨就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之前晒起来的辣椒,已经足够邱晨明年育苗种植的了,是以,这会儿再采摘来的辣椒,邱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全部拿来做成她肖想已久的各种美味了,是以,邱晨今儿看见温婉着端庄着的黄姨娘都觉得顺眼了不少,笑着说了好一会话。

统共就是那么一小片辣椒,采摘没用多少时间,邱晨就带着青杏玉凤拎了差不多一篮子辣椒回来。

因为除了邱晨之外,没几个人对辣椒感兴趣,是以,这些辣椒都得以充分生长成熟,一篮子辣椒基本上都红透了,有几个发绿的,也带了斑驳的褐红­色­,也就是俗称的虎皮辣椒。只不过,邱晨种植的这个品种个头小,小小的细细的,只有邱晨小拇指大小,看起来更­精­致可爱些。

有了这些辣椒,邱晨就再次忙碌起来,首先把熟过了皱巴了的和有虫眼儿的辣椒都挑出来,皱巴了的仍旧晒­干­,有虫眼儿的就只能扔掉了。

挑选出好的辣椒之后,留出少量做菜吃,剩下的大半篮子清洗之后,倒进一个大笸箩里五五分档,一般做剁辣椒的要摘去辣椒蒂,另一半做泡椒的则可以全须全尾,然后,就是剁、腌制,尽管邱晨准备了油布给剁辣椒的大兴家的、顺子家的裹手,两个人的手仍旧被辣椒刺激的红成一片,邱晨又赶紧拿来清水给两人清洗了好几遍,最后,又拿来她配制出来从没用过的烫伤药膏子给两人敷上,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邱晨这一番忙乎把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感动的红了眼,邱晨听着两人感动的谢了又谢,嘴角抽了抽,安抚两句,就以准备晚上过节宴的菜式为由,逃进厨房里去了。

邱晨在这里闲的没事找事儿做,同一时间里,好些人却忙碌不堪着。

廖文清此时,根本没顾上回家过节团聚,正在安平县城外的廖家的庄子里。这个庄子是廖家很早前买的一个老庄子,田亩并不算多,充其量只有不到四百亩良田,在以商为主业,田地只是后保的廖家的几个庄子里,也根本排不上号。

只不过,自从与林家合作开发出了茯苓膏,廖文清就把庄子的地契从老爹廖家丞手里要了过来,过户到了自己名下,并把制药作坊建在了这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庄子上。

今年得到邱晨的两个新方子之后,也是在这来制作投产的。

藿香正气水,虽然拿出来的季节稍稍嫌晚了些,但廖家有回春堂的优势,还是在短短的五天之内,就将藿香正气水推广到了整个安阳府。也刚刚好赶上了长夏最后的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气温虽然稍低了些,但湿度却是一年中最高的,好些人受不了这种暑湿之气,中暑的、腹泻、胃脘胀满呕吐不思饮食的病号不少,最开始那些郎中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了几回藿香正气水,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只要不是泻痢太严重的病患,一般的暑湿病症几乎能够称得上是药到病除了。

藿香正气水一炮而红。得到了回春堂所有郎中和上上下下的一致认可和肯定。同样的,随着治愈的病患四下里传播,回春堂又一次拿出了一种专治暑湿病症的药水的消息也在一定范围内传扬开来。就在无数病患欢欣鼓舞的同时,作为回春堂的同行的药铺医馆却都各个眼红的几欲滴出血来。

不过,这些对如今已经真正强大起来的廖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也不会让廖文清在意。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藿香正气水药剂出问题了。而且还是药品最致命的最不愿意看到的质量问题--因为天气热,藿香正气水卖了几天之后,因为配制药剂用的酒度数态度,无法起到保鲜作用,居然发生了变质。幸亏是回春堂发现得早,及时停止了藿香正气水的售卖,否则,让病患买回去吃了,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廖文清根本在屋子里坐不住,冲到作坊里,看了看忙忙碌碌在提高酒度数的工人们,朝着跑过来的小管事斥问道:“还不成?这都几天了,连这么个小事儿都搞不定?你们……”

­乳­香见自家少爷急火攻心,都开始不讲理了,再看不远处那几个酿酒的老把式的脸­色­都青了,就快隐忍不住了,只好顶着头皮,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上前一把抱住廖文清的胳膊,就往外拖。

一边拖,­乳­香急中生智,一边道:“少爷,昨儿,去刘家岙送节礼的人回来的晚了,少爷歇下了小的就没让人惊动……”

廖文清心里一股邪火正要发作,猛地听到‘刘家岙’三个字,立刻冷静了许多,再看抱着自己胳膊往外拖的­乳­香,还有自己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袖衣襟,皱了皱眉头,终于没有发作,只冷哼一声道:“成了,你少爷我不发作了,你个臭小子可以松开了。”

“哈?嘿嘿,是,是,是小的一时急糊涂了!”­乳­香连忙撒开手,看到被自己揉搓的皱巴成­干­菜状的衣袖,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上前想要帮着廖文清整理,却被廖文清一抬手扒拉开,抬脚就走。

“你不说回了礼了?还不带我?”

“嗳,来了,来了……”­乳­香连忙跟上。心里却琢磨盘算开了。

少爷对林家娘子的心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廖家上下只怕没有不知道的了。可,明明前些日子自家少爷还上赶着跟着林家娘子北上,怎么这会儿林家娘子回来了,就在刘家岙待着了,自家少爷却犯了别扭,不但不去刘家岙,明明知道林家会蒸酒,能够做出合用的酒来制藿香正气水,自家少爷却非得逼着一堆酿酒把式来自己琢磨,为了这个上学闹心的不行,却就是别扭着不肯去找林家娘子……

难道是少爷这么闹别扭,是为了北上半路被林家娘子撇下?就此恼了林家娘子了?

不对啊,少爷虽然别扭着,可仍旧只是别扭自己,对刘家岙、对林家却仍旧上心的紧着呢,要不然也不会让人时刻关注着林家,还在十五前特地派人去送礼了,更不会盛怒之下听到‘刘家岙’三个字,仍旧迅速地冷静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林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惹得少爷这么不痛快,这么别扭……可惜,盯着林家的人都是少爷自己管着的,不经他人之手的,是以,­乳­香琢磨来琢磨去,就没想明白自家少爷郁闷烦躁的缘由,抬头一看少爷已经走出去一段了,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匆匆追了上去。

月饼,鸭蛋,洗浴组合……

林家回来的节礼很简单,却都是自家出产,包括洗浴组合。

廖文清这会儿无心理会藿香正气水的辅料溶剂问题,几天来,难得的安静下来,手指无声地拂过一件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节礼,最后,落在月饼盒子上,拿起一只月饼看了看,忍不住露出一丝好笑来。

林家送回来的月饼足有碗口大,这么大的月饼……完全与那些标价超高,内里却不堪入口的东西相悖。嗯,就像那个­妇­人,单看外表,并没有特别吸引人之处,但一旦接触上,尝到了味道,就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被迷惑,被成瘾……得不到,忘不掉!

廖文清拿 ...

(着一只月饼,垂着头,挥了一下手,­乳­香惊讶地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但把房门关上之后,­乳­香站在房门外,就禁不住苦了脸,露出满脸的忧­色­来。

自家少爷这副样子,怎么那么像刚从北边折回的那会儿的样子呢?­乳­香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少爷从作坊那边拉回来了。哪怕少爷训斥那些人,发火、怒骂,也总比这样默不作声的黯然神伤的好。

屋里的廖文清并没有留意自己小厮怎样,他没有抬头,连眼皮儿都没撩一下,只听到关门声之后,默默地盯着手里的月饼发呆,好半天,才从月饼上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酥软,甘甜,清香,怡人……软而不烂,甜而不腻,香而不惑,慢慢地在嘴里化开,甘甜纯正……

只是,廖文清的嘴巴里是甜的,心底却泛起一股浓重的苦涩来。

他垂下眼睛,睫毛颤抖着,嘴­唇­也微微抽搐着,那股苦涩一只从心底冲上来,冲入鼻腔,冲入眼眶……热辣刺激,他的眼睛却­干­涩的很,流不出眼泪。

那个­妇­人,不可能属于他了。哪怕母亲答应了,不再阻碍,甚至双手赞成……

新寡……

可谁知,那个死了的人,居然又死而复生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廖文清还不知道,他打听到的消息只有这一个,就已经足够让他崩溃。让他这些日子来的争取坚持成了笑话,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娶一个寡­妇­,还有希望!他还会努力,还会坚持……

可人家有男人,有丈夫,他廖文清再下作,再不计手段,也做不出抢夺人家妻子的事情来!他做不出来……可是,他该怎么办?他忘不了,放不下……就目前廖家和林家越来越密切的合作关系,他也不能忘记……是不是就代表永远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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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娴娘默默地服侍着林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拿来一床薄被给林老太太盖上,看着林老太太闭上眼睛,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开床侧,在靠近屋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从针线笸箩里拿起一件缝了一半的衣服,低头缝制起来。

林娴娘的女红并谈不上­精­致,相对于她记忆中太过久远的那些­精­美针线刺绣,她做的针线简直不能入眼。可在这里,在她荒废了那么多年,挣扎着活下来之后,她已经错过了学习针线的年龄……当然,就林家当时在凌山卫的情况,也根本不可能再如当初那样,请什么女红师傅教授,更别提什么贵族小姐修养必备的琴棋书画各种技艺了。

有很多时候,她曾经以为,她的一辈子就那么过下去了……挣扎,挣扎,只为了活下去。至于活着为了什么,似乎反而模糊了。

直到,她受伤,直到,她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识逃进那个山洞,才得以苟活下来……最初,山洞外总有各种人行马嘶之声,她不敢出来,她只能凭借岩石上的水滴活着。等到外边没了动静,她可以出去了,她却发现自己早已经饿的失去了走动的力气,她只能爬到洞口,随便地找些­嫩­草吃,有一天下雨,她在石壁根儿上看到生出了许多漂亮儿肥大的蘑菇,但她不敢吃……早已经不是闺阁小姐的她知道,那些蘑菇看着­色­彩斑斓,肥大厚实,却很有可能有剧毒,一朵,就足以让她这条贱命死的透透的。

好在,天不亡她,她终于在洞口的一棵灌木上找到了一些黄豆粒儿般的果子,虽然果子味道很酸很涩,却让她的命苟延残喘下来,直到又有人进了山洞,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躲进石缝……却还是被人救了。

当她惊恐地醒过来,看到那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听到她笑着对她说:“别怕,我是女人……”

她才知道自己被救了,而且,应该不需要害怕这人救她有什么企图。

是啊,她除了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一个女人,应该对她这唯一的可取之处不感兴趣吧!

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她又吃了些东西之后,渐渐地有了些力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行人中,居然是以这个女子为首的。或者说,那些矫健剽悍的男人只不过是这个女子的护卫……

那个女子大大方方的吃东西喝水谈笑,还大大方方地穿着男装骑马飞驰……

那样的神采飞扬,笑容灿烂如最耀眼的阳光……让她目眩神迷!

她羡慕,她仰望,却没有女人最常见的嫉妒。那个女人坦荡的让人嫉妒不起来!那个女人大气端庄地,让人根本没办法把攻击女人的那些­阴­暗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

之后,那女人带着护卫,绕了个大圈子,只为把她送回凌山卫。

她原本也可以借着那次机会,跟在那个女子身边,甚至有机会,活得像那女子一样畅快坦荡……但她没有。她怕自己的­阴­暗沾染了那个女子明朗飞扬的笑容。

她选择回去,去做一个发配边关的获罪官眷。

只是,天意弄人,她竟然又见到了那个笑容飞扬的女子,竟然无可逃避地撞进了女子的家里!

再见的时候,她惊喜,之后,就是无措。

所以,在第一次热情感恩之后,她就可以沉默了冷淡了……不是她不感恩,不是她不喜欢那个女子,只是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做。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那些­阴­暗肮脏告诉她?

纠结了几日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理智恢复,她觉得,或许自己是杞人忧天,她如今已经被赦免了,已经不再是获罪官眷。那么,她可不可以也像她一样,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干­净的钱来糊口养家,甚至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思量来思量去,也没找到自己能做什么,她尝到了那女子送来的月饼,是她从没吃过的馅料,面皮也是从未尝过的松软酥香……她心中一动,能不能开个做点心的铺子?

很可惜,她那样明显的示意,林家娘子却给装糊涂混过去了。

林娴娘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缝下的几个歪斜的不堪的针脚,苦笑着摇摇头,拿来剪刀,将缝歪了的针脚挑开。穿针纫线,重新来过……

做针线缝错了,缝歪了,能够拆了重来,那么,她忽冷忽热给人的不好印象,能不能重新来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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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带着大兴家的几个人忙乎了一下午,做了一罐剁椒,一罐泡椒,全部密封好,放在充作仓房的后座房里,静置发酵,剁椒大概半月就能吃,泡椒则需要等上至少一个月才行了。

弄完这些,邱晨按照烫伤药的配方配置了一剂汤药熬了,给大家伙儿泡了手,各人手上的红肿才渐渐消下去。于是,又一起说说笑笑地做起十五晚上的中秋宴席来。

当晚,天公作美,是一个异常晴朗的好天气,银盘般的月亮从东方缓缓升起,就格外的明亮,格外纯净,隐隐的,似乎连月宫中月桂树的影子都格外清晰。

后院和前院各摆了一桌,邱晨带着孩子们在后院,大兴三家则被她安置到了前院。两厢分开,他们一家人温馨,那三家仆人也不用吃 ...

(着饭还得惦记着伺候主子,也自在。邱晨原本邀请老何和成子跟他们一起在后院用饭,却被他们两人推辞了,跟着嬉皮赖脸不走的刘三河一起,都去了前院。

一家人坐在一起,没了外人,连仆人们也不再跟前,气氛格外的亲近温馨。吃了些菜之后,邱晨就提议,击鼓传花,被抓到的背首诗、讲个故事……

孩子们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各个都紧张又兴奋,一张张脸溢满了笑容,也布满了紧张,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一开始是捉到的是几个孩子,都背了与中秋有关的一首诗,后来,俊言和俊书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一朵被揉搓的不成样子的掬花就落在了有些心神不属的邱晨手里。

“哦,姑姑,是姑姑!”俊言小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跳着脚地欢呼着,“姑姑,你背诗还是讲故事?”

邱晨回过神来,无奈地看看手里的掬花,笑道:“那我讲个故事吧!”

“哦,姑姑讲故事了,姑姑讲故事了……”俊言欢呼着。

阿满则笑眯眯地走过来,爬到邱晨的膝盖头,为自己听故事抢占了个最好的座位,然后就听邱晨带着微笑,悠悠地开口:“之前,我给你们讲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今天,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猴子捞月’……”

晚上,哄着阿福阿满睡熟了,邱晨躺在床上,斜着脸看着窗子上明亮的月晕,思绪不知不觉地飘远了……

晚上讲故事的时候,她查点儿一个冲动把另一个‘嫦娥’的故事讲出来。她很想告诉孩子们,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吴刚,没有玉兔,没有桂花树广寒宫,月亮不过是一个荒凉没有生命的星球,不过是地球的一颗行星……

话即将出口的刹那,被她咽了下去。

那一刻,她感到了自从来到这里最深重的无力。明明知道那些,在现代常识­性­的东西,可她在这里,却只能将那些先进的科技和繁华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使对着自己最亲的儿女、亲人,都不能吐露半个字。

那一刻,她身边笑语喧哗不断,孩子们的笑脸仍旧灿烂,她却感到无比的凄凉和孤独。

在中秋团聚之夜,无比凄凉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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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醉态

( 第一百四十二章醉态

只不过,凄凉和孤独这种负面情绪并没有纠缠太久,邱晨就想起来一件事,因为今天给仆从们放了假,临睡前,是她自己动手烧水给孩子们洗的澡,或许是将近一个月没­干­这样的家务活了,做起来居然有些生疏了,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好像厨房的余火没有处理……不知道,会不会把锅给烧漏了?

想到这里,哪里还顾得上刷很么怀念感叹啊,邱晨忙忙乎乎起身,从衣架子上扯了一件夹衣披在身上,及了鞋子,匆匆走出屋来。ww

走进厨房,吹燃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灶台旁的蜡烛,邱晨这才看到,厨房里充盈着一股淡淡的白­色­雾气,显然是锅里的余水蒸发出来的水汽。让本就不算明亮的烛火更加微弱,厨房里东西都显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她伸手掀开锅盖,朦胧的雾气中,看不清黑乎乎的锅里有没有水,­干­脆回身,半借着烛光半摸索着,从水缸里舀来一瓢水,沿着铁锅的边缘缓缓地倒进锅里。

嗤……

一声响过后,厨房里的雾气更浓了一分,但邱晨手中的水倒下去,却渐渐能够听到哗哗的水声了。

锅,应该没烧坏!

邱晨从灶坑旁寻出平日大兴家用来煽火的蒲扇,呼呼地扇了几下,驱赶了一下厨房里的雾气,又伸手拿下台子上的烛火凑近锅里查看。

呼,邱晨轻轻吁了口气。铁锅壁上有些白白的水垢,锅底汪着一滩稍显浑浊的水,没有漏水,仔细看了,也没有裂纹--幸好,她及时想起来。不然,就放了大兴家的几个一晚上假,若是还把锅给烧坏了,可就丢大了人了。

查看过铁锅之后,邱晨蹲下把灶膛中残余的木柴拿出来,塞进灶下的灰塘里。这才算是彻底处理完了。

邱晨打着烛火在厨房里查看了一遍,确实不再有遗漏之处了,这才放了心。

这一番折腾,邱晨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寻了一只灯笼来点上,打着去了后院,查看了一遍­鸡­鸭马羊,还有三只吃的油光水滑的香獐子,然后又去了东跨院,挨着把工棚、灶台,库房几处都看了一遍,这才从东跨院出来,洗了手,拎着灯笼回了房间。

床上,阿福阿满睡熟了,阿福睡觉安静,阿满却像只小螃蟹,睡相根本没法看,这一会儿功夫,就跑到床中间来,自己占了大半张床,里边明明空着好大一块,却把阿福挤到了床沿儿上。

这个丫头,睡觉也不老实!

邱晨好笑地拍了拍阿满胖鼓鼓的小ρi股,惹得小丫头不满地皱着眉头嘟哝了几声,就又是一个翻身……幸好邱晨已经伸手去抱她,才把小丫头这个偷袭阻住,不然,小胳膊小腿儿的就砸到阿福身上了。

将小丫头挪到大床最里侧,邱晨自己也上了床,躺在两个孩子中间,给阿满盖好薄被,回头,往里扒拉了扒拉阿福,伸手抚摸着阿福柔软的小胳膊,竟很快睡了过去。

临睡着之前,邱晨在心里失笑着感叹,看来这伤春悲秋的活儿,也不是任谁都能做的!就她这­操­心受累的命,还是看着眼前,踏实过日子吧!

中秋过完了,作坊复了工,日子又恢复了惯常的忙碌有序。

在农家,中秋其实正值秋收,不过,秋天相对天高云淡的天气比较多,作物成熟也没有麦子那么集中,是以,秋收相对于来说,没有麦收那么紧张,却因为秋收的作物品种比较多,秋收的时间也会比麦收长很多,从七月下旬开始,差不多到八月下旬近一个月的时间。秋收完之后,村民们就会整理土地,耕作施肥,种植冬小麦,等到将冬小麦种植完毕,这一年的农活也就基本宣告结束。接下来的活计,相对的就要轻省许多了。

这几天,只要邱晨没有其他特别重要的安排,大兴都会带着青江一起去邱晨的庄子上查看秋收的情况。

邱晨已经和大兴已经商量过了,今年没有特殊情况,仍旧保持庄子上的土地仍旧保持原来的佃户不动。邱晨还对大兴说,看看租种自家土地的佃户们,有没有缺少耕作工具的,比如犁头耙子大牲口等,若是情况比较多,就让大兴统计一个数字过来,选出几家来,买上几头耕牛,养在这些人家里,其他人用牛、用耕具,可以出一定的租金,(这个租金可以灵活的用钱、粮食,或者劳力代替)相对的就能够补充养牛人家的付出,也可以方便没有耕牛耕具的人。

大兴听了邱晨这一番安排,很是欢喜,也很是钦佩。东家能够如此体恤佃户,不但能够让佃户更好的种好佃田,而且能够让佃户归心,当然,佃户种田种好了,东家收来的租子也就多。大兴也更坚定了好好跟随新东家的决心,新东家有能力有眼光,他们这些依附于东家的仆人们也更有奔头。

庄子,作坊都安排的妥帖了,邱晨就开始筹备林旭参加县试的各种事宜。

十六一大早,就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把家里托付给兰英照看,又叮嘱了俊文兄弟几个,也安排了大兴家的几个,让青江一个人去庄子上看着秋收,大兴则抽来赶着车,载着邱晨和林旭去拜访潘佳卿介绍的两名生员。

大明朝科举制度实行推举联保制,想要参加科考,不但要读书好,还得有村正或者里正的推举信,以证明人品无碍;还要有两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推举,以证明参考的这个人有了一定的学识,不是去滥竽充数的。拿到这三份推举联保书,才能去县里报名参加县试。

这两名生员都是安平人士,而且,都在安平县城以北,相对的来说,路途不是太远,若是顺利,一天时间足够了。

叔嫂俩对那两人都不认识,是以就按照路途的远近安排了拜访的行程。第一个要拜望的是一名姓王的生员,就住在程家店的老鸹窝村。

当时听到这个村名,邱晨还觉得有些奇怪,当看到村头高入云霄树冠如盖的一棵大槐树,以及树梢上那个远距离目测就大如锅盖的老鸹窝后,就忍不住失笑了。

林旭也笑道:“这村子的名字还真是形象!”

邱晨也点头笑:“是啊,这么大的老鸹窝,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很难得了!”

此话一出,坐在车辕上的大兴也跟着笑了。

王家就住在村东,是一个比较整齐的青砖小院。看得出,家里情况在村子里算是富足的,里里外外收拾的很是整洁。

三人说笑着,林家的马车停在王家门外,林旭走下车,又回身扶着邱晨也下了车。大兴将马拴在大门旁的一颗柳树上,就上前叫门。

村子里的习惯,只要有人在家,大门是不关的,王家也同样,两扇有些陈旧的黑漆木门敞开着,站在门外,就能看到同样整洁的院子里,东侧有一片菜地,屋前一侧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正挂着许多红彤彤的石榴,硕果累累的,很是喜人。

大兴在门前站定,扬声向里边叫门,片刻,就从一侧走出来一名四五十岁的老汉。

“请问这位大叔,这里可是王玉荣王秀才家?”

...

( “是啊,你们是?”老汉手里握着把嬐罚此时就用嬐分粼诘厣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大兴和站在稍后处的邱晨叔嫂。

“我们是刘家岙林家,我们夫人和二爷前来拜望!”大兴回道。

“哦,请进,请进!”老汉听完,竟没有通报,直接招呼人进门。

邱晨和林旭上前向老汉点头行礼,道过乏,这才进门。大兴则落后一步,去车上拿了拜访的礼品,捧在手里,跟在邱晨和林旭后边。

老汉瞅见,笑着道:“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多礼了!”

说的邱晨和林旭都是一怔,那老汉却径直朝屋里喊道:“老婆子,有客人上门了!”

邱晨和林旭脸上都显出一抹惊讶来,听这口气,这老者竟不是王家的仆人,而是王玉荣王秀才的父亲?

老汉的喊声落下,很快就有一名四五十岁,穿着一身粗棉布靛蓝衣裤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一个两三岁的则是个小子,见了生人都有些怯,扯着­妇­人的衣角,探着小脑袋往外看着。

老汉显然极喜欢两个孩子,上前抱起那小子,又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丰儿,去学堂叫你爹爹回来,说家里有客人来了!”

小丫头脆脆地答应着,晃着两根羊角小辫子,啪嗒啪嗒往外跑,邱晨拿了一只缀着数颗小银铃的银镯子给小丫头戴上,这才让小丫头出门。ww

那老­妇­堆着一脸的笑,上前阻拦:“嗳,哪有让你破费的理儿……”

邱晨笑着扶住老­妇­:“小孩子玩意儿罢了,不值啥的,婶子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老­妇­也就顺着邱晨的话,道了谢,引着邱晨往屋里走,道:“这位是林家娘子吧?快进屋吧!破屋烂院的,又收拾不上,杂乱的很,林娘子别笑话……”

邱晨连忙笑道:“哪里,婶子这话太过谦了。刚刚我还羡慕这小院子­精­致整齐,里外收拾的也利落,一看,就是勤谨人家!”

这话老汉很爱听,立刻笑着点头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过日子可不就是过的一个勤谨持家嘛!”

邱晨带着林旭跟着老两口进了屋,就在堂屋里坐了,大兴把礼物放下,仍旧退出去,照看车马。

邱晨和林旭就和王家老两口闲话着,拿了一块银锁片,给王家的小子戴上,双方自然是推让一番。

片刻,从里屋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同样穿着粗棉布衣裙,也同样整洁­干­净,面容清秀的­妇­人来,给几人送了茶。

邱晨起身接了茶,笑着谢过,又道:“这位是王家娘子吧!”

那­妇­人垂着眼,笑微微地回了礼,就退了下去。

老­妇­就道:“呵呵,小户人家的媳­妇­,没见过世面,不会说不会道的,林家娘子别笑话。”

邱晨感叹道:“王家娘子是个有福的,家里家外有二老­操­持着,她也不必抛头露面……”

随后,老­妇­人就询问起了林家的情况,邱晨捡着能说的简明说了一遍,无非是父母双亡,夫丧新寡,这才不得已自己出头。听闻林家如此情况,王家二老倒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同情之­色­来,难免感叹几句。

林旭在旁边听着嫂子居然还说‘夫丧居寡’,心中诧异,但碍于当着王家二老的面,也只能隐忍着没有做声。

不久,丰儿小丫头甩着两根羊角辫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书生返了回来。邱晨一打眼,就见这位青年书生穿一件青布直缀,头戴同­色­方巾,容貌随了老汉,瘦脸尖下颌,皮肤微黑,眼神却清澈明亮,带着微笑,带着一团和气的笑。

邱晨和林旭连忙起身行礼,王玉荣也客客气气地还了一揖,然后叙过宾主落座。老汉老­妇­就笑微微地辞了,一个进屋,一个仍旧去院子里摆弄他的菜园子去了,只留下王玉荣待客。

没有绕圈子,邱晨直接让林旭将潘佳卿的信件拿出来,交给王玉荣。

临近县试,王玉荣看到十二三岁的林旭一身学童打扮,也就大致猜到林家叔嫂所为何来,是以接过潘佳卿的信件只略略看了一下,就开始考校林旭的学识,问了四五个问题,林旭回答都很流利。王玉荣脸上就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呵呵,想来是佳卿兄教导有方,你这个年纪,能学到如此地步真是着实不错了!”说着,欣然起身,进了里屋。

过了约摸盏茶功夫,王玉荣就拿了两封书信回来,交给林旭。这两封书信不用看,就知道一封是给潘佳卿的回信,另一封自然就是给林旭的举荐信了。

邱晨、林旭叔嫂俩欣喜不已,赶紧起身行礼谢过。

随后,王玉荣又略略询问了林旭几句潘佳卿教学的情况,邱晨和林旭就告辞出来。

王父和王母都出来相送,王母还寒暄着留邱晨叔嫂吃饭,邱晨就说还要去拜访一家,这才告辞出来。

另一家在清水镇北的北高村,距清水镇十来里路,距离刘家岙却只有六七里路的样子。看看天­色­,赶到北高村只怕正好吃午饭的时候,于是三人就在清水镇稍歇了片刻,去刘金才掌柜的酒楼吃了饭,然后才继续赶路。

北高村比刘家岙大一些,地势相似,都是依着山坡而建,相对的,北高村这边的山势更平缓一些,毕竟,北高村往东不到二三十里路,就到了通联安阳与北路府洲的官路,是以,北高村这边的田地也比刘家岙那边平整肥沃些。

但刘家岙这半年来,因为有了林家收购罗布麻和其他几种药材,又不断地招收帮工,好些人家里日子就明显宽裕起来,不说林家的日子眼瞅着兴腾起来,就村里大部分人家,如今手里也大都有了些余钱,大部分人家都能吃上饱饭了,相对的来说,北高村这边田地多,田地也肥沃些,村里人的面­色­衣着反而不如刘家岙。

大兴赶着车子,询问了几个路人之后,终于寻到了村子南边儿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看起来,就比王家破落的多了,正屋和东西厢房各三间,却都是土坯茅草房,院子也是土坯矮墙,只有齐胸高,是以,从外边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院子里宽敞却寥落的情形。

邱晨三人下了车,正要上前叫门,却又一名­妇­人背着个孩子,端着一只木盆从身后走来。

“你们这是要找谁家?”

“哦,”听到是女声,邱晨连忙转身回答,“大嫂,我们是刘家岙的,来拜访高大鹏高秀才的。”

“哦,这里就是……”那­妇­人应答着,突然看着邱晨愣住了,然后脸上绽开满满的欢喜来,“你……哎呀,大妹子,是你啊!”

邱晨愣了愣,抬眼细细端详了­妇­人片刻,似乎隐隐有些面善的感觉,却实在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或者,是之前海棠认识的人?!

因为有这个顾虑,邱晨说话就有些小心翼翼地:“大嫂……”

“哎呀,大妹子一定是忘了俺们娘俩了……大妹子想想,在春会上,我带着孩子卖棉袄的……”­妇­ ...

(人神­色­激动,­干­脆将手中的木盆衣裳放在地上,从背后将孩子抱进怀里。

孩子刚刚趴在­妇­人背上睡着了,这会儿突然被娘亲抱到怀里,孩子就醒了,却仍旧懵懵懂懂的,抬着小手揉着眼睛。

“大妹子,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孩子早就不在了……”说着,­妇­人抱着孩子就要跪下去。

邱晨赶忙上前扶住,一边劝道:“大嫂,别这样,你看把孩子吓到了!”

那孩子懵懵懂懂的被娘亲如此激动大声的样子吓到了,又看到旁边站了几个陌生人,撇着嘴就想哭。听邱晨这么说,那­妇­人显然是极爱孩子的,连忙拍着孩子哄起来。

邱晨也想起这一对呣子来了,让她欣慰的是,孩子活下来了,虽然呣子俩仍旧面带菜­色­,却总算比春会上见到时好了不少,特别是孩子,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瘦,却还算­精­神健康。

不过,今儿来是为了林旭求推举联保信的,邱晨也没办法跟这位大嫂多说什么,就准备安慰几句,就继续拜访高秀才,就听那­妇­人又道:“那日我急糊涂了,也没问清大妹子的住处,回来后,还是拆洗了那件棉袄子,过后,又打问了好些人,却都没打问到大妹子的家在哪……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大妹子……那啥,大妹子你且等等,我去把那棉袄给你拿过来。”

说着,­妇­人抱着孩子就走,连地上的木盆和衣裳都忘了拿。

邱晨当初说买棉衣,也不过是看着孩子可怜,有心救济这对呣子罢了,就没想过要那件棉袄。这会儿家里日子更好了,自然不会要她那一件很可能是过冬御寒的唯一棉衣,于是赶忙伸手将呣子拦住。

“大嫂,那件棉衣我不要。你不用……你看,我和你和孩子能一回两回的碰上,也说明我跟你们娘俩有缘分,我帮了你们娘俩一回,你这也帮着我们指了路,这就是,嗯,一报还一报了。是以,那棉袄就不用再给我拿了。”邱晨看着­妇­人仍旧一脸坚持,连佛家的报业都拿出来说事儿了,才看着那­妇­人感激地又躬身致了谢,这才转身,示意大兴上高秀才家叫门。

她则继续对那­妇­人道:“大嫂,我是刘家岙的,我们那村里有人收药,如今地里的农活儿也做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采些药拿去卖,虽说挣不了大钱,但也能给孩子买些细粮贴补贴补。”

那­妇­人已经不坚持去那棉袄了,听邱晨这么说,不由浮上一脸难­色­道:“好事儿是好事儿,可我也不认得,更不知道咋采咋弄……”

邱晨笑了,拍拍她的手道:“大嫂,我要拜望一下高秀才,过会儿才走。你先把衣裳送回去晾上,再回来,我到村外指给你看,跟你说说咋弄。”

“嗳,那敢情好,嗳,嗳,实在是谢谢你了,大妹子。若是能采了药卖,我也就不怕冬日粮食不够,再把孩子饿坏了……”­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邱晨看到高家已经出来一个­妇­人应门了,连忙拍拍­妇­人的手,劝着她把衣裳送回去了。

高家有个秀才,却仍旧过得这般艰难,之前邱晨还疑惑,待见了木讷拘谨,却端着秀才架子的高秀才,邱晨也就了然了。这位读书读呆了,连教书开私塾都不屑于做,又不善耕作,这日子自然好不了了。倒是高娘子一身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容貌看起来苍老疲惫,显然,高家的活计都是她在做了。

唉,读书读成高秀才这样的,还真不如不读,踏踏实实地种地,也不至于如此。

因为有潘佳卿的信,邱晨备下的礼物又足够厚实,高秀才倒没为难,问了林旭几个问题之后,也就顺顺利利地把推介联保信拿到手了。

辞过高家出来,那个­妇­人果然已经等在了门外,邱晨就招呼那­妇­人上马车,­妇­人执意推拒,邱晨没办法,只好陪着她一起走到村外。因为是山村,村外的荒地上生着不少酸枣棵,邱晨就指给那­妇­人,叮嘱她采了这些酸枣子晾­干­就能拿去卖了。后来,又意外地看到了一株五味子,邱晨也指给那­妇­人看,这样的也能采摘晒­干­了去卖。

教完了,邱晨还拿出两串二百文钱来交给­妇­人,说是定钱。让­妇­人尽管采了送去。

这才辞了这对呣子,上了车离开。

那­妇­人抱着孩子站在路旁一直目送着邱晨的马车走远,这才满脸欢喜地抱着孩子回了家。

从两处顺利地得了推介联保信回来,叔嫂俩个心里都是一块石头落地,奔波了大半日的疲惫就显现出来。从北高村到达刘家岙短短七八里路,两刻钟的行程,邱晨居然也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直到林旭叫醒她,才知道,车子已经返回了刘家岙,而且已经停在了林家东院的大门外。

怔了怔,邱晨才醒过神来,起身,才发现林旭只穿了一件中衣,他的淡青­色­夹直缀就盖在自己身上。

“呵呵,醒了,喏,赶紧穿上衣服。”邱晨讪笑一声,将衣服递还给林旭,又道,“此事也算大事,你梳洗一下,且去西院禀告一声,再去一趟学堂,跟先生说一声。……这次,能够如此顺利,也得亏了潘先生引荐!”

“是,弟弟知道了!”林旭连忙垂手应着。

当晚,吃过晚饭,趁热打铁,邱晨就带着林旭,又带了一份礼物去了村正家。开了一份村人邻居的联保书。

至此,林旭去参加县试的所有准备工作就算做好了。

林旭问过潘佳卿,得知并不需要提前报名,只需参考提前去几日,熟悉考场,顺带报名之类的就行了。并且,潘佳卿还说了,届时,他将给学堂放一天假,陪同林旭去县城一趟,让他不必紧张。

邱晨也觉得有潘佳卿这个过来人跟着,许多事情都熟悉些,她更放心些,这才没有第二天一早就扯着林旭去县城。

林旭县试的准备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邱晨就开始着手之前延后了许久的实验室工作。

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二进院的后座房就留出了两间给邱晨做实验室,兼做配药室。之后,邱晨从北方回来后,陆陆续续地购置了不少用品用具。虽然,如今的实验室兼配药室根本没办法跟现代的实验室相比,甚至还不如一所普通中学的实验室设备多,但就目前的条件,这基本上已经够用了。

当然,只靠着一堆瓶瓶罐罐,几只红泥炉子、土制酒­精­灯之类的设备,成分分析之类的不用想,就连提纯­精­炼之类的也没有办法。邱晨如今能做的,就是各种药剂剂型的调整和试验……想当年,她还经常耻笑那些靠改变剂型套取新药品种优惠政策的企业不思进取、唯利是图,如今,她也只能如此做了!

过了八月十五,就是深秋了。万物萧杀,草木枯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也就到了气喘病、风湿寒痹的复发季节,同样,也到了感冒多发季节。当然了,延伸开去,还有冻疮、皲裂……不过,在这物质条件普遍较差的社会背景下,不能致命的病好多人都不会延医吃药,只因为他们花不起这份钱。是以,邱晨的第一个制作的就是感冒药,以及与感冒相关的上感咳嗽、清热解毒之类的药物。其次,是预防治疗气喘病的药物,这个主要是因为海棠娘 ...

(刘氏的气喘病。

当然,邱晨目前能够做的也只有中药的传统剂型,之后,再进一步研究片剂和散剂、酊剂。她也希望,等条件成熟改善后,能够制造出玻璃,然后制造出可以使用的注­射­剂来。

忙碌了四五天,邱晨制作出了两种治疗感冒的药丸,又制作出了一种感冒清热冲剂,前两种适用于风寒感冒,后一种则适用于上感,咽喉肿疼,咳嗽等并发症比较明显者。还制出了两种药酒,用于治疗风湿寒痹和老寒腿,一种外涂,一种内服。

一口气制了这么多药,邱晨就准备缓一下了。

如今已经八月二十一,八月底进行县试,若是林旭提前过去熟悉情况,也应该准备动身了。

到了这时,邱晨才想起来,手里银钱还很宽裕,她又不热衷于买田地,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去县城、府城买上所房子,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院,不论她或者家里人进城,也有个落脚之处啊。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再想起买房子了也嫌晚了,来不及了,邱晨也只好叹口气,就开始给林旭筹备起进县城入场的事情来。

据说县试就要考五场,前前后后考好几天,林旭去参加县试,银钱自然要带足,另外,也要带上应试用的文房四宝,带两套。然后是夹衣两套,薄棉衣一套。统统收进之前准备好的一只箱子里。

合计一番,邱晨决定自己提前进一趟城,去找找廖文清,看能否有关系,先走动走动。她不求走后门买个录取,但求不被人排挤顶替了就成。

二十一决定去一趟县城,二十二一大早,云济琛和廖文清居然联袂来了刘家岙。

一看这两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邱晨自然是格外欢喜,难免的脸上的笑都多了好些。

云济琛笑着朝廖文清挤眉弄眼道:“看看,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

两人来也没空手,拎了两篓子青背白肚皮儿的大蟹,一个个举螯横行,很有气势。

“呵呵,还正是吃蟹的好时候。今儿中午就吃它了!”邱晨喜欢海鲜河鲜,特别是各种蟹,在现代,每每秋风起,蟹脚痒的时候,她总会吃上一两回大闸蟹解馋。可来到这里之后,此地可能是气候太过寒凉,又没有比较宽大的河流,竟一直没发现有河蟹这种东西。哦,清水溪中也有螃蟹,但那种螃蟹只有指甲盖儿大小,根本没法子吃。

说着话,邱晨让青杏把两篓子螃蟹拎去厨房,她则带着二位合伙人进了一进客厅。

茶水上来,邱晨也吩咐玉凤把成子叫了来,成子还带来了新做出来的几种成品香皂。这几种新香皂,是经过邱晨改进过了工艺生产的,质地比第一批更细腻润滑,而且,用完之后的­干­涩感没有了,会感觉皮肤比较柔润爽滑,用个现代化妆品广告名词来说,就是有了‘补水保湿’的功能。

云济琛显然更讲究实践,要了一盆水过来,亲自试过,这才肯定地点点头。照这样­精­益求­精­的技术保障,他在前边能够放开手脚地开拓市场。同时,即使卖了制皂方子,也不怕别人反而来抢了自己的生意。

“只要自己做出来的产品永远保持最好的品质,自己做出来的才是最好的,就不用怕别人来抢生意……好!”云济琛满脸笑容,说起香皂的销售情况来,也禁不住满脸兴奋。

邱晨失笑,道:“听云二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副对子来。”

“嗳,还有对子?什么对子,快说!说来听听!”云二公子和廖文清毕竟不是纯商人,也读过多年的书,上了多年的学,虽不能出口成章,却对赋诗、作对这些文雅事儿,挺热衷的。

邱晨笑着道:“我就记得这么一句话,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对子--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云济琛微微一滞,低低地重复了几遍,猛地抬头叫好道:“好,哈哈,我们要做的可不就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嘛!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又何愁所产之物不大卖啊!”

“嗯,”邱晨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咱们要做最好的,那就要让人知道,咱们做得才是最好的,而且,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咱们做的,还不能轻易被人模仿了去……你们好好想想。”

邱晨所产的香皂包装盒上雕刻了‘连云山’字样。内包装的棉纸和香皂的底部,也都做了连云山的标识图案。

此时,听邱晨这么一说,廖文清倒是比云济琛想到的更快,试探着问:“是不是你在盒子上弄得那个小小的印章标记?”

邱晨对廖文清赞扬一笑:“嗯,咱们再宣传的时候,就要宣传‘云连山’这个标记,突出宣传,强化宣传,让人们记住‘云连山’标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哂笑一下,道:“或者,二位觉得有更好的标记,咱们换一个也不是不可。”

云济琛和廖文清相视一眼,同时失笑。

云济琛道:“‘云连山’和小云彩的标记已经用了,就一直用着好了。这个没什么紧要。倒是你说的这件事,我觉得很值得琢磨琢磨……嗯,要好好琢磨琢磨。”

“呵呵,”邱晨也笑,“其实,之前二公子已经做过了,而且做得很好,就像你开的各种铺面都用了‘云’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云家的,是你云二公子一手创办的,在云家饭馆吃过一顿饭的,觉得好,再看到云家的客栈也会下意识地选择……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如今只是做了香皂,以后,还要做专用于洗脸的,洗头发的,沐浴的……这一些东西推出之后,只要前边用过咱们的香皂的,就让他仍旧来选择咱们推出来的其他东西。以后,即使咱们卖了方子做出来的,甚至以后被人偷了方子模仿着做出来的东西……同样的东西越多,咱们这个就有了比较。就是让人一提香皂、洗发露、沐浴露来,第一个想到就是‘云连山’。”

云济琛和廖文清都无声地思索起来。

做了一番‘品牌’引导讲座,邱晨不不再多言,­干­脆起身去厨房做螃蟹,给这两个人留出一个思索琢磨消化的时间来。

临近中午,邱晨询问过廖文清和云济琛之后,让林旭请了潘佳卿一起过来陪客。

邱晨将四人安排在前院的餐厅用饭,上了螃蟹外,上了六菜一汤。还上了一小坛桂花酒,蘸料也加了紫苏和姜末,桂花、紫苏、姜末都是去腥驱寒之物,与蟹同食,能够避免蟹子寒­性­聚集。

廖文清一介商贾,云济琛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潘佳卿是一介寒门学子,林旭就是一个半大孩子,这四个看似完全不搭界的人,居然喝酒吃蟹谈时论文,竟颇为投契,一顿酒从午时一刻,一直吃到未时中,才散了。

潘佳卿自从坐馆一来,第一次因为醉酒给孩子们放了半天假。

让俊文俊书扶着潘佳卿送回学堂,邱晨也将喝醉了的林旭送进西厢房,再回到一进客厅,就见云济琛和廖文清虽然带了酒意,却都仍旧神态清醒,显见,潘佳卿和林旭两个书生根本不是这两位酒­精­考验的对手,陪人的反被喝趴下了 ...

(。

邱晨让青杏和玉凤给两人上了醒酒茶,又就增加员工,提高生产量的事情商量了一番。

说完生意的事情,云济琛道:“我明后两天还在县里。你让林旭明儿就去县城吧,到了那里,我带他拜访几个人。”

听了这话,邱晨是完全放心了。有了府台公子带着拜访一遍,不敢说保证能考过,起码不敢有人明着做手脚,给耽误了。

连忙笑着起身道谢,云济琛笑着摆摆手道:“你这里招人、扩大工坊,我们二人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也就帮着你料理料理这些,你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

听闻此言,邱晨也就笑着算了,不再坚持。

云济琛又说了两句闲话,就扶着头起身,抬手招呼站在门口听候吩咐的青杏:“不行,这酒后劲儿足,这会儿才觉得头晕了,你带我去客房歇会儿去!”

青杏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邱晨,邱晨立刻笑着斥道:“看什么看,你这小身板儿能撑住他一个大男人么,还不快去叫俊文俊书过来。”

青杏如蒙大赦,稀里糊涂也不知朝谁急急地曲了曲膝,转身跑出去了。

云济琛愣了愣,随即看了廖文清一眼,用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大笑起来。他本就喝了酒,重心不稳,这一笑之下几乎身子一歪几乎跌出去,廖文清一看不好,跳起来去扶,接过两个喝了酒的男人就摔成了一团。却也不着急起来,反而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俊文俊书被青杏叫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歪在门口笑成一团,他们姑姑则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也捧腹大笑的毫无形象。

两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站在门口都有些无措,脸­色­眼见地倒是比屋里三个人更窘迫局促地红了。

邱晨瞥见俊文俊书的窘迫,却止不住笑,只笑着连连挥手,道:“赶紧,扶,二公子,去……客房!”

有了吩咐,两个孩子如逢大赦,毫不犹豫地上前,一人一边扯起云济琛,半推半抬地架了出去,直接去往西厢南里间--如今林家仅存的一间客房里去了。

云济琛被架走了,廖文清一个人也笑不下去了,做了几个深呼吸也就止住了笑,自己扶着地晃悠着站起身来。

邱晨也缓过劲儿来了,喝了口茶,润了润笑的难受的喉咙,对廖文清道:“你也真是的,自己都站不住了,还去扶他!不滚了才怪呢!”

与廖文清接触的时间长了,一直以来,两个人的生意合作往来,可以说很是愉快。廖文清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到位,不知不觉地让邱晨赋予了真正的信任。此时又没了他人,说话的语气就随意了许多……甚至,不知不觉间就带了那么一点点亲昵的埋怨。

廖文清正在整理衣襟的动作一滞,手还扯着衣襟,弯着身子,却缓缓地转过脸,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女子。

女子没有喝酒,却因为刚刚一阵大笑,脸颊飞上一层晕红,也因为刚刚的大笑,邱晨笑出了眼泪,这会儿,眼眸间就多出了一层平日不见的潋滟之­色­来……

“……哎,我和你说,我前些日子又琢磨出了几个方子。这会你拿回去,应该正应季……对了,你做那藿香正气水用的什么酒?你可别告诉我用的就是大街上买回来的酒,那些酒度数太低可不顶用……当时我忙糊涂了,都忘了这茬了……”

邱晨喝着茶,自顾自说了半天,察觉到房间里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不由抬眼看过去。

就见廖文清弯着身子,一只手还扯着衣袍一角,弯着腰……就以那样别扭的一个姿势歪着头看着她,眼光很专注,却似乎带了些研究、端详之意,倒似乎……似乎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哎,你怎么了?是不是也喝多了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俊文俊书来把你也扶到客房去休息休息?”邱晨看着廖文清奇怪,还只当是他也同样喝多了,有些迷糊了。

心中还暗暗嘀咕。都说喝醉了酒的人各有不同,千姿百态。这会儿还真让她长了见识了。

潘佳卿和林旭还算正常,潘佳卿喝醉了话多了不少,挽袖子拍桌子的,豪气万千!林旭则是红着脸无声无息地就往桌子上趴……

倒是云二和廖三与众不同,玩出花活儿来了都!

云二是站不稳,大笑不止,丝毫没了平日的矜持和清贵模样。这廖三更好,跌也跌过了,笑也笑过了,这会儿怎么就和傻子似的,呆愣愣地瞅着她不转眼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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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对糊涂蛋

(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对糊涂蛋

一边想着,邱晨起身往廖文清跟前走去。『』想凑近了看看,这人究竟喝没喝醉,可别再摔趴下一回了。

随着邱晨一步步走进,那云水一般的素茧绸裙裾,仿佛发了光一般,刺到了廖文清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转回头去,又下意识地抻拽起手里的衣襟来。

邱晨走到跟前抬手拍着廖文清的后背,关切地询问着:“哎,你感觉怎样?要不要我去叫俊文俊书来,把你送客房去……哎,你!”

只是,她的一句话没问完,却被突然直起身来的廖文清握住了手,邱晨下意识地往回抽,才发现,和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较劲是多不智的行为。别说男人本来就比女人力气大,这会儿,酒劲儿上来的廖文清,满心里压抑着的惦念发作起来,只想着抓住她,问个清楚,只要她说一个愿意,哪怕只是点个头……

和母亲闹翻他认了,担个抢夺他人ℚi子的骂名,他也认了!……他都认了!

“廖文清,你,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儿,我们慢慢说……”邱晨这会儿也知道和一个醉鬼拗劲儿太过不智,­干­脆将声音放柔,用哄阿满的语气哄着眼前的男人,只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手恢复自由……混账的,不是担心他有事儿,她才不过来,这个混账,居然恩将仇报!

“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放开你!”对于邱晨的话,他下意识地同意,不想逆了她的意思,却还没忘了自己要问的话,“……你家……呃,福儿满儿的爹爹真的没死?”

想问‘你家男人’,只是,这个词刚说了一半,就觉得心疼的如针刺一般,随即下意识地换了个说法。

邱晨愣怔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廖文清喝的稀里糊涂的,扯住她问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林升没死没死?

邱晨确实不知道。不过,林旭对那封林升手书那么肯定来看,应该是没死的可能­性­比较大!只不过,林升死没死,好像和廖文清没什么关系吧?

难道,他担心,林生回来了,会影响林家和回春堂的生意合作?

其实,和回春堂一直合作生意的只是她‘杨海棠’罢了,与林升,甚至与林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杨海棠如今可是官府里登记过的‘女户’,完全能够独立自主。财产生意之类,也完全不用别人置喙,更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只是,这话应该怎么说?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太过惊世骇俗?作为妻子的,那般说自家男人总是不对的吧?别说这个社会讲究的是以夫为纲,就是现代社会,那些对着别人毫无顾忌说自己丈夫或妻子坏话的人,也特别让人讨厌!很下作!

心思急转,邱晨张了张嘴,终于道:“这……我也不确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合作,我想……即使福儿的爹爹回来,也不会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合作的……嗯,福儿爹爹明理的很,不会说什么的……”邱晨说的很慢,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心里还纠结着,这么说对吧?她是真的没有表述自己男人的经验……呃,关键是,她不曾有过男人!

廖文清直直地瞪着近在眼前的­妇­人,听着她柔声的解释,心脏却仿佛被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刺着……

她说男人‘明理的很’……话不多,听在廖文清耳中,却作为了­妇­人对丈夫的完全信任和依赖。那是她的男人,她能为了那个男人苦苦­操­持,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传回来的‘死讯’悲伤至极,大病一场,几乎丧命,她怎么会愿意改弦易辙再跟他?怎么会……

不知不觉地,廖文清送开了抓着邱晨的手,他好不容易借着酒劲儿提起来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

邱晨得了自由,看廖文清一下子蔫吧了下去,只当是酒劲儿发作了,连忙走到屋外,招呼大门口的顺子:“过来把廖公子扶到客房去……”

顺子连忙跑过来,想要伸手搀扶,却被廖文清抬手拨开:“罢了,罢了……我走了,我先走了……”

说着,廖文清晕晕乎乎地就往外晃。今儿跟过来的­乳­香和没药就等在门房,邱晨招呼顺子的时候,他们也听到了,跟顺子前后脚地奔了过来,见自家公子的模样,两个小子都暗暗叫苦,却仍旧抢上一步去,分左右扶住了廖文清。

廖文清还象挣扎,却听得没药在旁边道:“少爷,小的们扶你上车,回去!”

“好,回去好!”听出是没药的声音,廖文清支撑着的最后一点儿清明散去,放松了劲道,任由两个小厮连拖带抱地出了林家,上了车,就此匆匆走了。

邱晨送到大门口,看着滚滚而去的马车,很无语地吐出口气来。低头揉揉有些发青的手腕,拽了拽袖子,将手腕遮住,转身回内院去了。

明天,林旭就要去县里了,她还得检查检查他的行李,可还有遗漏!

云济琛歪在林家客房的炕上,正悠悠然地捧着一只茶杯慢慢地喝着林娘子泡的解酒茶,并不是这茶多有品味,但不得不说,这种加了蜂蜜微微香甜的解酒茶,喝过之后,上头的感觉明显地改善了,渐渐地头脑就清明起来。

他心里暗暗琢磨,这茶待会儿走的时候要上些,再遇上水上那些莽豪汉子,他就不至于应付的那么吃力了。那些人……其他的还好,就是喝起酒来不要命,都是大碗轮番儿,真是要命!

想起那种惨烈的场面儿,云济琛就觉得心儿肝儿齐齐地颤了颤。急忙转回头继续关注客厅那边的事情,他很好奇,那个傻瓜会不会借着酒劲儿把该问的话问了,把该说的话说了……那个傻瓜会怎么问怎么说……嗯,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傻瓜问了说了之后,那个看着在其他事情上都挺­精­明挺明白的木头,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可以,他真的好想现场旁观……

只不过,想想那个傻瓜自苦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心罢了!

唉,像他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为兄弟两肋Сhā刀的好人,去哪里找啊!

感叹着,云济琛闲极无聊地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他就喷了……

“咳咳……咳咳……”云济琛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指着窗户外那个歪斜着被两个小厮架出去的傻瓜,然后,恨恨地捶在身边的床铺上,咬牙切齿半天,云济琛最后却颓然地垂下肩膀,只有无力地骂道:“笨蛋,傻货!一对儿糊涂蛋,唉……”

邱晨刚到后院没多久,就有人过来禀报,说云二公子也要告辞了,她急急忙忙又回了前院,把自己准备好的新摘的大红枣子和一小罐剁椒给云济琛带上。云二公子看着俊秀清雅,却意外地喜欢食辣,对邱晨做的一个青椒炒­肉­极喜欢。

云济琛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见了邱晨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大包解酒茶带走了。当然,那一小罐剁椒,云二公子也很喜欢,还叮嘱邱晨明年多种一些辣椒。

将这两个人送走,天­色­也近黄昏了。

前院客厅交给青杏、玉凤清洁打理,她就又回了后院。

将给 ...

(林旭准备的物品细细地过了一遍,考虑了考虑,邱晨又拿了一套洗浴用品放进去,这才算完。

熬了醒酒茶,让俊文端去给林旭喝了,想了想,又拿了一包醒酒茶和一罐蜂蜜,让俊书送去学堂。『』潘佳卿明日要陪着林旭去县城的,若是酒后不舒服,说不定能耽误了行程呢!

睡了近近两个时辰,晚饭时分,林旭就醒了。邱晨又让俊文送过去一大碗醒酒茶喝下去,倒是觉得没多难受了。紧跟着,又让人送了热水过去,让林旭泡了个热水澡,再过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林旭已经神清气爽,看不出丝毫醉酒之态了。

吃过晚饭,邱晨让林旭又去看了潘佳卿一趟,林旭转回来说,潘先生也醒了酒,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了,邱晨这才放了心。

虽然只是参加最基础的县试,但在林家也是一件大事,邱晨又带着林旭去了西院,跟林老太太辞行。邱晨也把情况跟林老太太说了一下,对于云济琛的事情,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细述,不过,林老太太毕竟是大家出身,又做过那么多年的官太太,往来的也是官宦眷属,这些事情上,比邱晨可敏感通透多了,邱晨只是略略一提,她却已经了然如心。随即,也就真的把心放了下来。

看来,她没有强求着这个庶子过来跟着自己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这个­妇­人生于农家,长于山村,居然能够结交上知府公子,真真是不简单呢!

四品知府,不过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外官,搁在林家未获罪之前,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那时,林家往来的品级最低的也是一部堂官,那些公侯宗室也是来往密切的……只不过,世事变迁,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得了恩赦的罪官之­妇­,衣食尚需接受一个农­妇­的接济,其他的……唉!

看着林老太太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有些­阴­郁,邱晨想起林旭所说,林家获罪之前官声清明来,不由暗自揣测,是不是自己这样托关系走后门的做法引起了对方的嫌恶?

瞥了同样有些茫然的林旭一眼,邱晨微笑着道:“咱们家在县上也不认识什么人,又没有根基,我就是怕旭哥儿被……耽误了!”

林老太太是什么人,一听邱晨这话,就知道她误会了,于是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来,摆摆手笑道:“你不必解释,这事儿,你做的很好。旭哥儿托给你,我很放心!”

邱晨笑着应了。心里却不免膈应。

这位林老太太总是这么一副感恩不尽的口气,却很不客气地把林旭划归了林家,反而显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外人帮忙,又好像是她有所图谋似的。也不想想,若不是她们来,林旭本来就是自己孩子的叔叔,她的弟弟,她为自己弟弟做什么事儿,都是出自本心,哪里需要这个老太太来客气感激啊!

聪明理智如邱晨,这会儿也难免犯了女人的小心眼儿毛病。

人家林旭实际上就是林家的子嗣,林老太太虽然不是林旭的生母,却是嫡母,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她才能以林旭母亲的身份说话做事,法律承认的林旭的母亲也是她,作为母亲,你为人家儿子坐了这么多事情,人家表达个感谢也不为过不是……

唉,女人的小心眼儿,果然与智商高低、学历高低没关系!

林老太太招招手,把邱晨叫到跟前,拿出一个荷包交到邱晨手里:“如今,我别的事做不了了,这些给旭哥儿拿上。”

邱晨下意识地想拒绝,没想到林老太太­干­瘦的手却很有力,她一挣竟没挣开,也不敢太过用力,林老太太已经将那只荷包塞进她的手里,又合拢了她的手指,抬着眼看着邱晨道:“我知道,你是把旭哥儿当亲弟弟待的,但旭哥儿毕竟是林家的子弟……我们不在什么都说不得,既然我们回来了,不管多少,这都是我们应该拿的。”

这话一出,邱晨反而没办法拒绝了,也不再推辞,接了荷包,让林旭过来给林老太太行了一礼。

林娴娘在旁边捧出一套黄栌­色­茧绸直缀,一双青缎子白底绣花布鞋来,看了林老太太一眼,得了允可后,上前一步,对林旭道:“五弟,这是我和姨娘做的一身衣裳,预祝五弟此一去,扶云直上千万里,有一天,金殿传胪,重振我们林家,也为父兄洗白冤屈。”

这话开始,邱晨还挺高兴。虽然她小心眼儿,但林旭的身份不是她能改变的,是以,她也希望林旭能够和林家几人相处得宜。可听到后边,金殿传胪也还罢了,不过是期望太高些太远些……但重振林家、为父兄洗白冤屈,这些话就太过了。

林旭多大,才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这还没参加县试呢,就拿这么大的压力给他压上,只会让他不堪重负!

这根本不是一个姐姐疼爱弟弟该有的言辞!

“二弟,还不谢过你五姐?”邱晨笑着替林旭说了话,林旭很自然地接了衣裳鞋子,躬躬身谢过林娴娘。

邱晨却不让林娴娘再说什么,径直拉了林娴娘的手道:“我知道你当姐姐的对旭哥儿寄予厚望,可他如今毕竟还小,这一去,咱们就祝他旗开得胜,顺利进学吧!进了学,才能说及旁的不是!”

说着,笑着拍了拍林娴娘的手,转身向林老太太告辞,带着林旭出了林家。

两家的大门相隔不远,出了林家,不过一盏茶功夫,叔嫂俩个就来到了东院门外,邱晨一边往里走,一边对林旭道:“二弟,你还年轻,这回去不要想太多,沉着冷静,就把平时里先生教的和自己学的答出来就成。别被繁芜复杂的事情扰了你的心绪。”

林旭抱着衣裳鞋子,只能躬躬身行礼答应着:“大嫂放心,弟弟记下了。”

“嗯,”邱晨和缓了颜­色­,笑着拍拍已经比她高出一些的林旭,道,“这一去,跟着潘先生和二公子拜望的时候,一定要恭谨谦逊,但也不必畏惧怯弱。吃的用的不用心疼银子,把自己照顾好。哦,对了,我让俊文俊书陪你去,一来,替你跑跑腿,二来,也让他们见识见识。说不定过上几年,他们也能去参加县试了。”

听说俊文俊书跟着去,林旭明显露出一抹喜­色­来,带着笑道:“嗯,俊文只是启蒙晚了些,但读书很用功,悟­性­也不错,先生说要是早开蒙几年,如今他也能去进学了。”

“嗯,他虽说开蒙晚,但只要真心向学,好好用上几年功也不耽误,不是还有七十岁的老进士嘛!”

叔嫂俩又笑谈了几句,邱晨就打发林旭回了房间,她则转身去了东厢。

东厢里,俊文俊书正带着四个小的在读书写字。

邱晨进门,把扑过来的阿满阿福抱住亲近了一番,又摸了摸俊言俊章,这才笑着道:“前儿得了那些橘子,也该吃了,你们四个去拿来!”

橘子在这个时候金贵的很,家里的孩子们又都懂事,是以,这几天邱晨忙乎着没顾上分配,孩子们看着稀罕,也没谁开口要吃,这一点,就是最小的阿满都做的很好。

此时,一听邱晨说吃橘子,四个小的自然是欢呼出声,俊言俊章自己跳下炕,又手脚麻利地给阿福阿满穿了鞋子,一个带 ...

(一个欢笑着飞奔着去了。

看着四个小的出去了,邱晨才笑着收回目光,在炕沿上坐了,随手招呼俊文俊书也坐。

“明儿,二弟就要去县城准备参加县试了。我想了想,打算让你们两个跟着……”

俊文和俊书对视了一眼,俊文起身拱手道:“姑姑尽管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旭子叔。”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这一次让你们二人跟着去,照顾好二弟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让你们跟着去熟悉一下考试的流程、环境和气氛。跟着见见人,特别是那些读书人,长长见识,同样,等你们再读上两三年,也要去参加县试……”

这话让俊文和俊书一喜,转而就有些无措。

他们兄弟开蒙太晚,特别是俊文,今年都十六岁了,转过年来都十七岁了。当初,他们入学想的也不过是学会读算,将来能更好的地帮着姑姑做生意,管理作坊。读了书,他们不是没有羡慕过读书应试,不提出仕做官,就是能够考个秀才,也能给老杨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了。

但,真的听到姑姑明确地说出让他们应试的话来,他们又难免有些怯弱,有些不敢相信,特别是自信不足。

毕竟,他们从小所听所见,都是说的读书考试是多么难多么不容易,别说中状元,进士及第,就是中个举人,都能被村里人说成是文曲星下凡。而且,他们听过太多考一辈子连个秀才也考不中的例子了,他们开蒙晚,入学也短……两三年就下场参加县试,他们能行么?

这个因为不自信产生的疑问,同时出现在俊文俊书兄弟俩心里。

俊文和俊书都看着邱晨,俊文迟疑道:“姑姑,我,我还是不……”

邱晨却毫不客气地挥手打断了俊文的话:“你们先不要说参不参加考试,也不要说能不能考中。你们只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读下去,考个功名出来,给自己挣个不一样的身份,也给老杨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

俊文俊书都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互相看了看,再转回头来,却听邱晨又紧跟着问道:“或者,你们只想着有几亩地,有些余钱,娶个漂亮媳­妇­,生上几个健壮孩子,那样的日子,你们就知足了?”

邱晨如此直接地谈到娶媳­妇­,还谈到生孩子,别说已经懂些事情的俊文,就连懵懂的俊书,也登时间窘的涨红了脸!

“别害羞,跟姑姑说有什么害羞的?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咱们家如今的条件,让你们平淡富足地过一辈子不难。俊文若是这么想,我这会儿出去托媒人,我敢说,不到明天就有许多好姑娘等着嫁进来……”

看两个孩子实在是窘的厉害,邱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了缓语气道,“但若是你们不愿意,那好,就给我做好苦读五年的准备。五年内,不用说说亲娶妻,就连想都不能想。全心全意学上五年,就你们俩个的脑子,又不比别人差,至少不比咱们家那个孩子差,也不比林旭差,别人能够考秀才中举人,你们为什么不能?难道仅仅因为晚上了几年学,你们就承认自己比别人笨了?傻了?缺心眼儿了?”

俊文俊书脸上的羞红之­色­刚刚消退,被邱晨这么一连番毫不留情的质问,脸­色­又红了,只不过,这回不是羞窘之­色­,而是不甘之­色­!

俊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那个伤虽然愈合了,但终究留下了很大一块疤,而且,左手臂伤愈之后,就发现用不上大力了,而且动作有些迟缓,远不如未受伤的手灵活自如。他这样的手,做农活,或者做手艺活都不成了,之前他还想着以后好好学习账目计算之术,以后不能像哥哥一样管理作坊工作,也能管理账目往来……今晚,姑姑一番话让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了重新的审视,也有了新的希望。

“姑姑,我读书。不止五年,我读十年,十年后若未能学有所成……呵呵,姑姑,到那时你可得给我在作坊里安置个活计!”开始,俊书说的神­色­郑重,义正词严,到了后半句话,却带了一份玩笑两份依赖,直接就把邱晨逗笑了。

拍了拍俊书的手,邱晨笑道:“放心吧,到时候姑姑不止包给你安排活计,还包了给你娶个好媳­妇­!”

说完,姑侄俩同时笑着看向俊文。

俊文年龄大了,虽然没想过娶妻之事,但顾虑远比俊书多。不过,此时俊书的一番说辞显然也感染了他,让他狠了心,同样站起身来道:“姑姑,我就拼上五年!五年有所成自然好,无所成……至少能写会算,也能更好地帮上姑姑!”

邱晨笑了:“你这孩子,这会儿想的就是一定能行,一定可以!别想其他,那不行两个字,连想都不用想!”

俊文俊书同时恭声应着:“姑姑,侄儿记下了!”

“嗯,好了,你们坐吧!”邱晨安抚着兄弟俩,看着两张因为重新树立了人生目标都有些光彩熠熠的年轻脸庞,她就止不住地欢喜欣慰,“如今,你们既然决定了要读书,这一次去也是一个经历。听听其他读书人是什么样的……哦,我不是让你们全盘学他们啊,有些书生太酸,那个咱不学哈。”

俊文俊书都忍不住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轻松愉快起来。

邱晨也笑道:“多看多想,有什么感想,你们兄弟俩可以互相交流交流,也可以等二弟考完了,和他交流,也可以回来后说给姑姑我听,说给先生听……当然了,县试的题目,你们也要了解一下,想想,要是你们去考,有没有能答上来的?能答上来几个?……”

正说着,啪嗒啪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阿福阿满一人抱着两只大橘子跑进来。

“娘!橘子。”阿满跑的小脸儿绯红,喘着气将手里的两只橘子举到邱晨面前,两只眼睛亮亮的,小嘴儿微微张着,喘着气……这副小模样,把邱晨稀罕的,伸手一把将阿满抱起来,就这么举着亲了亲,逗得阿满咯咯咯地笑起来。

将小丫头放了,邱晨又揽过儿子来亲了亲,然后摸着阿福的头,笑道:“好儿子,给二叔送去了么?”

阿福抿着嘴儿笑:“儿子,这就去!”

“嗯,我儿子真懂事。去吧!”邱晨笑眯眯地夸奖着,阿福乐呵呵地抱着一只橘子走出去。

俊言俊章刚刚跟在阿福阿满身后进了屋,看着两个小的邀完宠,这才笑着把手里拿来的橘子送过来,和阿福阿满之前拿来的一起放在桌子上。

邱晨笑着举起阿满的小手,指着上边沾的一块墨渍道:“小手儿脏成这样,可不能吃橘子!”

说着,捏了捏阿满的小鼻子,招呼俊文俊书带着兄妹们去洗手。等俊文几个洗完,阿福也回来了。跟回来的,还有拿着橘子的林旭。

“大嫂……”林旭牵着阿福的小手走过来,叫了声大嫂,原本要说把橘子留给孩子们吃的话,在看到俊文俊书也在洗手时,就笑着咽了回去。

“嗳,你过来正好,咱们一起吃。你们爷俩也来洗手!”邱晨笑着招呼着,给阿满擦着手,将小丫头又放到炕上去。自己回 ...

(来吧手巾递给林旭和阿福。

一家人都洗­干­净了手,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团团围着炕桌坐了,林旭和俊文俊书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笑微微地看着炕上热闹的情形。

邱晨是他们中间唯一吃过橘子,熟悉橘子的人,于是,毫不犹豫地拿了一只,剥开外边的橘皮……

“好香啊……”俊言吸着气,第一个大声感叹起来!

阿福阿满也翕动着小鼻子,用力地凑上来嗅着,像两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狗儿,惹得邱晨忍不住去揉揉两个人的头,因为邱晨的手剥桔子沾了橘皮汁液,自然香气浓郁,两个孩子­干­脆顺着味儿凑到邱晨手上闻啊闻,神态更加像两只狗狗了。

笑闹着,邱晨也剥好了一只橘子,将橘子分成两半,放进阿福阿满的小手里:“去,分给叔叔和哥哥们吃!”

阿福阿满欢快地答应着,很自动地做出了分工。阿满留在炕上,阿福则溜下炕来,及了鞋子,举着橘子,一瓣一瓣掰开,送进林旭、俊文和俊书的嘴里。

橘子这东西,品种好的好吃,品种不好的会很酸,远不如橘皮剥开的芳香愉悦。

正想着,脆脆的声音在近前响起,阿满­肉­­肉­的小手举着一瓣橘子送到了她的­唇­边:“娘,你吃!”

邱晨抬眼看过去,就见阿满手里拿的句子基本上还是半球状,显然,送到自己嘴边的是第一瓣,连小丫头自己也没吃呢,心中欢喜感动,这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辛苦自己的­操­劳自己的种种付出都值了!

笑眯眯地用嘴巴接住阿满递过来的橘子,轻轻抿了一下,唔,有点儿酸,不过味道还成,酸甜口儿的!

“真好吃!”邱晨由衷地赞叹着,亲了亲阿满的小脸蛋儿,笑道,“去,跟哥哥们一起吃去!”

“嗳!”满儿小脸儿笑的花儿一样,扑上来亲了亲自家娘亲,这才扭搭着小胖身子,去给俊言俊章分橘子吃了。不过,邱晨眼尖地看到,小丫头一转身,终于没忍住先给自己的小嘴儿里塞了一瓣儿!

一家人围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橘子,邱晨又想起所谓的‘小橘灯’来,打发俊言俊章跑去后院拿来针线笸箩,穿针纫线,将一只只橘子皮顶端缝合了,又寻了两个蜡烛头儿,放在小橘灯里点燃,上边用一根筷子做了把手,小橘灯就晃晃悠悠地打了起来。

小橘灯并不透亮,却因为蜡烛燃烧的热量烘着橘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暖热的柑橘香气来,让人禁不住地愉悦起来。

邱晨剥了两个之后,剩下的橘子就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吃去了。她则从屋里出来,来到西厢房。

成子如今跟着林旭一起住,每晚也会跟着读书写字。邱晨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成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握着毛笔写字。

邱晨放慢了脚步,站在里屋门口默默地看着。成子来到林家已经四个月了。

四个月前,成子还只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经过一趟北疆之行,又在林家历练了这许久之后,这个孩子眼看着成长起来,身上那些微的畏缩怯弱也不见了,举止神态大方沉稳,在东跨院那么多至少比他大四五岁的青年汉子之中,丝毫不显幼稚,反而,很快就掌控住了制皂作坊的大部分工作,邱晨暗中观察着,那些十八九岁二十几岁甚至三十许的汉子,对成子这个小小的只有十岁的孩子,居然很是钦服,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这个孩子,是自愿签了活契进来的。

但是,若是照这个世界的习俗,作为签了契书的仆从,主家能够如她一般,让成子学会制造工艺,让他执掌一处就是最大的恩典了,作为仆从,成子就该对主家感恩戴德,报效终生。

可邱晨每每想起这个孩子,每每看到这个孩子站在一大群青年乃至男人之中,忙碌劳作,指挥若定,她总觉得自己真是只把成子放在作坊里做个管事,哪怕将来做个大管事,也是对这个孩子才能的扼杀……若是加以培养,不说得高官达贵的青眼,就是她如今倾心培养的话,这个孩子未来的成就,很有可能远超过林旭,甚至邱晨最看好的俊书、俊章。

可让她将这么一个很有培养前途的人才放手,邱晨又有些舍不得……是以,她一直在纠结。在她自己的某些放不下的道德感和自利之间纠结。

纠结之后,今晚她还是过来了,还是走到了这个孩子面前。

“婶子?”成子写完一页纸,一转眼才看到站在里屋门口的邱晨,惊讶地叫了一声,立刻搁笔起身。

邱晨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橘子,“咱们这边儿少见这个,我给你拿一个过来尝尝。”

说着,邱晨很自然地走过去,看着桌上成子刚刚写的大字,道:“嗯,写的有些意思了……呵呵,这后边几个是不是浮躁了?”

成子之前在家的时候只上过一年学,那个时候尚有母亲疼爱,年岁又小,估计还不知道用功刻苦,这字就没练出来。后来落到了后娘手里,挨了几年磋磨,温饱尚且不继,想来也知道不可能读书,更别提练字了。隔了三年,又重新拾起读书写字来,还只能用晚上的功夫,其间还出去了一趟花了两个月,……就看成子这篇大字前边的大部分,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还谈不上什么风骨,但横平竖直,写出来的字已经很端正,但最后三两个字,却明显的笔画有些歪斜不稳,落笔也有些粗细不匀……很明显,是心绪浮躁了。

“婶子,我……”成子一脸窘愧之­色­,呐呐地叫着,似乎想要解释。

邱晨笑着回头,和言道:“是不是想家了?明儿,你跟着一起回家看看……嗯,不想回家,你父亲也行!”

“婶子,我……”这回成子再次叫,却不是刚刚的窘迫,而是流露出满脸的感动和些些无措来,眼圈一红,低下头去,邱晨就看到孩子脚下的地面上似乎多了两点水渍。

暗暗叹息了一声,邱晨笑着在椅子上坐了,和声细语道:“成子,你这么大,想家是很正常的事儿。哪怕你的继母……嗯,你也不可能将你爹爹忘了。或者,你还会想你可爱的弟弟……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觉得自己不对,更不用羞愧。这样,我给你收拾收拾,把八月十五你该得的东西给你带上,你拿回去,也让你父亲欢喜欢喜。哦,­肉­不好带,我就不在家里给你拿了。给你换成银钱,你进了县城想给家里买什么就自己去买。月饼还有几个,我给你带上一匣子。不过,我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回家看看,下午就得跟着你大兴叔回来。咱们家的作坊里离不了你。”

成子吸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点点头。他的眼睛仍旧通红,眼眶里还含着泪,神情却没了刚刚的窘迫、无措,眼神已经镇定下来,看着邱晨道:“婶子,我记下了。我回去就见见爹爹,让他放心。我,我以后就不用总怕他惦记着了。”

“嗯,好孩子!静不下心来写字,就洗洗早点儿睡……”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终是道,“你回来之后,咱们就要招收新工人了。到时候,你从如今这一批人中挑出几个来做小管事,把事情交待下去,理顺了,你也 ...

(能够去学堂听课。”

“嗳?不是,婶子,我不能去学堂,我得守着……我,我晚上跟着二叔学就很好了。”成子下意识地答应着,迅疾察觉不对,连忙解释着。

邱晨看着少年真诚焦急的脸,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她能做的会尽力去做。只希望,五年后,十年后,这些孩子们再看她的时候,眼神仍能如此时一样真诚,坦然。

从西厢里走出来,邱晨扪心自问,她不是什么圣母心­性­,只是看着这么好的孩子就此浪费了,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算了,既然已经决定做了,就去做吧!至于五年后,十年后的结果会怎样,又有谁能知道呢!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起床将林旭的行李核对了一遍,又看过俊文俊书自己准备的行李,这才拿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来,交给俊文,又给了俊书一个装着散碎银两的荷包。另外带了二十两整银子,都交给俊文保管。至于林老太太给的十两银子,邱晨连荷包一起交给了林旭,同样又给他带了四五两散碎银子。嘱咐他们不用舍不得花钱,吃好休息好安安全全回来最重要……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多,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两个丫头摆上饭来,林旭、俊文俊书请来潘佳卿一起在前院吃了。邱晨则指挥着大兴青江顺子,将三人的行李搬上车,又给他们带上了五盒香皂套装,还带了十来个独立包装的香皂,以备他们见人做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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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刘地主上门

( 第一百四十四章刘地主上门

邱晨又把给成子带的物品单独用一个包袱包了,装上车。ww有两匹细棉布,一匣子各种口味拼成的月饼,四盒单独包装的香皂,想了想,又给拿上了两盒子蜜饯。

成子穿了一身青­色­的细棉布夹衣夹裤走出来,头发梳在头顶绾了个发髻,却是光着的,没有头巾没有帽子……

邱晨瞅了瞅,拉着成子进了西厢,从林旭的衣服中找出一件八成新的青­色­细棉布直缀来,抖开,上前替成子将青布短衣脱了,成子抱着膀子瑟瑟地直往后躲。

“婶子,婶子,我自己个儿来……”

“你个傻孩子,既然叫我婶子,那就和阿福阿满一样……来,我替你穿上看看,若是哪里不合适还得赶紧拿去让你青江婶子给改改!”说着,邱晨伸手拉住成子的手臂把几乎到她耳朵尖儿高的小子拖了过来,伸手抖开手中的青布直缀,给成子穿上。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成子穿了一条袖子后,另一条袖子却滑落了,邱晨走到他身后,替他将衣服拉起来,却在看到成子瘦弱的后背时,手一颤,差点儿再次把衣袖丢掉。

成子来到林家四个月,比来时气­色­好了许多,原本瘦的几乎皮包骨的脸颊,也多少长了点儿­肉­,看起来虽然还瘦,却没了那种瘦骨伶仃的感觉。而且,身体看着壮实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

这个孩子大概是小时受过几年磋磨的缘故,远比同龄的俊言沉稳,就是相对沉稳的俊章,相比起成子来,用功刻苦和自律也差的很多,这样努力的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没办法不让人欣赏。是以,邱晨一直以来,待成子虽没有俊言俊章两个亲侄儿那么亲近,却着实不差,平日的衣裳都是比着俊言俊章的做,只是质料上都是用细棉,而没有用茧绸素锦,这也是考虑到成子在工人中少些排斥。吃的方面,午餐成子是跟着工人们在东跨院吃,不过,东跨院的菜­色­也不差,每日白面馒头管够,每顿还至少有一个­肉­菜。又因为成子跟着林旭住,是以,早晚开的小灶也没偏了他,都是跟林旭和俊文俊书一样的。

可以说,邱晨早已经将成子当成了自家的孩子看待……此时,猛地一眼看到成子­祼­露在外的后背,那上面密布的陈旧却丑陋的疤痕,都不大,细细密密的,怎么看怎么像是针扎,或者指甲掐出来痕迹……

针扎的伤口细微,过不多久就会失了痕迹。这样细密的伤口,一个个密集的淡褐­色­伤口至少几十个……当初,这孩子遭受了什么?这得多少次重复的伤害,才能留下这么多疤痕……那没有留下疤痕的伤害,又有多少?

邱晨的手哆嗦着,看着成子的后背,禁不住红了眼。她想起现代看到的一个案例,说一个十几个月的婴儿,莫名高烧不退,去医院拍x光才发现,孩子的身体里有一根缝衣针,已经深深地嵌入肺部……由这个案例,网络上又连番搜索出数年来,有记录可查的数宗人体内发现缝衣针的案例……有些在胸腹,有些在臀部,有些甚至在颅内……

这些有记录可查的案例,还都是幸运的,因为现代的医疗技术,只要发现之后,都可以通过手术取出……只有一名十岁的女童,因为颅内有缝衣针,影响了智力,造成了终生弱智,十岁的孩子的智力只相当于两三岁的幼儿,而且终生就停留在那个智力水平了……当时,邱晨看这则报道的时候,还唏嘘过,不知道这个孩子两三岁的记忆中,会不会有被人伤害的残酷一幕!

不过,那个时候,看到那么多残酷的案例,哪怕有图片有影像,但毕竟隔着虚拟的网络,她唏嘘一阵也就过去了。

如今,眼睁睁地看到成子布满伤痕的后背,邱晨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心痛,和出离的愤怒!

这些伤害,邱晨很知道是成子的后妈,那个恶毒的­妇­人的作为,但邱晨却更气成子的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特别是妻子病逝后,就更应该肩负起做父亲的责任,照顾好孩子,哪怕,不再续娶……可成子的父亲做了什么?续娶也就罢了,明知道成子后妈待成子不好,却不能庇护孩子,只能将十岁的孩子送出来,让孩子甘愿签下活契……邱晨不由得想,若非成子不是到了林家,不是到了她这儿,随便换个人家,哪怕是在这个世界非常和善宽厚的人家,成子这个年龄签了契书进去,大概只能做些粗笨活计,吃不饱穿不暖不说,甚至很有可能会挨打挨骂……给人做奴仆可不是好当的。

稍稍有些责任感的父亲,大概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给人家做奴做仆,更何况是上赶着送上门……而且,那个父亲并非没有能力养活儿子,只是因为家有悍妻,没能力保护!

这样毫无责任感,丝毫没尽到做父亲责任的男人……成子居然还念着他,还担心做父亲的惦记自己……

成子羞窘的满脸通红,抢着转身去扯滑落的衣袖,转过身却看到邱晨红了眼,怔了怔,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心中一抖,成子下意识急急地扯住衣服遮盖住自己的后背,然后叫道:“婶子……”

邱晨恍然间醒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将眼角的湿意擦去,强撑起一个笑来,道:“你这孩子,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瘦……回去见了父亲,再回来就安安心心地……以后多吃点儿,也长点儿­肉­!”

她没有点破成子后背的伤痕,也没有询问……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成子不愿意提及的吧!

邱晨也希望他能忘记这些,安心地学习,读书写字,制皂、制药……不管将来,成子能有什么成就,端正态度的活着,而不是沉浸在童年的仇恨中无法自拔,才是最重要的,最正确的。

听到邱晨有些混乱的笑责,成子暗暗松了口气,一边系着衣服带子,一边垂着头连连应承着。

邱晨又寻了一块同质地的头巾出来,交给成子:“穿好衣服,把这个头巾戴上……你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回去,你父亲看着也放心!”

“嗳,婶子,我知道了。”成子答应着,看着邱晨匆匆走出门去,心中那股温暖的酸涩涌上来,禁不住红了眼。这样的关爱,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好像从娘亲去了,就再没人这么唠叨自己,关切自己了……

若是可以,他希望以后都留在林家,不为其他,只为这份难得的关切,母亲一样的关切!

送走了去县城的人,邱晨安排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在屋里写字,她则赶去了东跨院。成子离开一天,制皂作坊却要正常运转,杨树猛也不在,只有她亲自上阵,带着那些帮工们做活了。

因为准备充分,又有潘佳卿跟随,还有云二公子在县城等着,邱晨对林旭这一次去参加县试并没有太多担心。林旭的学习水平她了解,就那个水平,参加等同于入学考试的县试还是绰绰有余的,又有知府公子加持,也不用担心什么暗箱­操­作,是以她很安心。

一天匆乎过去,临近傍晚,大兴载着成子转了回来。潘佳卿没有跟回来,因为晚上云二公子安排了一个聚会,带着潘佳卿和林旭见见县里的几个人。这个安 ...

(排邱晨之前也想到了,刘家岙距离县城距离不近,当日往返,留在县城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安排见人拜会,显然不够。是以,得知潘佳卿留下她并不意外,只问过大兴明日去县城接潘佳卿,就打发大兴下去早休息了。

转头看向成子,见这孩子没了早上走时的隐隐欢喜,却也没有多少离家告别亲人的悲伤,神­色­淡淡的,很是镇定,仅仅看表情,邱晨也猜不出父子相见是什么情形。

“见到你父亲了?”邱晨斟酌着问。

“嗯,见过了。父亲说让我安心在婶子这里做活。”成子倒是答得坦白。

邱晨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笑着道:“既然见过父亲了,想必你父亲看到你也放心了,你就安心上工读书吧!”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又跟成子谈了些作坊里的事情,成子一一应着。『』

最后,邱晨又道:“我既让你叫婶子,就拿你跟俊言俊章一般待承。以后,吃饭就过来后院一起吧。还有,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或者有什么问题,就过来跟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成子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邱晨,愣怔了一会儿,才躬身答道:“是,婶子的话,成子记下了!”

“去吧,一路也累了,洗洗,咱们也该吃饭了。”

成子答应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来,红着脸交到邱晨手里,嗫嚅道:“婶子,这,这个是我爹爹给两个弟妹的……嗯,我走了。”

说完,转身脚步匆匆地去了。

邱晨愣怔了一下,看着成子瘦削的身影进了西厢看不到了,这才打开手里的红布小包裹。

小小的包裹只有普通的小荷包大小,外边的红­色­绒布也稍显粗糙,却包裹的很仔细,放在邱晨手里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带着孩子的体温。她缓缓打开小小的红布包裹,红­色­的绒布上,一对小小的银铃铛,和一个栓了蓝­色­丝线络子的玉质平安扣呈现在了眼前。

银铃铛很小,只比满儿辫子上扎的少大一点点,平安扣的玉质也很一般,谈不上多温润通透……但是,邱晨却觉得心脏被酸涩充满!

成子的父亲,那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他错过的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珍而重之地将两件小小的礼物重新包好,塞进袖袋中,邱晨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后院。

晚饭,邱晨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个韭菜三鲜馅儿的春卷儿。她记得,成子刚来的时候,对饺子包子这类的带馅儿的东西很喜欢。平日这孩子在东院吃饭,这些东西好长时间没吃到了。

林旭、俊文俊书不在家,二进院里,只有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看到成子进来一起吃饭,四个孩子都很高兴。

“以后,成子晚饭都跟咱们一起吃,你们三个以后一起过来哈!”邱晨招呼几个孩子坐下,并嘱咐俊言俊章。

成子比两个孩子都大两岁,本身­性­格又沉稳不少,俊言俊章平日里总隐隐地将成子作为自己赶超的目标,表面上却多多少少有些小孩子的不平和排挤。邱晨看在眼里,却并没指责过什么。

小孩子有小孩子自己的相处模式,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互相之间磨合过了,也就接受了,渐渐地就好了。之所有这么有信心,也是因为俊言俊章两个都不是那种骄横跋扈不讲理的孩子,成子更是沉稳宽厚,很有包容心,他们三个孩子竞争也罢,小孩子的意气用事也罢,都不会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和矛盾。

说着,邱晨夹了两只春卷送进成子的碗里,又给俊言俊章阿福阿满都夹了,笑着道:“赶紧吃,吃完我要检查你们的课业!”

俊言一听这话,就有些蔫儿了,苦着脸啊了一声,小声地嘟哝:“姑姑,今儿没上学,没课业……”

邱晨挑挑眉,笑道:“没上学?今天我不是给你们交待了读写的课业?别想着先生和你们哥哥没在家,你们就放松了学习!”

“姑姑……”俊言哀叫,却只换来了邱晨的不予理会和其他几小毫无义气的哄笑。

俊言气哼哼地朝着几个人瞪瞪眼,低头闷声吃饭。

吃过饭,邱晨就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进里屋读书写字,并叫住要转回去的成子:“成子,你也来!”

成子微微露出一抹惊讶,随即就露出了一抹笑容,恭声应了,跟着走进了里屋。

邱晨和阿福阿满的娘儿仨的房间,平日里连青杏、玉凤两个丫头也只是进来打扫,除了林旭和俊文兄弟几个,其他人很少得到允许进来的。今儿邱晨能带着成子一起进屋学习,也是在细节上证明了她自己的那句话,是真的将成子当成了自己的‘侄子’看待了。

虽然之前俊言的反应比较强烈,但邱晨并没有针对他,而是让几个孩子自己写一篇大字,然后她看几个孩子写的字的时候,又交给孩子们一人一段文章或者一首诗,让孩子们熟悉学习,等她检查完大字,再检查他们的学习情况。

最后,俊言果不其然地考了个末尾,被邱晨罚写两张大字,然后就送了三个孩子回前院,看着成子和俊言俊章进了屋,安置好了,这才转回来带着阿福阿满休息。

第二天傍晚,大兴把潘佳卿从县城接了回来。

潘佳卿回来后,先过来见了邱晨,将林旭的情况向邱晨介绍了一下。

林旭一到县城,就有廖家的人接了,安排在廖家的别院里住着,然后,有潘佳卿带着见了几名县里比较有学识的读书人,和县学的教谕,云济琛则带着林旭和潘佳卿,请县令吃了顿饭,送出去两盒香皂套装。

如此一来,林旭只要正常发挥,基本上就不用担心考不取了。

谢过潘佳卿,邱晨让大兴送潘先生出去,又让俊言俊章给潘家送了一桌子菜过去,算是给潘先生道乏和洗尘。

林旭的事情能做的都做了,邱晨就安心开始布置招工事宜。

临近八月底,庄户人家的地里活儿基本都忙完了。往年这个时候,村里的劳力们稍歇几天,都会成群搭伴地去镇上、县里寻找活计,打上一段时间的零工,以挣些活钱添补家用和过年。

今年,林家要招工的风声早就传了出去,不禁刘家岙,就俩周边一些邻近的村子,或者在刘家岙有亲戚的,都等着林家招工的信儿呢!

潘佳卿回来转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五,邱晨先是跟兰英、青山家的几个管事说了下招工的事情。这些人自然心里明白,邱晨这么说,就是让他们有亲戚朋友的想来做工的推荐推荐。

只不过,这些人也都经过了庆和家的事情,对于推荐的人选就多了几分谨慎,以免推荐进来的人不中用偷­奸­摸滑的,也很可能连累的她们做不下去。

吃过中午饭,照例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青山家的和刘占祥几个就先后请假回家,邱晨知道他们这是回家传达招工的信儿,顺便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

(,也都毫不迟疑准了假。

兰英离得最近,却等到最后才过来。

邱晨一看她欲语还止的样子,就首先开口道:“兰英姐,这一回招的人仍旧在制皂上上工,你去问问春红,若是她还想来,就让她后天过来试工吧!”

兰英闻言先是露出一脸的欣喜,转眼看到海棠脸­色­不太好,又禁不住有些愧疚,前一次庆和家的就是她推荐来的,最后却闹出那么一套,海棠也没有责怪她……她又几次三番地提起庆和家和春红来,也实在是让海棠为难了。

兰英期期艾艾地道:“海棠妹子,春红那孩子是个好的……是姐姐难为你了。”

邱晨对于庆和家的这事儿,原本是打定了注意不予理会的了,只不过,那日王氏也同样对她提及之后,她也又琢磨了一番。她和庆和家的都住在刘家岙,挨得又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的不说,若哪天春红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真的饿出什么毛病来,她自己心里就会过不去。

她没有听王氏的,将庆和家的和春红送到林老太太那边去,这回招工,招的不过是流水线工人,而且,邱晨想过了,那事儿和春红没什么关联,主要还是她那个无用又贪心的男人做下的,庆和家的一来是受了言语鼓动,二来更多的也是顾忌着自家闺女……是以,这一次,她放松了一步,却只给了春红一个机会。有了春红进来做工的工钱,其他不说,至少从婆家回来依靠娘家的春红和她带回来的孩子不至于太难过了。

至于,庆和家的,她暂时还没那么大容人之量!

下午临下工的时候,邱晨找了青山家的几个说了一声,有合适的人选只需后天带过来参加试工就成,就不必再来找她说什么了。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也知道邱晨怕麻烦,也就纷纷应下,各自回家了。

二十六临近中午,招工告示就张贴到了林家大门外,很快,首先是东跨院做工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开始盘算自家亲戚近邻谁谁。继而,来林家交售药物的人们也都看到了招工告示,随即,林家再次招工的事情就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刘家岙,不到天黑,连周边几个村子也都传遍了。

这一次,林家招工的数目扩大了不少,足足招收一百多名青壮男工,还招收二十名身体健康的成年女子。

女工还罢了,刘家岙估计就够,但一百名青壮男工,还是常年工,就不是刘家岙这个小山村能够抽出来的了,毕竟,庄户人家的主业还是种地,之前来做工的人都是家里富余出来的劳动力,一家子人口再多,劳力再充足,抽一个,抽两个,难道还能抽出更多的人来?

邱晨傍晚留了兰英、青山家的、成子、刘占祥和林子、大壮、泉哥儿几个,还有大兴,一起安排活计。告示贴出去了,转天来试工的一定很多。邱晨给他们做了分工,谁管着看有没有毛病,谁管着考察举止言谈,谁管着考察手下活计……逐一分派完了,邱晨让兰英几个人回去,这才对大兴道:“明儿,你管着把他们筛选过的人再筛一遍,浮华于事的,谄媚尖刻的,或有其他不妥的,非刘家岙及四围村庄有家业的,统统摒除……宁可错失,不可大意。”

大兴听着暗暗心惊,暗道这一次林家招人要求之严,却也毫不迟疑地一一答应下来,又将邱晨吩咐的话复述了一遍,方才告退。

晚饭后,邱晨仍旧带着孩子们,包括成子一起读书写字。成子经过几天的熟悉,也渐渐地适应了,和俊言俊章相处起来也有说有笑起来。

刚刚布置下笔墨纸砚,邱晨正在布置课业,青杏从门外传话,说前边有人上门。

邱晨蹙蹙眉头,还是将孩子们的课业布置完,这才起身走出门去。

“知道是谁么?”

青杏想了想道:“说是姓刘,本村的人!”

刘家岙,别的不多,姓刘的可是占大多数,青杏这句话说与没说没啥两样。索­性­出去后见到人也就知道是谁了,邱晨也不在纠结,嘱咐玉凤守在正屋里,听着孩子们点儿,她则带了青杏去了前院。

前院,因为顺子和大兴几个都不认识来人,又没有邱晨的吩咐,来人就还被阻在大门外。邱晨吩咐青杏将人请进来,她则站在正屋廊檐下的灯影里等待。

不多时,青杏引进两个人来,邱晨初时还没认出,待走得近了,邱晨看清来人的面目,不禁大感意外,来人居然是村西的刘地主刘炳善和他的次子刘继业。

林家虽然与刘家来往不多,但关系实在谈不上好。甚至,因为邱晨招收工人,收购罗布麻等药材,村里人佃种田亩大大减少,致使刘家的田地好些租不出去,只好雇佣长工耕种,致使成本增加了不少,相应的收益就减了不少……是以,邱晨不止一次听到过刘家对林家多有怨愤之言。

今日,这父子俩突然造访……邱晨实在想不出是何缘由!

她这里惊讶着,刘继业已经代替父亲上前一步,对邱晨拱手一揖道:“林娘子,我与父亲今晚冒昧前来,也是有一事相商,因白日林娘子事务繁忙不宜打扰,这才挑了晚上过来,还望林娘子万勿见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父子俩虽说传言对林家颇有敌视,但毕竟没有正式对上,如今人家父子俩客客气气地上门,不说别的,就是普通相邻也得客气些。

邱晨笑笑,微微福了福还了礼,微一侧身,引着刘炳善刘继业父子进了大厅,邱晨坐了主位,刘炳善自然在客位坐了,刘继业则坐在了刘炳善下手。

片刻,青杏就送上茶来。

邱晨让了二人喝茶,放下茶杯,刘继业对林家的宅子、屋里摆设一一大肆褒扬了个遍,终于,话归正题,笑着道:“林娘子,小可和父亲此次前来,是因为我们在县城新开了两家铺子,咱们村子虽然好,但毕竟来往不便,于是经过一番商量,不得不忍痛决定举家搬进城里去。搬进城里,其他的还罢了,就是宅子和田地想要脱手……想必林娘子也知道,我刘家的田亩虽然数量不多,却是刘家岙最好的肥田,又是连成片的二百六十多亩地,引水灌溉,耕作管理都极便利。原本这些田亩也不愁出手,只不过,咱们两家毕竟一个村子里住着,我家出售田亩,自应当先来问过林娘子,林娘子要是有意收了,我们也省心省力;若是林娘子无意,那我们再交给县里和镇上的掮客,也不过是多少等些日子的事情。”

这话出口,邱晨确实意外,不由脱口问:“此时,种麦刚刚结束,刘家却在此时卖地……既有心搬家,为何不提前几日呢?”

一听邱晨这话,从进门就一直没作声的刘炳善脸­色­更黑了,忍不住气咻咻哼了一声,刘继业脸上的笑也勉强起来。

嘿嘿­干­笑几声,刘继业道:“林娘子这话问的实在,小可也就不说什么虚的了,此次,我们开铺子的事情是我三弟与人谈妥的,事情突然,我三弟却要专心向学,以参加来年开春的院试,那生意的事情……咳咳,大哥不善经营之事,势必的就得由小可勉力维持……不得已,我们只好举家搬过去了。”

刘继业解释的很详细 ...

(,似乎也够诚恳。至于做什么生意,与什么人做,就不是邱晨关心的了。

说实话,能够就近买下刘家的土地,真是很合意,邱晨手里的银钱也充裕,但她实在觉得,这事儿来的太突然,说是天上掉馅饼有些夸张,但突然掉到头上的好处,还是让她有些顾虑。只怕,后边有什么她不知道,看不透的圈套。

想了想,邱晨开口道:“这事儿,不知刘员外和二公子是否跟村正村老们说过?”

经过半年的古代生活,邱晨已经渐渐熟悉这个世界人们的思维习惯,宗族观念在这个世界还是很强大的,像搬家、卖祖产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刘家想卖就卖的,还得跟族里人打过招呼才行。而且,在邱晨想来,只要村正和村老们都知道,并都同意了,再做个担保的话,这刘家的房产地产买下来也就买下来了,不用太担心以后还有什么麻烦。

另外,有个时间缓冲,她也可以通过回春堂,甚至云家的势力去县上打探一下,有什么大问题,想必也就能打探出来了。

刘继业闻言怔了怔,看了刘炳善一眼,嘿嘿一笑,道:“这事小可和父亲就想着过来先问问林娘子,林娘子同意买下,我们就去村正村老一起说一声,也正好请诸位长辈给做个见证担保。”

这么说,就是还没跟村正村老们通气。

邱晨心下一缓,笑着道:“刘二公子这话就有些失措了。这卖祖……嗯,这卖房卖地还罢了,举家搬迁可不是小事,刘二公子和刘员外还是先跟族里的长辈知会过了,再来谈买卖之事的好。呵呵,我一个­妇­人,对耕种稼穑之事不甚明了,要买地,也得田亩的肥瘦,咱们才好谈价钱不是……”

不等邱晨把话说完,刘炳善黑着脸哼了一声,起身气咻咻地甩手而去。

刘继业怔了怔,也立即起身尴尬地对邱晨拱手道:“林娘子请勿误会,虽是为好变卖房屋田产,我父亲年龄大了,还是有些不痛快……并非对林娘子,万勿误会……那事小可回去就和父亲商量,若是无他明天就会去跟族老族长说明,有了结果,小可即刻过来跟林娘子商议。”

邱晨将刘继业送出厅堂,就停了脚步,“刘公子好走,我就不送了!”

刘继业拱拱手,脚步匆匆地去了。

看着刘继业走出大门,邱晨又在廊檐下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刘炳善父子怎么会想到大晚上跑过来向她卖地卖房子……

“夫人,夜里寒气重了,您还是回去吧!”青杏提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邱晨笑着摇摇头,对青杏道:“你去烧好水,送进屋里,也就去歇着吧。”

青杏一边跟着邱晨进了后院,一边欢快地应着,叫了正屋里做针线的玉凤去厨房烧水去了。邱晨把刘家父子的事情抛到脑后,也进屋跟孩子们检查课业去了。

第二日,还没吃完饭,就有应聘者到了门口。等林家上工的工人都到齐,门口已经挤挤挨挨站了好几百人了。这些人有来参加应聘的,也有陪同人员,还有村子里过来看热闹的……喧闹的简直比赶集还热闹。

因为昨晚安排好了,今日招聘工作一关一关地过,让邱晨省了不少心。但仍旧纷纷攘攘地忙了整整一天,到下午申时初,方才定下一百五十人,其中男工一百二十人,女工三十人。邱晨说了,试用期三个月,不合格的随时辞退。满三个月签定整年上工契书,最少签两年。

这一百五十人有些面不改­色­,也有稍有迟疑的……邱晨将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中,随即,让人将这些面带迟疑的人点出来,这一轮又减少了十二人。

剩下的一百三十八人个个收敛心神,只怕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试工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百三十八人,还有二十六个女子,一百一十二名男子,邱晨当即宣布,第二天开始上工。先学十天,十天后,能够熟练­操­作的可以开始试工,否则面临的还是被辞退。

之后,邱晨直接宣布散了。这些暂时被留下的人,就一脸忐忑加欢喜地,在一些没被选上的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回家了。

忙碌了一天,邱晨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回了后院就让大兴家的烧热水,先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这才觉得缓了些劲儿。

那日潘佳卿回来说,县试是八月二十八开考,一天一场,连考五场,一直到九月初二方才散场。

今儿八月二十七,八月二十八,也就是明天了。

邱晨缓过劲儿来,又忍不住挂记起参加县试的林旭和跟随去县里的俊文俊书来。

要不,明天去县里一趟,正好看看他们几个,也顺带打听打听刘地主家的事儿?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邱晨摇头否定了。

明天,新招的工人第一天上工,分派人员,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事情……杨家兄弟不在,连林旭俊文俊书都不在,她实在是脱不开身了。

唉,不用担心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又有知府二公子加持,想必没有意外,林旭这次下场定能顺利通过的。

等五场考完,她这边也基本上理顺了,到时候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一起去县里接林旭去!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考试的结果。

不过,她不能脱身,打听刘家的事情却拖延不得。

邱晨就将大兴叫过来,安排他第二天一早就去县里走一趟。也顺道去一趟镇上的回春堂,让陈掌柜帮着打听打听。至于县里的消息,邱晨叮嘱大兴,能打听多少算多少,当天赶回来。再让俊文俊书去街上打听打听,县里最近有哪些铺子出兑,卖出人是谁,买入人又是谁,另外问问,县城周边有没有大片的田亩售卖,问问原来的主家是谁,为何出售田亩……诸般消息,一定要打听明白了,越详尽越好。

大兴仔细听了,又对邱晨重复了一遍,没有错处,这才退下去。

“等等,”邱晨叫住大兴,然后招呼六个仆从和两个丫头,对众人道,“今儿我宣布个事儿,从今儿起,大兴就是咱们家的总管事,管着对外应酬往来、外院,以后,每月月例银子三两。顺子和青江的月例是一两五,大兴家的主厨,一个月也是一两五,顺子家的打扫浆洗,青江家的做针线,每月都是一两二。两个丫头青杏玉凤每个月一两银。其他几个小的每月五百钱。另外,每人每年四季两套衣裳。逢年过节还有奖赏钱物,那个就看你们平日做的好歹了。做好了,咱们家的日子兴腾了,你们的工钱也不会一成不变。”

说完,打发众人散了,各­干­各的去。

大兴正了总管的名头,两口子拿的月钱又是最高的,大兴还好,大兴家的一时喜气满脸的。青江和顺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对这个月钱已经很满意了。青江家的虽然对大兴家的有些眼红,却最是会看眼­色­的,这会儿大兴两口子明显得了主子的赏识,她绝对不会这会儿上去说什么不理智的话。反而一脸诚挚地恭喜着大兴家的,把个大兴家的恭维的合不拢嘴的。

第二日,八月二十八,大兴天刚亮就 ...

(吃了媳­妇­儿起早做的饭赶了车出了门。

他这一趟,要在镇上打听打听,又要去县里打听打听,自然是尽早出发,好让中午在县里的功夫宽裕些更好,能打探到又用的消息,对主子帮上忙,也能显示显示自己的能力。把这总管的位子坐稳。

来林家之前,­乳­香虽然给他透过话,说这位林娘子绝非普通­妇­人,跟着林娘子说不定反而有大出息。当时,虽然他也告诫自己的媳­妇­不要轻慢了,但心里同样不确定,甚至有些不甘不愿。但随着接触时间长了,一件件事情过来,他是越来越对这位出身农家的林娘子钦佩了。当初得知自己被送给林家的不甘不愿早不见了,有的只是如何做好自己的差使,让主家更加器重自己。

来了林家近三个月了,他仍旧想不明白,杨家那样憨厚朴实的庄户人家,怎么能够养出这样大气智慧的闺女来?但是,他已经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跟着这位林娘子绝对不会错。

不信,看看最初跟着她的几个人,兰英不用说,那是患难之交。就是青山家的、刘占魁几个人,如今哪个不成了小管事?随着作坊的不断扩充,人员的不断增多,小管事早晚有一天能成了大管事,甚至成了统管一处的大掌柜的!而且,这一天不远!

------题外话------

刘地主为啥搬家,为啥要上门卖地呢?

大兴去县城又能打探回什么消息呢?

哈哈,这会儿不说,请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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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县试毕

( 第一百四十五章县试毕

新员工进厂,因为不熟悉­操­作流程,不熟悉­操­作工艺,甚至不习惯上工的作息……大问题没有发生,小问题却层出不穷。ww还好,之前第一批工人已经能够熟练了各种工艺和­操­作,邱晨就把新人分给老人,以老带新,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

女工们有两名自称擅长做菜的,被充实到了厨房里,有三名给了青山家的,炒制罗布麻,晾晒药物。还有两名给了刘占魁,负责粉碎后的过筛。剩下的都分去了分装组,分装组分成两个小组,一组负责分装罗布麻等药材和疗伤药;另一组则负责包装香皂。

而且,邱晨还找了满囤爹,寻找工人工匠来,将东跨院最初建的工棚改造。隔成三个单独的院落,从南向北依次分别是生活区、制药区和制皂区。

生活区包括休息房间和食堂,食材仓库。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天寒地冻的,工人们不能再在露天用饭,邱晨就将原来的休息棚改造,进屋南北盘上两溜大炕,挨着厨房的一间,用的是厨房做饭的火烧炕。剩下的几间,则砌了炕灶,烧炕的同时还能烧水饮用。因为男女工数量悬殊,女工一间休息室,两盘大炕也就够了。男工则是三间房,六盘大炕,前后一百七十多个青壮,分散开了,吃饭休息也勉强够用。

三个院子各自独立,又有一条通道互相串联,这样,就可以避免互相之间的­干­扰,特别是做香皂的不能跑到制药的这边来,否则,香料的味道很容易让药材串了味儿,影响了药物的品质和效果。

改造车间工棚只要托付给满囤爹就成了,安排培训理顺工人,却非常麻烦,人多了还经常产生点儿小摩擦……真是各种忙。

忙忙碌碌中,一天就过去了。

大兴从县城回来,买回来一车给工人们添置的碗筷用具,做工作服的布料,也带回来好几条消息。

原安阳府同知高秀璞被抄家查办,定了私通敌国、贪墨军用等数条大罪,判斩,其三族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成年男子和女眷没入奴籍,统一发卖。因高秀璞案,还牵出了驻守安阳府的四品卫指挥佥事程虎,不过程虎罪责较轻,只判了个革职。据说,新的同知姓唐,已经从京城启程过来赴任;接替程虎卫指挥佥事之职的将官却是从北边军中调来的,具体姓名尚不得知。

因为高秀璞获罪,原高家聚敛的钱财充公,店铺和土地官卖,据说,府城和各县城都有地脚上好的铺面发卖,另高家之前贪占的土地也有七八个庄子,田亩数几有千顷,也一并发卖!

邱晨听得目瞪口呆,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这才感叹道:“难怪啊,刘家这一定是看好了那些铺面良田了,­干­脆卖掉这边的祖产,去买几个上好的铺面,说不定也打着去买块更好的田地的注意呢!”

大兴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刘家资材有限,赶着售卖田产房产,也卖不上价,不说府城的铺面,就县城的铺面,刘家能买上一两处已经了不得了……小的觉得这里边有些不对劲儿!”

邱晨琢磨了一会儿,也点点头:“是啊,春日还因我们招工人他们的田地佃不出去,心急火燎的,这会儿却大手笔地卖掉祖产搬去县城买铺子……这确实有些不对劲……”

之前,这刘家三公子据说与高秀璞的三儿子高兰芳往来密切,这高家刚一获罪被查没家产,刘家就如此大动作……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邱晨自己想想也觉得这事儿有些疑心太过。高兰芳之前虽然和刘家三子刘永业有过来往,但彼此之间地位悬殊,并没有深交……何况,高秀璞被革职查办,高兰芳作为高家成年男子,应该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住,限制了自由的,又怎么可能再对刘家做出什么安排来。

将这个念头抛开,邱晨继续听大兴回报打听回来的消息,这些消息比较详细也比较繁琐,就是县城正在发售的商铺位置、大致情况,发售人和售价;也有县城周围正在发售的大片田亩的位置和情况,也同样包括发售人和售价。

从这些详细信息中,邱晨得知县城的商铺价格并不算贵,位置最好的一间商铺不过几百两银子,几间连通的大铺面,价格稍高,但摊平到每间商铺上,价格最高的一个只有不到六百两,那一处五间连通,把着街角的大铺面,加一个将近四亩地的大院子,不过要价两千八百两!

邱晨挑了挑眉头,以现代人对房产的热衷,让她看到这么便宜的房价,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将这么好的铺子买下来。

听大兴汇报完了,邱晨也忍不住赞扬了大兴一番,当日去县城打个来回,在县城里停留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个时辰,短短的两个时辰中,能够打探回这么多信息,而且,大兴打听回来的信息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很是条理清晰,这都让邱晨感到满意。

“行了,你跑了一天也累坏了,快些回去歇歇吧。”邱晨笑着对大兴说完,回头对玉凤吩咐,“去,跟你娘说一声,给你爹做两个好菜,你去西屋拿一小坛酒……拿那个黑瓷坛子的,让你爹喝两杯好好去去乏。”

“嗳,”玉凤欢喜地答应着,回头朝大兴道,“爹,夫人泡的药酒,你可是第一个喝上的呢!”

得了主子赏赐,作为奴仆本就需要谢赏,但这一回大兴这个赏谢的显然诚挚了许多。

谁不知道自家主子最擅长的不是处理事务,而是配药制药,自家主子亲手配制的方子泡出来的药酒,那一定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更何况,作为一个奴仆,能够第一个品尝主子泡制的药酒,这份赏识器重,就让这坛酒的意义远远超出了酒本身。

邱晨笑着打断要跪下谢赏的大兴,道:“好了好了,你别听那丫头咋呼……回去吧!”

大兴一脸喜­色­地垂手应了,回了一进院。玉凤取了酒让邱晨看了,自去找自家娘亲给爹爹做饭。

邱晨将大兴打听回来的消息又细细地思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有用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拿出纸笔,将一条条信息记录下来,以备日后查阅参考……唉,如今就她一个人,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都得她­操­心,太乱太多了,经常让她顾此失彼。

眼下这些消息也只是打听来备用的,还理不出什么头绪,邱晨记录下来之后,就又转头看着五个孩子读书写字了。

料理安排作坊那边的新工人,考察第一批工人,选拔工序小组的小管事,还要管着一家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邱晨这几天忙得简直如同陀螺,晚上哄着阿满阿福睡了,她脑子还在考虑着事情……如此忙碌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四天就过去了。

县试因为参加人数较少,参考人员的水平也是最基础的,评判起来相对也容易些,每天考完试之后,第二天上午就会得知前一天的考试成绩,过了没过,最后统总成绩之后,全部通过的自然能够通过县试,另外也有一些单项考试成绩突出的,有一场成绩不太理想,也能通过县试。

当然了,这是正规 ...

(的考试流程,至于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可避免的暗箱­操­作,也因为这个倾斜政策有了­操­作的余地。

从县试开始第二天开始,每天下午陈掌柜就会打发人过来跟邱晨送信儿。第一趟是陈掌柜亲自过来送的好消息,林旭已经顺利通过了第一场考试。邱晨欢喜之下,取了两坛自己泡制的强身健体的药酒交给陈掌柜。陈掌柜也只是笑着谢了一句,就坦然收下。

之后,则是回春堂的几个小伙计轮番过来送喜信儿,每每,邱晨都会拿个一两的锞子打赏,让往林家送信儿的差事一时成了回春堂的抢手活儿。

回春堂是个大网络,县城和镇上的回春堂往来运输物品传递消息自然会很多,但每天如此往来,想来就知道也是不可能的。ww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廖文清安排的,这位虽说有时不太着调,但对她对林家真是不错了。邱晨琢磨着,等林旭考完试,等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从杨家铺子转回来,她就把蒸酒再做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廖家提供酊剂的溶剂,也算是一个回报吧!虽然,她给予廖家的那几个配方,已经足够了,但她还是想着,合作关系一旦太过算计了,也就到头了。大家都往好里做,都用心维护,这个合作关系才能走的更远,处的更良好。

到了第五天,东跨院的新工人们基本都已经能够入手,虽然效率还差些,但出错的明显少了许多。这让邱晨轻松了不少。她又跟成子、刘占峰合计了一番,初步确定了几个小管事的人选,想着再考量上一段时间,等第一批人满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后,签订正式契书的时候,再宣布,并对人员安排不太合理的地方,做一番全面的微调,再把新收的员工合理地配置起来,到那时,制皂作坊就算基本稳定了,制皂量也能够得到一次大跨度的提升。

邱晨这一天没有去县城,而是着手将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番,下午去给潘佳卿传递林旭第四场考试通过的喜讯时,邱晨亲自去了学堂一趟,将林旭通过了第四场考试的情况告诉潘佳卿,并给四个孩子请两天假,去一趟县城。

潘佳卿也禁不住露出一抹喜­色­,道:“四场全过,排名还不错,林旭这次县试基本没有问题了!”

邱晨也高兴,却仍旧没忘礼数,笑着给潘佳卿行礼致谢:“都是潘先生教导有方,二弟才能取得如此成绩。”

潘佳卿笑着摇头:“林娘子这话小可受之有愧啊,说起对林旭的教导,还是长文兄花费许多心血……说起来,小可只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

“徐先生耗费数年心血,我们一家自然感佩不忘,潘先生劳心费神的同样不可忘怀,这些,我和二弟都是记在心里的。”邱晨说完,郑重行了一礼,就要告辞回家。

学堂东屋的夹门帘挑起,潘母从屋里讪讪地笑着走了出来:“听说林旭县试顺利,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林娘子了!”

不论是潘佳卿就馆前邱晨去潘家拜访,还是潘佳卿就馆后,在学堂内外见到潘母,邱晨还没见过这位老太太给过她好脸­色­,今日,突然转变如此,邱晨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微微愣了愣,才淡淡笑道:“潘老夫人太客气了,如今,县试最后通过名榜还未昭示,就谈恭喜,实在是太早了。不过,潘老夫人的好意,我和二弟都心领了,多谢潘老夫人!”

潘佳卿虽然名义上是坐的刘家岙的村学堂,但大家都明白,真正出钱的是林家,村子里不过是挂着一个名字而已。这种情况,又有之前的徐长文引介,潘家和林家交往密切些,成为通家之好都不为过。只不过,因为之前潘母的左心牛­性­,偏听偏信,总是防着邱晨对潘佳卿有什么不良企图,这才闹的两家关系尴尬的很,潘佳卿在中间也极为难做。

这会儿,潘母居然主动出来向林娘子打招呼,还一脸的笑……这异常的举动不但邱晨惊讶,就连潘佳卿的脸­色­也在一瞬的惊讶之后,变成一脸的青白。

邱晨看在潘佳卿面子上,没有让潘母太难堪,也搭了话,可言辞表情之间的冷淡和疏离,是个眼睛不瞎耳朵不聋的都能看得见听得出。

说完,邱晨微笑着向潘母略曲了曲膝,转而向潘佳卿告辞,然后转身往外就走。

做母亲的时刻关切着自己的儿子不走歪路,邱晨理解,但潘母无中生有,自以为是……等等作为实在让她看不上,她不会当面给她太多难看已经很容让了,让她像没事人一样谈笑言言,相谈甚欢……抱歉,她做不到!

送走林娘子,看着她的身影没入林家的大门,潘佳卿不由心里感叹,之前总觉得这样的好女子却早早死了丈夫,命运真是可叹。听说,她丈夫却没有死,而且很快就要回来了,终是老天可怜见的,也不忍这么好一个女子孤凄半生。

如此想着,潘佳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抛开这些转身回来,没想到,一转身,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微微吃了一惊,潘佳卿才看清楚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竟是他的母亲,不由又想起母亲前前后的态度变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娘,你到这里来­干­嘛?”

“走啦?”潘母自顾自地问了一句,越过潘佳卿抻着脖子往门外看了看,转身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太好,才解释道,“我这不是来送送嘛,怎么说,上门也是客啊!”

潘佳卿忍不住扶额,亏他母亲说的如此义正词严、理直气壮,若‘上门就是客’,那之前林娘子每回来学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甩脸子撂狠话的又是哪个?

很无奈地暗叹口气,潘佳卿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着趁母亲高兴,劝劝母亲,不过,听得母亲之前太多太过分的评价,潘佳卿的劝说很婉转:“娘,你听说了么,林旭的哥哥据说没死,据说,不久之后就会回来了……”

“哦,这个我知道,”潘母却好像对这个一直执着的问题不怎么感兴趣,随意应和了一声,话头一转道,“佳儿,你说,府台家的公子是怎么……嗯,林娘子一个­妇­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呢,连府台公子也能结交上。”

潘母这个话题转的太突然,让一心想着怎么劝导母亲的潘佳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了一下,仍旧有些茫然道:“林娘子跟云二公子合作生意的,而且,是林娘子出方子,双方关系自然密切些……”

说到这里,潘佳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戒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林娘子的丈夫就要回来了……林娘子这人真没什么……嗯,这么多日子你也看到了,林娘子端庄大方,不是那种……嗯,不是那种不好的人。”

谈及林娘子,潘佳卿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伤害轻蔑的词汇,哪怕是为了辩解说出来,都是一种轻慢,是以,一贯以才思敏捷著称的潘佳卿,这么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把话说完。

潘母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儿,嗔怪道:“你娘虽然有些糊涂了,可这会儿也看过来了,还用你说……哎,你说,那府台公子在林旭参加县试之前过来,是不是林娘子托了府台公子……”潘母的话没有说完,但 ...

(意思却已经表达出来了。

潘佳卿吓了一跳,一下子停住脚步,对潘母道:“娘,这话可别乱说!人家云二公子来林家,就是为了和林娘子说生意上的事儿!”

潘母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道:“怕什么啊,我就是跟你说说,又没到处乱说。”

“娘,不是,这话跟谁都不能说,跟我也不行!”潘佳卿见母亲如此更是担忧,说话的声音都急了起来。安阳府同知刚刚获罪,正是风声鹤唳之时,若是传出府台公子Сhā手县试,­干­预童生考试的话出去,这事儿或许根本影响不到云家,但若是让云家听到风声,查出此话的出处来……云家的怒火,可不是他们势单力孤的呣子能够承受的。前些日子,那个王家不过是想抢林家的药材生意,结果惹火烧身,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相比起来,王家好歹还有些恒产,而他们呣子如今可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不过是依附着林家坐馆才能混个温饱无虞……这种情况之下,再传出对林家不好的话去,就是云家不动手打压,也只能被看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名声坏了,他即使再有才,前程也会尽毁了。

“哎,你急什么急啊,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没跟外人说过!”儿子带着呵责的语气显然惹恼了潘母,很不高兴地反驳着。

潘佳卿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不能硬抗,只能耐下­性­子来,扶着母亲进了东厢里屋,又扶着她坐下,慢慢地替母亲揉捏着肩膀,尽量放柔了声音解释起来。

说了好半天,潘母才怔怔地点头:“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以后,我不说了。和谁也不说了。”

不说,并不代表不想……只要心里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走了嘴!

潘佳卿暗暗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母亲能够如此答应已是不容易,再说下去也无用了,只好作罢。

从母亲房间里告辞出来,潘佳卿站在小而整齐的学堂院落里,一时觉得无比的颓然……

有‘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样的老话,也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圣人言,更有‘儿不言父(母)之过’的人伦道德,他不能嫌弃母亲,也不会因为母亲的­性­子如何,而不孝敬母亲。但母亲这样的­性­子,他如今只是籍籍无名的乡野私塾先生也就罢了,得罪人也不过是得罪个乡邻、东家,但若是他出了仕,母亲再如此任­性­而为,可真说不定会招惹下什么祸事来!

邱晨不知道她走之后,潘家呣子说了什么,也没有心思理会。回到家,邱晨就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去县城,第一时间看林旭的成绩,也把林旭和俊文俊书接回来。

另外,她的心里仍旧有些意动,她仍旧想那些即将出售的铺子,不一定买,看看地脚和实际情况,也可以对现阶段的房产有个了解。

随着林家一步步发展,总要去城里买房子。当然,不一定是在县城买,她更想的是去府城买套房子,以后,她和云家廖家合作,往来安阳府的次数肯定少不了,有套房子,来往起来方便。

当然了,这也要看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若是林旭能够顺利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成绩优异,被县学录取为廪生的话,就一定要在县城买所房子了,方便林旭上学。

反正,在邱晨的思维习惯中,房子这东西比田亩更有购买意向。现代七十年的房产还都疯买呢,这会儿的房产可是永久产权,并且还带地契的,房子旧了,推到了重盖,仍旧是自己的,也完全自由,没有违法建筑那一说。

当然了,看房子是捎带脚儿的,时间不充裕,完全可以推后的。

这天晚上,邱晨缩短了孩子们的学习时间,早早地打发他们回前院安置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让大兴和青江套了两辆车,带着孩子们一起进了城。

走得早,阿福阿满没有睡醒就被挖了起来,迷迷糊糊地上了车,很快就窝在邱晨的怀里睡着了。一觉睡到快到县城了,才被邱晨叫醒。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一番,两辆马车就想跟着进了安平县城。

八月底,乡邻们的秋粮都收上来了,对于完全指靠种地的庄户人家来说,种地收获的粮食,不仅仅是一家人的口粮,还是家里各种开销的来源。是以,马车进城前后,就看到不少庄户人或用牛车拉着,或用人力车推着,还有几个壮实的汉子用口袋背着,陆陆续续地赶进城里来卖粮。

看到这些,邱晨突然想起自己的庄子,就撩起车帘子对大兴道:“咱们庄子上的,你记得回去赶紧去说一声,有粮食就卖给咱们家,价格按照市价加一文。”

大兴一听立时笑道:“能遇上夫人这么温厚体恤的主家,真是那些庄户的福气。”

邱晨摇摇头道:“咱们家作坊里人多,反正都要买粮,到粮栈里买,价格也不低,何必不把这份利让给自家的庄户。”

“呵呵,话虽这么说,但也是夫人心善,体恤庄户的疾苦。”

邱晨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林旭借住的是廖家在安平县城的别院,是以,大兴赶着马车,就直接来到了廖家别院的门外。

大兴就是廖家出去的,与门上的人熟的很,打了招呼之后,就有人卸了门槛让马车进去,同时也有人飞跑进去通报。

马车驶进别院后,在二门外停了下来,俊言俊章首先跳下车,邱晨又照顾着阿福阿满下车。

一双手从车旁伸过来,阿满立刻欢喜地叫起来:“廖叔叔!”

一边喊着,一边就朝着廖文清扑了过去。文静的阿福也很开心地问候:“廖叔叔好!”

抱住扑进怀里的阿满,任小丫头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廖文清又伸出一只手臂来,将阿福也从马车上抱了下来,伸手摸摸阿福的头顶,笑着道:“来接你们二叔啦?”

阿福笑着点头:“嗯,娘说没能陪二叔考试,来接二叔叔回家。”

阿满也搂着廖文清的脖子道:“娘说了,二叔考试累,要买些好吃的回去,给二叔补补!”

“哈哈,好吃的还非得回去补啊?一会儿叔叔带你们吃好吃的去!”廖文清极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天真可爱,每次见了,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抱抱,亲近亲近。

邱晨一出车门,正好看到廖文清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的情景,虽然,廖文清很快就把阿福放下了,但阿福却明显地对他很喜欢,比平日的话都多了些。

“少东家也在啊!”邱晨来此之前,并没想到一定会见到廖文清,毕竟安平县城的廖府不过是一个别院,仅供廖家人来此时临时落脚而已。据她的印象,廖文清更多的会在府城。何况,还有云济琛说过,只在县城停留两天……她是以也就以为廖文清也陪着回府城去了呢!

邱晨这话一出,廖文清却一下子黑了脸。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么?

不过,邱晨没有注意到廖文清的脸­色­,踩着板凳下了车,阿福很乖地踮起脚来伸着小手来搀扶,邱晨很配合地将手放进阿福小小的手心里,满脸欢喜道: ...

(“我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娘,小心些!”阿福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兴奋地,瞬间涨成了红苹果,眼睛却闪闪发亮的,盛满了骄傲和欢喜,越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娘亲的手,见娘亲走下马车后,一侧的裙角翻起了一点,连忙弯下腰去,帮娘亲把裙角抚平。

儿子这么贴心,邱晨自然欢喜的无以复加,俯身捧着阿福的小脸亲了亲,这才自然地牵了脸儿红红的阿福的小手,直起身和廖文清说话。

“这几日,多亏了少东家派人传讯回去,谢谢!”邱晨诚挚地道谢。

虽说道谢的话有些生分,却还是让廖文清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为他人做事,获得回应自然会比较舒服。

“不过是货物往来捎带着罢了,也值得你道谢!”廖文清的脸­色­好了些,心里却还是有点儿小别扭。说着,径直往小花厅走过去。

女客本来应该带进内院招待,但料架别院并没有女主人,廖文清与邱晨又是熟识的,自然而然地就直接带着邱晨娘儿仨进了他习惯待客的地方。

“二弟和俊文哥俩呢?”邱晨走了几步,开口问道。

“往日,林兄弟要入场,看榜单都是别人代替,今儿他不用下场了,就自己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廖文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小花厅,却没在正堂就坐,而是带着邱晨娘仨穿过一道落地照,进了偏厅。

正厅中摆设的是四出头官帽椅和桌案条几,比较正式,而且不适合孩子们。偏厅里却放着一张矮而阔的罗汉床和两张配套的雕花三弯腿罗汉椅,廖文清径直将阿福放在罗汉床上。

指着矮桌对面道:“请坐!”

邱晨也不推却,自然地走过去,先把阿满小丫头捉过来脱了鞋子,又把阿福的鞋子也脱了,把他也抱上罗汉床,把两双小鞋子放在罗汉床一侧,这才落座。

­乳­香和没药很快端着两盘点心两盘瓜果送上来,还送上了一壶香茶。

邱晨笑着对两个小厮道:“劳烦两位小哥给端些水来。”

­乳­香和没药连忙束手答应着:“不敢当劳烦,小的们这就去打水来。”

给两个小家伙洗了手,邱晨自己也洗了,这才照顾着阿福阿满吃起东西来。

“不知道最后一场考的怎样……”邱晨将一颗葡萄剥了皮塞进阿满的小嘴儿,一边有些担忧道。

“你不用担心,林旭兄弟学的很扎实,再说……嗯,不会有问题的。”廖文清含糊地安慰着。

邱晨失笑:“也是,我也是瞎­操­心。二弟今年下场本来就是抱着来试试的,他年纪还小,这一次考不过,下一次再来就是!”

两个人说着不咸不淡的话,邱晨还分神照顾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

这种情形,廖文清突然没了之前的别扭。

有一刹那,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错觉他们四口就是一家人,他和对面的­妇­人说着平淡无奇的话语,没有客套,没有虚伪,旁边有孩子们欢欢喜喜吃着美味的食物,孩子的母亲温柔细致地照顾着他们,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和谐的呣子……

“大嫂!”满脸兴奋喜悦一脚踏进来的林旭和身后紧跟着的俊文俊书打破了一室的温馨。

邱晨闻声立刻转回头来,看到林旭和俊文俊书脸上的笑容,登时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三人都是一脸喜悦,考试的结果不用问就知道了。

不过,邱晨还是问了:“怎样?看来是好消息吧?”

虽然问了,语气却是肯定的。

林旭一脸笑容的,真让他自己说却有些羞赧,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邱晨就将目光转向了后边的俊文和俊书。

俊文笑着向廖文清行了一揖,又向邱晨施了一礼,才笑道:“姑姑,这回旭叔考得极好,县试榜虽然还没出来,但五场旭叔有三场都是排在第一名!另外两场也是一个第二名,一个第三名!”

“哦?”虽然刚才邱晨说的很洒脱,但听到这么好的成绩还是不淡定了,一下子惊喜地站了起来,笑道,“那总成绩肯定能进前三了,真是个不错的成绩!可喜可贺!”

说着,又对林旭道:“二弟,恭喜你!”

“大嫂,”林旭被邱晨如此郑重的道贺给闹得红了脸,呐呐道,“只是个县试……大嫂万不要这么说!”

廖文清此时也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拍了拍林旭的肩头,笑道:“不错,不错,胜而不骄,立志长远。兄弟,为兄就不向你恭喜了,只希望你再接再厉,年前年后,一鼓作气,把府试和院试都拿下来!”

“多谢兄长勉励,小弟会尽力!”林旭虽然对邱晨还有些大孩子的撒娇,对廖文清却很正式地施礼致谢。

阿福阿满在罗汉床上看着娘亲和叔叔、哥哥们说的热闹,都没有理会他们,都有些不高兴。阿满直接张着小手朝着二叔和大哥二哥嚷嚷起来。

“二叔,大哥二哥,你们都不理满儿啦……”

一屋子人都被满儿这一嗓子惹得大笑起来。林旭走过去,摸摸福儿,又把满儿抱了起来,俊文俊书也凑过去跟两个小的亲近了一番。闹腾了一回,廖文清笑道:“也临近午时了,今儿大喜,咱们也不再家吃了,我让小厮去仙客来定了饭,咱们就去那边庆贺一番。仙客来就临近县学,下午看榜也近便!”

吃饭不吃饭,在哪里吃,邱晨几个都不在意,不过,廖文清最后一句话还是不错的,于是,邱晨几人都没有异议。廖文清伸手抱了福儿,一行人出了廖府别院。

仙客来在县城中算是一流的酒楼,廖文清定的雅间在三楼。

一行人来到仙客来门前,廖文清就指着斜对面的一个院落道:“那就是县学,稍晚些时候,榜文就会在张贴在那里!”

邱晨看过去,就见斜对面一座青砖青瓦的院落,房舍有些旧了,却整齐规矩,不算太宽的黑漆大门此时静静地敞开着,门外一侧仍旧站着七八个身着人,正看着墙上的一张告示。想来,此时墙上贴的还是县试第五场的成绩。

廖文清定的房间在三楼,推开窗,正好能够看到街对面的张榜处。

邱晨一看就知道廖文清用了心,对他感激地笑了笑,就忙着照顾两个孩子洗手吃饭。

既然是庆贺,自然少不了酒。好在这个时候的酒度数都低,廖文清为了照顾邱晨和几个都算未成年的半大孩子,特意要了掬花酒。

微黄的酒液带着微微青涩的苦味儿,回味甘醇绵软,连阿满都就着廖文清的杯子伸着小舌头舔了舔。廖文清更是直接给阿福倒了小半杯。

“孩子还小……”邱晨出言想要阻止。

廖文清却笑道:“这酒绵软,又温过了,少喝一点点无妨的!再说,男人哪能不喝酒的!”

这话说的,阿福也禁不住挺了挺小胸脯,惹得邱晨哭笑不得的。

就阿福四岁半的小身板儿,还男人呢……这男人也太小了些!

...

( 阿福阿满吃的快,吃完就要去窗户上往外看,阿满个子不够,邱晨就搬了一张椅子给她,让兄妹俩隔着窗子一段距离,椅子又不至于反摔过去,趴在椅背上看窗外的人来车往。

邱晨先是听林旭和俊文俊书说他们到县城后的一些事情,林旭说了说入场考试的一些情况,听得邱晨很是欣喜,从三个人的叙述中能够听得出来,这三个孩子已经不是她刚刚接触时那么憨直了,遇到事情也知道思考了,为人处事也谨慎了一些。当然,有些处理方法在邱晨和廖文清看来,还是有些稚­嫩­,但成长却是很明显,很值得人欣慰了。

说完这些,邱晨又跟廖文清谈起制药的情况来。廖文清就说邱晨拿出来的几个新方子制作很顺利,已经做了一批少量的样品,送到了回春堂各个店面上去了,如今天气还不冷,送去的药只是给病人服用试试,也打打口碑,等天气变化的时候,大批药就制作出来了,也正好进入了销售旺季。

跟廖文清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回春堂自有一套完善的销售经验,一直做得很好,邱晨也只是笑微微地听着,只在用药或者制药需要注意的小细节上,稍稍提醒一下,其他的都放手交给廖文清了。

廖文清说完,邱晨笑着道:“转过年来,我会再次把蒸酒做起来。你让人做个预算,明年的藿香正气水需要多少蒸酒,提前给我的数量,我好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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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案首

( 第一百四十六章案首

邱晨这话说的很自然,就像之前已经谈妥了一般。ww廖文清张了张嘴,还是笑微微地应了下来。

这种默契的感觉,真是不错!

正说着,俊言指着楼下大喊:“姑姑,贴榜了!”

阿福阿满也扯着脆脆的小嗓子嚷嚷:“贴榜了!二叔快看!”

“哦?”邱晨闻言立刻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对面观望。果然,县学门外,两名衙役正拿了一张红纸在之前的五张榜单旁张贴。只不过隔得比较远,红纸上能看出有字迹,却看不清内容是什么。

俊书笑着拉住林旭:“走,我们!”

“二哥,我们也去!”俊言俊章也跳起来跟着往外跑。

俊文是老大,也最沉稳,也笑着一起,跟邱晨和廖文清打声招呼,五人匆匆下楼去了。

想来,有许多人也跟他们一样,就在周边的酒楼、食铺子里等着看榜,这榜单一张贴,立刻从四下里冒出来好些个人,脚步匆匆地往那张红红的榜单近前涌过去。

邱晨很快就看到了林旭俊书,后边跟着俊文领着俊言俊章也从酒楼里走了出去,顺着还不算拥挤的人流疾步走到榜单之下,与那些人一样伸着脖子往榜单上看。

只片刻,邱晨就看到俊书跳了一下,满脸欢喜地往酒楼这边跑过来。

廖文清笑着道:“俊书那小子机灵,这会儿赶着来报信儿的可得有赏钱……你准备了么?”

邱晨也是止不住地喜­色­上面,乐呵呵地从拍了拍腰间难得佩戴一回的荷包,笑道:“早就备好了,别说一个,就是十几个报喜的也够了!”

这话说着,俊书已经蹬蹬蹬地跑了上来,一把推开雅间的门,就大声道:“姑姑,旭叔考中案首了!”

“案首?果真?”毕竟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对一些时代­色­彩浓重的词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初听到案首这个词语时,邱晨还有刹那的不理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她就明白过来,却仍旧禁不住想要重新确认一次。

“真的!旭叔名列第一,是县试的案首了!”俊书咧着嘴巴,一点儿没了平日的沉稳,笑的毫无形象,看起来比他自己考个案首还要高兴。

“好,好,太好了!”邱晨连连叫了几个好,笑嘻嘻地从荷包里摸了一只二两的小银锭子,递到俊书手里,“抱喜讯的都有赏银。喏,拿好了!”

“嘿嘿,谢谢姑姑!”俊书微微有些意外,却更多的都是满满的欢喜,也不推拒,收了赏银,向邱晨一揖。

廖文清也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放进俊书的手里:“这个消息好,我也赏你个好彩头!”

俊书转回头看了看姑姑,见邱晨笑着点头,这才接了,对廖文清同样一揖谢了。张开手一看,却见手心里躺着两个锞子,只不过姑姑给的略大些,是银锭子;另一个却是金光灿灿的,竟是一个足有一两多重的笔锭如意的赤金锞子。

俊书微微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邱晨低低的叫了一声:“姑姑……”

“今儿大喜,我也沾沾喜气,你不用看你姑姑,尽管收着吧!”廖文清不等邱晨说话,径直开口。

邱晨也笑着点了点头,俊书也就不再多问,安心地将一对金银锞子装好,又笑嘻嘻地向阿福阿满道:“待会儿二哥带你们去买好东西!”

俊言俊章慢了一步,这会儿也一步跨进来,朝着邱晨嚷嚷着:“姑姑,旭子叔考了第一!旭子叔考了第一!”

邱晨笑眯眯地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银锞子,俊言俊章更是笑眯了眼,拱着手对邱晨一阵乱谢。把屋里的几个人,还有跟进来的俊文、林旭都逗得笑成一片。

考试成绩出来了,他们的午饭也吃饱了,邱晨就要提议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呢,又有一个身穿皂衣的捕快跑了进来:“恭喜,恭喜林旭林老爷高中县试榜首!”

屋里的人除了廖文清之外,都有些意外,明明自家都看完榜了,居然还会有人跑上来报喜!

不过,邱晨毕竟从书本上了解些,哪怕她是理科生,中学也学过‘范进中举’的课文,心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喜人了!这些人仗着点儿小聪明,趁着这样喜事跑上去报喜,不过是为了讨份赏钱罢了!而一般的人家,也乐意讨个好彩头!

邱晨一晃神,笑笑道:“有劳了。同喜同喜!”说着,已经把一枚银锞子递给了林旭,示意他打赏!

那人得了银锞子,又连声恭喜了几声,这才一脸喜意地去了。

这人刚刚离开,转眼又有七八个人跑上来报喜讨赏,这些人不仅仅是衙役,还有些穿着普通衣裳的百姓,邱晨­干­脆将小荷包交给了林旭,由他一一打赏。不过,她备下的银锞子有数,之前给了俊书、俊言俊章各一个,剩下的七个很快就打赏完了,又来了一个,荷包里只剩下两串铜钱,林旭也就赏了出去。

那个人得了铜钱,脸上浮起一层失望,却仍旧恭喜着去了。他虽然失望却也怨不得谁,谁让他心思转的慢跑的也比别人慢呢!

这一回打发了,想来都知道主家的打赏银子用完了,邱晨他们终于清静了。

几个人笑着喝了杯茶,走出酒楼。邱晨一边下楼,一边询问着廖文清铺面房屋之事。

刚走下楼,又有两名衙役疾步赶来,其中一人正是第一个跑进来讨赏的那个,一见邱晨一行,连忙拱手道:“县爷请案首林旭进衙相见!”

邱晨和林旭这回都愕然了。

廖文清靠近邱晨低声道:“县试乃县父母主考,林旭考出来后,名义上就是县令大人的学生了。老师召见学生也有先例!”

邱晨一听廖文清说道县令主考就大致有了个概念,虽然她没听说过县令召见案首,但殿试过后,皇帝都要召见‘天子门生’的状元确是不止一次地在史书和电视小说里见到过。

按理,学生高中应该送上谢师礼,但如此公开的召见,却不好带着些,只好上去低声叮嘱了林旭几句,同时悄悄地又塞了一只荷包到林旭手中,这只荷包里同样装了十几个银锞子,林旭拿着路上跟衙役什么的结交结交总是没有坏处的。

廖文清也趁着邱晨叮嘱林旭的空儿,和那两位衙役攀谈起来。

虽说廖家主院并不在安平县城,但作为回春堂廖家的少东家,安平县城有头脸消息灵通的人也没有不认识廖文清的。见主持廖家商务的廖家三少亲来攀谈,两个衙役自然神态殷切,廖文清说着话,又随手递过去一小块五两左右的银子,两个衙役脸上就只剩下谄谀的笑了。

那边邱晨很快叮嘱完了林旭,廖文清打了个眼­色­,小厮­乳­香躬躬身,跟在林旭身旁去了。召见某人,家人朋友不好陪伴,但小厮却是可以跟着的。即使进不到里面去,等在门外消息也灵透些。

廖文清才转回来跟邱晨道:“放心吧,不是坏事儿,县父母不仅派人传了林旭兄弟,还传了第二名第三 ...

(名一起。ww”只不过,刚刚那两个衙役也说了,奉命出来传话的就他们两个,是以,虽然县令要见的是前三名,但先后顺序还是有个时间差的。这个细节,廖文清觉得并不重要,也就没必要向林娘子交待清楚了,以免她过于担心。

邱晨闻言缓了脸­色­。不是单独召见,连二三名一起见见,那就只是县令表达一下对这一届县试成绩优异者的褒奖之意了。

廖文清看着她脸­色­放松下来,微笑道:“刚刚听你提及铺子买卖之事,难道你有意要开间什么铺子?”

邱晨笑着摇摇头,略一思忖,就把刘炳善父子上门售卖房产田产的事情跟廖文清说了,然后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那刘家财力一般,之前也就刘家岙二百多亩地和镇子上两间铺子……却突然间想来县城买铺子发展,甚至连祖产都变卖了,还举家搬迁过来……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廖文清微微蹙了蹙眉,笑着道:“既如此,咱们且那些铺子如何……至于其他的,我会派人留意,一有什么消息,就派人给你传讯。”

邱晨之所以将刘家的事情和自己的怀疑都讲给廖文清,想的也是廖家的势力比她和林家大的多,有是多年经营,人脉关系更是林家无法比拟的。在她一筹莫展的事情,交给廖文清说不定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主要的是,这件事不过是打探一些消息,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会犯什么忌讳,交给廖家,她也没什么顾虑。

“好,几个孩子只怕也拱指着把刚得的赏钱花了呢!”邱晨笑着应了,让俊书俊文带好四个小的,跟着廖文清一起出了酒楼。

孩子们感兴趣的无非那么几种,好吃的零食、玩具、书籍文房四宝,小县城里,玩具极少,路上遇到几个卖小玩意儿的,也多是给极小的孩子玩耍之物,就连上了几个月学堂的阿满都不屑一顾,更别提俊言俊章了。是以,邱晨直接将孩子们带进县城最大的文房书铺,让他们在这里挑选自己合意的书籍和文房用品,留下俊文俊书照看着,她则继续跟随廖文清去街上看铺子。

之前有了大兴打听来的消息,二人逛起来也很有目的,虽然走的并不急,但却看得很快,几处比较出­色­的待售铺面,很快就看了一遍。除了之前邱晨关注过的那处五间房的大铺面外,其他的多是些两三间的门面,售价也多在一千两之内,位置偏僻些的,两间门面的铺子甚至只开价三百两银子,真是相当的便宜了。

约略看了一遍,两人除了对铺面的价值有了个更直接地认知,并没有打探到更有用的东西,两人也就不再继续游逛,回转往孩子们所在书铺子走去。

走了没多会儿,迎面大兴匆匆赶过来,先是对廖文清拱手一礼,随即又给邱晨施了礼,就低声禀报道:“夫人,小的刚刚得了个消息,衙门五天前收到京城里直发的上谕,好像是褒奖某家忠心之举。”

邱晨眼皮微微一跳,问道:“你这消息是否确实?还有,知不知道赐的什么?”

大兴点头道:“确实,是小的认识的一名县衙的外管事说的……赐的是一幅御笔,不过,县令派说此话的管事订做了御笔匾额,正是如此,那外管事才得以知晓此事!”

“哦,我知道了,二弟被县令传进县衙问话去了,你去衙门外等着,见到他出来,或者有什么消息尽快送回来……哦,我们这就回廖府等消息。”邱晨吩咐下去,大兴答应一声,行了礼匆匆去了。

邱晨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廖文清,两个人眼中都因‘御赐’露出一丝隐隐的兴奋来。

御赐褒奖忠心之举的,她们如今不敢确定获得褒奖的是谁,但恰好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一件事情,足够获得一块皇帝的御笔褒奖,这件事就是邱晨献出去的蒸酒方子。

当然,邱晨心里还有‘爆竹’一事,但那件事邱晨曾再三叮嘱秦铮,不要说出‘爆竹’的出处。想来,应该与那东西无关。

有了这个猜测,邱晨和廖文清谁都没有心思再逛街了,去书铺子里把孩子们挑选的书籍文房之类的收了,一行人匆匆赶回了廖家别院。

此时,已近未时中,若非县令突然跳出来,这会儿邱晨一行该踏上返程之路了。

回到廖家,邱晨忧心忡忡地,廖文清也没带她进花厅,而是带着一大六小径直进了廖家后院的花园。

廖家这座别院并不大,平时不过是用来临时落脚居住,是以花园子并没花费太多心思布局修缮,而且,因为安阳之地偏属北方,建筑格局上更多的是轩敞大气,少了许多南方园林的‘咫尺之内再造乾坤’的玲珑­精­致,没有太多匠心的园林格局,拙朴中见大气,却也是邱晨到达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最好的园林景致。

孩子们的喜爱厌憎最不作假,一进入花园中,就朝着水面上的一座曲桥跑去。

阿满被邱晨牵在手里,邱晨不放心她往水边跑,把个小丫头急得不行,扯着邱晨的手往前走:“娘,快些,快着些……”

走到桥上后又嚷嚷:“娘,廖叔叔家的桥好看……”

那边俊言俊章带着阿福已经跑上了桥头尽处的水阁,趴在栏杆上朝着水里嚷嚷:“好多鱼……哎,你看,你看,那条是红­色­的……”

“红­色­的好多,你看那条还是金­色­的呐……”

满儿小丫头一听更是急切,扯不动邱晨,急得嘟着嘴儿直跺脚。惹得众人好笑不已,也让人看得可爱,又心疼的不行。

俊文伸手一把捞起小丫头抱在怀里,跟邱晨道:“姑姑,我带着满儿过去吧!”

得了邱晨的应允,俊文抱了满儿跟俊书一起朝那边玩的忘乎所以的三小子走去。

廖文清也笑着对跟在后边的小厮没药道:“去,给几个少爷小姐那些鱼饵来……再叫几个丫头送点心茶水来,好生伺候着!”

没药答应着去了。

邱晨没理会廖文清吩咐小厮什么,看着孩子们那边,俊言俊章和阿福都知道深浅,有又俊文俊书看顾着,她索­性­不过去听孩子们叫嚷了,寻了一个曲桥的拐角处,­干­脆倚在木栏杆上,看着水面寻思起来。

若御书嘉奖真的是给林家,或者给林旭的,那么,以后他们做生意赚钱,基本上就不用太担心有人欺到头上了,至少,没有人敢再明目张胆地欺上头了。另外,若真是如大兴打听来的,御书嘉奖是几日前到的,那么这一次林旭县试考的这个案首,就不仅仅是林旭的学识,也不仅仅是云二公子的加持结果。若考试前就接到了御书嘉奖,林旭这个案首出力最大的说不得还是这‘御书’起的效果。

不是邱晨太过小瞧林旭的学识,但林旭之前因为家里日子拮据,上学堂的时间不够长,虽然很努力,学业却并不太好……这从林旭写的字上就能看出来,只是还看得过去,但绝对谈不上出­色­。

而在家里日子兴腾之后,各种供给跟得上了,笔墨纸张也不再需要算计着不舍得用了,吃穿用度都宽裕了,林旭的学业进步是非常明显的。哪怕去了一趟北疆,背书可能稍嫌耽搁, ...

(但因为去的一路都有徐长文跟随,课程耽搁的不算多,加之一路见闻颇多,甚至经历了一场生死,林旭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比起之前憨直拙朴的山村少年来,如今的林旭,气度要大方得体的多了,就是看事情的眼光格局,也在不知不觉中大气长远了许多……

林旭这些进步是明显的,但能够顺利通过县试也就差不多了,一下场就拿到榜首的程度……就邱晨看,仅凭林旭的学识显然还没到那么出众。

这御书之事,廖文清显然也不知道,也说明云家云济琛没有得到消息……刚刚大兴说过了,是直达安平县的上谕!越过云家也不无可能……

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邱晨脑子里的思绪纷纷乱乱……

廖文清隔着邱晨两步,同样倚着栏杆站住,温声安慰道:“别太忧心了,旭哥儿不会有事的!”

邱晨收回散乱的思绪,笑着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担忧的……”顿了顿,邱晨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是不是我献的蒸酒方子……”

廖文清笑得一脸和煦,如春日暖阳般:“若是岂不是好事?不是,与你,与林家也没甚妨碍……如今,林家日子兴腾,有,是锦上添花,没有,咱们的生意还不是照做?该怎么赚钱还是怎么赚钱。哪怕是旭哥儿,今年一个案首考下来,只要没有大错,明年的府试院试,虽不至于一定能得个案首回来,但通过大概是不用担心的。考过了院试,轻轻松松地一个秀才身份到手,再接下来,考举人,甚至进京参考,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左右的了,看得更多的就是旭哥儿他自己了……”

这些道理,邱晨都懂,之所以忧心,也是习惯了­操­心罢了。被廖文清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就将乱纷纷的思绪抛开,跟着展开一个会意的笑容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

“呵呵,和我……你还客气什么!”廖文清笑笑,转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大大小小一群孩子,道,“他们在那边喂鱼玩的自在,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有人看着,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嗯,这个园子里景致虽然粗鄙,但那边有几株掬花还不错,我带你如何?”

跟廖文清说说话,邱晨心情也轻松起来。听他出言邀请,也就笑着答应下来。

廖文清脸上一喜,转脸给没药使了个眼­色­,没药即刻垂手匆匆而去,想是提前去赏掬花的地方布置去了。

两人刚刚转身想走,阿满却扎着两只胖胖的小手从那边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廖叔叔,满儿好喜欢那些红鱼,满儿想钓鱼,好不好?”

俊文在后边紧紧地跟上来,一把抱起阿满,阿满却仍旧挣着身子往廖文清这边扑。

廖文清走过去,接过阿满,笑着顶顶小丫头的脑门儿,笑着拍拍小胖ρi股道:“成啊,满儿小丫头喜欢,廖叔叔怎么会不答应呢!”

说着,扬声对那边伺候着的丫头子吩咐道:“小小姐要什么就拿什么来,小心伺候着!”

几名丫头连忙曲膝答应着,就有一个丫头子进了水阁,估计是去拿钓竿之类的渔具去了。

“廖叔叔最好了,满儿最喜欢了!”满儿小丫头达到了目的,抱着廖文清的脖子亲了亲,灌了一通迷汤,转身就扑进了俊文的怀里,嚷道,“大哥,快点儿,咱们钓鱼去!”

廖文清看着转身就走,毫不留恋的小丫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嘟哝:“这个丫头,还真是……用完了就走啊!”

邱晨在旁边看着好笑,摇着头道:“这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就一张嘴会哄人……呵呵,不过,家里人没这么惯她的,也就是你……”

廖文清笑着摇摇头,不过,对于用几条鱼把缠人的小丫头打发了,还是深感值得的,是以也不是真的懊恼,跟邱晨说笑着,引着邱晨走下曲桥,沿着池塘往园子的另一侧走去。

九月初,正是掬花盛开正好之际,廖家的掬花也果如廖文清所说,都是良品,品相自然不错。蟹爪状、累丝状、流水飞泻状……姿态百千,颜­色­同样也是多种多样,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非廖文清自谦所称的几株,这院子假山上下,累累叠叠铺展开来的,都是各­色­的盛开的掬花,宛如铺展开了一张上好的锦绣地毯,不一会儿,就让人生出眼花缭乱之感来。

但邱晨看了会儿,却还是暗暗摇头,相对于这样一堆一堆的布置,她更喜欢搬一两盆,或摆在廊下,或供在案头、墙角,……方能体会掬花的傲然和清雅。哪怕只是种在篱笆缝隙,或者院子一角,任其随意绽放……也能够体会出一股子秋日萧杀中的勃勃生机来。

心里这么想着,担当着廖文清这个主家,邱晨还是要客气地赞赏几句的:“唔,好多,呵呵,好看……”

这么­干­巴巴的话,廖文清听着却是一脸喜意,指点着一盆盆异种掬花给邱晨解说:“这是绿如意,那一盆紫的是重楼……”

邱晨只需要听着,偶尔点点头就行……两人一路赏着花,走上不高的叠石假山。

这么一会儿工夫,没药已经将山顶的亭子布置好了,石凳上铺了锦垫,桌上也摆好了茶点……

邱晨却没去石凳上坐,而是随意地在亭子围栏上设置的栏凳上坐了,依着栏杆往外看,正好能够俯览大片大片盛开的掬花,再往远处看,还能看到湖心水阁旁的一群孩子,似乎已经拿出了钓竿,真的在钓湖里的锦鲤了。

廖文清并没有勉强邱晨,亲自倒了两杯茶,走过来递给邱晨一杯:“倒是你有心,从这里看下去,果然比近观更好!”

邱晨暗笑着垂了眼,喝了口茶,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些雅致心思,我到这里看到孩子们,想的却是,掬花开的如此好,若是采上几朵蒸成掬花糕,手执钓竿……唔,再蒸上几只蟹子,温一壶酒……哈哈,那才叫一个惬意悠哉呢!”

廖文清一口茶喝进嘴里,闻言差点儿喷了,却连连咳了几声,才缓过劲儿来,指着邱晨笑道:“真是有你的,这么好的掬花,你居然想到了蒸掬花糕!”

邱晨微微仰着脸,看着廖文清笑道:“觉得我暴殄天物?呵呵,我不过是个村里的­妇­人,每日想的就是一家老小温饱无虞,哪里懂得这些花啊草的,你跟我说这些,也就是对牛弹琴罢了!”

廖文清很不以为然地笑着摇头道:“你是村里­妇­人,我也不过是一心逐利的商贾罢了。我想的就是怎么挣钱,怎么挣大钱……哈哈,你是对牛弹琴,我就是焚鹤煮琴啦……其实,没多大差别!”

邱晨笑着道:“是啊,我如今虽然不用担心吃不上饭穿不暖衣裳了,但还有许多事要­操­心……这些花草美景,我高兴看就看一眼,没工夫理会也就算了,真让我学着某些人赏个掬花吟诗什么的,我是做不来的……俗人,没办法,这辈子改不了了!”

两人说着说着,自然地就把话题从赏花赏景转到药方子的制作小销售上去了。

说了一会儿,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往年冬日,咱们这里……嗯,你们回春堂面对众多病患应该更清楚 ...

(,咱们这里生痘的,出疹子的多不多?有过什么比较严重的传染病吗?”

邱晨本来想直接问,说到一半觉察到有些不对,赶紧改了口。

提起这个话题,廖文清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道:“也就那样吧,出痘、出疹子的每年都会有……其他的,伤寒、肺病也多,还有小儿热惊风……每年都会有不少小儿夭折……唉,我有一个姐姐就是出痘,两年前,我大哥的次子则是小儿热惊风,没救过来……”

这里邱晨提及的出痘并不是现代习惯说的水痘,而是现在早已经在国内灭绝的天花。至于廖文清所说的小儿热惊风,邱晨没听过这种病名,但据她推测,估计是流行脑炎等传染病引发的高热抽搐之症,至于肺病,这里应该是指的肺炎……

这些病症,有些在现代那样发达的医疗水平下也是救无可救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完全依靠汤药、针灸这些治疗手段,缺乏有效快速的抗菌药和肌­肉­注­射­、静脉滴注等能够使药效快速起效的给药方式……给药方式……对,就是给药方式!

她之前一直在琢磨药物的剂型,却总是遗憾不能制成注­射­剂给药,竟然忘记了另一种非常有效的给药方式--灌注给药!

相对于口服来说,因为直接灌注进肠道,药物的有效成分迅速可以更快地被人体吸收,随着血液循环运送到人体各个组织器官中,发挥药效。虽然仍旧比静脉滴注的起效慢,但比口服,甚至比肌­肉­注­射­都要起效快。另外,灌注给药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病人昏迷无法吞咽之下,仍旧可以给药。同样道理,对于小儿服药不配合的,灌注给药同样能够顺利给药,而且起效还快的多。

而且,灌注给药­操­作恰当的话,痛苦很小,或者几乎没有痛苦,病人相对的不难接受!

满心兴奋的,邱晨抬头看着因为提及夭折的姐姐和侄儿而带了一丝悲戚的廖文清,张了张嘴,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说这件事。

突然,她意识到高兴地太早了,她忘记了这个社会极为严苛的伦理制度,还有固有保守的思想……灌注给药这种有效的给药办法,真想推行开来还是很难……不是因为这个给药方式不管用,而是因为这个给药方式难以被人接受。

沉吟了片刻,邱晨还是决定说出来,只不过,她说的相对委婉了好多,没有直接用术语:“说起来,这些病差不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症状,那就是高烧不退。我倒是曾经听传授我制药之术的老人说过一个办法……嗯,用于小儿效果甚佳。”

“哦?什么办法?”经过半年的合作,廖文清对邱晨已经有了一种潜意识地信赖,她拿出来的东西,哪一种不是想都想不到的好啊!

邱晨眨了眨眼睛,看着已经收了戚­色­,正一脸兴奋看着自己的廖文清,缓缓道:“熬制好了汤药,用合适的工具灌入小儿……肠道,就可以快速地起效降温。此法,比喂汤药快得多,灌药后,最快的一刻钟就能逐渐退热。”

“肠道?”廖文清一脸兴奋,却有些没听明白,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邱晨镇定坦然道:“嗯,就是从­肛­门灌入……当时,老人家还给我画了一套给药的用具,用那个给药,不会有痛苦。”

现代­肛­肠灌注都有专用的一次­性­配套用品,在这个世界,邱晨搞不来医用塑料,也搞不来橡胶,但可以尝试着寻找其他材料代替……灌注给药可是她能够想起来的,在这个世界里起效最快的给药方式了,而且灌注给药的药剂不像肌­肉­注­射­、静脉滴注的注­射­剂那样,对灭菌灭热源等要求那么严格,能够口服的汤药就能够灌注给药……这样一种便捷又有效的给药方法,绝对不能被灌注用具给否定了。

“呃……”邱晨说的这么直白了,廖文清哪能还不明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愕声后,迅疾扭了脸,邱晨很无奈地看到,廖文清的耳根侧脸迅速地……红了!

唉,暗暗叹了口气,邱晨感叹,廖文清尚且不能接受的话,推广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推广不了,她也要尽快想办法把灌注给药的用具制作出来,最起码,万一自家孩子病了,她不至于束手无策!

因邱晨提出灌注给药的概念,让廖文清一时接受不了,小小的亭子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还好,没用邱晨尴尬多久,­乳­香引着林旭大兴一起兴冲冲地进了园子,询问过后,径直来了赏菊亭。

“大嫂!”林旭兴奋地脸颊都泛着微微的红,一见邱晨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疾走几步来到邱晨面前,道,“大嫂,县父母传我进去,告诉我,皇上御赐亲笔御书一幅,县父母已经将御书定制了匾额,县父母此次传我去,就是叮嘱我回去准备,明日上午,县父母就会带颁旨钦差前往刘家岙给咱们家颁旨赐书!”

“钦差?”邱晨一听这话也很欢喜,但并没有林旭这么夸张。她毕竟对这个世界的严明的等级制度没有太大的感受,她听完林旭的话,第一时间欢喜之中,还没忘了担忧接待钦差的礼制问题。

别说刘家岙,就是廖家、廖文清估计也没接过圣旨,那些接圣旨该准备什么估计也都不知道。

一看邱晨如此,林旭连忙笑道:“大嫂,不必忧心,县父母已经赐下了全套的接旨礼制……”

林旭说着,邱晨却一下子眼睛亮了亮,随即完全放松地笑起来:“好,好,那就好!”

说着,转身向廖文清告辞:“少东家,时辰不早,我们也要回去做做准备,就此告辞了!”

廖文清也不能多留,带着人将邱晨林旭一家大小送到廖府二门外,看着一家大小分乘了两辆马车,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地出了廖府大门,这才怅然叹息一声。

不过,今儿廖文清没有伤感太多,转身就收敛了神­色­,招呼­乳­香没药也径直乘车出了门。刚刚林娘子谈及的肠道给药……嗯,虽说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细想下来,廖文清还是觉得应该尝试一下,反正林娘子也说了,小儿用最好。若是真的能用,小小子们,似乎,也不是不能用。怎么说,能救命,即使难看些,也顾不得了。

安平县城回春堂里的坐堂郎中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郎中,最擅内科儿科各种病症的治疗,而且,一生只对医术痴迷,已经五十八岁,眼看快六十了,也未娶妻生子,每日除了诊病就只捧着古医书本草,或者苦心搜罗来的杏林先贤的手札笔记苦读思索,琢磨着一个个病症的应对诊治……往往废寝忘食,浑然往外了。

廖文清之所以过来寻这位老郎中说肠道给药的办法,也是看中了他医痴这一点,相对于那些拘泥于世俗礼法的郎中,这位老先生显然能够相对容易地接受邱晨提出来的‘肠道给药’的治疗方法!

九月初,虽然秋意渐浓,但天气还未完全冷下来,只要天气晴好,还是温暖和煦的,是以,这个季节生病的不是太多,安平县城的回春堂里,也只有两三个人在抓药,那位姓吴的老郎中则浑然忘我地坐在诊室之中,捧着一本手札看的沉迷,廖文清进门后,掌柜的和小伙计们纷纷问安的嘈杂声,根本没有影 ...

(响他丝毫,他连眼皮都没抬。

廖文清朝着伙计们点头致意,又对掌柜的笑道:“张老掌柜你尽管去忙,我来是想问吴叔一件事。”

张掌柜闻言就欲去叫醒吴郎中,却被廖文清伸手止住:“嗳,张老掌柜不必理会了,我自去就成!”

见他如此坚持,张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告过罪自去忙乎招呼生意去了。廖文清这才一挑长袍下摆,抬腿迈进诊室。

哪知道,这位老吴郎中真不辜负‘医痴’的名号,廖文清都走到他跟前近旁了,他竟仍旧岿然不动,看的津津入迷的,还不时指点着书页上的字连连点头,或小声嘟哝,或皱眉思索……完全是一副沉浸在医术研究中的样子。

廖文清也没立刻出声打扰,­干­脆绕到吴郎中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手里的手札……然后,廖文清就看到了这么一行字:‘……病者高热神昏,谵语抽搐,若热不退,则可造成紫斑、内衄……后不治,高热盛极厥­阴­,­阴­厥则阳脱,终至­阴­阳双亡,无救……’

看完这段描述,廖文清再转眼看吴郎中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由失笑:“吴叔,你是不是也对着高热不退束手无策?”

“哼,高热不退,本就凶险,药石针砭诊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怎么能说是束手无策?走开,走开……”被打扰了读书,吴郎中的脾气可不好,也没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就皱着眉连声呵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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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京

( 第一百四十七章出京

邱晨想到的人是林家老太太,这位可是罪官家眷,人家之前是一品大员的夫人,接旨这种事儿估计没少见过。『』

在回家的路上,邱晨又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御书是赐给林家的,还是赐给林旭一个人的?若是赐给林旭一个人的,那她这个血缘上没有关联的‘大嫂’,是不是就没份儿了?

突然之间,邱晨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傻了,自己辛辛苦苦忙乎了半天,费那么大劲给林旭铺路,弄到最后,居然完全是给她人做嫁衣裳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邱晨失笑着摇摇头。

想这么多­干­嘛,她不过是想着把作坊开好了,跟孩子宽宽裕裕、安安心心地生活,至于以后孩子们的发展,那还要看孩子们自己的努力了。

把一闪而过的念头丢开,邱晨照看着上了车没多大会儿就睡着的阿福阿满,自己也倚着靠枕迷糊了过去。

一觉醒来,车子已经过了程家店。外边的太阳也西坠了。

过了立秋之后,白日渐短,夜晚渐长,邱晨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有下午五点来钟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黑了。而他们到家,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于是,她开口吩咐赶车的大兴,把灯笼提前备好,天­色­暗了就把灯笼打起来。她自己也打开暗格,把车厢里背的小灯笼拿出来,挂在车厢顶上,点燃。车厢门窗都挂着双层夹帘子,比外边黑得还早,这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

终于,一行人回到刘家岙,已是戌时初。

邱晨疲惫的很,仆人们却仍旧上来恭喜,邱晨高兴地吩咐青杏玉凤,一个人赏一两银子,众人无不欢喜,又纷纷谢了赏这才退下去各自忙乎自己的活计去了。

安抚了家里的人,邱晨带着孩子们洗漱了,换了衣衫,林旭和俊文几个也在自己房间洗漱了。

邱晨带了林旭一起去了西院。向林老太太报喜,也跟林老太太说一说接旨的事儿。

林旭考得案首,林老太太、林娴娘三人自然欢喜非常。等听到有御书明日赐下,还有专门来此的钦差传旨后,林家三人的脸­色­却齐齐地一白之后,又都露出一种渴盼已久终于实现的兴奋来。

邱晨默默地关注着三人的表情变化,这三人先是惊恐,后转为兴奋,想来是想起了当初的天子震怒,林家倾覆;至于兴奋……林家那么多人被流放北边,十年来怕是心心念念盼得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起她们,把她们从那种生活中赦免出去吧!

微微地垂了垂眼,邱晨微笑着开口道:“林老太太,实不相瞒,这次赐下御书,是我们献了一种可以为边关将士疗伤的制酒方子。之所以将那么挣钱的方子献出去,我当时想着一来,能够给二弟铺铺路子;二来,也是想着,我们林家毕竟没有任何根基,兴腾的太快,难免会招来他人觊觎,若是因此引起祸事,我带着二弟和两个孩子,说不定连命都得搭上……呵呵,后来为了献这个制酒方子,还经历了种种磨难……好在,御书赐下来了,相信不仅短时间没人敢对我们林家做什么,就是二弟以后……只要努力苦读,想来也比之前顺一些了。”

林老太太脸上的兴奋没有了,垂着眼皮默然了好半天,这才扯起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微笑的表情来道:“嗯,很好,你想的很好,做得很对。”

说出这一句话,林老太太似乎理顺了自己的情绪,真正地露出一抹微笑来,看着邱晨道:“你是想问问接旨的礼制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邱晨笑着道:“可不是嘛,我自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哪里见过那种世面,今儿在县里一听到这个信儿就紧张死了……可这种事是出不得差错的,还好,咱家里还有老太太你,我这不,只好厚着脸皮过来向老太太讨教了。”

邱晨说的很自然,自然地亲密,林老太太也很配合,笑着点头道:“你这丫头想的周全……呵呵,既然你过来问我,那我就好好地给你说说。”

林老太太接下来,就接旨的种种明面的礼制非常详细地给邱晨说了一遍,在一些关键的礼仪节点上,甚至亲身给邱晨做了示范……林老太太穿着一身极朴素的素茧绸衣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刺绣,也没有一件首饰,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看上去暮­色­沉沉的老­妇­人,自然而熟稔地行礼如仪……枯黄­干­瘦、暮­色­沉沉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沁­淫­进骨子里的骄傲、清贵和优雅来。

勉勉强强学会接旨的礼仪,邱晨从辞别林老太太离开时,满心里都是感叹。这样的优雅清贵不是学来的,这是与生俱来的,生于斯长于斯,天长日久沉淀和积累下来的,早已经融入了她们的灵魂和骨髓,无论生活怎么变换,表面上或许俭朴,甚至寒酸,但这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永远在那里,不会改变。

就在邱晨带着林旭回到东院,心里无限感叹之际,西院的正房之中,林娴娘和黄姨娘伺候着林老太太洗漱了,上了里间的炕。

虽是九月初,林老太太居住的内室中已经烧了火炕。坐在温热的炕上,林老太太接了林娴娘递上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靠着大迎枕放松下来,淡淡地睨了炕下的林娴娘和黄姨娘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黄姨娘下意识地和林娴娘对视了一眼,还是黄姨娘开口道:“夫人,您为何……要指点她接旨礼仪?”

林老太太喝着茶,连看都没看黄姨娘和林娴娘,淡淡道:“你们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御书要到林家来吧?”

黄姨娘道:“是,……毕竟,此次御书是赐给五少爷的。”说这话,黄姨娘很是有些忐忑,下意识地一边说着一边觑着林老太太的表情,很可惜,林老太太之前指导邱晨礼仪规矩似乎是真的累坏了,这会儿整个人都依靠在大迎枕上,垂着头,让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用说眼神。

这一次,林老太太没有立刻回答,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让黄姨娘和林娴娘都有错觉,是不是林老太太累坏了,睡着了?

终于,从低垂着的灰白头颅下传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来。

黄姨娘和林娴娘对视一眼,道:“夫人,是奴婢错了,不该对夫人的决议心生质疑。”

林老夫人没有抬头,先抬起手摆了摆,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道:“此事怨不得你……别说你,就是我初听此事,也难免心生贪妄之念!”

此话一出,黄姨娘和林娴娘脸上的忐忑不见了,变成了一脸的茫然。既然老太太也想过用天子御书为林家正名,可为什么,又那么轻易地就让给了杨氏?难道,仅仅因为那蒸酒方子是杨氏所出?可,不论那蒸酒方子是不是杨氏出的,毕竟是以林旭的名义献上去的,林旭可是名正言顺的林家五少爷……天子御书赐给林家是名正言顺的事,并不需要她们费力抢夺!

那杨氏再怎样把着林家五少爷不放,终究也只是养大的外姓之人,根本没办法与林老太太这嫡母相提并论!只要林老太太开口,不论林旭还是那个 ...

(杨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你们只想过,咱们拿到那天子御书,可没想过日后……”林老太太类似呓语的声音响起,让黄姨娘和林娴娘从各自的思绪中醒过神来,齐齐注目在林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来。『』

林老太太目光敏锐地扫过炕下站着的两人,将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声,接着道:“我们林家,大难逃脱的不过我们三人,老弱­妇­,加上旭哥儿,就真真凑成了‘老弱­妇­孺’。就我们三人,别说娴娘和淑玉都没学过什么谋生手段,就是我当年当家理事几十年,看似能­干­,却也要有人手有财力,再加上当时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才能让铺子赚钱,让田庄收粮送各种瓜菜野物……可我们如今没有银钱,没有人手,没有家世之下,连吃穿用度还是那杨氏接济的……”

林娴娘抿抿嘴,低声道:“那是五弟应得之物……”

林老太太扫了林娴娘一眼,生生让林娴娘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低下了头!

“旭哥儿应得的?凭什么是旭哥儿应得的?我们来到这里也有月余,难道你们还不清楚,之前是什么状况?当年托孤匆忙之间,未能备下多少资财,呼延父子虽然义薄云天,但,并非善经营之辈。之后,又为……老爷他们收葬,又追着我们一路去了北边,耗费甚巨……若非杨氏得了夫死凶讯,失了依靠,想出采药制药之法赚钱,这会儿,别说我们到此能有屋有田,只怕,旭哥儿这会儿即使还在,也是寥落不堪,谈何读书,谈何考取功名……就更谈不上什么天子御书。”

说到这里,林老太太似乎累了,停住了话头。黄姨娘和林娴娘连忙端了茶奉上。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歇息了片刻,似乎也平复了因提起往事而涌动的心绪,这才重新开口道:“不说这些,只说我们三人,虽然受了那么多苦楚,可同样不善经营……你们不用不服气,别说连口余粮都没有,就现在我们有一百多亩田,有些许银钱的状况下,你们,包括我,谁能创下东院那样的产业出来?谁能从一无所有,到起屋盖房,买田置地,还能交接上知府公子,还能得到天子赐下的御书?”

又歇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林老太太微微叹息着道:“若是照你们说的,我们回来了,旭哥儿就该到这边来才对,我之所以没有争这个,就是知道,让他留在那边才是最好的……”

抬起头,林老太太越过黄姨娘和林娴娘,望向雪白的屋角,或者望向不知名的虚空,声音也空洞洞地,再次如呓语般道:“旭哥儿是林家重振的唯一希望,他留在那边,以杨氏的心胸定会全力供他读书出仕……你们放心,旭哥儿终究是林家人……”

说到最后,林老太太的声音越发虚幻缥缈,若非林娴娘和黄姨娘离得近,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接旨的程序很繁琐,那位宣旨的天使也很傲慢,即使林旭拿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过去,也没换来一个笑模样。倒是安平县令,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挂着一脸和煦的笑,很是亲近平和,说了不少夸赞勉励林旭的话。还亲自通知,林旭歇息几日就可去县学报道,他已经给林旭报了廪生资格,以后,林旭上学还会发廪银了。虽然每年只有四两廪银,但这个代表的意义显然重过实际意义了。

恭恭敬敬将天使和县令一­干­人等送走,邱晨带着林旭和阿福阿满、俊文兄弟几个转回来,看到悬挂在前厅正堂之上的匾额,都还有些恍惚之感。

忠义可风!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邱晨看,也就是字体周正些,气势恢弘些,真真看不出哪儿好来……

可就是这么四个字,却因为书写之人身份至高无上,让它们也完全超出了几个字本身的意义!

看着邱晨仰首直视着匾额半天,林旭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邱晨:“大嫂,御笔不可如此直视……”

“哦,”邱晨收回目光,笑笑道,“这匾额放在这里,以后来了客人怎么办?还需要来个人就跪一回?”

林旭对这个也不太明白,想了想道:“应该不用大礼,只需见礼即可!”

邱晨扶额道:“这事儿不能大意,你晚上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问问……”

林旭答应着。邱晨又提及供在桌上的圣旨,最后,一家人商议了一下,还是把一进东屋收拾出来,专门用来供奉那圣旨和皇上的手书吧!相对于拓印的牌匾,那两样东西才更不敢轻忽!

好在林家的房屋都是新盖的,家具用品统统都是新的,每日里也有青杏和玉凤到这些房间里打扫,是以将圣旨和御书换屋子的活儿也简单,没一会儿就弄完了。

就此,林家一进院的正房东屋就关了起来,非重大事件就不带人进去了,只定时打扫就行了。

弄完这些,天­色­已近午时,邱晨带着一家人进后院吃午饭。了却一桩心事,邱晨放松不少,更对圣旨的另一层意义暗暗高兴。只不过,她这些心思都没办法说出来罢了。

有些事,有些人,她可以最大限度的容忍。但也有些事,有些人,是她万万不想将就的……容忍,是在不影响她生活的基础上!

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可让邱晨完全没想到的,下午,村里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就都过来恭贺了,他们要求不多,只要求林家打开大厅房门,让他们在院子里向那御赐牌匾磕个头就成。

这么卑微的要求,邱晨哪里能说得出拒绝的话来,结果,一答应之后,村里人不分老少地都赶了来,林家简直比赶集还热闹了,尽管这些人进了大门后就自觉地噤了声,但一拨又一拨的人潮,仍旧让邱晨和林家所有人有些应接不暇。

前来跪拜御笔的人流,直到天黑下来,才总算停歇下来。邱晨立刻吩咐顺子,明儿再有人来,也不接待了。然后,就扶着突突跳疼的脑袋回了后院。

让她没想到的,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先是廖文清和云二结伴而来。他们大老远来了,要瞻仰一下御笔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可紧跟着,镇上的、县里的,许多根本不认识的什么员外,什么老爷都备了礼赶了过来,一来是恭贺林旭考中案首,二来,当然的就是来瞻仰御笔牌匾……

廖、云二人就在客厅里坐着,邱晨也不能再将这些人拦住吧?没办法,又是一拨一拨行礼,还好,除了云、廖二人外,其他人邱晨就交给林旭和大兴应酬。

陪着廖文清和云济琛在后院的客厅里坐着,邱晨一口气喝下一杯茶,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不可妄言!”廖文清急声喝止。

云济琛则指着邱晨大笑:“呵呵,原来林娘子总让我等自觉惭愧,今儿才知道,林娘子居然怕这些往来应酬!”

邱晨如今也和云济琛熟了,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二公子若是喜欢,那劳烦二公子去前边替我照应一二!”

“呃,算了,算了,小可上门怎么也算客人,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云济琛连忙摆手拒绝。

他虽然 ...

(几次三番来林家,那只因为林娘子谈吐大方,言之有物,不卑不亢……若是,让他去应酬那些土地主和小商人,个个谄媚的脸皮都不顾了,偏偏连拍马迎奉的话都不会说……真去应酬那些人,还不如杀了他痛快呢!

斗了几句嘴,三人自然而然地谈及此次御书之事,由此又谈及了北边那位大将军。

云济琛就道:“……还是那样,伤势危急,总不见好,据说只要不继续恶化,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提及大将军,廖文清的脸上也浮上来一层忧­色­。

廖家是攀上秦将军才获得的这份军需药材的供应份额的,不说大将军伤势恶化不治,就是大将军长此下去,缠绵病榻,他在军中的势力早晚会被人代替,到那时,廖家只怕能落得个全身而退都不错了!原本,他攀上秦铮的时候,还想着这位年纪轻轻,只要不出意外,廖家以后几十年都有了着落。可万没想到,还真就有了意外了!

云济琛又道:“对了,秦将军上书陈奏,恳请出京寻医疗伤,……已经准奏了!”

邱晨对那位没有多少好感,但总的来说,那人为了得到‘爆竹’用了点儿小手段外,其他也没什么对不住她的。说起来,虽然,林家一直在为军队制作着疗伤药,但她从没想过再跟那人有见面的机会。毕竟,一个是大将军,一个山村­妇­人,说是天差地别都不夸张,前几次见面只能说是巧合而已。巧合么,有那么一回两回也就够了,平常过日子,平平淡淡踏踏实实的,哪来那么多巧合。

“哦?”邱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倒是廖文清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嗯,这倒不失为一条出路。说起来,虽然太医院供奉的太医医术皆高超,但,家父也曾说过,那些太医因长久在宫闱官贵家行走,也多以稳妥为上,用药行方都讲究个稳妥……如此一来,自然是避免了许多罪责,可也违逆了医者治病救人的本心!”

这话,邱晨倒是赞成的。世间的医疗技术再发达,总有不治之症的存在。若为医者人人都想着稳妥逃避责任,那医疗技术、药物配伍就谈不上改革和进取,有些危急病症,医治机会本就小,而且,很多时候,这种医疗机会更像是赌博,重症用猛药,才能有可能博得那一线希望。若还只求稳,医治机会一旦失去,那病人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嗯,这话不错。”邱晨的赞同让廖文清露出一抹喜­色­来。

云济琛看着廖文清一脸傻笑,很无语地摇摇头道:“想来,……也是明白这其中关窍的,这才准了秦将军的奏请。”

“太医院的太医们虽然医术高超毋庸置疑,但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多有不出世的,只不过,这些人大都隐于乡野市井,真要寻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就是了。”

三人感叹了一番,这个话题就被揭了过去,转而谈起了别的话题。

很快,临近午时了,邱晨打发玉凤去前边看过,说是客厅里还有几位客人,这个时辰,少不得要留饭了。邱晨只好去厨房跟大兴家的商议,中午用什么饭菜待客。

忙忙碌碌,嘈杂无比的过了三天,邱晨打包将林旭送去了县学读书,林家这才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因为一连数天忙着应酬上门的各种客人,邱晨没来得及去县上购买房屋,虽然廖文清说了,让林旭就住在廖家别院中,但邱晨却不想让林旭长时间寄居在别人家里,还是跟着林旭去了县城。

临去县学之前,邱晨给林旭备了一份礼物,专程去学堂谢了潘佳卿的教导之恩。又去西院辞别林老太太三人,得了林老太太一番勉励和教导。

她这一趟进县城,一来是要买一套房子供林旭居住,二来也备了一些礼物。

林旭考中案首,县令几次在他们面前示好,虽然邱晨无意阿谀攀附,但县令做了那种姿态后,他们一直麻木不仁的,说不定会得罪人。还有县学的教谕,邱晨也给林旭备了拜师礼。

当然了,这些拜会的事,都不用邱晨出面,由大兴陪着林旭去了。邱晨就去寻了一名掮客,去看县城挂单待售的房子。

安平县城本来就不大,统共人口也就四五万的样子,跟现代的一个小镇差不多,还是人口不多的普通镇子。这样的地方,人口流动­性­也不大,是以,挂单出售的房屋也不会太多。邱晨寻了县城最好的掮客,他手里也只有不到十套房屋出售。邱晨看了看,只有一所位于县城东北角的大院子还说的过去,却与县学隔得远了些,单程步行最快也得两刻钟。而且,这所三进院子还建在城池之外,城门关闭之后就无法往来,就直接被邱晨当掉了。其他的房屋,不是太陈旧,就是太局促,要不就是周围的环境才杂乱,邱晨看了一圈儿,居然没有一处合心的。

付了一两银子给那掮客,邱晨转回来和林旭会合,没想到林旭倒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县学为学生们准备了宿舍,单人单间,而且林旭是廪生,不收住宿费用,县学里也有厨房,县学的学子可以在县学里用饭,也可以到县学外边的食铺子吃饭。这倒是有些现代寄宿制学校的模样了。

能够居住在县学之中,虽然生活可能清苦些,但也是很不错的,林旭反而能够更多地和同窗交流,过过集体生活,也能够锻炼为人处事的能力。

于是,邱晨就同意了林旭的这个打算。直接让大兴把林旭的行李给林旭送去了宿舍。

中午,叔嫂二人带着大兴就在县学外的食铺子里用饭,邱晨询问了林旭去拜见三名教谕的情况。林旭倒是对几名老师都很有好感,说其中两名教谕是多年前的举人,学正更是安平县有名的宿儒,饱学之士。见他如此,邱晨也稍稍放了些心。

林旭入了县学,邱晨这边也重新开始了忙碌而有序的生活,每日去东跨院察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回来照顾大小几个孩子。大兴从县里回来之后,也开始忙碌起来,庄子那边开始收租,虽然林家减了一成的租子,这收租也没有邱晨想象的那么顺畅,有不少佃户人口太多,交了租子之后,口粮都不够。也有几户佃农欺林家心善,推脱着不交……还好,大兴处理起这些事来,比邱晨果断­干­脆,也没有那么多心理上的障碍,邱晨索­性­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处置,只需处置完了,回了跟她汇报一声就行。

这个世界还没有像玉米这样大规模种植的秋粮品种,秋收收上来的粮食多种多样。渐渐地,林家用来当做粮仓的二进正屋的三间后座中,多了各种各样的粮食:黄豆、绿豆、红小豆、黍子、糜子、谷子……

这也是邱晨的注意,为了尽量减轻佃户们的负担,林家收租子不显品种,种了什么庄稼,就可以用什么交租,只需按市价换算成当年谷子平均亩产的四成就可以了。这个政策加上林家比市价加一文收购粮食的政策,再加上大兴取消了一家的佃地契约,恩威并施之下,让收租中遇到的一点阻力,也比较顺利地消除了。

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九月底。

东跨院第一批员工已经理顺,邱晨和成子商量着也选出了几个工序小组的 ...

(小管事,第二批员工,经过一个月的试用,证明他们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除了几个手脚相对笨拙的调出来做了力工外,其他的都妥善地做了分工,有几名小管事管理。如此一来,成子每日取了邱晨配好方子的材料之后,就可以直接交给小管事制作、浓缩、定型,然后分装。整个制皂作坊终于步入了正轨,成子也可以每天下午去学堂听上半天课了。

这些理顺过来,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在完成秋收、秋耕之后,又将杨家的宅子改造了一番后,在九月二十六回到了刘家岙。

杨树勇负责田庄和池塘,外加材料和成品的运输;杨树猛则负责东跨院的各个作坊,之前邱晨都已经理顺了,杨树猛对制皂、炒药、制药的­操­作加工流程也都熟悉过,不需要重新上手,也很顺妥地接了过去。可以说,有了两个哥哥的回归,邱晨不仅仅是轻松了不少,基本上完全空闲下来。

就在这时,廖文清回馈了一个信息,肠道给药经过了县里回春堂吴郎中的试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有一个三岁半的小子得了伤寒,连续两天高烧不退,连药都喂不进去了,吴郎中取得了小子父母的同意,用了肠道给药,不到半个时辰,孩子的高烧稍稍退了些。继续肠道给药,本来药石无望的小子居然抢回了一条命。

邱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愕然了半晌,当时她只是跟廖文清提了个肠道给药的概念,廖文清脸皮儿薄,就没有深谈,她还以为这个想法短时间内没办法得到应用呢,没想到,廖文清不但记得,还争取了到了一名思想开明的郎中,给用于了临床。

就是不知道,那个吴郎中用什么工具给那孩子实施的肠道给药。

或许,生活在这个世界,熟知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想到更好的给药用具?

心里有了这个疑问,邱晨坐不住了,稍稍安排,家里有两个哥哥坐镇,孩子们也不用担心,邱晨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青江赶了车,赶往了县城。

在县城回春堂,邱晨见到了那名敢想敢做的吴郎中,也见到了吴郎中实施肠道给药的用具。事实证明,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可古人的智慧水平也不用想象的太神秘--吴郎中给那小孩子给药的工具,居然是根据匠师打铁用的风囊改造的一个小型的吸液球!

这个吸液球是用牛皮制作,因为工艺简陋,即使比风囊的体积缩小了好多,这只风囊也有小孩头颅大小,这么大的吸液球笨重不说,密封还不够好,后果就是,那个小子退了烧捡回命来之后,数天都腹胀如小鼓,经过好几天的理气治疗,才渐渐好了。

“怎样?林娘子可觉得小可做的这个合适?”吴郎中是个医痴,医痴就有医痴的好处,只要在医术用药的某一方面值得他学习,他就不会如某些老古板一样存在­性­别歧视,看邱晨盯着那只大大的吸液球半天不语,就像一个小学生等待老师评判一样,忍不住忐忑地询问起来。

能够有这样的实验和创新­精­神,邱晨不想打击这位执着钻研的老郎中,于是笑着道:“能够想出如此物件儿,吴郎中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哈哈,那是,那是,小可想过许多办法……那什么,毕竟没有嘴巴来的方便不是……小可想过用漏斗,但方位不好掌控,小可当时苦苦思索了数日,恰有一日走到打铁铺子里去了,就误打误撞地看到了打铁匠用的风囊……嘿嘿,小可就模仿着做了一个,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邱晨连连点着头,脸上带着赞同的微笑,心思却转开了--现代用的灌注用具是软管,这个时代没有橡胶没有塑料的情况下,做个那么细的软管着实不易。那么是不是可以就如刚刚吴郎中所说的,做一个漏斗,只不过这个漏斗的底部要做的细长弯曲,还要加一个旋转阀门……

如此想着,邱晨就匆匆辞过仍旧一脸兴奋的吴郎中,去了她一直合作的制铜铺子。

这个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与邱晨相熟,打造过蒸酒设备和香皂盒子等等许多物件之后,邱晨再提出要打造一个漏管极细长还弯曲的漏斗,也没引起制铜铺子里几人的疑惑。而且,因为打制蒸酒器皿时,邱晨已经托他们打造过旋转阀门,这一次再打造,基本上也称的上熟门熟路了。

家里也没甚大事,邱晨­干­脆在县城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天亮就去制铜铺子盯着,午饭也­干­脆就近寻一处食铺子吃了,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回到客栈里休息。如此盯了两天,带着细长漏管,还加装了旋转阀门的铜质漏斗就打造好了。

这个漏斗顶端的注入口打造的比普通漏斗深得多,这样可以防止药液的外溢倾洒,漏斗下管的末尾打磨的很圆滑,不会刺伤特殊部位娇­嫩­的皮肤黏膜……这样的装置,就可以提前把药液灌入漏斗,通过底部的阀门,将管道内的气体差不多排­干­净,再实施灌注给药,相信效果就会更好,而且,不会再出现患者体内灌入气体太多,发生腹胀的后遗症。

拿到这只漏斗,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将其送到了回春堂吴郎中的手里。东西打造出来了,还要找个人实验。

有了上一次那个三岁小子救回命来的实例,吴郎中当日又给一名高烧的十岁小子提出灌注给药后,孩子的父母没有反对。

吴郎中试着用了邱晨拿来的漏斗,结果显而易见,比他那个又不密封又大的吸液球好用了许多。只不过,这个十岁的小子神志还算清醒,年龄比较大也懂得配合,才保证了给药过程的顺利。若是换个小孩子来,说不定因为害怕极度排斥。毕竟这个漏斗长而弯曲的漏管还是挺吓人的。

邱晨送下漏斗之后,就回了客栈,是吴郎中给孩子做完治疗,退了烧之后,兴冲冲地跑到客栈跟邱晨汇报的。邱晨肯定了他一番,又给了他一个‘柴葛解肌汤’的改良配方,退烧效果更好,可以适用于许多病症的高烧不退,灌注给药单纯用来治疗退烧,在现代临床上也应用颇广。

吴郎中拿着方子如获至宝,跟邱晨打了个招呼,又如来时一样,跑着离开了客栈。

看着如痴如狂的吴郎中,邱晨默然半晌,终是怅然地摇摇头。

曾几何时,她和师兄弟、那些研究所的同事们,每每专心投入到研究工作中,也基本上和吴郎中一个状态,全副­精­力都关注在研究上,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浑然忘我,心无旁骛……那种看上去单纯枯燥,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的生活,恐怕永远找不回来了。

邱晨不是沉湎往事的人,更不喜伤春悲秋,那抹失落一闪而过之后,她就开始从新琢磨起灌注给药的用具来。那个铜质漏斗固然能够暂时用一用,但终究有许多不便利之处,更别提完美了。

苦思无果,她就又去逛各种匠作铺子,一家家询问,有没有办法做防水又柔软的软管……

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碰壁,邱晨却一直没有泄气,最后,她走完了所有的匠作铺子,都没能找到制作软管的好办法,目光扫过长街,落在近旁不远处的刘氏木匠铺子的幌子上。这是满仓的木匠铺子,邱晨走累了,也有些冷了,走到这么一家相识的铺子前, ...

(­干­脆抬脚走了进去。木匠铺子不可能制作出木头软管来,但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止止渴还是可以的。

踏进刘氏木匠铺子的时候,满仓正带着一名木匠把式忙碌着,一看到有人进来,满仓没抬头就招呼:“客官稍等,小的粘完这块料就招呼您!”

“呵呵,满仓哥尽管忙!”邱晨往近前走了几步,一边笑着道。

“啊?是弟妹啊,你自己坐坐,我这里一霎霎就粘好了!这胶熬一回得半天,不趁着热粘完,冷了就不粘了……”满仓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一边说着,又转回头忙乎起来。

胶?黏合?

邱晨直觉的脑袋里灵光一闪,露出满脸喜­色­来:“满仓哥,这个胶怕水不?”

“哈哈,怕水还行啊,要是怕水,咱们做的桌子面儿还咋用?过个夏天不就走了形啦!”满仓说着,已经将两块木板粘合到了一起,拿了一只铁锤子,慢慢地敲打着,一促进两块木板的黏合牢固度,“你就看吧,我这胶用了,就是板材泡在水里沤烂了,用胶黏合的缝儿也不会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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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车祸遇故人

( 第一百四十八章车祸遇故人

邱晨从满仓黏木板的­操­作上得到启发,登时飞跑去布店里买了一匹油布回来,就在满仓的木匠铺子里开始试验。『』

油布防水效果很好,也够柔软,若是能够用胶黏合成管状,是不是就能做成灌注给药用的软管呢?

但是,邱晨比较失望的是,满仓用的黏木材的胶比较稠厚,用于木材的黏合很好,但用于制作软管的材料,不论是之前邱晨尝试的油布,还是其他的材料都会比较软,而且比较薄,软管的用途又决定了黏合面积很小,黏合木材的胶太稠厚,而且只能在持续加热的情况下才能用,遇冷就会凝固……这些原因导致,邱晨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

不过,有了这个木材胶,也给了邱晨一个启发。

据满仓说,不但木匠会用胶黏合木材,许多其他的匠师也会用胶黏合东西,就连石匠有时也会用胶……邱晨就决定再去其他工匠哪里寻找。

县城里的工匠铺子并不多,也就是比较传统的几种:木匠、金银铺、铜匠铺子、石匠铺子……邱晨一一拜访之后,也只有石匠铺子里有一种胶,但这种胶是石匠用来临时黏合石材的,同样不适合。

一次次的挫折没有打击到邱晨,反而激起了她的探求之心。略略考虑了一下,邱晨就拜托回春堂给家里捎了个信儿回去,再次启程,径直去了安阳府。

多次来往安阳府,邱晨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城时那样一无所知。现在的她对安阳府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一些大概情况却很熟悉了。

安阳府所在的位置,向东有山东半岛的莱州港,临大运河,是京城、北方与江南诸省往来的交通要地。是以,北边的军需调度衙门设在安阳府,也因此,安阳府远比普通的府城繁华的多。

同样,因位于南北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商旅也将南北各地的优秀匠人、工艺、特产都带到了这里。邱晨之所以来安阳府寻找适合她做灌注给药用的软管材料,也是因为这里工匠类别全,手艺也比别处­精­湛的多。

进了安阳府,邱晨仍旧住在云来客栈。

因为是从安平县城出发,到达安阳府不过花了一个时辰,邱晨入住后洗漱之后,为了方便换了一身青­色­男式直缀,发髻绾在脑顶,用同样的青­色­头巾扎了,寻了一把折扇握在手中,登时有一名秀雅清丽的女子变成了一名容貌俊秀斯文的书生模样。然后跟程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青江出了门。

安阳府的街市繁华,商铺林立,各种工匠铺子也很全,想到的想不到的,在这里都能找到。

寻找合适的软管材料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邱晨虽然是来找材料的,却没有具体的目标。她知道急也急不来,­干­脆放松心情沿着一条条商业街道,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细细地逛过去,只不过,在看似放松的表面之下,却时刻细心关注着,并尽力地和那些店铺的掌柜、活计、匠人聊天。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后,邱晨已经对这个世界熟悉了许多。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商标意识,没有品牌意识,但却特别注重手工工艺的保密和传承,有许多匠师甚至有只传子女的规矩,甚至有的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若是不认识的人上门直戳戳地询问人家的工艺相关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引发人家的警惕甚至反感,找不到材料也就罢了,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逛街的过程很慢,有时候,邱晨在一个店里都能停留大半天时间。因为邱晨穿了男装,却又不是多华丽,俊秀斯文的容貌,­干­­干­净净的气质,很让人觉得亲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非常受人尊敬,特别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匠人们,有这么个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年轻书生向他们询问一些小问题,一般的匠人只会感到荣幸,而不会生出什么反感情绪来。加之,邱晨说话风趣,询问什么问题也委婉的很,据现代信息广泛的熏陶,在许多工艺问题上都能谈些自己的意见、见解,尽管有些只是皮毛,甚至在这个时代的匠人听来很有些不赞同,却不会对邱晨装扮的小书生反感,有那脾气豁达的,甚至会就一个问题给邱晨讲解半天,还亲自示范过……是以,邱晨很是跟几名匠人混了个脸熟,也从这些底层的匠人身上学得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这一日,邱晨走进一家玉器铺子。

玉器这种东西,是邱晨在贵重奢侈品中真心喜欢的东西。在现代的时候,虽然她的事业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也得到了相应的不错的报酬,但因为一切都靠自己奋斗,买房买车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薪酬奖金,而在现代,玉器经过几轮非理智的炒作之后,价格早已经飙升到一种让绝大多数人望而止步的天价,是以,邱晨一直喜欢,却一直没有能力真正地为自己购买上一件上好的玉饰!

如今,经过半年多的­操­劳奋斗,她的手里也算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产,而且,此时她的作坊和生意还仅仅处在起步阶段,可以预见的,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以后,她的收入每月都会稳步递增,甚至可能出现几何倍数的递增!她如今即使还不能称为富婆,离称为富婆的日子也不会远了,是以,她如今完全有能力有财力来慢慢欣赏这些­精­美的玉器,也可以适当地购买一些心爱之物,即使不佩戴,偶尔把玩也很极好的!

时间流逝,许多东西经过时间长河的冲刷都变了,甚至消失了,但也不乏一些相同之处,比如售卖玉器、金银器的店铺,永远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样子,也同样的装帧讲究­精­致。ww

这一家玉器店占了两间铺面,装修上没有现代玉器店那么‘土豪’,但绝对称得上雅致讲究!

邱晨带着青江逛街,到了这种店面,青江大多会自动自发地等在门外。

一迈进店门,正拿着只­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拂拭着货架上灰尘的小伙计登时提起了­精­神,堆起一脸的笑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里边请!”小伙计殷勤地迎着邱晨进了店,然后即刻询问道,“不知客官需要大件的玉器还是小件儿?”

没想到玉器店的伙计还挺懂得兜揽生意,他不问需不需要,而是直接问需要什么具体商品,下意识地就引导着顾客产生出一种购买欲。

邱晨瞥了这个小伙计一眼,就见这小伙计穿了一身青布短打棉衣,年龄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圆眼,此时一脸的笑,两腮上还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儿,热情却不谄媚,很是讨喜的样子。

笑了笑,邱晨淡然道:“没有特别想买什么……不过,你先把你家的好物件儿拿出来看看,再说!”

这样的回答看似不怎么热情,但却让小伙计一阵暗喜。这样的人一般不出手,但只要看好东西出手一般都很大方,不会计较价格。同样一块玉,能多买些银子,小伙计拿到的也多。

“嗳,嗳,客官您这边请!”小伙计脸上的笑容更盛,殷切地迎着邱晨来到店堂一侧的待客区,又快手快脚地沏了一盏茶送上来,“客官,您且喝杯茶,小的这就给您拿货!不瞒客 ...

(官说,小店的物件儿在整个安阳府可是最好的……”

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飞奔到柜台边,小心翼翼地双手从货架上取了三五件玉器,或把玩件儿,或­精­雕玉佩、玉带扣,一起放在一只衬了红缎子的托盘里,双手捧了上来。

邱晨目光往托盘里一扫,就见小伙计拿上来的玉器,器形工艺不说,成­色­都只是一般。而且,这个时代,翡翠远没有被大众认可,玉器店中售卖的多是各种软玉。软玉­色­泽上比较温润,光华内敛,与翡翠的净澈剔透差别甚大,­色­彩也一般没有翡翠的­色­彩艳丽浓郁鲜亮,是以,一打眼看上去,软玉雕件儿多少有些不太显眼,质地差一些的,更会显得灰突突的。

微微皱了眉头,邱晨道:“唔,这就是你说的安阳府最好的?就这些货­色­的话,也不必看了!”

说着,邱晨作势就要起身。

小伙计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客人,哪能就这么轻易地让邱晨离开,连忙赔笑道:“客官,客官,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去后边给您拿最好的……只不过,再好些的就是小店的压箱底儿了,那个不是小的能拿出来的,还请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告掌柜的,让掌柜的给客官拿上等好货出来。”

邱晨似乎心气仍旧难平的样子,瞪了小伙计一眼,这才端了茶,有些不耐道:“快去吧,耽搁久了,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消磨!”

“是,是,客官稍等!”小伙计连声说着,脚步匆匆地走到货架后边,却并不离开店面,只扶着货架,仰着脸朝后边扬声叫道:“掌柜的,有位客官要看好货­色­呐!”

邱晨坐的地方临近店门,隔着小伙计有一段距离,只隐隐地听着小伙计喊完,隐隐地有人答应了一声。小伙计就跑回来了,陪笑道:“客官稍等,掌柜的这就来!”

邱晨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和小伙计攀谈起来:“你刚才说,你们店里都是上等货­色­,不知是扬州工还是苏州工啊?”

这两天,邱晨在安阳府里一家家店铺逛过来,着实涨了不少见识,这玉器的雕工还是她之前在一家刻印店里听来的,这会儿现学现卖来了。

一听这话,小伙计看邱晨的目光变了变,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份热情。能说出扬州工、苏州工来,就说明这位懂玉。卖古董卖玉器的不怕懂行的,最好是那种多少懂些门道,却并不­精­通的。这样的主顾,只要玉质好,雕工好,价格就能要上去,而不像有些一点儿不懂得,一块上等玉佩一两银子卖给他,说不定还嫌贵。

不是有句话叫货卖识家嘛!讲的就是个理儿!

“哎哟,这位客官还真是个懂行的……嘿嘿,不是小的自夸,咱们店里的物件儿有苏州工,也有扬州工,但最好的却不是这两处进的货­色­……”

说到这里,小伙计得意地看了邱晨一眼,笑嘻嘻道,“咱们店里有自己的琢玉师傅,做出来的物件儿,活儿一点儿不比扬州工、苏州工糙,而且,最叫好的是,绝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是客官看不中这些雕成的物件儿,也可以挑选自己属意的玉料,跟琢玉师傅交待明白了定做,那样子做出来的物件儿,没有不应心合意的!”

有工匠……邱晨暗下欣喜,面上却仍旧淡淡道:“你们的师傅可在铺子里?若不在铺子里,我可没时间等着!”

那小伙计见她如此说,连忙道:“客官放心,师傅平日就在楼上琢玉,需要时就下来!”

邱晨这才有些满意点了点头,垂了眼喝起茶来。心里却在琢磨着,待会儿怎么想办法去楼上的琢玉车间里看看才好。

跟小伙计说着话的功夫,一身灰衣年龄约摸四十来岁的玉器店掌柜,双手捧着一只不算小的匣子走下楼,绕过货架走了出来。

一看到小伙计和一名身着青衣直缀的青年书生,掌柜的微微皱了皱眉,这青年书生虽然生的俊秀清雅,但周身衣着普通,更是连一件饰物也无……这样的人,能买得起高档玉器?

但很快,邱晨就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看扁人了。邱晨很快就从掌柜的拿下来的玉件儿中挑了一支上等碧玉的竹叶簪,一只凤血玉的手镯,还有七块质地上乘、雕工上乘的玉佩出来,问过价格后,一共八百多两银子,邱晨没有迟疑,直接让小伙计包了,并拿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子买单。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现代的那些先进的琢玉工具,但不得不说,许多琢玉匠师的技艺是非常­精­湛的。

然后,邱晨淡淡道:“可有上好的玉料,也拿出来看看吧!”

一口气买了一堆玉饰,邱晨在掌柜的眼里已经飞速变成了超级大金主,连忙殷勤答道:“好,客官请稍等!”

邱晨又淡淡补充道:“我要做两个文案把玩之物,太小的料子就免了!”

虽说玉器的贵贱不以大小论,但同样是上好的料子,大件儿玉料因为难得,价格就往往不是几个或者数个小件儿玉器叠加能够相比的了。同样等级的玉料,一个大件儿可能不如十个玉佩用料多,但价格铁定比十个玉佩高,甚至高几倍几十倍都很正常。

不过,邱晨也说了,她是放在文案上把玩的,虽然算是大件儿,却也有了个范围限定,基本上就是一手能够把握的,掌柜的自然不会搬出大块头的玉山料子来。

看了掌柜的第二次拿来的玉料子,邱晨就挑了两块来说要订做。掌柜的就吩咐小伙计上去把琢玉师傅请下来,邱晨却出声将小伙计拦住,转而对掌柜的要求道:“我最好能上楼跟琢玉师傅谈谈,见一下琢玉师傅做的半成品,知道了琢玉师傅的雕工特­色­,也好最后确定我要的物件儿的规制。”

掌柜的思量了片刻,觉得去琢玉车间看看倒是无碍,琢玉的技艺也不是看一眼两眼就能偷了师去的。于是答应下来,引着邱晨上了楼。

在琢玉师傅的车间里,邱晨不经意地了解到了玉器黏合用的东西,所谓的‘万年牢’,就是用石灰加­鸡­蛋清混合制成的黏合剂。

邱晨听了,简直恨不能拍自己几巴掌,­鸡­蛋清有黏合作用她是知道的,之前制作‘爆竹’的时候,她还拿­鸡­蛋、糯米汁跟黏土混合,用的就是黏合效果。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她就一心想着寻找胶,把这个给忘了呢!

不动声­色­地跟琢玉师傅谈好了雕件儿的规制造型,邱晨付了订金,拿了之前挑选的玉饰,匆匆离开了玉器店,招呼守在门口的青江就往回走。

­鸡­蛋清、糯米汁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想必客栈的厨房里就有,她也不用再买了,回去跟伙计要一点就成了。

寻找多日,终于有了进展,邱晨满心兴奋,走路都快了许多,简直能称得上脚下生风了。可,往往事情就这样,越是着急,越容易出点儿什么事情给你耽误事儿。

邱晨出了玉器店,因为急着赶路,就没走人来人往的玉器店,而是熟门熟路地绕上一条相对宽阔平整有清净的街道。邱晨心里急得恨不能Сhā翅飞回客栈,要了糯米汁和­鸡­蛋清试试粘合力,低着头走的飞快,毫无防备下,一辆马车突然从一个拐 ...

(角绕过来,邱晨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了上去……

那马车驶的极快,又是在转弯,本身就有些倾斜,邱晨又没头没脑地撞了上去,车夫看到邱晨急忙用力勒住马缰:“吁……”

马儿被马缰勒的翻转了脖子,悲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后蹄拖行了几步,这才堪堪停住。如此,急刹车,车中的人登时坐不住,就听得隐隐撞在车厢上的声音:咚……

随即,就是一声痛呼从车里传出来:“啊……哎唷……”

前边一声惊呼惊吓却并不尖利,后边一声呼痛声更是婉转娇软,恰如莺啼柳荫,就是邱晨身为女人,还惊魂未散之下,仍旧被这一声娇呼引得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呃,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的急了些,没有注意到……”邱晨连忙道歉,又关切地询问车里的人,“请问车里的姑娘,可曾伤到?要不要去请郎中看看……小可,小可知道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医术­精­湛,也有上好的疗伤药!”

在邱晨心里,这出事故虽说对方的马车跑的急了些有责任,她心急赶路没注意前边的路况,同样也有责任。何况她没伤到,人家呼痛明显是磕到了,就是不论谁的责任,也得先给伤者医治不是!

可不等她的话落下,踏踏踏,马蹄声响,从车后跑过来五名骑马的男人来,个个人高马壮的……

“出什么事了?”为首一名男子上来就沉声质问道。

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邱晨疑惑着抬头看过去,不由愣住,问话的人竟是个……算是熟人吧,竟是那位从怀戎结伴去草原的带队百户--呼延寻!

车里的人儿这会儿听到呼延寻质问,声音柔婉,有含泣带悲地唤了一声:“爷……”

这一声当真是缠绵入骨,却偏偏带了那么一股子悲戚的撒娇之声,生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不过,跟在呼延寻身后的四人显然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不过是目光稍稍转了一下,立刻敛了神­色­,垂了眼。倒是邱晨一脸好奇地看着那车帘子,很想知道,能够拥有这样娇媚入骨缠绵如诉声音人究竟是何等容貌?能成为这位呼延寻的内眷的女子,总不该是那种音恐吧?

咳咳,所谓音恐,是当年邱晨上大学的时候一些男生给那些声音娇媚动人,但容貌丑陋形似恐龙的女人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当时一名男生跟一名女网友爱上了,通电话声音特别特别娇媚动人,把那个男同学迷得七荤八素的,买了火车票千里迢迢赶去相见……结果就是落荒而逃,据说回来做了好久噩梦!

想到这里,邱晨下意识地看向呼延寻,却很惊讶地看到这位一向神­色­肃穆的男人,这会儿竟涨红了脸,脸朝一边扭着……似乎很尴尬,很心虚?

这个男人心虚尴尬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向他撒娇?

摇摇头,邱晨将这些瞬间生出来的猜测抛开。不管如何,关她何事?

拱手一礼,邱晨对呼延寻道:“原来是呼延百户,没想到在这里再次相遇……刚刚,是小可走路没注意,差点儿撞上贵府的马车,冲撞了贵府内眷,还请呼延百户见谅!”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又道:“呼延百户,小可知道左近就有一家医馆医术不错,是否带贵府内眷去让郎中看看?”

呼延寻看着眼前的男装­妇­人,一股气在胸口升腾。在凌山卫、在怀戎镇、在北上草原的路途中,这­妇­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当时自己还不敢认,只怕是容貌相似却不想­干­的两个人。哪成想,他都确定了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妻子杨氏,这会儿见到,居然还是一脸镇定,一脸不相­干­,见了自己不但没有丝毫欢喜,竟仍然装的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她,这是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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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实在多,给闺女买衣裳、人情往来、还有最痛恨的打扫卫生……

只能暂时更新这些,尽量保持这个数的更新。过完除夕,就应该能恢复正常万字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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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认

( 第一百四十九章相认

邱晨说完,等了片刻都不见呼延寻回应,不由诧异地抬头看去,却见呼延寻正一脸忿恨地瞪着自己,那样子,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罪过一样!

她心中愕然,却仍旧竭力镇定着,又叫了一声:“呼延百户,是小可疏忽了,还望呼延百户见谅!”

“你!”呼延寻一口气闷在胸口生生作疼,想要质问这个­妇­人,究竟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认他,可张开嘴,却只吐出一个字来。『』

“爷,”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这声音出现的,还有一只白皙的葱白一样的纤纤素手,缓缓地挑起了车帘,然后一名容貌娇媚异常,风情万种的脸庞露了出来,“勿那书生,你怎么还叫百户?爷如今奉命驻守安阳,可是四品卫指挥佥事了呢!”

闻言,邱晨愣了愣,才醒悟过来。百户是正六品,升为四品卫指挥佥事,虽然只是差着两品,但其中可整整差着六级!连升三级的都少见,连升六级……自然是很骄傲的,自己却一口一个百户地称呼人家,难怪人家不高兴了!

笑了笑,邱晨再次拱手道:“呵呵,恭贺呼延大人升迁!小可消息闭塞实在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想必佥事大人大人大量,也不会因此怪罪小可吧?……”

她越是笑着坦然镇定,越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呼延寻的脸­色­越是­阴­沉难看,听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终于忍不住胸中怒气,历喝道:“住嘴!”

青江原本跟在邱晨身后,安静听着自家夫人和对方交涉,听到双方认识,还觉得放了心,却没想到,转眼,对方就变了脸。

一声厉喝,邱晨被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停了话。

青江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这呼延寻叩头道:“大人,我家夫人是无心冲撞,还望大人多多宽恕,不要怪罪我家夫人……”

呼延寻刚才就看到林旭身后跟着一名男子,不过看穿着应该是一名仆人,想起韩留打听回去的消息也就了然了,并没有多加注意,没想到,这个仆人倒是个忠心的,居然上前替那­妇­人请求饶恕!

邱晨一见青江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却看不下去了,伸手就去拉青江,一边道:“青江,你这是做什么,呼延大人与我是旧识,呼延大人可是战功赫赫之人,怎么会跟我一般见识……快起来,你这样,若是让别人看到,岂不误会呼延大人?”

青江心眼儿比大兴实诚,却也听得出邱晨话里有话,也就不再勉强,顺着邱晨的话站了起来。

呼延寻看着眼前当街拉拉扯扯的­妇­人,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跳出来。强忍着咽下一口气,抬手挥挥,跟在他身后的四人,连那名车夫立刻齐齐地控马向后远远地退开去。

呼延寻也从马上跳了下来,邱晨拉起青江,一回头就看到呼延寻脸­色­不善地下了马,正往她这边走来,不由吓了一跳,难道,这人呵斥一句不够,还要动手打人不成?

不就是走路不小心,让他的内眷磕了一下嘛,至于如此这么大火气吗?

可,邱晨也明白,就她如今的身份,就是被这位当街抽上几十鞭子,也没处说理去!一时间,邱晨满心无奈,却并没有多少恐惧。

她慢慢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平静而淡定地看着呼延寻一步步走近,不再说话,连微笑也懒得维持了!

呼延寻走到邱晨面前一步处,突然挥手对青江命令道:“你退下!”

青江是真的害怕,这个世界,百姓天生就害怕做官的,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奴仆的身份,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呢!

尽管害怕地微微颤抖,但青江在呼延寻命令之后并没有立刻执行,而是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邱晨。他是林家的奴仆,只能听主子的吩咐。

邱晨不知道呼延寻要做什么,但她却知道,青江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呼延寻真的要动手打她,青江在近前上前阻拦的话,根本不起作用不说,只能是绕上一个搭上一个!那就太赔本儿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邱晨示意青江:“你退远些!”

青江又忧虑地看了看邱晨,终是应了一声,缓缓地退到十几步开外处站定。

青江退走了,呼延寻跟着的人也都退走了,街道仿佛瞬间空旷起来。邱晨这会儿很有些没骨气地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对面的男人怎么处置她……算了,他打他杀,她也逃不脱,跑不掉,索­性­就闭上眼睛,爱咋咋地吧!

至少不用看到他挥起鞭子,还是举起刀了!

呼延寻将一­干­人等打发开,再转回头,却见刚刚还大气凛然的­妇­人居然闭上了眼睛,脸儿也有些微微地发白了……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温婉柔顺的­妇­人,总是柔柔地含笑地看着他,嘘寒问暖……他胸口的那口气一下子莫名地散了。ww

“唉……”呼延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抚上了­妇­人细腻的脸庞,“我知道你因我去征夫不欢喜……”

征夫?

邱晨大愕,猛地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说什么,他说‘因我去征夫……’

在邱晨脑海中,被征夫走了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林升!

这个人明明叫呼延寻……呃,是了,林升并非林旭的亲生哥哥。那么,呼延寻是他的真名字了?

被­妇­人直愣愣盯着,呼延寻心中升起的那抹柔情,想要说几句软话抚慰这个­妇­人,却说不下去了。就连那只伸出去的手,也尴尬不已地收了回来,背到了身后,目光也避开来,微微侧了身子,沉声道:“……我已经听说,二弟考取了县试案首……老夫人还好吧?娴娘如何?”

邱晨瞪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瞪得眼睛生疼,涩涩地升起一层雾气,却被她仰起头,用力地眨了下去。

微微仰着脸,她的目光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暗暗道:海棠,你可看到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这就是你为之丢了­性­命的男人!三年未归,没有只言片语不说,明明回来了,明明已经就职本府四品卫指挥佥事,却没有回家,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招摇过市,见到面,居然也只是说林旭,问什么老夫人,问什么娴娘……竟没问你一句,可受累了,可受苦了!甚至连两个孩儿都没问!阿福阿满可是他的亲骨­肉­!

问完话,好一会儿,呼延寻没等到­妇­人回答,有些诧异地转回头来,就看到­妇­人微微仰着头,眼眶通红……

不由又是一叹:“算了,你先回去吧。”

“我刚刚到职,还没安顿下来,你回去禀告老太太,告诉二弟,我安顿下来,就回去……”

邱晨却根本没听后边这句话,只听到呼延寻让她回去,就想转身就走,退了几步,终是镇定地拱手一揖,转身,带着青江匆匆而去。根本没管她去的方向与云中客栈背道而驰。

她来了府城已经两天了。从云中客栈的程掌柜处得知云济琛和廖文清去了 ...

(临近府城,原本云济琛传信让她等他们两天,可邱晨回到客栈,片刻都未停留,到了午时,却连饭都没吃,吩咐青江收拾行李,套上马车,直接启程回刘家岙。

青江只以为自家夫人被吓到了,一路也不说话打扰,只尽心地赶着马车,让马车行驶的更平稳些。

邱晨倚着一只大靠枕坐在车厢里,那股子从心底冲出来的悲伤渐渐消散,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微闭着眼睛,邱晨在心里默然道:海棠,你是可死心了?

一路行驶,直到看到了安平县城稍显低矮的城墙,邱晨出声对青江道:“刚刚急着走,咱们连饭都没吃……这会儿都该未时了,且去县城停一下,吃点儿东西吧!”

青江老实地应着:“是,夫人!”

挥动马鞭子,驱赶着马车进了安平城。

邱晨让青江直接将车子赶到县学对面的食铺子,她让青江吃着东西,自己则从车上拿下这两日在府城逛街给林旭买的一件灰鼠皮的皮坎肩,还有一件呢子大氅来,用包袱包了,拎在手里,往县学而去。

进了十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看这天­色­比上午越发­阴­沉,厚厚地铅灰­色­云层越压越低,很可能要下今冬头一场雪了。林旭身上只有前些日子回家带来的一身棉衣裤,不下雪还行,真下了雪可顶不住。她把这两件衣裳送过去,万一下雪,林旭也不至于没衣裳添加挨冻。

县学里的学子已经开始上下午的课程了,邱晨也没打扰林旭,只将衣服包裹交给了大门上的守门人,并摸了一块约摸五六钱的碎银子给了那个老汉,把个老汉欢喜的满脸笑地应承着,等下了课,他就给林二公子送去!

林二公子……是啊,世人皆知她的丈夫是林家老大林升,已经征夫死在边关,连销户文书都开好了呢!

邱晨一下子地欢喜轻松起来,笑着对那老人道了谢,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出来了。

青江已经吃完了,一见邱晨回来,连忙站起身来:“夫人,您要的面我怕冷了没让他们上,您先坐,小的这就去让他们给您上面!”

邱晨笑着答应着,随即又大声道:“让他们再给上两碗,再切一斤牛­肉­上来。你饿到这个时辰,恐怕早就饿坏了,一碗面可不够!”

舒舒服服地吃了一碗热汤面,吃了两片牛­肉­,邱晨就很饱了,剩下的都让青江吃了。从食铺子里出来,邱晨又吩咐青江赶着车子去了老胡家买了几只肴兔和烧­鸡­,还把人家肴好的一大包­鸡­杂都包了圆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去了。

几日没回家,别说孩子们见了亲热的不行,都围上来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阿满更是趴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就是家里的仆从们也是个个欢喜非常的。

大兴家的赶紧去加菜,收拾邱晨带回来的肴兔烧­鸡­,青杏和玉凤则快手快脚地备好了热水,伺候着邱晨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薄棉衣棉裤,这才舒坦地走进温暖的里间,踢了鞋,和孩子们一起上炕。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送进饭菜来,青杏和玉凤接过来,在炕桌上摆了,邱晨就挥手吩咐青杏玉凤:“你们拿三只肴兔、三只烧­鸡­,分给三家,你们也去前边跟家人一起吃饭去!吃完了再回来伺候吧!”

青杏和玉凤都习惯了邱晨的脾气,欢欢喜喜地谢了赏,拿了肴兔烧­鸡­,去前院跟家人吃饭。

老胡家的肴­肉­,孩子们曾经想象中最美味的食物,这会儿虽说日子好了,几乎每一顿都能吃到­鸡­鸭鱼­肉­的,但老胡家的肴­肉­,孩子们还是比较喜欢的,一个个吃的小嘴儿油汪汪的,特别是阿满,最爱吃邱晨买回来的­鸡­杂,自己用胖胖的小手抓着,小嘴儿鼓涌鼓涌的,三两口就消灭掉一只。

阿福则特别爱吃­鸡­爪,两只烧­鸡­的­鸡­爪都被他包圆儿了。俊言俊文爱吃­鸡­腿兔腿,俊文俊书大了,知道让服弟弟妹妹了,只随意地吃着其他部位,俊文还没忘了给姑姑夹了一只­鸡­翅膀,成子则夹了一只­鸡­杂给邱晨放进盘子里。把个邱晨乐的满脸灿烂的,这俩孩子没白疼,还注意到自己爱吃­鸡­翅膀­鸡­杂了……这么细心体贴的孩子,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那个闺女。谁家闺女嫁给他们,一定是有福的!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青杏和玉凤也吃完饭回来了,端了水伺候众人洗了。

邱晨从衣橱里拿出几件珍珠毛的毛坎肩儿,都搭配着珍珠毛的皮大衣,大衣的款式是邱晨给青江家的,不是这个时代习惯穿的斗篷,而是现代的兜帽大衣,帽子里也衬了雪白柔软的珍珠皮,大衣外表俊文俊书用的是宝蓝素锦,俊言俊章用的是枣红提花缎,成子和阿福和阿满则都是用的青­色­的素­色­锦缎。

成子每日和工人们在一起,不好穿太过鲜艳的锦缎。阿福阿满两个孩子却是守着孝呢,可不能穿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

另外,每个孩子还有一双同样衬了羊羔皮的短统靴,还有露指头的棉手套。

邱晨让一群孩子当时将新衣裳穿上,一个个毛茸茸的,简直就是大大小小几只熊……把邱晨逗笑了,孩子们也笑成一团。

笑闹了一阵子,邱晨吩咐玉凤:“去,把我买回来的灰鼠皮拿出六张来,再拿上两只肴兔、两只烧­鸡­,跟我去趟西院。”

孩子们闹了一阵子,邱晨就让他们脱了大衣裳,在炕上写字读书,自己则带了玉凤去了趟西院。看过林老太太的炕热呼呼的,屋里的火墙也烧起来了,房间里暖洋洋的,又和林老太太三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了回来。

进了大门,邱晨对大兴吩咐:“西院盯着些,柴和碳都不能缺了。另外,西院没有马车,若是他们用车麻利些,别让人觉出怎样来。咱们要是买到什么新鲜菜,也别忘了给那边送一份过去。”

大兴连声答应下来。

邱晨又问了大兴学堂里烧火墙的事,大兴也答应说已经烧上几天了,从十月初一开始的。邱晨想了想,十月一之前确实没有太冷,这才罢了,回后院去了。

回了屋,除了大衣裳,邱晨上了炕,给孩子们检查了作业,又出了几道算术题给孩子们做。道戌时末,才打发孩子们回房睡觉去了。

邱晨也给阿福阿满洗了手脸、洗了脚、刷了牙,钻进被窝讲故事睡觉。

身下的炕烧得热乎乎的,夜里睡得特别踏实,仿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心安的味道,睡在自家的炕上,特别放松,特别沉!

睡得正香,突然门外传来玉凤的叫声:“夫人,夫人!”一贯沉稳的玉凤,今晚的声音里却满是急惶和恐惧,打着颤,在寂静的黑夜了,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邱晨一个机灵醒过来,稳了稳神,取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及了鞋出了里屋。外屋的火墙填了木柴,房间里也不冷,邱晨扬声叫玉凤进来。

“什么事?”邱晨微微皱着眉头,声音却尽量放平缓了。半夜里睡得正香被叫醒,任谁也不可能高兴,但她已经冷静下来。

“夫人,二魁,二魁婶子……”玉凤也 ...

(不知是不是太冷了,还是太恐惧了,哆嗦的说不成话。

邱晨却一个寒颤,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样?什么时候发动的?可去请了收生婆?”邱晨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玉凤青杏进了屋,看到邱晨似乎暖和了些,也平静了些,终于可以清楚地回答了:“亥时末发动的,二魁叔过来报信后已经去请收生婆了。我娘和青江婶子、顺子婶子都已经过去了……”

一听大兴家的三个人都过去了,邱晨略略安了心,一边动手挽着头发,一边吩咐玉凤,将她前些日子准备好的消了毒的外伤用具、药品、酒­精­都拿出来。然后,她匆匆穿了棉衣棉裤,裹了一件风氅,嘱咐青杏在屋里好生守着两个孩子,她则匆匆地出了家门,径直奔着二魁家去了。

八月底,二魁家已经搬进新屋子里去了。学堂那边由村子里又找了一名­妇­人,每日去学堂打扫做饭。

邱晨抱着她之前备好的外伤用医疗铜匣子,玉凤打着灯笼在她前面一步处照着亮,一出家门,十月深夜已经有些刺骨的寒风扑面吹过来,让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邱晨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瞥了眼玉凤身上同样紧裹的还算厚重的棉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道:“走吧!”

主仆俩就在家门口折向西行,越过西院,很快来到了位于林家和兰英家中间的二魁家。

此时二魁家的大门敞开着,两人还没走进去,就看到正屋房门和窗户透出的灯光,还有隐隐的晃动着的人影子来。

进了二魁家,大门一侧的角落里传出两声低低的犬吠,邱晨喝了一声,搬家时山子刚刚抱回来的小狗崽儿听出了声音,就呜咽了一声,缩回院子角落的狗窝里去了。

踏进院子,二魁家里的情形看的更清楚,不但里屋有人,灯火明亮的堂屋里也有人在忙着,冰冷的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烧柴火的烟火味儿。邱晨暗暗点头,看来已经有人在烧热水了。

两人匆匆进了屋门,大兴家的从堂屋的灶膛前站起很来:“夫人,你过来了!”

邱晨点点头,问:“怎样了?”

“兰英和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在里边,嗯,青江家的懂点儿收生,说是还早……”显然,生产这种事没办法让人放松,平日一贯爽利开朗的大兴家的这会儿也带了明显的紧张。

邱晨抬手拍了拍大兴的肩膀:“好了,别紧张,准备水,我进,可能一会儿要洗手。”

经过宽慰,大兴家的似乎镇定了些,点了点头,继续蹲下去烧火。邱晨抬手挑起东屋的门帘,又回头对紧跟在身后的玉凤道:“你去西屋看看,山子和石头怎么样了,若是两个孩子……嗯,给他们穿好衣服,带他们去咱家,跟阿福阿满一块儿睡去。送孩子们回去,你跟青杏看好孩子就行了,不用回来了。”

玉凤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这种情况留在这里帮不上忙,还跟着担惊受怕的。更何况,生孩子这种事儿,也不是未婚的小姑娘能参与的。

说着,邱晨从玉凤手里接过酒­精­坛子,一手拎着酒­精­,一手抱着医疗匣子进了里屋。

屋里点了只点了一支油灯,青江家的、顺子家的站在炕下,兰英则跪在炕上,正在给头朝里躺在炕上的二魁家的擦着脸。

见邱晨进来,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曲膝见礼,然后上前接过邱晨手里拿的酒­精­坛子和医疗匣子。

兰英则好像吁了口气道:“海棠来啦!”

二魁家的听到动静,也抬眼看过来,似乎想对邱晨笑笑,可恰好一波阵痛袭来,让她未展开的笑容瞬间扭曲起来。

------题外话------

终于让这俩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下边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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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二魁得女

( 第一百五十章二魁得女

邱晨俯身拍拍二魁家的身体,安慰着:“别怕,我们都来了,二魁也去请收生婆了,一定能顺顺妥妥地把孩子生出来的……”

二魁家的皱着眉,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听到邱晨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我让玉凤把山子和石头送去我家了,有她们照顾着,你别担心……”

一边说着,邱晨俯身查看二魁家的情况。就见炕上的褥子已经揭了起来,二魁家的身下铺了草木灰,铺了一条­干­净的旧床单,身上也盖着一条……邱晨暗暗松了口气,草木灰看上去不­干­净,刚烧出来的草木灰却是相对来说没有细菌的,也是相对洁净的。而且草木灰吸水­性­强,可以吸收生产过程中的血水。铺的盖的床单,也是邱晨叮嘱过二魁家的,是清洗后又煮过的,相对来说也­干­净的……这些措施虽然简单,但也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洁净措施。

邱晨不懂收生,因为在现代没有结婚,也没经历过女人生产,对于生产她帮不上别的忙,她对于分娩的有限知识,要么是通过书籍、网络等渠道得到的,要么就是听学医的同学和年龄大的生过孩子的朋友说的,理论上或许比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的多一些,但却毫无实践经验。她能够想到的能够做的,只是尽量做到洁净,避免生产过程中的感染!

看着二魁家过了一波阵痛,邱晨拿了一瓶人参粉出来,用热水冲了一碗参茶端回来,让炕上的兰英喂给二魁家喝。她则又转回外屋,拿了一只陶盆用热水刷­干­净了,又倒入半盆热水端进里屋。

“兰英姐,咱们先给红梅洗一洗……”邱晨招呼兰英。

不等兰英说话,二魁家却急声拒绝道:“不行,怎么能让你们给我洗……”这个时代的女­性­身体,被认为是不洁的,特别是生产的产房,被说成是血光凶恶之地,许多人进了产房后,都会用一些特别的东西清洗,以洗去身上的血煞污秽之气。不提这个,就仅仅害羞,还让二魁家的下意识地拒绝。

“红梅,你这会儿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安全,过了今日,等你出了月子,再好好谢谢我们吧……”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宽慰着二魁家的,和兰英掀开二魁家身上盖的床单,扶着二魁家慢慢起身,邱晨动手,先用放温的开水给二魁家仔细地清洗了一边,用拿来酒­精­冲洗了一遍。

经过这两遍清洗,就算做了产前消毒。邱晨又放了些心,再次让兰英将剩下的半碗参茶喂给二魁家的。

忙乎完这些,二魁也领着收生婆子回来了。收生婆子其实就是村西的一个老太太,多多少少懂得一些收生的技术,就成了一个村甚至几个村的收生婆。

这个老太太邱晨认识,平时看着还算整齐­干­净,可今天邱晨的目光挑剔,看那婆子进屋之后,连手都不洗,就要去给二魁家的做产前检查,登时沉了脸。

“笎子婶子,这大冷天的,让你受冻了,来,咱们这里烧好了热水,您先洗洗手,也暖和暖和。”一边说着,邱晨一边给青江家的使了个眼­色­,青江家的立刻打来热水,还拿来了肥皂盒。

“咦,这就是你们家做的那个香皂吧?真是怪香的……”收生婆托着香皂很是眼馋地说着。

邱晨笑着道:“笎子婶子,你帮着二魁家把这个孩子顺顺妥妥拾下来,一块香皂算啥,我这会儿就答应你,到时候给你一样送一块过去!”

收生婆笑的一脸褶子,欢喜无限的,就让邱晨哄着用香皂洗了几遍手,连手腕子、指甲缝里斗没放过。之后,又用酒­精­浸了一回,这才让她去给二魁家的检查。

“怎么样?”看着笎子婶子转回头来,邱晨和兰英齐声询问。

“嗳,挺好,就是还早,我估摸着,咋也得再有顿饭功夫,孩子才能来……”笎子婶子一脸放松。这样的神情,让邱晨和兰英都多多少少放了心。

阵痛,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剧烈,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终于在收生婆子喝了一碗参茶后,再次检查,说是差不多了。邱晨几人登时紧张起来。

当一声响亮的啼哭在屋里响起,天­色­已经微明,邱晨看着只是疲惫,却并没什么大碍的二魁家的,总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呵呵,听到哭了吧?是你们俩心心盼着的闺女!”邱晨走出里屋,就看到二魁正蹲在堂屋地上,立刻笑着报喜,之后又赶紧道,“放心吧,大人孩子都好,母女平安!”

说完,邱晨就退回了屋里,帮着收生婆给二魁家的做了清理,兰英和青江家的几个,在炕头铺了褥子,又铺垫了­干­净消毒过的棉布,把二魁家的挪过去,盖好,孩子也用温水清洗了一遍,邱晨按照自己的记忆,帮着清理了孩子嘴里的黏液,然后用她带来的药物给孩子包扎了脐带,用小被子包好了,一并放进二魁家的身边。『』

做完这些,收生婆子的活儿就做完了。邱晨让青江家的回去拿了五块香皂回来,连收生银子一起交给收生婆,乐的这婆子笑的脸像绽放的掬花,连连道了谢,用衣襟紧紧地裹着,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这才拿出几份配好的汤药交给二魁,“这些是帮着红梅恢复身体的,你熬了给她喝,熬两回,第一回三碗水熬到一碗,第二回一碗半熬到半碗,合在一起,分成两份,过会儿喝一份,等吃了晚饭再给她热热第二份喝下。这几天,你就不用过去上工了,在家里好好把红梅伺候好。等她出了月子,你再去上工不晚。”

邱晨交待给二魁的汤药是活血祛瘀的,可以帮助产­妇­尽快排出恶露,让身体尽快恢复起来。

产褥,产褥,说的就是生产和产后恢复两个阶段。生产时固然有难产、大出血等种种可能出现的危险。产后因为生产时造成的伤害,加上用具不洁,从而造成产­妇­、或者新生儿的感染,也就是古代所说的产褥热和月子病,重的也可以危及生命。

邱晨尽力做到了生产过程的清洁,各种用具、接生婆的手、还有二魁家的身体都做了清洁消毒,新生儿的脐带也做了很好的清理和包扎,又给二魁家的用了活血祛瘀,补血养气的汤药,帮助她培本固原,排除淤血……可以说,尽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就是祈祷,这母女俩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了。

在二魁的感谢声里,邱晨带着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告辞回家。兰英也收拾收拾回了自家。

大半夜没有睡觉,邱晨四人都很是困顿疲倦,看看天­色­还早,回了家邱晨就把那三人撵回家补觉去了。并叮嘱大兴家的,不用早起做饭。然后自己也回了后院正屋。青杏和玉凤两个人挤在里屋炕尾睡着了,听到邱晨进门,忙忙地起身伺候。

两人很快给邱晨打来了热水洗漱了,邱晨也不赶她们回去,主仆们将就着在炕上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

邱晨一起身,青杏和玉凤也跟着起来,伺候着邱晨和随后起身的孩子们洗漱。

山子和石头睡得懵懵的,睁开眼看 ...

(到邱晨的第一眼,山子就问:“海棠姨,我娘咋样?”

看着山子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恐惧,邱晨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放心吧,你娘很好,给你们生了个小妹妹……”

“啊?我也有妹妹啦?嘿嘿……”石头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异之声,然后就欢喜地嘿嘿笑起来。山子小脸上的担忧和恐惧也散了,变成了单纯真挚的欢喜。

山子还对旁边的阿福道:“我也有妹妹啦……”言下之意,阿福以后再不能用自己有妹妹眼馋他了!

几个孩子的纯真的毫无杂质的欢喜,让邱晨疲惫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邱晨笑着在几个孩子身上拍一巴掌,催促道:“你们几个赶紧的,洗手洗脸,吃了饭你们几个还得去学堂呢。”

顿了顿,邱晨又摸摸石头的脑袋道:“石头今儿就跟着海棠姨啊,你爹你娘昨儿夜里都没睡,累坏了,让他们休息休息,等到晚上,我再带你们回去看妹妹哈!”

山子本来打算要求回娘亲和妹妹,听海棠这么说,也就忍下心里的蠢蠢欲动,点点头,乖乖地领着石头去洗手洗脸了,那模样完全没了平时的调皮淘气,很有些当大哥哥的样子了。

收拾了几个孩子,大兴家的就红着眼睛进来问摆饭不。

一看她这样,邱晨就知道她没有歇多大会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让她把早饭端进来:“你端进饭来,收拾的事儿就不用管了,你赶紧去睡会儿吧!到中午做饭前起来就成!”

大兴家的一脸笑的答应着,却忍不住抹了抹眼睛,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她这会儿是一点儿都不懊悔被廖家送出来了,甚至每每感到深深地庆幸。

吃过早饭,打发阿福阿满和山子跟着俊文俊书几个去了学堂,邱晨没有按照惯例去东院,而是先取了一只­鸡­炖上,让青杏看着,这才领着小石头去了东院,挨个工坊看了一遍,最后走到五味子分装的地方。

进了九月后,万物萧杀,红红火火的罗布麻茶也因为植株枯萎停了。还好,山上有的是酸枣和五味子,林家就又开始收购五味子、酸枣仁和郁李仁等多种果实、果仁药材。这些药材价格相对罗布麻高一些,质地也沉重些,虽然采摘较困难,但并没有影响到村里人的收入。

青山家的一见她就笑着站起身来:“昨晚我们也没听到动静……”

邱晨笑着摆摆手:“人手不少,我虽然去了,也帮不上啥忙……好在,她们娘俩都顺顺妥妥的……”

青山家的也跟着笑道:“嗳,咋说不是。这回,二魁家两口子可是想要啥来啥了,他们俩可就盼着拾个闺女呐……刚刚我去看了,那小闺女长的可真水生儿,那眉眼看着可够俊的,将来一定是个模样儿俊的……是不是啊,小石头?你娘给你生了妹妹,欢喜不?……”

说着说着,青山家的就开始摸着小石头询问,把石头个淘小子弄得涨红了脸,连连往邱晨身后躲。把一群­妇­人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玉香也跟着说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因为在林家的活儿不重,一直没有停工。邱晨见她反应不重,兰英和秀儿几个人都对她颇有照顾,叮嘱了几次,也就不强求了。

说起这样的家长里短,邱晨就Сhā不上嘴了,笑着听了一会儿,就带着被一群­妇­人调戏的手足无措,恨不能找条地缝儿钻进去的石头离开了。

回去后,­鸡­汤已经炖好了,邱晨让青杏垫了草垫子,连瓦罐儿一起给二魁家送过去。

一回头,老何站在二门口,邱晨微微诧异着,笑道:“何师傅,找我么?”

“是啊,”老何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即又解释道,“东家尽管忙,我不急,不急。”

邱晨笑着走过去:“何师傅,你有事就说吧,我忙完了!”

“哦,东家,咱们的藕该踩了,嗯,再晚,塘里上了冻就没法子了。”看得出,老何有些焦急。

老何是南边儿的人,对北方的天气不熟悉,在他们家乡,都是进了十月才开始踩藕,老何家乡有大片的水面,踩藕的工作会从十月初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二月,连续近半年。是以,最初天气变化的时候,并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等到意识到这个问题,邱晨又出了门。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也忙得不见人,老何急得不行,昨晚听说东家娘子回来了,没好意思晚上过来,而是一大早就过来等待。

邱晨恍然,随即又道:“何师傅,咱们今年的种藕下的少,是不是可以今年不踩藕,明年就不用种了?”

老何愣了愣,笑道:“若是如此,倒真不需要急着踩藕了。不过,想要增加收成,最好明年春天再移种一遍,不然挤在一起,收成就少了。”

邱晨笑着道:“那明年再请何师傅过来可好?我这里的池子小,我娘家那边有一片上百亩的水面,若是可以的话,咱们把那边买下来,种藕养鱼可好?”

说着,邱晨引着老何进了门房。因为门房里要日夜有人值守,也盘了一铺小炕,点了炕炉子,人一进屋,就感到暖暖的,刚刚站在屋外的寒冷也随之散去。

顺子一见邱晨和老何进来,连忙从炕上跳下来,笑着让二人上了炕,给两人倒了热茶。

邱晨喝了口热茶,捧着茶杯笑道:“今儿晚了,明儿,我叫上大哥,咱们一起那片水面合不合适,何师傅觉得怎样?若是何师傅也觉得那片水面能用,我给何师傅在那里盖上个院子,何师傅直接将家人也接过来,可好?”

听到邱晨说起上百亩的水面,老何也露出一片喜­色­,但说到搬家过来,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儿可以水面……至于搬家的事,还请东家娘子见谅,我得回家商议商议。”

故土难离,这种心情邱晨理解,于是笑着道:“我和大哥二哥都希望何师傅能够搬过来长住。但何师傅也不用勉强,和家人商议过后,不行的话,何师傅也要再辛苦几年,呵呵,我可是就信得住何师傅的本事了,就不找别人了。”

这件事,老何倒是能够答应,于是立刻笑着应了。虽说撇家舍业,但来这里一年管吃管住管衣裳,东家还付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可比他在家乡辛辛苦苦一年连十两银子也不一定攒下好的太多了。不过把家搬过来,就只这样­干­上两年,家里三个儿子起屋娶亲,和女儿的嫁妆银子就都有了。

午饭时分,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一说买水面的事儿,杨家兄弟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一大早,就由杨树勇赶了车,带了老何和邱晨一起去了杨家铺子看水面。

杨家铺子南边儿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沼名为南沼湖,比较深的水面就由五十几亩,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和沼泽湿地。

五十多亩水面已经很大,十月的湖水边缘已经有些微冰,因为有风,水面微微地排着细细的水波,远望像层层鱼鳞,近看那湖水不大的水波一层层冲向岸边,不是大海般汹涌的波澜壮阔,却自有一番内蕴的气势,冲上岸,或者只是冲到岸边的薄冰上 ...

(,然后退去,一波一波,似乎是不甘寒冷的天气即将带来的冰封。

邱晨三人赶着马车绕了一圈儿,因为气候寒冷起来,虽然大地还未封冻,但河滩、湿地已经不再湿滑、泥泞,而且,在南沼湖的西北方有一个小山包,不高,青灰的石头却极坚固上面零零落落生着许多杂树,槐柳之类,却能够让人可以方便地避开大面积的湿地苇荡,走近南沼湖,走到湖边。

之前看着大片大片的湿地,邱晨还觉得有些可惜。湿地中芦苇荡、水草丛生,泥泞湿滑,而且常年的湿地上一般都由泥潭,人或动物踩上去极有可能深陷泥潭难以脱身,甚至被更深的泥潭吞没都有可能。若是南沼湖四周全部被湿地包围,买南沼湖的计划就得放弃,如今看到这一个山包,就完全可以经过一番修整,把山包平整一下,盖房子,修路,盖鸭舍鹅圈之类,就都不用发愁了。

邱晨又到水边查看了一下,想要在这么大的湖面养鱼,喂养、捕捞肯定要用到舟船,这个地方的岸边石质坚固,稍加清理,就可以建一个小码头,供船只停泊。

将南沼湖连带周围的芦苇荡、湿地看了一遍,老何看好了大片的水面可以种藕、养鱼,邱晨则看好了大片的湿地芦苇,可以养殖­鸡­、鸭和鹅。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养殖业这个概念,虽说家家户户养­鸡­养猪,但规模实在是太小,细算下来,耗费的工时和粮食算上,根本不挣钱。若是有这么大一片草场用来搞养殖业,只要把饲料营养提高上去,把疾病的防治搞好,绝对会是个很赚钱的项目。

另外,这么大片的芦苇,利用起来,就不仅仅是用来做柴草和简单的草苫子,鲜芦苇可以用来养牛养羊,长成的芦苇可以用来造纸,经过加工后,还可以编制各种芦苇用品,有很广阔的开发价值。

三人查看南沼湖,就住在杨家。海棠娘刘氏今年早早地就吃了邱晨送来的润肺滋养的药丸,吃得好,用得好,屋里经过改造后,加了火墙,暖和还不呛。天气冷了,刘氏也没像往年那样咳喘不休,气­色­也好了许多。这让邱晨放心了不少。又给刘氏送了些药丸子,也给海棠爹送了些治疗旧伤的药酒、药丸,这才跟杨树勇、老何返程回去。

离开杨家铺子,邱晨带着杨树勇和老何回转刘家岙的时候,在安平县城的回春堂停了下,给廖文清留了封信,让他帮忙把南沼湖买下来。

回到刘家岙,又是晚上,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洗了个热水澡,邱晨就带着孩子们睡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去作坊里看过,邱晨就把两条鲫鱼炖了一罐­奶­白­色­的浓汤,让玉凤拎了,一起去了二魁家。

二魁家的小丫头已经五天了,邱晨进去,二魁正坐在堂屋里洗褯子。看到邱晨进来,很是不好意思地蹭蹭手,红着脸把邱晨往里屋让。

“我身上冷,稍暖暖再进!”邱晨说着,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身后的玉凤,搓了搓手,去碗柜中拿了一只碗和一把汤匙,这才拎了鱼汤进了里屋。

二魁家的恢复了不少,气­色­很不错,包着头,盖着被子坐在炕头,正抱着小丫头喂­奶­。

“你气­色­不错,身子想必恢复的也好吧?对了,­奶­水够吧?”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将鱼汤和碗勺都放在炕桌上,然后凑过去,看二魁家的怀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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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们爷带着伤

( 第一百五十一章我们爷带着伤

小丫头也看着没那么红呼呼皱巴巴的了,变得粉嘟嘟胖乎乎的,正鼓着­肉­­肉­的小嘴儿用力地吃着­奶­,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奶­罐儿,好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儿。ww

“我好着了。吃了你给抓的药,我觉得这回的月子比上两回好得多了,身子恢复的快,­奶­水也足,就是身上也快­干­净了!”二魁点着头笑道。

“唔,那就好。呵呵,这孩子胖了不少,张开了……还知道捂着怕别人抢嘞!”虽然有阿福阿满,但邱晨却没有带­奶­娃的经验,看着小丫头­肉­­肉­软软的模样,稀罕的不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丫头­肉­粉­色­的小手。小丫头的小手还不是太胖,­肉­­肉­的粉­色­,手指细而长,被邱晨一碰后,很准确地丢开自己的­奶­罐儿,反手将邱晨的手指紧紧地握住。

“嗬,这孩子的小手还挺有劲儿!手指也长,长大了一定是个手巧的……”

若是现代,手指细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适合弹钢琴,可这个时代,夸奖女孩子第一夸得是容貌,第二夸得是手巧心灵……钢琴是什么,别说这个世界没有那个东西,就是传统的古琴古筝之类的乐器,也只是有钱有闲的大家小姐们拿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爱好,拿不上台面的。

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恐怕比夸她自己都高兴。

二魁家的也是满脸喜意,笑着道:“都这么说呢,这大手大脚的,恐怕拿不了针线,哪来的巧手……”

两个人喁喁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小丫头吃着­奶­沉沉睡了过去,二魁家的把孩子放好,整理了衣裳,邱晨给她舀了鱼汤,让她喝。

二魁家的端着鱼汤,感慨着红了眼:“从有了这孩子,你那边吃啥好饭食都少不了我的,如今,这月子都是你给养着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们亲近,我就拿你当亲姊妹看待,你还说这些岂不是远了?……我可是听说月子里掉不的泪,要是影响了­奶­可就麻烦了。”

说着话,二魁家的喝完了鱼汤。邱晨重新洗了手,给孩子检查了脐带,见脐带已经­干­枯脱落,疤痕--也就是孩子的肚脐儿也很好,没有感染的现象,让邱晨彻底松了口气。

这样,生产期母女俩可能出现的感染危险期总算度过去了。

看着邱晨一点点摸着孩子,看着孩子不转眼,二魁家的觉得心里酸酸的,海棠这么好的一个人,日子却过得搓心。升子去了边关,先是传出死讯,海棠一病几乎没了命,之后辛苦­操­持着把日子过得兴腾起来,林家又来了三个人,说是旭子的母亲姐姐,还说升子和旭子并非亲兄弟……幸好海棠有本事,旭子也有良心,没有难为海棠娘仨。她可是听多了,婆婆小叔为了家产赶走寡居­妇­人的事儿,更何况,旭子根本不是亲小叔呢!

后来,她才又说升子还活着,可只说活着,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却连个实靠信儿都没有,唉!

海棠这么喜欢孩子,若是升子回来,她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再生几个,如今这样……

邱晨并不知道,自己在二魁家的心里也是可怜人,稀罕了小十月一会儿,就辞过二魁家的回了家。

因为小丫头生在十月,二魁两口子就给孩子起了个十月的名儿。村里人讲究‘赖名好养活’,小名儿叫‘臭儿,狗蛋’的有的是,十月在邱晨听来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家,只有辰时末,邱晨也不用去东跨院,想想老何就要回家,于是带着玉凤和青杏开始给老何准备归家的礼物。

大半年来,老何尽心尽力,几乎天天泡在池塘边儿,莲藕数量少,不用费太多­精­力,老何就几乎天天出去捞鱼,大大小小的捞回来,挑选出不适合养殖的品种,剩下的都放养到林家门前的池塘里。几个月积累下来,池塘中放养的鱼的数量,基本有几万尾了。因为老何捞回来的不仅有鱼苗,还有半大的鱼,是以,养到明年夏末,鱼类繁殖完毕,就可以分批次捕捞。

如今,老何要归家,邱晨发了工钱外,自然要给他带些南边儿没有的土特产回去,也让老何的家人有啥接着。

北地最著名的就是皮毛和药材。邱晨盘算着,老何曾说过,他家老太婆因为常年在水田里劳作,有挺严重的风湿病,邱晨就给他带上两罐祛风湿治疗风湿疼的药油,再带上一份炮制祛风除湿药酒的药材。还有在怀戎和十八里铺子买回来的珍珠皮带上两张,再带上一些前些日子烤制的五香­肉­­干­……

其他的东西,南边儿有,路上带的东西多了,也不方便,就算了。

一一盘算着,邱晨带着青杏和玉凤将东西收拾出来,用一只包袱包好,邱晨又取了十两散碎银子,外加一百两的银票子,一起装在一只青布荷包里。『』银票子让老何揣好,只留十两银子路上花用也就够了。

这边收拾完了,大兴家的进来询问中午吃什么菜。

今儿,似乎又有寒流,外边冷的很,而且天­阴­沉的很,好像要下雪的样子,这么冷的天,最适宜吃火锅了,于是邱晨就笑道:“家里不是还有几条鱼,你杀了炖鲜汤,然后把昨儿买回来的羊­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再看看家里有什么青菜……唉,算了,你就熬鱼汤、切羊­肉­吧,我有什么菜可以吃。”

“夫人这是又有新鲜菜式了?”大兴家的笑道,“那待会儿,奴婢可要好好地看着,也跟着学学,下回就不用夫人亲自动手了!”

邱晨笑着起身,道:“这你就说错了,自己动手做的饭吃着才香呐!”

一听说有新菜式,青杏也坐不住了,跟在邱晨的身后,倒是玉凤­性­格沉稳,主动留下清理屋子,收拾卫生,还得守着炕炉子和烧火墙。这个时候,煤炭并没有推广,富贵人家用的还是木炭,刘家岙这边背靠大山,山上有的是树枝­干­柴,邱晨也就入乡随俗,在村里定了几个人送柴,没去买什么木炭。反正,她也不用炭盆子,那玩意儿,就是最上等的碳,也难保没有烟气,大冬天的,为了保暖,门窗密封严密,空气不流通,烧炭盆子,万一来个一氧化碳中毒,可没处伸冤去。

先去厨房里看了看,有刚刚收回来的大白菜和青萝卜,邱晨取了一棵白菜一只萝卜,交给大兴家的,嘱其摘好洗净后,白菜撕片,萝卜切成厚片;之后,邱晨又去了后院的菜窖。

北方冬季长,五个月的冬季没有蔬菜补偿,一个冬天靠的就是秋季储存起来的萝卜白菜等。邱晨下了菜窖,晃动火折子点燃了地窖里的蜡烛,看了看储存的冬菜,选了一只不太大的冬瓜出来。

将冬瓜递给地窖上头的青杏,邱晨就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堆了大半窖,足有上千斤的大白菜,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

总懊恼这里没有蔬菜大棚,整个冬季没办法吃到新鲜蔬菜,怎么就没想着办法,把品种不多的蔬菜多弄出几个花样来呢!

别的不说,萝卜、大白菜可是腌制泡菜,大白菜还能积 ...

(酸菜……

站在地窖里合计了一阵子,虽说进了十月天气冷了,泡菜、酸菜都不那么容易发酵了,但房间里还是很温暖的,将菜缸放在屋子里发酵,相信也可以研制出美味的酸菜和泡菜来。一想起酸菜,邱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酸菜油吱啦饺子,微带酸味儿的白菜加上香浓有嚼劲的油吱啦,吃一口香浓不腻,回味无穷啊!

站在地窖中,看着大半窖白菜,邱晨吞了口口水,兴冲冲地出了地窖,将冬瓜交给大兴家的,又去库房里寻了些­干­蘑菇、­干­笋子、木耳出来,交给大兴家的泡发处理,她则一刻不停地打发青杏去前院叫青江和大兴过来帮忙。

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很好奇,自家夫人一脸兴奋,脚底生风的叫人,这是想起什么来了?奈何三人打听了一回,邱晨却只笑着说了句‘腌咸菜’,就把三个­妇­人的好奇心都打消了。

咸菜,在这个时代几乎家家户户都腌,每一家都会有一只大大的缸瓮,到了秋日,就会将萝卜、辣菜疙瘩、丕蓝等下重盐腌制储存,冬日没有蔬菜的日子,日子宽裕的人家,会放一点点油炒咸菜,日子穷困的,直接去咸菜瓮里捞上点儿咸菜来,就着­干­粮、菜团子就是一顿饭。

他们这些人虽然之前是廖府的奴才,比一般的庄户人家吃的好些,但冬天还是会有很多时候只能吃咸菜,无他,只因为这个时代冬季蔬菜太少,太稀罕,天天只吃白菜萝卜两样,咸菜就成了不可或缺的调剂菜品。

是以,一听邱晨说是腌咸菜,三个­妇­人就失了兴趣。

不过,大兴家的还是提醒邱晨道:“夫人,咱们家腌了菜了!”

事实上,林家不但腌了咸菜,还因为有许多工人要吃饭,咸菜也腌的比一般人家多得多,后院的墙根儿上摆着一溜儿十多口大缸瓮,都是腌的满满的咸菜,萝卜、辣菜疙瘩、丕蓝、生姜,就连萝卜缨子、和辣菜缨子都腌了好几缸。这些菜淘洗淘洗,放点儿荤油一炒,在没有新鲜蔬菜的冬天,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邱晨这会儿也没法跟她们说,自己腌的咸菜可与她们印象中的咸菜完全不同,只挥挥手说了声:“我知道了。”

就带着青杏玉凤忙乎着去仓库里搬出两口大水瓮来。先用清水冲洗,又用滚水烫过,这才将大缸搬进后座房里,等待晾­干­。

那边大兴和青江也从菜窖里把萝卜和大白菜搬了过来。邱晨上前看了看,都是裹得不太紧实的大白菜和比较小的青萝卜,这样的菜和萝卜更容易腌制,邱晨满意地点点头,把大兴和青江打发走了。邱晨带着玉凤和青杏清洗白菜和青萝卜,清洗晾­干­,然后放入大缸中,一层菜一层盐铺满,最后寻了两块青石压在菜上,盖上盖子。腌制泡菜的第一步完成。

然后,她们又将白菜摘去外边的老叶,不清洗直接放进大缸中,压实,把缝隙用切开的白菜填充,菜上面同样放两块­干­净的青石,然后倒入晾透的开水,水面超出菜十公分左右,撒一点点盐,再用准备好的油布将缸口蒙严实,扎紧,防止空气进入。剩下的就是等待缸中的白菜发酵,大约二十天后,就可以品尝到美味的酸菜了。当然,被杂菌侵袭了的话,那就不是酸菜,是臭菜了。

忙乎完这些,工作基本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泡菜那边的初腌至少要腌制两个时辰以上,把菜中多余的水分腌渍出来,才能放入调料调味儿。

正好,大兴家的三个,也把邱晨安排好的羊­肉­、蔬菜、­干­货等都备好了。

邱晨就带着玉凤和青杏,把从库房里拿出来的,还没用过一次的铜质火锅拿出来,清洗后,放入木炭点燃。待锅内的木炭烧到没了烟子,这才端进里屋,放在炕桌上,随后,又取了一只炕桌来,把备好的­肉­、菜、­干­货等,一样一样地摆了一桌子。

邱晨又寻出秋日腌好的韭菜花,砸了蒜泥,芝麻酱,豆腐­乳­,当然,还少不了她自己制作的油辣子,一叠一叠地放在火锅周围,等吃的时候,每人根据自己的口味儿调制。

正准备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阿满第一个打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梅子和玲儿两个小丫头。

邱晨放下手里的小碟子,俯身将跑得脸儿红扑扑的小丫头抱住,摘了手套摸摸小手,“嗬,咱家满儿的小手比娘亲的还热乎呢!”

阿满嘻嘻笑着,指指身上的小皮袄子,还有脚上的小皮靴子:“满儿衣衣暖和!”

“呵呵,暖和就好,冷了可就容易感冒了!”说着,邱晨亲了亲,这才动手给小丫头除去身上的小皮袄。

这会儿,俊文俊书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也走了进来,看着黏在邱晨怀里的阿满小丫头,都嘿嘿地笑。这小丫头在学堂神灵活现的,回到家就爱缠在姑姑(娘亲)撒娇!

招呼着大大小小五个小子,脱了大衣裳,洗了手脸,然后俊书俊文搬了椅子坐在炕下,邱晨则带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在炕上,围着烧得旺旺的火锅,开吃!

孩子们第一次吃火锅,满是新鲜,再说,经过邱晨全程监控制作出来的火锅,鲜鱼提的浓汤,新鲜的上好羊­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料儿,也实实在在美味鲜香,孩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吃法,一个个吃的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鼻尖儿都冒了汗。

邱晨看他们这样,只怕孩子们出了汗再出屋子被风一吹感了冒,赶紧让孩子们把身上的棉袄解开扣子,散散热。心里又开始琢磨,前些日子还记得给孩子们织个围巾帽子,不过,去安阳城逛了几天,也没看到有毛线绒线卖的,看来只好暂时作罢。倒是可以用小羊皮给几个孩子做几顶帽子……嗯,款式么,几个男孩子就做雷锋帽,阿满小丫头就做个带耳朵的小兔帽子好了。

正走神寻思着怎么给孩子们做围巾做帽子,就听外边顺子的声音传进来:“夫人,门外有人求见,一辆马车,跟着两个人!”

邱晨怔了怔,顺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是不认识来人……驾了马车来到她家门前的,除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还有回春堂的人,她一时真想不出会是哪个。

于是,邱晨问:“可问过姓名?”

“……来人未说!”顺子哽了一下才回答,显然是忘记问了。

顺子憨厚朴实,就是太老实了。若是大兴和青江,肯定会问一问来人的身份!

唉,一个人总有所长有所短,她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那么周全,面面俱到!

摇摇头,邱晨正要起身,俊文已经站了起来:“姑姑,你且坐着,我去前边看看!”

邱晨看看俊文额头微亮的汗水,还是摇了摇头:“你带着他们在这里吃饭吧……既然是找我的,少不得我!”

说着话,邱晨已经下了炕,穿了鞋,从衣架子上拿了自己的斗篷往外走去。

害怕孩子们会感冒伤风,邱晨自己也很注意。虽然她手里握着许多优质的药物配方,但有许多是这个时代的条件做不出来的,孩子们感冒了危险,她自己也尽量注意着小心着……

站在外屋略晾了晾,觉得身上没了汗水 ...

(,也没有那么热了,这才裹了斗篷,连兜帽都戴在头上,系着兜帽的带子出了门。

顺子仍旧站在二门处等着,见邱晨出来,很有些赧然地想说什么,被邱晨摆摆手止住:“不认识的问问清楚比较好!以后记得就行!”

顺子最擅长的是喂马,这会儿人手不足让他兼了门子的工作,本就不是他的所长,做事不周到,也算不得他的错误。

带着顺子径直出了大门,邱晨一眼就看到门外一侧停着的一辆灰­色­轻便马车。车子半新不旧,还蒙着一层长途跋涉的行尘,只是,看到拉车的大黑马,邱晨的眼睛禁不住一缩。

这匹大黑马她太熟悉了。曾经,她还开玩笑说要了它!后来,见那个人骑过,才知道是那个人的坐骑……想来,这样漂亮优良的千里驹,也只有那样的人中龙凤才能够配得上!

由大黑马,邱晨的目光转向跟在马车一旁的两个黑衣男人,果然,两人齐齐地往前走了一步,躬身给她施礼:“见过林娘子!”

正如那匹熟悉的大黑马一样,这两个一身黑衣,神情冷峻肃穆的年轻男人,她也不陌生,正是那人身边的两个近身护卫--秦礼、秦义!

“怎么是你们?”

认出来人,邱晨愕然之余,也没顾得上还礼,开口就直接询问起来。

有这两个人在,邱晨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马车里的乘客是谁了。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出京寻访名医疗伤治病的么?怎么大老远大冷天的跑到她家来了?她可不认为位于山乡僻野的刘家岙是他们顺路的!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别说你们是顺路经过!”

秦义秦礼微微垂着头,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还是比较善于言辞的秦礼,再次一拱手,开口道:“林娘子,我家爷身上还带着伤,可否先进屋,再容,在下回答林娘子的问题?”

邱晨挑挑眉,很想说一句,带着伤还到处乱跑?带着伤不去医馆,不去寻访名医,跑她家来­干­啥?甚至说一句,你们家爷带不带伤跟我啥关系?

可,理智还是让她将这几句话咽了下去,虽有些不情不愿,终是招呼顺子和闻讯赶出来的青江和大兴,打起门槛,将马车赶进大门。然后,秦义秦礼上车,从车厢里扶出一个男子来!

男子身量很高,穿着一袭黑貂大氅,大大的兜帽遮过头顶,将大半个脸都遮挡了起来,以至于邱晨只能看到男子的下颌……曾经光洁年轻的轮廓,此时多了些青­色­的胡茬儿,衬得两片苍白的嘴­唇­蜡黄的皮肤,都透出一股沉沉的病态来。

而且,曾经见到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算多壮,但绝对劲瘦有力,身形提拔矫健,但此时,个子仍旧很高,却没了那份矫健英挺,仅仅是从马车上下来,竟是需要秦义秦礼两人半扶半抱着,方才成行!

没见过此人的英武矫健,没见过此人骑马­射­猎的勃勃英姿,或许,这会儿邱晨不至于太过震惊。但此时眼睛看到的,着实与印象中差距太大,大到若非有秦义秦礼,她几乎会以为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铁马金戈叱诧疆场的将军,一个挥斥方遒间,征服大片疆域的军之统帅,是何等的豪气勃发,英勇无敌,智谋无双……可眼前这个下个马车都需要人扶持,走几步路都需要一步步小心翼翼挪动的人--之间,差别何其巨大!

那样豪气满怀、意气风发的男人,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唉,邱晨不自觉地有些心酸!

如此重伤之人,来到门前,别说前头还有些不浅的渊源,就是毫不相识的人,她也狠不下心来,不理不睬地赶出门去!

罢了!先休息一下,至少,暖和暖和再说吧!

如此想着,邱晨回头吩咐大兴打开一进正屋,赶紧地先烧上炕,再弄两个火盆子进去。

说完,邱晨还不忘嘱咐:“等火盆子烧旺了,没了烟子再往屋里送!”别好心收留,再来个一氧化碳中毒……她一家人的­性­命搭上都赔不了!

这么嘟哝着,邱晨回头脸­色­仍旧淡漠地对秦义秦礼道:“扶着你们爷去西里间!”

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后院,留都留下了,怎么地,也得先给三个大老远赶过来的人弄口热饭吃吧!

她满心懊恼着,盘算着,没有注意到,黑­色­的大氅风帽下,那个男人的嘴角翘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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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请求疗伤

( 去厨房看了看,羊­肉­和各种火锅食材仍有不少,这个也最快捷,这么冷的天也没有比吃火锅更热乎的了,于是邱晨就动手准备。ww鲫鱼,水缸里养的还要不少,很可惜,某人外伤不宜沾鱼腥,邱晨也就心安理得的省事儿了。

取了家里备用的高汤,切入几片水发香菇、两条竹荪、几片冬笋片、几片火腿做了个汤底,正准备做切羊­肉­,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几个人都赶了过来。

“有现成的,我收拾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去把饭吃完吧!”某人不自觉,挑着饭点上门扰人,她自己也就罢了,抹不开情面可大兴家的几个人都是自家人,可犯不着为那不自觉的人都吃不好饭!

也不知该说邱晨这叫犯了哪门子的小心眼儿,或许说出去,能让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笑掉大牙也不一定。

大兴家的几个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果真如此,和一种叫感动的情绪。

大兴家的笑道:“夫人尽管放心,我们娘儿几个都是吃完了过来的。”

见五人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邱晨这才释然,将准备食材的工作交给三个婆子,自己进屋跟俊文几个交待了一声,让孩子们继续吃饭,她则带了两个丫头,取了未用过的被褥用具,又拎了热水等物,去了前院。

前院从未住过人,林家最近许多天也没在前厅招待客人了,在这种寒冷天气中,可想而知,前院西屋多冷。这种冷屋子,没有人气和烟火气,有一种往骨子里渗透的清冷,冰冷砭骨。

邱晨拿了用具过来,西里间的炕炉子已经生了起来,墙角还添了两个烧的正旺的火盆,但屋里的热气却好像浮在表面,热烘烘,但处处摸一把,还是冰凉。

这炕从盘起来还没住过人,除了最初试验烟道外,也没再生过火,炕不但冰冷还潮湿……土坯砖砌的,传热慢,没个把时辰可烧不透,要想将炕体中的潮气烘­干­,怎么也得一两天才成。这些人突然登门,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当然了,邱晨也就这么一想,转念就丢开了。这些人上门也就略停停脚,吃点儿东西、喝点儿热水,顶多再休息休息也就该走了。他们是出京寻访名医治病疗伤的,不可能待在她这儿不走了。

邱晨带着两个丫头拿了东西进来时,秦礼秦义两人正在忙乎着,一个在烧炕洞,另一个则在清理西里间。

虽然青杏和玉凤两三日就会过来打扫一次,但没有人居住,难免的有一些细微的积尘。当然了,在邱晨看来,这就是某些人穷讲究。她不信,行军打仗的征程中,在茫茫大漠草原上急行军,还能如此讲究!

不得不说,这也是邱晨一个现代人的另一种无知了。像秦铮这样的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动辄都是无数人为其前后奔忙,出出个门,都要带上自己惯用的茶杯饭碗子……这些讲究早已经成为了习惯。不管秦铮还是他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谁也不会觉得突兀,自然做起来就不会想着还要顾忌主人的感受啥的。

秦铮则仍旧裹着黑­色­的大氅,坐在外屋的椅子上。

一进院的房屋格局和邱晨居住的二进院一样,七间正屋,中间两间是大堂客厅,东边有一间起居室,一间放置了床具的卧室,最东面一间盘了炕,原来是作为客房备用的,后来接了圣旨之后,邱晨将最里边的一间改成存放圣旨和御笔的房间,也就不能再做他用。ww

西边却只有两间,外间放了书桌、书橱和两套扶手椅小几,准备做书房用的,里间盘了一盘炕,放了张软榻,原本是做书房配备的休息室的。不过,邱晨如今忙碌的天天像陀螺,没有多少时间读书写字,林旭和孩子们则没有这么多讲究,都在各自居住的房间里安上一张书桌,甚至几人同用一张书桌就够了,没谁再到这两间屋子里来。是以,这西边的两间屋子就空置了下来。

秦铮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黑衣黑发,未看清面貌如何,就已经感到了他身上的一抹萧索。

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情形,邱晨微微挑了挑眉,心道,此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开疆扩土之功,得觅封侯,正该志得意满才是……是了,正因为年纪轻轻,功勋卓著,位列公侯,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伤可能­性­命不保,即使保住­性­命,也有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如此巨大落差,是人都难以适应吧?如此,孤清寥落,郁郁寡欢,也就顺理成章了。

迅速地做了一番脑补,邱晨自以为看透了眼前的男人。不过,也就仅仅是内心里自以为看清罢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彼此之间实在谈不上什么莫逆、知交,所以,来了,她给尽心做顿热饭吃,烧暖屋子借给他歇息歇息也就够了。她还没有那么将自己当回事儿,充大头去劝慰人家。

怎么说,人家也是位列超品的公侯人物,在庙堂之上,尚且鲜少有人敢于置喙,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乡村­妇­人罢了!

青杏和玉凤抱了被褥卧具,以及床帏帐幔等物去里屋收拾,邱晨则抱了一只茶壶来到秦铮身边,给对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倒入杯中,才看到,壶中装的不是茶,而是加热的羊­奶­。

两只­奶­羊或许是吃的­精­细有加,虽然没有生产,却每天都能产少量的­奶­,两只羊加起来也能产二斤左右。孩子们都喝不惯,邱晨用了杏仁粗粉加入羊­奶­中共煮,之后滤去杏仁颗粒,羊­奶­就有了一股子杏仁的香味儿,没了令人厌恶的膻味儿。

将羊­奶­推过去,邱晨自顾自地道:“喝这个吧。你不适于喝茶!”

秦铮微微一挑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接了羊­奶­,轻轻地抿了一口。

虽然,自从十几岁就去北疆守边,就北疆一年有大半年封冻的气候,青菜反而比牛羊­肉­更稀罕。只是,牛羊­肉­吃了不少,但牛­奶­马­奶­等却一直喝不惯,那股子浓重的膻味儿,让绝大多数明军士兵都对此物退避三舍。

不过,这个­妇­人送的,好像有些不同:“唔,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能够称得上好喝了。

邱晨自己也喝了一口,让香浓的­乳­汁滑过咽喉,流进腹中,细细地品味浓郁的­奶­香。曾几何时牛­奶­、羊­奶­,只要想喝,随时都能买到,喝上……如今,也有成了稀罕物。

“你不应该喝茶,茶能影响药效……喝这个,可以补充营养,对你的伤恢复有好处。”邱晨说到这里,眼光瞟到青杏和玉凤已经铺好了床具走了出来,立刻将杯中所有的羊­奶­一仰而尽,杯子一放道:“稍等片刻,就给你们送饭过来,你们吃点儿东西先歇着……”寻访名医什么的,歇息完毕再去好了。

这不过,后边这句话说出来,颇有些赶人的意思,邱晨没有说出来。

清亮鲜香的高汤,新鲜的羊­肉­和各种搭配的食材,让秦铮难得的吃了受伤后第一顿饱饭。

送了那壶羊­奶­过去之后,邱晨就没有再去前院,午饭都是让大兴几个送过去的。

下午,她带 ...

(着几个婆子丫头将腌过的菜拌入配好的调味料,也放进水缸密封。泡菜同样需要发酵过后才能吃,只不过,它的发酵时间比较短,大约一周时间就可以了,若是等不及的,三天后,就可以品尝,只不过,味道不如发酵完全的好吃。

弄完这些,洗了手,换下沾染了调味料味道的衣服,看看渐晚的天­色­,邱晨暗叹一声,去了前院。

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避开。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站在她前边替她抵挡。她也同样无人可以依靠。或者,她从来没想过,没习惯依靠他人。

前院的西里间里,炕灶中木柴烧的正旺,屋角的两个火盆子也在,人走进来,已不复之前的清冷潮湿,变得温暖­干­燥起来。

邱晨走进来,守在里间门口的秦义秦礼毫无犹豫地替她掀开了门帘。

秦铮坐在炕头,身后倚着一只大大的迎枕。

这一次,邱晨看清了他的面貌。秦大将军瘦了,脸­色­不复之前的健康小麦­色­,白皙了,或者说,苍白的,少了血­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过分,连­唇­­色­都极淡。

邱晨走进来,秦铮略抬了抬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邱晨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很好,没了羊­奶­,这位喝的是白开水,也没有泡茶。

喝了口热水,就听秦铮声音有些虚浮道:“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京了。”

邱晨垂着眼,点点头:“秦大将军的健康安危,被无数人关切,只要稍加留心,都能知道。”

­干­巴巴地说完,邱晨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疏离了,怎么说,眼前这人也算是自己的客户,何况身份高贵,她也不好太冷淡了。

于是道:“秦将军为寻访名医出京……不知秦将军可曾寻到名医?将军的伤如今可是好了?”

秦铮似乎对邱晨要说什么早有预料,面­色­清淡,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表情来。摇了摇头道:“未被人知的名医,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我的伤其实并不重,当初那一箭并未伤及要害……但是,那箭上涂了毒,那许多军医和太医院都拿不出办法。伤口溃烂,至今无法愈合……”

邱晨静静地听着,眉头禁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伤口溃烂?一般都是细菌感染。有细菌感染的情况,一般都会出现发烧,甚至高烧不退的情况。

这位的伤口足足迁延了近两个月,如今仍旧能够保持神志清醒,没有昏迷或者伤口溃败引起败血症,想来就是之前军医或者太医院的功劳了。能够治疗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心里琢磨着,邱晨却仍旧顺着秦铮的话,宽慰道:“既然是寻访名医,将军就需耐心些。世间事没有绝对,有好的,就会有更好的,相信只要将军耐心寻访,一定能够寻到替将军疗伤治病的名医的!”

秦臻没有做声,只抬眼看向邱晨。

门帘一下子被挑起,秦义和秦礼并肩走进里屋,对着邱晨就跪了下去。

“嗳,你们二位快快起来……你们这样,我可受不起!”邱晨侧过身子,避开秦义秦礼的大礼。

秦义和秦礼却跪着未动,以头拄地,痛声道:“万望林娘子援手,为将军救治。林娘子但凡能够救治了将军之伤,某等愿从此后任由林娘子驱使,绝无二话!”

邱晨惊讶地挑着眉,扎着手愣了愣,这才道:“二位这话从何而起?我虽说懂得一些配药制药之术,但对疗伤治病可是没有一点儿办法啊!秦将军的伤病连太医院的老太医们都拿不出好办法,我又能怎样?就是我的疗伤药,也早就做好送去军中,想来,将军也不缺一点点疗伤药吧!”

秦义和秦礼对视一眼,脸­色­都很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邱晨会是怎么一副反应。两人也没起身,微微一挪身体,就朝着邱晨再次磕下头去。

“林娘子不必过谦……某等打听的,林娘子的侄儿伤重,书名郎中皆说不治了,还是林娘子千里迢迢赶过去,亲自为侄子动手疗伤……原本伤重不救的孩子,竟真的好了起来……”

“你们……”邱晨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问他们调查她,可话到嘴边,这有些质问语气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转儿道,“二位且请起……你们不起,疗伤之事再无商量余地了!你们还请尽快离开吧!”

见好言相劝无用,邱晨­干­脆直接冷了脸。下了逐客令!

秦义秦礼互相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炕上倚着大迎枕默然而站的秦铮秦大将军一眼,却没有得到俩个人的任何指示。似乎,事情相关的两个人,都突然置身事外了一般。

又用目光迅速地做了个交流,秦义秦礼又叩了个头,就起了身。却仍旧垂首站在邱晨面前道:“某等只是担忧急切将军的伤势,并无任何逼迫林娘子之意。林娘子若有什么,某等认打认罚,但恳请林娘子想办法给将军疗伤……”

邱晨摇头叹息道:“二位有所不知,俊书当初伤情极度危急,无论是怀戎的郎中还是军中的军医,都说无救。我赶过去,看俊书那般模样,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豁出去赌一把……俊书能够伤愈,其中或许有我配制的疗伤药作用,但我却知道,其中大部分理由就是俊书的运气够好,这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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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更这些……带着孩子出来,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码字……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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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伤口

( 第一百五十三章伤口

邱晨这话并不完全是推托之词,当初俊书伤势复发,病情危急,军医只能清理伤口,怀戎当地的郎中更是放弃了治疗……那种情况下,邱晨别无选择,只能凭借自己的所知所学赌一把,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俊书的丢了命。ww那种情况下,邱晨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所以,可以放手一搏。

但秦铮的情况显然不同。首先,他的伤情没有俊书的严重……看他的样子,完全可以慢慢寻访名医。二来,秦铮的身份与俊书不同。俊书是海棠的侄儿,又是她安排去了北边,她于亲情于责任都有无法推脱的责任和义务,更有非救不可的感情。

虽然跟杨家人相处并不多,邱晨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的,她已经从内心里把这一家憨厚朴实的人,真心当做了家人。

是以,别说邱晨并不­精­专医疗,哪怕真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为了自保之下,也会选择保守的疗法。

秦义秦礼同时看向自家将军,这回由秦礼道:“林娘子,实不相瞒,我们爷之所以出京寻医疗伤,一来是因为那些太医、郎中,顾忌多多,不敢尽心救治;二来,也因为我们爷不相信那些太医……个中原委,想必聪慧灵透如林娘子也能够明白。之前,我们爷就知道林娘子疗伤之术无与伦比,能将濒死之人救转,可我们爷为林娘子着想,也不想林娘子受累……嗯,为难。可在京中迁延一月有余,我们爷的伤情不但没有起­色­,人也越发虚弱……林娘子,你不知道,我们爷连马都起不了了,坐在这里,也只是强撑着的……我们爷,我们爷在京中,一日有十个时辰都是昏睡不醒的……林娘子,某等代表几万将士恳请您,给我们爷疗伤……只要林娘子治好我们爷的伤,某等愿……某等这条命甘愿交与林娘子之手,但凭林娘子驱使。”

邱晨微微蹙眉,默然地看着秦礼秦义,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道:“你们这话太重了,我当不起……”

秦礼还想说什么,却被邱晨摆手制止,接着道:“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只懂些配药制药之事……嗯,你们不用说俊书的事儿,那也是逼得没办法了。”

顿了顿,邱晨抬手揉揉眉心,道:“我并非推辞,只是,秦将军的身份贵重,万万轻忽不得……找一个擅于疗伤的郎中,对你们来说想必不难,你们可以找一个或者两个擅外科的大夫来,我们互相参详着,看看能否有办法给秦将军疗伤。”

说完,邱晨又补充了一句:“找郎中的时候,还请找个能接受他人意见之人。『』刚愎自用的,就算了。”

说起这个条件来,安平县城回春堂的吴郎中倒是难得的真­性­情,只认医药技术不认人,谁有他不懂不了解的医疗方法、优良配方,他就会毫无障碍的把人家当成老师尊敬……邱晨不求有个这样纯直的人做搭档,但至少不能用那种孤傲不群,刚愎自用之人。那样的人让他接受新事物,实在太难。

邱晨这话虽然罗嗦点儿,也不太客气,但却是将事情接下了。当然,秦铮等人必须找一个擅于合作,治疗外伤的技术又高超的郎中来才行。不过,这难不到他们,不说太医院和北境边军中的军医,就是其他地方,寻找一个擅于治疗外伤的郎中也不难。

说完,邱晨也不推却,直接吩咐秦义秦礼,给秦铮准备,她要看一看伤口的情况。还要了解一下用药情况,最好是把所用的药物,不管是外敷还是内用的都看看,最好能看看方子。她既然要针对秦铮的伤情配制药剂和治疗方法,各种相关情况自然是了解的越详细越好,这也同行军打仗差不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既然,打算就是来请邱晨疗伤,这些情况秦铮一行自然也做了准备。内服药的方子是有的,秦义秦礼连未用的药物也拿了出来。外伤药就不用看了,用的就是林家制作的疗伤药,这些药中有什么成分,邱晨闭着眼睛都能说清楚。

邱晨并没有立时查看,而是回了一趟内院,将自己的疗伤药匣子拿了过来,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一小坛酒­精­。

要查看外伤情况,自然需要解开之前的包扎。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感染,只能重新清理一次伤口,并换药包扎。

等她再转回来,秦铮仍旧坐在炕头,倚着大迎枕,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若非,房间里多点了几支蜡烛,将房间照的如同白昼,邱晨几乎要以为这几个人根本不想配合了。

一见邱晨转回来,秦义和秦礼齐齐躬身行礼,秦礼道:“林娘子,我家爷已经准备妥当。之前用的药物也拿出来备好了。”

邱晨点点头,从炕洞里取了热水洗了手,又用酒­精­擦洗过,这才打开匣子,拿出一个小小的棉布包裹,取了一只口罩戴上,又取了一条头巾将头发包住。

“行了,给你们爷脱了衣服,露出伤口所在吧!”

秦礼秦义迅速地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上前,将秦铮身上袍子解开,往下一褪,露出左肩来。

邱晨的目光注视着秦铮身上露出来的伤处,用白­色­的布条包扎着,­干­净的百步上印着些黄­色­的印记——从这一点上看,邱晨不用打开伤口的包扎物就基本能够做出判断,秦铮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这些黄­色­的印记应该就是伤口的脓液浸润所致。

“如此,可妥当了?”秦礼两人给秦铮拖去一侧衣衫,转而向邱晨询问着。

邱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拿了一只消过毒的铜柄剪刀,上前咔嚓咔嚓几声,就把秦铮身上之前的包扎之物都剪开,然后上手去除。

感染化脓的伤口,每天都会浸润出许多脓液和体液,浸湿绷带之后,再­干­燥了,包扎的布条就会和伤口黏合,再想取下来,可就非常困难了。

邱晨低头试着揪了一下,秦铮身上的包扎布条果然不出所料地牢牢黏合在了伤口之上。随着邱晨的揪动,拽的皮­肉­也跟着动,邱晨目光扫过,没有听到秦铮发出任何声音,但额角两侧,却隐隐渗出一层细汗来。想必是邱晨揪扯伤口的包扎物,牵动了伤口,引发了巨大的疼痛,他虽然­性­格隐忍,不呼疼不做声,但巨大的疼痛仍旧让他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瞥了他一眼,邱晨没有继续扯动,而是取了棉花沾了酒­精­开始浸润包扎伤口用的布条。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邱晨才将秦铮包扎伤口的白布条拆掉,露出了里边的伤口来。

因为感染化脓,秦铮的伤口很是狼狈,原本不太大的箭伤伤口,外周红肿起一片,中间伤口及其边缘却在药粉、分泌物之下,显出一种隐隐的灰败来。

邱晨微微蹙了蹙眉,继而平复了神­色­,动手将伤口上残留的药粉和脓液清洗了,又用酒­精­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伤口就清清楚楚显露了出来。

虽然伤口周围的组织已经疽坏溃败,但酒­精­擦在上边,仍旧让秦铮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眉梢也轻轻抖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酒­精­清理伤口会疼,但很快就能过去了。”邱晨声音不大,也谈不上温柔婉转,却出奇地让人觉得 ...

(安心。

果然,随着她的话落下,酒­精­在伤口的蛰疼缓下来,秦铮望着邱晨仅露在外的半张侧脸,目光竟透出几分柔软来。

邱晨垂着头,却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注视着,细细地查看伤口的情况。

初初一看,秦铮的伤口似乎不大,但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却极深,进入皮下足有七八公分——人体一共多厚?秦铮又不胖,即使肌­肉­结实些,肩胛部位的厚度也不过三十厘米——这样深的伤口,创口又小,邱晨都替秦铮抹了把汗,在这个没有破伤风抗毒素的时代,被铁器所伤加这么深的伤口还没有感染破伤风,真是好运气啊!

另外,因为箭头的倒钩,致使取出箭头的时候,撕裂开一条伤口,看样子,还带下来一块­肉­来。就目前观察的情况看,秦铮的伤口之所以愈合缓慢,一来是因为伤口太深,内部组织受伤,但清理工作明显不够,缝合术更是没有,其次,伤口处组织缺失,也是造成伤口不愈合的一个从属原因。

邱晨从匣子里取了消过毒的长镊子,夹了一小片酒­精­棉布——因为之前邱晨虽然备了一只疗伤的消毒用具匣子,但她在备了匣子之后,并没有遇上太严重的外伤,孩子们和工人们小刮小蹭的,轻松就解决了。就是二魁家的生产,也只是外部清理消毒,同样没觉得棉布不合适来。今天,面对秦铮这样深入的伤口,邱晨才觉出棉布看似足够柔软,但用于创口清理,仍旧嫌太硬,而且棉布接触面太小,远没有棉球清理的­干­净便捷。——看来,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制造一些脱脂棉。

心里想着,邱晨的动作却丝毫不作停顿,动作流畅舒缓地用镊子钳起一张张只有小孩儿巴掌心大小的棉布片,试探着进入秦铮的伤口,将伤口中的脓液清理出来。

整个清理过程中,邱晨尽量放轻了动作力道,但从秦铮始终紧绷的肌­肉­和额头鬓角沁出的豆大汗珠都能看出,这个清理创口的过程对他来说,是怎样的痛苦!

邱晨一直没有抬头,但也能感到秦铮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抽搐颤抖,同样能够了解秦铮的痛苦。只不过,她也没有办法,清理创口这种­操­作,哪怕是在现代,也没有打麻醉的说法。更何况此时,麻沸散用来麻醉的效果倒是不错,但却是无选择的全身麻醉,动辄就让人昏睡上三四个甚至五六个小时,以邱晨对秦铮的了解,哪怕她询问,他也一定会拒绝。

------题外话------

白天跟团跑一天,回到酒店几乎累瘫了,人家都泡温泉休息,我还得顶着空空的脑袋码字……还好,今晚就回家了,明天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另,今晚夜班飞机,到家估计要凌晨了,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请亲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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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希望

( 第一百五十四章希望

手脚麻利地收拾起各种用具,又把换下来的白布和用过的棉片都收拾起来,秦义秦礼已经帮着秦铮把衣服穿好了。『』

邱晨一手抱着疗伤用的匣子,一手端着一只盛了赃物的盆子,道:“伤口暂时清理­干­净了……要尽快把郎中找来,尽快做配套的治疗才好。”

目光下滑,看着秦铮额头鬓角黏着的几缕湿发,和几乎湿透贴在身上的衣裳,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这就让人送热水进来,你们给他清洗一下,注意不要让伤口沾了水。然后把那药熬了给他喝了。”那药有几味明显是用来镇痛安神的,这个时候,能安稳睡好,同样可以减缓新陈代谢,减少身体的消耗,对身体的恢复和之后要进行的伤口处理都有好处。

说完,专转回目光,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好好照顾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成……”说着话儿,邱晨走到里屋门口,秦义默不作声地上前替她撩起门帘,邱晨一只脚迈了出去,又猛地想起来:“哦,我回去就让人送饭过来,吃完饭一刻钟再吃药……另外,从现在开始,我就吩咐厨房,一天给将军送七顿饭过来,你们看着让他尽量吃,不爱吃也别勉强。还有,你们俩忙过来,就去跟厨房说一说将军的喜好,别做了不爱吃的东西过来……本来因为伤就要忌口许多东西……”

最后一句话,邱晨说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了。

眼前这个沉默的,弱势的,生死未卜的人,相较起邱晨印象中将军真是差距太大,那样的自信满满,那样的神采飞扬,哪怕平日里­性­格沉静,言语不多,但只要他在那里,或站或坐,周身的气势就不容人忽视,哪怕丝毫。

邱晨感触、感概、感叹,却也只是轻轻一叹。她不会心软,也不会生出什么怜悯之心,对于这样一个人,高高在上,善计谋,长机变,能够十几岁就上阵杀敌,这一次更是立下了不世功勋,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几岁,就站在了几乎所有武臣良将终生梦寐的顶端……她很有自知,无论权谋还是机变,还是审时度势,还是人情世事,她都差的太远,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但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得出,此次伤重固然有无可奈何之处,有意料之外的缘由,但不得不说,这伤若能治好,真真是伤的恰到好处。

读过史书的人,大都知道一个词,一个让无数功臣良将饮恨的词--功高盖主!

作为一个臣子,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首要的条件是‘才’;最不需要的也是‘才’。

有才,还得让人觉得能够控制、掌握,才能顺利地立于朝堂之上,权利高层。但若一旦这个度把握不好,让人觉得难以控制了,不能掌控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都能够成了毁灭无数功臣良将的最大缘由。

秦铮驱逐侵扰大明北境数十年上百年的戎人,扩展了大片的疆土,这种绝世功勋,对于武将来说几乎是最高的,若是换一个四五十岁,壮年无多的将军来立此不世功勋,或许,还不至于招致上位的猜忌,但偏偏秦铮年纪如此之轻,声名经此一战,又超越了巅峰,简直成了整个大明朝百姓无不仰慕的战神……这样的人,立了这样的功勋,又年富力强,又声名完美的近乎毫无瑕疵……种种结合之下,想不被上位猜忌都难。

这种时候,秦铮要病,病的徘徊在生死边缘,病的再无上战场的可能,或许才能暂时打消上位者的猜忌,才能自保,才能保全家人乃至家族!

以上种种,只是邱晨隐约地猜测,具体情况怎样,她看不清搞不懂,也不去难为自己费那些心思。

是以,之前听闻大将军伤重,她也并不多想,并没有想着做些什么……尽管,自从俊书之事后,她已经做了许多工作,疗伤的用具匣子只是最不起眼的,还有她这些日子来研究的退烧药物,抗感染的药物和方法,并且,这些事情她都已经有所小成,虽然她研究出来的退烧药远没有现代的药剂迅速强效,抗感染的药物也没有青霉素那么快速高效,但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无数郎中想都没想过,更别提可以想比较了。

但,这人找到自己头上,她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ww

况且,就两方的关系,廖文清怕这位大将军真的倒了,会牵连到廖家和回春堂,她也毫不例外。虽说,没了疗伤药的生意,她同样能够凭借制皂和治疗其他药物挣钱谋生,甚至收入都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这个世界还有个连坐的规则。早在她跟回春堂一起,依靠着秦铮做成疗伤药的生意后,就不自觉地被许多人看成了秦铮的人。秦铮在,或许感觉不到太大的好处,但秦铮一旦不在了,某些政治利益、朝堂派系争斗的后果,最大可能伤害到的就是这些微末之人。

林家还太弱小,弱小的在那些人眼中可能只是草芥蝼蚁,那些人或许只是一句话,就能毁了整个林家,包括她,包括林旭,包括她的小阿福小阿满,甚至包括杨家……

是以,既然找上门来,她不用考虑太多,就选择了答应疗伤。

是以,既然找上门来,她也就不再坚持推却,而且会尽心尽力。她能做的是尽力帮他疗伤,至于伤势能不能彻底恢复,彻底恢复之后,秦铮又凭何自保……那都是她现时无法考虑的了。

想了很多,却也只是一转念的功夫,邱晨脸上一抹感叹转瞬即逝,随即出了前院正屋,回了后院。

接下来,她只需吩咐大兴家的保持灶火不息,然后尽力做一些有营养,又易消化,还得对伤口愈合不妨碍的食物送去,就暂时无事了。

冬日的天特别短,申时中,天­色­已经黑透。

邱晨回到后院正屋,杨树勇杨树猛和孩子们已经都回来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都聚在炕上,杨树勇杨树猛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大大小小的说笑彦彦,气氛温暖额融洽,让从外边冷风里走进来的邱晨,不自觉地就把种种思索烦难抛了开去,扬起了一脸的笑。

做在炕沿上的俊文俊书见她进来,连忙起身问候,几个小的也一迭声地叫姑姑、叫娘亲,阿满更是一如既往地扑过来,让娘亲抱过亲过,这才笑眯眯地一脸得­色­地将娘亲让给几个哥哥。

邱晨抱了抱阿福,小小子很有做哥哥的气度,对阿满很是包容,也很克制自己对娘亲的眷恋。但只要邱晨抱他亲他,他也会特别高兴和欢喜。

她曾经听一些年纪大些的同事朋友感叹,孩子,特别是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渐渐与妈妈疏远了,具体表现是,不再是小跟屁虫,不再是小淘气包,不再和妈妈亲密无间的,相对的,孩子有事情可能不跟妈妈说,更多的不愿跟妈妈待着,或在家或外出,呣子间的亲近,渐渐地被朋友,被恋人取代……让那些妈妈们很是感叹,孩子大了就跟当娘的不亲近了。对于此,邱晨没有切身体会,但却不妨碍她无比珍惜眼前和孩子们的亲近。

她不像这个时代的慈母,只知道在生活上关心甚至溺爱;也不同于这个时代的 ...

(严母,只知督促孩子上进、苦读,以光宗耀祖为责任……她更坦承,更平等,她最大的愿望不是两个孩子成就怎样的功名,而更愿意两个孩子快乐健康地成长,在快乐健康的基础上,尽量培养两个孩子的各种能力,包括谋生,包括为人处世,也包括对人生的态度和相应的生活方式……

与阿满毫不保留的亲亲不同,邱晨与阿福都是蹭蹭脸颊,抱抱揉揉的亲近方式。与俊言俊章几个又有不同,都是摸摸头,甚至拍一巴掌……

不过,不论亲近的方式怎样不同,但孩子们对她的亲近和信赖,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厚,包括几个小的,同样也包括俊文俊书两个大孩子。

与孩子们亲近了一回,俊文下炕拿来一条热的湿手巾过来,邱晨接了擦了手脸。接过俊书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在炕沿上坐下来,跟两个哥哥说话。

“听说来的人是曾经来过咱家的秦将军?”杨树勇开口就问。

邱晨眉头微微一跳,抬眼看过去,却见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都是神­色­平静而坦然,并没有她想象的惶惑和忧心,于是心里一安。杨树勇杨树猛并没见过秦铮,即使杨树猛和俊书曾经去过北疆,听过更多关于大将军的事情,但也没见过人。想来,他们并没有把‘曾经来过家里’的秦将军与那为威名赫赫的靖北侯联系到一处,是以,会奇怪,却并没有太多的忧虑。

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邱晨淡淡道:“是啊,将军受了伤,听说我曾经给俊书疗过伤,这才寻了过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点了点头,杨树勇沉思片刻,道:“他的伤,你是否能治?”

哪怕是他们不知道秦铮的真实身份,仅仅一个将军仍旧让杨家兄弟这样的普通百姓忌惮不已。邱晨自然明白杨树勇这句话后边的意思,于是,也很谨慎地点了点头,道:“他的伤口只是过于深,耽搁的时间也久了些……但比俊书当时的情况还要好一些,若无意外,应该能够好起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脸­色­同时一松,杨树勇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数,只是想要提醒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在那些贵人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万一有个好歹,你和孩子只怕都会受牵连。”

杨树猛也道:“是啊,你这刚从苦日子熬过来,日子宽裕了,……也有了消息,不日或许你们一家就能团圆美满了,可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

邱晨感佩,却同时心中苦笑。

杨家兄弟说的团圆美满,估计他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了。

他们还只是知道,林老太太带来了林升的消息,但却不知道林升已经换了名字身份,成了安阳府的卫指挥佥事,还纳了美人,高官厚禄(虽然邱晨不以为然,但她不可否认,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在杨家,乃至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心目中,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高官显贵了。),根本没把她--海棠放在心上,甚至连一双儿女都抛到了脑后。那样的人,别说她不是海棠,就是她真是海棠,也不会再去那人身上寻求什么团圆美满!

那样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她做任何努力和期待!

只不过,她确定了方向,却还没最后确定该怎么做,去实现这个目标,这个在平常人眼中太过匪夷所思的目标。在没有确定好自己的方法和计划之前,她并不想过早地透露,哪怕是家人。

垂着眼睛,将眼中的那一抹坚定和嘲讽敛去,邱晨笑笑道:“大哥二哥替我着想我还能不知道,也就你们什么事儿都顺着我……呵呵,就怕这么下去,我的脾气都被你们惯坏了,做不到心中有数,反而不知天高地厚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根本不知道邱晨这话后边的意思,只当她说笑,都跟着笑起来,笑容温暖和宠溺,仿佛眼前的妹妹仍旧是扎着羊角辫儿的黄毛小丫头,哪怕固执,哪怕任­性­,哪怕脾气不好,却也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妹。

说笑一回,大兴家带着青杏和玉凤送上晚饭,邱晨和杨家兄弟带着孩子们吃了。

相对于中午各自忙碌的一餐,每日的晚餐就成了一家人快乐的共餐,晚饭后的时光,也雷打不动的成了邱晨检查孩子们学业,并捎带着教两个哥哥识字算术的美好学习时光。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安排完各种事情,才转到前院正屋,去看秦铮的情况。未进里屋,就见到了秦礼,邱晨就向他询问情况。

“……昨晚,我们爷没有发烧,睡得也安稳。……昨晚的几餐饭进得还好,特别是厨下送来的凉拌菜心儿,将军多吃了几口,想是极为爽口。”

邱晨点点头,她让大兴家的送上来的菜心,加了一点点醋和绵白糖,偏于清甜,却真如秦礼说的很爽口,特别是在这个冬季没有太多蔬菜选择的时代。

“那就好,你们看着些,在擅疗伤的郎中到来前,若无其他就罢了,只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尽量地让你们爷把身体休养恢复起来……”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然后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将手术的危险告诉秦义,“你们既然知道我给俊书疗伤的事情,想必也知道,那么做,其中的危险很大。很有可能那样做了非但不能把伤治好,反而会引发更为严重的病症。不过,我会尽力准备妥帖,以减少手术的危险;同时,你们要做的就是帮着你们爷把身体养好,身体强健了,伤口好得快不说,到时候,也不至于因为出血造成什么危险。”

秦铮的伤口极深,肩胛之下部位的血管又过于集中,不说伤到大动脉,就是小动脉,也可能造成大量失血。届时,她可没办法给他来个输血救命,这里可没有输血用具,更没有办法检测血液配型。

听她如此说,秦义并没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神­色­平静地一口答应了。想来,他们对她怎样给俊书疗伤确实了解过,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见他如此表现,邱晨更加有了底气,也安心了许多。也没进里屋--秦铮伤口昨晚刚换了药,此时也不宜再动,再谈其他脉象之类的,她也没那个本事,知道秦铮吃得好睡得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看与不看都没多大意思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去找我!”邱晨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秦义没想到她半晌午才来,来了,居然只是问了两句,连人都没见转身就走,实在是有些诧异,也有些意外。

不管将军如今在朝野有多少人猜忌、诽难,但那些也只是在暗地里,明面上确是没人敢于如此轻慢,更别说只是一名治病的郎中--之前,就是太医院的院正,被传来给将军疗伤,也是恭敬有加,小心非常的伺候着,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就侯在一旁,随传随到,还没人像这个­妇­人一样,将军伤势如此躺在这里,她居然没事人儿一样,还先去处理她那些家务事才来探望不说,这会儿居然不咸不淡地问上两句就走……

秦义真不知道该赞一声好胆识好魄力,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或者该说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邱晨却并不理会秦义的异样神­色­,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们可传信出 ...

(去找疗伤的郎中了?你们将军的伤还是尽快治疗的好,拖延长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秦义一听她询问着正事儿,只好先把心中的薄怒收敛了,郑重回答:“昨晚已经传了讯息,想来,最多两日,善于疗伤又可信的人就能到了。”

点点头,邱晨道:“如此就好。这两日我就赶紧准备……哦,明天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县城,准备点儿要用的东西,你也不必跟你们家爷说,只你们二人知道就成。明早,我会过来问了情况再动身。”

这会说完,邱晨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再有片刻迟疑地转身去了。

秦义下意识地送到门外,看着脚步轻快走进二门去的邱晨,本来严肃不苟的脸茫然了片刻,方才肃了神­色­,掩去眼中的一抹诧异之­色­,转身回屋。

这么放松,不是这­妇­人太过狂妄自大,就是有足够的信心把将军的伤治好。他此时只能希望,是后面这一种缘由!

------题外话------

昨晚,原定八点十分的班机延误到十二点,一路碾转,折腾到早上六点多才到家,又困又累,人都傻了,倒头就睡,十点被电话铃吵醒,爬起来接听,居然是打错电话的……真想骂娘,有木有!

洗把脸,开始码字,到这会儿才得了这些,很抱歉,今天只能更这些了。

刚刚起来去厕所,头晕脑胀,屋顶飞旋,居然平地里跌了个大跟头……疼的呲牙咧嘴,还得宽慰自己,这是捡元宝的趋势啊!

好吧,貌似上幼儿园之后,就没人这么宽慰过了~

另,明天是某粟的生日,据说被寿星祝福,会很准,要祝福的亲,留言吧!

又另,为毛打‘寿星’,排在第一位的是‘兽­性­’?冤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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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怎地是他们?

( 第一百五十五章怎地是他们?

询问了秦大将军的情况,邱晨心里有了数。『』只要吃得好睡得好,适当的加餐加合理的营养,秦铮的身体状况会有所起­色­。身体强健起来,才能够更好地保证手术的顺利,也能够更好地度过术后的感染期,让伤口尽快愈合。

自从昨晚答应了辅助给秦将军疗伤,邱晨就一直在合计治疗的方案和用药,此时已经基本确定下来,所用的药品不用她­操­心,只要开个单子给秦家准备,既让她省了钱,又能够得到品质最好的药材,还能够免去秦家人的担忧和猜忌……一举数得,傻了她,才会自己花钱不落好。

但是,手术要用到的器具,特别是为术后发热准备的药物,就需要几种特殊的工具,需要去县城定做。同时,她也想着再去县城寻些优良的食材来,给家里人添菜,也给秦铮增加些营养补充。不然,就她家目前一日三顿不是吃白菜,就是吃萝卜、南瓜的伙食,秦大将军估计两顿就再吃不下去了,吃饭跟不上,根本谈不上正气充足,自然会影响到手术效果,甚至会出现什么不测。

取了纸笔,邱晨将所想到的物件分列出来,却并没有收拾,仍旧将纸笔搁在桌上,只等着自己想起有什么漏网之鱼时,可以随时添补上。

又审核了自己所列的单子一遍,邱晨的目光从单子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她这次去县城还要去见见林旭,告诉他秦铮来家里疗伤的消息,并叮嘱一下林旭,等旬假归家时,不要说露了嘴,把秦铮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以免家人跟着忧心。

至于林升……呼延寻的事情,她暂时还是决定隐瞒。

原本,她想着在见到呼延寻之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但几次谈及,两兄弟对呼延寻的回归却多是欢喜和欣慰,在他们心目中,似乎呼延寻回来,海棠才算‘圆满’,想来,是绝对不会赞同邱晨的决定的,甚至会成为邱晨实施自己计划的首要阻力,那么,她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此事的好。至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不可挽回的地步……到那时,杨树勇杨树猛兄弟即使会遗憾,但就他们二人维护妹妹的长兄之心,想必不会责怪与她了。

将单子理好,纷乱的思绪也暂时抛开,邱晨招呼青杏和玉凤,去库房拿出家里存的皮毛,在起居室的大罗汉床上一一铺开,叫上青江家的一起挑选起来。

邱晨想的是用珍珠羔羊皮给孩子们做帽子、围巾,把皮货拿出来,才想起林旭当初北上在十八里铺子买的两张雪兔皮,因为皮张较小,裹在珍珠皮中间,竟一直给忽略过去了。ww

这两张皮子,林旭还曾跟她说过,是专门买给小阿满的。而且,雪兔皮毛­色­雪白,柔软细腻轻便,给阿满做帽子做坎肩都是极好不过的。邱晨拿在手里略看了看,就将它们交给青江家的:“这两张给旭哥儿专门买给满儿的,你斟酌着,做一个出毛的小坎肩,再做一定皮帽够不够?”

青江家的一边用手抚摸着柔软的皮毛,一边赞叹着道:“这皮子真是好,皮质轻软皮毛浓密柔软,溜光水滑的,给小小姐做衣裳最好不过了……”说着,青江家的用手量了量,笑着道,“两张皮子做坎肩儿和帽子稍嫌少了点儿,不过,坎肩儿后背不显眼处用上一小块珍珠皮就好,同样暖和,也不会难看。”

这个时代的皮袄都是皮面朝里,外边衬上一层布匹或者绸缎做表,是以,后背不显眼处,用上一片羊皮也无妨。

邱晨对青江家的意见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又带着青江家的给剩下大大小小的小子们都挑了珍珠羔羊皮做帽子。挑完这些,皮子还有不少,邱晨就笑着对青江家的和两个丫头道:“我看几个小子丫头也都光着头,你们给自家挑上一块,也给他们做了帽子戴上,别冻了脸冻了耳朵,到时候就受罪了。”

主人如此体恤,青江家的和玉凤青杏自然感谢不已,恭恭敬敬行礼谢过,这才欢欢喜喜地上前挑皮子。林家的皮货虽然没甚珍贵货­色­,但这些珍珠羔羊皮却都是从怀戎、十八里铺子这些地方买回来的,质量非常好。青江家的三个也没啥挑头,翻腾了几遍,最后失笑着一人随便拿了一张。

“呵呵,看看哪张都好……”青杏笑嘻嘻地道。

邱晨横她一眼,道:“别想着夸一句就想着都骗走……还有,这一张是给你们弟弟妹妹的,可没你们俩个的份儿,你们可别给昧啦。”

青杏有些羞恼地扯着邱晨衣袖道:“夫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俩多么不懂事儿……”

玉凤和青江家的都撑不住地笑,玉凤上前扯了青杏,嗔道:“行啦,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我也带累进去……”

主仆四人笑了一场,青江家的道:“咱们这还有几张灰鼠皮,要不奴婢也给夫人做个卧兔儿?”

邱晨想了想,失笑着摇头道:“算了,卧兔儿要盘高髻才好看……我这样,还是算了……”

青江家的动了动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夫人,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其实夫人容貌上好,如今又不用守孝,也该装扮装扮……一定好看!”

邱晨垂了垂眼,然后展颜一笑,道:“嗯,谢谢你!”

她感谢青江家的劝慰,可并没有答应什么。她不打算承认呼延寻,就要守住林升未亡人的身份。连阿福阿满都要穿素,更何况是她?!

笑着将这个话题揭过,邱晨又打发青杏和玉凤去库房报出几种布匹丝缎过来,开始和青江家的三个人挑选帽子要用的表布,选了一番,俊文等人用的都是与皮袄搭配的花­色­锦缎,阿福阿满则仍旧用的是青­色­素缎,另外,同样地也给成子挑了青­色­的。

给他们选完,邱晨一挥手,对青杏道:“行了,你也卖了半天乖了,我一点儿没表示也怪不过意的,你们俩自己去库房,一家挑一匹出来回去吧!”

青杏闻言大喜,满脸喜意地曲膝道谢,拉着同样道谢却沉稳了许多的玉凤去了库房。玉凤苦笑着,还没忘问青江家的:“婶子要什么料子?我帮你拿出来。”

青江家的笑着指了罗汉床上剩下的料子道:“这些还不够我挑的?你们尽管去吧,看着杏丫头,可别让她挑花眼!”

青杏嘟嘟嘴,道:“婶子咋就只说我来!”

玉凤扯了她就走,远远地传来玉凤念叨的声音:“……你就不让人省省心……”

邱晨和青江家的对视一笑,然后开始商量起孩子们帽子的款式来。

青江家的听着邱晨对帽子的要求,心下却在暗自琢磨,看夫人行事,她之前就总觉得哪儿不对,今儿,挑选料子,呣子仨人仍旧挑了素­色­料子……青江家的有些恍然,又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林老太太捎来了大爷的家书,证明大爷仍旧活在人世,夫人并没有欢喜,反而仍旧坚持服孝……这样子,实在是不对啊?

虽然觉得不对,但让她猜测夫人究竟作何想法,她却实在没有头绪。却也从夫人刚刚那句话里琢磨出了一点意思,夫人显 ...

(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青江家的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再提及此话自讨无趣,只能将这事儿闷在心里。

两人就孩子们的帽子样式商量妥了,青杏和玉凤也一人抱了一匹料子转了回来。毫无意外的,两人都选了朱砂­色­的重缎,这种料子厚实挺括,耐磨耐用,搭配上珍珠皮做成帽子,一定好看而喜庆,最适合小孩子穿戴。当然了,一批料子足有两丈,仅作两只帽子是用不了的,朱砂乃红­色­,又比大红暗一­色­调,给顺子家的、大兴家的做件棉袄子正好。

青江家的见她们挑出来的料子,笑笑也拿了一匹同样同­色­的重缎。邱晨看着笑了摇摇头,她们三个挑了同­色­同质地的缎面,真的做成帽子做成衣裳一起传出来,家里人的衣裳都能统一了。

弄完这些,邱晨将剩下的缎子和皮毛交给青杏和玉凤收拾送回库中,她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跟大兴家的商议买些什么食材最进补……虽然,配方制药邱晨懂得甚多,但谈及食补,她这个现代人还是有很多地方比不上擅于厨艺的大兴家的。毕竟,大兴家的之前在廖府接触的东西多,对于这个世界食补的一些习惯和禁忌比她知道的多得多。

一天匆乎过去,邱晨的采购单子又添了不少物品,当然,治疗方案也越来越成熟,只要秦铮请来的疗伤医生能够配合,她对给秦铮疗伤之事,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第二日,邱晨让青江赶着车去了县城,忙乎一日,单子上所记的物品采购了七七八八,县城没有找到的,也分别托付了在酒楼做掌柜的刘金才和回春堂的陈掌柜,托付他们帮忙采购回来。

回到家,暮­色­已经四合,邱晨带着一股寒气进了家门,一进门,顺子就回禀道:“夫人,今儿下半晌来了两人,是来找客人的。”

邱晨微抬眉头,露出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就恍然了,应该是秦礼秦义寻来的疗伤郎中到了。她很好奇,能够被秦铮完全信任,又­精­于疗伤之术的郎中,究竟是何人?

正琢磨着,从一进的大厨房中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厮来。

顺子道:“这就是随同前来的小厮,另外一名是位俊秀公子!”

邱晨却没听他说,看着那青衣小厮瞠目片刻,禁不住失笑起来:“怎地是他们?”

------题外话------

囧,让我肥死算了……总是食言!

真对不住那么多亲的祝福……感谢感谢。那啥,不许诺了,中午出去吃饭,回来尽力码字……咳咳,今天赶不及,就明天多更。这回不食言,一定!

再次鞠躬,谢谢亲们的祝福。粟粟很激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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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笑泯恩仇

(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笑泯恩仇

不怪邱晨惊讶,她看到的小厮竟是个熟人,曾经见过几次,还发生过争执,彼此间颇有些不愉快的安辔。『』既然安辔在,那顺子所说的俊秀公子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安辔的主子唐文庸。

她让秦铮寻找擅长疗伤又可信之人,还特意叮嘱过,一定不要找­性­格执拗的,否则,与她无法交流、无法合作默契,就没办法共同给秦铮做手术疗伤,更何况,术后的用药邱晨更是有了一整套用药计划,从抗感染到补益机体促进愈合,甚至,她还想着,万一秦铮术后热来的猛烈,她还会用柳树皮提炼水杨酸,或者柴葛解肌汤加减灌肠给药……这些药物配伍、给药方法,无不是这个时代看起来很匪夷所思的,若是,合作的人不擅于接受新事物,或者执拗不懂局变,她都没办法顺利实施,那么,她之前琢磨好的整个治疗和用药计划就几乎会全部作废。

她让秦义秦礼寻一名擅长疗伤的大夫来,是想着给她拾漏补遗,避免一些她自己没想到的弊端,却不想找个人来给她掣肘,甚至阻碍的。

合作,交流,哪怕争执,都可以让计划更加完善,这是团队合作在技术攻坚中的最大效用,反之,人多则只会成为妨碍!

她见过唐文庸主仆几次,发生了一些小冲突,但并不算了解,她只知道,唐文庸是秦铮手下的文职将领,任职指挥同知,负责后勤调度,还知道,唐文庸擅长相马,却从没想过,此人居然还擅长疗伤。

若是放下成见,她不得不佩服此人果真高才,年纪轻轻不但位列三品大员,还善相马、善疗伤……相信,能够被秦铮信任,可以说将生命交付的人,邱晨可不相信,仅仅只因为信任二字,不是切实擅长根本不可能。

想及此,邱晨禁不住感叹,唐文庸极其年轻,充其量不过二十岁出头,居然就在多方面皆有建树,这就是让无数人眼红、嫉妒的‘天才’。不过,邱晨也知道,她是秉持着辛勤刻苦,专心致志才取得前世那样的成绩,一路上走过来,这种上课睡觉,下课玩闹,考试照样轻轻松松名列前茅的天才是爹妈给的,是嫉妒不来的。

发现自己的思想有些跑题,邱晨摇摇头收回了思绪,吩咐顺子:“卸了车,把东西送进来!”

说完,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迈进院子,没走游廊,而是径直从院子中央穿行过去,恰恰在安辔端着一只碗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将他截住,微笑叫到:“安辔小哥儿,没想到来人是你!”

安辔微微一抖,手中的药碗差点儿洒了,抬头看到邱晨,瞪了一眼,原本想呛声的,却又想起来,自己如今身在人家屋檐下,而且,侯爷的伤还要仰仗人家治疗……若因为他一个小厮得罪了人,影响了侯爷疗伤,别说侯爷怎样,侯爷身边的八大金刚和自家公子可都饶不了!

想及此,安辔敛了瞪视的眼神,快速收拾出一副恭敬的嘴脸来,因端着药碗不能行礼,就特别恭敬地躬身道:“是,安辔见过林娘子!”

邱晨看着这小子的嘴脸瞬间变换,从一只刺猬瞬间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猫儿,真是生动又搞笑。但她也也知道,十几岁的年龄正是孩子叛逆心理最重的时期,虽说,这个时代没有人宣扬个­性­,特别是为人奴仆的,更是要从小学着恭顺、服从、有礼,但内心如何,她却不敢轻信。哪怕身份是奴仆,人类也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会有自己的爱恨憎恶。

她没有那么多等级概念,也从没想过改变什么,年龄的缘故,她对人生的感悟也要多许多,等级观念,并非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特有产物,人类活着就有社会,有社会就必定会有优秀、平凡,由此,人类永远不可能完全平等。所以,她购买使唤奴仆,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她也同样愿意善意待人,哪怕是奴仆。

只不过,她还知道一句话:无威不立,无信不行。

见安辔如此恭顺,邱晨心里的担心略有减轻,同样微笑道:“你是随你家公子来的吧?你进去通报一声,看看将军和你家公子是否有空见我!”

邱晨的有礼有度,让安辔心中微微有些讶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恭恭敬敬一副乖顺模样,答应一声,道:“请林娘子稍候!”

然后,就掀开棉门帘进了屋。

邱晨抬眼,微微眯了一下,心中琢磨着怎么跟唐文庸交流,不过片刻,门帘从里边挑起,秦礼恭敬地挑着门帘请邱晨入内。

邱晨朝秦礼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然后,抬脚走进了屋门。

已是十月下旬,河水池塘已经封冻,外边天寒地冻,一进屋门,却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邱晨进屋两步,停了片刻,将身上的斗篷摘下来,走过去搭在扶手椅上,一边询问秦礼:“今日你们爷的情况还好吧?”

秦礼恭声答道:“爷还好,到目前吃了四餐,每次用的都好……早上喝了一次药,这次是第二次,刚刚吃了饭一刻钟……”

秦礼问一答十,将秦铮的详细情况叙述了一遍,邱晨听着连连点头。只要伤口感染的情况没有恶化,身体有所恢复,能够承受住,就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了。

说着话,邱晨身上的寒气也散了,微一示意,秦礼就快走几步来到里屋门口,替她挑起门帘:“林娘子,请进!”

邱晨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屋里,抬眼,就看到秦铮依旧坐在炕头,安辔正端着水杯和漱盂伺候他漱口。炕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细瓷小碗,正是刚刚邱晨看到的药碗,此时已经空了。隔着炕桌坐在对面的也是一名年轻公子,身着一身紫­色­锦袍,眉目如画,鼻挺­唇­红,正是安辔的主子唐文庸。

秦义站在门内一侧,见邱晨进来,立刻抱拳行礼,邱晨略略福身回礼,转回头,秦铮也漱完了口,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同样交到安辔手中,转目看向邱晨,微微颌首道:“林娘子!”

邱晨也只是点头致意,微笑道:“秦将军觉得今日可好?”

秦铮点头道:“还好,不似往日那般无力神昏!”

邱晨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却是转身向秦礼问道:“秦将军往日可曾高烧经日不退?或者还有什么病症,还请细细说一说。”

秦礼倒是没有诧异,那日邱晨答应疗伤后,直接查看了伤势,换了药清理伤口,但对往日的病情并没有细问,只说请来疗伤郎中商议后再做治疗,今日她出言询问,想来也是让唐公子一起听听,然后合议了。虽然如此有些异常,但秦礼是知道林娘子与唐文庸日前有些小小龃龉的,唐文庸有些小任­性­,这位林娘子也是清傲­性­子,唐文庸视她不见,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好,是以,出现这种情况,也并不意外。

“爷初伤之时,虽伤的深,但为伤及骨骼筋脉,止住血之后,伤势并无异常。是过了十多天后……才发现伤口拖延不愈,渐渐发起烧来,再后来,就逐渐出现了神昏无力诸症,人也日渐虚弱……”

邱晨凝神听得很仔细,待秦礼一说完,她立刻就反问道 ...

(:“那些日子,你是否日夜守在将军身边?是的话,你想想,那些日子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药?或者,将军的房间里用过什么新物事……嗯,比如摆设,比如熏香……”

邱晨这些问话一出口,不但秦礼,就连秦义,甚至秦铮和唐文庸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秦义皱着眉道:“爷受伤后,某一只随扈在侧,起居也是某等侍候……但,爷所用之物皆有常例,并未有什么加减之物……哦,最初的药物就是唐公子所配,后来将军班师,才有其他军医调配,但方子却一直是唐公子所出,抓药、煎药,都有某等在侧,也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什么。”邱晨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如今,将军既然见好,那就暂时不必追究那些了。”

说到这里,邱晨转回头看向唐文庸,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将军请来的疗伤圣手了?”

秦铮眼底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抬抬手给邱晨介绍:“这位是我的三弟,姓唐名文庸,极擅治疗刀剑外伤,也擅接骨正筋。只是,三弟一贯以计算术数见长,疗伤之术却鲜有人知。”

邱晨微笑着,敛衣一福,笑道:“没想到唐公子如此多才,实在让人敬佩。”

有秦铮亲自介绍,邱晨姿态也放得够低,虽然没有对之前一次的龃龉道歉,但唐文庸也不好再计较,勉勉强强起身,略一拱手道:“林娘子配药之技卓绝,如此谬赞之言,小可愧不敢受!”

邱晨呵呵一笑,道:“唐公子,你擅疗伤,我懂些配药,这才请你前来,一起商议着给将军疗伤,我们就不必如此虚言客气了!”

说完,也不理会唐文庸浑身的别扭,略一停顿,继续道:“我已经琢磨了一套疗伤之法和用药,唐公子可否愿意跟我商讨一番?”

唐文庸虽然­性­子别扭,但非是不通时务之人,加之他来之前就知道此次要跟这­妇­人合作,此时,他也就不再有什么异议,无声地点头应下。

邱晨一见如此,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位知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有交流的可能­性­,然后才能谈及如何合作疗伤治病。

“将军此时不宜劳费心神……我们就去外间,我说说自己的计划和设定,请唐公子指正,如何?”

唐文庸脸­色­仍旧不好看,目光也尽力避开与邱晨的接触,浑身都抖落着别扭,却仍旧勉强地点点头,一起跟秦铮辞过,前后相跟着出了西里间。

此时,前院正房的大厅中间,已经放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包裹、匣子,看起来有些突兀,引得唐文庸疑惑地看向邱晨。

邱晨却并没打算立刻回答,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示意:“唐公子,请坐,我们先来谈一下我的用药治疗构想……”

唐文庸面­色­冷淡,却没有拒绝,顺着邱晨的意思随意在椅子上坐了。

邱晨这才接着道:“唐公子,此次我们二人为将军疗伤,说实话,我对医道懂得并不多……”

听她如此说,唐文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懂得不多?懂得不多还要找上你,这是讽刺我们这些懂医道的人是一点儿不懂吗?

对他如此态度,邱晨却并不在意。

之前,他们之间就有些小小的龃龉,她也知道,这位­性­格别扭,如今,能够与她坐在一起探讨疗伤之法,恐怕都是看在救治秦铮的份儿上……换句话说,仅仅冷哼一声,实在不算什么了!

微微一笑,邱晨道:“并非我有意自贬以贬低公子,实在是我主修的是炼药制药,疗伤之法虽然也了解些,实际­操­作经验却不多……”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见唐文庸虽然仍旧脸­色­不虞,却没再冷哼,满意一笑,从地上将七八件包裹、匣子都拿到小几上,然后道:“我察看过将军的伤情,因为长时间拖延不愈,伤口已经溃败,周边的肌­肉­……皮­肉­也已经坏死,这样,要想疗伤,首先就要将这些坏死的部分切掉……这里,是我为切掉坏死部分打制的工具……另外,我还准备了麻沸散,可以麻痹痛感,使得切除过程不会太痛苦。不过,切除并非太难,比较困难的是,切除过程中,尽量避免大量出血和感染……”

“感染?”唐文庸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多面手的天才’,就因为他做事专心,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就会抛开一切杂念,将全部­精­力都投进去。是以,听到邱晨谈起手术的具体­操­作,无比新鲜的唐文庸立刻就把之前的龃龉别扭都丢开了,而变得专心致志起来。

“这个一会儿就会说的,唐公子且听我说下去。”邱晨笑着摆摆手,唐文庸按捺着闭上了嘴巴。

“大量出血,是因为人体的血管破损,我打造了血管钳,到时候,我们首要尽量避免伤及血管,万一伤到,也可以用血管钳夹住止血。至于感染,就是因为伤口被不洁之物沾染,从而引发溃败化脓,然后使得皮­肉­坏死,更严重些,会引发全身症状……”

“哦,这个我知道了,你说的感染就是毒气侵体,只是侵体还有药可救,若是毒气攻心,就药石无效了。”唐文庸完全沉浸了进来,自动自发地开始和邱晨探讨了起来。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唐文庸能够端正心态,不因之前的小小龃龉而影响到他们这次合作疗伤,就好!

“唐公子所言极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邱晨道,“想必唐公子也知道酒­精­能够防止伤口溃败……我们首先要用酒­精­给周围的肌肤消毒,避免不洁之物,其次,切除过程中所用的用具,都经过煮沸半个时辰;动手之人的手、臂,得用酒­精­浸泡、清洗­干­净……切除掉坏死部分之后,我们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让新­肉­贴合,从而促进愈合,之后再涂抹伤药包扎。”

说到这里,邱晨停了停,见唐文庸没有什么问题,接着道:“至此,切除坏死部分还不算完成。虽然,我们已经做了最全面的考量和准备,也做了清理工作,但仍旧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会再感染。这时候,就需要内服药物,这是我思量出来的几个方子,这个是清热解毒的,切除术后就要用上;这一个是强力清热的,若是术后发高热时清热之用;这个是术后几日,情况良好,进一步的调理祛毒促进伤口愈合之用……我的大致计划就是如此,唐公子看看这几张方子,再琢磨琢磨,有什么不同的法子,尽可以说出来,咱们俩参详参详。我相信,我们二人都是为了能将秦将军的伤治好,至于用谁的法子、方子都不重要。”

唐文庸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几张方子接过去。一看到纸上的字迹,竟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邱晨斜他一眼,端了茶道:“我自知一笔字拿不出门,唐公子想笑尽可随意!”

唐文庸脸­色­一滞,回头瞪了邱晨一眼,收回目光再去看手中的药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林娘子谈起来头头是道,这笔字如实如此……呵呵呵呵……”

邱晨也回头瞪了他一眼,唐文庸笑得畅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威胁,邱晨无奈,也只能悻悻地收了目光,心中暗下决心,一定 ...

(抽时间把字练一练。在这个世界,一笔好字说是人的另一张脸面也不为过,重要着呐!

心里如此想着,但邱晨自己都没发现,她脸上也挂着轻松地笑容。

唐文庸­性­格虽然别扭,但没有太多心机,更不会下套儿­阴­人,还专注学术……这些特质,在平常人的眼中看来或许有些异样,但对邱晨来说,反而更好相处,她曾经的同学同事中,可不少都是这样的­性­子。

这种­性­格,只要包容了他们的那一点点小别扭,再能够在学术上与其交流,就能够毫无戒心地平和相交。实在比与那些心机深沉之人打机锋轻松地多得多。

两人近乎一笑泯了恩仇,接下来,谈论起配方用药,唐文庸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最后,邱晨建议唐文庸寻些猪­肉­来练习切除和缝合,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手法练熟悉。在此期间,就由唐文庸接手,调整方药给秦铮调理身体,等秦铮的身体恢复些,唐文庸也熟悉了切除、缝合技术,就确定时间做疗伤手术。

原本还担心两人因为之前的龃龉没办法顺利合作,没想到,一番谈话下来,虽然还称不上是相谈甚欢,却也很是心平气和,学术方面,唐文庸固然从邱晨处了解了全心的疗伤理念,收获甚丰,邱晨也从唐文庸出学了些药物辨证用药的方法,也算颇有收获,最后商议完毕,邱晨将一匣子没有消过毒的手术用具交给唐文庸,招呼秦礼秦义替她拿了其余之物,辞过唐文庸回了后院。

唐文庸走进里屋,闭目依靠在大迎枕上的秦铮闻声张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唐文庸,露出一丝微笑。

被看得心里发憷,唐文庸有些不自在地瞪眼道:“看什么,不过一个­妇­人,还能怎么样我不成!”

秦铮笑容不减,淡淡道:“我倒不担心她主动怎样你,我是担心你把握不住,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怎样!”

“你……?哼!”唐文庸怒目而视,想要破口大骂,想起刚刚和邱晨商议的,要尽量让秦铮放松心情,从而避免心火内炎,虚损身体,只能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气忍了下去,只丢下一声冷哼,甩手走过去,上炕坐下,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炕桌上,打开来,拿起里边的用具一一察看。

唐文庸首先拿起疫病极薄极小的柳叶小刀,看刀刃寒光微闪,他随意取了一方帕子,一手拎着任帕子自由垂落,然后手中的柳叶刀一挥……完整崭新的丝绸帕子,无声无息地,被划开了长长地一条口子!他又从鬓角采了一根头发,靠近柳叶刀的锋刃,用力一吹,发丝应风而断……

这回,换成秦铮露出惊讶之­色­了。他不自禁地洗了口冷气,赞叹道:“好锋利!”

唐文庸闻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微侧了头,比划着手里的柳叶刀,­阴­­阴­地道:“她说,刀快,才能快速地将你伤口的坏死部分切掉……”

看着愕然的秦铮,唐文庸心情大好,再次挥手划过帕子,帕子上也毫无意外地再次被划开一条大口子:“喏,就如此,划开你的皮­肉­,然后将坏死部分切下,剔除……她还说了,若是骨上之­肉­也有坏死,就用此刀剔骨,一刀,一刀,一点点将坏­肉­剔除,务必将坏死部分剔除­干­净!”

虽然秦铮久历战场,也受过伤,同样也杀过许多人,说起杀人来,或许他不会有什么不适,但听唐文庸如此描述,他还是不自禁地感到一股子寒气从尾骨处迅速地沿着脊背窜上来,寒毛耸立!

唐文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气的机会,哪里会如此轻易放过,拿着帕子慢慢地擦着柳叶小刀,一边懒懒道:“你说,剔骨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是‘吱吱的’?还是‘嗤嗤的’?或者是……”

秦铮毕竟是久历战场的杀将,最初会觉得毛骨悚然,但随着唐文庸说的越多,他最初那股子寒意很快就消散了。

脸上神­色­平静下来,他抬手从炕桌上摸了一颗­奶­片,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适应了几天,他仍旧觉得太甜,奈何那­妇­人勒令不许他喝茶,更勒令他一天必须吃一盘­奶­片,以补充营养,改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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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粟粟给您拜个早年!祝亲们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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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信你

(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信你

见秦铮如此快就恢复了平静无波,唐文庸难免有些悻悻,也随手捏了一块白块块放进嘴里,片刻,就噗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指着秦铮,嗔目道:“你……你……哈哈……秦铮,你也有今天!哈哈……”

最初的厌恶之后,唐文庸迅速地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登时畅快地大笑起来。

秦铮懒懒地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睨着唐文庸道:“我有这个人管着了,你呢?连个管你的都没有吧?”

一句话,直戳唐文庸的软肋,让他的脸­色­登时青黑起来。

“哼!”唐文庸冷哼一声,将各种手术用具放进匣子,抱着起身道,“谁和你一样没出息!我还是去厨房寻块猪­肉­,练习练习怎么给你切除腐­肉­吧!”

说完,挑挑眉,目光威胁地瞥了秦铮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还敢刺激他?也不想想,他的小命儿可是握在他手里呐!

与唐文庸和解了之后,邱晨专心致志地筹备药剂,将一张张床单洗­干­净煮透消毒后再晾­干­,也趁着这几天时间,一遍遍尝试后,终于做出了脱脂棉。有了这个,擦拭伤口、涂抹药水、消毒,都变得方便易行起来。

之间,唐文庸还会不时拿着块猪­肉­跑过来,和她讨论怎么样缝合,怎么样切除……那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别扭,简直就像邱晨最熟悉的同学、同事,还是学弟那种,让邱晨隐隐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而邱晨也会向唐文庸商讨药剂的制作。唐文庸提出些许建议外,更多地是对邱晨想出的种种奇妙用药方法惊奇不已,看到拥有良好吸水­性­的脱脂棉,更是惊异不已,当即就从邱晨第一批做出来的脱脂棉成品中拿走了一大块,用到了他的实验­操­作中去了。

如是,两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的同时,也没忘了最为重要的一个人。两人协同合作后,秦铮的身体恢复的更快,到了十月底的时候,除了伤口仍旧没有愈合,面­色­却好了许多,看起来不再像刚到时那样苍白无力了。

邱晨和唐文庸一商量,当即决定,就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最后一天,十月三十日,给秦铮动手术疗伤!

当天晚上,邱晨和唐文庸最后对备好的药物、用具都一一查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又重新商量了一遍手术过程,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屋休息。ww

林旭自从上了县学之后,没旬第一天休息。三十这天一大早,青江就赶了马车直奔县城,去接第二天休息的林旭。

邱晨也从一大早就带着青杏、玉凤开始忙乎。

前后院的几口灶在早饭后,一起点火,除了两个小灶眼上炖着两个药罐外,其他的大锅都清洗­干­净,烧出一锅锅热水,先抬进屋去,给秦铮洗浴。先用肥皂洗一遍,再用酒­精­擦洗­干­净,穿上亵裤中裤之后,赤着膀子,再一次由唐文庸用消毒的脱脂棉球蘸着酒­精­给他的伤口周围擦拭­干­净。

在这之前,邱晨已经带着青杏玉凤,将西里间的各处清扫一遍,再喷洒上邱晨制作出来的抑菌剂,桌椅板凳之类的表面都用酒­精­擦洗了一遍,墙壁重新裱糊一遍,顶棚来不及裱糊,直接用消过毒的床单掉起来,隔绝可能掉落的灰尘。

等炕上铺了消过毒的床单,唐文庸这才将秦铮扶进来,喝了早就备好的麻沸散后,上炕靠着炕沿躺好。

邱晨和唐文庸同样清理好了自己,穿了消过毒的隔离长袍,头发用消过毒的头巾包裹住,一丝乱发也不露,嘴上戴了口罩。唯一没办法的,是没有医用橡胶,没能做出手术手套来,邱晨只好在穿好这些之后,最后一次在房间里备好的酒­精­盆子中,浸泡双手,最最后一遍消毒。

他们俩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秦铮也隐隐有些困倦了,意识已经渐渐地开始迷糊,却仍旧不肯闭上眼睛,只侧着头,盯着慢慢走过来的邱晨。

“将军,你放心吧,我和文庸做了最细致的准备,这一次,你的伤一定能治好,你要做的就是放心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伤口的腐­肉­就被切除­干­净了。”邱晨尽量地组织着语言,宽慰着即将经历手术的‘病人’。

对与秦铮的意志力和生命力,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但,她更相信,了解和信任,才能让患者更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医生。这样能够更好地保证手术成功。

“我,信你!”秦铮看着邱晨的脸,努力清楚地用模糊地意识和麻木的­唇­舌说出每一个字,“你,尽管,放手……施……为……”

一句话说完,秦铮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沉沉的混沌之中。眼帘也终于慢慢垂了下来。

邱晨看着仍旧消瘦、气血不足的,这张年轻刚毅的脸庞,只觉得喉头微微梗塞……

抬起头,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转回头,向唐文庸点点头:“开始吧!”

哪怕用猪­肉­实验了不下几十次,哪怕,他已经能够熟练地切除极细微的皮­肉­组织,也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缝合打扣,针脚早就能够做到工整美观细致……但真正要在一个大活人,特别是在一个比自己亲兄弟更亲近更信任的兄弟身上动刀子,临场的唐文庸仍旧觉得心跳过速、呼吸急促,甚至有些微的呼吸不畅和胸腔憋闷。

邱晨一眼瞥到他微白的脸­色­,就露出一抹了然。当初,她第一次解剖动物、解剖尸体的时候,同样有过这种经历。

不过,就如同很多事情一样,临场前的紧张不可避免,但真正动起手来,开始了,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紧张也就会随之消散。

邱晨取了一张消过毒的床单将秦铮赤­祼­的上身盖住,床单上早开好的孔洞正好将他手上的肩胛部露了出来。

拿了浸泡过酒­精­的棉球瓶子,又拿了一把长镊子递进唐文庸手中:“来吧!”

唐文庸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镊子,夹了邱晨倒出来的酒­精­棉球,侧首看了邱晨一眼,再次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给秦铮的伤口周围做最后一次消毒。

彻底消毒,又用酒­精­棉球将伤口内部清理了一边,唐文庸闭了闭眼睛,默默地回想邱晨给他讲述的人体肩胛部的血管分布和走向,然后,微躬了身,左手扶住伤口两侧,右手握住邱晨递过来的手术柳叶刀,靠近秦铮微微外翻的伤口表皮,用力切下去……

剔除腐­肉­,避开血管,用止血钳止血,清理出血,最后缝合,敷药,包扎……

确如邱晨了解的一样,只要开始动手,唐文庸就渐渐镇定下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走下来,做的竟是非常完美,就连她这个多年在无数动物身上锻炼出来的手术技术,也好不了多少了。而且,唐文庸把握的非常­精­准,腐­肉­切除彻底,却几乎没有伤及健康的组织,在血管、淋巴密布的肩胛部,也没有引起大出血,仅有的几根细小血管,也被他快速地用止血钳止了血……

等他将最后一针缝合,邱晨已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了。

...

她知道,最重要、最基础的疗伤第一步,已经圆满完成了。

接下来,只要把握住抗菌消炎,避免伤口感染,等伤口愈合,就只剩下慢慢疗养了。

给秦铮缝合好伤口,两人合力,将仍旧昏睡的秦铮移到旁边松软洁净的褥子上,用被子给他盖好。又清理了各种用具、污物,邱晨这才解开口罩,端着一盆子污物,走出了西里间。

“林娘子,爷……可好?”秦义秦礼同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盯着邱晨关切地询问着。

神经紧绷了将近一个时辰,手术完成后,邱晨这回二实在是累得竭力,但仍旧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吧,手术很成功。这会儿将军还在沉睡,你们进去后,一定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的左侧胳膊动,避免再把伤口挣开!”

秦义和秦礼脸上登时欢喜起来,两人欢喜地对视一眼,同时对着邱晨拜下去。

邱晨一手一个扯住两人的衣服,苦笑道:“别,你们可怜可怜我,让我回后院歇会儿吧!”

“哈?”秦义傻傻地应了一声,被秦礼一把扯住,恭恭敬敬地给邱晨躬身施了礼,然后,秦礼上前抢过邱晨手里的污物盆子,秦义则进了里屋。邱晨这才无奈地笑着,出了前院儿正屋,回了后院。

洗澡,换下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裤,这才在里屋的炕上坐下,端起青杏送上来的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两杯热茶喝进腹中,邱晨这才觉得从那种紧张的脱力中缓过劲儿来。

略略吃了两块点心,邱晨打发青杏把大兴家的叫过来,嘱咐了她中午做什么,就又起身去了前院。

别说麻沸散,就是现代熟练地麻醉工艺,也没办法准确判断患者麻醉的程度和清醒时间。另外一个就是,麻醉药的效力过去之后,伤口的剧疼是非常难以忍受的……这些情况,她毕竟见过许多次,比起毫无经验的唐文庸要知道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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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了,外边鞭炮响起来了,粟粟必须尽快去妈妈家吃团年饭了……暂时就码了这些存上,明天不拜年的话,或许还能再码些……但这个不确定!

祝亲们马年吉祥,马上发财,马上有福,马上桃花朵朵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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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连生

( 第一百五十八章连生

在后院只用了一个时辰稍多一点的时间,等邱晨赶回前院的时候,秦铮还未从麻沸散的效用中醒过来。ww邱晨进里屋看了一眼秦铮的情况,确定没有发烧,也没有其他异状,就和唐文庸一起出了里屋,来到书房交流,屋里则留了秦礼秦义守着。

秦铮的肩膀创口比原来大了许多,必须有人看着不能动,造成伤口开裂,或者缝合破坏,从而形成二次伤害。而这种二次伤害很容易是不规则撕裂,可比手术伤口难以愈合的多。而他们现在最怕的是伤口再次拖延不愈,再来一次感染,届时,没有高效的抗感染药物,极有可能引发全身感染……那可真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无可奈何了。

邱晨跟唐文庸在客厅里坐下,安辔很快就送了两杯热茶上来。邱晨吩咐安辔去后院要些糖果点心过来,把安辔打发走了,就开始和唐文庸商议接下来的治疗。

虽然秦铮目前的情况良好,没有发热,也没有其他现象,但必须要做的就是补液和服用抗感染药物。不过,因为这里没有输液一说,这些都要通过口服途径解决。是以,药物和糖盐水都要备好,等秦铮一醒来,就要给服上秦铮的抗感染药,然后多次持续地给喝水补充体液的流失。

说起这些,邱晨不由暗暗感慨,幸好不是开腹开胸之类的手术,否则,最少二十四小时不能进食喝水,那才真是要命!

两个人又拿出术后服用的药剂配方商议了一遍,确定没有缺失,这才从早就备好的药材中称量调配好,装入砂锅,就在大厅门口亲自看着熬上。

不多时,安辔端了一盘点心和一盘切好的苹果回来,邱晨二人就在椅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邱晨要了一只­干­净盘子盛了些点心和水果交给安辔:“你自己个儿倒茶,吃着东西看着熬药吧!”

经过几天的相处,安辔之前对邱晨的一点不良印象也早抛开了,每每接受邱晨如此自然地关心,越来越轻松地露出应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半大小子的欢喜,甚至带了点点调皮淘气的味道。

“嘿嘿,谢谢婶子!还是婶子最疼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安辔去东跨院玩了几回的缘故,自己个儿改了口。邱晨也喜欢这种人情味儿更浓的称呼,也没说任何异议,把个安辔欢喜的,几乎把‘婶子’二字挂在嘴上,恨不能一句话叫上两遍的样子。

“行了,别贫了,你也不怕你们公子吃醋!”邱晨笑着向安辔眨眨眼睛,睨了唐文庸一眼,笑道,“你看着药熬好了,盛在暖窠子里,等会儿,将军醒了,就立刻端进去……哦,喝药前先给将军喂两口水……半碗水,放一小匙糖半小匙盐……”

安辔咧咧嘴,露出一个惊讶的笑来:“一小匙糖半小匙盐……有咸有甜的……呃……”

邱晨抬手挥挥:“这样对他的伤口有好处,难喝也没办法!”

她一个做药物生化研究的还被逼着成了外科医生呐,哪里找人说理去?秦铮同志不过是喝几碗糖盐水,还是为了他自己的伤口尽快好起来,她这么­操­心受累,担负着无比沉重的身体、­精­神压力,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唐文庸被她这很不以为意的样子搞得差一点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不过,唐文庸唐公子谨记着仪态把笑憋住了,却把自己给呛住了,白着眼睛将茶水咽下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拿开捂嘴的帕子,扭回头,看到安辔小厮的惊讶还有邱晨欲笑不笑的戏谑表情,唐文庸同志的小别扭又复发了,红着脸--也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羞窘--瞪了两个毫无同情心的人一眼,冷哼一声,想要说句什么回击回击,张了张嘴,愣是啥也没想出来,只好憋屈万分地拿了一小块陈皮麻饼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ww

邱晨跟安辔交换了一个‘你明白’的眼神,安辔小厮张嘴嘴巴笑嘻嘻地回头看着药罐子,邱晨则惬意地喝了口热茶,这才徐徐道:“你说,要不要再给糖盐水里加点儿别的,比如醋……酸­性­收敛,应该能够促进止血!”

这话一出,唐文庸终于没忍住,一口嚼碎的麻饼毫不意外地喷了出来。

又再次猛咳了一大阵,安辔跑上来给他清理了身上的狼狈的麻饼粉末,又喝了口茶压下呛咳后,唐文庸才狠狠地瞪着邱晨道:“你这就是故意的吧?”

故意用糖盐还加醋的水抱负秦铮,也故意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刺激他,让他接二连三地呛咳……水呛了还好点儿,被麻饼粉末呛住,这滋味儿实在是难受哇!他咳嗽了这么半天,肺片都快咳出来了,可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喉咙发痒……

邱晨慢悠悠地把嘴里的一片麻糖咀嚼细了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热茶,舒舒服服地咽下去,才淡淡道:“唐公子想的太多了。我这人憨厚质朴的没啥心眼儿,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唐文庸被噎的,差点儿又是一口气提不起来。这还叫没啥心眼儿?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了都!她憨厚质朴,没弯弯绕绕的心思?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憨厚不质朴,弯弯绕绕心思多啦!

“哼,难怪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唐文庸冷哼一声,小声嘟哝着。

邱晨听他小声嘟哝,虽然听清楚了,却也懒得理会。

正在此时,秦义从屋里抢步走了出来,满脸欣喜也隐隐带着惊慌道:“爷,醒啦!”

“哦?”邱晨和唐文庸一听这话,谁也顾不上几乎斗嘴,各自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就往屋里走。

走进西间书房之前,邱晨回头对安辔道:“赶紧把药送进来!”

安辔也知道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点轻忽,连忙束手应下。

邱晨跟着唐文庸直奔西屋里间,一踏进里屋,两人的目光就第一时间往炕上躺着的人看过去。

秦铮仍旧平静地躺着,秦礼站在炕下,正俯身替他擦着额头。

邱晨走过去,没有查看病人的情况,先伸手抹了把炕面……呼,烫手!

秦礼秦义这俩人,怕他们的主子冷,把炕当成炉子烧了……这么热的炕面,再加上病人术后身体虚弱,不大量出汗才怪!

“先把炕洞里的火撤一撤,别烧这么热……这屋子里有火墙,本来就不太冷,炕烧得温温的就行,不能烧的太热。太热了,对你们爷的伤口愈合不好……嗯,容易发生溃败!”邱晨也顾不上别的,先拉了秦义吩咐。

秦义有些羞愧地低着头,连连答应着,立刻转身去外边拿了一只空火盆进来,将炕洞中的柴火撤出一半左右,端去了外边。

邱晨也趁着这个空当出去了一下,拿了一罐糖和一罐盐进来,里屋有炕洞,烧得有开水,邱晨首先倒了一碗水,舀了糖盐,约摸着比例冲了一碗糖盐水,稍稍晾了下,确定不烫口了,就端过去。

唐文庸已经给秦铮把过脉,回头看向邱晨露出一个轻松地笑容,点了点头。

邱晨自己不懂把脉,却相信中医把脉很神奇,高超的 ...

(中医大夫,能够通过脉搏的细微变化判断出病患体内的病症变化。这在没有ct、b超等现代诊断技术的时代,无疑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邱晨坚持让秦铮找一名郎中配合的其中一个原因。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将糖盐水递上去,却被唐文庸躲开:“我去外边看看药好了没……”

说完,不等邱晨反应过来,就无比迅捷地溜出了门。

秦义去外边送火盆子,秦礼则拿了擦汗的帕子去屋角的净房清洗,邱晨端着一碗糖盐水,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屋里除了炕上的病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了。

唉,病人补水刻不容缓,她虽然除了俊书也没伺候过其他病人,这会儿也毫无办法,只好亲自上阵了。

“将军,觉得怎样?”邱晨走到近前,低头看向秦铮,就见他半合着眼睛,动作还有些迟缓--这样的情况属于麻醉后正常的反应,邱晨没有觉得异常,只是尽量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询问,希望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的病人能够得到些许宽慰,减轻麻醉后的恐惧和不安心理。哦,这些只是她在书本上学来的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应该是这样吧?

秦铮很缓慢地抬起了眼睛,目光沉沉,没有多少表情地看了看邱晨,似乎好一会儿才辨认出邱晨是谁。

邱晨又一次询问:“将军,觉得还好吧?”

“铮……连生!”秦铮身体内的麻醉药效还没完全褪去,说话还有些含糊。邱晨下意识地弯腰低头,靠近秦铮的嘴边,才听清楚。

铮?是秦铮的名字。那‘连胜’什么意思?难道这会儿还想着作战连连胜利?

“叫我连生……”秦铮再一次坚持道。

邱晨这才恍然,原来‘连生’是秦铮的……名字,或者应该说是……‘­乳­名’?

连生,据说秦家虽然门第显赫,但人丁并不旺盛,秦铮虽然有两个弟弟,相差十多岁,据说还不是同母所出。当时给秦铮起‘连生’这么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起名叫‘招弟’‘引弟’的一个用意?

心中胡乱地揣测着,邱晨脸上却挂着温和地笑容,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下来:“连生,你觉得怎样?疼的厉害不厉害?”

邱晨很顺应民意地改了称呼。因为她知道,仍旧处在麻醉剂药效下的病人有时候会变得比较任­性­,而且会比较敏感比较容易引发剧烈的情绪剧烈波动,为了病人术后尽快恢复,这些都是需要避免发生的。

而且,邱晨还了解,术后刚刚醒转的病人需要承受的不仅仅是麻醉药对大脑思维的影响,还有手术创口的剧烈疼痛……这种情况下,哪怕心比较硬的人,只怕也会不自觉地放软了口气,放柔了态度,尽力地迁就病人的一些要求。当然,前提是不要太过分,太无理。

听到邱晨改了称呼,秦铮脸上木板板的表情似乎有了些生动,茫然无波的眼睛似乎也有了些活力,让邱晨看着不由欢喜。

“连生,来,我喂你喝点儿水……”邱晨一个人不敢挪动秦铮的身体,只稍稍让秦铮侧了头,然后在他的脸颊下垫了一块­干­布巾,就端了糖盐水,舀了一勺送到秦铮嘴边。

秦铮还算配合,立刻张开了嘴巴,可,麻醉效力未褪去的情况下,他的肌­肉­自主能力显然没有很好地恢复,邱晨喂进他嘴里的一勺糖盐水,能被他吞下去一半就不错了,剩下的都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淌出来的糖盐水太多,很快就把邱晨垫下­干­布巾给浸湿了。邱晨只好把炕桌拖过来放了水碗,然后,一手拿了勺子,一手拿了块­干­布巾垫在秦臻的脸颊下,边喂水,边不停地给他擦拭着。

“抱歉……”秦铮看邱晨手忙脚乱的,轻声含糊地道歉。

邱晨心里一软,一个病人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还是因为麻醉药的缘由才控制不好自己的嘴巴,却仍旧会因为自己引起的麻烦抱歉……这个人平日那般自制,这样的情形,想来他自己反而会比她更难堪吧!

微微一笑,邱晨道:“这不是你的……”

“连生……”这会儿,又任­性­的像个小孩儿了!

邱晨暗笑,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越发柔软起来:“好,连生……”再开口,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对待孩子们般的宠溺和包容。

“连生,这不是你的原因,是药物的效力还没退去,你别在意这些,来,再喝水……好,这回比刚才好多了,洒的少了许多哦……连生啊,你刚刚出了好些汗,必须多喝水,过一会儿,文庸熬了药回来,还得把药喝了……”

说到喝药,邱晨想起一件事情,就秦铮眼下的情况,喝一半漏一半的,要嘱咐唐文庸多端一些汤药进来才成,不然,药量不够,就很难起到预想中的疗效了!

她却没察觉到,门帘后边站着的唐文庸和秦义两人,还有屋角净房中的秦礼,一个个都差点儿被惊愕到呆住!

连生……秦大将军,哦不,靖北侯这个­乳­名多少年没人叫,也不让人叫了?

似乎,从老夫人去了之后,就再没人敢于叫这个名字了吧?如今,这个­妇­人居然一口一个‘连生’的叫,就连那絮絮的口气……让人怎么听怎么像是林娘子哄孩子的语气啊……

哄孩子……被哄的人是‘靖北侯’……

他们很想笑,但不知咋的却不用憋,就笑不出来……无他,太诡异了!

------题外话------

正月初二,该回娘家……咳咳,粟粟溜回来码字,被老妈打电话催了几遍,说家里的火锅点起来,烧滚了,就等粟粟回家了……

亲们,也多陪陪父母,老人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年,就盼着儿女们过年团聚呐……

祝亲们,合家欢聚,幸福美满,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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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娴娘上门

( 第一百五十九章林娴娘上门

一碗糖盐水喂完,没有看到秦义和安辔没有送汤药进来,邱晨也没察觉异样,又倒了一碗水,兑了糖和盐,吹冷了,再次开始给秦铮喂水。ww

第二碗再次喂下,邱晨转了转视线,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门帘,无风而动!

心下一转,邱晨面无表情地又去倒了第三碗水。似乎觉得每次倒一碗水很麻烦,在桌上逡巡了一周,把桌上的茶壶清洗了一通,废水倒进炕角的漱盂里,然后,满满地倒了一壶热水,嘴里念叨着:“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没有……完全可以用茶壶嘴儿喝嘛!”

这么说着的时候,邱晨又想起了芦苇杆儿,或者细竹管儿,这些虽然不够柔软,不能完全,却也完全能够做成吸管使用。

不过,这件事她暂时没急着去做。眼下,似乎有些人的太无聊了!

端着新兑好的糖盐水,邱晨再一次转回头来,看着床上似乎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秦铮,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连生,你需要大量补充水分……咱们还得继续喝……不仅仅是因为你出汗流血需要补充水分,还因为你体内的麻醉药需要喝水缓和稀释,等你活动自如些,清醒些,能够自己喝水了,才能停止喂水……”

一边说着话,邱晨一边仍旧非常耐心地给秦铮喂水,让她很‘高兴’的是,秦铮喝水的动作越来越自如了,顺着嘴角溢出来的水渐渐地少了。

“嗳,连生,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看来多喝水效果还是不错,喝完这一碗,我再兑上两碗吧?”

秦铮嘴角一抽,正好喂进来的一勺水几乎全部从嘴角漏了出来,邱晨惊讶道:“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铮默了默,终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无妨,不必担心!”

邱晨吁了口气,“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接下来的半碗水,基本都没有水漏出来了,邱晨满脸欢喜地把第三碗糖盐水喂完,起身道:“连生,你别动哈,千万不能再把伤口挣裂了……”

一边说着,邱晨站直了身体,扭头看着再次无风而动的门帘,疑惑道:“怎么汤药还没送进来?”

“呃……来了!”秦义答应着,却是一手拖着小厮安辔的胳膊挑了帘子走了进来。

邱晨笑着道:“正好,这会儿将军清醒了些,应该能够顺畅服药了。”

一边说着,邱晨好像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安辔手里捧着的药碗,随即变­色­道:“这药……怎么都凉了?”

一边询问,邱晨的目光只看了安辔一眼,随即就转向安辔旁边的秦义,还有他身后跟进来的唐文庸,脸上仍旧带着笑,眼神却完全冷了下来。

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只为了看他们英勇威武的将军耍小脾气?当做看热闹?还是害怕秦大将军变身任­性­小孩以后,迁怒到他们身上?

真是不可理喻!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呃,冷了?”唐文庸被邱晨冷冷的目光刺得不敢对视,窘迫地移开了目光,慌乱道,“安辔,还不快去热了!”

“是,小的这就去热!”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发火,也没有人动武,可整个房间的空气却凝滞沉重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安辔听到唐文庸的吩咐,简直如蒙大赦,连声答应着,端了药碗转身就往外走。

邱晨目光一转,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淡定,微笑着道:“差不多到晌午了,我午饭做的怎样。”

说着,还转头看向唐文庸,道:“唐公子,你看,午饭给将军用一碗­鸡­汤粥,可好?要不要加一份参?”

若是平日,邱晨或许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可眼下秦铮刚刚手术,虽然人醒过来了,暂时也没有发热等不良现象,但她却丝毫不敢大意。毕竟,手术热也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发生,更何况更危险的感染,或者更甚的全身感染败血症……不看到秦铮度过最初的三天危险期,不看到秦铮的伤口愈合,她实在不敢大意,不敢懈怠,不敢放松。

听邱晨谈起正事儿,唐文庸也暗暗松了口气,也正了神­色­道:“­鸡­汤粥甚好,至于参……还是等进完饭后,再用吧!”

对于中药的服药规律和顺序,邱晨还是比较信服唐文庸的。ww毕竟,能被秦铮信任找来做疗伤大夫,不会仅仅因为他的人值得信任,他的医术同样也可以信任。再说,经过这些天两人谈方论药,邱晨也对唐文庸的医术有了个了解,也完全值得她信任。

答应着,邱晨走出了前院正房,径直回了后院。将秦铮的饭吩咐给大兴家的,就回了自己屋子。那边那些人既然那么闲,她就不管了。

对于刚刚那伙人那般无聊的行径,邱晨除了愤愤外,没有多想。一直以来,她自知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而且,因为多日渐渐熟悉了唐文庸比较直率的­性­格后,她总是不自觉地代入,把他当成自己一起做研究的同学或者同事,都是痴迷与学术理论和实践,坦白的可爱,有时候也会开些幼稚的玩笑,以缓解压力。

仅此而已。

至于那位秦大将军,靖北侯同志的异常表现,则直接被她划归到了伤病和麻醉药带来的短时间的智力下降。

既然秦铮目前情况良好,邱晨也就放任自己偷空儿休息一下。她歪在炕头,本打算只是歇一下,却眯了一觉,很快被欢呼着跑进来的孩子们唤醒。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跟孩子们吃了顿饭。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在。

作坊那边完全理顺了,不管是成子、兰英、青山家的那一批大管事,还是后来提起来的小管事,都已经能够熟练地管理手下的工人们。地里封了冻,没了农活儿,老何也在几天前走了,杨家兄弟每日去作坊里看看,出去采购一下,再送送货,拉拉原材料,其他的事情就不多了。

山林中因为有了积雪,五味子和酸枣仁等药材的收购也暂时停了下来,青山家的和芝儿被拨去厨房分装疗伤药。玉香因为月份大了,暂时回家休息。算着日子,大概在明年收罗布麻的时候,她也就生完孩子了。到时候能不能再来上工,邱晨不确定,这个时代,女人最大的责任仍旧是顾家生孩子,刚刚生了孩子,哪怕身体吃得消,也还有喂­奶­和照顾孩子好多事儿呢,玉香就是休息上一年也很正常。

吃过饭,略略歇一下,孩子们就要去上学了。

邱晨拿过外套和帽子围脖,给阿福阿满穿戴起来。厚厚的棉衣棉裤,毛皮大衣,皮毛围脖和皮帽子,一一穿戴起后,两个孩子很快就被裹成了圆球。不过,看看白白胖胖的小丫头阿满衬着雪白的兔皮儿一脸欢笑的样子,再看旁边同样欢喜,却仍旧没长多少­肉­的阿福,邱晨还是觉得不满足。

她每次总是奇怪,为什么阿福会变得这么文静?难道随了海棠?

一边胡乱地想着,邱晨一边给孩子们把纽扣儿系上。这个时代没有扣子,孩子们衣裳上用的扣子还是她 ...

(特意定制来的,都是用黄牛角切割抛光后裹了铜质的钮儿,然后缝到衣服上的,光滑却不冰冷,非常漂亮。

邱晨又拿过拴着绳子的两副棉手套来,给两个孩子挂在脖子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笑道:“傍晚,你们二叔就回来了。你们放学就快些回来。”

两个孩子显然对林旭的感情很深,一听说二叔回来,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小脑袋笑嘻嘻地答应着。

转头,见几个大孩子也穿好了衣裳,邱晨就送几个孩子一起出了屋门。

目送着孩子们出了二进门,邱晨站在廊檐下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

“天­色­这么红,最晚到夜里就该下雪了。希望旭哥儿他们走得快些,别给遇上了。”杨树猛的声音在邱晨身后响起。

邱晨茫茫然地看了看天­色­,笑着道:“旭哥儿吃过晌午饭就动身,应该不会被阻在路上。”

微微一顿,邱晨转头看向杨树猛:“二哥,要是下大雪,可能路上出行就不方便了。咱们的菜­肉­什么的,备的够不够……我去问问兰英。要是存货不多,还得尽快去买些回来才好。”

说着,邱晨就要走,却被杨树猛笑着止住:“这会儿都啥时候了,你就是赶着去了镇上,也没多少­肉­菜可买了。与其去镇上买,还不如打发人去村里问问,谁家有猪,买回来自己杀,一口猪怎么着也能吃上一集了。”

邱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喜起来。

在现代她在东北吃过杀猪菜,大盆大碗地猪­肉­炖酸菜、烀猪头……那叫一个热闹一个香啊!

据说,不仅仅是东北有杀猪菜,重庆四川湖南那边也有,不过那边叫刨猪汤,叫法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邱晨也觉得口舌生津,有些按捺不住了。

“好,这个好……呵呵,我这就去找兰英,让她去村子里问问,争取多问下几家,年前年后准备卖猪的,咱们多订下几头,以后就不用再去镇上买猪­肉­了……”说着话的功夫,邱晨已经快步走向了东跨院,最后的说话声都是遥遥地传过来的。

一提买猪杀猪,兰英也拍手赞成。

“这个好,自己买猪杀猪,不用往镇上跑不说,也合算很多,还能落下猪头猪蹄和一套猪下水……呵呵,我这就去村里问!”

兰英也是个急脾气,说着话就要往外走。

倒是青山家的笑着道:“满囤嫂子你不用急着去村里,你去那屋里问一声,谁家有猪要卖,保准你一问一个准!”

青山家的这么一说,兰英也寻思了过来。邱晨一向大方仗义,她出手在村子里买猪,别的不说,斤两上和价钱上绝对不会让卖家吃亏。而且,卖猪的人家还省了去镇上卖猪的麻烦,这样的好事儿自然要先紧着林家帮工们的人家。

“嗳,还是你心眼子转的快,我这就去问。”兰英说着,已经出了屋门。

邱晨在女工休息室的炕沿上坐了,接了青山家的递过来的一小碗热油茶,闻着淡淡的甜香笑道:“这油茶炒的不错,是谁的手艺?”

秀儿微红着脸垂着头低声道:“婶子,是我……”

“呵呵,不错啊,秀儿都能炒出这么香的油茶了……”邱晨笑着又夸了一句,舀了一勺吁着气喝下去,慢慢地品了一会儿,笑道,“嗯,不错,不错,香甜可口,油和糖放的都恰到好处,好喝不油腻……哦,对了,我前几天得了一些­干­桂花,等会儿着人送些过来,你们几个喝油茶的时候放几粒进去,香气喷鼻不说,还能祛除内寒,对女子有好处。”

几个人自然欢喜不已,连连说笑了几句,邱晨话题一转道:“你们几个,家里也都养了猪吧,等黑天回家,你们也都跟家里商量商量,有要卖的猪就别费事了,都给咱家留着。咱们家人多,吃­肉­也多……你们告诉家里,只管­精­心喂着,差不多一集就要一头猪,一家家来……”

说到这里,邱晨的目光略过青山家的和秀儿、芝儿,看向另外几个后来的­妇­人,将她们几个欢喜的脸上扫过,微微一笑道:“你们也不用想着谁前谁后,排在后边的,多喂几日,猪也长得大,一样不吃亏!”

众人闻言都笑,青山家的和秀儿芝儿还罢了,其他几个后来的则争相向邱晨表白,还顺带拍着很不高明的马屁……邱晨笑着听了一回,垂了眼继续喝起油茶。心中却暗暗叹息,随着家里雇用的帮工越来越多,她来到作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和这些新来的工人们之间,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兰英、青山家一样,那般贴心贴肺的交往了。

喝了两口油茶,那几个­妇­人见邱晨谈兴不高,就知趣地退出去,去相邻的工棚中收拾碗筷去了,芝儿也拉着秀儿跟了出去,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了青山家的一个人。

“嗯,庆和家的……最近怎样了?春红还是回家吃饭?”邱晨终于问了出来。

不管怎样,当初,兰英不说,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两个人是她来到这里最先熟识的人,最初也相处甚欢,春红寻婆家的时候,她还跟着­操­心许多……只是,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种事情。

不过,自从王家败了,春红婆婆和男人都被问了斩,庆和家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怨愤来,过得凄凄惶惶的,即使春红过来上工,也只是在第一天来的时候,跪在二门口朝里磕了三个头,再之后,也没上赶着给她认错,或者迎奉阿谀……

说起来,这一家人其实心地还算不错,就是有些短视,给春红错选了婆家,才造成之后的种种。

青山家的觑着邱晨的脸­色­,斟酌着道:“他们一家过得不好……嗯,很不好。”

说完这句,看邱晨脸­色­没有变化,青山家的叙述渐渐流利起来。

“你也知道,因为开春时庆和嫂子在这边上工,春红又嫁了人,家里只有庆和大哥一个人下地,太多地也种不了,他们也跟我们家一样,把佃田退了,只剩下自家的两亩薄田……可后来庆和嫂子……春红又带了个病病歪歪的孩子回来,吃饭抓药的,庆和嫂子之前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没了,仅仅靠着两亩薄田的收成,一家人恐怕两个月都不够吃……还好,如今春红过来做工,有了工钱,可春红还是惦记着孩子,惦记着弟妹,就每天把自己的晌午饭和晚上饭都拿回家吃……”

刚刚一听说春红回家吃,邱晨就想到了这点,但真实地听到青山家的叙述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怜悯。春红如今的状况让她想起刚刚过来时的样子,一家人连顿黑面馍馍都吃不上,若非当时有兰英和满囤一家的接济,恐怕她和孩子们都活不下来。

可是,让她毫无芥蒂地再把庆和家的找回来,她也有心理障碍。一个伙同女婿算计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让她毫无隔阂地如前对待,她还是做不来。

或者,她可以找点儿别的事情给庆和家的做?就像三­奶­­奶­糊的纸袋子一样……

对了,回春堂如今也应用纸盒包装丸药和散药,要不跟陈掌柜说一声……

心里胡乱琢磨着,想起了几个办法,却又一一被她 ...

(自己暗暗否定。最后,邱晨把这些暂时甩开,又和青山家的说了一会儿话,兰英就笑呵呵地转了回来。

“妥了,村里养猪的人家,大多数都想着年前卖掉。听说咱们家买猪,一个个欢喜着呢,我让他们回去说说,别定给别人了,都给咱们家留着……哦,海棠啊,咱们家能用多少,别定多了,到时候用不了了。”

邱晨笑着道:“多不了,咱们平时吃不了,不还有过年嘛。到时候,咱们这么多人呢,一人五斤­肉­也得最少四五头猪!”

听说过年发­肉­,兰英和青山家的并不意外,却仍旧露出一脸的喜­色­。上班的人最高兴的莫过年节发福利了,这个不分现代还是古代。

“那我就放心了。我再去跟他们说说……”兰英说着又要往外走,却被邱晨一把拉住。

“兰英姐,你先别急着去说,你先说你们家的猪要不要卖?是这会儿卖还是等到年根儿?”邱晨笑着问,“不过,有咱们家的泔水喂着,我觉得你们还是再喂些日子,等到年根儿怎样?那时候,猪价也高些!”

家里没有粮食喂猪的,自然急着卖掉。有林家的泔水喂猪,油水厚,猪特别爱吃也长膘,急着卖掉反而不划算,是以邱晨才这么说。

兰英跟青山家的互相看看,同时笑起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年根儿卖好啦!到年根儿还有一个多月,猪说不定还能多长一指膘呐!”

这个时候的人们可没有吃瘦­肉­的习惯,大家都以肥膘的厚薄来判断猪­肉­的优劣,肥膘越厚的猪­肉­越受欢迎,只不过,庄户人家喂猪的饲料寡淡,猪­肉­的肥膘都不厚,只有养上两个年头的大猪,才能长到最好的‘四指膘’。

邱晨渐渐地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价值评判标准,也笑着道:“那敢情好,大伙儿过年分些肥­肉­回去,也能好好给一家老小解解馋!”

辞过兰英和青山家的,邱晨从东跨院转回来,一进后院正房,很意外地看到林娴娘坐在厅里,正跟青江家的一起做着针线。

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邱晨就笑着道:“五妹妹,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林娴娘闻声已经站起身来,神态微微有一点点拘谨,笑道:“大嫂,我一直想过来寻你说话,可总怕你忙,我来了耽误你的事儿……”

知道她忙还过来?

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然,鉴于两人之间有林旭的缘故,邱晨还是笑着道:“五妹妹这话就见外了。你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不管我忙不忙,你跟着她们几个做做针线聊聊天也是好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天天忙,每日午后都挺清闲的,你啥时候无趣了,尽管过来寻我。”

听邱晨这么说,林娴娘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层真心的欢喜来:“大嫂不嫌我搅扰,那妹妹日后就常来啦!”

“来,尽管来,妹妹过来,嫂子我也正好跟妹子学学,怎么才能这般文静婉约……”说着,邱晨拉着林娴娘的手进了里屋,上了炕,“来,咱们上炕说话,下边儿虽说生了火墙,还是不如炕上舒坦!”

其实,邱晨不善于跟人交流,特别是林娴娘这种心机深沉之人,很快,邱晨就觉得额角隐隐作疼了。

还好,青杏从门外走过来,禀报道:“夫人,前院过来人说,请夫人过去……”

邱晨神­色­一紧,起身下炕,一边穿着鞋一边招呼青江家的:“你来陪着五小姐说说话,我去前院看看!”

又转头对也想着起身的林娴娘道:“五妹妹,我去前院看看,你别总那么客套,嫂子这里还不跟你自己个儿的屋子一样?你且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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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发烧了

( 第一百六十章发烧了

冬日的白昼本来就短,加上天气­阴­沉,申初时分,也就是现代三点多钟的时候,天­色­就昏暗下来了。ww昏黄的天空低低的压下来,仿佛就要承受不住铅­色­云层的沉重,随时会崩溃下来一般。

在术后近三个半时辰的时候,秦铮开始发烧。

因为手术失血加上麻醉药的残留效用,秦铮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没有了往日的机警和戒备,苍白的脸颊因为发热染上了一层红晕,此时,这个男人褪去了他的犀利,收敛了他锋刃,透出一种类似于婴儿般毫无防备的熟睡姿态来。

邱晨触手探了探秦铮的额头,触手温度明显发热,但还不烫手,她估摸着差不多在三十七度半到三十八度之间,额头也没有太明显的黏湿汗水……

这就说明,秦铮的发热只是术后正常发生的吸收热,而不是因为伤口感染……伤口感染会伴随粘腻的汗液,而且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时间上也嫌短了些。感染发热发生的时间,应该在术后两天后才会出现。

术后热,是机体受到伤害后对于肌­肉­器官破损处渗出物、体液、血液等物吸收分解过程中,所引发的一种自净免疫反应,这种发热的出现,在创伤比较大的手术后出现的概率很高,只不过,因为手术不同、配合治疗不同、病患的体质不同,有的人会持续三十七度稍多一点的低烧两三天,就会自行退烧;而有的人会表现的比较激烈,可能烧到三十八度以上……

在这里,邱晨没有体温计可以用,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借手掌触觉的经验来判断了。

询问了药物服用情况,确定只是喂服了一次汤药,她立刻跟唐文庸商议,剂量加半,再加服一剂。

仍旧打发了安辔去熬药,邱晨就把屋角柜子里备着的酒­精­罐子和脱脂棉都拿过来,然后教着秦义给秦铮擦拭额头、手掌心和脚掌心,以降低体温。因为体温还不是太高,她没有让秦义给病人擦拭腋窝、腹股沟等处。

交待完这些,邱晨就和唐文庸避出了里屋,并交待秦礼去寻找比较粗壮的芦苇杆儿。刘家岙这边并不出产竹子,倒是顺着清水溪有大大小小的不少芦苇丛,这个季节,芦苇已经­干­枯,顶着灰白­色­的芦花,在寒风中摇曳着,芦苇杆儿并不难找。

邱晨和唐文庸在客厅里只喝了一杯茶,秦礼就拿了足有二三十根芦苇回来,因为邱晨说的不清楚,秦礼带回来的芦苇差不多都是完整的,不但带着枯黄的叶片,还有白­色­的芦花。

斜了秦礼一眼,邱晨道:“把叶片和芦花去掉,只取最粗壮的部分截下,然后用细长尖锐之物,把芦苇中间的隔断去除,注意,不要讲芦苇弄裂。”

秦礼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却毫不迟疑地答应着,再一次带着芦苇出了屋。

这回更快,邱晨只倒了一杯茶,秦礼就拿了两根光溜溜的芦苇杆转了回来,让邱晨查看。

邱晨看了看,比量着大约二十公分的长度,让秦礼截成一段一段。

估计这回应该回来的更快,邱晨就取了一只大碗,倒了开水,放在一旁冷着。果真,片刻,秦礼就拿着截好的芦苇杆回来了。

邱晨接了过来,一根根放进大碗的热水中烫洗,确定不会再有污物,这才拿了一只高杯子,将烫洗好的芦苇杆儿都放进去。

“你们将军短时间内还不能起身,躺着喝水,用汤匙或碗都容易呛咳或者洒漏,用这个就不会了。”说着,邱晨取了一只,放进自己的茶杯,示范给秦礼看。

秦礼愣怔了片刻,欢喜而恭敬地躬身对着邱晨就是一礼:“多谢林娘子为我家爷考虑周全。”

刚刚指使的几个人团团转,邱晨不否定还是因为之前这些人的无聊行径,让她生了一些小小的抱负之心。这会儿,不过是几根芦苇管儿,却让秦礼如此郑重地行礼道谢,却反而放邱晨不自在起来。

挥挥手,邱晨半垂着眼睛,似乎不以为意道:“不用谢我,你们爷尽快好了,你们也……呃,你们欢喜,我也省心。”

一顺嘴,她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差点儿说成,病好了赶紧滚蛋,哪里来哪里去,别在我这儿呆着!

还好,她的理智及时阻止了这些话出口。

不过,看秦礼和唐文庸隐忍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知道她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行了,你去倒水,一碗水兑半勺糖半勺盐,不冷不热喂给你们家爷喝下去……只要他能喝,就尽管喂,晚饭前,一个时辰最少保证两碗水。”

秦礼连忙答应着,拿了芦苇管儿进了里屋。『』

邱晨也随即跟着起身,对唐文庸道:“我就知道几种偏方,接下来的汤药和针石治疗就交给你了,只要他发烧不再加甚,或者退了烧,就不用去找我了。若是体温升高许多,再去寻我。我那屋里还有客人在。”

唐文庸抬眼看了邱晨一会儿,见她面­色­淡然疏离,就知道刚刚那件事还是得罪了,也没办法,只好答应着。

忙乎了一通,天­色­已近申时末,下午五点钟,本该黑天的时辰,这会儿却似乎比正常情况亮了一些,邱晨微微一晃神,几片细碎的雪花已经飘落在了她的头上脸上,冰寒的小雪花,激在温热的皮肤上,沁凉沁凉的,瞬间就融成了一点点水珠儿。只不过,雪刚刚下,雪花很细小,融化后的小水珠子也极细小的,溶化后,更像是沾湿了皮肤的浓雾、细雨,又远比那些分散的多,不像浓雾细雨那样密不透风,上来就兜头兜脸地把你整个浸湿。

“下雪了!”邱晨说着,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脚步下意识地就朝大门口走去。

孩子们还没放学,青江去接林旭也还没回来……若是雪下大了,马车可不好走路。

顺子仍旧在门房值守。农闲了,大兴也清闲了许多。两人坐在门房的炕头上喝着茶,虽然只是普通的大叶茶,但这份闲适和轻松,却是曾经在廖家难得的。

“……这位住在这儿,我怎么觉得不仅仅是治病这么简单?”顺子是老实人,但老实人往往会有比较准确的直觉。

大兴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

顺子缩了缩脖子,憨憨道:“我知道,我不是替三公子着急嘛……”

“这话以后说不得了,不止是不说,连想都不能想了。”大兴瞪视着顺子,叹了口气道,“我们如今是林家的家奴了……还有,你想想,以咱们夫人的能为,可是个廖家能够护得住的?”

大顺愣了愣,沉默下来。

他的­性­子憨实,但并不是傻。有些事,他不去争、不去抢,并不说明他看不清,看不懂。

之前,他在廖家的时候,确实只是个管理马厩、马匹车辆的,只觉得廖家已经很大、很富有、很了不起了。但来到林家之后,虽然看似从大富之家,到了一个庄户人家,但他却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知府公子,见过了县里各­色­富户官宦人家 ...

(,如今这位来林家求医疗伤的,据说是比知府大许多的大官儿……

慢慢的,他也看出些门道来。

林家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庄户人家,或者说只是个刚刚开始兴腾的庄户人家,他们初到之时,林家的顶梁柱男人还死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过日子。但,林家又远非普通的庄户人家,在这里,廖家三公子只是个合作伙伴之一,与之相同的还有知府公子……仅仅这些也就罢了,后来林家还得赐御笔匾额,再后来,又有一位神秘的军方大寮入住养伤……

而在顺子几个廖家旧仆看来,林家接触的这些人中,很不幸的,廖家三公子的身份最低。

大顺沉默了半晌,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承认,大兴说的很对。林家娘子若是有什么大事,廖三公子已经帮不上忙了。

“嗳,对了,不是说老爷没……”顺子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从未见过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人家男人还在呢,不管廖家的三公子还是谁,都没有什么想头了吧!

大兴看了顺子一眼,叹息着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你想想,咱们家夫人和几位少爷,可都是服孝的服­色­……”

大兴这话一说,顺子果然露出恍然之­色­来。可不是么,不禁夫人穿的都是素­色­衣裳,通体上下几乎不见首饰,就连二爷、小少爷小小姐都是一­色­的素服。表少爷们穿的可都是红­色­皮袄子……就这一点看来,并非夫人不喜喜庆颜­色­。

难道是……“咱们夫人不相信爷还……?”顺子迟疑着问。

大兴摇摇头正欲回答,棉门帘被人从外边掀起来,一股寒风夹着几片细小的雪花旋了进来。

邱晨拍打着肩膀衣裳,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这天说下就真下起来了……”

大兴和顺子连忙从炕上跳下来问候,邱晨挥挥手,笑道:“别这么多礼了,一天见多少回,回回行礼,你们不累,我也替你们累!”

两人从隐隐的惴惴中缓过神来,都笑了。

邱晨立刻又道:“下雪了,眼看着天黑了,你们俩谁骑马好些,带上个火把去迎一下,看看青江和你们二爷怎么还没回来,可别给雪困在路上。”

大兴和顺子几乎同时道:“小的去吧!”

见他二人如此,邱晨也撑不住笑了:“你们自己安排吧,就是去迎一迎,估摸着,他们这时候也该过来清水镇了。”

这回,不等顺子回答,大兴抢着道:“那还是小的去吧,小的这就去牵马!”

“行!”邱晨答应着,看着大兴抓起皮袄就往外走,又嘱咐道,“迎上他们就赶紧往回赶,雪眼瞅着下的大了,天也要黑了……”

“是,夫人,小的记下的!”大兴躬躬身,穿上皮袄,带上皮帽子,掀了门帘匆匆去了。

邱晨回头对顺子道:“这雪看着要下大了,咱家的马厩、香獐子圈、羊圈啥的没事儿吧?需不需要加些保温措施?”

顺子连忙恭声道:“夫人放心,大舅爷二舅爷都亲自去看过了,咱家的牲口棚圈都盖的扎实,入了冬之后,又都加了茅草苇帘子苫盖,喂得料也­精­心,冻不着。”

邱晨点点头,这才从门房离开,转身去了东跨院。

如今林家的雇工并非都是刘家岙的,还有四围村里的十多个,眼看着天黑了,又下起了雪,刘家岙的还好说,外村里的人还是早点儿放他们下工回去才好。

入了冬之后,夜长昼短,林家的作坊里每日就只管一顿午饭,临近晚上下班的时候,会做一顿用荤油炝锅多加了姜丝的咸汤,让大伙儿喝了热乎乎的好回家。

邱晨进了东跨院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荤油和生姜混合的香味儿,撩起来的门帘内热气腾腾的,房顶的烟囱里却已经没了炊烟。

另一边的工坊里,制皂的那边已经清洗了锅灶和容器,正往库房里送。其他几个后续的工组也差不多在收尾了。

邱晨找到几个小管事,让他们安排一下,尽快收尾,让外村的工人提前下班。

热汤就不喝了,每人发了两个净面馍馍带着,赶紧回家。

林家发的冬装是套在棉袄外边的罩衫,棉衣却因为缝制不及没有统一制作。是以,看似统一的工作服下,有些工人穿的棉袄厚实暖和,有的工人的棉袄却破烂的不抵风寒。

打发走了几个外村工人,邱晨又绕着工坊走了一圈儿,一个正在收拾工坊卫生的清瘦汉子站起身来:“东家娘子!”

邱晨的目光正关注着旁边在清扫粉碎器具的几个工人,没注意到有人问候,转回目光,愣了片刻,才认出眼前这个佝偻着身体,面­色­蜡黄消瘦,鬓边有些灰白的男人居然就是收成。

这个男人的实际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吧?但是容貌之苍老,竟仿佛已经五六十的样子了。他是半个月前来上的工,当时邱晨没在家,是以,也没专程见过。

“呃,是收成大哥,你的身体怎样?这活计可还吃的消?”

“吃得消,吃得消……东家娘子和舅老爷照顾,这活计就是扫扫地,轻省着……”收成连连表白着,看起来怕邱晨误会他凑上来,是要轻省活计的。

邱晨点点头:“那就好。收成大哥,你先­干­着这个,这会儿别急,也别抢着做甚重活儿,等你的伤再恢复恢复,咱们再调工作……”

“多谢东家娘子,我做这活儿就成,别的活计都有人­干­了,兄弟们都做得很好……”收成道了谢,又连忙推辞。

邱晨笑道:“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活儿,收成大哥不必担心。转过年来,咱们家的工坊有的是活儿,人手只有不够用的,哪里还用从别人手里抢活儿啊!”

听了这话,收成才真正欢喜起来,连连躬身作揖致谢。旁边的工人们听着,也是满脸喜意。

有的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家还有谁能够出来做工;就是不盘算家里人的,林家兴盛了,也标志着他们这些跟林家签了契书的帮工们,能够更安稳,更有­干­头儿!

暗暗感叹着,生活的磋磨,几乎把这个农家汉子给压垮了。当初来林家帮工盖房时的收成,虽然也有风霜也有菜­色­,但却仍旧强壮,仍旧有青壮男人的意气风发……可如今,这个脸­色­蜡黄、鬓发灰白的男人身上,已经看不到青壮男人的豪气,看到的只是岁月和世事的无情。

当然了,让她庆幸和欣慰的是,这个人虽然经历了坎坷,却没有丢掉朴实和本分,没有因为自己妻子的背离和伤病的折磨,就怨天尤人,仍旧保持着一片纯善平和。

有这样心­性­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邱晨暗暗感叹着走过一间间工坊,来到最后的分装工坊时,这边的工作已经收尾,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工坊里走出来,见到她打声招呼,就去厨房喝汤,然后回家。

逆着人流,邱晨进了工坊里边,分装这边不存在危险隐患,但却有可能造成物品的浪费。若是有疏忽, ...

(成品的保存运输都可能出现问题。

分装车间里,器具比较简单,最醒目的就是工坊中间长长地案板,屋角整齐有序地堆放着笸箩、木盒子等器具,工坊一头的绳上搭着数块大小不一的油布。这些油布是用来垫笸箩以盛放药粉用的。

此时,一名­妇­人正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抹着油布上残余的药粉。她擦拭的很仔细,左手边几块光亮如新的显然是擦过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擦拭油布也算清理工作的一项,不算多累,却比较费时。这么多油布,管事的怎么只安排了一个­妇­人来做?就算今日是她过来促使工坊提前了下工时间,可管事也该多分配几个人手一起把活儿做完啊?

邱晨没有出声,默默地转身走出了这间分装工坊。没走出几步,正好看到林子快步赶了回来。

“疗伤药的分装谁负责?怎么清理工作没做完就都散了?”邱晨劈头就问。

林子怔了怔,随即回答道:“是刘金田……”

“那怎么不安排好清理人员?那么多油布清理,怎么就留给一个人?”

林子觑了觑邱晨的表情,道:“这个我知道……那个人是春红,她中午回家吃饭,回来的往往会晚一些,就主动担下清理油布的活儿……”

说着,见邱晨没有不虞之­色­,这才又道:“她晚些走,伙房里要是有剩下的汤,还能带些回去……所以,金田叔跟我商量着,就把清理油布的活儿给了她。”

邱晨愣了愣,抬头揉了揉额头,转回目光道:“就这样吧……哦,你跟她……算了,我还是让你兰英婶子去说吧!”

说着,邱晨摆摆手:“你吧,让她赶紧回家吧!”

林子满脸欢喜地连连拱手致谢:“嘿嘿,多谢婶子,多谢婶子……我这就去告诉她!”

邱晨不等他说完,抬脚就走,出了分装工坊,邱晨才有些回过神来。她给春红家里安排工做,林子这小子这么激动­干­嘛?难道,是这小子看上春红了?

要说春红真是个好闺女,只是庆和家两口子一时打错了算盘,把闺女嫁进了那个王家。春红没过一天好日子不说,仅仅嫁人不到半年,就成了寡­妇­,还带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闺女……

相对于春红一落千丈的身价,林子如今可是林家的大管事,每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拿着,别说整个刘家岙,就是整个清水镇也数得上,一点儿不比清水镇上的店铺掌柜的拿钱少。身价可是连连翻番,据说,从进了冬闲之后,上林子家说亲的媒婆就扎了堆儿,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几个了,说的闺女都是长得俊、人贤惠,家庭条件也能过得去的。

若真是林子看中的是春红,在邱晨看来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但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别的不说,林子爹娘和家里人只怕都不答应。这事儿,只怕还有得磨!

一边胡乱地想着,邱晨去了厨房。

虽然说好了兰英不许去厨房­干­活,但兰英是闲不住的­性­格,每每做菜开饭的时候,她总会在厨房里帮忙。

一些路远的工人已经喝了热汤走了。还有些工人喝了热汤,贪恋工棚里暖暖的炕头,仍旧挤在这边喝着热汤歇息着。

兰英正在给两个十六七岁的帮工盛汤,一边笑道:“你们俩小子喝个汤饱,回家不吃饭了咋的?”

那俩小子显然也是闹惯了,嘿嘿笑着,其中一个道:“满囤婶子,我家的饭食清汤寡水的,那里比得上这里的油汤……”

“你这臭小子,这是吃馋了嘴儿啊,还嫌弃你娘做的饭不好吃了,看我改明儿不跟你娘说说,让她捶你!”兰英说着,手中的勺子却浮着表面,把表面上漂浮的细碎的油吱啦给俩孩子舀进碗里。

邱晨笑着摇摇头,往旁边避了一避,以免两个多喝油汤的少年见了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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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从昨晚吃了药就昏睡,一直到今天中午才醒……抱歉了,今天更新太晚了!

更了今天的,晚上会着手码明天的,明天恢复六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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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林旭未归

( 第一百六十一章林旭未归

等两个少年笑嘻嘻地端了咸汤回了工棚,邱晨才从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

“嗳,海棠?”兰英看到突然出现的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怎么还没回去?孩子们这会儿也该放学了。”

“嗯,我过来跟你说个事儿,就回去。”邱晨说着,很自然地递了一只陶盆给兰英,让她把锅里剩下的咸汤盛出来,然后才好刷锅,收拾。

“啥事?”兰英默契地舀着咸汤,一边问道。

“嗯,我刚刚,看到春红了。”邱晨回答。

兰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脸­色­浮起了一抹赧然之­色­:“海棠,我,我就是看着春红太苦……你不知道,她午饭都不舍得自己吃,带回去分给弟妹们还有那个闺女,她就将就着每天吃点儿家里的粗粮菜饽饽……来了半个月了,和她一回进来的人都眼看着胖了,就她,越来越瘦……再这么下去,我怕这孩子熬不住。”

说到最后,兰英几乎哽噎了。

邱晨皱了眉头,疑惑道:“庆和家里日子不好过,可有了春红的工钱,吃饱饭应该够了吧?”

兰英抹抹眼角,摇头道:“春红如今只有五百大钱的月钱……庆和家当时攒的一点儿银钱都给春红做了陪送,十几两银子陪送去,春红娘俩却只穿回两身衣裳来,其他的都被抄走了。春红回来后,一家七八口人要吃要穿,她带回来的小闺女还病了两场,庆和家的手里所剩不多的银钱哪里够用,从我这里跟青山家的手里都借了饥荒……春红的那点儿月钱,要买粮填饱七八张嘴,要攒钱还债……我和青山家的都说了不让她急着还钱,可那闺女是个硬气的,当面答应着,回头还是该啥样啥样……我昨儿去她家,庆和家的棉袄给春红穿了,在家只能坐在炕上用被围着……那小闺女穿的棉袄棉裤还是我家香儿去年穿小了的……”

“我真想不到会这么难……”听到庆和家的因为没有棉衣只能缩在炕上,邱晨实在是觉得意外。

尽管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娘仨只有一床破棉被,棉袄也旧的很,但每个人的棉衣还都是有的……她是想象不出,身处北方,没有棉衣怎么过冬!

兰英见邱晨如此,只怕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春红和庆和家的都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春红还跟我说了,是王家和她娘对不住你,她还说她也没办法补偿,只能尽心尽力地多­干­活儿……”

邱晨摆摆手,打断了兰英的解释,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来:“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这边的活儿,你先甭管了,跟我去找找……嗯,家里还有些旧衣裳、旧被褥啥的,翻出来你看看,若是行,你给庆和家的送去。”邱晨招呼着兰英出了东跨院,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道,“嗯,你也别说是我给的……还有,年前,我想给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人做件棉袄,你去联系几个针线好的,把活儿分出去。”

一听这话,兰英哪里还不明白邱晨是想着变相地帮衬庆和家的,登时欢喜起来,眼圈儿却禁不住同时红了。

“嗯,嗯,这事儿自管交给我!”兰英抹着眼,欢快地应下了。

林家最初的破家具、旧被褥、旧衣裳,被替换了下来之后,旧被褥、旧衣裳都拆了打了袼褙,旧棉絮则变成了东跨院工人休息室炕褥子的一部分。如今,堆放在后院罩房里的只剩下几件旧家具了。

是以,邱晨所说的旧衣裳旧被褥,不是最初那些破旧不堪的粗麻布制品,而是她过来后,给自己和家里人做的那些细棉布衣裳和被褥。如今她和孩子们又换了更好的茧绸被褥,孩子们的衣裳不但换了好的,春日做的也小了,是以,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有七八成新。

收拾了一下,大大小小的棉衣,除了福儿满儿的太小用不上,林旭和俊文兄弟们的都能用上,还有杨树勇、杨树猛当时替下来的旧衣裳,还有邱晨的旧衣裳,足足打了三个大包袱。

邱晨帮着兰英搬到了二进,打发青杏和玉凤帮兰英送回去。

这一忙乎,时辰已经到了酉时中,晚上六点左右,别说下雪­阴­天,就是大晴天也该全黑了。

可,林旭和青江还没回来,骑马去迎的大兴也没见回头。

邱晨渐渐担忧起来。

她回了后院正屋,孩子们已经回来了,邱晨笑着哄了哄阿福阿满,让俊文带着他们洗漱,等着吃饭。杨树勇和杨树猛还在东院接收货物入库,没有回来,邱晨想了想,径直去了前院。

走出大门,邱晨站在冰封的池塘边眺望。

因为林家位于坡上,站在大门口就能遥遥地看到直通出村口的青石路。这条青石路,是杨树勇和杨树猛回来后,带着人陆陆续续铺起来的,一只通往村外的官道,全长足有二里多路,路宽两丈,足够两匹马车轻松地并驾齐驱。

只是,在这个雪越下越大的夜晚,邱晨遥遥望去,却只是黑沉沉一片,不见一丝火光。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要是有人来,不论是青江还是大兴,都会打了灯笼火把。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邱晨的肩膀和兜帽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儿。

顺子裹着棉袄,站在她旁边打着灯笼:“夫人,要不小的骑马再去迎迎?”

邱晨缓缓回头,摇摇头,径直走进了大门。ww站在门廊下拍去身上的落雪,邱晨道:“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再等半个时辰吧,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还不回来,你再去。”

顺子也知道家里不能有人守着,只能连声答应了。

邱晨按捺下心里的担忧和疑惑,整了整神­色­,抬脚走向前院正房。

做完手术已经四个时辰了,秦铮的术后热没有再加重的话,就说明她和唐文庸协商的术后方药有效了。接下来,只要防着伤口不感染、不撕裂,坚持上七到九天,伤口愈合,拆了缝合线,手术就算成功了。

站在正房门口,邱晨抬手揉了揉额头,再次整了整神­色­,这才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大厅里的房顶上挂着两只灯笼,房屋四角也都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整个大厅灯火辉煌的。虽然一日三餐都是林家供给,但这些超越林家习惯的东西,都是唐文庸带过来的,包括粗大的蜡烛、包括唐文庸和秦铮日常用的茶具、餐具……邱晨对这些豪门贵公子的讲究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多管闲事,说什么。

只不过,如此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却寂静无人,邱晨目光一扫,随即绕过多宝格子进了西间书房,就见同样的灯火辉煌下,唐文庸正坐在书案之后,正拿着上午用过的手术用具在细细地琢磨着什么。他看的入神,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这样执着于某种事物、技术的唐文庸更让邱晨比较欣赏。

她慢慢走到近前,就听到唐文庸用手指摩挲着手术刀柄,嘴里念叨着:“……若是如今日这样,那以后肚子里长了痈肿,是不是也可以切腹去除?……”

...

(邱晨怔了怔,脸上禁不住露出一抹微笑来:“不禁痈肿可以切除,更方便的是,若是­妇­人难产,还可以切腹把胎儿取出,而不会伤及母亲­性­命!”

“啊?真的……”唐文庸惊了一下,却随即露出一脸的狂喜来,“若是真如你所言,那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邱晨撇嘴:“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唐文庸嘻嘻一笑:“信不信佛没关系,反正这法子推广开去,能活命无数……”

邱晨再次给他泼了瓢冷水:“也就是秦将军信你我,才任我们施为。你以为旁人能让你随便把肚子拉开?”

唐文庸脸上的笑容滞了滞,随即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不怕,不让切腹,先切四肢表皮疮痈……嗯,这回咱们商议的药方子也要再琢磨,每个人的证不同,用药自然也有加减,还有,今日那些清洁方法,也要求甚高,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做到的。”

听他这么说,邱晨笑了:“这个倒不需要每家做这么一套出来。”

“嗳,你不是说,不清理­干­净就可能让伤口再次溃败么?”唐文庸疑惑道。

邱晨道:“是,环境清洁和人体清洁都是必须的。但是不需要每个病人家里自己准备吧?你完全可以设置一个医坊,建上一间或者几间这样的屋子,平日里就做好基础清洁工作……那样,万一有紧急受伤或者病人,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进行手术救治,而不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你也知道,有些伤和病是等不得的……”

“嗳,嗳……这个法子好,我咋就没想起还能这么办……”唐文庸激动地站起身来,手中捏着手术刀上下挥舞着,势若癫狂道,“这要是在前线大营弄上几个这样的帐篷,能救活多少重伤的将士啊……”

见他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美好的想象中去了,邱晨也不多话,摇摇头,将斗篷搭在一只官帽椅上,走到西里间门外,扬声叫了一声。

很快,秦礼从里边将门帘挑起来,让邱晨走了进去。

“将军怎样?”邱晨一眼看到秦铮仍旧平躺在炕上,就小声地向秦礼询问。

“仍旧有些烧,但没有加重……”秦礼立刻细细地回答着,“遵夫人叮嘱,每个时辰给将军喂三碗水,期间喂了两次汤药,两次­鸡­汤粥,一次参汤……”

邱晨点了点头:“小便如何?什么颜­色­?有没有大便?”

一边仔细地倾听着秦礼的回报,依据这些表现分析着秦铮的情况,邱晨几乎没有多想,几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出来。

秦礼怔了怔,瞬间红了脸,却仍旧恭敬地回答,只是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回夫人,小,小便正常,颜­色­比平日稍淡,量,有些多,净了五次手。至此,至此未曾出恭……”

听着秦礼突然变得磕巴起来,邱晨脑筋一转,才想起这个时代严苛的男女大防来,不禁也有些别扭。

不过,秦礼汇报的这些情况却是都不错的。小便­色­淡、量多,就说明感染的可能­性­比较小,至于大便,因为不是开腹手术,并不是太重要的体征,只是她习惯­性­地问了出来。

是以,秦礼磕磕巴巴回答完,她也就满意地点点头,停止了询问,让秦礼在她身后暗暗松了口气。

走到炕前,邱晨试了试自己手掌的温度,确定不再冰凉,这才伸手触及到秦铮的额头……唔,确实还有点儿发烧,只是比之前她试过的退了些。而且,她看向秦铮的面­色­还好,因为水分和食物补充及时充分,嘴­唇­也没有­干­燥蜕皮。

她又掀起秦铮身上的被子一角,然后揭开他身上的中衣察看,伤口包扎的白­色­棉布­干­净整洁,没有血迹湮出来,这说明,伤口的止血和缝合都非常成功,没有发生术后出血。

这些,虽然不能就此判断不会出现后期的感染,但有了这些,至少出现感染的几率要低了许多。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又重新给秦铮掩好中衣和被角,转身对守在炕边的秦义秦礼道:“将军的情况很好……你们俩这会儿不用都守在这儿,你们必须有一个人去休息,夜里来替换,一定要有个人守着,万万不能让他乱动挣裂了伤口……只要熬过明天后天,换药看看伤口愈合顺利,就无大碍了!”

秦礼秦义闻言俱是浮起一脸的喜­色­来,连连点头应着,秦礼就向秦义示意,秦义也不迟疑,对邱晨拱拱手,出了里间。他们二人原来一直陪护在秦臻身边,晚上累了也只是在炕角睡一觉,如今,这里人进人出的,是没办法睡觉了,他们就只好去跟唐文庸抢地盘了。

又一一嘱咐了秦礼一些注意事项,邱晨从西里间退出来,唐文庸已经从美好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一见邱晨立刻就凑上来想要个跟她商议什么,就在此时,大门口隐约传来一阵马嘶声,邱晨根本顾不上理会唐文庸,甚至连斗篷都忘了穿,绕过唐文庸疾步跑了出去。

大门口的灯笼光影下,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带着皮帽子,头上身上落了满满的雪,连脸上都挂了一层未来及的化开的雪花,但从身影上邱晨仍旧认出了是后来迎出去的大兴。

也不顾不得绕回廊了,邱晨径直跑下台阶从院子中央的甬路上穿了过去:“大兴?怎样?二弟和青江呐?”

“夫人,小的一路迎过了清水镇,快到程家店才迎上了青江……小的怕夫人惦记着,就没等他先赶回来给夫人报信了!”大兴拱手道。

邱晨点着头,脸上已经浮上一层喜­色­来,却仍旧觉得不踏实,确认道:“二爷还好吧?他们回来这么晚,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大兴抬头看了看邱晨脸上的喜­色­,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终于还是回道:“回夫人,二爷,二爷并未随青江一起回来……”

“啊?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看天­色­不好,二爷才不回来的?”邱晨一边追问着,一边猜测着。

大兴却仍旧摇了摇头:“二爷,是被接去府城了……青江说,二爷对他说,是爷派人去县学接的二爷。”

在大兴仿佛绕口令的回话中,邱晨仍旧抓住了核心的内容:林旭被林升接走了!不,是被呼延寻接走了,接去了府城呼延寻的卫指挥佥事府吗?

邱晨脸上的喜­色­连同血­色­,一点点退了去……她呆愣愣地站在雪地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夫人?夫人别担心,二爷行事稳妥,必定是确认过了……不会有危险!”大兴看着邱晨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劝慰起来。

邱晨木然地摇摇头,理智渐渐回归,然后,仍旧惨白着脸,却能够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你们二爷……”

大兴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挥手阻止了他:“行了,你冒着雪奔波了这么半天,一定又冷又累了,别在这里了,快去屋里喝口热茶暖暖吧……我没事,我去跟你媳­妇­说说,别等了,该摆晚饭了!”

说着,邱晨自顾自地转身,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唐文庸抱着邱晨的斗篷赶出来,就看到邱晨的神­色­有些不对地往后院走,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跟仆人生气了 ...

(,心中暗自嘟哝着,这­妇­人也就对他牙尖嘴利的,咋就连个奴才都治不了了?不过是个奴才,大不了打一顿卖出去就好了,怎么把自己气成这副鬼样子?

心里腹诽着,唐文庸从回廊上就近绕过去,恰好将邱晨堵在二门外。扬了扬手中的斗篷,唐文庸笑道:“啥事儿让你急成这样?你自己就懂得医药岐黄之术,难道不知道这样不管不顾的很容易染上风寒吗?”

邱晨木木地转身,目光看到唐文庸之后,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

说着,伸手接过唐文庸送上来斗篷,披在身上,一刻不停地,连一句话也没再跟唐文庸说,径直进了二院。

被单独撇在二门外的唐文庸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诧异地摇摇头,道:“这好像不是染风寒,倒是像中邪了……这­妇­人,居然也会道谢……什么时候这么知礼了!”

满心疑惑,唐文庸念念叨叨回了正屋,继续琢磨邱晨刚刚给他描述的‘医坊’一事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青江赶着马车才赶回来,邱晨叫他在二门的门廊里问了详细情况。

顺子接了马车去后院安置,大兴陪着青江过来回话。

青江所知也不多,除了大兴所说的之外,青江就是把接林旭的车子、人员描述了一番,说是六名健仆,一名车夫,用的是桐油青帷马车。而且,林旭是见了爷的亲笔手书才答应跟那些人前往的,还很高兴地嘱咐青江回来转告邱晨:‘回去转告大嫂,告诉她大哥已经回来了,荣任了安阳府从四品卫指挥佥事,此次前去,见过大哥后,一定陪同大哥一起返家!’

邱晨已经从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措手不及中恢复了。此时,她已经能够默默地听着青江转告的林旭的话,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化。

点了点头,邱晨安抚了青江几句,叮嘱他和大兴暂时不要宣扬此事,就让他们赶紧回去取暖,并吩咐青江家的赶紧端碗姜汤回去,这才神­色­淡然地转了回来。

知道林旭毫无迟疑地跟着呼延寻的人去了,说是心里一点儿芥蒂没有是假的,毕竟,这大半年来,她是真心把林旭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的,有时候,甚至把林旭当成和阿福阿满一样的孩子来关心照顾……真心相待的孩子,不声不响,连个商量也不打就跟了人家走,是个家长心里都不舒服。

但,理智也告诉她,在林旭心里,她这个大嫂再亲,也比不过从小将他养大,亦父亦兄的大哥。林旭得知是大哥接他相聚,哪里能够等得及?只怕,那孩子都欢喜傻了吧?

林旭的做所作为情有可原,邱晨知道、明白,只不过,若是如此,她和林旭的情分说不得就要断了。

这么琢磨着往回走,邱晨一会儿微怒,一会儿释然,一会儿又苦笑不已。

不管是林升,还是呼延寻,在林旭眼中都是他的至亲的大哥。她准备跟呼延寻撇清关系,互不相­干­,做为小叔子,林旭都不可能为了大嫂舍了大哥吧?

别说这个时代,就是现代,夫妻离婚后,原来婆家的那些亲戚家人又有几个能够毫无隔阂的?不反目成仇都不错了!

是她太贪心了!

她只想着守着林升未亡人的身份生活,就能把阿福阿满留在身边,可却忘记了,林旭本来就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之前一直没搬到林老太太那边去,也只是因为跟她的感情更深厚些罢了。若是她舍弃呼延寻……又能再用什么理由要求林旭仍旧跟她亲近呢?

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真心关切她,照应她的大孩子,一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不是不深厚,不说根林旭反目,仅是就此疏远,再不亲近,邱晨不是不心疼。

这会儿,林旭还只是刚被呼延寻接走,她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更何况,有朝一日,她很可能跟那个真心关爱她,与她一起从那么贫寒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孩子疏远,甚至反目……她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心疼不已,好像心里被挖走了一块是的,空空的疼。

摇摇头,将这些还未发生的想象挥出脑际,邱晨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

如今,呼延寻也算功高位显了,从四品卫指挥佥事……林旭有了这样的大哥,对他的发展只会有好处的。总比跟着她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村­妇­强得多!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邱晨再面对孩子们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的时候,就能够说笑自如,没让家里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她对家里人的说辞是因为大雪,林旭留在县学没有回来。杨家兄弟知道这也是实情,大雪封了路,再回县城就不容易了。阿福阿满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就被俊言俊章把注意力引到了别处去了。

为了迎接林旭,邱晨吩咐准备了火锅,一家人吃的热热闹闹的,说说笑笑的把大兴家准备的羊­肉­和不多的几种蔬菜都吃了个­精­光,孩子们个顶个抱着吃撑了的肚子仰躺在炕上傻笑,邱晨回头看看红光满面的杨树勇杨树猛,也禁不住笑起来。

“把前几日得的茶饼子打开一个,连那套茶具拿过来。再去西屋的架子上取几颗山楂丸来,给他们几个消消食!”邱晨笑着吩咐青杏和玉凤。

两个丫头含笑答应着退了出去,很快,玉凤捧了一只­精­致的铜匣子过来,打开来,里边用蜡纸裹着十多丸棕黑­色­的大蜜丸子,邱晨一个孩子发了一颗。

青杏随后也送茶具和茶过来。这种发酵茶是茶砖,类似于现代的普洱,却比普洱颜­色­更黑,发酵程度也要更深,原本,中原饮茶为煮、烹,故而有煮茶烹茶之说,就是用这种茶砖研磨成碎末儿,煮成茶汤,再经过调味制成。但自从大明朝建立之后,中原人物大都改了习俗喝起了沏茶,这样的发酵茶一般都贩卖去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

当时得了这几块茶砖之后,邱晨就特意购买了一套陶制茶具,还有与之配套的红泥小火炉。

邱晨就让她将红泥小炉放在炕桌上,从炕洞里夹了几块烧红烧透的木炭放进红泥小炉中,然后将热水倒入煮茶的茶壶之中,洗过茶,然后重新倒入开水,放在红泥小炉上烧沸,三沸之后,邱晨取了茶杯,将红褐­色­的茶汤冲进红陶茶杯中。

“你这是什么吃茶法子?又不是点茶,又不是沏茶……呵呵!”杨树勇笑呵呵地点评着,仍旧端了一杯过去,慢慢地喝起来。

邱晨笑着道:“这个法子,是北疆的时候,听人说的,据说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吃­肉­多了,就会这样煮茶饮用,最是消食解腻了!当然了,他们喝的时候,还会往里边加一些牛­奶­、羊­奶­,­奶­豆腐、炒米之类的调味……不过,那味儿估计你们都喝不了!”

邱晨说的蒙古人喝的最原生态的­奶­茶,虽然跟大众熟悉的­奶­茶字同音同,但两者的味道却天差地别。蒙古人喝的­奶­茶,用茶、牛­奶­、­奶­豆腐、炒米、还会放入盐巴……那种滋味儿,邱晨尝过,当时差点儿控制不住一口吐出去。幸好,她当时跟随导师去草原前,被细细嘱咐过,不喝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表现出轻视或者嫌恶的情绪,否则,牧人会认为是看不起他们看不起他们的民族…… ...

虽然,后来,强捏着鼻子喝了几回后,邱晨也不觉得那股子腥膻酸咸混合的怪味儿多么难以忍受了,但她却不想在如今的一家老小身上做尝试。别的不说,几个孩子这才被强迫着接受了每日一小杯的羊­奶­,还是经过杏仁除膻的。那种完全没有去处腥膻味道的­奶­茶……还是算了吧!她别给人找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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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今天终于按时更新了……

明天开始,恢复早六点、万更的正常更新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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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丫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丫头

林旭坐在青帷马车上,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大哥了,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地欢喜。ww大哥离家多久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整整三年了。

大哥走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元宵节都没过,正月初九就背着简单铺盖去了镇上,跟镇上一起被征夫的人会合后,再去程家店与本县、本府的其他征夫集合,然后随队一起北上。

他记得很清楚,大哥走的时候,天也像今儿似的­阴­沉的厉害,大嫂含着泪给大哥穿上最厚的棉袄……果然,大哥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不知大哥就凭两只脚,是怎么顶着大雪一路北上的……那条路,他今年也走过,坐着马车还走了半个月啊……

一阵风刮过来,细细密密的雪粒子被风裹挟着,兜头扑脸地落下来。

车辕上坐着的韩留紧了紧衣领子,回头对车厢里的林旭道:“二爷,您落下帘子吧,下雪啦!”

林旭笑笑,却没有把车帘子放下,而是问道:“大哥贵姓?”

“二爷,您这话小的可不敢当!小的姓韩,名留,您叫韩留,留子都成啊!”韩留本来就善谈,听林旭说的客气,也就笑嘻嘻地搭起话来。

“哦,是韩大哥。不知韩大哥是什么时候跟的我的大哥?”林旭坐在车厢里朝着韩留拱手致意,满脸诚挚。

“嘿嘿,小的运气好,在北边儿遇上了大人,蒙大人带着入了军户……”韩留很有些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经历,随即又指了指虽在马车两旁的六名护卫,“他们六个,也是从北边儿就跟了大人的,如今,又跟着大人来了安阳府……都是一起上过沙场的老兄弟了。”

林旭满脸笑容对六名护卫拱手施礼:“这一向,多亏了诸位兄长帮衬我大哥,旭在此有礼了。”

马上六人连忙抱拳躬身还礼,一个个军户莽汉虽觉得林旭有些读书人的酸气,但心里却熨帖的很。

在林旭主动结识之后,彼此间的交流渐渐顺畅、亲近起来。林旭想要知道大哥离家三年的经历,韩留几人也是在军队里粗豪惯了的,特别是韩留,善言谈,口才又好,把他结识呼延寻一年多来经历的战事、危机,讲的惊险曲折、跌宕起伏。

虽然早就知道,‘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却也读过‘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更何况,林旭亲历了燕云山谷之中的一场遭遇战……让他清楚地知道马上功名得来的不易,但此时听了韩留详细的描述,仍旧让林旭感到惊心动魄、感佩不已。

大哥能有今日,固然有大哥骁勇善战、箭法如神,但也多次受伤流血,多次命悬一线……真真是得来不易!

在韩留绘声绘­色­地讲述中,在林旭的感叹中,细密的雪粒子,渐渐变成了片状的雪花,先是细细碎碎的,很快,就变成了一片、一朵、一团,仿佛谁家扯乱的棉絮随风四散,旋转着飞舞着,簌簌地落在地上、车上、马上,也落在行人的头顶、肩膀。

自从雪下大了,韩留就不肯让林旭再挑着车帘了,仔仔细细地替他放了帘子,又周到的从车下的暗格里取了炭盆点燃,放在车厢的角落取暖。

从县城到府城,路程比回刘家岙还稍近些,又都是宽阔平坦的官路,刚刚过了酉时,林旭一行就进了安阳府。又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到了府衙前街上的一个府邸院落。

马车未停,林旭只听得韩留对门子说了几声,很快,马车就径直驶进了大门,一直驶到车马轿厅,这才停下。

“二爷,到了!”韩留声音响起的同时,车帘子已经被打起来。

就要见到大哥了!林旭满心激动地随口应了一声,有些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走出来。满怀期盼欢喜地抬眼往车下望去,寻找大哥的身影,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名容貌娇艳,体态风流的年轻女子,裹着白狐皮大红缎面斗篷,带着白狐皮卧兔儿,仰着一张如花笑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

“可是二爷?这一路风雪,二爷定是又冷又累了,妾身已经命人烧旺了火盆,烘暖了屋子,还备了热汤……还请二爷下车,快些进屋暖和暖和吧!”

女子娇丽软糯的声音,宛如含了蜜糖一般甜糯,但林旭一脸的希冀欢喜,却僵在了脸上。

“我这里不用丫头伺候,都打发下去吧!”他扶着车厢门框,脸­色­沉了下来,冷声说完,就转开目光,对垂手立在车旁的韩留道,“韩大哥,我大哥呢?你带我去见大哥吧!”

一声‘丫头’,成功让那­妇­人的如花笑靥瞬时冻住,脸­色­瞬间涨红起来。

韩留也一脸尴尬,习惯地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只能往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替林旭介绍:“二爷,这位是大人新娶的侧室,照理,二爷也该叫声嫂嫂……”

一路上对韩留恭敬客气的林旭,此时却完全不客气,冷冷地瞥了一眼旁边青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模样的娇媚女子,冷声打断道:“韩大哥此言不妥,纳妾怎可不经正室?再说,妾同婢,不过是等级高些的奴才罢了,哪里能当得起‘嫂嫂’二字?我大嫂好好地在家里带着我的侄儿侄女呢……”

说到这里,林旭声音更冷,厉声呵斥道:“说了,我这里不要人伺候,还不退下!”

那女子自从跟了呼延寻,因未有正室主持中馈,家里上下大小事宜都是她一手把持,丫头奴仆们都是以‘太太’称之,如今却被林旭毫不留情地一而再地呵斥,还直呼‘丫头’,那张笑靥如花的娇媚脸儿,这会儿哪里还有一丝笑意,红了白,白了青……

终是受不住,一手提了斗篷,一手捂着嘴呜咽着疾奔而去,她身后两名小丫头也急急地一曲膝追着去了。

林旭这才冷着脸下了车,对韩留道:“韩大哥?大哥在何处?可带我去见大哥!”

韩留连忙拱手道:“二爷,刚刚门子说,府台大人有请,大人过府议事,怕是要过会子才能回转了。”

这是公事,林旭知道轻重,于是缓了脸­色­道:“好,那且等大哥归来再说吧!”

这位二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也不知是不是读书读迂了,居然进门就给了姨太太一顿排头吃。『』本来韩留还暗暗担心他不肯进屋等候,坚持要去见大人呢,没想到正事儿上还是很明白的。

韩留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又恭敬了几分,引着林旭进了外院备好的客房。屋子里点了几个烧得旺旺的火盆,一进门就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想必是姨太太着人备好的,想着给初见的小叔子一个好印象的,却没想到,甫一见面,就被厉声呵斥下去,反倒赚了个大大的没脸!

伺候着林旭脱了外边的灰鼠斗篷,搭在官帽架上,另有小厮快手快脚地送了热茶和热水上来。这些近身伺候的活儿,韩留自知不熟,往后退了 ...

(一步,恭声道:“二公子且洗漱了在此歇息,小的去安排下车马,再去府衙门口候着,一见到大人出来,定会立刻回禀大人,二爷到了。”

林旭早已经缓了脸­色­,听韩留如此说,立即拱手道谢:“有劳韩大哥受累了。”

“什么劳不劳的,二爷切莫如此说,小的可受不起……这本就是小的该做的本分……二爷,小的告退!”躬身又施一礼,韩留这才退了出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见他出来,都是面面相觑,神­色­­精­彩,韩留挥挥手,“兄弟们散了歇着吧,我去府衙候着!”

一个黑瘦汉子挤鼻子弄眼地凑近韩留,低声道:“这位,怎地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那个怎么说,也是他哥哥的人……”

韩留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听说妾同婢吗?更何况,还未经正室认可,这‘妾’都不算数呢!”

说到这里,见几个兄弟仍旧一脸不明白,韩留又道:“咱们大人离家三年,据说都是那位夫人在家带着二公子和小少爷小小姐度日……长嫂如母,这情分可不比跟咱大人浅呐!”

六名护卫这才一脸恍然,乱七八糟地点着头,道:“这倒是!”

“一个­妇­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度日……想来也是真不容易……”

“只是,家里那个生儿育女,又在农家­操­劳,想必这模样上……就不如人了……”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韩留喝止了那个一脸感叹的护卫,一回出了府门,撵着护卫们把马匹车辆带下去,他自己也上马直奔府衙而去。

这一回,呼延寻被府台请了去说的是年节前后的绥靖事宜。今年北边安妥,民心安定,但临近年关,也是宵小大盗密集出没作案之时,虽说普通的缉盗办案都是地方衙门的事情,但呼延寻既然是驻守安阳府,地方绥靖自然也有脱不开的责任。呼延寻又是新官上任,府台大人给面子,特意请他过府议事,呼延寻自然也满口答应,全力配合。当然了,还要尊着府台大人为主,他甘愿听从调度。

一般边军里靠军功升迁上来的武将,大都粗豪爽直,却也多桀骜不驯,呼延寻如此年轻,却能够如此谦逊,着实让安阳府台云大人很是满意,两人相谈甚欢,云知府又留了呼延寻用过晚宴,一直盘桓到戌时末,方才放呼延寻回府。

韩留坐在云家门房里等了近两个时辰,喝了两壶差,府台门房还给送了一份饭过来吃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云府台亲自送自家大人出来,韩留连忙从门房里出来,招呼呼延寻跟着的护卫牵过马来,在门口一旁候着。

呼延寻客气地让云知府在门内止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回,呼延寻这才出门上马,又在马上向云知府拱手做辞,这才一抖马缰,离了云府。

走出一­射­之地,韩留就越过几名护卫,来到了呼延寻的侧后方。

“可是二弟已到?”呼延寻是经历过沙场拼杀之人,几杯酒尚不在话下,虽然离开云府之时目光迷离,似有酒意,但离了云府诸人视线之后,就恢复了镇定平静的神­色­。

“回大人话,二公子申时末进城,已经在府里安置妥当……”韩留恭声回答着,觑了呼延寻的脸­色­,斟酌道,“二公子一见属下人等,知道是大人派人相接,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马车打发了回去,一路上,二公子也是欢喜的很……”

听着韩留回话的呼延寻,听着韩留突然住了嘴,发出一声不虞地催促声:“嗯?”

“回大人,二公子一路欢喜,只是进府之后,看到姨太太有些不快……”韩留的话很有些保留,也没将细节具体描述。那些话,二公子可以说,他作为属下,别说自己说,学话学出来都有逾越之嫌。

呼延寻原本大好的心情,因为韩留的回报变得不快起来。

旭弟是他从小带大,脾­性­品格他最了解,最是纯善和气的,从小别说跟人打架,连吵嘴都不会的。今儿一到,居然就看眉儿不顺眼……这定是那­妇­人挑拨教唆的!

善妒可是在七出之条的!那­妇­人不但善妒,还恶毒地挑拨兄弟们的关系……其心可诛!

当初,只看她柔顺温婉,勤俭持家,才娶了她过门……怎么就没看出,原来居然是这般恶毒善妒的­妇­人!

­阴­着脸,呼延寻用力一夹马腹,五六匹马就在深夜静寂的街道上疾奔起来。卫指挥佥事府和云府,一个在府衙前街,一个在府衙后街,本就相隔不远,打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已经回到了佥事府门前。

呼延寻跳下马,拎着马鞭,也不理会快步迎上来问候的护卫,大踏步径直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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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消了食,孩子们都聚在炕上读书写字,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也拿了白天的出入账目核对。其实,核对账目不是目的,主要的是让杨树勇杨树猛识字,看账、记账。

杨树猛还好些,心思快,如今一般的账务都能记下来了。杨树勇年龄大了,学起来就特别吃力,但学的很认真,每晚都会挑着不认识的字写上满满两大张大字,会认会读会写了,这才罢手。

邱晨跟两个哥哥看账之后,也会陪着练上几张大字。只是,练字这种事真的要看天分,也要看专注力;她总是静不下心来,不是惦记着这个,就是想着那个……是以,练了许久的字,也就能称得上一个‘工整’,至于‘风骨’,甚至‘风格’,邱晨是想都不敢想的。

戌时末,一家人的晚功课做完,杨树勇和杨树猛带着俊文兄弟和成子一起回前院。

邱晨也要去前院看看情况,就嘱咐了青杏玉凤带着阿福阿满洗漱,她披了斗篷,跟着哥哥侄子们出了屋门。

本该黑沉沉的夜,今儿一出门却觉得格外亮堂,廊檐下灯笼的光晕,映着白白的雪,散发出莹莹的光来。

一看到盖满了屋脊院落的雪层,杨树勇和杨树猛都快活起来。

“嗬,这回可下场大雪了!”杨树猛首先笑呵呵地感慨。

杨树勇也笑着应和道:“打入了冬,就下了几场小雪,眼瞅着麦子要旱了,天公作美就下下这场大雪来……嘿嘿,大学当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有了这场好雪,明年麦秋的好收成就算有了五成了!”

不管如今林家的日子多么火腾,但庄户人家最高兴的仍旧莫过于庄稼的丰收在望!是以,杨树勇和杨树猛这么一说,孩子们和邱晨都跟着欢喜起来。

阿福阿满在屋里听到门口说话说得热闹,趁着青杏和玉凤一个不注意,阿满就像小泥鳅似的溜了出来,也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看着满院子满房顶白皑皑的雪,就拍着巴掌欢呼起来:“下大雪喽,下大雪喽……”

俊言偷偷地从栏杆上摸了一把雪,悄没生息地塞进了阿满的衣领中--“哎哟……好凉!”

阿满一露头,邱晨就回头想来捉拿小丫头,可没等她将小丫头捉拿押解回屋呢,突变骤生,俊言一小撮雪戳了马蜂窝,阿满小丫头惊呼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跑去廊檐下捧起一捧雪,兜 ...

(头兜脸地扬到了俊言身上……呃,阿满个头太小,没能兜头兜脸,只将雪扬了俊言一身。

小丫头这还不够,甩着小辫儿又再二再三地捧了雪,要往俊言的衣服里塞……

俊言这会子也慌了神,扯着俊章、成子替他挡了两回,实在挡不住了,­干­脆越过杨树勇兄弟,一马当先朝着前院跑去。

阿满还不罢休,又捧了一捧雪,追着俊言也忘外跑,终于在台阶处被杨树勇一把抱住:“嗳,满儿乖,行了,行了,别稀得搭理你四哥,你四哥不懂事,舅舅待会儿去前院打他替咱家满儿出气哈……啧啧,瞧瞧这小手儿凉的,快,伸进舅舅的袄领子里暖暖……”

杨树勇一边哄着阿满,一边将她小手里的雪抖落了,也不管两只小手儿湿漉漉冰凉凉的,就直接塞进了棉袄里替阿满取暖。

邱晨看着不像样,连忙将阿满接了过来,笑着捏了捏阿满的鼻尖儿,笑道:“嗬,你四哥跟你闹玩,你都还了好几下了,还不散伙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了!”

阿满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出来,被娘亲这么一说,更是恼的慌,把着邱晨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嗳,嗳,是俊言那小子不懂事欺负妹妹,海棠别数落满儿……”满儿一哭,杨树勇首先心疼起来,也不急着回前院了,伸手又把阿满从邱晨怀里抢了过去,抱在怀里,一边笨手笨脚地替满儿擦着开闸般的泪水,一边心急火燎地哄起来:“哦,满儿不哭哈,舅舅回去狠狠打你四哥,明儿再让你四哥过来给满儿赔不是哈……咱们这回就让他长长记­性­,再不敢欺负满儿啦……噢,满儿不哭,不哭哈……”

杨树猛也跟在旁边心疼不已,朝着俊章几个一通发火:“你跟老四在一块,咋就不知道拦着他,这么冷的天,万一把你妹妹激病了咋办?……”

看着两个哥哥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地宠着满儿小丫头,邱晨真是哭笑不得。

俊言是爱惹阿满,可阿满小丫头这股厉害劲儿,哪回真吃过亏?两个哥哥还口口声声说俊言欺负妹妹,连带着俊章、俊书俊文都受了牵连……如此下去,还不把阿满小丫头惯成一代女霸王?不然,也会把这丫头的脾气惯得无法无天了?!

苦笑着,邱晨上前,拿着帕子,给满儿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一边儿道:“呵呵,你这丫头,平时里最喜欢几个哥哥不是?你看看,因为你,你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成子哥哥都挨训了,你不心疼啊?”

满儿渐渐收了声,眨巴着一双泪眼,看看正朝她笑的几个哥哥,一阵惭愧,一阵懊恼,扑进邱晨怀里,把小脸儿埋进邱晨怀里当起了小鸵鸟。

邱晨无奈地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背,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知道不对了?那还不快向哥哥们道歉?你这一哭,你的几个哥哥可都挨了一顿好训!”

“娘……”阿满紧紧地搂着邱晨的脖子,把一张小脸藏得严严实实地,闷闷地撒着娇。

一看小外甥女儿雨转晴天,杨树勇和杨树猛都跟着欢喜起来。

杨树勇伸过手来摸摸阿满的小辫子,笑道:“行了,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屋吧,连件大衣都没穿,廊檐下穿堂风最厉害了,看别吹着孩子……”

“嗳,我这就抱她进去!”邱晨笑着应了,又连忙嘱咐杨树勇道,“大哥,俊言就是跟满儿闹玩儿,你可别真吓唬孩子,更不能打孩子哈……”

“哎,那小子就是欠揍了!”杨树勇又瞪了瞪眼,见邱晨还要继续唠叨,连忙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不打他!你快进去吧!”

说着,招呼一大群人沿着游廊往前院走去。

邱晨也不敢在门口多留,抱着阿满进了屋门。玉凤刚才听到阿满哭就紧赶着走了出来,此时就垂着手站在门口,见邱晨抱了孩子进门,她才紧跟着进屋。

进了里屋,邱晨将阿满放在炕上,伸手解开阿满的棉衣扣子,从后领子一看,小丫头的棉衣里湿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这会儿雪是早化没影儿了,但触手那片浸湿的地方,却仍旧有些冰。

“夫人,都是奴婢没看好小小姐!”玉凤看着邱晨查看阿满的棉衣,看到后心那么大一块湿湿的,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正在旁边伺候阿福的青杏也放了阿福,跟着玉凤一起跪下去,伏身请罪。

邱晨皱皱眉,摆摆手道:“你们俩这会儿就别添乱了。知道没照顾好小小姐,这会儿还不赶紧去熬姜汤,烧热水?”

说完这些,看着玉凤和青杏颤颤地起了身,邱晨才缓了语气道:“孩子们乱动乱跳,哪有一点儿没差错的。这事儿我也不怨你们,你们赶紧烧热水来,给小小姐泡个热水澡,发出薄汗来,再盖上被子热热地睡一觉就好了!”

听得邱晨说不怨她们,玉凤和青杏才放了心,却更觉愧疚,抹着泪连连答应着各自去了。

有了这个小Сhā曲,邱晨也没办法立即去前院了。将阿满的湿棉袄脱了,敞开自己的斗篷将阿满裹在自己怀里揣着……不大会儿,玉凤就拎了一桶热水来,倒入一只大木盆里。

邱晨伸手试了水温,这才将阿满身上的衣服脱了,放进热水中,把小身子和手脚全部进入水中,只留小脑袋邱晨用手托着,慢慢地揉搓着阿满的手心脚心,把个小丫头痒的,还红着眼圈儿呢,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片刻,玉凤又冲了一碗红糖姜水过来,邱晨试着温度,热热地让阿满喝了,又给澡盆里添了些热水,很快,阿满的额头和鼻尖儿上就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汗出即可,大汗伤津,反而容易感染风寒。邱晨唤了一声,玉凤已经拿着大布巾子张开来等着了。

用大布巾子将满儿小丫头裹住,擦­干­了,就着热乎劲儿塞进炕头热热的被窝里。阿福也由青杏伺候着进了被窝,邱晨坐在炕边,哄着两个孩子睡下,这才重新收拾了衣裳,戴好兜帽,让玉凤守着两个孩子,青杏打了灯笼,一起去了前院。

一出屋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邱晨就脑门儿、脖颈子一凉,生生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斗篷裹紧了。刚刚在屋里就顾着给阿满预防受凉感冒了,却没注意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没退下去,就出了门!

或许是麻沸散的药效彻底退去,也或许是白天睡得多了,邱晨进了前院西里间的时候,秦铮倒是正好醒着。

邱晨照例询问过秦礼后,很自然地就伸手抚在秦铮的额头查探体温,察觉到体温仍旧只是稍稍有一点点高,没有高烧起来,邱晨点点头,垂首对秦铮道:“秦将军,今儿你的情况很好,你醒着,尽量地多喝糖盐水,要坚持按时进食服药……明儿一天,后儿一天,都不发烧,你的伤就没有大碍了。只等着慢慢收了口,把缝合的线拆了,就彻底可以放心了!”

邱晨自然熟稔地查体温动作,秦礼看了几回,已经见怪不怪了。秦铮这回才算是真正完全清醒转台下的第一回,眼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抚在自己额头上,他竟愕然地瞪着眼睛,失了神。

...

那只手微微有一点儿凉,柔软,却并不柔腻,盖在额头上,犹如三伏天喝下去一碗井水,沁凉醒神,让人舒爽愉悦不已。那一会儿,当那只手离开他的额头,他竟有一种伸手按住那只手,不让它离开的冲动。

结果,秦铮没有冒失,他的手指只是微微颤了颤,随着那只手拿开,他瞪大的眼睛也随即半垂了下来,适时地掩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邱晨把话说完,秦铮微微抬了抬眼帘,目光深沉地看向邱晨,声音略略有些黯哑道:“我,信你!”

勾起­唇­角,邱晨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多谢将军信任。最重要的一步咱们已经走了,接下来,有唐公子在,我再在旁边协助着,相信将军很快就能康复起来的。”

说着,邱晨这才转眸看向角落里的唐文庸,向他打了个眼­色­,然后辞过秦铮,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唐文庸也随之走了出来。

“我看将军的情况不错……有秦礼秦义值守,我们俩也分分工吧!……你盯夜班,我盯白天,怎样?”邱晨笑眯眯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没给唐文庸思考的机会。

唐文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懊恼地白了邱晨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邱晨看着晃动的门帘子微微一笑,到底是嘱咐了秦礼一声,夜里有事尽管去后院叫她,这才心情愉快、脚步轻松地招呼着青杏回了后院。

回来后,邱晨为防万一,让青杏也跟着她一起喝了碗姜汤,这才打发两个丫头回她们房间歇息去了。

一夜好眠,邱晨醒了几回,摸着阿满的小脑门儿都凉沁沁的,心中渐次安稳下来。

即使她手握无数完美的药物配方,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受到制剂条件技术的限制,不能制作;还有一部分则因为缺乏提纯­精­炼技术,不能发挥最好的疗效;是以,她能够拿出来用的药物配方,其实还不到她掌握配方总数的一半,而且,只能制作成汤剂、散剂、膏剂、酊剂……别说注­射­剂,连方便服用的片剂都制作不出来。

是以,她一直很小心,小心地呵护着孩子们,特别是年纪最小的阿福阿满兄妹俩,不受风寒侵袭,不受细菌伤害……

在这个世界极其低的医疗水平下,孩子们的夭折率太高了。拉个肚子、患个伤风感冒,都可能成为要命的病!

一觉醒来,窗纸上透过来的天光已经发白。

邱晨再次伸手摸了摸阿满阿福两个孩子,确定孩子们都好,这才安心地起身,穿衣下炕。

走到东耳房里方便了,邱晨转身洗漱,才诧异地想起,一贯早起伺候着的玉凤、青杏两个丫头,今儿居然一直没出现!

------题外话------

写到林旭兄弟相见,莫名其妙地卡了……

林旭无疑是深爱着自己的兄长的,同样,三年艰苦日子相依为命,加上邱晨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他对‘大嫂’同样也是非常敬爱的……如此,他面对呼延寻和邱晨的冲突,就很有些两难……这个度好难把握……

汗,说的好像给自己开脱……

不说了,亲们自己看吧。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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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相见

( 第一百六十三章兄弟相见

呼延寻虽说升了从四品卫指挥佥事,但他从前就是一点儿根基没有,又因军功一连数次升迁,几乎没有积累,卫指挥佥事的府邸中,还是先前遗留下来的一些家具,几乎没有多少古董玩物,看起来有些寥落,但毕竟是多年官宦居所,比起刚刚兴腾起来林家的‘墙新树小画不古’,不论是房子的格局构造、岁月底蕴,还是各处蓊郁的花木,都显现出曾经居于此的主人身份。ww

柳眉儿巴巴儿所得烧暖了的屋子,也不过是放了两个火盆子,既没有火墙,也没有烧炕,刚刚进屋或许还觉得有些许温暖,但略坐得久一些,这常年不住人的屋子里那股子­阴­冷,就仿佛从四面墙壁中透出来,丝丝缕缕地直透进骨头缝儿里去。

佥事府一贯是由柳眉儿掌着内外事务,林旭一进门就把柳眉儿得罪了个彻底,原本虽已经备了酒菜,但柳眉儿赌气不理,下头的人也没人敢私自送上来。还是接了林旭来的几个护卫吃过饭问起,才知道二爷连饭还没吃上,赶紧去厨房里要了两个热菜一个热汤送上来。

林旭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也有一肚子话想要见到大哥说道说道,是以,也没什么胃口。却不好却了几个护卫的心意,略略吃了些就放了筷子。就在火盆上烧了热水,跟几名护卫聊起北边的风土人情来。

这几名护卫,也是从凌山卫一路跟着呼延寻过来的,算是除了韩留最心腹的人。但对呼延寻和林家的诸般关联,却并不清楚。

听得林旭也曾去过北边,还在燕云山谷中遭遇过马贼的截杀,几名护卫都抛开了之前的拘束,兴奋异常地跟林旭说起马贼‘漫天云’的厉害来。

有这些人说着话,林旭总算少了些郁闷,等待大哥归来的时间也不再那么漫长难捱了。

几个人说的热闹,门外的小厮高声报进来,说是大人回府了。几人恍然醒过神来,一看时辰已经亥初了。

听到通报,林旭立即起身,走了一步,又止住脚步,对几名护卫拱手道:“几位兄长,可随旭迎迎大哥?”

几名护卫点点头,跟在林旭身后迎出来。未出院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迎面匆匆而来。

护卫们显然熟识,忙止了步子自动分立左右,躬身抱拳问候:“大人!”林旭才知道,迎面来的魁梧男子,就是自己暌违三年之久的大哥了!

林旭满心地激动,两脚却偏偏生了钉子钉在了地上迈不动步,想要叫人,嗓子里却好像堵了块棉花,哽得连呼吸也难,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呼延寻看着从门口走出来的几个人,目光一扫,就从五六个躬身问候的人后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清瘦少年。

他离家的时候,林旭刚未满十岁,还是个孩子,这会儿,已满十三岁,转过年就十四岁的林旭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虽然身形仍旧清瘦,但个子却拔高了足足一个半头,穿着藏青­色­的绸布直缀,披着同­色­的灰鼠皮斗篷站在那里,虽然远没法跟他的魁梧壮硕相比,但容貌清秀,腰板儿提拔,再加上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实实在在地已经是一个不可错认的翩翩少年郎了。

呼延寻愣了愣!

不过一瞬,也就展开满脸欢喜,大步流星地奔过去,未到近前,已经张开手臂,探手将林旭尚未长成的清瘦少年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用力地拥抱着少年,仿佛这力道、这抱在怀里踏实的感觉,才能让他相信不是虚幻、不是做梦一般。

好一会儿,呼延寻才仰起脸,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窝中的湿润眨下去,拍着林旭稍嫌单薄的脊背,大声道:“二弟!二弟!大哥回来啦!”

林旭却没有呼延寻的自制,被这个一如记忆中的坚实臂膀抱住,再次依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上,再一次听到大哥对他的呼唤……林旭刚刚那些郁闷愤怒早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哽得嗓子难受的棉絮终于化成浓浓的酸涩直冲上鼻腔,再冲入眼眶,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

少年的嗓音刚刚进入变声期,加上情绪激动,更显沙哑,偏偏用这种沙哑尖利的几乎刺耳的声音喊出来的声音并不大,低低的压抑的,埋藏着无限的伤痛,包含着至深的思念--

“大……哥……呜呜……”

林旭这一哭,呼延寻也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瞬间,无声地流了满脸。

兄弟俩抱头哭了一场,听得林旭哭声渐低,呼延寻才握着林旭单薄的肩膀,将他慢慢从怀里推开,随意地扯起袖子,仿佛哄孩子一样,一点儿不嫌弃脏污,把弟弟脸上的泪水鼻涕擦拭了去,这才道:“大哥回来啦,再不走了……二弟别哭,外边冷,有话咱们兄弟进屋说去!”

林旭虽然止住了哭声,但却仍旧抽噎的说不出话来,点点头,顺从地任由呼延寻揽了他的肩膀,进了屋门。ww

韩留随着林旭兄弟进了屋,很快就带着护卫们送上了热水帕子,伺候着兄弟俩洗漱了,又上了热茶,护卫们才各自退去。

“大人,想来您和二爷晚饭都没吃好,不如属下去要些饭菜来,您陪着二爷再吃些?”韩留笑着询问。

呼延寻笑着挥手:“还是你想得周到,去,赶紧去,多弄几个好菜,再温上两壶酒过来……”

“大哥……”耳中听着呼延寻熟稔地指使着人做事,林旭一个激灵从兄弟重逢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

呼延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负手看着韩留躬身退出门去,这才转身,目光带着怜惜道:“二弟,作为主子指使小厮丫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林旭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呼延寻挥手打断,继续道:“二弟,想必你也见到了林家老太太和五娘子……你可不是庶民村夫,你是当年有从龙之功的功勋忠良之后……若非世事变幻、风云际会,你就是林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指使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林旭一时怔怔的,他对那什么功勋忠良之后没有丝毫印象,自从他记事起,他就生活在刘家岙的那个茅草房子篱笆院里,小时候就只有大哥照应,像每个村里的孩子一样,清贫却无忧无虑。稍大些,大哥远走边关,他就跟大嫂和一双侄儿侄女相依为命,在接到大哥凶讯之后,大嫂大病一场,如得神助,把林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兴腾,他也考中了秀才……

在他的意识里,他就是最普通的庄户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更换门楣,想要回报大哥大嫂的养育之恩,只有努力读书一条路。

之后,突然得了大哥未亡的喜讯,也迎来了自己的母亲--嫡母。他对自身的认知,刹那间来了个天翻地覆。

原来,他跟栓子,跟石头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刘家岙的庄户子弟,他的祖辈功勋卓著、位高爵显,也曾是京城的书香门第、簪缨之族。

但在最初的迷茫、惶惑之后,是大嫂和侄子侄女一如往日的相待、亲近、关爱,让他慢慢平复下来,只不过,经过了波澜的水,重复平静之后,已经不再是清 ...

(澈见底的潺潺山溪,而是沉静成了深深地湖,更加厚重,更加深沉,更加博大。

大哥今日这番话,虽然让他有些意外,却并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澜了。只是,这样颐指气使的大哥,让林旭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记忆里,大哥是温和的、宽厚的、良善的……

林旭眼眶微微一缩,不想扫了大哥的兴致,也就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问起大哥三年边关经历来。

呼延寻对自己在边关做苦役的一年多一语带过,然后开始详细说及自己因粮草被劫,受了伤,也杀了数十名戎人,最后被凌山卫的卫指挥使欧大海看中,他就改回了本名入了军籍,然后,怎样怎样,一场场军功下来,迅速地从一名只统管着十名士兵的小旗,迅速地被提拔成了统管五十多名士兵的总旗……

“……又得镇北大将军,哦,不,大将军如今已是靖北侯了……幸得侯爷看重,提了百户、千户……此次大捷,论功行赏,侯爷伤重返京……边关此次大捷之后,靖绥安宁,最少十数年没有大仗可打。没有仗打,自然也就没有军功好拿,我就请求调转来了此地……”

一年多行伍生涯,沙场风霜,虽然呼延寻没有详细讲述战场的血腥厮杀,没有讲述无数次与死神擦肩,只讲着因何战,枭敌首多少从而功勋几转,也说了足足一刻钟,方才说完。

林旭是亲身经历过燕云山谷搏命厮杀的,自然能从呼延寻的话语中听出种种的危机不易,大哥今日这份荣耀,可都是拿命搏来的!

林旭满心感慨钦佩着递上一杯茶,呼延寻接了,一口气喝­干­了,抹抹嘴,朝林旭笑道:“我回来,也能就近照应着你,也能寻空照料照料家里……只是,我从未带过地方军务,初来乍到,许多事务需要一一理顺,就没能回家探望……好在,如今已经差不多打理妥当,这才接了二弟前来……再过些日子,我再安置安置这边的事务,就能回家探望了……”

呼延寻说完自己的经历,又说及就职后的种种,只是话语中的隐含的自辩之意,让林旭微微有些别扭,还有大哥说的不是回家,而是‘探望’……照理说,大哥如今在安阳就职,也就只能把家按在这里了,难道大哥不是该应该将大嫂和阿福阿满接过来一家团聚么?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妖娆­妇­人?

林旭心里合计着,脸上仍旧挂着笑,道:“若是大嫂得知大哥如今了得,定然欢喜不已……哦,还有福儿、满儿,都是极聪慧懂事的,六月已经开蒙……哦,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我那侄女满儿呐,真真是聪慧无比,大哥见了必定喜欢!”

呼延寻脸上的笑滞了滞,略有尴尬地转开目光,略略压了压心里的气,道:“如今,这府里都没有铺排好,这事儿,容后再议吧!”

林旭仍旧笑:“大哥,老规矩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府里没铺排好,正好接嫂子过来打理,有了嫂子主持内务,大哥也才好安心应酬打点外边的事儿啊!”

听林旭一直绕着这个话题说,呼延寻渐渐也有些意动。

那­妇­人几次三番见他如不识,他还以为是因他征夫离家心有怨愤,还想着怎么安慰一下……没想到,这就惦记起来做官太太了……也不知那­妇­人怎么哄的二弟,不但替她出头给眉儿没脸,居然还想让他接过来主持中馈……呵,既如此想,见了他又何必一而再地装作不认识?

不过,既然那­妇­人回过味儿来了,他也不必再怎样,虽说几次相逢那­妇­人充作不识,可不得不说,如今那­妇­人举止言谈,比之前大方多了,礼数也周到,将她们呣子接进府来,这府中内务想来也能打点得让他满意。当然了,据说那­妇­人这一年也颇挣下了些家财,他如今虽说因功提升,但手中是在没有积蓄,若是能够有那­妇­人挣来的银子上下打点,以后才能再想升迁之事。

就是柳眉儿……也无妨,不过是个姬妾玩物儿罢了。他仍旧尊她为正室主母,也就够了。别说为官为宦,农人多收了几斗麦,还想着纳个妾伺候着呢!这都是人之常情,想必那­妇­人不痛快难免,但必不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说回来了,那女子就是能挣几个银钱,也不过是个村里­妇­人,又能生出什么事儿来?嗤!

心里琢磨着,呼延寻脸上重新笑起来:“嗯,我也正想着此事……不过,你大嫂在家里开了作坊,想必一时难以搬动,还是暂时住在家里,等过了年,这边安置妥当,再连作坊一起搬过来吧!”

一听大哥并非嫌弃嫂嫂,生了背弃之心,反而想得周全妥帖,林旭就真正欢喜起来。

“大哥,还有一事,本不该弟弟多言……只是,大哥如今已是官身,一言一行皆不能有任何差错……大哥若是想收妾室,也要与大嫂商议过,得了大嫂首肯才好。不然……大嫂为大哥着想不会怎样,说不定谁给大哥按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毁了大哥的大好前程了。”

呼延寻微微一怔,看着林旭突然笑起来,伸过手拍拍林旭的肩膀道:“哈哈,二弟也长大了,这书真不是白读的,看事说话也都历练出来了……嗯嗯,你放心,那女子不过是府台送的一名舞姬,如今你大嫂未接过来,暂时让她伺候一二,真把你大嫂侄儿接来,这些人自然就要交给你大嫂辖制……”

抛开些许不愉快,兄弟俩从最初的激动却稍稍有点儿生分疏离的感觉中走了出来,越说越欢喜。韩留又送了酒菜上来,兄弟俩也不用人伺候,对饮着说着别后之情,再展望展望未来,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

邱晨自己舀水洗了脸,涂了自制的花露和­乳­霜,正伸手去衣帽架上拿斗篷,想去后罩里看看两个丫头怎么了,玉凤有些气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

“哦,进来吧!”伸出去的手落下来,邱晨应着,让玉凤进了门。

看着玉凤一脸憔悴,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系在脑后,衣服也不如往日整齐,不由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玉凤喘息着,一脸惶惶道:“夫人,青杏,青杏病了,烧得厉害!”

邱晨吃了一惊,匆忙拿了斗篷披在身上,抬脚就往外走,出了门,看着玉凤也跟了出来,连忙道:“可跟你顺子婶子说了?”

玉凤慌慌地摇摇头:“还没……”

邱晨摆摆手:“那你现在快去,赶紧让你顺子婶子过来……哦,再跟你爹爹说一声,赶紧打发人去镇上请赵郎中来,给青杏看病……”

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的一片白­色­世界,才一下子想起来,昨夜下了大雪。邱晨俯身看看廊檐外比台阶都高出一层的厚厚积雪,不由蹙起了眉头。这么大的雪,差不多有三四十公分厚了,没经过打扫的路面,想必非常难走……

雪橇?可是雪没压实之前特别松软,不知道可不可以。

算了,这事儿就交给大兴去考虑吧,想必他们见多了这样的大雪,应付起来应该有自己的办法。

在门口略略一停,邱晨就径直沿廊檐去了后院,玉凤则匆匆去了前院,给顺子家的和大兴传话去了。

...

( 倒厦,又叫倒座、退步,就是基于正房后边的房屋,朝北向,比正屋稍矮,一般作为正屋的补充房屋存在,与耳房相似,多是给丫鬟婆子等伺候的居住,也有作为里屋给孩子们居住的。只不过,一般的倒座房都是与正屋通联的,从正屋里内部直接可以进入。但习惯了保留自己隐私空间的邱晨,不习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丫头在身边,是以,她从来不用丫鬟值夜,倒座也完全与正屋隔断开,需要绕过角门进入后院,才能进入倒座。

不过,邱晨不是苛责的主子,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在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允许的范围内,她尽量地善待家里的人,包括帮工们,也包括三家仆人。

玉凤和青杏是贴身伺候的丫头,跟邱晨自然更亲密些,邱晨待这两个丫头自然也更好一些,不论是衣服穿着,还是吃食、用品,别说村子里的闺女们,就是廖家的大丫头也比不得。

玉凤青杏住的倒座就在东头的两间,是分了外屋里间的。邱晨掀起门上的厚实棉门帘,踏进屋子,就觉得屋里暖暖的,并不比她住的屋子里冷,只是,屋里的灯火少,只在正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烛台,一点烛火,因为她进屋带起的微风,晃动了一下,又静静地燃烧起来。

邱晨微微挺了一瞬,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也让身上的寒气散了散,这才掀起里间门上的门帘,走进了里屋!

里屋里同样盘了炕,炕中间的炕桌上同样放着一只烛火,青杏躺在一侧,昏昏地沉睡着。邱晨上前一步,端起炕桌上的烛火,凑到青杏近前。微微晃动的烛火光晕中,平日总是活泼泼的青杏此刻静静地躺着,两颊浮着一团病态的赤红,嘴­唇­发­干­,微微有些起皮……

高热无汗,应该就是风寒感冒了!

邱晨将烛台放回炕桌上,搓了搓手,又贴在自己脸上试了试,确定自己的手温已经正常了,这才伸手扶到青杏的额头上。触手火烫……邱晨暗暗吸了口气,转眼看到青杏头侧的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湿帕子,就知道,之前玉凤用湿帕子给青杏降过温……

把帕子拿起来,放到屋角的脸盆里,邱晨匆匆从房间里走出来。

根据经验判断,青杏烧得很厉害,体温最少也得三十八九度了,这么高烧下去,很容易出现并发症,现在首要做的是先把她的烧退下来……至少,要稍稍降一些……

刚走出屋,顺子家的已经慌慌地从角门里跑了进来。

“夫,夫人……”看到邱晨,顺子家的叫了一声,曲曲膝,还要请安,被邱晨一把扶住。

“我刚刚看了,青杏应该是受了风寒,烧得厉害……你进去,先洗了帕子给她擦额头和手心……”邱晨一边交待着一边拍着顺子家的手,宽慰道,“别怕,别怕,咱们家备的有药,我也让玉凤去跟大兴说了,打发人去请郎中了,青杏没事儿的……”

顺子家的红着眼,连连点着头,到底给邱晨曲膝福了福,这才匆匆进屋去了。

邱晨也不敢耽误,也快步回了二进院,进屋取了一小罐酒­精­,又去她的实验室里,照着麻黄汤的方子,抓了两服药。

青山家的和大兴家的也闻讯赶了进来,邱晨赶了大兴家的去做饭,让青山家的拿了酒­精­罐儿和一只砂锅一起回了后院的倒座。

拿了酒­精­和脱脂棉交给顺子家的,让她给青杏擦拭额头、颈侧、手心脚心、胸口等处降温,药和砂锅交给青江家的,在外屋点了只小炉子熬药。

麻黄汤是风寒表证初起,高热无汗的首选汤药。发汗驱寒,解肌发表的。不许久熬,沸腾十来分钟就好,邱晨等着青江家的熬好了,端上来,稍晾不烫口了,就趁热给青杏喂了下去……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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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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