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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儿女成双福满堂 > 第九十三章逛街是门学问

第九十三章逛街是门学问

一家人在最初的新鲜之后,各自回房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天­色­也就黑了,也没办法出去逛街了,邱晨就让孩子们拿出书本,聚在一起,一人写了两行大字,就又有些饿了。ww

邱晨就又叫了那小伙计上来,准备要些夜宵。

小伙计一进门,就见林家诸人都换了一身茧绸的夏衣,意态悠闲,连忙热心道:“各位客官,咱们小店做夜宵最好的要数­鸡­­肉­馄饨了,皮薄馅大,鲜香可口。若是觉得一碗馄饨还不够,小店隔几步,有一架元宝酥饼极好,酥香美味,小的可以给客官要几只过来,配馄饨是极好的!”

“好,就按照小哥儿……”邱晨的话未说完,就觉得衣袖被人用力地扯了扯,低头看去,就见阿福阿满都仰着头,睁着大而黑亮的眼睛,满眼祈求地望着她,不由失笑,着几个小的,估计早就拱指着出去逛逛了。

抬手抱起阿满,让小丫头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也揽了阿福,未说完的话也就改了口:“就按照小哥儿的意思,给我们娘几个一人上一碗馄饨,至于那元宝酥饼,正好我们要下去遛弯儿,就自己个顺道买回来好了!”

小伙计不由有些失望,没有揽到买酥饼的活儿,恐怕就没有赏钱可拿了。不过,这小伙计也是个人­精­儿,稍稍沮丧了一瞬,立刻就打叠起­精­神来,痛快的应了。

“嗳,嗳,小子就去吩咐厨房动手包馄饨。不过,馄饨是现煮现吃才好,等客官们回来,再让厨房里下馄饨!”小伙计有些饶舌的讨着好儿,这一拨客人可是大方的,一见面就有三钱多银子的打赏,他奉承好了,说不得还会有呢。

邱晨自然也笑着谢了,看小伙计退出去,邱晨就把随身带来的银票子用一条巾子裹了,递给俊文,嘱其缠在腰里,剩下的散碎银两,两人一人一半,分别装进了荷包中揣好,又给几个孩子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俊文这才抱了阿满,邱晨牵了阿福,带着俊言俊章下了楼。

他们住的房间因为是东西向,窗户又是正对着铁塔寺的,对大街上的情形反而看不清楚。

几人从楼上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会儿已是戌时初了,客栈一楼的大堂里却还坐了好几桌客人,吃酒用饭,虽谈不上人声鼎沸,却一点儿也不冷清。这一点就与天擦黑就睡觉的村里人不同了。

刚刚邱晨一行进客栈的时候,掌柜的恰好不在,只有小伙计迎着他们送上楼。

这会儿,邱晨一行下来,就见一名三十多岁身形微胖穿一件灰­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柜台前,与一名年轻人说着什么。

那名小伙计正好从厨房里吩咐完出来,见邱晨一行下了楼,连忙上前招呼着:“几位客官,这就要出去?要不要小子给点盏灯笼提着?”

时值月初,月光不显,虽说各家店面门口都挂了灯盏,但毕竟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刚刚邱晨还在担心,这拖大带小的出去,黑灯瞎火的碰了磕了也麻烦,听得小伙计这么说,正和了邱晨的心事,连忙笑着应了,并随手递了十几个大钱过去。

小伙计接了,笑着连声谢了赏,引着邱晨就在楼梯口一张空桌旁坐了,这才匆匆跑进去点灯笼去了。

那名灰衣男人这会儿也说完了话,送了那客人出了门,回头看到邱晨一家人,脸上带笑地走了过来,对邱晨拱手道:“在下姓程,是敝店的掌柜,刚刚客官们入住,恰好有事外出……”

邱晨和俊文也起身回了礼,笑着道:“程掌柜的客气了。”

那程掌柜笑着道:“客官们对客房可还满意?”

邱晨微笑着点头,道,“客房准备的妥帖,伙计也尽心……”

掌柜的笑着应了,恰好有客人用完饭会账,他拱拱手急忙去了。

这时,小伙计也提了一盏桑皮纸灯笼出来,俊文笑着接了,谢过小伙计,转过头,俊言就一脸讨好道:“大哥,你要抱妹妹,这灯笼还是我打着吧!”

林家所说也买了灯笼,可都是挂在门前的,几个小子们从来没捞着打过。平时的农家人也都是抹黑走路,紧急情况下也只是折段树枝缠个火把打着,灯笼这样的了小之物是极少用的,是以,俩小子一看灯笼就有些拱指不住了。

俊章平时话不多,总是推着俊言出头,这回也沉不住气了,也帮衬道:“大哥,你抱着满妹妹再打灯笼太累了,我和四弟打着灯笼在前边给你们照亮吧!”

邱晨见两个小子这般嘴甜,忍不住想笑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见俊文就要拒绝,也就当先答应了。不过,在把灯笼交给两兄弟之前还是没忘了嘱咐,一定要小心,不要晃动太大。这个时候的灯笼都是竹篾子扎的,外边糊了一层油纸,里边Сhā了一小截蜡烛,若是晃动太过剧烈,蜡烛倒了,就能把灯笼烧了。在邱晨心里,烧了灯笼倒不怕,毕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她怕的是烧了灯笼烫到孩子们。

俊言俊章这会子自然是百说百应,一叠声地答应着连连保证着,拔腿就往外走,邱晨和俊文也连忙带了阿福阿满跟了出去。

一家人出了客栈,抬眼望向街道两端,就见诸如书铺子、文房四宝店之类的,都上了门板,门前也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寂静,但那些食铺子、茶楼门口,却都挂着灯笼,明火耀耀,人进人出的,仍旧还热闹的很。

“好多灯笼啊……”俊章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来,俊言也连连点着头,同时指着旁边的一家茶楼道:“你快看,那边的一串灯笼挂在天上呐!”

邱晨扑哧一声笑了,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道:“那是咱们隔得远,看不见灯柱子了……”

俊言俊章回头看了看姑姑,小哥俩对视一眼,同时嘿嘿一笑,乐呵呵地就往那边走。邱晨知道,虽说指着买酥饼出来的,但真出来了,哪能只买了酥饼就回的,也就任由小哥俩在前边走,她和俊文带了阿福阿满在后边跟着。

而俊言俊章小哥俩自然也是盘算好了,那伙计说的酥饼铺子是客栈出了门往东走,他们却偏偏装作懵懂地抬脚就往西走,邱晨并没仔细琢磨,也没想到小哥俩的小心思,只放任地跟上。

没走几步,一行人就来到了铁塔寺的门前,这会儿,夜幕低垂,铁塔寺的山门紧闭,门前一片开阔地也显得格外空阔寂寥,只有寺院门口的两株大树,在夜­色­里微微摇摆着稠密茂盛的枝叶。

俊言俊章还没学会感怀什么的,略略住了住脚步,就又兴高采烈地打着灯笼超前走去。过了铁塔寺,另一边接连有几家食铺子、茶楼,这会儿进进出出的人来人往,远比静谧的铁塔寺热闹。

还没走进那一片灯火耀目处,老远就听得人声高高低低的传来,其中有食铺子来往之人的说笑,也有几个晚归的小摊贩的叫卖。『』

最外端的一个小摊贩正低头忙乎着,嘴里却不忘吆喝着:“炸面鱼嘞,又酥又香的炸面鱼嘞……”

几个小的本就有些饿了,听得这悠长的吆喝声,又闻 ...

(到随风飘过来的真真香气,不由觉得更饿了。阿福甚至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肚子,邱晨一转眼正好看到儿子的小动作,不由笑了,伸手从袖子里摸出十个大钱来,递给俊章:“去吧,想吃就一人买一份儿!”

说着,又不忘嘱咐:“记得给你们大哥也买一份,我就不要了。”

俊言俊章连连点头答应着,就要往那边跑,阿满急得从俊文怀里往下出溜,一边嚷嚷:“三哥四哥,等等我!”

俊文小心翼翼地护着满儿下了地,又伸手从两个弟弟手里接过灯笼,抬手给两个莽撞小子一人一个爆栗,笑道:“就顾自己个儿了!”

俊言俊章嘿嘿笑着躲了躲,一人一个,牵起阿福和阿满,啪嗒啪嗒朝着那小摊子跑去。

邱晨在后边紧紧地嘱咐:“别离的太近,小心油点子溅出来烫着……”

听着俊言俊章头也不回地答应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邱晨自觉失态,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前总笑话那些当了妈妈的同事同学们唠叨,可如今真自己个儿当了娘才知道,这一声声唠叨都是不自觉的……

等邱晨和俊文紧跟着走过去,四个小东西已经人手一串炸面鱼,一边嘘着热气,一边吃上了。见姑姑和大哥过来,俊言和俊章连忙举着手里多余的一串给两人送过来,俊言还邀功:“人家一文钱一串,我们买的多,多给了一串,姑姑,你快尝尝,好吃着呢!”

虽说邱晨并不在乎当街大吃,曾经的她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吃麻辣串、冰激凌也不是一回两回,可到了这个地方,女人家出门的都很少,她再旁若无人地当街大嚼,不说别人怎么看,她自己也觉得别扭。

但她没有拒绝孩子的一片好意,笑着道了谢,伸手接了一串捏在手里,另一只手牵了吃的眯了眼的阿满,回头一看俊文举着一串冒着热气的炸面鱼儿,红着脸一副窘状,不由笑了:“既然他们买给你,你就吃吧,也不过是个大孩子,不用顾忌那么多!”

被姑姑这么一说,俊文挠着头嘿嘿笑了,张嘴咬了一只炸面鱼进嘴里,外皮裹得面炸的焦香酥脆,里边裹得­肉­馅儿却软­嫩­浓香,真是……挺好吃!

几个人也不着急回去,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就悠闲地一路走过来。看到好吃的东西,邱晨就给孩子们买上一份尝尝。只不过,除了最初的炸面鱼是人手一份,后来的小吃就只买一份尝尝味道了,以免吃的太多了不舒服。

在一个个小吃摊子中间,也有些卖小首饰、头花的,卖胭脂水粉的,卖果子蜜饯的,众人也一一看过来,其他的人也就罢了,只在头花摊子上给阿满买了两朵小巧的­嫩­黄­色­小绒花,邱晨当即给阿满攒到了小辫儿上,乐的阿满笑眯了眼。这会儿除了邱晨呣子三人,俊文兄弟几个都是杨家人,倒没人记得阿满小丫头还给父亲守着孝呢!

毕竟这个时代的夜市有限,众人即使放慢了脚步,走走停停的,也没用太久,就逛了一遍,最后,去那酥饼铺子里买了十只元宝酥饼拎在手里,转回了客栈。

之前邱晨听小伙计说‘元宝酥饼’,还以为会是桃酥那样的点心,可看到了才知道,不过是椭圆形的烤的酥脆的火烧,因为中间鼓起两边凹下,有些像元宝的样儿,就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

进了客栈,那小伙计犹如按了天线接收系统,立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笑地引着一家人到楼梯口,一边笑着道:“几位客官且回房,小子这就让厨房里下馄饨,眨眼功夫就给几位送上去!”

邱晨看看几个刚刚吃了一条街的小家伙,一听馄饨仍旧星星眼,不由笑道:“好,小哥受累了!”

阿满走了这一路,上楼梯实在是没劲儿,­干­脆耍赖让邱晨抱着上楼。回到房间,邱晨只来得及让小丫头漱了漱口,就困得睁不开眼了。阿福虽说还没这么夸张,往椅子上一坐,也露出明显的疲态来。

邱晨琢磨着这俩小的吃的也着实不少了,那馄饨估计是真吃不下了,­干­脆也给他淑了口洗了手脸,也打发上床睡了。

她打发了两个小的上床睡下,那小伙计就用一个打托盘端了六碗馄饨送了进来。

邱晨去洗了手,招呼俊文兄弟三个吃馄饨,一边笑着对摆了馄饨正准备离开的小伙计道:“这位小哥儿,我那俩小的睡了,这六碗馄饨怎么也多了,剩下了扔掉挺可惜的,要是小哥没有事情忙,不如一起坐下吃上一碗。”

这客栈的小伙计虽说饿不着,却也很少能够吃到这种刚刚出锅的鲜­肉­馄饨。

听邱晨这么一说,那目光禁不住就往桌上仍旧热气腾腾、香气蔓延的馄饨碗瞥过去。

俊文心思也越来越灵透了,一听姑姑这话,特意留小伙计在这里吃馄饨,而不是让小伙计带回去吃,就必定是有事要询问这小伙计,立刻招呼着俊言俊章,兄弟三人一拥而上,笑呵呵地拉着小伙计回到桌前,按着他坐了,俊言立刻就拿了一只元宝酥饼递过去:“这位哥哥,刚刚出锅的酥饼,还热着呢,你也吃一只。”

看俊言笑的真诚,话语也亲热,小伙计不由想起自家的弟弟,不知觉地就接了这只烤的金黄酥脆的酥饼。

邱晨洗了手,也一起来到桌子前坐了,也不急着说话,先舀了一只馄饨慢慢地吃了,然后抬头看着小伙计笑道:“这馄饨鲜香不腻,果然是好的!”

听得邱晨夸奖,小伙计立刻笑着点头:“是啊,是啊,咱们小店的馄饨最是­精­细,都是用三分肥七分瘦的肋条­肉­,细细的剁了,还放入了大海米,是以,这味道格外鲜,别家都做不来这个味儿。”

邱晨笑着点点头,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我们这也住进来大半天了,还不知道小哥儿怎么称呼?是安阳府人么?”

小伙计嘴里正含着一只馄饨,一口吞咽下去,笑着道:“小子在家排行老大,我爹娘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就叫小的大壮。来了客栈后,大伙儿都叫小的壮子。小子家就在西城瓦窑胡同,往里走到底,朝北的门儿就是……不过,那个院子里住了我们三家人,我们家住的是东厢……”

壮子也不知是不是吃的高兴了,一说起自家的事儿来,简直就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连家里几口人,爹娘做什么活计谋生,几个弟弟几个妹妹都一一说了,听得俊文和俊言俊章都有些愣怔,邱晨却只是含笑听着,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表情。

好不容易等小伙计交待了自家的事儿,邱晨笑着道:“我就以为只有村子里的日子难过,没想到咱们安阳府过活也不容易啊。”

小伙计也跟着感叹:“是啊,我家兄弟姊妹多……我还小的时候,爹娘天天累死累活,也难以混个温饱……好在现在我们兄弟们渐渐大了,我和二弟都出来做了伙计,大妹和二妹也能做些针线补贴家用了,几个年纪小的,也知道帮着家里做些活计……嘿嘿,已经比当初的日子好多了。”

邱晨跟着感叹了几声,话题又是一转,向壮子打听起城里的大商铺来,渐渐地又说到各大铺子的东家、后台,等两碗馄饨和两只元宝酥饼吃完,邱晨已经把 ...

(城里的几大商铺问清楚了,连几大商铺的老板后台也都心里有了数。

“嘿嘿,多谢夫人这顿夜宵。”小伙计抹抹嘴,站起身来,正好顺手拾掇了碗筷离开。

邱晨笑着拿了两只瓶子出来,递给壮子,笑道:“壮子,我家是做药材的,刚刚听你说你娘咳嗽,你爹的腰腿疼的厉害,这两个瓶子里,是我们家自制的咳嗽药丸和治腰腿疼的药酒,药丸子一天吃两回,一早一晚各吃一丸。这药酒每晚睡觉前抹上用力揉开……你拿回去试试……我们还要住上几日,若是管用,你再来和我拿!”

一听这话,壮子简直比得了赏银还高兴欢喜。连连躬身作揖道了谢,这才把药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端了碗筷下楼去了。

把俊言俊章打发到另一个房间里睡觉,邱晨和俊文再次在桌旁坐了。

邱晨道:“刚刚壮子的话,你听到了吧?”

俊文点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道:“姑姑,刚刚壮子说的那些铺子我都记下了,只是,姑姑,为什么要问铺子的东家……甚至是后台啊?”

邱晨看着俊文道:“你可是想说,咱们不过是卖几块洗衣服的肥皂,后台不后台的没啥相­干­么?”

俊文虽说听出姑姑的一丝不满意,但仍旧实诚地点头。

邱晨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个问题,今晚你也不用问我,明儿,你就自己个儿上街,挨个铺子逛逛……嗯,安阳府这么大,铺子这么多,让你挨着逛不可能,那你明天就先逛胭脂香粉铺子吧。去问问看,这些铺子里卖的洗衣服、洗脸、洗头的东西,都有哪些花样,各个花样又是什么价钱……”

“呃,姑姑,我自己个儿?”俊文实在太吃惊了。

来安阳府的目的,邱晨没有瞒他,可他从来没想过,来到第二天,姑姑就让他自己个儿去逛街,还是逛脂粉铺子……那种铺子大都是女人逛的,他一个小年轻的进去……再说,他自己个儿去做一个从没做过的事情,难免有些信心不足,甚至有些惶惑不安。

邱晨笑着点点头:“嗯,刚刚我也说了,安阳府这么大,若是咱们一起行动,只怕到了初五咱们也逛不完,更没有时间谈生意。我们分成两路,你自己个儿一路,去逛脂粉铺子;我带着他们兄妹四个一路,就去逛杂货铺子……一天回来,晚上咱们两路一结合,安阳府的大致行情就差不多摸清了。嗯,莫非你觉得这事儿为难么?”俊文是真的为难,却又实在难以开口承认。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妇­孺,就他一个男子,姑姑都说了,她自己带着四个弟妹明日也上街,他这个青壮又怎么好说自己做不来?

呐呐了两声,俊文终是点点头应下:“姑姑放心,明儿我一定仔仔细细地去问。”

邱晨挑挑嘴角,眼中狡黠一闪道:“那就好。不过,你一个人上街,千万注意,莫要和人家起什么争执。”

俊文连忙答应着。邱晨又拿了一块约摸五六两银子递给俊文:“这点儿银子你且拿着,一来要吃午饭,二来,你也可以挑着比较有代表­性­的……嗯,就是比较普遍的和特别的买上一点回来,咱们也可以洗洗衣服比较比较,比咱们的肥皂如何。”

姑侄俩商议一定,邱晨就打发俊文回房睡觉,她自己稍稍收拾了一下,也躺到了那张拔步床上。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地方,邱晨一时也没有睡意,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模糊地床棚子,心里不由自主地思量起来。

梆!--梆梆!

一慢两快的梆子声从街上遥遥地传来,随即就是更夫沙哑苍凉的声音:“平安无事咯……”

邱晨怔了怔,随即恍然,这应该就是在电视中经常看到的打更了。之前一直住在刘家岙,村子里是没有更夫的,她也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了一次打更报时。只不过,她很疑惑,这打更人只是敲梆子,喊的却是和打更完全无关的内容,难道仅仅听打更声就能知道是几更?

胡乱地想着打更,邱晨不知不觉地竟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和孩子们起了床,收拾一番,下楼去大堂里吃了早饭后,就果如昨晚商议的那样,兵分两路,邱晨带着孩子们一路,俊文自己个儿一路。

邱晨这一路逛下来,不疾不徐,累了就去茶馆儿坐会儿,饿了就去食铺子吃东西,吃过午饭,还带着四个孩子回房间睡了半个时辰……晚上天刚擦黑,娘五个就回了客栈,跟壮子要了饭菜,让他给送到房间,又要了热水洗了澡。一大四小洗完澡,壮子也端着四菜一汤送到了三楼的房间。

这饭菜摆好了,俊文却仍旧没有回来,邱晨就拿了白日逛街买的点心给四个孩子点饥,顺便等着俊文回来吃饭。

如此,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俊文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转了回来,进门一看姑姑和弟弟妹妹们都一脸轻松,­干­­干­净净的模样,不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姑姑,你们,你们早就回来了?”

不用邱晨回答,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就欢叫着跳起来,奔到俊文跟前,叽叽喳喳地跟自家大哥显摆起来。

“大哥,你看,这是姑姑给我买的新书!”

“大哥,姑姑也给我买新书了,还给我们买了新毛笔、新字帖……哦哦,姑姑还给我们买了颜料,说等开了学堂,还会让先生教我们画画……”

“大哥,大哥,娘亲还带我们去了香料铺子,给我们买了香包,说是过五月五的时候用,戴了那个,能避蚊虫……”

“大哥,你看,娘亲给我买的铃铛,好听么?”

叮铃铃……

阿满晃荡着自己的小脑袋,辫子上几粒黄豆大小的银铃铛,立刻发出清脆的铃声。

俊文越听越是惊讶,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妹妹叽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邱晨:“姑姑,你没去杂货铺子里么?”

邱晨笑着摇摇头:“怎么没去?行了,你跑了一天,想必累坏了。先别急着说这个,洗洗手赶紧吃饭,吃了饭咱们再说说一天的收获。”

俊文看着自家姑姑神清气爽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洗了手脸,一家人这才开始吃饭。饭菜早就冷了,还好天气比较热,吃一顿冷饭菜也不太受害,孩子们虽然吃了点心,却仍旧食欲旺盛,冷饭冷菜也没影响他们的好食欲,每个人都吃了不少。倒是俊文,因为心里有事,吃的食不知味的,勉强吃了一只馒头就搁下了筷子。

把碗筷收拾到托盘里,俊文送了下楼,再回到楼上房间,邱晨已经安排了四个小的开始写字帖了。

姑侄俩离开几个孩子,坐了,邱晨就笑道:“你先说说,你今天去了哪些地方,打听到了什么。”

一说起自己的收获,俊文似乎有了些自信,开始从自己出门说起:“我出了客栈,先去了这条街上的两家脂粉铺子,询问过后知道,他们卖的洗衣服洗手的东西都叫澡豆。只不过,洗衣服的是不加香料的,洗脸洗手洗头发的则是加了香料的。他们还分了几个档子,最好 ...

(的一种加了珍珠和玉屑,要一两银子一小盒,是那些大户小姐买回去专门洗脸用的。最便宜的只用两钱银子,就能买这么一盒……哦,我买了一盒回来,姑姑你看,那一两银子的我也看了,比这个小了许多,里边装的澡豆连这些的两成都没有。”

说着,俊文拿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盒子表面还算光滑,却光秃秃的毫无装饰,而且木质也很普通。邱晨打开一看,盒子里盛着大半下粉末,她用手指捏了一点儿,捻了捻,就见这些粉末状物质稍稍有点儿油­性­,用力捻搓能够成团,但并不牢固,轻轻一碰就又散开了。

澡豆,邱晨倒是在古代毅本草文献中见过此物的记载,配方组成和制作方法都很详尽。说的就是用豆粉加入一些其他的配料香料混合在一起,用来洗涤油污的去污剂,在古代运用非常广泛。貌似红楼梦中还有记载,用加了紫苏叶的绿豆面儿洗手,能够去蟹腥。那其实也是一种澡豆。

《世说新语》中还有个关于澡豆的笑话:说的是有个叫王敦的人,刚刚娶了公主,如厕……完事儿出来,有奴婢举着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王敦就把水倒进琉璃碗里,调匀喝了下去,然后夸赞道:“这­干­饭味儿真是不错!”……

邱晨也没就俊文问来的信息作评论,只取了孩子们换下来的两件衣服,取了两只铜盆,分别放进去。一件衣服用澡豆揉搓后浸泡,另一件衣服则用她自制的肥皂浸泡……

衣服浸泡着,邱晨就又开始问俊文:卖澡豆的多不多?哪一种澡豆卖的更快?一个铺子一天能卖多少?店面最大、生意最好的脂粉铺子是哪家?城里百姓中口碑最好的是哪家?哪家的货最全?哪家的货价格偏高,哪家的货卖的最便宜……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俊文能够回答出来的,竟然只有十之二三,一张清秀的脸庞,就随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渐渐地窘迫地涨红了起来。

邱晨问了一串问题,看着俊文神­色­窘迫的狠了,也就停了话头。转而去把浸泡了一刻多钟的衣服揉洗起来。

邱晨选的两件衣服脏污程度差不多,衣襟上都沾了食物的油渍。她用了肥皂的那件衣服,用力揉错了几把之后,那块显眼的油渍就洗掉了,袖口衣摆等处的脏污也洗的­干­­干­净净的。再转而看那用了澡豆的衣服,邱晨用力揉搓,也没能把油渍去掉,倒是灰尘之类的污渍能够洗的差不多。

俊文这会儿也缓过来了,过来看着邱晨洗过的两件衣服,惊喜道:“姑姑,咱们家的肥皂要好用的多!”

邱晨点点头,心中却暗叹,若是有更先进的合成提取技术,做出加酶的肥皂、洗衣粉来,这点儿刚沾上的油渍算什么!可惜了,当下这个条件,也就只能做做最简单的肥皂了。

不过,转眼再去看那一盒澡豆,邱晨也暗自琢磨,这会儿没有­精­细全面的实验仪器,若是能够测试一下两种去污剂的毒­性­和刺激­性­就好了。这个澡豆的去污能力不够好,但却是全天然的,应该刺激­性­也小,用来洗手洗脸,应该比那些化学合成的物质要安全、绿­色­的多。

把两件洗­干­净的衣服抖开晾到衣架上,邱晨这才擦­干­手,拿了一张毛边纸和一支毛笔过来,几笔把安阳城主要的街道布局图就画了出来。然后,邱晨就招手叫了俊文到跟前,然后用毛笔,一个个把主要的香料铺子和脂粉铺子的位置标了出来。而且,每标下一个铺面的位置,邱晨就把铺子的铺面大小、货物档次、经营情况之类都描述一遍,甚至连铺子的东家和后台,也都讲的清清楚楚的。

听着听着,俊文就忍不住Сhā嘴道:“姑姑,你,这些你是怎么问到的?”

邱晨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按着安阳府简易布局图,笑道:“咱们打探这些东西,去店面做实地考察是必要的。但不能完全依靠去人家店里询问。其实,还有许多办法收集这些铺面的相关资料,比如,就像和壮子那样的活计聊天,比如在这些铺面附近吃点儿东西喝杯茶,就能看到铺子里进出的人多不多,买了多少东西,喝茶吃东西的空挡,也可以和活计掌柜的聊聊……呵呵,你别听这俊言他们说我们一天喝茶吃东西逛大街,好像没有认真去铺子里询问,但我们每做一件事,却都能收集到进铺子绝对得不到的消息……”

说着,邱晨就把自己带着孩子一天的行程大致讲了一遍,重点打听消息的地方和方法都会给俊文提点出来,听着听着,俊文渐渐露出一脸的恍然来,两眼也渐渐亮了起来。原来,问东西也不一定非得去正主儿那里去问啊……

姑侄俩交流了很多,直到三更的梆子声传来,两人才恍然回神,转眼,就看到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四个,不知什么时候写完了大字,一起爬到大床上,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睡着了。

姑侄俩相视一笑,邱晨帮着俊文抱了俊言俊章送去隔壁房间,让他们兄弟安置睡觉。她才转回自己的房间,带着两个孩子睡下。

这一夜,邱晨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洗漱吃了早饭,邱晨又带着孩子们出了客栈,只不过,这一天她没有让俊文独自行动,而是一家人一起逛起了大街。跟着姑姑一处处逛下来,俊文直觉收获颇丰,禁不住都有些喜形于­色­了。

------题外话------

今天赶巧了,粟粟的同学来拜访,晚上又被人找了出去……几乎荒废了一天,匆匆忙忙写了这么多,实在是顶不住了,少的明天补上……

那啥,粟粟郑重声明,粟粟不是大叔……

还有,粟粟今天才看见,咱家也有解元了……放炮庆祝!明天争取加更酬谢亲们的支持和鼓励……鞠躬爬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四章 壮子的心计

( 第九十四章壮子的心计

如此逛了一天,到了晚间,邱晨和俊文再一次聚在一起谈论起白天逛街的事情。ww俊文一天下来收获颇多,这会儿就很有信心地向姑姑表述一番,邱晨欣慰的认可道:“嗯,今日能够看出这些东西来,实在是不容易了。明儿开始,咱们不用重点再搜罗澡豆的事儿了……”

刚刚跟着姑姑逛了一天的俊文,正觉得自己有点儿摸索到了门径,姑姑却突然说不再搜罗了,俊文难免有些意外。

俊文微微一愣,疑惑道:“那咱们还要上街么?”

邱晨笑着道:“当然要上街,但是澡豆的事情咱们问的差不多了,也该着手打探哪个店铺能够合作了。”

俊文略一思索,随即笑开了,“成,我听姑姑的吩咐。”

邱晨点点头道:“经过这两天搜罗来的消息,我大致圈定了几个商铺……”

说着,邱晨拿出了前一晚画好的安阳府商铺布局图来,指点几个用红­色­标示出来的其中一个点道:“明儿,咱们就从这个铺子下手……”

俊文看了看,姑姑用红­色­圈出来的铺子都是安阳府最大的南北货铺子,而姑姑指点的一个更是位于府衙东大街上的一家,也可以说是全安阳府最大的一家南北货铺子。这家铺子货品极为齐全,不仅仅有一半南北货铺子的各种杂货,还分门别类的设置了香料区和特产区,专门售卖南方苏杭等地甚至是外洋传过来的稀罕物件儿,比如能够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子,比如各种外洋来的香露之类,而且,货品价格也是在整个安阳府最高的……

不由不觉地,俊文就皱起了眉头。

自家制作的肥皂虽说洗衣洗手都好用,但俊文却知道,都是些火碱猪­肉­这样的贱物儿做出来的,一块肥皂的成本姑姑也曾经明白地算过,不过几文钱,这等物事,真的能够卖去这种专卖奢侈品的铺子里去么?

邱晨看俊文面­色­,也大致猜到了对方心里大概有些什么疑问和不确定,却并没开口打断,反而悄无声息地起身,去行李中取了一只­精­巧的紫铜盒子回来,递到了俊文的面前。

这只紫铜盒子,打制的极为­精­细,扣合处严丝合缝,却有卷翘的边沿便于开合,铜盒顶部,有突出的百花图案,花纹­精­致流畅,图案造型也极优美。

俊文接在手里,疑惑地看向姑姑。

邱晨微笑道:“你打开看看啊!”

俊文这才想起,盒子再­精­美不过是个盒子,里边装的东西才是正主。

盒子打开,一团用葵绿­色­细纸包裹的物事露了出来,同时馥郁出来的,还有一股极好闻的淡淡清香。俊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香味儿越发明显,但他想要描述这香味儿的类别,让他说出是什么花儿的香味儿,他却一时说不出来。

不管香味儿,就看外边包裹的细纹纸,竟是用的最高端的花笺,比纸张颜­色­稍稍浓了那么一线的极细的花朵图案在整张纸上铺展开来,连绵不断。虽并不起眼,或者不仔细看还会忽略过去,但俊文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些细致却并不张扬的花纹图案,让一张普通的纸张透出一分别样的­精­致来……嗯,就像姑姑曾经说过的,真正的大家没有人天天穿崭新的衣服刺目的金银首饰,他们反而更喜欢用一些半旧之物,用来彰显他们的厚重底蕴和雍容气度……对,就是清雅和雍容!

这紫铜盒子的­精­致,显出的是雍容。而里边这用来包裹的­精­致花笺,却又透露出一种细致的清雅之意……

究竟是什么好物件儿,用这样的­精­巧心思来存放、承装?

邱晨见俊文小心翼翼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却并不继续拆开包装,不由笑了。这孩子,就这么点儿包装就吓得不敢下手了?这要让他见到现代那些用纯金打造盒子包装起来的天价月饼,这孩子还不吓傻了!

笑着从俊文手里把紫铜盒子拿过来,邱晨直接把葵绿­色­花笺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块只有巴掌心大小的物事来。而且,是满儿的巴掌心儿!

这块物事呈偏树叶型,淡淡的绿­色­,托在姑姑的掌心里,就如一只用绿玛瑙雕琢出来的­精­致摆件儿,唯一不同的,这个物件儿是不通透的。

邱晨把手中的物件儿递给俊文:“你看看,可认得是什么东西?”

俊文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又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手指揉捻的滑腻感……好熟悉!

脑中灵光一闪,俊文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自家姑姑,有些不敢置信地,连话都磕巴了:“姑姑,这,这个是……肥皂?”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就在俊文越发糊涂了之前,笑着道:“这个和咱们家的肥皂差不多,但不能叫肥皂,我叫它……香皂!”

又道:“这个就不是用来洗衣裳的了,而是主要用来洗脸、洗手、洗澡……哦,若是哪家豪富之家的公子小姐不怕花钱,拿它来洗衣服也不是不成,同样去污,还能留下香味儿,省了麻烦的熏香。只要他们不怕花银子就成!”

听着有些呆愣的俊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姑姑,这一块香,香皂,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邱晨温婉一笑,淡淡道:“咱们这香皂里,我加了珍珠粉和秘药,有美白­嫩­肤的效用,所以,最起码要十两银子一块!”

十两银子?还最起码?

俊文下意识地吸了口气,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来,把邱晨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别牙疼了,赶紧的带着俊言俊章去睡吧,不然,那俩小子又该睡着了!”

俊文闻言往四个小的那边儿一看,果不然的,四个小家伙儿写完大字,又一起爬上了床,正压低了声音说着话儿。只不过,听那声音时断时续的,还真是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了。

姑侄俩相对而笑,各自带了两个小的洗漱睡觉不提。

尽管俊文对姑姑怎样下手很是摸不着头脑,但这个年龄的少年还没有那么沉的心思,加之连日来的奔波、思虑,也着实累得狠了,躺下没多会儿就睡熟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拿了三套青­色­的素锦衣衫给俊文兄弟送了过来。

这还是俊文兄弟第一次穿这种软软滑滑的,用手几乎拿不住的绸缎,一个个都有些惊喜,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这么柔软的绸缎穿在身上,总觉得手脚都没处放了似的。

看着三个侄子束手束脚的模样,邱晨止不住地想笑,却还是勉力忍住,只微微含了一抹微笑,上前,一一给孩子们整理了衣襟和腰间的皱褶,一边淡淡地笑道:“你们也不用觉得多了不得,这些重绉虽然比前些日子给你们做的茧绸要软一些,但并不易起皱,也很结实,禁扯禁拽的……”

听她这么一说,俊言俊章也就嘿嘿地憨笑着放松下来。俊言还扯着衣袖拽了两把,被俊文拍了一巴掌也仍旧咧着嘴笑道:“姑姑说的是真的呐,这衣服看着这么软,真的挺结实的!”

邱晨笑着也抬手捏了捏俊言的 ...

(鼻子,嗔怪道:“你个臭小子,你这话是不是说你姑姑我之前总说假话?”

“嘿嘿,不是,不是……”俊言被姑姑抓住了语病,连连讪笑着想要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一叠声的说了一串‘不是’,惹得俊文俊章,连带旁边的阿福阿满都跟着笑起来,把个皮小子也笑的红了脸。『』

俊文是一身竹青­色­的直缀,脚下也换了一双青缎面方头鞋,头戴方巾,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少年读书郎。而俊言俊章则都是一身的湖青­色­直缀,同样着一双青缎面鞋子,头发在头顶攒成发髻,一副家庭富足的男孩子模样。至于阿福阿满,则都是淡青­色­的衣裤,阿福的头发已经能够梳成两个小抓髻,阿满则是仍旧是两根小辫儿,辫子中间编入了几个小巧的银铃,微微一动,细微但清亮的铃音隐隐而动,格外活泼可爱。

给孩子们收拾好了,邱晨也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她穿的是一身茧绸衣裙,月白­色­衫子淡青­色­襦裙,通体素淡,只在衣袖衣领和裙摆处绣了本­色­的缠枝花样,就在清淡中透出一抹雅致来。而且,邱晨一改不戴首饰的习惯,今日双耳中用了两个小巧的玉塞儿,发髻中也用了一只青玉发簪,虽然简单,但通透温润的玉簪,也在雅致中透出一抹富足来。

娘几个收拾妥当,下楼吃早餐。壮子一见这一家下了楼,立刻疾步赶了过来,来到邱晨面前做了个深揖道:“多谢夫人,夫人给的药丸子,昨日小子送回家给爹娘用了,今儿一早,小子爹娘就打发了弟弟送了消息来,说爹娘用了夫人给的药后,都觉得好了许多,小子的娘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咳嗽起来……”

邱晨伸手扶住壮子,微笑道:“不用如此,你爹娘的病能见好就好,我带的药丸子还有两瓶,等……这样吧,你跟我上楼,我带的药丸子还有两瓶,索­性­一起给你,让你母亲多吃几日,祛祛病根。”

壮子一听大喜,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去了,若非还记得是在客栈大堂,还有许多客人和掌柜的伙计们看着,说不定这小子就能跪下去磕头致谢了。

俊文在旁边道:“姑姑,不若我上去拿给他吧!”

邱晨摇摇头,吩咐俊文带着几个弟妹在大堂先要了早饭吃着,她则带着壮子回了三楼客房。

除了银票银两邱晨和俊文随身携带外,其他的物品就放在客房床头的柜子上。是以,邱晨带着壮子回了房间,也没费什么功夫,直接去包袱里又拿了两个药瓶出来,递给大壮:“这次出门并没有多带,只有这三瓶……”

壮子一听就想推拒,想起娘亲的病苦,又有些舍不得,这微一犹豫的功夫,就听邱晨又道:“好在我还在这里住几天,你把药送回去,若是你母亲吃完第二瓶还未痊愈,你就再来找我,我再赶着给你配几瓶也来得及。”

听邱晨这么说,壮子一脸为难犹豫的表情愣住了,片刻,这有些­奸­猾的小伙计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邱晨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邱晨伸手去扶壮子,却不想壮子正值十七八岁的年龄,身体也壮实的很,执意了要磕头致谢,邱晨用力一拉竟然没拉起来,还是生生磕了三个头,这才自己爬起来。

邱晨还很不适应被人跪,见壮子磕过头之后,仍旧咧着嘴巴笑的欢实,不由苦笑着摇摇头:“行了,这会儿楼下正忙着,你的活儿也多,我也要吃了饭出门,咱们就别在这里蘑菇了,还是快下去吧。”

壮子连连答应着,一边随了邱晨往外走,一边搭话道:“夫人这几天一直出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若是有用上小人的地方,请夫人尽管吩咐。虽说小的没啥能耐,但是跑跑腿传个话什么的还是成的。”

邱晨笑着正想摇头,却突然福灵心至地道:“也没甚大事,只不过想寻一间铺子,准备做个小生意。”

“吔,不知夫人想开什么铺子?小的地头倒是熟得很,或许能够多少帮点儿忙。”

“我得了一种物事,洗脸沐浴皆好……另外,也知道几个配制香露的方子,就想着开一间小铺子专门卖这些东西……”

“洗脸沐浴的物事?香露?”壮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里飞快地转了无数个圈儿,稍稍一顿,紧接着道,“夫人看样子是还没寻到合意的铺子吧?今儿夫人且去,等小的忙完早饭这一回,就上街,小的恍惚记得,有那么两处铺面出让……不过,因为用不上,小的之后没留意,也不知出让出去没有……夫人晌午时分还请回来一趟,小的把问来的消息报给您。”

邱晨有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

走了几步,壮子又突然道:“夫人,那啥,不知您那洗手洗脸的物事可有带着的,能不能给小的一块……”

邱晨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想拿回去给你母亲用?”

壮子摸着头憨笑着点了点头。

邱晨不由笑着摇摇头:“你也不早点儿说……都在房里放着呢,这还得回去拿给你。”

虽是如此说,邱晨却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又走回房间里,拿了一只紫铜盒子回来,递给壮子道:“这物事洗衣服去油污也极好用的,比澡豆好用许多,只不过,得了难些,一般人恐舍不得。”

紫铜盒子一入手,壮子脸上的笑就有些维持不住了,听了邱晨这话,更是露出一脸的赧然来:“夫人,这,这物事是不是贵的很呐?小的,小的不知好歹……”

邱晨却根本不以为意地笑着摇摇头:“行了,什么贵啊贱啊的,这些东西是我自己做的,就是贵也总比将来卖的价钱低。这些日子,我们娘几个住在这里,还多亏你上下照应着呐,你也不用太在意了。快别在这里磨蹭了,耽误了活计,可要挨你们掌柜的训了!”

“嘿嘿,那就多谢夫人了。小的这就先下去了,夫人您下楼扶着些……”壮子听邱晨说的大度,也就不再啰嗦,把紫铜盒子往怀里一塞,鞠了一躬,笑着飞奔下楼去了。

邱晨没有他练得这个身手,也没甚急事,索­性­也不赶,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她这些日子只顾着往外走,满安阳府乱逛了,居然忽略了身处的这个云来客栈……鱼饵放下去了,就不知能不能起到她预想中的作用。

俊文带着四个小的坐在大堂中,要的早饭已经送上来了,孩子们却都没有人动筷,都在等着邱晨下来一起用饭。

“不是说让你们先吃着?”邱晨觉得心里温暖,却仍旧忍不住啰嗦一句,走到阿福阿满中间坐了,拿起筷子招呼着孩子们开始用饭。

这当儿,壮子却真如邱晨所说的,正在柜台后边的暗间里挨训。

“你这猴崽子,一大早大忙的时辰去跑去给你老娘讨药……我不是说你的孝心有错,孝敬爹娘没错,可你小子也看着点儿啊,就这一会儿,连我都上去端盘子了……要是活计都让我做了,还要你这个伙计做什么?……啊?”

壮子挂着一脸讨好的笑,连连 ...

(作揖求饶,终于等到程掌柜的训得口­干­舌燥,说话语速稍稍缓了些,壮子立刻Сhā话打断道:“掌柜的,今儿小的可是得了一桩巧事儿,若是成了,掌柜的您定能在东家那里露个大脸,受赏那是一定的了,就盼着掌柜的得了赏,吃了­肉­,别忘了小的,也给小的一口汤喝喝……”

“你个臭小子,什么事儿说的这么邪­性­,还指定受赏……东家的赏是那么好受的?亏你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儿好处……”掌柜的仍旧火气未平,一开口就又是一顿训斥。

壮子却仍旧一脸的笑,扯着程掌柜的胳膊道:“掌柜的你且消消气,听小的说啊……我刚刚跟着那位杨氏夫人上楼拿药,碰巧多了句嘴,问她们一家人天天上街有什么事。当时小的也没想到事儿这么巧,只不过想着,人家给了药治好了我娘的病,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出点儿力,也算报报恩……那杨氏夫人最是温和,也没瞒着小的,就说她得了一种用来洗脸沐浴的物事,比澡豆好用的多……而且,那杨氏夫人还说了,她还有几个香露的方子,他们每日上街就是想着看一间铺面,准备开个小铺子卖她说的那种物事和香露……最重要的是,后来那杨氏夫人似乎是没在意,说出这种洗脸洗澡的物事也是她自家做的……”

程掌柜的脸上本来还三分火气七分不耐,听壮子说着说着,这火气和不耐渐渐地都消了,转而露出一副沉思算计之­色­来,在这算计沉思之­色­下,壮子当然也没放过那安隐的一丝欢喜和激动……

壮子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程掌柜的神­色­,见此不由暗暗嘀咕:‘嘿,刚刚还骂我,你不也动心了?’

这儿壮子已经把话说完,程掌柜却仍旧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神来,对壮子道:“你,那杨夫人所说的物事你可见到了?”

壮子装傻充愣地摇了摇头:“没,小的没想到这个……不过,掌柜的,那杨夫人既然会配药丸子,还能治好我娘多年的老病,就一定是有些能耐的……再说了,那杨夫人带着孩子们整日上街寻铺面,和小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应该不至于欺骗与咱们……”

程掌柜的瞪了壮子一眼,却没有再训斥,只点头嘱咐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啰嗦了,外边儿还忙着呢,你赶紧出去­干­活吧!”

壮子似乎有些扫兴的答应着,转身走了一步,仍旧不死心地劝说道:“掌柜的,我觉得这事儿东家知道一定会有兴致……”

“成了,成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赶紧去­干­活吧……”程掌柜不等壮子说完,就挥挥手打发他,等壮子低头耷拉脑袋地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嘱咐道,“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就别和旁人提起了。”

壮子蔫吧地应了一声,也没回头,径直出门去大堂里忙乎活计去了。

只不过,背着程掌柜的壮子,此时脸上一抹狡猾的笑容一闪而逝:不让我告诉旁人,你好把功劳都贪了吧?哼,我拿着那个物事……也不怕你这老狐狸贪心独吞了!

邱晨却根本不知道程掌柜和壮子这一番机锋往来,带着俊文和四个小家伙吃了早饭,又喝了壮子殷勤送上来的茶,就施施然地出了门。

若说,前两日逛街还要时时注意打探消息的话,今儿再次上街,邱晨一行人却真是悠闲随意了。

他们也不急,一路慢慢走着,一路慢慢地逛过去,只不过,今儿他们就不像前两天只捡着脂粉铺子杂货铺子香料铺子了去逛了,而是看什么有兴趣,就进去逛上一圈儿,看到应心合意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贵的,邱晨就一应买下来。如此,他们逛街的速度可想而知,慢的可以。而且,仅仅这一条庙前街,娘五个就给逛了足足一个时辰,买了若­干­书籍文房四宝,还有布匹零食之类,买了东西他们也不用受累拿着,只是给店铺的伙计们十个大钱,那些伙计们就连声道谢着乐颠颠地给送回客栈去了。

这两三日,他们也对安阳府逛得差不多熟了,从庙前街到府衙东大街,中间还隔着六七条街道。娘五个逛完了庙前街,两个小的就有些走不动了。之前,邱晨就注意到在庙前街的街口,有两三顶轿子停在那里,最初,她还以为是富人家坐了轿子来逛街,让轿夫们在街口等待呢,经过两天的了解,她才知道,这些轿子都是公用的,相当于现代的出租车,谁要出门,招呼一声,就可以乘轿前往了。

说起来,骑马坐轿在古代算是最基本的出行方式,骑马邱晨不陌生,这坐轿么,她可是一回没尝试过。

此时见阿福阿满两个孩子一脸疲惫,让她背着抱着其中一个一路走到府衙东大街去,也有些受不了,于是,就有心体验一把坐轿的感觉。

叫了俊文,邱晨吩咐道:“你去那边雇三顶轿子过来,今儿咱们坐轿去府衙东大街。”

听说姑姑要雇轿子,俊文还是很吃惊,怔了怔,道:“姑姑若是觉得走过去累,不如我回去套了车,咱们赶车去……”

邱晨不等他说完,就摆手打断道:“不用套车,咱们今儿就坐一回轿子!”

说着,还斜睨着俊文笑道:“今儿咱们都穿了一身绸衣,若是步行过去未免不像。再说了,坐个轿子也不过二十个大钱,在这安阳府连碗­肉­酱面都买不到……你就不用舍不得了!”

俊文见姑姑是打定了注意,劝不转了,就只好答应着去雇轿子。

片刻,俊文就雇了轿子转了回来,只不过,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三乘轿子,而是只有两乘……

“咦,不是让你雇三乘的么?”邱晨一看不对,也没细想就直接开口问了。

俊文却连连摆手道:“我不累,我走过去就成,姑姑你和弟弟妹妹们坐轿就成!”

见俊文如此,邱晨也不再勉强,看着抬轿子的轿夫,挑了两个看起来年轻力壮的,带着阿福阿满上了轿。

这种在外出租的轿子都是平民的规制,只是最简陋的两人轿子,空间也比较狭小,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坐进去,还是她抱着阿满,仅仅让阿福自己坐了,仍旧觉得逼仄的很。更主要的是,轿子里布置的内围子和坐垫也明显旧的很了,隐隐还有些污渍……邱晨一看难免就有些扫兴,只不过,叫都叫过来了,再打发人回去也不好,只得勉强坐了。同时心里还不停地安慰自己,在现代坐出租,也没办法挑拣­干­净不­干­净不是,再说了,这种公用的东西,本就讲究不起来……

一边儿做着心理建设,邱晨下意识地就有些紧张。阿福阿满也同样没坐过轿子,这会儿眨巴着两双大眼睛,却难掩眼中的小兴奋。

“夫人请坐好咯,起轿啦!”前边的轿夫喊了一声,邱晨就觉得轿子猛地一抖,然后就在微微的晃动中离开了地面。

稍停,轿子开始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前进了……那啥,邱晨脑子里登时闪出一个词--唿扇唿扇……

这用人力抬乘的轿子行进,正是应和了人走动式的动作频率,可不就是唿扇唿扇的嘛!

不过,这两个轿夫倒是走的平稳,除了微微的唿扇之外,竟基本没有晃动颠簸。很快邱晨就暗暗地发起了感 ...

(叹,这坐轿慢是慢了些,却果真比这个时代的马车出行舒服得多了。

城里平整的路面还好些,一出了城,马车那坚硬的木头车轮压在那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当真是颠簸的可以。即使林家的马车里,邱晨特意在席子下边垫了两床旧褥子,却仍旧没办法让颠簸减轻多少。

最初,邱晨也曾幻想过,做些钢丝弹簧出来,给马车做个防震系统……可是,她很快就气馁放弃了。

她的专业是化学,而且是药物应用和生物化学,那钢丝弹簧也罢,防震系统也罢,都是物理学的范畴了,她是真的只有想象的份儿了!

轿子行进后,阿福阿满很快就从最初的些微紧张中缓过劲儿来了,也很快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扒着轿子两侧的小窗往外看起热闹来,兄妹俩还唧唧喳喳地不时议论着,邱晨也跟着从小窗口往外一看,恰看到俊文漫布跟在轿子一侧,看到姑姑从窗子往外看,连忙凑近两步问道:“姑姑可是有什么事儿?”

邱晨笑着摇摇头:“哦,你待会儿别忘了叮嘱轿夫等咱们一等,咱们今天中午回客栈用饭。”

“嗯,我记下了,姑姑放心吧!”俊文立时答应了。

邱晨也觉得没什么特别,坐轿和坐车看出去的景­色­并没有什么不同,索­性­也就不再抻着脖子往外看了,倚在轿子中的靠背上,闭上眼睛养起了­精­神。

前两日,他们一行人都是奔着目标去的,即使邱晨带着几个孩子逛得悠闲,也没太过分。

这一日,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消磨,邱晨就起了府学的心思。而且,前两天她来过府衙东大街,也了解到,那日城外酒楼的小伙计言之未尽之处的坊子,说的其实就是府衙东大街,往里走拐进去的两三条胡同,就是类似老北京八大胡同的所在。当然了,邱晨即使对那古代的青楼有些好奇,带着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也没办法去开开眼界了。

不过,与这些青楼妓院伴生的,还有一些酒肆茶楼,里边都设置了小舞台,或有说书的先儿,或有唱折子的戏班子,客人进去用餐喝茶,就可以听上一段戏曲或者评书,倒是也挺有趣。

戏曲那等传统艺术,邱晨所受熏陶有限,这个时候又没有字幕一说,估计她去了也听不懂。于是,邱晨就先是选了一个有说书先儿的茶楼,带着五个孩子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时代,虽说并不太限制­妇­人出门上街,但茶楼酒肆,特别是有这种娱乐项目服务的茶楼酒肆,却极少有­妇­人进来。

是以,那在门口的小伙计抬头一看到邱晨一行不由地怔了怔,随即立刻堆起一脸的笑来,迎着道:“各位客官,您来啦,您请进,请问各位客官是在大堂还是上楼?”

一脚迈进来,这茶楼当门设着一只巨大的山水屏风,屏风前放着两只大青花瓷瓶,一只瓶子里Сhā着七八根孔雀翎,另一只瓶子里则Сhā着两三支时鲜花卉。正值五月初,牡丹芍药之类都已经谢了,石榴却刚吐蕊,是以,这会儿,这只瓷瓶中Сhā着的就是一枝火红热闹的石榴花,虽不如牡丹芍药艳丽,不如梅花清雅,却别有一番热闹繁盛的景象。

刚刚小伙计脸上的一抹异­色­邱晨看的清楚,隔着屏风她也听到了大堂中的喧嚣和喧闹,再看看自己一个­妇­人带着五个孩子……微微皱了皱眉,邱晨就直接挥手道:“上楼吧!”

“嗳,好嘞,客官您这边儿请!”小伙计也就最初的那一刹那怔忡后,就很自然而热情地开始了自己的服务工作,这会儿,一边热情地引着邱晨一行往楼梯处走,一边周到地询问,“不知客官要喝什么茶?”

邱晨挑挑嘴角儿,微微笑道:“你且说说你们这儿有什么茶,报上来我听听再说!”

“嗳,夫人您请听好了……您来咱们云中仙茶楼喝茶,可是来着了,咱们茶楼前两日刚刚得了不多明前龙井,还有蒙山云雾,碧螺春,上好的瓜片……都是今年春制的新茶,最是清香幽远……怎样,夫人要壶什么呢?”

邱晨对茶并没有太多研究,之所以让小伙计报一回,也不过就是想给自己一个选择罢了。

是以,一听小伙计又问,就随口道:“你们的瓜片是哪儿的?瓜片的新茶旧茶可差得远,你要是拿旧茶糊弄我,我可不­干­你的。”

小伙计连连奉承地笑着道:“瞧夫人您说的,咱们云中仙茶楼做的就是个童叟无欺,诚实守信,怎么会做出用旧茶充新茶的勾当呢!”

说着话儿,一行人已经到了楼上,小伙计推开一扇门,请邱晨一行人进去,一边笑道:“夫人,您且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拿茶……小的拿着茶叶,拎了热水上来。您看过了茶叶,认可了那茶,小的再给您冲泡如何?”

邱晨也不搭话,只笑着摆摆手,那小伙计躬躬身,关了门蹬蹬蹬下楼去了。

这会儿,几个小的已经推开了包厢的窗户。登时,喧嚷的说笑声就从窗户里传了上来,期间还夹杂着一个说书先生的声音……原来,这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户是朝内的,客人上楼喝茶,也不用担心听不到说书,只要推开朝内的窗户,就可以听到清清楚楚。而且因为声音上浮,坐在二楼听书,没了一楼大堂的喧闹说话声,这说书先生讲的内容,反而听得比一楼大堂更清楚。

邱晨也跟着走过去,透过窗户往楼下看去,就见喝茶的客人,倒茶伺候的伙计们,说笑往来,即使压低了声音,仍旧热闹的不堪。

她一眼扫过大堂内的人群,就把目光转向了台子上的说书先儿。一看之下,不由微微一怔,这说话洪亮,声音清楚利落的说书先儿,坐在台子上,膝盖上搁着一把三弦儿,面前守着一只小鼓……说到紧要处,就或弹上一阵三弦儿或者敲上一声鼓,给自己伴奏……这样说书的形势在现代估计已经绝迹了,不过这并没让邱晨吃惊,让她吃惊的是,台上说书的先儿居然是一名盲人!

怔了怔,邱晨暗暗叹了口气。这位盲先儿能够学会了说书来挣钱养活自己,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楚呢!

看了一眼,邱晨也就收了目光,转身坐回到桌前。

坐下来,看不到楼下的喧闹,也看不到那说书先儿的特别,邱晨反而听进去了,很快就听出了故事的发展。

这个说书先儿说的并非话本段子,竟是讲的当朝镇北大将军少年英雄,一举大胜,驱逐戎人,一场仗枭首上万,俘虏五万余的大捷的故事。其实,就是之前不久,那一场传扬甚广的大胜仗……

这个大明朝虽说没有历史上的明朝那般庸溃,但建国百余年来,也不断经受着北边戎人的­骚­扰。北边守将也不时地会有捷报传来,却不过是剿杀小股戎人。如此次镇北大将军一次枭首万余,俘虏五万多人,把戎人残部直驱赶逃窜进了极北的大漠的大胜,还是极稀罕的,也难怪会震惊朝野,被大明朝的上下阶层广大百姓所传颂!

这位说书的先儿,虽然眼睛盲了,书却说得极好。把镇北大将军的一场大胜仗也讲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特别是说到镇北大将军亲帅大军,奋勇冲进敌阵,挥动大将军那杆烂 ...

(银枪来回直杀了个九进九出,直杀得血流成河、漂尸浮骨,镇北大将军浑身亮银甲也被敌血染成通红,没有一处­干­净的……种种杀敌的情形,描述的逼真、活灵活现的,仿佛他亲眼见过一样。

只不过,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位先儿就是当时亲临战场,也看不见不是!

邱晨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不由失笑地摇了摇头。俊文和四个小的却听得入神,不时还跟着说书先儿的讲述发出一声惊呼,或者一声欢叫、或者一声感叹……邱晨看着五个孩子,一溜儿趴在窗户上投入的模样,也就是笑笑,却并不出言打扰。

就这会儿,刚刚那个小伙计又回来了。果然拿了一个小纸包,拎着一大壶热水上来的。

“夫人,您且请看,这可是今年新制的瓜片?瞧瞧这茶条,这颜­色­,您再嗅嗅这味儿……”小伙计罗里啰嗦地说着,邱晨却已经捏了一撮儿摊在掌心仔细看了,就径直扔回了纸包中

微笑道:“你这茶也罢了。虽是新茶,却并非最好的春芽,这应该是第二茬采摘的茶草炒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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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天,临到点儿了才码完,暂且这些吧……

谢谢秋的钻钻……粟粟很感动!另外谢谢亲们的月票和各种鼓励支持,谢谢……

另外,声明一下,粟粟是雌­性­,最多只能是大妈,成不了大叔……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五章 齐聚云中仙

( 第九十五章齐聚云中仙

不等小伙计答话,邱晨继而微微一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二茬茶草从采摘到炒制到装船运过来,最多只有二十几天,看来你们茶楼这商道上倒是顺遂妥当的很呐!”

小伙计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还很有些窘­色­,但听了邱晨这第二句,又觑着邱晨的脸­色­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邱晨脸­色­温和带着淡淡的微笑,并不是讥讽嘲笑,也就缓了颜­色­,跟着笑道:“夫人眼­色­当真高明的紧,今年的初茶瓜片出的少,都进上了,是而,茶楼里能够拿到的最好瓜片,就是这二茬春芽了……不过,夫人且请尝尝,这二茬春芽虽说不如初茬轻浮,但却回甘清冽,香气也更浓郁些……”

邱晨微微一笑,接了小伙计递上来的一杯茶,顺势垂了眼睛。ww

她之所以能够鉴定出茶叶的优劣,不过是看这瓜片的叶片稍大--而一般的植物的初发­嫩­芽相对的来说,叶片会比较细小。真让她品鉴茶的香味儿如何,什么轻浮什么甘冽的,她可没那个本事。

端着茶杯轻轻嗅了一会儿,邱晨抬起眼睛,对小伙计微微一笑道:“还不错……你们茶楼有什么拿手的点心,掂对着给我们送几个上来!”

说着,摸出二三十个铜钱递给小伙计:“小哥儿费费心,挑着适合孩子们吃的送来!”

“嗳,嗳,谢夫人赏!”小伙计连连躬身道了谢,又笑着奉承道,“咱们茶楼里有上好的桂花糕和桂花糯米藕两样甜点极好,还有荷叶­鸡­和正当时令的红枣甜粽,另外再给夫人上两样­干­果子两碟蜜饯……夫人觉得可还好?”

经过刚才一场辩茶,小伙计已经不敢擅自拿主意了,一连报出一串儿荤素点心来,询问邱晨的意思。

邱晨笑着点点头:“行啊,你掂对着上就成。”

小伙计躬躬身,一连喜­色­地去了。邱晨再次端起茶杯,瞅着细白瓷杯中淡黄绿的茶汤,微微地出了神。

刚刚她有意引着小伙计往商路上说,这个小伙计却乖觉的很,愣是给她滴水不漏地避开了。

连续逛了两天,她都忽略了一件事,今儿在客栈听壮子谈起,她才恍然惊觉,这安阳府府台大人的二公子还真是厉害,除了城外酒楼的小伙计介绍的那几家大铺面,其他一些并不起眼的客栈、茶馆儿、乃至食铺子,竟多有涉猎。而之所以引起邱晨联想至此的却是最醒目的一个字--‘云’!

这安阳府中,诸如云来客栈,云中仙茶楼,云彩儿胭脂铺子这些中等商铺外,诸如云家面馆儿,云家大馅馄饨等等小店面,若非邱晨被那壮子提醒,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知府家的二公子会做这种小生意……

若说,在客栈中,邱晨还只是怀疑的话,到了这云中仙茶楼,确定了那二茬春芽制成的瓜片后,她就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些‘云’字打头的铺子店面,皆是那位二公子的手笔。因为,经过两三天的了解,这安阳府里也只有拥有自家船队的云家二公子,能够有如此快捷的速度和手笔,从茶树采摘、制作炒制,再到长途运输,送到茶楼中的茶客面前,居然不过二十日!

搁在现代,有空运的发展,哪怕天南海北,或许只需要朝发夕至。但这个时代落后的交通状况,从安徽的六合到安阳府,足足上千里的路程,二十日,若是普通人家,只怕紧着赶路都不太宽快呢!更别说货物运输,经城过埠,还往往要经过各种关卡收税之类的,若非云家的官场背景,二十日到达,根本不可能!

不说邱晨带着大小孩子在云中仙茶楼惬意地喝茶吃点心听书,但说运来客栈的程掌柜,得了壮子回报的消息后,都没等得早餐忙完,就交待了账房一声,匆匆出了门。

他程志申苦读近十载,虽说碍于运程没能考取什么功名,但自称比那些没读几天书的掌柜却是强得多。只不过,云家那些大铺子的掌柜,皆是云家家奴出身,他这个半路投了来的,和云二公子的情分毕竟浅的多,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安置在云来客栈这样一个连云家铺面徽记都没有标明的店子里,一­干­就是十多年。虽说,期间因为他打理的云来客栈生意日渐红火,口碑也渐渐叫响了,也受到过二公子的奖赏嘉勉,但这些在程志申看来,还远远不够。他程志申即使读书不成,也不应该屈居在这样一个小铺子里虚度年华,他应该去更大的铺子,甚至是去南北商路上做大掌柜……

府衙后街,府台大人的和府衙中几位重要人物的府邸都集中在这一处。

一路心情激荡地,程志申催促着雇来的轿子急赶到府衙后街,从轿子上下来,立刻提了袍子来到云府东角门处。那门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懒懒道:“二公子昨儿回得晚,这会儿还不知起没起呢……”

程志申自然知道,平日里云二公子叮嘱他们这些未过明路的商铺掌柜,未经传见不得来请见,是以,虽说他跟着二公子­干­了十来年,到云府求见却还是第一次,这门子不认识,自然会故意借口推托以讨要好处……

心中暗骂,程志申这会却不得不打叠起笑脸,不动声­色­地用袖子遮了手递过去一个约莫半两的银角子。

那门子掂量了掂量,明显有些不太满意,却总算没有继续难为,丢下一句:“你且等着,我给你通报进去,至于二公子见不见的,那就不是我能说的了。”

一听这话,程志申立刻就明白这是嫌自己给的好处少了,连忙又摸出一个约莫七八钱的碎银子递过去,那门子这才露了一丝笑,挥挥手让程志申进了门廊等着,他则转身飞跑进去通报去了。

耐着­性­子等了足足两刻钟,那门子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见程志申就立时表功:“我说二公子没起吧?还好,二公子带人宽厚,不然这一趟就被你带累死了!……”

程志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云二公子不见他?那若是等到那夫人自行寻了铺子开起来,云家岂不错过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他自己也错过了这个说不定能够一改之前困局的机遇?

正焦急着,就听那门子又道:“行了,行了,你还不赶紧进去?还愣在这里做啥,难道让二公子等着你不成?”

“啊?哦,多谢,多谢!”程志申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连拱手致谢,随即跟着那门子进了东角门,直奔云西城所居的院落。

府衙建制虽然有规定,但硬­性­规定外,其他比较模糊的定制就少有人那么较真了。

这云府虽是官府内衙,但经过几代府台大人的修缮补建,如今也早已远远超出了知府内衙的规制,面积扩大了不止一倍。

云二公子虽然已经行了冠礼,但因沉迷于经商之道,一直不肯娶亲。加之云知府的大公子云济珅读书有成,前年已经得了进士,外放去了河南南阳任知县,且在十七岁就已经娶妻,如今已经诞下了两位小公子,云家香火有继,这位云二公子云济琛三挑四捡的不肯应承婚事,即使云知府夫­妇­心急,也拿他没办法,一来二去的多了,反而不是那么紧着逼迫了。

...

( 程志申跟着门子一路往里走,穿堂过厅,走了好一会儿,方才来到一处院落门外。

门子低声对程志申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门上的婆子进去通报,你且在这里等等吧!”

一路进来,小厮仆从寂静无声地有序忙碌的情景,还是让第一次进府的程志申大为震动。不觉中就把原来心中那点子桀骜压了下去,此时又听得门子好心关切嘱咐,连忙感激地拱手致谢,伸手相送间,又递了一块二两重的小银锭子过去。

那门子觉得手中一沉,心下暗喜,却也不敢在此就留,匆匆去了。

程志申上门前与那看门的婆子道明了身份,婆子倒是没有为难,嘱咐他等着,就扭身进去通报了。

这一等,又是一刻钟功夫,才看到那婆子匆匆走了出来,不等程志申上前问话,门内一阵脚步声响,那婆子已是躬身立在门口站好。然后,就见一位身着宝蓝银绣锦袍,头戴金冠,腰缠玉带,丰神俊逸的年轻公子一脚踏出门来,不是云家二公子云济琛又是哪个!

程志申一眼看过去,就见云济琛背后跟着走出来几位衣着鲜丽,面貌娇美的女子,虽知道云二公子不曾娶亲,也猜度着必是云二公子近前之人,故而连忙收了目光,后退一步,躬身站好,不敢再看。

“二公子,夫人嘱咐,今儿大­奶­­奶­带着两位小少爷就到了,让您早些回府……”一位容貌娟丽的丫头紧跟在云济琛身后,急声道。

可不等这丫头说完,云济琛就抬抬手中的折扇,不以为意地打断道:“大嫂回来,我留在家里有何用处?倒不如我去码头上迎一迎……哦,对了,你把我给侄儿们搜罗的那些玩意儿归置归置,等侄儿们到了,就给那俩小子送过去……”

“呃,若是夫人问起来……”那丫头仍旧有些忧­色­。显然是怕云夫人怪罪。

云济琛斜了她一眼道:“夫人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成,我要出去,也是你们能拦住的?夫人难道不知道!”

云济琛这话就有些不耐烦了,那丫头不敢继续呱噪,却把手里拿着的一个荷包,交给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两个小厮,又拿了公子随身的用具一一交待了。『』

那边内外伺候的人做着交接工作,云济琛却已经几步走到了程志申跟前,举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程志申的肩膀道:“你不在客栈里看着,怎么跑到府里来了?可是客栈出了什么事情?”

程志申头都没抬起来,就连忙道:“客栈一切均好,公子请放心!”

“哦,那就成!”云济琛应了一句,见程志申还有话要说,就抬抬扇子径直往外就走,一边道,“有什么事过会儿说,廖老三今儿难得请一回,咱们还是赶紧的,不然,那滑不溜秋的家伙说不定又找到借口,推脱了!”

见他如此,程志申也不敢违拗,直起身跟着云济琛往外走,一边和跟上来的两个小厮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云府大门,与刚刚程志申来时的寂静不同,这会儿早已经仆从牵了四五匹马过来,在大门外候着了。

云济琛扭头瞥了程志申一眼,微微皱眉道:“你可会骑马?若是不会骑马,今儿可不方便让你跟着了……”

程志申是读书人出身,对骑马­射­猎这些事情并不熟悉,却也多多少少骑过几回马。眼看着好不容易找到云二公子,若是错过了机会,他所谋之事就泡汤了,怎么肯就此无功而返,也顾不得自己那糟糕的骑术,连连应承着,云济琛一挥手,一名家仆就给程志申牵了一匹马过来。

主仆们七八人,在云府门前上了马,不过走了几步,云济琛就挥鞭驱马,疾奔而走,他身后的小厮家仆们也都习惯了公子爷的做派,自然立刻驱马跟上。这一来,就苦了程志申这一个,想想事成之后的前程,也只得咬咬牙抓紧缰绳,驱赶着坐下的马匹紧跟在后边。

出了府衙后街,程志申见云二公子一拨马缰,往南一转,继而又向东,竟是进了府衙东大街,不由心里一惊。府衙东大街乃是府城最繁华的所在,酒楼茶楼林立,青楼花馆同样最为集中,能让云家二公子如此兴奋,程志申怎么也不认为仅仅是为了一顿饭!

廖老三,安阳府杏林世家廖家的嫡房三公子,当初在安阳府的浪荡公子哥里也是有名的,不喜读书,又不热衷家传的歧黄之术,每日斗­鸡­走马,纸醉金迷。之前,廖家老三与云二公子不过互相认识,并不算投机,因为廖家老三经常出没的青楼妓馆,云二却是不大涉足的,双方玩不到一起,自然也就没多么热络。

可廖家老三几个月前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搜罗来一种名唤‘茯苓膏’的平补之药,因调养气血温和有效,还有养颜之功效,故而很快就在闺秀和夫人们中流行起来,继而,甚至整个直隶省的大户人家都以服用‘茯苓膏’为荣。

之后不久,廖家老三又寻摸来一种治疗防止中风、肝风内动的新药‘罗布麻茶’,继‘茯苓膏’征服了小姐夫人之后,这‘罗布麻茶’则是受到了广大男人的欢迎,特别是念过不惑的男人们,因为年龄的缘故,许多人都有肝风内盛的隐忧,每每都会担心自己一时肝风亢盛引发内动后,导致中风偏瘫等症状……中风偏瘫的病人不少见,那种心里明白,却偏偏手脚不听使唤,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出来的活死人,真还不如一下子就死了呐!只是,得了中风之后,这人手脚不听使唤,就连想死都死不了了,那生不如死的样子,没有谁不怕!

是以,罗布麻大卖。年龄稍稍偏大、体格稍稍臃肿的人,都买了回家当茶饮。

这‘茯苓膏’和‘罗布麻茶’已经够风光一把了,可紧跟着,廖家老三居然凭借一个疗伤药,拿下了边军的药材供应生意!一下子,廖家突然崛起,廖老三也突然之间展现出了他不被人熟识的一面--商界奇才!

作为云家的掌柜之一,程志申还隐约了解到,云家二公子之所以一下子对廖家老三大家赏识起来,主要原因是廖家老三一展商界奇才,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缘由,那就是,廖家老三拿下边军药材生意,走得并不是掌管军需的同知高秀璞的门子,这就给高秀璞和他那个狂傲的三公子一个大大的没脸。而安阳府信息比较灵通的人都知道,府台云大人和同知高大人可是一贯的不对付,廖家老三给了高家没脸,云家自然高兴,云家二公子立时就把廖家老三引为同路!

据说,这些日子,云家二公子和廖家老三走的极近。这层意思,从刚刚云济琛的那几句话中,也能听出来。

心里盘算着,难得让廖家老三请一回的究竟是什么,程志申却不敢稍有疏忽,他的骑术本来就不咋地,到了府衙东大街行人渐多,他必须全副­精­力控制着马匹,方能保证跟上前边的云家众人,还不伤到街上的行人。

还好,踏上府衙东大街之后,云二公子一行也放缓了马速,程志申这才狼狈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

马速慢下来之后,程志申也有了思忖的余地,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一回,还是 ...

(觉得,最好是在路上把事情禀告给二公子才好,不说,万一去了什么青楼花馆,他一个掌柜的跟着不像,就是,客栈那头也等不得,万一今儿那­妇­人看好了铺子,顶下来,他们再去谈合作就失了先着了。

计议已定,程志申就拍了拍马,往前赶了几步,等靠近云二公子只稍慢一步的位置,程志申控制着声音道:“二公子,志深有件紧要之事,要向公子禀报!”

云二公子正思谋着今儿怎么狠狠宰那廖三泥鳅一把呢,听得程志申如此说,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跟了来,也就随意地挑了挑眉,微微侧了脸道:“哦,何事?”

程志申前后瞅瞅紧跟在云二公子左右的小厮护卫,却见云二公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示意,只好忍着­性­子,压低了声音道:“前两天客栈里住进一行人来,小的今日探知,那些人手里握着几种方子……”

方子?云二公子一个激灵,回头盯向程志申。

一听到这个词,云济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廖三这段时间的一系列动作。当然,从商多年的他,在此前就深知‘方子’的重要­性­,只不过,廖三的意外崛起,却让他更加敏感了。

盯着程志申看了几息,云二公子没有做声,却转眼一扫,恰看到自家的云中仙茶楼,立刻拨马过去,跳下马来,把马缰扔给接出来的伙计的同时,吩咐后边的护卫小厮道:“去,寻一下廖三公子,就说我在茶楼等他!带他到这边来会和!”

一个小厮也没下马,躬身应了,立时打马而去。

程志申见云二公子如此,就知道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自然欢喜兴奋,连忙跟着在茶楼前下了马,随着云二进了云中仙茶楼。

云二的那些小厮护卫都是用熟了的,虽说一起进了云中仙,但却只有一名小厮跟着上了楼,另外那些护卫们则自动进了茶楼大堂,自有伙计们送上一壶茶和几盘点心来,让他们吃喝坐等。

东家莅临,茶楼掌柜的立刻奔出来亲自迎接,小心伺候着云二上楼,一边瞥了跟着云二身后的程志申一眼,一边解释道:“二公子,今儿酒楼坐的满,此时只有二楼尚有一个包间,您看……”

云中仙茶楼规模并不算大,上下三层的木建筑楼房,一楼自然是最为喧闹的大堂,二楼三楼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间。因为茶楼的特­色­就是说书,是以,二三楼的包间都是回字形排列,与普通酒楼茶馆不同的,就是包间不但开了外窗,也开了可以俯览大堂的内窗,以便楼上的茶客,可以清净品茶的同时,也可以推开内窗,听一楼的先儿说书。

往日云二也来过云中仙几回,为了清净,每回都是提前命人知会了,给他留出三楼的位置最好的包间来。这一回,云二是突然起意,茶楼自然没有准备,又正逢上午说书的热闹时分,这三楼的茶座居然都坐满了。

云二微微皱了皱眉,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那茶楼掌柜暗暗松了口气,趋前两步,微微弓着身引着云二上了楼梯,直奔最里边角落的一个包间。

还没到那个空包间,一个伙计从包间里退出来,一边抹着汗,一边嘟哝:“啧啧,真是厉害,不过一眼,竟然连头茬二茬春茶都能辨出来……”

掌柜的见那小伙计背着身子也没看到云二公子,立时上去拍了一巴掌,低声斥道:“瞎嘟哝啥呢,云二公子在这儿呢!”

小伙计被掌柜猛的一巴掌拍的矮了矮身量,又听到云二公子的名号,登时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弓着身子转过来,连连向云二的方向作揖道:“二公子赎罪,小的有眼无珠,没看见……”

云二却并不在意,抬抬手中折扇,笑道:“行了行了,别把你们那套子话拿来糊弄我!”

“小的是真心请罪,不敢糊弄二公子!”小伙计听着二公子的音儿不像生气的,也就松了口气,却仍旧苦着脸凑趣地申辩了一句。

“你小子还来劲儿了哈?”云二笑着拿折扇打了小伙计一记,也不等小伙计再凑趣告饶,接着道,“你刚刚嘟哝什么?什么头茬二茬的?”

“呃……”小伙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觑了掌柜的一眼,见掌柜的没甚表示,这才壮着胆子回话道,“回二公子,是刚刚这包厢里的客人,要了瓜片茶,小的打包票说是今年的新茶,那客人只拿了几片茶叶略一辨别,竟指明了咱们这茶是二茬春芽制得,真真是厉害的很……嗯,小的一时觉得佩服,就嘟哝了一句,没忍住……”

最后一句,小伙计说的极为凑趣,一脸的委屈惭愧状,把云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云二方才用折扇拍打着手心道:“稍稍有点儿见识的都知道,这最上等的瓜片都是敬上的,普通茶楼里哪能见得上……这也算不得什么。”

小伙计自然连连点头奉承:“还是二公子见识高,小的被这­妇­人一虎,居然就真信了……嘿嘿……”

云二公子都迈出一条腿去,准备跟随掌柜的进包厢了,却听到小伙计后边的一句,不由停了脚步,转回身来,好奇道:“你说是一名­妇­人?”

小伙计不知东家打的什么注意,但却只能实话实说,是以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一名­妇­人,带着四个孩子,还有一个与小的年龄相仿的……”

“哦,这倒是难得了!”云二不过一时好奇,问过也就算了。他云二并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嗜好。嘟哝了一声,挥挥手让小伙计下去,自己径直跟着掌柜的进了最里边的一间包厢。

云二没怎么在意,程志申却心头暗跳,心里已经猜到了,小伙计所说的那­妇­人和一群孩子,倒是与住在他云来客栈的杨氏符合。再说了,这个时代随意外出的­妇­人本就极少,又是带了一大四小五个孩子同行的,更是不可能碰巧相同的。

一边跟着云二往包厢里走,程志申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那­妇­人也在这茶楼,若是二公子有意,倒是便宜了……

转念,程志申又心中一动:嘶……若是在这茶楼让那­妇­人见了二公子,之后,这份举荐的功劳,会不会被云中仙茶楼的掌柜的分薄了去?

别看都是云家下属的店铺掌柜,程志申和这茶楼掌柜的也仅仅只是彼此认识,并没有多少交情,事关到切身的利益,甚至可能就此一功得以升迁,程志申难免就想的多了。

飞快地转着心思,程志申跟在云二公子身后已经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厢里。

茶楼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儿,觑着程志申脸­色­不太自然,目光对他也多有躲避,就知道是有事不欲自己知晓,把云二一行送进包厢之后,问询了二公子要喝什么茶,就知机地借口沏茶退了出去。

见茶楼掌柜如此知机,程志申也暗暗松了口气,虽说不欲让他知道,但若是对方不知机,他也不好明着说出来。

云二先是扫过这个小而逼仄的包厢,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舒展了神­色­,一把推开临街的窗户,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程志申道:“你刚刚不是说有什么方子?”

程志申连忙上前一步,把从壮子那里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当然 ...

(,把壮子这个小伙计就隐了,只说自己在客栈里打探到的消息。

听他说完,云二也不禁郑重了神­色­,坐在那里,用手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盘算起来。

云二默然不语,垂眼思谋,程志申也不敢贸然打扰。但过了好一会儿,云二还没抬眼,再过一会儿,这茶楼掌柜的可就要上来送茶了……程志申不由有些心急。

而且,让他更心急的,还是那­妇­人既然能够一副淡定状来茶楼喝茶听书,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寻到了合适的铺子了呢?

转念,程志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早上,那­妇­人和壮子说起来的时候,还没看好铺面,这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是看好了铺子,也没这么快顶下来。

只不过,有了这个思虑之后,程志申就打定了注意,立刻告诉云二公子,那­妇­人就在茶楼中,就在隔壁。

“二公子……”程志申小心地开口呼唤,想要开口汇报。

只不过,他刚刚轻唤了一声,包厢门就被人从外边一把推了开来,随即,一个身着紫­色­锦袍、容貌清俊、神态飞扬的的公子就一脚踏了进来。

“我说二公子,你这是闹的哪一出?昨儿扯着我不撒手,非让我请客的是你,今儿我如约去了,你却半道上逃了……你一大早的咋就跑到这茶楼里来了?这清淡无味的茶水天天喝,你居然还有兴致专门跑到这茶楼里来,还以为你有何紧急要务呐,没想到,你就是跑这里来见你家的掌柜了……”

一进门,来人就嚷嚷起来,并毫不客气地几步走到桌前,径直在云二公子身边坐了,然后,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桌子,这才后知后觉道:“吔,你这茶楼也忒惫懒了,你这东家都亲自上门了,居然过了这么老半天还没把茶送上来,这掌柜的可真该好好处置处置了……”

“嗳,哎哟,廖三爷,廖三公子,您高抬贵手,嘴下留情呐……小的可不是偷懒去了,是我家公子用不惯其他水,只习惯用云连山上的泉水,小的这是现烧水,耽搁了一会儿,您千万别给小的上眼药……”不等廖文清说完,茶楼掌柜的拎着一壶茶一步抢了进来,一边给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倒茶,一边笑着告饶。

“嘁,还只喝云连山上的泉水,渴狠了,哪里的水喝不得!啧啧,你说你又不耐烦写诗作赋的那一套酸文假醋,咋也弄啥泉水烹茶这些……行了行了,别弄出这么一副我强了你的样子来!”廖文清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毫无形象地搭在椅背之后,斜着身子挥着扇子,对茶楼掌柜笑道,“你不是让我饶了你么?成啊,今年的雨前龙井给我弄上两斤,还有那贡品碧螺春,也来上二斤,还有,云蒙山雾顶……嗳,我可告诉你,不是今年的新茶,我可要摔到你脸上去!”

“哎哟,廖三爷,我的廖三公子,您老快饶了小的吧……”茶楼掌柜的越听越苦,最后­干­脆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双手抱拳连连作揖讨起饶来。

一直含笑旁听的云二终于忍不住了,嗤的一声笑了,一边拿扇子戳着廖文清道:“行了你哈!还两斤龙井、两斤碧螺春、两斤蒙山雾顶……你还真当那是满街的大白菜帮子呐!”

说完,也不理会廖文清回不回话,抬抬手示意那茶楼掌柜的:“成了,你也别讨饶了,下去看着上好的细点心给廖三爷弄几盘送上来。廖三爷今儿难得请客,就怕自己亏了本儿,只怕是昨晚就饿着肚子等了,你没看到,你们廖三爷这会儿眼睛都绿了嘛!快去,快去!”

“嗳,嗳,谢二公子,谢廖三爷!”掌柜的连连拱手,退了下去。

包厢里这才消了笑闹,稍稍安静下来。

程志申见廖三来了,心知有些话没法说了,心里急得像是猫挠似的,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暗暗琢磨了一会子,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和云二道:“二公子,我下去帮帮钱掌柜。”

“嗯,去吧!”云二似乎并不着急,挥挥手同意了程志申退下,即刻转回头来,和廖文清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程志申退出包厢,却并非如他所说的去帮茶楼掌柜的什么忙,而是,想起茶楼刚刚那个小伙计,看着是个机灵的,若是让他带话进去,或者怎么的,才能让二公子见到那­妇­人……

如此思虑着,程志申站在邱晨一行所在的包厢门口,不由地出了神。

那小伙计在东家面前逗了一会儿乐子,就急匆匆下楼去取点心了。奉承东家固然重要,但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想的,那位夫人出手大方,他还是紧着些伺候了,若是伺候的好了,说不得还有赏钱呢!

手脚麻利地盛了两碟­干­果和几碟早就做好的点心,又细细地嘱咐了厨房里用心点做另外几样热点心,小伙计这才托了木传盘,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因为顾忌着东家在,小伙计脚步放的极轻,脚不沾地的转到邱晨所在包厢的门前,却见刚刚跟着二公子来的一个人,正站在包厢门口,皱着眉头不知在做什么。

小伙计一看这人,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偷听……进而想到的,就是这位对人家­妇­人孩子动了什么要不得的心思,不由心里厌恶起来。

虽说此人是跟着东家过来的,但之前对自家掌柜的就没多少亲热,如今又做出此等猥琐行径,实在是让人不齿不忿!小伙计飞快地转着心思,随即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佯装没有看到程志申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加重了脚步,蹬蹬蹬地一头撞了过去。

程志申想的出神,根本没注意到小伙计冲了过来,等听到动静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小伙计端着的托盘摆了五六个碟子,一头撞在程志申身上的同时,托盘也几欲脱手甩出去。

即使他手忙脚乱地托住了木传盘,却仍旧没能保住最边缘的一碟子桂花糯米藕甩了出去,还恰恰甩到了程志申的身上。

程志申今儿出门见东家,特意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茧绸浅灰直缀,一碟子糯米藕黏上来,红棕­色­的糖浆登时把他的衣袍污了半边,还粘哒哒地,往下流淌着,这种糖浆擦是擦不掉的……程志申一时竟顾不得训斥小伙计,扎撒着手看着身上的糖浆不知如何做好了。

小伙计稳住神,却不动声­色­地用脚推开了包厢的门,然后一脸惊慌地大声求起饶来:“这位客官,对不住,对不住了……小子急着给客人上点心,没看到你站在包厢门口……实在是对不住了……”

“你,你这混账,作何慌慌张张的……我这衣裳……这让我怎么见人?”程志申有心狠狠斥责这小伙计一顿,但却顾忌着同属云家产业,更顾忌着东家云二公子,连廖三公子也在,他要是真的就这么个小事儿揪着一个小伙计不放,未免就让人觉得太没担待没度量了……这个评语可是当大事者的大忌!

邱晨喝着茶,先是隐隐听到门口瓷器落地的声音,继而包厢门被推开了,小伙计的那一番话就清晰无比地传了进来。

没看到站在包厢门口?

这是小伙计在向她示警啊!

究竟是何人会注 ...

(意到她们一群­妇­人孩子,还特特地跑到房间门口来偷听?难道是,那位同知公子?

邱晨思虑着,就已经站起身来,另一边趴在窗户上听说书的俊文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了过来:“姑姑……”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邱晨带着俊文走向包厢门口,听着外边程志申的声音隐约有些耳熟,但似乎并没有那位同知公子的嚣张和跋扈。吸了一口气,邱晨一把拉开了包厢房门。

包厢门一打开,外边站的两个人,和两人之间尴尬的情形就一目了然了。

邱晨一眼看到门外站着的并非衣着锦绣的什么同知公子,也非什么面目凶恶、刁钻之辈,就暗暗松了口气。

俊文却一眼认出了程志申,心思淳朴的他立刻就诧异地叫了一声:“程掌柜,怎么是你?”

俊文这一嗓子叫破了程志申的行踪身份,邱晨也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位疑似偷听的人,居然是她们居住的云来客栈的掌柜。虽然在云来客栈住了三四日了,但邱晨早出晚归,接触的最多的也是小伙计壮子,对这个掌柜的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并谈不上熟悉,是以,刚刚一眼竟没认出来。

先不管程志申为何也到了这间茶楼,又为何站在他们的包厢门口疑似窃听,但眼瞅着程志申扯着衣襟,一脸窘迫状,给自己包厢送点心的小伙计还在连连讨饶,她就知道,这会儿不是追究窃听不窃听的时候,还是先帮一把小伙计再说吧。

这孩子刚刚能够出声示警,实在不容易,邱晨已经把这份情分暗暗记在心里了。

邱晨没有打算追究,但被叫破身份的程志申却更是添了一层窘迫。

不过,程志申也算是在商场里历练出来的,在一刹那的窘迫不知所措之后,反而很快稳住了心神。刚刚他还在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把这­妇­人印出来,引荐给东家云二公子,这会儿,因为这事儿能让她自己走出来,反而省了自己一番算计,反倒便宜了不少。

稳住了心神,拿定了注意,程志申也就坦然了,苦笑着对邱晨拱手一揖道:“呵呵,没想到果真是夫人!”

邱晨见他如此,也微笑着点头致意:“能在这里见到程掌柜,也着实让人意外!”

这话里就有些揶揄之意了。不过程志申也知道自己眼前的形势理亏的很,也就没办法怪罪对方的不客气了。

苦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恰巧过来茶楼有些许小事,刚刚听到这小子提起,说有个辩茶极为高明的夫人……在下就猜测可能是您,没想到还真是让我猜对了……”

如此坦承之下,那小伙计也有些傻眼。感情,人家互相认识,自己这算是枉做好人了?

邱晨笑了笑,没有回答程志申,反而对小伙计道:“这位小哥儿,孩子们等得可饿坏了,有劳你还是先把点心给孩子们送进去吧!”

这就是给小伙计脱身的借口了。

小伙计立刻欢喜地点头应了,也不再理会程志申,更不讨饶了,从邱晨身边进了包厢,招呼孩子们吃点心去了。

打发了小伙计,邱晨这才转脸看向程志申:“程掌柜,难得在这里遇上你……只是,你这衣服脏污了,怕是没法子再这么穿着出门了……若是,程掌柜不嫌弃,我这里倒是带着一块能洗衣裳的物事,且让小哥儿打盆水来,程掌柜把衣襟上的糖浆洗了……这天儿日头毒辣的很,撑到窗外略略片刻也就­干­了……”

一听到‘不嫌弃’,程志申生生吓了一跳,还当是眼前这个­妇­人要动手给他洗衣裳呢!

没想到,全是他自己心思不净,人家根本不是自荐,反而意外地提及了可以洗衣裳的物事……程志申大囧之后,立刻大喜,这洗不洗衣裳反倒是其次,现打发小伙计去成衣铺子里买一件衣裳也能换了出门。但这­妇­人能够主动提及‘洗衣裳的物事’,又能借着洗衣裳拿出来,让二公子亲眼看看,那接下来双方谈论合作诸事,可不就完全顺理成章了嘛!

如此盘算着,程志申一改平日斯文的做派,扬声笑道:“若能如此,在下可真要感激杨夫人援手了!”

邱晨淡淡一笑,道:“程掌柜客气了,我夫家姓林,程掌柜称呼林娘子即可!”

这茶楼毕竟只是普通喝茶的所在,门窗隔板之类的隔音效果并不太好。包厢内外说话声音压低了还好,不至于互相影响,但刚刚小伙计为了提醒邱晨一行就大声嚷嚷着讨饶了一番,片刻功夫,听不到小伙计的嚷嚷了,却听到程志申放大了嗓门说话……

这一番纷扰,自然传进了临近包厢的客人耳朵里,有那些好事儿的,就好奇地打开包厢来看热闹。

云二公子自然也听到了,却不会自己动作,只一个眼­色­,跟着在包厢里伺候的小厮就打开包厢房门打探察看,一看之下,就站在门口回头向云二公子回报:“回二公子,是跟着一起来的程掌柜,好像是和上点心的小伙计撞了,沾了一身的糖浆……”

小厮的话未落,一道清亮柔软,却不卑不亢的女子声音就悠悠地飘了进来:“……程掌柜称呼我林娘子即可!”

云二公子自然没有反应,刚刚仿佛四肢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的廖文清,却一个激灵跳将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把他身下坐着的椅子也带倒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但,这些丝毫都没影响廖文清的动作,或者说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满脸不可置信的,满脸惊喜的,大踏步地朝着包厢外边冲了出去。

之前,云济琛对廖三公子并不熟悉,只了了见过那么几回,只觉得是个轻浮浪荡的纨绔儿。但自从这位廖三公子因一系列动作,让廖家崛起的同时,他自己也大放异彩之后,云二也记不清最初是怎么的,一回两回的接连遇上廖三,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起来了。

这熟悉了之后,云二才发现,之前廖三给人的那些惫懒、轻浮、浪荡的印象实在是大不符实。虽说这家伙举止散漫毫无形象,而且滑溜的如泥鳅,但越接触,云二越发现在此人随意放浪的皮囊之下,却有一颗志向远大的心。之前那些轻浮浪荡,只怕也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就他了解,廖三虽然平时举止随便,看似放浪不羁,但遇事最是沉稳,不动声­色­。就他与他接触了许多次,却从未见过他稍有失态过,更别提如此慌乱的作态了……

云济琛看着已经疾步走出包厢的廖文清,嘴角勾了勾,眼里露出一抹浓浓的兴味之­色­来……

他倒要,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花名在外,却也无情冷心著称的廖三公子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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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三家联手

( 第九十六章三家联手

“海……咳,林娘子,你怎么来了安阳府了?什么时候到的?……”廖文清一步迈出原来的包厢,一眼看到那个正要进相邻包厢的清丽女子,可不正是他这些日子一来,每过一日,就多一份惦念,却因为想着扫清诸般障碍,而不得已留在这里,留在安阳府尽心竭力地周旋,谋划,不能脱身去往一见的人,心中激荡之下,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还好,他最后一点儿理智没有完全丢,一个字出口,即可警醒,连忙改了口。『』

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闺名脱口喊出,接下来的种种疑问,却根本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邱晨听到声音,回头也看到了廖文清,脸上也禁不住露出意外的欢喜来:“你可还有急事?没有事儿的话,就到这边来,等会儿咱们说话!”

廖文清见邱晨脸上虽有喜­色­,却并没有羞涩扭捏等表情,微微失望之后,又想到林娘子如此熟稔态度,明显是没拿他当外人啊,心中那点点失望和失落瞬即散去,转而成了满心的欢喜,连连应着,跟着林家人进了邱晨所在的包厢。

云二公子紧跟在廖文清身后出来,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又见廖三竟连声道自己无事,竟把他给丢到脑后去了,不由又气又笑。还有云来客栈的掌柜程志申居然也与那女子认识,还跟着那女子进了人家的包厢……

这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给丢了啊!

索­性­,他也不自己回去了,­干­脆也过去凑个热闹吧!

是以,云二公子紧跟在廖文清身后,也一脚迈进了邱晨的包厢。

廖文清进了包厢,看到一群孩子,就笑着挨个打招呼,拍拍俊文的肩膀,摸摸俊言俊章的头,最后,­干­脆把阿福阿满抱进了怀里,一边一个说起话来。

云二公子一脚踏进来,看到的就是廖文清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其中那个小丫头正举着一块咬了半截的点心往廖文清嘴巴里送。然后,云济琛就眼睁睁地看着一贯爱­干­净出名的廖三公子,居然毫不犹豫地在那半截点心上咬了一口,还笑的像傻瓜一样,搂着俩孩子挨个亲了亲……

不知怎么的,云二公子在惊得呆若木­鸡­、瞠目结舌中,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慈父!

嗯,就是慈父!

廖文清抱着两个孩子的模样,若非他清楚地知道,他廖三公子绝对没有娶妻生子,也绝对没有外室,任是一个不太了解情况的,只怕都会毫不猜疑地感叹--好一幕父慈子孝啊!

而邱晨却并没觉得怎样,笑着嗔了阿福阿满一句:“别给你廖叔叔弄脏衣服哈!”

就转而来到小伙计飞奔着端上来一盆水前,从自己袖袋中拿出一块帕子,沾了一点点糖浆,然后接过俊文递过来的一只紫铜盒子,拿出里边的淡绿­色­花朵状香皂,给程志申做了个示范:“程掌柜,这个物事和水盆你拿去用,去隔壁把衣服洗洗晾上一会儿也就可以穿了。”

程志申自然拱手道谢,转而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微一侧身,让出身后的云二公子来,对邱晨道:“林娘子,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云济琛云二公子。二公子,这位是投宿于客栈中的林娘子,今儿没想到在这里巧遇。”

邱晨心头一跳,脸上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不变,双手交握在胸前福了福,“云二公子!”

云济琛自然也拱手一揖,“林娘子,幸会,幸会!”

给两人介绍认识了,程志申就接了邱晨递过来的紫铜盒子,带着端了水盆的小伙计转去了另一个包间。

这些人都退下去了,包间里就只剩下了林家一行、廖文清和云二公子,连云二公子的小厮也被他打发了出去。

众人坐下来,云二公子就率先开口笑道:“看样子,廖三公子与林娘子却是熟识的很呐!”

廖文清挑挑眉,得意道:“当然!”

邱晨笑笑,也道:“说起来,三公子也算是我的东家!”

此话一出,廖文清脸­色­一黯,云二却极有兴趣地挑眉:“哦?”

邱晨两句话把林家与廖家合作的事情说了一下,就转而对廖文清道:“此次来府城,我是打算或买或租一家铺子……”

“铺子?”廖文清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心里酸涩不是滋味儿了,立刻疑惑道,“你用铺子做什么?”

“其实就是上次我想找少东家合作之事……当时少东家有急事离开,未能谈妥,过后,我也考虑到,这些东西毕竟与药材无关,想必少东家要想接手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才起了来府城看铺子的心思!”

“哦?究竟是什么东西?”廖文清一听,居然是因为自己上次急着离开,让林娘子带了儿女侄儿亲赴安阳府,心中惭愧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林娘子如此自信,冒然就闯进安阳府开铺子?!

邱晨莞尔一笑:“就是方才给程掌柜用的那个,去除污渍的效能比澡豆要好,我给起了个名字,叫‘香皂’!”

廖文清和云济琛都可谓商界奇才,这么明显的商机,自然都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所谓‘香皂’面市,能够带来多大的利润!这可是独家商品!而且是根本没有竞争品的独家产品!

两人同时思量着,云济琛开口道:“难道林娘子开铺子,想要卖的就只这一种……嗯,香皂?”

放下手中的茶杯,邱晨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我配药的时候,还琢磨出几种香露方子不说。就这香皂一种,也可以做成洗手洗面、洗头发、沐浴,甚至是洗衣服的产品,多了不敢说,十几种二十几种想来不是难事!”

此话一出,云济琛和廖文清同时吸了一口气。

照林娘子这话,这根本不是一种产品的垄断经营,这是一个领域的完全占领啊!

邱晨垂着眼,拈了一块杏­干­放进嘴里,慢慢地把这块微酸的果脯吃下去,这才抬眼看向对面两位,微笑道:“当然了,我的资金能力都有限,这些也只能停留在设想阶段,最初,准备出售的还是香皂!”

云济琛暗暗吸了口气,目光瞟过旁边一直沉默的廖文清,知道,此事既然当着廖老三谈开了,廖老三又与林家关系密切,他想要独家与林家合作只怕是不成了,那就索­性­三家共同合作!

打定了注意,云济琛缓缓开口道:“林娘子财力有限,可曾想过与人合作?”

见邱晨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云济琛­干­脆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不知林娘子可了解,我云家在安阳府铺面众多,而且有自家的船队,往来南北,若是林娘子能与我合作,林家只需生产,剩下的销售、外运,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邱晨微笑着看了廖文清一眼,转而对云济琛道:“云二公子能如此开诚布公,确实能够看出云二公子合作的诚意。只不过,此事之前就曾和廖三公子谈过,若真的合作,还请允许先问问廖三公子的意见!”

云济琛刚刚就打定了与廖家一起合作的注意,这会儿自然不会反对,于 ...

(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廖文清心里却是苦涩的很。

他这些日子努力交接云二公子,只为了能够把那个企图觊觎林家觊觎林娘子的猪头高兰芳给处理了。『』这些日子来,他每每为自己的一点点成绩沾沾自喜,却没想到,不等他这里有了结果,林娘子居然自己进了安阳府,自己毫不费力地就搭上了云二公子!

而且看云二公子此时的神情,若那高兰芳还要动什么心思的话,只怕都不需要林娘子说话,云二公子就会动手把那猪头处置了!甚至,为了以绝后患,还很可能把之前云知府刻意容忍的同知高秀璞也一起拉下马!

相对于那个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的高家老三,这位文质彬彬、温润无害的云家老二,才是真正的辣手人物。这也是廖文清与云济琛熟识之后,才渐渐发现的。这位掌控的那支船队能够畅通南北,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管家背景,还有水路上诸多帮派、甚至水匪的交接往来。与那些亡命之徒交接,可不是善良之辈能够玩的来的。

他之所以越接触越坚定了交接云济琛的决心,但多日努力却不及林家娘子一个­妇­人,一出手就把云家和林家绑在了一起。而且,是云家老二上赶着求着结交这种合作关系……

他不如一个­妇­人多矣!

在这苦涩之后,廖文清还有隐隐的惶恐--这样一个女子,真的可以被他拥有,与他相伴下半生么?

不过,不管他心里作何想法,听到邱晨点到他的名字,廖文清还是第一时间打叠起了­精­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镇定的微笑来:“此事,林娘子既如此说,我廖三也就厚着脸皮掺上一脚,不知云二公子意下如何?”

云济琛刚刚把廖文清脸上的神­色­变幻看在了眼中,虽然不是太清楚对方心里想到了什么,却并不妨碍他对三家合作的决议。

是以,廖文清一问出来,云济琛就毫不迟疑地哈哈笑着答应了下来。

至此,云家、廖家、林家三家,共同开发皂类洗涤产品的合作意向就基本确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合作中的细致条款了。

云家的生意本就是云济琛一手做起来的,廖家的生意事项如今廖文清也可以自主决断,林家更不必说,邱晨拥有完全彻底的话语权。如此一来,三家合作的各项事宜协商起来,就特别顺妥了。

只用了一个时辰,三方就把基本的合作框架谈妥了。

资金由云家和廖家共同来出,一家一半,不过,因为云家的船路,和不需要言明的官方背景,利润分割的时候,云家比廖家多两成,分别是四成、两成和四成,后边四成是林家以技术入股的分成。

具体的经营模式基本也确定下来了。由云家廖家出具启动资金,然后由林家负责建设厂房、招聘工人,购买原料由廖家、云家负责,林家只负责生产,然后,销售则交给云家负责。

之后,在邱晨的提议下,三人又商定了一个宏观的规划,就是把大明朝以长江划为南北两部分,江北由三家共同负责开发销售,江南则分按照省份把肥皂的制造工艺拍卖出去。当然了,这个拍卖也要押后,等这边的肥皂投入市场,并占稳江北市场之后,才开始­操­作。

一切洽谈妥当,时光已近午时。

云济琛意外得了这么一道好生意,自然满脸喜­色­,当即吩咐小厮去云家经营的百味居定席面以庆贺。

跟着云济琛的小厮出门前得了几个大丫头的百般嘱咐,一看二公子就是把接大嫂的事情给丢到脑后去了。二公子无论怎样,顶多不过是被老爷夫人数落几句,他们这些跟着的人可就苦了,弄不好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是以,眼瞅着二公子一脸喜悦兴奋地,他们也只能壮着胆子给二公子提醒:“二公子,今儿大­奶­­奶­带着两个小公子归家,夫人不是嘱咐二公子早些回府?”

云济琛微微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想想自家大嫂跟着大哥去任上,一去就是两年,去之前,大侄子还在襁褓之中,如今,据说连小侄子都快会跑了……大嫂固然情分一般,但那两个侄儿却让他颇为牵挂。

虽说,小厮说话压低了声音,但廖文清和邱晨从主仆二人的表情上也看出了个大概。

廖文清就笑道:“二公子有事尽管去,反正有林娘子在,我也算是请客了!”

云济琛没想到这会儿廖三还在算计一顿饭,不由得哭笑不得地指着廖文清摇摇头,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好说,­干­脆转身对邱晨拱手道:“原本想着一起庆贺一番,经小厮提醒,云二才想起,出门前母亲曾嘱咐去码头接我那归家的大嫂和侄儿……”

“二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既然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做庆贺。而云大­奶­­奶­长途奔波,旅途劳累,云二公子去码头接人才是正事儿!云二公子尽管去,我仍旧居于云来客栈,等二公子忙完府中诸事,咱们再聚一下,把细节商量妥当,签下契书,也好今早开工投产。”

云二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再次朝邱晨和廖文清拱拱手,这才带着小厮下楼。

一个多时辰,程志申洗的衣摆也早­干­了,听到云二公子告辞离开,他也闻声过来,和邱晨、廖文清告辞,随同云二公子一起去了。走下楼梯的时候,云济琛突然想起,转眼上下打量了程志申一会儿,这才感叹道:“居然真的没有痕迹了,还真是让人难以思议!”

程志申也顺着话笑道:“二公子刚刚未曾亲见,这林娘子拿出来的这……‘香皂’,非但去污效用高超,洗后留有香味儿,而且,比用澡豆洗脱­色­差……这样一来,不但省了熏香的麻烦,同样一件衣裳,也能多穿好些日子了。”

云二公子连连点头,抬眼看向邱晨,张了张嘴,最后道:“林娘子,不知咱们的香皂何时能够造出来?”

邱晨看得出,云二公子也有些想亲自试试的意思,只不过,她这一次做的香皂有限,肥皂倒是做了一些,但那些无香无味的只能拿来洗衣服的东西,想来云二公子也不会感兴趣,所以,邱晨也就实话实说道:“资金到位后,先要买地皮,盖厂房,嗯,正式生产,怎么也得一个月以后了。”

云二公子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接过小厮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又在马背上拱手与廖文清、邱晨辞过,在众护卫、小厮的簇拥下,呼啸去了。

廖文清的小厮­乳­香没药,这会儿不知从哪里过来,一见邱晨都露出一脸的惊讶,随即都赶着上前请安问好,邱晨也笑着打了招呼。

和云家、廖家谈妥了肥皂合作生意,邱晨自然不需要再购买铺子。

廖文清提出去百味居吃饭,邱晨也没推辞,爽快地带着孩子们去了。

百味居不愧是安阳府最大的酒楼,上下五层的木制楼房,在整个安阳城也是最高的建筑了,哦除了那座铁塔外。

廖文清想必是常来常往的,与那百味居掌柜熟识的很,直接要了五层顶楼。其他人还罢了,倒是把俊言俊章阿福阿满 ...

(几个小的欢喜的不行,跑上五楼后,就直奔沿街的围栏处,小心翼翼地扶着围栏往远处往楼下看着,一张张小脸兴奋的通红,让邱晨又是欢喜又是担心,连忙让俊文上前看护着,廖文清也打发­乳­香没药去照顾着,邱晨这略略放了心。

一顿饭自然是珍馐佳肴摆满桌,俊文还罢了,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刚刚在茶楼喝茶吃点心的,肚子并不饿,对这满桌珍馐也都没吃多少。邱晨也吃的很随意,爱吃的也不过多吃一两口,倒是廖文清不时地夹菜给她,一边介绍着菜肴的食料来源……邱晨含笑听着,并没有大惊小怪。

现代人的餐桌早就打破了地域限制,只要有条件,一张桌子上完全可以摆上七大洲四大洋的各种特产,这些传统菜肴自然更是不在话下。邱晨虽说很多没吃多,但总在电视网络上见过,故而并不新奇。

廖文清只觉得林娘子本就该如此,满眼里都是好的。倒是­乳­香、没药两个小厮在旁边看的暗暗吃惊,这位林娘子表现的如此淡定,是无知无觉,还是懂却根本不在意啊?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像是一名山村里走出来的农家­妇­人该有的见识啊!

一顿饭吃下来,虽无多热闹欢畅,却也算是茶足饭饱,宾主尽欢。

几人吃饱,廖文清挥挥手,把几个没怎么吃的菜肴让­乳­香没药带着下去吃饭,其他的让酒楼伙计撤了下去,又换了上好的雨前龙井上来。

邱晨端着茶杯,垂着眼看着汤碧­色­青的茶水,欣赏着幼­嫩­的茶芽儿在杯中载浮载沉,鼻端自然也馥郁着淡而悠远的茶香,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看向廖文清道:“既然,与云二公子合伙做生意,不知云家老太君寿辰,我送些什么寿礼适宜?”

廖文清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寿礼我已经备下了,到时候,只在礼单上注明是廖林两家一起送的就成了。”

邱晨摇摇头道:“虽说生意合作,但这寿礼却不能如此。”

廖文清见她反对,还想说些什么话劝慰,却被邱晨直接挥手止住。她垂着眼睛又略略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们三家合作生意,我代表的就是林家,更何况,今后,林家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用上云家呢!”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用上!因为,她之所以进府城寻求和云家合作,本就是想着用云家来抵制那个什么同知三公子的。

有些自失地笑笑,邱晨摆手道:“罢了,这事儿我自己盘算一下吧。索­性­,林家也不是什么重要家族,这份礼送过去也不过是尽一份心意罢了!”

看着林家娘子脸上淡淡的寂寥之­色­,廖文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心下怜惜,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廖家也不过是商户,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些用金银买来的东西……还是林家娘子看的透彻,云家老夫人过寿,他们这些商户上门贺寿,不过是边缘人员,人家真正看重招待的始终只有那些官宦人家。

一顿饭吃的很是和谐温馨,即使最后这个话题稍稍有些败兴,也很快就被邱晨和廖文清默契地掀过去了。

吃过午饭,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都是习惯了午睡的,今日既然已经见过了云二公子,甚至连合作的基本框架都谈好了,邱晨一行人在外边也没甚要紧的事了,索­性­招呼俊文带了两个孩子,去街口寻那两顶轿子先回转云来客栈。

邱晨则跟着廖文清去了一趟安阳府的回春堂,买了一些制作咳喘药丸的药料,托付给回春堂的伙计碾碎了,给送到云来客栈去。

从回春堂出来,邱晨就与廖文清告辞了。

虽然感觉相聚时辰太短,有些不舍,但廖文清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再跟了去,也只好失落地带着两个小厮回转。

辞过廖文清,邱晨去了一家香料铺子买了几种上好的香料,还去了一趟云家的南北货铺子,买了几瓶外洋传过来的香露,之后,又去瓷器铺子,买了五六个上好的青花细颈瓶,都只有­鸡­蛋大小,把原本瓶子上配的檀香塞子弃掉,换了最普通的榆木塞子,这才到街口雇了一顶小轿回转云中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俊文就按照邱晨的吩咐,套了车回了安平县城。

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也一直待在客栈里,并没有出门。到了傍晚,俊文回转,带回来十来个紫铜扣盒来。邱晨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看着光滑­精­致的扣盒边缘,还有­精­致的攒花花纹,不由连连感叹,这个时代工匠的手工技艺,真是令人赞叹!

转过天来,就是云家老夫人的寿辰了。

府衙后街上,提前一天就打扫得一根草都没有,傍晚又用清水泼了街面,以压住极少的浮尘。到了五月初四这一天,一大早,府衙后街上就开始繁忙起来。先是各种杂役管事的进进出出忙着置办物件,安置戏班子、说唱先儿等诸般事务,继而就是各府上门贺寿的车轿随从,把个宽阔的府衙后街也给堵塞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一片繁忙拥挤中,昨儿就得了信儿的云二公子的小厮平安早早地候在了府衙后街的西街口,眼看着贺客蜂拥而来,平安等待的人还未露面,心里也难免有些嘀咕。难道是那家人忘了时辰?还是说出了什么事端?

正琢磨着,一辆马车远远地试过来,却并未往府衙后街上来,只隔着街停在了路边。

从那马车上跳下一名短打扮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只尺余的红酸枝木雕花盒子,匆匆穿过大街朝着平安走过来。

“让你久等了!”俊文笑着躬躬身,就双手托着盒子送到了平安的面前。

平安这一细打量,才认出来,这个少年不是那日跟在林娘子身边那个么,说是林娘子的亲侄子来着!

伸手接了木盒,平安不敢托大,连连躬身道:“不敢当侄少爷这么说……怎么,林娘子还未来到么?”

俊文笑着道:“还请平安小哥回去转告二公子,我们姑侄出来也有四五天了,明儿家里的作坊也要开工了,今儿必须及早赶回去,就不能去贵府给老夫人贺寿了,还请二公子见谅!”

目送着俊文赶了车一路北去,绕过街角不见了,平安才捧着盒子急赶回了云府。

这一日,云老夫人受到的寿礼自然无数,玉佛、金佛,各种­精­美刺绣、官窑瓷器、山湖珍珠玛瑙……诸般不胜枚举,但云老夫人却都不曾在意。倒是云二公子的朋友送上一盒香气扑鼻的瓷瓶和紫铜扣盒装着的物事,让云老夫人欢喜不已,连连夸赞了好半天。

邱晨一行出了安阳府,一路急赶,到达安平城的时候,不过巳时末。

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寻了一家食铺子坐下休息要饭,俊文则去了潘佳卿家里,报了个信儿,他们今日回去,明日端午,五月初六就过来接潘佳卿去刘家岙就馆。

××××××××××

廖海和李震北挺直了脊背,迎着那奔腾如雷的马蹄声走上去,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们自己却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了头。

马队来势甚快,没用他们两个走多远,不过走出百十步,迎面黑暗中,一列黑衣黑 ...

(甲的骑兵已经须臾而至。

黑暗中马蹄奔雷怒涛一般,让廖海李震北耳震神摇,根本分辨不出马匹的数量了,只能停住脚步,以稳定几乎站立不住的双腿。

黑衣黑甲的骑兵须臾而至,却训练极有序,当先马匹在廖海李震北身前二十几步处遽然分开,径直绕过廖海二人,直取他们身后的商队众人。

李震北心头震动,却仍旧忍不住高声大喊:“某乃安阳镇北镖局总镖头李震北,人称穿云枪的是也,不知各位是隶属何部?为何突袭我等?”

李震北关注了内力送出去的声音,洪亮如钟,即使马蹄如奔雷,却仍旧保证来人前锋一定能够听得清楚的。但李震北接连喊了几遍,对面黑衣黑甲之人却仿佛聋了哑了一般,对他的呼喊没有丝毫反应,仍旧如流水般,在他们身前分散两边,一直绕到商队的驻扎处,飞快的将商队诸人连车辆马匹货物等等,统统包围了起来。

“老李,不用喊了,没用的!”廖海听得李震北连喊多声,声音都渐至嘶哑了,对方却充耳不闻我行我素,不由暗暗叹息一声,抬手握住李震北的胳膊,止住了他的再次呼喊。

李震北骤然转回头,透过黑暗盯着廖海,似有不甘道:“你我死了也就死了,可商队里那几十号人呢?还有跟着我一路闯过来的兄弟们……”

廖海摇摇头,目光却并没有看李震北,反而是炯炯地关注着对面黑衣骑兵的行动,低声道:“他们没有一见面就动手,我,我总觉得似乎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李震北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廖海的话,心中打了个突儿,同时转回头去,盯着那些黑衣骑兵们观察起来。

很快,骑兵分两路完成了对商队驻地的包围,然后,没用廖海和李震北等多久,就在他们两人对面,黑衣骑兵遽然向两边分开,然后,就在闪开的缺口处,缓缓走过来一行骑着马的人。

廖海和李震北只是默默地看着,乍一看还没见端倪,可仔细一打量,两人就注意到了从队伍后边走出来的一行人,为首的黑衣黑甲不错,但却戴了钢盔,身披大氅,虽是黑甲,却明显比之前那些人的盔甲­精­良得多,即使在暗夜中,对方头盔顶端的一簇红缨,仍旧醒目非常!

这种着装,最差也得是个四品将军!

廖海和李震北几乎同时看出了不同,两人心头震动的同时,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看到了一抹隐隐的希望。

若说先前的骑兵黑衣黑甲看不出制式的话,这名将军的着装如此正式,就不是漫天云那种马匪能够拥有的了。更别说北族戎人,也不是这副打扮!

这是大明的军队啊!

两人飞快思量的之时,对方为首之人已经带马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李震北和廖海身前十来步处,方才拉住马缰,沉声道:“你们是镇北镖局的?护送的是哪家的货物?”

廖海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将军垂询,在下是廖家回春堂的管事,此次负责押送军需药材,前往怀戎的。”

“哦,回春堂廖家?”对方似乎并不意外,重复了一声,却突然转了话题,冷声质问道,“你们既然是安阳府往怀戎的,为何没有走西路官道,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廖海弓着身,微微侧头看了李震北一眼,正要开口,李震北却强上一步,大声道:“回将军,只因燕云山里匪祸猖獗,我等吃押镖这碗饭,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就只好拿出银钱来分给那些山匪。西边官路两旁的山头众多,这买路钱一家家送过来,实在耗费不起,于是,在下就和廖家大管事商议着,走了这条相对隐蔽的山谷。只是,没想到快出山谷之时,还是没脱了遇上山匪的伏击……幸好,兄弟们也算留了后手,一番奋勇拼杀,虽说折了十来个弟兄,却总算是冲出了一条血路逃了一条命出来……”

“哦?居然真的是你们?”发出这么一声疑问,对方那名将军突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李震北和廖海跟前,围着两人转了两圈,嘿声道,“穿云枪?你这身板儿说是拼杀一番也就罢了,就他这小身板儿,还拼杀?只怕一个马匪冲过来他也挡不住……嗯,我去过那个谷口了,那里可是不少于百具死尸……我只看出了其中一些马匪是中了弩箭死的,极少数是刀枪杀死的,可还有一些四肢不全,甚至半截身子不见了的……说吧,你们用了什么法子?”

这些话听在李震北和廖海耳中,简直字字如雷,比之前那奔腾的马蹄声更让两人震惊。

不过,这两人好歹是经过些阵仗的,虽说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但总算没有彻底乱了方寸。两人弓着身子仍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廖海平静了一下心神,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声音道:“将军所言均是实情,但,在下斗胆,敢情将军报出藩属名号,在下确定了将军的身份,方能回答将军所问!”

对面的黑衣将军似乎颇为意外,静默了片刻,陡然爆出一阵大笑来。

“哈哈……你们,还好,不错!”接连两个似是而非的赞扬之后,黑衣将军踏前一步,一手一个扯着廖海和李震北直起身来,却并不松手,直接扯着两个人,直奔回春堂商队的驻扎地走去。

没走两步,这黑衣将军又脚步一顿,随口吩咐道:“行了,命令就地下马休整。分派下去,按制警卫,其余人埋锅造饭,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宿营,待天明再行出发!”

“是!”轰然应是的声音齐刷刷响起,不用廖海和李震北回头看,凭声音也能听出,后边和周围的骑兵接令后立时下马休整。也有一下队骑兵并未下马,马蹄声响渐行渐远,想来是军队派出去的斥候巡视警戒去了。

廖海和李震北被黑衣将军拉着,心里疑惑,却并并不敢反抗,只能紧跟着脚步,很快就回到了回春堂诸人的宿营地。走到近处,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马匹车辆和坐在地上,明显惊恐着的人们,那黑衣将军再次开口,却是问:“不是说林家也派了人随行?在哪里?”

“将军……”一听问及林家,廖海和李震北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旧是此人之前询问的‘爆竹’一事,廖海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掩饰。

坐在人群中的杨树猛和林旭却都听到了这句话,两人谁也没迟疑,几乎同时站起了身来。

有所不同的是,杨树猛起身的同时,一只手按在了林旭的肩膀上,几乎用尽了全力的一按,顿时让想要起身的林旭又跌坐了回去。

不等林旭再次挣扎起身,杨树猛就已经大步朝着人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道:“不知谁找林家人?在下杨树猛,乃此次林家随商队北上的人,不知阁下找我们林家人,有何指教?”

杨树猛大字不识一箩筐,说起见识来,也不过是赶了多年的马车,小打小闹的,也没见过啥大阵仗。但是,此时他这么一番有些不伦不类的话说出口,却让廖海和李震北同时汗颜。

人家一个赶大车的憨实汉子,居然比他们两个自以为经过风浪的,更要果断勇敢无畏的多!比他们更像一条汉子!

...

( 那黑衣将军听了杨树猛这明显不怎么尊敬的话,倒似乎颇为合心意,非但没有怪罪对方话语中的不敬,反而随手撒了李震北和廖海,哈哈笑着道:“杨树猛?你是林家娘子的娘家哥哥吧?”

“是,我是杨家老二!”杨树猛仍旧闷声闷气地回答。

“哦,那就错不了了!这回跟着回春堂商队北上的,除了你还有谁?”黑衣将军说着话,杨树猛已经走出了人群,被黑衣将军一把拽住,“据说,林家老二不是也跟着来了?”

杨树猛看着拉着自己话起家常的将军,心中难免有些疑惑,这人……怎么看着不像是什么将军啊?将军不都是冷面少语,惜字如金的吗?

见杨树猛直歪着头打量着他,却并不回答,黑衣将军拉着杨树猛转身就往另一边,士兵们生起的一堆火走去。

走到火堆近旁,黑衣将军拉着杨树猛就地坐下,然后,黑衣将军一把摘掉自己的头盔,咧着一嘴的白牙,笑道:“你没见过我,不认识,我曾经还去林家吃过一顿饭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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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请师

( 第九十七章请师

林旭和俊书两人不放心杨树猛自己出去,在杨树猛往外走了不远后,就起身一起跟了上来,成子自然也就跟在了两人身后。『』

见那人对廖海、李震北话语冷淡,但对杨树猛却热络不少,就不免有些疑惑,及至听到此人提及‘去林家吃了一顿饭’,林旭和俊书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抹喜­色­来。

刚刚他们心中惶惶,没有听出说话人的声音,此时,有了这句话之后,再听声音,心中欢喜中禁不住有了一个猜测。

林旭按住兴奋欢喜的心情,几步上前,躬身道:“小子是林家老二林旭,敢问是哪位将军……”

“林家老二?”那将军说着,一伸手就把林旭拉着坐在了自己身旁,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来,拍着林旭的肩膀道,“你这副小身板也来了这北边,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林旭被拍得差点儿扑倒,好在一条胳膊还被拉着,呲牙咧嘴地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是大嫂托付我来给边军送清理伤口的药酒……”

“哦?”那将军应了一声,却没继续追问,继而话头一转,道,“我姓洪……”

林旭一听这话,心中大喜,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揖及地,恭声道:“小子林旭见过洪将军!”

洪展鹏见林旭恭恭敬敬地行礼,脸上的不羁也散了,抬抬手,和声道:“罢了罢了,坐吧。和我说说,之前你们山谷里遇险的事儿……嗯,你们林家一共来了几人?可有伤损?”

林旭连声应了,然后,就想起徐先生来,连忙和洪展鹏说了,得了许可后,疾步去请了徐先生过来。

知道这位是要去怀戎出任县丞的,洪展鹏即使对地方官没甚在意,但既是林旭的先生,又与林家有些渊源,自然客气了不少,客客气气地起身见了礼,这才互让着在地上坐了。这会儿,在这蛮荒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讲究不起来。

有了徐先生在,大家再坐下,即使说起之前山谷遇险一事,也不过是泛泛之谈,洪展鹏也没继续追究细节。但从各人的言谈中,他也大致推测出,导致那些个马匪诡异死伤,并使得山谷中多了无数坑洼的东西,恐怕与林家脱不了­干­系。

徐先生过来之后,谈过山谷遇险之事后,难免又谈及了怀戎镇的诸多事务问题,这些就不是林旭等人能Сhā嘴的了。大概谈了两刻钟的功夫,就有亲卫把做好的饭送了上来,洪展鹏接了,林旭、徐先生等人就借机告辞,回了自己一行人的宿营地。

有了军队的护卫,惊魂未定的商队众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包括那些奋战厮杀了一回的镖师们,也都可以放松下来,安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起身按部就班的准备。还好,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十几个受伤的人也没有出现伤情恶化或者发烧之类,廖海和李震北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林旭和杨树猛,也检查了俊书的伤口,见伤口虽然仍旧没有愈合,却没有渗液,也没有红肿,俊书虽然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发烧,就放了心,重新换了药包扎了。

昨日因为各人仓惶恐惧,谁都没有注意廖海车上的那个小乞丐。

这一日早上,廖海瞅着那名默默地坐在众人外围,安静啃着­干­粮的小乞丐,目光闪了闪。此前,这位可是说要去军中寻找自己的哥哥,这会儿,见到了骑兵,理应上前询问大哥的下落情况才是,为何不见这个小乞丐有什么动静?

再回想昨日遇险的经过,那等危机时刻,这个小乞丐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若说当时情况危急,他没能顾上理会,可他那赶车的车夫都受了伤,这个小乞丐又是怎么做到完好无损,全身而退的?

心中疑虑,廖海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在大家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生死惊险之后,若无真凭实据,确实不好再生什么事端。尽管,他和李震北都怀疑,车队中出现了内­奸­,不然,他们临时决定的那条极其隐蔽的路线,怎么会被人察觉,而且提前做好了埋伏?

吃过早饭,再次出发,商队被编在骑兵中间,前后都有骑兵护卫。

一早起来,杨树猛就修好了马匹的腹带,这会儿套了车,俊书因伤被迁到了第一辆马车上,由杨树猛赶了车,成子替换了俊书的工作,赶了第二辆车,林旭也主动换到第二辆车上。眼看着准备出发了,林旭正准备上车,一骑黑衣黑甲的士兵从队伍前方飞奔过来,到林家车子跟前,大声传令:“将军有令,请林家二公子骑马随行!”

杨树猛和已经上了车的徐先生,都下了车关切地过来询问。那名传令的士兵却再也问不出什么,只说将军之令。

“我去问问怎么回事儿!”杨树猛搁下手里的鞭子就要往前去,却被林旭一把拉住。

“二哥,不可鲁莽!”

徐先生也点头表示赞同:“杨二哥,依我看,那位洪将军对林家倒没有什么敌意……”

林旭也跟着道:“是啊,二哥,那位洪将军怎么说也去家里吃过饭,想来也没甚为难之意。这会儿既然是派人传令,当着众多兵士,就不好拒绝。索­性­我这些日子也练习过骑马,想来骑马随行也不至于跟不上。”

“可是……万一……”作为普通百姓,对军队仍旧抱着畏惧的心思,在他们心里,下意识地想要离这些当兵的远着些。一听让林旭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跟着军队随行,难免心中担忧。

林旭握着杨树猛的胳膊,安抚道:“二哥,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如今这形势,别说是他们,就是商队的廖海和镖头李震北,也不敢在那位将军面前稍有违逆。杨树猛担心忧虑,却也知道没有办法,只好再三叮嘱一番,林旭一一答应了。

徐先生又送了林旭几步,神情镇定道:“你二哥是担心你,关心则乱,但那位将军面前,要小心应对,但也不必太过卑微,不卑不亢即可!”

林旭拱手施礼:“多谢先生教导,学生记下了!”

骑了一匹备用马,驱马跟上等在不远处的那名传令兵,林旭一直来到队伍前头,就见洪展鹏已经上了马,正准备出发。ww

传令兵交了令,洪展鹏挥手让其退下,就笑着向林旭招手道:“过来!好男儿就应该骑马飞驰,怎么能像个娘们儿似的窝在马车上!”

林旭连忙拱手应了,驱马上前,跟随在洪展鹏身侧偏后。

洪展鹏挥挥手,几名传令兵飞驰向后方,洪展鹏一带马缰,大声道:“出发!”

黑衣骑兵立刻应声而动,一队队一列列,有序地驱动马匹,很快,整个队伍就都动了起来。林旭最初有些紧张,渐渐地控制着马匹跟上了队伍的节奏,也就渐渐放松了许多。

行进中,周边没了其他人员,林旭就把大嫂吩咐的事情,向洪展鹏做了说明。听说林家不但送了清理伤口的药酒,连制作药酒的工艺技术也准备献上,洪展鹏禁不住挑了挑眉,却并没有做过多的评论。

...

之后,虽然林旭一直随行在洪展鹏身侧,但洪展鹏却并没有再询问什么。

如此,行了一日,及至天­色­擦黑的时辰,由骑兵护送的回春堂商队,终于到达了怀戎镇。徐长文那名同窗好友王玉成已经提前半个月到达,并已经接手了怀戎的县衙。

见识过十八里铺子的繁华之后,众人踏进怀戎镇,却有些不敢相信,这一片满眼废墟的地方,就是北边重镇--怀戎?

虽然临近天黑,但入眼看到的,路边的建筑十不存五。一栋栋房屋或倾倒,或坍塌,有些残垣断壁还呈焦黑­色­,显见曾经被人放火焚烧过。

洪展鹏看着林旭惊讶的表情,不以为意道:“一个月前,此地刚刚经了战火。不过,别看样子挺惨烈,但百姓几乎没什么死伤。只是前任怀戎县令因为贪生怕死,携家眷逃跑,半路遇上了戎人,连带护卫其逃跑的二十多名衙役,都被杀了……哼!”

林旭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为什么县令逃跑被杀,百姓反而安然无事?

见他一脸疑惑,洪展鹏哈哈一笑道:“不用多想,这一场战本就是故意开了口子把戎人放进来的,只为一举重创戎人的骑兵主力……呵呵,结果也确如之前所想,这一战可是枭首三千,俘虏两万余。又一路乘胜追击,平了戎人的十数个部族……只是让戎人的大头领脱逃了!不过,这一战之后,至少五年,戎人再无力犯边。这里的百姓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看着洪展鹏说的豪情万丈,林旭却仍旧有些疑虑,咽了咽口水道:“可百姓失了居所,还怎么过日子?”

洪展鹏没想到,他解释了一番之后,林旭仍旧未曾解除疑虑,而且,敢于一而再地质疑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能够如此,还真是难得。

微微挑了挑眉头,洪展鹏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你未曾来过边关,并不了解这里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这边的百姓因为经常遭受戎人侵边之苦,平日粮食银钱之类都会藏匿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迅速隐匿。是以,只要人跑脱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座空屋子……即使屋子毁了,他们都备有毡帐……哦,如今怀戎镇失了居所的百姓,就都集中在镇西,白日回来清理家园,准备重建房舍,这会儿都回了各家毡帐吃饭睡觉去了。”

解说了一番,洪展鹏似乎方才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此次因为百姓配合大军行动,失了居所的百姓每户能够获偿十两银子和十头羊……那些没有毁了房屋的,反而眼红呢!”

林旭转开了目光,不再盯着洪展鹏。只不过,他心里却对这样的补偿不以为意。若是让他在家园和十两银子十头羊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自己的家!

想起这个,林旭不由想念起家里的大嫂、阿福阿满,还有俊文俊章俊言……想念那小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家常饭菜……

他和杨二哥、俊书离家多日,大嫂带着孩子在家里,不知怎样了,可还没日那么­操­劳?

算算日子,就要到芒种了,芒种三日见麦茬,家里的麦子该熟了吧?麦收繁忙,大嫂会不会受累?麦收可否顺利?

继而,林旭又在心里安抚自己,如今到了怀戎,把酒­精­和方子献上去,他就可以跟随商队返程了。此次,卸了货物,空载往回返,速度就能快多了,据说只用十几天就能回到清水镇,回到刘家岙,回家!

××××××××

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在一家食铺子里,要了两个小菜和两笼包子,还有五碗面。

正是饭时,食铺子虽小,吃饭的却很多。邱晨要的东西,等了整整两刻多钟才送上来。可这么长时间,去潘家的俊文却仍旧没回来,虽然不虞在县城里会有什么事,但邱晨仍旧让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先吃着,她走出食铺子观望。

等了将近一盏茶功夫,邱晨才终于看到俊文赶着车从西边儿过来,她急忙迎上去。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会是潘家留饭了吧?”邱晨走到近前,看到俊文好端端的从车辕上跳下来,放心的同时,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

俊文咧了咧嘴,却没有笑出来,“姑姑!”

一看俊文神情有异,邱晨不由也收了笑容,关切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俊文垂着头,牵了马车到食铺子跟前,把马匹从车上卸了,把缰绳拴在桩子上,这才转回头来,垂着眼对邱晨道:“姑姑,潘先生,潘先生可能去不了咱们那儿坐馆了!”

“吔,为什么?”邱晨下意识地反问,问过之后,才压制了心中的急切,疑惑道,“是不是潘先生要攻读,是以不能去了?可之前不是说好了,村里连学堂都盖好了,他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俊文摇摇头:“不是,不是潘先生食言……只是,是潘先生的母亲不同意!”

邱晨皱了眉头,“他们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平日只靠潘先生摆摊卖字度日,咱们一年给他二十两银子,还管着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那潘先生的母亲怎么会不同意?”

俊文想起那潘母的一番话,脸­色­铁青起来,却实在没办法跟姑姑转述,不得已之下,只好扭开了头。

邱晨瞅着俊文的神­色­,就知道这个孩子指不定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气呢……略一思忖,就­干­脆道:“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去。我去潘家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哼,她连坐馆的定金都付了,那潘佳卿给出个正当理由也就罢了,不然……就请他把定金还回来。她还不信了,这么高的薪酬,这么好的待遇,还找不到一个教书先生了!

“姑姑!”俊文闻言一急,开口想要阻拦,可邱晨已经解下马匹来,翻身上了马背。心下暗道,还好,今日因为坐车不便,没穿长裙子,只系了一条半裙。这种半裙是片状的,从后边绕过来,在前边系住,却有一条缝隙,骑马跨坐,倒是便宜了。

“你进去看着他们几个吃饭吧,我去去,很快就回来!”

“姑姑,要去也让侄儿陪你一起啊……”俊文急着追了两步,奈何邱晨心急之下,驱马就走,俊文哪里追的上。只看到姑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随即打马而去。

俊文看着姑姑渐渐消失在街头的身影,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

那位潘先生的母亲,居然怀疑姑姑新寡身份对潘先生有什么想法,是以才阻拦着潘先生不让其就馆。如此缘由,让他怎么和姑姑说。可没想到,姑姑居然心急之下,骑了马去质问……这一去,只怕不但没有结果,反而会惹一肚子闲气回来……

唉,都是那潘家老婆子,太过无礼。还以为自家儿子是什么好人才了,谁都上赶着倒贴了?居然生出那种心思,实在是可气!

再说邱晨,一急之下打着马跑出一段距离后,就渐渐冷静下来。不由放慢了马速,心里快速合计起来。

按照之前徐长文的介绍,潘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拒绝这么一份高收入的工作,那么,潘佳卿的母亲阻拦儿子去刘家岙就馆的缘由,就很 ...

(值得人推敲了。

那潘家据说此前还勉强算是诗书传家,书香门第,这种人家哪怕没落了,只怕也会有一种固守的清高和骄傲,而且,也更加注意一些所谓的繁文缛节、一些规矩……若是,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潘家,这件事只怕就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心里飞快地合计着,邱晨拨转马头,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安平县城毕竟比清水镇繁荣不少,成衣铺子不但定制服装,也有做好的衣物出售。

邱晨进去之后,花二两银子买了一件湖青­色­的直缀,连带青­色­千层底布鞋和湖青­色­的方巾也一起买了,就在成衣铺子里换上。在还算清晰的铜镜中看了看,这具身体个子不算矮,差不多有一六五一六六的样子,而且,因为之前生活清苦,换成她之后,又一直­操­劳忙碌,一直没有胖起来,只是,相对于刚来时的面黄肌瘦,气­色­要好了许多。加之这付容貌虽然清丽,但内里的灵魂洒脱大方,是以眼神清亮­干­净,丝毫没有娇柔妩媚之态,更无忸怩做作之状,反而稍稍有点浓而上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带出了一丝英气,是以,她裹了胸穿上男装,并不显得过于突兀,反而比较符合这个时代文弱书生的俊逸!

将换下的衣服用包袱裹了,搭在马背上,邱晨重新上马。这一次就完全放开了速度,出了城门后,就一路疾驰,直奔城西的潘家集。

潘家集本就毗邻县城,出了城门不到二里路,邱晨打马飞奔,是以不消盏茶功夫,她就已经勒住马缰,停在了一家还算全乎的小院门前。

这所院落不大,土坯的房屋院墙,两扇斑驳破败的院门紧闭着,显示出这户人家的败落。

邱晨在村头就确定过了,这回也不虞认错,微微挺了两息,就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手牵了马缰,一手前去敲门。

“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很快就从房内传了出来,随即,有些拖沓疲惫的脚步声响,一个身着白衣黑裤的四十来岁的­妇­人,打开院门探出半截身子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冷着脸问道:“你是?”

“敢问,这里可是潘佳卿潘先生府上?”邱晨含笑问道。一边暗暗观察这名迎出来的­妇­人,就见发髻光滑丝毫不乱,但没有任何发簪钗环,脸­色­蜡黄消瘦,只眉眼间隐隐与潘佳卿有两三分相似……邱晨心知,这位就是潘佳卿的母亲了。

“是啊,请问你是?”潘母答应着,一边疑惑地看着邱晨。

“在下邱晨,乃清水镇刘家岙人士。之前,与潘先生定好了就馆之事,并付了订金,我们村里就动手盖了学堂,如今,学堂已经建好,并通过风,晾了湿气,村正就派在下前来与潘先生送信,明儿,村里就派车过来接潘先生。”

“这个……你们那学堂不是林家那个寡……不是林家建的私塾?是村里建的学堂?”潘母疑惑着,邱晨清楚地看到她眼中一丝懊恼一闪而过。

邱晨微微一笑,道:“确是村中建的学堂,建学堂的银钱却是林家出的。只不过,因为林家没有成年男子掌家,在家里建私塾未免不便。又加之,林家如今几个作坊,每日上工之人不下十数人,接下来,林家又要建新作坊,到时候,只怕每日上工的就要数十人,人来车往繁杂喧闹,建了私塾也不利于孩子们读书。是以,就把学堂托付给村里来筹建。”

说到这里,邱晨状似才想到,笑着道:“说起建学堂的事儿,我就有些忘形了。还未请教婶婶是潘先生的?”

潘母一脸懊恼羞赧道:“老身是佳卿之母……”

“哦,原来是潘老夫人!晚辈失礼!”邱晨装模作样地做了一揖,潘母连忙伸手来扶,却被邱晨扭身躲开,直起身来,疑惑道,“潘老夫人,莫怪晚辈冒撞,实在是村正和村邻们托付,孩子们也盼着有个好先生去教他们读书……刚刚,晚辈怎么听着,潘老夫人似乎不赞成潘先生去我刘家岙就馆?”

“呃,这……”潘母没想到邱晨夸了刘家岙一番后,会突然转了话题直截了当地询问起她的意见来。

想想那五两银子的月钱,她实在是有些不舍,若真是村里建的学堂,儿子去了刘家岙,也与那林寡­妇­无甚瓜葛。只是,这个消息若非事实呢?儿子若真的被那寡­妇­勾引的糊了心,她又怎么办?这么多年来生养的辛苦岂不白费了?

是以,邱晨直接问出来,她就没办法痛快地回答,反而迟疑起来。

邱晨见她如此,眉毛一挑,脸上的笑容登时散了,冷声道:“刚刚听说老夫人不同意潘先生就馆,我还不信,谁会放着二十两银子一年,外加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的好事儿不要?想这县学的教谕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的月钱呐!没想到,还真是潘老夫人您不同意啊……唉,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哇!我们就不勉强您了,还请您把当初我们交给潘先生的定钱拿出来,我们刘家岙出了如此优厚的月钱,想来……也不愁找不到先生。”

潘母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是白了红,红了又白,变幻莫定的。

邱晨见她脸­色­变换着,却不肯回话,也不肯有什么动作,就知道她这会儿要么是舍不得把五两定金交出来,要么,就是那五两定金根本就是花了,他们根本拿不出来了。

“潘老夫人?”邱晨微微扬声催促,“潘老夫人,您不乐意让潘先生去我们村,我们也没办法勉强……那啥,村里的孩子们还等着先生就馆念书呢,你看看……”

在邱晨的一再催促下,潘老夫人终于抬起了头来,却有些心虚地不太敢对上邱晨的目光,只扫着两边,支吾道:“那啥,也不是老身不同意……”

“咦,老夫人这可含糊不得,你可得给个利落话儿,行,明儿,咱们村里就派车来接潘先生,不行,您就赶紧把定金退给我,我还得赶紧的再去找合适的先生……当初,我还听说了,城南范家庄有个范秀才,同样饱读诗书,而且家庭清贫,以坐馆为生,我再去他那里询问询问去……二十两银子一年,比平常村庄的私塾学堂高了最少五两银了!更何况,那林家娘子还说了,只要村子里有一个过了县试的,就给先生封十两银子的谢师礼。有过了府诗、院试的,还会更高……瞧瞧,我这嘴就是每个把门儿的,一说起来就受不住嘴了……老夫人,你可拿定了注意了?”

潘母神­色­变换半天,这会儿终于咬着牙答应下来:“拿定注意了,明儿你们尽管派车前来吧!”

“呵呵,那潘老夫人这话我可就记下了,明儿咱们就派车过来接潘先生……”邱晨拱手一揖,笑着告辞,“既然谈妥了,那我即刻就回去向村正回报。咱们刚建的学堂,一切都筹备好了,连床褥帷帐都铺设备好了,我回去说了,还得安排人给铺设起来……呵呵,对了,潘老夫人,您给潘先生收拾行李时,床品被褥、碗筷茶具之类都不用带了哈……那晚辈就此别过!”

说罢,邱晨一扯缰绳,踏住马镫一用力,翻身上马,在马背上拱拱手:“潘老夫人,晚辈告辞!”话音落,一抖马缰,一人一马很快就离开了潘佳卿的家门。再不过盏茶功夫,邱晨骑着马 ...

(就返回了安平县城。

在食铺子门前翻身下马,邱晨摸出十几个钱扔给店伙计,让他给马匹送上些草料来,邱晨则径直进了食铺子。

经过这一番折腾,吃午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刚刚还熙攘拥挤的食铺子,这会儿已经食客稀少,只有三两个人仍在铺子里吃着午饭。这其中,就数林家四小一大五个孩子那桌人最多。而让邱晨疑惑的是,在那一桌上,坐着的不仅有俊文和四个孩子,还有一个一身月白直缀,五官清秀俊逸,这会儿却焦急忧虑,有些坐立难安状,消损了本身的清逸洒脱,竟是那最洒脱不羁的潘佳卿。

邱晨微微一怔,也就释然了。她之所以赶过去没遇到潘佳卿,想来可能是她进成衣店换衣服的空挡错过了。不过,如此也好,她已经说服了潘母,此时再和潘佳卿说一声,双方别说漏了馅儿才是最好。

漫步走过去,邱晨含笑而立,轻声道:“潘先生,没想到你在这里!”

“呃,你是?林娘子?”潘佳卿正烦躁着,听到邱晨呼唤,抬眼一看之下不由愣怔住,随即醒过神来才疑惑地开口询问。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急从容地一撩衣摆在潘佳卿对面坐下,“潘先生,去我刘家岙就馆,你可还信守前约?”

“这……”潘佳卿被邱晨一语问红了脸,略一迟疑道,“林娘子,在下是想要信守前约的,只是,家母似有些顾虑……”

邱晨立时笑了:“潘先生,我刚刚就是从府上转回,潘老夫人已经同意潘先生就馆,让我明日就派车过来接人!”

潘佳卿脸上的羞窘之­色­还未褪去,又被惊愕之­色­占满,看着邱晨有些不敢相信道:“果真?”

邱晨点点头:“果真。因为我对老夫人说了,刘家岙建的是村里的学堂,并非是林家私塾,虽是林家出资,但却并不在林家院内……”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不理会呆若木­鸡­的潘佳卿,招手叫了小伙计过来,重新给自己要了一份面条,这才回首,夹了一只包子就开始吃起来。

吃了两个包子,新要的的面条也送了上来,邱晨也不礼让潘佳卿,很快吃了大半碗面条,喝了几口汤,这才觉得饱了。

招呼俊文去付了账,邱晨拉着阿福阿满,招呼着俊言俊章,一同和潘佳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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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实在是码不完了,前者的后边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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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涨工钱了

( 第九十八章涨工钱了

潘佳卿自从接了刘家岙坐馆的活儿,回到家和母亲一说,最初是急欢喜的,还尽心给儿子准备前去坐馆要用的行李用品。『』潘佳卿横竖在家无事,也仍旧每日去街上摆摊卖字。如此到了四月底,徐长文老母亲过寿,潘佳卿携母亲去了一趟徐家,也不知徐家婆媳对潘母说了什么,从徐家出来,潘佳卿就察觉到母亲脸­色­不对。等回到家,潘母就开口质问:“那林家是寡­妇­掌家?”

潘佳卿莫名地点头,潘母当即怒了:“那林家寡­妇­以请先生为名,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去林家坐馆的事儿撂开手吧!”

潘佳卿好半天才反应过母亲话里的意思来,虽觉母亲有些过分,侍母甚孝的他却仍旧好言好语的替林娘子解释,只说那位林娘子举止大方端庄,教育一双儿女也颇为得法……可潘佳卿这个书呆子,枉称了一个才子,读书作诗的事儿拿手,这劝起人来可就不得法了。

原来潘母一听说是林家是寡­妇­,就怀疑林家寡­妇­心怀叵测,这潘佳卿又是一番赞叹夸奖,毫不掩饰他对林家娘子的欣赏……这看在潘母眼中听在耳中,就是林家娘子不怀好意最好的佐证啊!这儿子还没去坐馆呢,就被勾引了,这要是去做了馆,还不得忤逆着她这当母亲的,满眼里只有那个寡­妇­了?

是以,潘佳卿一番解释劝说,非但没能劝得母亲同意他就馆,反而惹得潘母大怒,直接放话,若是潘佳卿敢去刘家岙就馆,他前脚走,她后脚就挂梁!

潘佳卿被吓了一跳,再不敢劝说,只是眼瞅着约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临近,心中焦灼自然也是一天比一天重。

自从那天之后,潘佳卿也不敢上街卖字了,每日在家守着母亲,只怕他一错眼,母亲想不开啥的。是以,俊文上门的时候,潘佳卿就在屋内,可潘母却把门反扣了,出来对着俊文说了一通不中听的,把俊文气的也没顾上多想,就直接回了食铺子。

俊文走了,潘佳卿才得了自由,不顾潘母的阻拦,追着俊文去解释道歉,却恰恰与进了成衣铺子的邱晨错过了。到了食铺子,听俊文说林娘子去了潘家集,不由又是担心又是羞惭,只怕老母亲再对林娘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正要回身再回家,林娘子却骑马返了回来。只不过,换了一身男装的林娘子,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腰身挺直,气宇轩昂,竟比无数男人更当得起‘俊逸’二字!

眼看着林娘子简单的交待了几句,顾自吃了饭,就要带着孩子们离开,俊文为首的几个孩子,也跟着邱晨往外走,大的几个看都不看他一眼,连最小的阿满,也只是趴在大哥的肩头看了看他,就把脸埋进了俊文的脖子里,没了上一次的亲近。

潘佳卿才从母亲突然改了主意的惊讶中醒转过来,跟着林家人走出食铺子,想要问母亲是否说什么不中听的,又想向林娘子致歉,可刚张开嘴,却被俊文冷着脸挡住,潘佳卿只觉得脸颊烧的滚烫,一贯不羁洒脱的潘佳卿再也没有勇气说什么,只朝着站在马车跟前的林娘子一揖及地。

邱晨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见潘佳卿施礼,她也没有避开,只略略拱了拱手,即刻由俊文扶着上了马车,进了车厢,竟是再没和潘佳卿说话。俊文看都没看潘佳卿一眼,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儿,吆喝一声,马蹄踏踏,车轮滚滚,渐渐消失在街口人流中。

潘佳卿却站在原地,怔怔地,许久没有挪动步子。

车子驶出安平县城,上了官路,阿福阿满很快就睡着了,邱晨安置着两个孩子在车厢里躺好,给他们盖了薄被,自己就倚着车窗,打起竹帘望着外边,但目光却越过了绿树葱茏,迷茫着,不知望向了什么地方。

之前虽说也发生了刘三河上门欺侮的事情,却被邱晨一顿棍­棒­抡怕了……

但是,潘母的这一番作为,让俊文气愤恼怒,邱晨却没有生气,更没有忿恨。潘母的所作所为,她并不生气,那只是一个母亲望子成龙,和对自家儿子的关心,哪怕是有些过激,哪怕是有些是非不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言的可畏,也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那种思想意识中牢固的偏见狭隘……

她不恼怒生气,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

寡­妇­门前是非多……谁想到,她请先生坐馆,居然也能引起别人如此大的反应!

俊文赶着车,俊言俊章两个皮小子也感受到了姑姑的情绪不对,都悄悄地避出了车厢,跑到车辕上去坐着了。邱晨知道俊文会照顾好他们,­干­脆也没作声,只默默地坐了一路,放任自己的思想情绪散漫开来,在安静的舒缓中放松、平静!

如是在默然中行了小半个时辰,俊文心中憋得那口气闷疼的难受,又担心车厢中沉默的姑姑,思忖再三,把鞭子交给俊章,自己掀起车帘,看向车厢里。

姑姑已经换下了一身男装,准确的说,是把直缀脱下,换了件日常的细棉布衫子,攒在头顶的发髻也放了下来,利落地盘在了脑后。

车厢里的光线有点儿昏暗,姑姑倚在车窗旁,半边脸迎着窗户的亮光,半边脸隐在昏暗之中,模糊成一片。清晰地半边脸,神­色­淡然平静,看不出喜怒,并没有俊文想象中的泪流满面,但莫名的,俊文就觉得难受,直觉地认定,姑姑那半边模糊在昏暗中的脸颊,蕴满了悲伤。

“姑姑……,你别难受了,大不了,咱们不请他作先生。再大不了,咱们不开学堂,不读书了!”俊文很想要替姑姑承受分担,但却不知从哪里入手,张开嘴,吐出来的就是这么一番话。

邱晨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转回头来,看着一脸焦急愤懑的少年,慢慢地勾起­唇­角,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

“你个傻孩子!”开口,邱晨就先嗔了侄儿一句,随即坐正了身子,谆谆道:“请潘先生来教你们,咱们看中的是什么?”

俊文怔了怔,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因为潘先生学问好!”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嗯,是的,咱们请他来作先生,首先是因为潘先生的学问好。其次,则是因为其品行端正,心胸豁达,不拘泥于陈规陋俗……你也说了,不是潘先生食言,也不是潘先生犯了什么错,是他的母亲关切自家儿子的前途,才行出那样的事儿……”

“哼,那潘家老太……嗯,着实无理,真是气人!”提起潘母,受了一顿语言羞辱的俊文,自然没有好声气。

邱晨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摇摇头不赞成道:“这其实也怪不得潘先生母亲……虽说她做事说话的方式欠考虑,不妥当,但她爱护自己儿子的出发点……嗯,就是她爱护儿子的心是不错的。换一个角度来看,若是你、或者林旭遇到这种事,我也说不定会怀疑什么……当然了,怎么处理还要慎重些,不能这么莽撞无礼了。”

“哎,姑姑?”俊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邱晨,他怎么也没想到,姑姑非但不生气潘家那个老太婆,反而好像是还有些赞成似的。

邱晨笑了,话语一转,换了 ...

(个角度,道:“若是俊言俊章要去和村里那几个坏孩子玩,或者,孩子本身不一定坏,父母却很不懂事儿的,咱们会放心让他去么?若是,不仅仅是玩儿,还有可能娶回家来呢?”

丢给俊文几个问题,看着俊文皱着眉,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邱晨不由失笑了。她这是怎么了,何必这么拗着勉强一个孩子呢!

笑着拍了拍俊文的肩膀,邱晨道:“俊文,这些你想不通就算了。你知道,姑姑是真没有为那潘家老太生气伤心就行。学堂是村子里建的,以后有二魁家帮着潘先生做饭,打扫,你们该上学上学,我与那潘先生也不会多有来往,过些日子,不论是潘家老太还是其他什么人,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成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了人家说什么,但能够让自己立身以正。自己站得直立的正,过好咱们的日子,别人说些什么又如何?行了,天­色­眼看晚了,你快去看着车吧,可别让俊言俊章俩小子把车给赶到沟里去!”

姑姑和大哥说话,车辕上的俩小子都扎着耳朵听着呢,前头那些话他们听得懵懵懂懂的,不甚明白,最后一句话却听到清楚。姑姑居然看不起人,还说他们哥俩会把车赶到沟里去!

俊言­性­子躁,立刻就从车辕上跳起来,朝着姑姑撒赖不­干­了:“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又不是没赶回车!”

见这小子一脸不忿的样儿,刚刚一肚子愤懑的俊文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抬手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脑袋上,也不管俊言呲牙咧嘴的喊疼,笑着骂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跟姑姑说话呢?亏你还好意思说赶过车,那回在家里,可不是你把车赶到石头上卡住了车轴嘛!”

俊章在旁边笑嘻嘻道:“大哥,老四说的也对,他确实没把车赶到沟里去!”

俊章这话一出,邱晨也撑不住笑起来。俊言被笑话了,不敢朝着姑姑和大哥怎样,转身朝着俊章扑过去,俊章说了那话就乖巧地做好了准备,见他一动,早滋溜一声钻进车厢里去了,结果俩小子一股脑儿地滚到了邱晨身上,连睡觉的阿福阿满也给闹醒了!最后又挨了俊文一人一巴掌,这才笑嘻嘻地抱了迷迷糊糊的阿福阿满乖乖在车厢里坐好。

因为在县城耽误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回到刘家岙的时候,已是日头西沉。

村里人秉持着日落而息的习惯,日头一落山,就早早地回了家,吃饭睡觉,是以,当林家的马车驶进刘家岙的时候,并没有引来前后追逐的孩童,也没有遇见耕作归来的农人,一路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林家门外。ww俊言俊章早早地跳下了车,跑去兰英家里拿钥匙。

不过是邱晨扶着俊文下车,又回身接下阿福阿满的功夫,俊言俊章就和栓子一起飞奔了回来。

“姑姑,钥匙!”俊言挥着手里的钥匙,和俊章一起跑到门首开门。栓子则飞奔到车前,和几日未见的阿福阿满说起话来。

邱晨回身从车上拿下一个纸包递给三个孩子,却又笑着嘱咐:“回家,洗了手再吃!”

阿福阿满和栓子同时点头乖乖应承着,邱晨一回头的功夫,栓子却已经偷偷从纸包里摸出一块螺丝糖塞进了嘴里。邱晨眼角的余光把皮小子的小动作看的清楚,却只是嘴角挂了一丝笑,并没有指责。

卸了门槛,俊文赶着马车进了门,邱晨也领着几个孩子踏进了阔别几日的家门。

打开房门,点上蜡烛,又拿了灯笼点了,挂在门口,兰英端着一只陶盆和一个小笸箩进了门,在她身后,还跟着香儿和秀儿,各端着一只大碗。

“嗳,盘算着你们今儿得回来……你们今儿咋回来的这么晚?可是路上不好走?”兰英一进门,标志­性­的大嗓门就一叠声地询问起来。

邱晨正挂好灯笼,听到兰英的声音,拍拍手回过身来:“一路上还算顺当。我们经过县城的时候,去了一趟潘先生家,和人家说一声,明儿派车去接,也好让潘先生做个准备。”

“嗳,明儿就去接先生了……嗳,嗳,真好!等把先生接回来,咱们的学堂就能开始上课了!”兰英一听顿时欢喜起来。

邱晨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接了兰英手中的饭菜,又招呼着香儿、芝儿一起进了屋,邱晨笑道:“你咋这么欢喜,你家栓子年纪还小,可没办法上学!”

“嗳,栓子没办法上学怕啥,只要有了先生,有了学堂,栓子等两年再上学可不就便宜了。”兰英笑呵呵地说着,目光却在邱晨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怎么,回了趟娘家,看着怎么还瘦了?可是我叔和婶子不舍得给你吃饭,把你饿瘦了?”

邱晨是真没觉得怎样,听兰英这么说,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颊,略一沉吟,方才笑道:“兰英姐,这回本是打算回趟杨家铺子的,还要先去府城办点儿事。可到了府城,一晃眼就过了几天,昨儿才算是把事儿给办完了。这不,明天就要开工了,只好赶回来,也就没能回杨家铺子!”

“啊,你没回去啊!”兰英惊讶了一声,随即就豁达的笑了,“我就说了,你要是回娘家,叔和婶子欢喜的还不知怎么好呢,哪能不给饭把你饿瘦了……嗯,行了,你一路赶回来,也累坏了,赶紧招呼几个孩子吃饭。我去给你生火烧水去……”

“兰英姐,你别忙乎了,待会儿我烧就成!”邱晨还真有些不过意,不免推拒一句。

兰英的动作毫无停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门去:“你还和我客套啥,赶紧吃饭吧!”

看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儿,邱晨知道说啥也没用,索­性­也不再客套,招呼大小孩子们洗手吃饭。看着孩子们上了炕围着炕桌坐了,她从卸下来的一堆行李中,找出两匹绡纱,一匹天青­色­,一匹海棠红,待会儿给兰英。天青­色­的可以给老人、栓子做夏衫,海棠红的给三个丫头做衫子做裙子都是好的,又漂亮又凉快。

又拿出几包点心来,给兰英添了两包,余下的分成两份。一份要给二魁家的山子和石头,另一份则是要去三­奶­­奶­家一趟作伴手的。这几天她不在家,老何和刘三河一直在三­奶­­奶­家吃饭,她回来了,理应去知会一声,道声谢。

弄好礼物,邱晨才坐下吃饭。

兰英端过来的是一碗蒸蛋羹,一碗­鸡­蛋炒咸菜,还有一盆小白菜疙瘩汤,闻着味儿,就知道是加了荤油的,香气扑鼻的。小笸箩里则是五六个大白卷子,都是白面的。

看似简单的饭菜,邱晨却知道,应该都是兰英特意给他们做的。虽说如今兰英每月挣得月钱高,但农家人勤俭的习惯使然,他们家可是一直都是吃二面卷子的。像­鸡­蛋羹、­鸡­蛋炒咸菜这样的菜,平日里也是不见的。

匆匆吃了晚饭,兰英已经烧好了一大锅热水,还捎带着烧了一壶热水,给邱晨拎进来。

俊文带着俊言俊章收拾了碗筷,又奉命拿了点心分别去二魁家里传话,去三­奶­­奶­家知会一声。邱晨泡了茶,让兰英在炕沿上坐了,她则在炕下兑了水,给阿福阿满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半截的睡衣睡裤,抱上炕。

...

一边忙乎着,邱晨一边跟兰英说着话。无非是回答兰英关于府城的一些问题。

相对于兰英的满心好奇憧憬,太过平淡的邱晨反而不如阿福阿满两个小的说的更合兰英的心思。听着两个小的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府城的见闻,什么比树还要高的楼,什么新鲜的吃食零嘴儿,什么奇巧的玩意儿杂耍,还有特别有趣的说书先儿……兰英和香儿、芝儿、栓子,还有闻声赶过来的山子石头,大大小小的,就都跟着或惊讶或感叹。

之后,俊言俊章和俊文兄弟仨送东西转回来,这描述府城的种种见闻,就又多了俊言俊章两个,俊文则是含笑在旁边听着,有询问到他的,才会Сhā一两句话。

众人谈的热闹投入,邱晨也Сhā不上话。相对于他们的新鲜兴奋,她那过分平静的心情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干­脆也不在房里呆着了,收拾了热水,去了后院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舒适的衣服,擦着头发慢慢走回来,就见屋里的座谈会非但没有开完,反而又加了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二魁家的,还有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把个本就不大的屋子,给挤得满满登登的。

看到邱晨擦着头发回来,兰英几个方才恍悟,时辰不早了,林家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坏了,这才说笑着告辞而去,邱晨自然也少不了给青山家和庆和家的孩子们,一人一包点心拿上。

兰英最后一个出门,邱晨把两包点心和两匹绡纱塞进她的怀里,兰英推拒了几声,见邱晨真心实意地给,也就欢欢喜喜地收了。

邱晨送她出门,一边和兰英道:“兰英姐,这回去府城,又谈拢了一桩生意。这样以来,原本打算秋后起屋子的,只好赶着找人买料盖起来了。你回家和大川叔满囤哥说一声,找人、买料、看日子,越快越好……索­性­也是盖一回,就把两套院子一回盖起来。”

兰英听得欢喜,连连答应着:“一回起两套院子,那得多阔亮啊!成,我回家就和她爷和他爹说,这几天麦秋大都忙完了,差不多有一半人家的秋粮也种下去了,行动慢点儿的,也就再三两天功夫。种完了秋粮,地里的活儿就没那么急了。”

顿了顿,兰英又道:“你这个时候盖房子,村里好些人该念佛了。今年咱们村里麦秋好些人家的麦子糟践了,挨到过秋这段日子正不知咋过呢,你这一起屋子,怎么也能抽出一两个青壮过来­干­活,好歹不用担心断粮挨饿了!”

想起那日大雨后撕心裂肺的哭号,邱晨嘴角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唉,这个时候的农人完全是靠天吃饭,涝了、旱了、冷了、热了都不成,赶上要紧的时候,一场雨一阵风都可能让辛苦半年的血汗成果颗粒无收……而且,这个时候农民还是国家赋税的主要来源,另外还要承担徭役、兵役等等……实在是活得太难了!

送了客人,关了院门,邱晨招呼着俊文带着俊言俊章去洗漱睡觉,她也转回正房,带着阿福阿满睡觉。

赶了一天的路,两个孩子毕竟是累坏了,刚刚人多热闹,他们还兴奋的亮晶晶的眼睛,不过片刻,就睁不开了,邱晨扯过薄被,给两个孩子和自己盖了,吹灯,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经过白天潘家的事情,她或许会失眠,可没想到,头挨着枕头没多大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竟是一夜好眠,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一早,林家的早饭端上桌,刘三河和老何都笑呵呵地过来吃饭。

一家人刚吃完饭,俊文带着俊章俊言正在收拾桌子,兰英已经第一个过来了。

“昨晚我回家就和他爷说了,他爷也觉得行。刚才我出门,他爷还嘱咐我,让我和你说,吃了饭他先去村里转转,盘算一下人手……嗯,他爷说了,这回找帮工的把式要妥帖着些……过半晌,他爷就过来和你商量用料的事儿。”

邱晨自然知道兰英未尽的话里,是指的上一回盖学堂,收成家跟着人跑了那事儿。这不是啥好事儿,彼此心知肚明也就成了,邱晨连声笑着应了。又对兰英道:“正好,我也有个事儿和你商量。”

“嗯,啥事,你说吧!”兰英说着,挽了衣袖就Сhā手帮着邱晨洗起碗筷来。

邱晨也不和她客气,道:“昨儿我和你说了,咱们眼瞅着又要开一个新作坊了,到时候最少也得雇五六个人,加上之前的,差不多要有二十来口人了。这人多了,吃饭、穿衣就都是大事儿了,就我一个人里外忙乎,也实在玩不转,这不,我就盘算着,兰英姐以后就不用再去炒药了,到前院来,管着采买和厨房这一块,四季衣裳改什么时候铺排,也归你管,另外,咱们再商量着添一个厨艺好的掌勺……呵呵,咋样?你要是同意,咱们盖房子马上就要给几十号工人做饭,你从现在就开始管起来。”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兰英的神­色­,见兰英并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底,最后索­性­追问了一句。

“这……我又不识字,让我管着采买……铺排的,能成么?”兰英有些局促。

给人做活儿受累她不怕,但是铺排事儿,就要­操­心了。她没给人家管过事儿,但嫁人这么多年,也做了多年的饭,做了多年的衣裳,一人难称百人心这话她也是深有感触的。原来自家人有啥不如意的说开了也就没啥了,这在林家,二十多口帮工,若是有啥不满意的咋处?

邱晨自然也知道,第一次管事儿有些局促不自信在所难免,于是笑着宽慰道:“这有啥不行的。每个人每日的饭菜,咱们商量着定下个例来,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咱们就按照这个定例来,馒头管够,菜却是要定量的……之前人少,大伙儿都跟着咱们一起吃饭,自然宽裕,以后,人多了,也不能再混在一起吃了。也不止是饭菜,以后各种耗费渐渐地也要定出量来,比如四季衣裳,到了时间就买布做出来,分下去。月钱也是,年节的东西也是……呵呵,这些如今一股脑儿也没办法一下子理清爽,索­性­咱们都是刚刚开始,遇到什么事儿,咱们俩商量着定下来,以后就有规矩可循了。”

被邱晨这么一番劝说,兰英的眼睛也有些发亮,迟迟疑疑道:“你真觉得我能成?”

“成,怎么不成。你要是不成,你家里的日子咋没过哗啦了?这和你管家其实一个理儿!”邱晨毫不犹豫地给兰英打气儿。

兰英也壮了胆子,沉了沉气,一副壮士断腕般,一脸坚毅道:“既然你说我成,那我就­干­。­干­上几天看看……”

最初的那口气顶着说了半句话,后半句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邱晨想笑却只能忍着。两人也正好洗刷完了,邱晨就带着兰英去了屋里,扒拉着家里存的粮食、食材,准备拨给工人们吃的,一一交待给兰英,并单独拿出来放在一处。又取了一个账本来,一一作了登记。

最后把账簿子交给兰英道:“这个你现在看不懂不怕,一共也没几样,你看看,我给你作了记号,猪­肉­画了个猪头,面画了个馍馍……反正以后去采买,一般也是俊文赶车和你一起去,到时候,你说着,让他帮你记下来。你抽着功夫,也认认这几 ...

(个字,以后不用人也能看账簿子了。”

兰英是那种认准了事儿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不怕受累不怕吃苦,还不服输,听邱晨这么说,连看到账簿子的畏惧不安也给撇开了,反而畅快地笑起来:“成,以后有功夫我就过来让你教我认字,你可不许嫌烦的!”

“怎么会,你尽管来,纸笔都不用你自己­操­心,我这里给你准备一套!”邱晨笑着一口应下。

正好,要套了车去县城接潘佳卿,兰英这第一天上任的大厨房管事儿也就顺道去做第一次采买。两个人又合计了一番,确定了采买的品种和数量。然后就让俊文套了车载着兰英一起去了。

从交待俊文套车去县城接潘佳卿,邱晨见俊文并没有多反感,也没再愤愤,就知道,昨日路上那一番说辞起了作用了,也就放下心来。

打发他们出了门,青山家的、庆和家的还有刘占祥、林子、泉哥儿等人也都来了。邱晨扫了一眼,见没少一个人,嘴角就含了一丝微笑。

没有罗布麻,粉碎的活计之前也做完了。邱晨就安排众人把药粉混合均匀,过几遍筛之后,分装到小瓶子里,再用石蜡封口,贴标签。

众人分工,流水作业,速度快了不少。另外,邱晨则带着壮子旋制保险子,如今壮子也算是熟手了,而且因为小伙子有力气,一次旋制的药丸比邱晨还要多。两个人一起,一上午就旋制了三千多粒,照这个速度,等明儿再加上俊文,两天时间就能把这一批疗伤药搭配的保险子旋制出来了。

因为马车是去县城的,中午赶不回来,邱晨就用家里的咸­肉­,去园子里拔了些青菜做了午饭,蒸馒头来不及,就蒸了一大锅米饭。

俊文和兰英跟着二魁的马车,到下午申时初才转回来。

邱晨正在东厢房门口旋制保险子,山子和几个孩子就飞奔进来,大声嚷嚷着:“海棠姨,海棠姨,先生来啦!”

邱晨微微怔了一下,搁下竹箪子,洗了洗手,略略整了整鬓角,还是带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一起迎了出去。

二魁赶着马车是从林家门口走的。邱晨出门,恰看到俊文和兰英从车上下来,随即把两人采买的米面­肉­菜都卸了下来。大壮和林子、泉哥儿、刘占祥都闻声出来帮着卸车,大伙儿说说笑笑的往院里搬着东西,又都觑着垂着帘子的车厢,都多多少少对新来的先生有些好奇。

邱晨带着几个孩子和兰英、俊文打了招呼,兰英兴奋地满脸红光的说了上县城采买的见闻,邱晨的目光却越过兰英看向马车。

二魁也早就跳下车来,笑着向邱晨打招呼,邱晨笑着点头道:“潘先生一路顺妥吧?二魁哥直接把潘先生送去学堂吧!”

这么说着,车帘一挑,潘佳卿从车厢里弯腰走了出来,脸­色­窘迫的跳下车辕,对邱晨拱手施礼:“劳林娘子费心了!”

邱晨略略福了福,面带微笑,道:“潘先生客气了。咱们村里的父老乡亲和孩子们可盼着先生早日来就馆,好让孩子们能够读书呢!二魁一家现在就居在学堂西厢房里,平日里打扫照应着。二魁夫­妇­俩都是憨厚朴实的­性­子,也勤快­干­净,有什么事儿先生尽管和他们言语。”

说着,邱晨又略点了点头,就又道:“潘先生一路辛劳,就先去学堂安顿吧,那边的物件儿昨儿都着人安排了。先生有什么不如意的,或者还缺什么……过会儿,村正和村老们闻讯一定会来,到时先生尽管言语,不要为难。”

俊文这会儿已经安顿下才买来的物事,再次转了出来。听姑姑说完,就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潘先生,我送你过去吧!”

邱晨看着侄子能够独撑一面,心中欣慰,嘴角禁不住微微地挑了起来。转回身往院子里走,眼角的目光扫过马车车厢,却看到车厢的窗帘猛地一动,然后摇晃着,马车再次动起来,往东边儿学堂去了。

咦,车上居然还有人?

邱晨微微一转心思,大致也猜到了,­唇­角往下撇了撇,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她花钱费心请的是教书先生,若是好好地教书也就罢了,真的生出什么是非来,那也不怪她对不住徐先生的举荐了。

回头,邱晨就去东厢房门口继续旋制药丸子,也就把门口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兰英忙忙碌碌地把采买回来的东西搬进了屋子里,又扯了俊言俊章帮着她把账簿子和实物一一应对了,确定没有什么遗漏、遗失,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糖角子递给几个孩子,自己转身出了房门,来寻邱晨了。

刚刚在大门口只是简略地说了几句见闻,这会儿,兰英也没顾上多说话,只把采买的物事数量一一的报了一遍,就心急火燎地去了后院。

今儿晌午开秤收了好几百斤罗布麻,这会儿只有泉哥儿一个人在炒制呢,眼瞅着天要黑了,还炒了不到三分之一,兰英­干­了那么久,知道罗布麻过不得夜,也难怪她心焦了。

不多时,俊文也从学堂转了回来。邱晨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去后院帮着炒制罗布麻、

看着俊文走了,邱晨才自失的笑了。还真是如她所想,潘母果然仍旧不放心让儿子自己来坐馆,居然跟着一块儿来了。也好,有她那样的母亲盯着,也省的传风就是雨的。反正,她昨儿就打好注意了,学堂那边儿,她只按月支银子、支米粮,其他什么事儿也不往前凑乎就是了。

俊文去了后院没多会儿,兰英就又返了回来。

邱晨笑着和她商量:“你盘算了没有,谁的厨艺好,人也­干­净,而且也能从家里离得出来?”

兰英摇摇头道:“媳­妇­们倒是有几个手艺好的,但家里都有事儿脱不得身。有那么几个能脱出身来的,手艺又不咋样……”

邱晨看到兰英皱着眉头,一脸苦恼的样儿,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兰英姐,咱说是媳­妇­儿,可若是谁家有闺女,甚至是青壮手艺好,只要人­干­净能脱出身来,也成啊!”

兰英听着眼睛睁的大大的,然后,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大声道:“瞧瞧我这死脑筋,咋就不知道变通变通呐!”

说完,也不理会邱晨笑的弯了眼,只顾着皱着眉头思索,却好半天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邱晨看着实在替她累得慌,索­性­提示道:“你家芝儿我看就不错,还有那天小臭家的那个秀儿也挺好。不过,芝儿过来就不用跟着你上灶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你公平不公平的,你也难做。玉香我看着手艺不错,人也勤快­干­净,就把她拨过来上灶,让秀儿给她打个下手。芝儿么,你自己受点儿累,带带她,让她去后边做活儿吧。”

说着,邱晨不等兰英回话,又道:“以后,人多了,活儿也多了,我就想着定量支工钱了。­干­多少活儿给多少工钱,能­干­的也没了怨言,不能­干­的,也说不出什么来。你家芝儿手巧,人也伶俐,就让她跟着先炒罗布麻。晚上你也别给她分派活计了,让她过来和阿满一起,跟着学几个字……嗯,以后也好安排!”

邱晨这 ...

(么安排,一下子就替芝儿都安排妥帖了,连以后的进身机会都铺排好了,兰英又怎么会不乐意。登时笑的见牙不见眼了,欢喜地连连福了几福,道:“这丫头的事儿我就不管了,你怎么铺排都成。哦,趁这会儿有功夫,我去趟小臭家说一声,让他家秀儿明儿就来上工!”

“你就这么笃定人家一定肯来?”

“怎么会不肯?咱们用人的话要是放出去,我敢说用不了一顿饭功夫,咱们的大门都能堵了……”说着话儿,兰英早走远了,最后的声音都是从大门外传进来的。

这副风风火火的脾气!

邱晨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旋制药丸子。

旁边不远的大壮把邱晨和兰英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就暗暗盘算,他是家里的老二,上边还有哥嫂,下边也有一个妹妹,如今也十一了,到年就十二了,­性­格温厚羞涩,却很能受累,平日在家里做饭喂猪做针线都能做得起来。大哥娶了亲之后,大嫂虽然也能吃苦受累,但却总是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渐渐地大哥也有些偏向自家媳­妇­,出去打个零工挣的钱都偷偷塞给自家媳­妇­存着。

眼瞅着爹娘年龄大了,也没甚本事,他还好说,男子过了二十娶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女孩儿一般十四五就开始说亲,约摸十五岁左右说定了,十六岁嫁人正好,若是拖上两年,到了十八岁还未嫁人的,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闺女……这个名儿,可不比寡­妇­强多少!

刚刚,耳听得海棠姨和满囤婶子商量用人的事儿,他就想开口,可稍一犹豫的功夫,海棠姨就安排好了,提都没提他妹妹……唉,也难怪,他妹子虽说是个好的,但就是面皮儿太薄,轻易不肯出门,人家见都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想到。

想到这里,大壮暗暗盘算起来,听说,东家眼下很快就要起新屋了,到时候,怎么说也得把妹妹和娘叫来给林家帮几天忙,让东家认识认识,相信自家妹妹那么勤快­干­净又厚道的­性­子,一定能够得了东家的喜欢。再有活计招人,他也好开口求情。

邱晨也不知道大壮心里想了什么,只这会儿心里的事儿都铺排好了,心情轻松,手下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这一下午,到吃晚饭时,两个人竟然旋制了四千多颗!

兰英出去时辰不长,芝儿带着香儿就过来了。

邱晨也不和这小姐妹客气,知道是兰英回家说了,让芝儿即刻过来上工。她也不跟芝儿客气,让香儿跟着灵芝满儿一起吃点心玩耍,单独带了芝儿去后院替换玉香,又拿出几样食材来,让玉香收拾。

一边安排着,邱晨一边道:“我琢磨着,你也成亲几个月了,说不定啥时候就要有好消息了。跟在他们在后院­干­活,累不累不说,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就索­性­让你过来主持灶上的活儿。你兰英婶子去了小臭家,赶明儿,就让秀儿来给你打下手。这活儿不累,一天三顿饭做饭了,洗刷­干­净了就没事儿了。工钱暂时照旧,若是做的好了,以后也能再涨!”

玉香听邱晨替自己考虑的这么仔细,心里感动还来不及呢,再说,她跟着在后院,那些粉碎的活儿太重,她­干­不了,炒药的活儿,就她这随时会有身子的情况,也知道人家不会教自己。倒是灶上的活儿,都是在家里做惯了的。原来以为自己的厨艺不错了,真到了林家,见过海棠婶子炒菜做饭,才知道自己那点儿手艺真真的拿不出来。这会儿,听说让她上灶,根本没什么意见。

连忙笑着道:“海棠姨不用顾虑我想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呢。再说,我也愿意做这些灶上的活计……呵呵,说句厚脸皮的话儿,若是真的把海棠姨做饭的手艺学了来,哪天去县上开家食铺子,也能赚大钱了!”

说完,玉香又觉得自己孟浪了,正要解释,却听邱晨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敢情好,我这点儿手艺算啥,你想学尽管说,我指定不留手儿!”

说得玉香又是欢喜又是兴奋,却仍旧忍不住问:“海棠姨,刚刚我说自己开铺子,你不怪我心大?”

邱晨觑了觑这个容貌娇美的小媳­妇­,笑道:“心大怕啥?平自家手艺、力气挣钱吃饭,正大公开地说出来有啥不对的?又不是存着那坏心思,只偷偷摸摸地偷师,使坏的,大大方方学本事,我都支持!你们以后真开起自己的铺子来,也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我也只会觉得脸上有光不是!”

说这话,邱晨并没有刻意扬声,也没有避讳谁,一番话说得大大方方的,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她实实在在的心里话。不但玉香听到了,大壮听到了,恰好林子和刘占祥抬着一笸箩装好的疗伤药过来,也正好把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人一对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兴奋。

东家既然这么大大方方地说,想学她就教,他们再把不住机会,那可真是比猪还蠢了。他们心里也飞快地盘算着,他们倒没有玉香说的那样,出去自己开什么铺子,他们只想着跟着东家学好了手艺,就在林家做,做不了管事,做个师傅也比现在的工钱高多了。到时候,一年几十两银子的入项,还管着吃穿,不比去开什么铺子­操­心受累的差!

又过了顿饭功夫,兰英带着小秀也转回来了。跟着小秀过来的还有她的爹娘臭子夫妻和小秀的七个弟妹。臭子夫妻年龄并不大,臭子媳­妇­不过刚三十岁,却黑瘦苍老的彷如老妪。

一进门,臭子媳­妇­就拉着小秀要给邱晨行礼,臭子也搓着手一脸讨好地笑:“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错处你尽管打!”

这话让邱晨皱了眉,这个当父亲的不能给予孩子们富足的生活,本就失职无能,居然还如轻贱小秀,实在是让人看不起。

兰英看出了邱晨不高兴,笑着道:“小秀爹娘感念你给小秀一份工做,非要过来亲口说声感谢……”

臭子媳­妇­也道:“小秀这孩子在家里做家务带弟妹的活儿都做得,林家娘子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

这话还算中听,邱晨脸­色­稍缓,点点头道:“兰英姐想必也和你们说过了,我这儿的活儿不算累,却需要特别仔细耐心,今儿让小秀过来,也不是说定了就用她,还要试用上一个月,这一个月,每天我给三十文钱,管一顿晌午饭。一个月做下来,小秀做得好就会被正式留下来上工。到时候工钱还会涨。”

臭子和媳­妇­两个忙笑着道:“三十文都不少了,不少了!小秀儿没上过工,也没出过门,见识少些,还望林家娘子多指点多担待!”

邱晨自然点头应了,使个眼­色­,兰英就笑着把臭子夫妻送了出去。临走,小秀的几个小弟妹,都眼巴巴地盯着那边玉香收拾出来的饭菜,邱晨转开目光,狠了心没去理会。

她是招工人,不是开救济所,因为有了雇佣关系的存在,就不再是简单的村邻,她就需要考虑之后和工人之间的关系,必须让工人明确好好做工才能受到重视的概念。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工人以可怜换取施舍养成习惯。

送走了小秀爹娘,邱晨见玉香已经做出了一个炒菜一个凉拌菜出来,她就唤了俊言俊 ...

(章过来,盛了两盘菜一盆米饭,让他们给学堂的潘先生送过去。

刘占祥和林子把上午领的疗伤药分装完了,封了石蜡。剩下的还要等保险子旋制晾晒好后才能再次分装。看看时间还早,就过去帮着揉捻摊晾罗布麻,加上兰英也过去帮忙,七八百斤罗布麻堪堪在黑天前炒制完了,一层层摊晾在竹箪子上,架在后院晾药棚子里。

邱晨没想到他们赶着把活儿­干­完了,之前就已经让玉香给大伙儿做了晚饭,这会儿也招呼着一起在前院放了桌子吃了。

然后,在饭桌上,邱晨就把这一次的工作调整和计件薪酬制度宣布了一下。

兰英调出来做了采买和保管,由俊文带着泉哥儿做炒药这一块,其中包括罗布麻的炒制,也包括疗伤药的炒制;刘占祥带着林子、二魁负责药料的粉碎;青山家的带着庆和家的、香儿负责罗布麻的晾晒、揉捻和分装这一块,三人的月钱都提了一格,由之前的二两半,提到三两一个月。芝儿和秀儿新来,都有一个月的试用期,月钱五百文。一个月后,签了年契,再看能够做的活计多少定月钱。

这个安排公布了之后,大部分都是满脸的欢喜,只有庆和家的笑的有些勉强。她和青山家的一起来的林家做工,兰英她不敢比,她却自认为不比青山家的做活儿少,青山家的提了小管事涨了工钱,她却仍旧没动……

不过,邱晨很快又说了:“这个调整有些人没动,心里也不用有意见。只要肯受累,用心,紧接着,咱们东边儿院子起来后,就还要上一个作坊。到时候,管事儿的少不得也要从咱们这些人里挑。大伙儿只管放宽心,只要肯用心,以后升迁的机会还有的是。”

这话音未落,泉哥儿、林子和大壮就率先叫起好来。他们年轻,来的又最晚,这一回没提升他们,他们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一说以后提升涨工钱的机会有的是,他们年轻人自然最欢喜!

邱晨微笑着,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见庆和家的脸­色­稍霁,勾勾­唇­角,低头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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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海棠娘来了(修)

( 第九十九章海棠娘来了

吃完饭,几个­妇­人闺女帮着把锅碗瓢盆收拾了,洗刷­干­净。『』邱晨把剩菜合在两个碗里,一碗给了秀儿,一碗给了林子。这些人家,也数着他们两家日子清贫,其他人自然没有二话。

送众人出了门,没多会儿功夫,满囤爹刘大川就带着满囤一起来到了林家。兰英也带着栓子一起跟了回来。

满囤爹向邱晨交待了村里力工的情况,大致能招五十来个,到时候一起下手,大概二十来天,东院就能建好,再翻盖西院用时就少了,十天就能差不离。也就是说,一个月功夫,能抢在入伏以前,就把东西院的建设工程都做完了。

这些事儿,虽然盖过一次屋子,邱晨仍旧所知甚少,满囤爷俩又是周到全面的,人也实在厚道,她完全没有二话,只和满囤爷俩约好了,仍旧由满囤爹去东山找曲半仙看日子看方位。满囤则从明儿起带着力工们开始清理场地,该垫的垫该平整的平整。俊文则去程家店定砖瓦,再去县里问问满仓,托他购买的木材房梁可曾买好。

邱晨一提起满仓来,没想到满囤爹接了口:“哎,瞧我这老脑子不记事儿了,竟忘了和你说了,前儿满仓家来一回……”

一听这话,邱晨就忍不住打断道:“满仓兄弟回来啦?”

满囤爹脸上没有太多喜­色­,倒是满囤憨厚地笑笑,接口道:“是啊,就是你们上走的那天回来的。原来是想着回家帮乎着收麦子,他几年没在家,没算准日子,回来一看,家里的麦子都打好入了仓了……嘿嘿。”

“呵呵,那也是满仓兄弟挂记着家里,挂记着大川叔和婶子呐!”邱晨顺着说了一句。

满囤爹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继而又道:“那日他回来说了,房梁和檩条都买下了,都是上好的红松木。就是门窗的木头没看好,都用红松的倒是好,就是价格高点儿。若是用其他的木头,差着等价钱就差了好些个,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原本想着回来问问你的意思,没寻思你们出了门。”

邱晨一听房梁檩条买好了,其他木材听这话也不缺,无非就是多花钱少花钱的事儿。去了一趟府城,吃饭住店买东西,一共也没花多少钱。两千两银子又带了回来。家里还有一批罗布麻,去府城前送了两车,要是送到回春堂也能结回一笔钱来。更别说,云济琛和廖文清这几天就会把建制造作坊的启动资金送过来……所以,银钱并不缺。

这盖一回房子可是大事儿,不说千秋万代,怎么的也得住上三五十年,木料自然是用好的。

不过,这话邱晨也不用跟满囤爷俩说,只笑着道:“有木材就成,明儿再让俊文去一趟县城,看着先雇几辆车,把大梁和檩条拉回来,顺便和满仓兄弟说一声,让他帮忙把门窗的木料也买了,咱们再去一趟运回来。呵呵,有满仓兄弟帮忙,可省了我的大事儿了。”

满仓爹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小儿子的事儿,听邱晨这番感激的话,也只是摆摆手:“他也就这点儿用处,还能做啥!那行,先这么定下,明儿就各人开始忙乎各人的。这些大事儿定下,再想起啥事儿来,临时也都能解决了。”

说着,起身带着满囤一家就往外走。

满囤紧跟着自家父亲出了门,兰英稍稍落后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那日满仓回来,和栓子他爷­奶­闹的不欢喜,栓子他­奶­哭了两三日,这两天才好些了。”

邱晨闻听此言,颇为惊讶,实在想不通,满仓外出几年未归,让老父亲老母亲牵挂担心不说,还替他抚养着襁褓中的女儿……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咋又和爹娘闹的不愉快了?

不过,显然这会儿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兰英匆匆搁下那两句就拉着栓子追着丈夫和公公的背影去了。邱晨心中疑惑,却也对别人家的事儿不怎么感兴趣,招呼着俊文和四个小的回屋睡觉了。

躺在炕上,身下炕面的温热让人有些焦躁,两个孩子即使睡在炕尾,也盖不住被子,盖上没一会儿就给蹬了……

邱晨在不知第几次给孩子们盖了被子后,伸手摸摸两个孩子有了些­肉­­肉­的胳膊腿儿,看着两个孩子恬静的睡脸,心中不知不觉地柔软下来,放松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等新屋子建好后,就留出一间卧室来,买上一架床,夏天睡床,冬天睡炕。

一会儿又抚着孩子们想,这些天忙得,连端午都忘记过了,原打算给孩子们裹几个粽子吃的,还有记忆中的五­色­线……好像刘家岙这块儿的百姓没有这些习俗,混的她也给忘了……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早地起了熬了一锅粥,烙了薄饼,又去后院的香椿树上折了几簇­嫩­椿芽,炒了个椿芽­鸡­蛋。见俊文兄弟起了,邱晨就打发俊言俊章去跟二魁传话,让二魁过来吃早饭,然后跟着俊文一块儿,去程家窑定砖瓦,再去一趟县城,把之前满仓买好的檩子和屋梁运回来,再和满仓说说门窗木料的事儿。

她这边的薄饼还没烙完,二魁就过来了。

“二魁兄弟,快洗洗手吃吧,吃了你们赶早儿走!”邱晨笑着招呼着。

没瞅见,二魁家的也跟在后边走了进来,笑着道:“他吃了早饭了,你只管着招呼着文哥儿吃吧!”

“嗳,咋那么早?”邱晨一边说着,手下一边麻利地用薄饼裹了香椿­鸡­蛋,打了五六卷儿,盛在盘子里端出去,“吃过了也再吃点儿,这一路上颠哒着,饿得快。再说,你们一路上好多事儿,到了县城吃饭还不定啥时辰呢!”

见俊文招呼着二魁一块坐下吃饭,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也拉着山子石头去洗手,邱晨才返回屋里来。二魁家的已经搭上手烙起饼来了。

“哎,这活儿你可做不得了!”邱晨连忙上去接过来,一边儿瞅了瞅二魁家凸出来的小腹,笑道,“这娃儿倒是知道疼你,也没怎么折腾!”

二魁家的顺势在灶坑前坐了,伸手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笑着感叹道:“咋说不是了,刚怀上她的时候,还以为难以保全了,幸亏了你……”

说着,想起当初的种种烦难和委屈,二魁家的仍旧红了眼圈儿。

“看看你,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一家大小的好好地,等过些日子再起了屋子,就万事不愁了!”邱晨一边烙着饼,一边劝慰着。

二魁家的也红着眼笑了。然后才开口道:“昨儿晚上,村正和村老们都到学堂里来过了。和徐先生定好了,今儿让先生歇一天,也让村里的孩子们到学堂里认认人、报报名,定下来之后,从明儿开始上课……这是我进去送热水听见的,想来,今儿村正和村老们还会打发人过来和你说道。”

邱晨笑笑,盛了一盘饼,招呼着俊章俊言端出去,回头笑道:“我挑头建学堂请先生,就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念书的地儿,这些事儿,村正村老们和先生商量了就成,来和我说不说的也没啥。”

话虽这么 ...

(说,邱晨却断定了村正一定会打发刘满银过来找她说话,别的不说,每年给先生的十两银子还等着她往处拿呐!

听邱晨则这么说,二魁家的也知道她的脾­性­,不是那种爱显摆爱挑理的,也就把这话儿撂开了。转而说起潘先生的老娘来,看着倒是个严谨的,潘先生的屋子统是她自己个儿又重新布置了,也不让旁人搭手。

这是把所有雌­性­动物都隔离开来的架势啊!

邱晨暗笑,嘴上却淡淡道:“想来,潘先生家里也是读书人家,和咱们的眼光儿不同吧。『』她不用旁人,索­性­就不用理会了。要是当初知道潘先生的娘亲跟了来,倒不用让你们但那个做饭的事儿……”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想起,曾经说过和二魁家的一块儿起屋来着,于是就问道:“我还正有件事要和你跟二魁商量呢。这几天我铺排着把屋子盖起来,你和二魁商量商量,跟着一起把屋子盖起来吧?砖瓦、木材、工人都便(bian)宜。你们的银钱不够也不碍事,先从我这里出上,反正二魁日日过来做工,以后慢慢地从工钱里扣出来就行了,也不用你们特意攒钱还账!”

二魁家之所以跟着过来,就是因为从俊言俊章口中听说了林家盖房子的事儿。如今,听邱晨主动地说起来,还如此拉拔他们,自然是欢喜又感动,连连笑着应了:“那敢情好。银钱倒是也攒了十几两了,我们也不用盖多好了,先把主屋和院墙盖起来,厢房什么的,以后手头宽裕了,慢慢儿再添补也成……”

一家有一家过日子的习惯,既然二魁家这么说,邱晨也不勉强,笑着道:“只盖正屋和院墙,那就快当了,充其量也就一集功夫。”

二魁家的也抿着嘴儿笑着,“嗯,我娘家兄弟多,说一声他们必来帮忙的。等会儿二魁去镇上,顺道儿给我娘家捎个信儿,明儿就让他们过来,把土坯脱出来……我和二魁商量了,我们就不盖砖瓦房了,还是盖石头建脚土坯墙的,只把屋前面贴一层青砖,又好住又齐整……”

邱晨挑了挑眉,心知二魁家的之所以这么决定,必是银钱不宽裕,终是忍不住道:“红梅,我觉得你还是别费事脱坯了,怎么说,土坯墙也不如砖墙结实耐用。你也不用盘算别的了,只和二魁商量着把地皮买下来,买材料、请工人的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最后,核算核算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们记着帐,你们啥时候腾挪开了,手里宽裕了,再来跟我算账就成。”

二魁家的被这热乎乎的话说的,又一次红了眼圈儿,却止不住一脸的笑,连声道:“那行,我这就去和栓子爹说去!”

说着,拔腿往外就走,那速度吓了邱晨一跳,连忙嘱咐她小心着些。

二魁家的不好意思地笑着应了,哪里慢的下来,匆匆出屋和二魁说了,又踮着脚跑回去,把家里的存银拿来给二魁带上,让他也借着这一趟把砖瓦定下。

邱晨在屋里听得清楚,也知道二魁两口子虽然厚道朴实,却是最要强的­性­子,跟着林家一块盖屋子起房子图个便(bain)宜,但银钱上大概是不肯占便宜的。

打发俊文和二魁走了,邱晨也拿出两匹绡纱给二魁家的,给几个孩子做夏衣。又再三嘱咐她尽管慢慢做,不等着穿,才把二魁家的送出门。兰英和青山家的诸人也都过来上工了。

老何吃过早饭,又去池塘上转悠。这些日子,荷叶已经露出了水面,并渐渐舒展开来,一片片碧绿浑圆的叶片立在水中,含碧凝翠,虽仍纤小,却已初露亭亭之­色­,给这小山村平添了一道景­色­。只是那鱼苗一直没问到有出售的,都是老何抽空儿在溪水中捞来的,但毕竟数量不多,让这位勤劳的汉子总觉得浪费了这么大一片水面。是以,只要吃过饭,老何总会去池塘边转悠,一是关注莲藕的长势,二来也是琢磨着,再给这片池水添点儿什么,不然真觉得对不起东家给的那么高的酬劳。

刘三河却落后了一步,和邱晨说了秋种的事儿。

林家有不到四亩地,其他二亩多点儿已经种了芝麻,苗儿如今都老高了。割完麦子替出来的一亩多地,如今已经整出来了,也已经种了绿豆、黄豆、谷子之类的。邱晨听他说了一遍,只嘱咐需要上肥什么的过来说话,家里养着大牲口也攒了一些粪肥,不够就拿些钱去西头五爷家买。

刘三河的话刚说完,刘满银就上门了。

邱晨让着他进门喝茶,刘满银也不肯,只简单地交待了和潘先生商定的事项,就带着两个儿子,几个亲弟弟堂兄弟一起去了工地帮忙­干­活去了。

说了几句话,满囤带着十多个力工也过来收拾场地,帮工们也开始­干­活,邱晨就去给帮工们领药料,分派活计,又去院子东边的空地里看过满囤和力工们,转回来,又帮着兰英和玉香、秀儿铺排午饭,完了,又继续和大壮旋制药丸,忙得简直是脚不点地。

忙乎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众人又各自­干­活去了。

因为俊文不在家,邱晨就帮着俊言俊章去收罗布麻。还没忙乎完呢,就听得马车的声响,很快,山子和栓子就跑进来报信儿,说是大舅舅回来了。

俊言一听,立时跳起来飞奔了出去,邱晨也和交售罗布麻的乡亲们打了个招呼,迎了出去。

穿过人群,邱晨就看到一辆马车正沿着池塘的边缘绕过来,跟着马车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汉子,黝黑脸膛,笑的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是大哥杨树勇还是谁!

杨树勇这趟回杨家铺子收麦子,一去就是十多天。之前邱晨还没觉得怎样亲近,这再返回来,却感觉到满心的欢喜止不住地涌出来。

“大哥……”邱晨一声唤还未落下,目光就看到马车上坐着的一个老­妇­人,正扶着车架子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看着邱晨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妹子,我把咱娘带来了,你咋……可不是欢喜傻了?”杨树勇一脸欢喜地拍拍迎上去的俊言俊章,一边笑着道。

邱晨目光有些不敢迎视这位满眼泪水的,神情激动地母亲。

但她的理智却告诉自己,她如今就是杨海棠,就是这位老­妇­人的女儿……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就有责任有义务,替杨海棠孝敬爹娘,养育儿女……

努力稳定着脸­色­,邱晨终于拖着脚步迎了上去,伸手扶住马车上颤微微地老­妇­人,涩涩地唤了一声:“娘……”

“海棠,我的儿,可是苦了你了……”老­妇­人一把紧紧握住邱晨的手,仿佛攥住了什么救命的浮木,身体往前努力倾着,努力想要睁大泪水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女儿的容貌眉眼……但是,这些努力都在激动地情绪之下成为枉然,一句话没说完,老­妇­人已经搂住邱晨哭了起来。

乍然被一名完全陌生的老­妇­人搂进怀里如此痛哭,邱晨只觉得身体四肢都僵硬的有些发疼。

可耳中听着老­妇­人哀戚的哭声,感受着一个母亲的牵挂和痛惜……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的外婆,想起了那些个去银行查收毫无温度的数字的情景……上一世,她从小失了父 ...

(母之爱,仅有的相依为命的外婆也早早地离她而去,让她虽然不是孤儿,却如孤儿一般,孤零零地在那个世界里拼搏挣扎努力,只因为想要早一日凭借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那一世,她孤苦伶仃,这一世,她虽说投身在一个贫苦的山村,家庭清贫,甚至夫死新寡,可她也拥有了前世没有的亲情。先是大哥大嫂、二哥、侄儿们,如今又有生身娘亲……这是上天对她的补偿么?

不知怎么的,她的身体放松下来,手臂也轻轻地环住了老­妇­人的腰身,眼睛也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泪水,并在不知不觉地淌了满脸。

“嗳,娘,你老这是……”杨树勇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心中也是酸涩难受,却也知道再这么当街哭下去不好看,张口想劝劝自家老娘,却又不知如何说,只好转了方向,改为劝慰相对冷静的妹妹,“妹子,你快别在这里哭了,赶紧扶着咱娘进屋……这会儿,咱娘来了,你们娘俩有啥话不能屋里说去!”

杨树勇两面为难着,兰英和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也闻讯赶了出来,几个人笑着上前把邱晨母女分开,兰英和庆和家的一边一个扶了海棠娘往林家走,兰英一边儿笑道:“婶子,你也别难受了,你看看海棠妹子如今的日子,过得多红火,这马上又要盖屋起院子了,您老该高兴才是啊!”

庆和家的也跟着笑道:“是啊,咱们都是给人当娘的,这当娘的惦记闺女的心都知道,可来到这儿,你看看海棠妹子的日子过得好,两个孩子也壮实康健,又乖巧聪明,你老也就该放心了,该跟着高兴才是啊!可不能太想不开了,你老要是哭的受不住了,还不是让海棠妹子着急心疼啊!”

海棠娘这会儿已经收了眼泪,连连擦着眼睛,努力地看着眼前齐整的青砖大院,还有高耸的门楼、油亮的黑漆大门,还有门里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脸上的悲戚终于渐渐地退了去,逐渐被浮上来的喜­色­所替代。

这会儿,阿福阿满也懵懵懂懂地跑了出来,邱晨赶紧招呼两个孩子:“福儿满儿,这是你们姥娘啊,快叫!”

“姥娘!”阿福乖乖地叫人。

阿满则比较­精­怪,凑到海棠娘跟前,睁着大眼睛看了看,糯糯地问:“姥娘,你是我娘的娘亲么?”

“嗳,乖儿……”海棠娘看到一双儿女,不由又勾起了满心的酸涩,可被满儿小丫头这么一问,那酸涩就不知不觉地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喜爱,伸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抱抱这个,亲亲那个,连连亲昵了一阵子。

福儿满儿才在娘亲的提醒下,一边一个,代替了兰英和庆和家的,扶着姥娘往家去。

老娘来了,邱晨也不能不管不顾,就索­性­把收罗布麻的活儿交给俊言俊章两个小的,她则赶忙进去,给海棠娘端了水洗了手脸,扶着老娘上炕坐了,外边兰英带着玉香和秀儿已经麻利地做了两个菜,腾热了馒头端上来。

“婶子这一路赶过来,晌午饭还没吃吧?赶紧趁热吃吧!”兰英说着,秀儿和玉香又端上两碗粥来,邱晨接了,分别送到娘亲和大哥面前。

看着海棠娘刘氏和大哥杨树勇开始吃饭,邱晨就笑着对兰英道:“兰英姐,劳烦你在这里跟我娘说说话,我去大门口看看,俊文今儿不在家,就那几个小的,别出了什么差子!”

不等兰英开口,刘氏就摆手道:“你们都去忙,不用人陪着我,索­性­我今儿又不走,等你们忙完了,咱娘儿们再说话!”

“嗳,娘,那我……其实,俊言俊章现在识字了,算账也利落,就是我看着今儿交罗布麻的人多,我就是怕他们小哥俩忙不过来!”邱晨立刻答应着,完了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说不过去,又赶忙解释了一句。

刘氏笑呵呵地嗔道:“这还用你说!哎,你还怪有法子的,俊言俊章这俩小子在家可能闹腾,就是俩皮猴子,没想到来了你这儿,不但认了字,还能帮着收药了……呵呵,快去吧快去吧!”

邱晨笑着招呼阿福阿满陪着姥娘,这才顺势出了屋,来到院子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间短了还成,时间长了,刘氏这当娘的难免会念叨女儿小时候的事儿,到时候,让邱晨咋搭话嘛!唉!

算了,且躲一时算一时吧!

真到了躲不过去的时候,她就那现在的事情打诨,要不就问家里的种种……希望,不会让刘氏起了疑心!

这一出来,邱晨先去大门口帮着俊言俊章收了罗布麻,又去工地上看了一回,之后实在说不过去了,这才转回屋里,却见海棠娘刘氏歪在炕上睡着了,阿福阿满一边一个也跟着睡了。她这才再次溜出来,去东厢旋制药丸子。

壮子连续旋制了两天,手法更加娴熟了,不过,因为邱晨事儿多,这一天下午还是没能把保险子旋制完毕。大壮就主动提出来,晚上加个班。邱晨倒是正中下怀,正好有借口不用早早地回屋陪着老太太拉家常。

杨树勇吃过午饭后,也顾不上疲惫,就去了院子东边的工地,一直跟着忙乎到天黑才跟着力工们一起转回来。做活的人刚刚停手,马玲儿叮当,加上马蹄踏踏,和赶车人的吆喝,隔着老远就知道来了马车队。

邱晨脸上一喜,道;“一定是俊文回来了!”

说着,就疾步迎了出去。果真,是俊文带着十来辆马车一起从县城拉着屋梁、檩子还有木材转了回来。

不用邱晨招呼,院子里的青壮们、林家的帮工们都齐刷刷地出来卸车。檩子、木材什么的不说,光盖屋用的大梁就有六架大的,四架小的,装了八车。就这样,俊文还说,这还只是一部分,县城里还有八架小梁、四五车檩子,还有做门窗的、作立柱的,若是用十辆车,怎么还得运两趟。这还是满仓根据两进院落的木材用量购买的,如今,林家定下起了东院后,就翻盖西院正房,加盖东厢和后二进,自然的,又需要不少木料……

听着俊文这么说,邱晨­干­脆就让俊文去和车队说,让他们住下来,连着给林家拉几天活儿。俊文自然答应着,去和车把式们一说,没有不同意的。

一下子添了十多个壮劳力吃饭,邱晨难免又帮着兰英三人忙乎了一阵,这才打发众人吃饱了,满囤就带着力工们各自回家,帮工们也散了。

不等帮工们散了,满囤爹就来了林家。满囤爹过来和邱晨、杨树勇商量,他去东山请曲半仙看了日子,在两天后就是宜起屋破土的黄道吉日。邱晨也没话说,好在只要不破土,比如备料,比如清理场地之类的工作都可以进行,也只能先做着这些。

时隔不到两个月,林家再次盖房,在小山村刘家岙的震动是不言而喻的。无论是当面的恭喜,还是背后的议论,邱晨听得到也想象得到,只不过不去理会。

吃晚饭的时候,邱晨就把谈好了新生意,建好房子就加开作坊的消息告诉了来清理场地的青壮们,自然是引来一阵叫好声。

吃过晚饭,邱晨交待了一声,就带了阿福阿满,去了刘玉贵家,将建房子的事情,和村正说一声。

...

林家再次建房的事儿,刘玉贵早就听到了传言。而且,就在邱晨娘仨过来前不久,他家里还坐着好几个人,叫嚷着一山一水一地都有一定的气数,林家的气数太旺,就会把刘家的气运给压住,林家越强,刘家就会被压的越弱。

说林家一再地不商不量地就建房,上一次收成之所以滚崖,就是因为林家起屋仿得,这一回再让林家建了房,还说不定出点儿什么事儿呢。若是不予理会,时间长了恐怕村名都得改成林家岙,而不是刘家岙了。

也有人说,林家把着刘家岙的东山口,‘紫气东来’,那点儿好气运都让林家占了,刘家的子子孙孙都沾不上了……

还好,这么说的人不是太多,就那么几家,刘玉贵自信还能压服住,不过,他做了这些工作,也不想不声不响地,怎么也得让林家知道不是!

可不等他表功,邱晨就把盖房子是为了开作坊的事儿说了,还隐约透露了一个口风,等作坊建起来,还可能向村里招工人做工。

刘玉贵登时庆幸起来,幸好没有嘴巴太快,说出什么话来。

然后,刘玉贵很负责地表态:“升子媳­妇­啊,这是你林家替乡亲们做的大事儿啊,全村人都会感念你林家的……咳咳,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托着!”

邱晨要得就是他这句话,立刻起身施礼道谢后,又笑着道:“这些日子,咱们村子附近罗布麻已经采的差不多了,我就琢磨着,咱们山上还有双花、连翘等药材,大伙儿上山采不到罗布麻,也可以采这些东西。另外,我寻思着,满银叔和大江兄弟也替我受受累,在去四邻八村收罗布麻的时候,和那些村里的人说一声,到时候,满银叔和大江兄弟去收罗布麻的时候,捎带着就收回来了。当然,质量还是不能有一点儿差池,不得有杂物、枝叶……呵呵,这个说起来就比较麻烦了,满银叔要是有功夫,就抽些时间去我那边,我细细地和满银叔说说。”

这话一说出来,在旁边陪着的刘满银差点儿一口答应下来,还是刘玉贵咳嗽了一声,这才让他转开目光,热切地盯着自家老爷子,只怕老头儿的别扭­性­子犯了,一口给拒绝了,那可就是把到嘴的肥­肉­推给别人啊!

还好,刘玉贵老爷子垂着眼沉吟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咱们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就是同村的乡亲。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林家有没有亲族近支的,既然有了难处,说不得我们都得拉一把……”

刘满银听着自家老爷子说的太虚了,他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咳了两声,提示老爷子别太过了。

刘玉贵瞪了儿子一眼,点点头道:“这事儿我做主应下了。眼下既然你家盖房子,就让你满银叔带着几个人过去帮着你忙乎完了,再赶着车去四围村里转转,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儿,你就不用太挂记了。到时候,你满银叔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听刘老爷子说的冠冕堂皇的,却还是答应下来,邱晨心里好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笑着道了谢,就告辞出来。

刘满银和季氏送她们呣子出门,季氏一直抱着阿满,对邱晨道:“福儿娘啊,后日你啥时候开始忙乎啊?我好带了大江大河家的去给你帮忙。”

自从上一回林子和泉哥儿下水捞鱼季氏闹腾了那一回后,虽说邱晨仍旧对村正敬奉着,对泉哥儿、刘满银等人也都仍旧没看出啥来,就是对季氏没了最初的热情亲近,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客气地保持着距离。这让季氏暗暗不是滋味儿,眼看着林家的日子一天天火腾起来,她又忍不住想要修复彼此的关系。

邱晨知道这是季氏向自己示好,自然笑着道:“就提前蒸几锅馒头,婶子和嫂子们过了晌来吧。去之前婶子可和家里说好了哇,晚上可得在我那边吃了再回来,别到时候又说家里没人做饭,急着往家赶!”

“哈哈,成啊,这回我一准儿说好了。你可多做些吃食,我们娘几个吃不饱,我可不­干­!”季氏说笑着,邱晨接了阿满,告辞回家。

泉哥儿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灯笼跟出来:“嫂子,我送你们回去!”

季氏笑着道:“这小子每天回来都谝你呐,你看看,比对我还亲嘞!”

刘玉贵这边安抚好了,邱晨又去了三­奶­­奶­家说道了一回。三­奶­­奶­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只安抚邱晨,让她放开心,只管着张罗着盖房子,村里要是有人说什么,她和几位村老都不会看着的。

一场针对林家的闹事至此看似被消弭于无形了。

邱晨该做的都做了,也就不理会兰英、青山家的几个人传到她耳朵中的闲言碎语,只心里默默地将那些暗中算计林家的人给拉进了黑名单。以后,林家再不和这些人犯来往。

俊文和大壮做着伴儿,加班旋制药丸子,很快就把保险子旋制了出来。邱晨正好带着孩子回来,就帮着他们把旋制好的药丸子入了库,打发大壮回家。

邱晨还为如何安置这些车把式发愁,杨树勇却早引了众人进了西厢。他带着俊文哥仨去林旭的房间睡。把南屋和堂屋让给车把式们住。炕上挤了五个年级比较大的,炕下和堂屋里,搭了桌子,五个年轻的车把式就在桌子上将就了。

到了晚间,众人散去,屋里就剩下了邱晨、阿福阿满和海棠娘刘氏。避无可避之下,邱晨先拿了一丸润肺理气的药丸子让刘氏吃下,然后就主动开始向刘氏问起杨家铺子的事儿。比如海棠爹身体好不好啊,比如家里麦子的收成咋样啊,海棠爹的身体如何啊,还有大嫂二嫂说收罗布麻,做了没有?收得多少……

海棠娘毕竟上了年纪,赶了大半天的路,虽说下午歪在炕上眯了一小觉,却总归是­精­力少了,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海棠娘的脸背着灯光,脸上的表情、五官都印在了暗影里,鬓角丝丝缕缕的银­色­发丝,却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刺眼、惨然。说起来,海棠娘年纪并不算很大,还不到六十的人呐,头发却几乎已经全白了。日间邱晨注意到,她的腰背也佝偻了,双腿也因为长期劳作明显地弯曲着,走起路来,脚步都蹒跚了。

邱晨默默地看着睡着了仍旧攥着女儿的手,睡得踏实的老­妇­人,心里忍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涩。她看着女儿欢喜,却不知道,她那个温婉的女儿早就不在了……

无声地长叹一声,邱晨慢慢地把手从老人手里抽出来,替老人拉了拉被角。

海棠啊,不管你去了哪里,你都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孝敬爹娘,养育儿女,爱护兄嫂侄儿们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指使着俊文,带了人把东屋存的罗布麻都装了车,顺道捎去清水镇回春堂。

看着一溜儿马铃叮当的大车队,杨树勇也觉得手痒,可家里起屋盖房的,毕竟不好离开,只好悻悻地把鞭子交给了二魁。眼巴巴地看着大车队最前端,胭脂拉着马车,俊文挥动着鞭子,鞭梢上一簇红缨颤巍巍地抖动着,煞是醒目好看!

杨树勇在心里暗哼一声,臭小子,不过是拉了两趟活儿,就神气活现成这样儿, ...

(要是让你出去转上几个月,你小子还不尾巴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还!

邱晨也目送着马车队走远,却没有想什么,回家就把俊文俊章、阿福阿满收拾了一回,把四个小书包斜挂在孩子们的肩膀上,让他们装上纸笔,墨砚,带着他们去学堂上学。

离得大老远,俊言眼尖,就指着学堂门外的一道蓝­色­身影叫:“先生!”

邱晨闻声看过去,果然就看到潘佳卿一身鸭蛋青的直缀,头上一块同­色­的方巾,正背着手站在池塘边,望着池塘的水面微微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邱晨没有阻拦孩子们,反而抬手拍了拍俊言俊章的小肩膀,对他们鼓励道:“既然看到先生了,就去问安!”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都毫无话说,乖巧地上前,前后两组一起朝着潘先生行礼问安。

潘佳卿听到问好声转回头,看到是俊言几个,就笑着点了点头,挥手让孩子们进学堂找自己的座位,然后就抬眼看向邱晨,却在目光与邱晨的相交汇后,迅即转来了目光,垂下头来,对着邱晨拱身施礼:“林娘子,我母亲有些什么话不中听,还望林娘子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邱晨淡淡一笑,微微点点头算是回了礼,平静道:“潘先生,我没有怪罪令堂的意思。我也是当母亲的,理解令堂望儿成龙的心思……是以,潘先生尽可转告令堂,她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说完这些,邱晨曲曲膝,非常客气地施了一礼,道:“孩子们到了学校,就有赖潘先生受累教导了!”

这前后两句话,就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和潘佳卿放在了东家、雇佣的两个层面。

说完,邱晨告辞回转,动作快而利落,没有丝毫迟疑和留恋……潘佳卿看着那抹月白­色­的显瘦背影,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却闪现出了那日林家娘子男装打扮的飒爽、­干­练来!

潘佳卿心里不禁生出一个感叹:若是这位林家娘子生为男儿的话,只怕又是一番良臣贤将,志存高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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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吃了感冒药,没来得及修改,今早爬起来修了一遍,内容没有变更,看过的亲,可以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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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刘氏教女

( 第一百章刘氏教女

虽说雇了十辆马车来,但往返县城运木头就要整整三天,这头的砖瓦石料石灰却还一点儿没拉回来。ww邱晨心下着急,送了孩子们去学堂回来,邱晨就直接绕道儿去了兰英家。

一进门,恰好遇上兰英要出门去林家上工。看到邱晨来了,兰英连忙笑着招呼,迎了邱晨往屋里走。

“这是把孩子们都送过去了?”

“是啊,那几个小东西欢喜着呢……原本想着让满儿过两年再去,可那小丫头不服气,认准了自己个儿比哥哥们还厉害……”邱晨想起满儿鼓着小嘴儿向自己耍赖撒娇的小模样儿,就禁不住想笑。

兰英也撑不住笑起来:“可不是说的,满儿那丫头那么丁点儿大,读书识字可真是厉害,我看着,一点儿不比几个大的差呢……”

两人说着进了门,满囤已经去招呼人­干­活了,满囤爹刚刚吃完饭,正在喝早饭后的那杯茶。自从邱晨给他送了一包茶叶来,这早饭后的一壶茶,就成了满囤爹最爱的事儿,每天不喝上,就会觉得人都没了­精­神。

王氏正拿着一条抹布在擦抹家具,听到声音迎到门口,笑着和邱晨打招呼。

“婶子,今儿这身衣裳真­精­神,看着你最少年轻了五六岁!”

今儿,王氏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细棉布衫子,青­色­的阔腿裤,扎着裤脚儿,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因为日子顺心,吃的也好了,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可不是比邱晨最初见到她时那灰扑扑蜡黄黄的面­色­好了太多了!

身上这衣衫布料子还都是邱晨给的,听她这么一说,王氏自然欢喜,又在欢喜中透出一丝赧然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笑着道:“还不是跟了你沾光,不然我哪能捞着穿这么好的料子!来,快进来,你叔在屋里喝茶呢!呵呵,自从你给他拿来那一包好茶叶,这老头子每天都得喝上一壶,不然就和病了似的,总说自己提不起神儿来……”

在王氏的絮絮叨叨中,邱晨进了刘家正屋,满囤爹就坐在里屋的椅子上喝茶,看到邱晨进来,也连忙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并笑着招呼邱晨坐。

邱晨笑着谢了,接过茶,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满囤爹略略沉吟了片刻,就抬头道:“这也不是啥大事儿。咱们村里也有四五匹骡马,牛多些,得有十好几头。牛的脚程慢,去程家店拉砖瓦不成,但去王家店子拉石料、拉石灰却不妨碍,牛的力气大,还能多拉些……这些日子地里没啥大活儿,村里的牲口在家里也是闲着,我去村子里说说,让他们套了车过来,帮着拉几天东西也是村里互帮互助的一个意思。”

邱晨自然高兴地一口应下来:“成啊,你老受累跑一趟,顺便给大伙儿一个明白话儿,咱用人家的骡马和黄牛,也按一个人工算账,一天也付八十文!”

“人过来你付钱也就罢了,牛马就不用了,过了你去挨家走一趟……”满囤爹还要否决邱晨付工钱的事儿,却被王氏一声打断:“还是海棠说的付工钱利即,省的欠情欠意的。再说了,不付工钱,海棠走一趟还能少破费了啊!”

通常满囤爹很少当着外人给王氏没脸,这回却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个老婆子就知道算计,欠情欠意,不欠情欠意哪来的人情往来?福儿娘多和村里人礼尚往来,多和村里人交道交道没坏处!亲戚不走还生了呢,多走动走动,熟了亲近了才好呢!”

邱晨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件借牲口的事儿,满囤爹居然也给考虑的这么周到,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虽然刚刚满囤爹这些话是对王氏说的,她却自觉正是点出了她为人处事的弱点来。

习惯了现代的独善其身,客气冷漠的交往方式,遇到什么事儿,能付工钱解决的,她就不想太费心,同样的也不想欠情欠意。可却忘了,这个社会讲的不是理智、法制,更多的是依靠人情道义来束缚维系……邱晨虽不善交际,但脑子不笨,满囤爹一点她自然就明白了老人的一片苦心。

连忙笑道:“满囤叔替我考虑的全面,那我就等用完了骡子时,去帮忙的人家走走,亲口道声谢!”

满囤爹很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顾自大步去了。

见王氏对老头子驳她的面子还有些悻悻的,邱晨就笑着道:“婶子啊,你最了解叔了,难道听不出来,他老人家是不好意思说我,指着你说话给我听的。是了,你哪里是听不出来,你这是怕我愚笨地不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替大叔描补呐!”

说着,把了王氏的手,哀怨道:“婶子,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笨的不透气儿的?唉,真是太伤心了!”

兰英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一指头点在邱晨的脑门儿上,嗔道:“你就贫吧,芝儿­奶­­奶­夸你都夸出花儿来了,恨不得拿你当亲闺女的,亏你还来呕她……”

话未说完,三个人已经撑不住都笑起来。

后天盖屋子正式开工,到时候,仅力工就有五十多个,在加上请来的木匠把式、泥瓦匠把式们,怎么也得六十多人,还有自家人和十来口帮工,再算上来帮忙的媳­妇­闺女们,估计林家到时得有百十口人吃饭。依着上次盖屋的经验,邱晨琢磨着,一顿饭的就得准备八十斤白面的馒头。这么多馒头要一锅锅蒸出来,五层笼屉,也得最少蒸四五锅……可真是个大工程!

邱晨从兰英家出来往家走着,就盘算着回家开始发面。

现在天气热了,半天就能发起来,这会儿发了面,下半晌就能发起来,今儿先蒸上几锅馒头。明儿再蒸上一天,就够几天吃的了。到了后天正式开工了,­妇­人们做菜做饭的压力也能小些。

等她回到家,却见海棠娘刘氏已经在院子里摆下了五六只大陶盆,开始发面了。

发面有两种办法,一种比较省力,就是把面引子溶在水中,然后一边往引子水里加面,一边儿用筷子搅合成糊状,然后开始发酵。这样发出来的面非常稀,等到发好了搋面的时候,就要添加大量的­干­面粉,费力的揉成面团。另一种发面的办法则是在发面的时候,往­干­面中加引子水,在发面前就把面揉成团,这样发出来的面,到了搋馒头的时候就省力许多,而且,这种法子发的面会比较香甜,即使天热也一般不会变酸。

海棠娘用的正是后一种发面的法子。老人灰白的头低着,本就佝偻的身子这会儿也低低地弓着,以便连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两只手上,以更好的把面揉好……

一眼看到这幅情形,邱晨只觉瞬间有一团什么堵住了喉咙,鼻子也酸的有些发疼。虽然只是发面这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却饱含了一位母亲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关爱女儿的一片心!这是海棠娘心疼自家闺女,替自家闺女­干­的呀!

涩涩地唤了一声娘,却已经和昨日初见时的一声呼唤的心情完全不同,邱晨撇下兰英,急急地走过去,拉着刘氏离开那几个大面盆,并半强迫地给老太太洗了手,一边不自觉地数落道:“娘,你这身子受不得累,咋又抢着忙乎这些嘞!这些 ...

(活儿,有村里的嫂子婶子们帮忙呢,不用你做。你闲不住,就帮我喂喂­鸡­,看护着­操­­操­心,要不,您就帮着我给俩小的缝缝几件衣裳,你也看到了,我这天天心急火燎的,都没工夫坐下来做针线了,前几天俊言和阿满的褂子撕破了,还一直没得空缝呢……你说你抢着做这些重活儿,要是累得晚上再咳起来,别说哥嫂埋怨我,就是我自己个儿也心里过不去啊……”

被闺女拉着洗手,被闺女拉着给洗着手,听着闺女絮絮叨叨的数落埋怨,刘氏却没有不高兴,更没有生气,反而却觉得这样的闺女才亲近,才没有昨天那种生疏的疏远感,虽然也说也笑,她却总隐隐觉得闺女和自己个儿客套起来,不亲近了,仿佛离了自己老远的,看得见摸不到了一般,让她心里一直惴惴的,隐隐发疼,空的心慌。

这会儿,仿佛才赶到闺女又回来了,那心里空的慌的感觉才算是平复了,也安心了。

闺女还是她的闺女,还和她这个娘亲亲近着呢!

邱晨并不知道刘氏心里作何感想,只匆匆帮着刘氏洗了手,手下粗糙僵硬的感觉,让她心里发疼。这是一双经过常年劳作的手,指节宽大,皮肤粗糙松弛,而且左手的食指指甲还曾受过伤,长的歪歪扭扭的,丑陋,却让邱晨感触颇深。

这是个疼爱孩子,辛劳隐忍的母亲,大半辈子受累受苦的,不管之前怎样,以后,她定要让老人过一个安详优渥的晚年,让她好好地享享老来福。

兰英和随后进门的玉香、秀儿,也用水洗了手,接了刘氏的手,忙着发起面来。ww

一边用力地揉着盆子里的面,兰英一边笑道:“婶子,这闺女娘就是没隔事儿,你别怨海棠妹子说你,这是真心疼你老呢!”

“嗨嗨,不怨,不怨……不用你这闺女说哇,我自己个儿的闺女啥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嘴上不饶人,心里是真心孝顺……”刘氏笑得一脸皱纹更加深刻起来,但脸颊却透出一抹红润来,眼睛也亮亮地透着欢喜,仿佛连一头灰白的头发都多了几分光泽。

玉香也笑着凑趣儿:“这才是亲闺女娘没隔事儿,真是贴心贴肺的疼呐!”

邱晨这会儿也笑了,回头朝兰英、玉香几个笑笑,搀着刘氏在屋檐下坐了,回屋拿了针线笸箩和俊言的一件撕了口子的衣服回来,交给刘氏让她缝补,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保险子旋制完之后,壮子也回了后院,把保险子分装封口,再放入疗伤药的坛子中封口。青山家的则带着芝儿、庆和家的、泉哥儿一起分装罗布麻。

转了一圈儿,见众人忙碌而有序,没什么差错,就转回来,去了东边的工地。

既然昨天晚上和刘满银说了采摘双花和连翘的事儿,她就不会耽误。况且,连翘的采摘有严格的时间要求。颜­色­簇青才下来是青翘,药效好价格自然就高。等颜­色­枯黄再采,虽然也能做老翘、黄翘用,但因为药效差了,价格自然也就低了许多。

忍冬的花旗比较长,每天的采摘时间却有限制,最好是日出之后露水未­干­之时采摘,而且要采摘将开未开的花蕾,太小或者已经开放的花朵,严格说起来都不合格,这一类的多了,双花的成­色­档次自然就低了,价格同样也卖不上去。另外,双花细小,生长在叶腋中,采摘的时候必须极小心,不能夹杂上叶片……

既然委托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收购,那么就要向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去其他村庄宣传的时候说明白了,到收货的时候也要严格把关才行。

好在,这几天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都过来林家工地帮忙,只每天午饭时分回去收一趟药材,邱晨去工地上找他们,倒是不难。

就在林家后边的山坡上,就有长的蓬乱的忍冬藤,也有几棵不大的连翘,邱晨叫上刘满银和林子的大哥一起往上走了一段,就借着山坡上的忍冬和连翘说了一遍。并把收购价格也和两个人说清楚了。

严格要求,价格自然也就高一些。

邱晨提前已经问过了,回春堂收购双花的价格是三钱银子一斤,她给刘满银的和林子两个哥哥的价格是十五文。让他们一斤挣两文,以十三文一斤放出去。连翘质稍重,采摘也便利些,收购的价格是两钱半银子一斤,邱晨就给他们两人十二文一斤,十文钱往外放。

这两种药采摘的时候只要注意,采摘后却不需要炒制和再加工,只需要晾晒­干­燥后,就能够直接入药。省了人工费用,是以,邱晨给出的价格稍高一些。

吃过午饭,等村里人又来交罗布麻。今儿俊言俊章去了学堂,俊文去了县城运木材,这收购罗布麻的事情自然只有邱晨自己来做了。

邱晨就拿了两根金银花和连翘的枝条做示范,教给众人采摘的要求。

刘家岙周围的罗布麻,经过近两个月的采摘,邱晨再怎么嘱咐大伙儿注意保护资源也没用,虽然大伙儿是尽力采大叶子了,可耐不住采的人多啊,没等下一茬长出来,就被采光了,眼瞅着就要采尽了,这些天尝到了采药卖药甜头的村民们正发愁,没了罗布麻要断了收入呢,没想到林娘子又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路来,自然个个欢喜不尽,听邱晨讲解采摘方法和注意事项也都听得特别认真。

因为这事儿,这一日围拢在林家门口送药的人群就散的晚了许多,本来未时前就散去的人群,直到申时中才散尽了。

上午发下的面已经开了,日头西斜,院子里不是那么晒了,兰英回家搬了一块面板子来,和林家的拼在一起,就在院中开始蒸馒头。

上午发面,邱晨拦着没让刘氏动手,看到蒸馒头了,刘氏就坐不住了。她也不来面板子这边,只收拾了锅灶,往锅里添了水,又把笼屉里用蒸馒头要用的笼布洗了,一层层铺好。忙乎完这些,兰英三个也揉好了几盖帘馒头。

刘氏直接端了馒头放进笼屉里,装上锅,点了火,细细地烧,让水加热,却保持在四五十度,用这个热量,促进馒头醒起来。如此过了约摸一刻钟功夫,刘氏又把上下笼屉掉了个个儿,把最上层的换到底下来,继续保持小火半刻钟,上下笼屉中的馒头也都醒好了,这才用湿透的抹布把笼屉的缝隙盖严实,加大火烧起来。

邱晨收完罗布麻,还没顾上歇会儿呢,回春堂的陈掌柜带着三辆马车,停在了林家门首。陈掌柜这次是来送下一批疗伤药的药料,顺便把俊文送去的罗布麻钱送过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四月份茯苓膏的分红。

招呼着林子、刘占祥几个人帮着卸了车,邱晨一一验看了药料的质量,过了秤,收进东厢房。又让刘占祥带着几个小伙子把制好了的疗伤药搬出来,装到回春堂的马车上。

那边装车,邱晨这才招呼着陈掌柜在院子里坐下,沏了一壶茶,给陈掌柜倒上一杯,她自己也喝一口润润喉咙。

陈掌柜笑眯眯地拿出三个大荷包来,分别交待了银钱的来历数量,让邱晨当面验看了。又从怀里摸出几页纸来,交给邱晨。

邱晨没等拿到手里,就看到了纸上的大红印 ...

(章,心中一喜,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东边十几亩地的红契。

原来林家的院子邱晨让杨树勇去县里立红契的时候,是落在林旭的名下的,还有林家原来的四亩肥田,也一样落在了林旭名下。池塘和东边这十几亩地却是落在了她杨海棠的女户名下。如今,刘家岙女户杨海棠的名下已经有将近二十亩的荒坡地,还有林孝孺、林孝婕一双儿女。

如今仅看不动产的话,林旭和邱晨的女户倒是基本持平了。

只所以将财产分开落户,邱晨也是现代人的思维习惯了,财产这种东西,在没有嫌隙的时候分的越清楚越好,省的混在一起,到时候好兄弟也很可能成了仇家。她见过听过太多因为财产、甚至是遗产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案例了。

林旭­性­子好,懂得尊敬她爱护阿福阿满不错,但林旭毕竟会长大,将来会娶妻生子。林旭或许不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但他的妻子儿女谁知道会怎样?更何况,在邱晨看来,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几乎是天生的,到时候与其给弟媳­妇­一个争抢的理由,还不如现在开始就分开。

不仅仅是这些东西,邱晨打算好了,只要以后购置不动产,就一样两份儿,一份儿给林旭,一份儿落在自己名下,将来林旭这一份就归林旭所有。她名下的财产,给阿福安身立命也好,给阿满将来做嫁妆也罢,都与林旭家没什么牵涉,自然就省了许多口舌是非。

把红契收好,邱晨笑着道:“这张契书当初是拖了少东家的……是不是少东家来过镇子里?”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少东家今儿上午才到,正好遇上旭哥儿带着车队过去送罗布麻……少东家让我给林娘子捎个信儿,明儿云二公子要过来,和林娘子签契书。少东家说了,云二公子在林家留饭,林娘子不必为难,就上回几位将军来时那样……就很好!”

云济琛来,一来是签订正式的合作协议,二来,一定会把制皂的启动资金带过来。

邱晨一听云二要来,自然欢喜。但听到廖文清让让她备饭,还特意说起上一次秦铮等人的那顿饭……邱晨脸上的笑就僵了一下。

不让廖文清提醒,她倒是几乎忘了那回廖文清带着一伙人不告上门,还死皮赖脸地留饭,让她难为的事儿了!

她的目光瞟了院子里的菜园一眼,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辣椒还没长成,这会儿连花儿还没开呢,自然也没办法用辣椒款待贵客了!

看着林娘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冰冷,陈掌柜不知咋的,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再转眼,邱晨却已经再次满脸微笑了,让陈掌柜都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陈掌柜回去请代我谢过少东家的关照。不过,既然是云家二公子和少东家联袂来一趟刘家岙,贵客临门,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太寒酸了就是在说不过去了。陈掌柜让少东家尽管放心,明儿若是云二公子在林家留饭,我一定做一桌他们没吃过的好菜待客!”

“嗳,嗳!”陈掌柜连连答应着,笑着起身道,“有了林娘子这句话,少东家想必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了,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送了陈掌柜出门,邱晨回身把三个荷包和一份红契送进门,迈进屋门,才看到刘氏正坐在灶坑前烧火,不由有些心疼又无奈。

“娘……”邱晨这会儿再叫娘,已经没了最初的生涩困难。只不过,这一声叫出来,难免有一些埋怨,又拖了长长地软音,这埋怨和无奈也就带出了一些撒娇地味道。

不等邱晨的话继续说出来,刘氏就笑着道:“搋面那活儿重,你不让我做,坐在这里烧烧火,又不动力气,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娘,您要是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也不说了不是!”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两块木柴塞进灶膛里,然后拉着刘氏进了里屋。

娘儿俩一进屋,邱晨就把三个荷包拿出来,把里边的银子一股脑儿倒在炕上,对刘氏道:“娘,你看!”

“哎哟,这么多……”刘氏惊呼一声,话没说完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睁着眼睛看着炕上的一堆银子,再看看自家闺女,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她听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妇­说闺女家过有了,还一直不敢相信。哪怕是来到刘家岙,看到林家新起的院墙、屋子,还有正要热热闹闹再次起屋子,她有些相信了儿子媳­妇­的话,却还没有如何震撼,直到这会儿,亲眼看到人家上门给女儿送来了三袋子白花花的银子,老太太是真的被震住了!

她活了眼看快六十岁了,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这,这都是你挣得……?”刘氏想要问,却下意识地把‘银子’二字含混了去,惹得邱晨扑哧一声笑出来,拉着刘氏的手在炕沿儿上坐了。

笑着道:“娘,这些不过是……一个月的收入。以后,每个月至少也有这么些银两进账……所以说,娘,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你别在心疼银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等咱们家的屋子盖起来,我就去给你买上两个丫头,专门伺候你和我爹。你们老两个可要把身子骨养好了,这享福的日子刚刚开始呢!”

刘老太只觉得满脑子晕晕乎乎的,可还是没漏掉最重要的一个词儿--‘丫头’。

不等邱晨的话音落下,刘氏就连连摆手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我和你爹一辈子忙碌了一辈子了,虽说这会儿身子骨儿老了,做不动重活了,可打扫打扫,拾掇拾掇,做做饭喂喂­鸡­的都能做的动,可不用买啥丫头。有钱人家才买丫头伺候呐,我和你爹要是真不蹬底儿地使唤上丫头子,还不得被人家笑死?再说了,那些丫头也都是爹娘生的,谁家好好地闺女卖了给人家做丫头子啊,咱可不造那个孽!”

听老太太这么急了忙慌地一番话,邱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拉着刘氏的手叹口气道:“娘,你也说了,日子好过的人家不会卖儿卖女,可见那些被卖掉的闺女也是家里有难处的。再说了,咱们买回来,不过是让她们帮着做些家务活儿,可不会随便打骂的,还有好吃好喝,冻不着饿不着的。换句话说,咱们不买,别人家也会买,要是卖到那黑心的主家里,或者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处,那才是作孽呢。所以啊,娘你就放宽心,咱们家就是买丫头,也是行善积福,可谈不上造孽,您老心里别不过意!”

刘氏被邱晨这一番话一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脸­色­也就缓了过来,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在理……唉,你说,日子再怎么难过,也不能生了卖孩子的心啊!唉……”

既然说起买人的事儿来,邱晨索­性­就往刘氏跟前靠了靠,揽着刘氏的胳膊道:“娘啊,这买人的事儿,我之前也没想过,但你看看咱们家,再起一座院子,可就两座大院子了,几个小的都去上学,俊文和俊书过了这段日子,我也想着让他们哥俩跟着读上一年书,能读进去自然更好,咱们请好先生好好教导。就是不想走读书科考的路,多读些书,知书达理,算账什么的,以后也不吃累。”

顿了顿, ...

(邱晨又道:“娘,你也看到了,咱们如今几个作坊都挤在一起,等新院子建起来,就都要分开了。到时候,我自己在能耐,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大哥二哥……是真心为我不差,可大哥二哥都不识字,有些事就做不来了。这就需要有几个识字又贴心地人来给我做帮手,我就盘算着,俊书俊文也好,俊言俊章也罢,不爱读书的,就来跟着我­干­……呵呵,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你看看,咱们这么大摊子,哥哥们和侄儿们要做外边的生意往来,家里的活儿可搭不上手,你说,我要是不买上几个人,就我自己个儿忙乎,累死也­干­不过来啊!”

“唉,这倒也是……”刘氏叹口气点点头,随即又拍着邱晨的手道,“我和你爹一辈子种地赶车,也没啥大见识。你这些事儿,我们帮不上你太多,你自己只要盘算好了,买人就买吧!就像你说的,反正咱们也不会随便打骂人家孩子,比待在他们爹娘跟前,还更好呢!”

听刘氏不再纠结这件事,邱晨暗暗舒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娘儿俩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门口啪嗒啪嗒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正屋跑过来。

邱晨还没反应过来,刘氏却飞快地把炕上的银子拢了起来,一股脑儿塞进一只大荷包里,然后,又把几个荷包一起放进炕尾的炕橱里,这才调整着表情,慢慢地打扑着衣裳回过身来。

老太太看着那么老迈了,邱晨实在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麻利神速的一连串动作,看着老太太转回身来,努力做出一副无事状……邱晨撑不住笑了。

刘氏眼睛一瞥,狠狠地瞪了邱晨一眼,邱晨连忙把笑声咽回肚子里去,直憋得她胸口生疼。

“­奶­­奶­,姑姑!”俊言一边呼唤着,一边掀开门帘走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俊章,再后边儿,还有阿福阿满……四个孩子一脸兴奋地进了屋,唤了人之后,就唧唧喳喳地说起在学堂里的事情来。

邱晨看着刘氏一脸慈祥地应和着孙子外孙,拉着孩子们洗手洗脸,又拿了点心出来给孩子们吃……

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匆匆从里屋逃了出来,一踏出里屋门口,门帘子再身后落下来,挡住了屋里的视线,就撑着墙壁,无声地笑起来,一直笑出了眼泪,肚子也笑疼了,这才渐渐止了笑,抚着肚子在灶口坐下来,慢慢地缓着劲儿。

这一缓,直缓了小半刻钟,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邱晨回头听听屋里老少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微挑着嘴角去洗了手,拿了盖帘,招呼了秀儿过来,帮着她一起掀锅。

晚上,躺在炕上,邱晨已经没了前一晚的紧张和疏离。听着阿福阿满睡熟了,邱晨就笑着凑到刘氏跟前,悄声道:“娘,你是不是经常藏东西啊?”

刘氏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嗔怪地瞪了邱晨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先笑起来。

娘俩悄声地笑了一回,刘氏才抬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叹了口气:“唉,这都是给苦日子给逼出来的毛病啊!”

这句话说出口,刘氏沉默下来。邱晨靠在刘氏身边,有些担心地抬头叫了声:“娘……”

刘氏没有应声,却抬手拍了拍邱晨的胳膊,又平复了一会儿心绪,这才再次开口道:“咱们家你爷爷­奶­­奶­还在的那会儿,家里有几辆大车,你爷爷自己也不用出车,雇了几个把式给人家运货。可你­奶­­奶­爷爷得了你爹的时候,都快四十了,不等你爹成人,你爷爷就得病去了。你爷爷得病,把家里存得银钱花了个差不离,之后……又是安葬花费,又是……家底儿就给折腾空了,你­奶­­奶­卖了两辆车才把事儿办过去。等我进门,家里还有三辆大车,可你爹年纪小,虽然咬着牙跟着车出门,可也揽不了多少活儿,渐渐地,两辆大车就闲下来,车把式也都辞退了,只剩下你爹一个人赶着车拉些小活儿,养家糊口。我进门没两年,你­奶­­奶­也得了病,在炕上一躺就是五年……”

说到这里,刘氏的叙述停了下来,稍稍平静了些,才道:“按说这话不该我和你们这些小的说……你爹虽说没有亲兄弟,可你爷爷却有两个兄弟,两个姐妹,除了你那小姑­奶­­奶­和你爷爷­奶­­奶­亲,其他三个都是黑眼珠子只知盯着白银子的人……你那大爷爷开着大车店,你爷爷病了,别人还没伸手,你那大爷爷把活儿都抢了去。你那二爷爷好吃懒做,当年分家的一点儿财货早就被他花用光了,带着一大窝孩子,吃不上穿不上的。还有你那大姑­奶­­奶­,嫁的也只是一般人家,她那婆婆又是个厉害的,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爷爷病了后,你­奶­­奶­­性­子软,你爹年纪小,这几个人就三番五次地上门,能抢的抢了走,不能抢的就偷……这才使得你爷爷攒下的一份家业给败了。你­奶­­奶­病在炕上五年,他们又打着看你­奶­­奶­的幌子三不五时地上门。这会儿咱家里也没多少值钱的物事了,他们就得什么拿什么,你那大姑­奶­­奶­的儿媳­妇­上门,连我喂­鸡­的一只黑陶盆子,也给顺了去。嘿,估计,我这藏东西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做下的!”

说到这里,刘氏再无控制不住自己,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来,流过鬓角,落在枕头上。

只不过,虽然流泪,但刘氏的表情却出离的平静。想来是时日久远,那些恩怨也早就被时光淡化了。

邱晨爬起来,拿了一条给刘氏擦去眼角的泪水。刘氏拍拍邱晨的手,微笑道:“行了,行了,不用怕,我已经不恨那些人了。就是心疼你­奶­­奶­,那么好的人,对谁也没个高声气的,却生生被那些人给气死了!”

“娘!”对于这些陈年恩怨,邱晨也没法说什么,只好伏在刘氏身边,伸手揽住了老人的胳膊,将脸贴在她的肩头,希冀用自己的亲密来平复老人心头的伤感!

刘氏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邱晨的脸颊、鬓角,仿佛拍着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邱晨的肩膀,再次缓缓地开口:“到你­奶­­奶­没了,咱们家就只剩下一辆大车了。家里除了几间屋子和不到十亩地,就没了一件值钱的物件儿。后来,你爹一年四季跟着人家出车,拉人拉货,只要人家给钱就肯­干­,我就拖着刚刚两岁的你大哥,种着那几亩地。那时候一块饼子都掰成两半儿吃,一文钱恨不能掰成八瓣儿花……到有了你二哥,咱们家日子才渐渐地反续过来。等到你大哥十五了,我和你爹把攒了几年的钱拿出来,又添了一辆车……有了你大哥帮着拉活儿,日子慢慢的就好起来了。呵呵,你这闺女是个有福的,你落地的时候,咱家最难的日子早过去了。是以,这些事儿,你也知道的不多……唉,要不是你爹那年贪活儿,黑夜赶着车过山路,摔下山来给福儿爹救了,也就没你后来嫁过来这事儿……说不定,你早就嫁到县城去了。之前,县城的那家姓徐的都托了媒人来说合了,说是你跟着你爹上县城的那趟,人家见过一回……那家里说是有几十亩地,还有两个铺子,人家孩子也是个读书的……唉,这都是命啊!”

邱晨默默地听着刘氏讲杨家的辛酸史,可听着听着,她突然抓住了一句话--‘县城姓徐的’!

她挑了挑眉毛,没想到海棠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公案!只是,那家姓徐的 ...

(不论怎样好,如今也没有再提的意义了。

叹口气,邱晨又往刘氏身上靠了靠,笑眯眯道:“娘,那些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和我爹好好养着身子,好好享享晚来福!”

“嗯哪!”刘氏笑着应了,随即却又道,“海棠啊,我知道你心疼我和你爹,也心疼你哥哥嫂嫂和侄儿们。可是,我今儿和你说几句话,你得好好听着。”

蓦地听到刘氏如此郑重的口气,邱晨怔了怔,随即点头应下:“娘,我好好听着呢,您说!”

“嗯,你听好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林家的人。将来你即使再走一步,也不再是杨家的人了。你心疼你哥哥嫂子侄儿们,拉拔他们一把,我和你爹都欢喜,可你一定不能糊涂了。这钱财上最容易糊了人眼糊了人心,你哥哥们侄儿们过来帮你做活,你也不用太感念了,他们不来你这儿,还没处找这么高的月钱呐……”

邱晨心中惊讶,实在没想到,刘氏这么一个标准的农家老太,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娘……”

刘氏摆摆手,止住邱晨的话头,接着道:“你哥哥和侄儿们­干­啥活儿,你该给多少月钱就给多少,其他的再额外给的,一定要说明白,可也不能太大手。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更别说你一个出嫁女。这会儿,你说啥就是啥,别忘了,林家还有旭哥儿,还有阿福……”

听刘氏的谆谆叮嘱,邱晨除了感动,除了钦佩已经没办法再有别的心情了。她紧紧地依偎着母亲,没有任何疏离隔阂地,轻轻点了点头。

“娘,你放心吧。这些话我都记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就分了一辆马车过来,载着兰英去了清水镇,购买需要提前准备的食材。米面要多买,­肉­直接要了一片猪­肉­,其他的青菜什么的,也买了许多回来。

吃过饭没多久,就有不少村里的媳­妇­闺女的来林家帮忙。

兰英就按照提前和邱晨商量好的,把割下来的肥­肉­交给一个媳­妇­,去炼成荤油。排骨单独割下来,剁成小段儿。大骨和脊骨则劈成大段,洗­干­净放进锅里炖上。又取了十多斤­肉­剁成泥,加入澄面蛋清葱花姜末汆成丸子,再其他的就切成­肉­片炒熟了。

做丸子也好,炒­肉­也好,都加了比较多的盐。多放盐可以避免食物腐败。邱晨看着都惊心。这么多盐放下去,明儿炒菜想要多方­肉­都不行,要不非得齁出毛病来!

各­色­­肉­菜一样一样整治出来,蒸炸炖炒,剁馅儿,都是纯人工­操­作,也是极费事的。

不过,邱晨没掺乎这些。她安排完后院的活计后,就转回来守着一只大木盆,开始洗今天特意让兰英买回来的好东西--两幅猪下水和猪头猪蹄儿猪尾巴儿。

为了确保­干­净,邱晨连要帮忙的刘氏都没用,自己亲手先把猪心猪肝洗­干­净了,泡到一大盆清水中。又拿着猪肺细细地冲洗­干­净,把鲜红­色­的猪肺冲洗成了淡粉­色­才罢手。之后是最费事儿的猪肚儿猪肠子,都翻过来,先一点点用醋揉一遍,又用盐巴揉一边,最后再用白面细细地揉搓清洗了一边,直到把这些东西洗的没有了一丝儿异味,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猪头、猪蹄儿、猪尾巴都用松香沾掉残余的猪毛,又细细地检查了,把极个别残余的猪毛剔除­干­净。连猪耳朵眼儿、鼻孔里,都洗的确保没有一点点腌臜,这才放进锅里汆了一遍,去掉血沫和腥味儿,再换了清水,放入料包,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小火慢烀。

院子里那些媳­妇­闺女们,一边­干­着活,一边忍不住吸鼻子,都纷纷笑说,福儿娘做的这­肉­,香的神仙闻见了都要思凡下界了!

院子东边­干­活儿的青壮们,更是忍不住直往林家院子里伸脖子,甚至有两个小伙子被馋的蹦起来,想要从院墙上看看,院子里究竟做的什么好吃食,能够馥郁出如此诱人的异香来。

邱晨却仿佛丝毫不知道外边众人的反应,只是耐心地坐在灶前慢慢地烧着火,灶膛中跳动的火焰,映红了她的脸颊,也点亮了她的眼睛。

“海棠姨,海棠姨,有好些人围着两辆马车朝你家来啦……”

临近中午了,栓子和石头匆匆跑进来报信儿。

原来的一帮皮孩子,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不用说,山子也被送去上了学堂。其他,如青山家的二虎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也都被送进了学堂。芝儿来了林家上工,灵芝就没办法那么自由地玩耍了,每日都要去周边的荒坡荒地里挖猪草。

是以,原本呼啦啦一大群的孩子,如今就剩下了栓子和石头两个小末独儿!

邱晨微微一笑,起身从锅里捞出一块猪肝来,切成两半儿,招呼着栓子和石头洗­干­净手,一个孩子塞了一块。这俩小子接了猪肝,倒是没急着往嘴里塞,都乖乖地躬躬身道了谢,这才笑眯眯地捧着猪肝,一边吃着,一边儿又走出大门去看热闹去了。

院子里­干­活的媳­妇­闺女们,却并没有在意俩皮小子报的信儿,只看着俩小子规规矩矩地施礼道谢觉得可爱。

“嗳,满囤嫂子,恁家栓子也是出息了,给了吃的,还知道鞠躬致谢了哈!”

“是啊,我听说这些小子们都日日跟着阿福娘学识字写字,看来,这识了字儿开了蒙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一举一动的,都自有……章法了!”季氏经常听公公和刘满银、泉哥儿爷几个说话,也多多少少听来几个词儿。虽然最后顿了一下,可能够说出‘章法’这么一个词儿来,她还是觉得骄傲的很,比满院子的媳­妇­闺女都高得多。

整个林家,外边是青壮们忙着清理碎石子儿,做最后的平整清理工作,院内则是满院子闺女媳­妇­儿叽叽喳喳,说着笑着­干­着活,几口大锅无不烧着火,忙碌着。

“还真是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啊!”

云二公子云济琛是从县城里赶过来的,路途遥远,不得已坐了马车,一路摇晃的他晕头胀脑。好不容易听到随从报告说到了刘家岙。他一从马车车厢里探出头来,却没想到,就遥遥地看着林家内外这样一片情形,禁不住感叹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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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码字,写下章节数字,才发觉已经发了一百章了。加更两千算是祝贺!

捂着脸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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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羁留

( 第一百零一章羁留

邱晨没有参与门外的媳­妇­们的谈笑,她洗了手,略略抿了抿鬓角,扑打扑打了衣裙,就出了门。『』

院子里的媳­妇­们闺女们看着邱晨往外走,都是好奇又期待,不知道,林家这是又要来什么客人。前几回来的那些个人,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富贵人啊!据说那一回林家来人,正好大魁家和收成家鼓动着两个村老过来闹事儿,生生被人一声就吓得夹着尾巴跑回家了。

这种时候,即使兰英这样和林家亲近的人也自觉地不往前凑,季氏却自觉高人一等,跟着主人出门迎客可以给主人长脸。她正跟一壮子娘一起剁­肉­馅儿呢,看到邱晨往外走,也顾不上洗手,甩甩手上沾的­肉­屑,就了上来。

一边笑着道:“海棠啊,这是哪儿来的贵客啊?听听刚才那俩小子说的,两辆大车呢!”

原来的刘家岙,偏僻贫穷,极少又外人进村,即使村里人的亲戚过来走动,骑一匹小毛驴都是大面子的。要说马车来往,也只是村西头刘炳善家偶尔有那么一回,村东头成年都见不到一辆马车。可自从林家的日子火腾起来,这马车进进出出的,拉货的几辆一溜儿早就不稀罕了,专门坐人的厢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更何况,如今林家自己就有专门拉人的厢车。是以,季氏这话虽说听着是奉承的意思,可那语气里,听着怎么都没多少客气的意思。

邱晨也不在乎她的语气怎样,也没嫌她跟着,反而笑着很客气地回答着季氏的问题:“过来谈生意的。东边的房子就是为这个建的。”

“哦……”季氏恍然。

就说呢,林家就是做了买卖挣了钱,也不至于刚刚起了房子没俩月又心急火燎地起院子盖房子啊,原来是替人家盖的。

心里琢磨着,季氏的脚步一点儿没停顿,紧紧跟着邱晨身边走出了大门。全心都在邱晨和即将见到的客人身上的季氏,没有看到她身后院子里,好些媳­妇­闺女不屑地朝她的背影撇撇嘴,继而做起自己手中的活计来。

一踏出院门,邱晨就看到一行人骑马乘车地朝着这边行过来。

一行人走在前边中间的是想跟着的两辆马车,两车周围和后边则跟着十多个骑着马的随从,马车车厢糊着鲜亮的绸缎,车厢四角和高头大马都佩戴着漂亮的缨络,随从们也穿着青­色­绸缎的衣裳,整齐崭新,一个个端坐在马背上,仰首腆肚……

邱晨禁不住暗暗感叹:啧啧,这还真真应了一个词--鲜衣怒马,健仆豪奴,这就是富贵公子出游的标准配置啊!

之前,廖文清和秦铮来林家,虽说穿着行止也绝非普通人家可比,但毕竟,廖文清只是商家子弟,随身不过带着一个车夫一个小厮;秦铮随行人员倒是多些,可那些军中出来的汉子,与其说是富贵,还不如说是冷厉萧杀,让人一见之下就下意识地远远避开的一股凛然。

相形之下,今日云二公子这副出行配备就要张扬的多,健仆豪奴、鲜衣怒马彰显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富贵之气,反而最为吸引人的眼球。

见到这种架势,邱晨不过是挑挑眉梢暗暗感叹,季氏却立刻就被震撼到了。

乖乖,这得是什么人物才有这样的架势啊!亏得她刚刚听栓子石头那俩皮小子一说,还以为只有两辆马车,不过是哪儿来的小富之家呢!

沿着池塘的这一段路,林家都用青砖铺了,平整宽敞,云济琛和廖文清一行,驱车驾马,眨眼间就来到了林家大门前。

邱晨身形挺拔站在大门厦檐下,盈盈而立,含笑看着那些随从纷纷跳下马来,前后两辆马车上的随身小厮也当先跳下车,然后摘了车辕上悬挂的脚凳放在车下,这才打起车帘子来,伺候着车上的主子下车。

云济琛和廖文清今儿来刘家岙,倒是已经尽量在衣着上俭朴了,云二穿了一件秋香­色­袍子,廖文清则穿了一身竹青­色­长衫,衣衫上也没有醒目的刺绣。只不过,这两人都是富贵乡里出生长大的,即使简朴又能简朴到哪里去!

不论是前襟衣袖处的­精­致刺绣暗纹,还是腰间悬挂的通体莹润的玉佩,哪怕是没戴冠儿,只戴了软脚幞头,但那幞头上镶的碧玉也是莹润剔透的。这一身上下,哪里有一点点简朴之气!

云济琛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略弹了弹衣襟,即刻对着邱晨拱手施礼:“林娘子这山居,青山碧水,荷叶碧碧,当真是雅致怡然的紧啊!”

邱晨也微笑着略福了福:“二公子夸奖了,不过是山野村居罢了。”

相对的,廖文清和邱晨之间就随意熟稔的多了,都只是略略含笑施礼,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客套。

说着话,邱晨侧身请了二位进门。

云二公子瞥见跟在邱晨身侧的季氏,傻愣愣地杵在那里,连个礼都不知道行,实在是无礼至极,却毕竟是第一次上门,与林娘子也谈不上熟稔,是以,对人家的奴仆不知礼也不好直言呵斥。

不过,云二公子虽说从了商,可毕竟有一个做府台的父亲护着,从小也是恣意惯了的,脸上的笑意不减,似闲聊道:“林娘子身边只有这么一位妈妈跟着,着实是不太妥当。这位妈妈毕竟年龄大了,体力­精­力都有不及。这样吧,我就此跟林娘子递个话儿,等林娘子的新屋落成之际,我也不送其他礼了,就给林娘子送几个得用的人来吧!”

说着,云济琛的目光还瞥着直愣愣跟在邱晨身后的季氏……

邱晨实在没想到,云二公子会把季氏当成了林家的仆­妇­,居然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目光一转,眼看着被当成了仆­妇­的季氏一脸尴尬,胀红着脸手足无措的,都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了,不由暗叹一声,这也算是自取其辱吧!

“呵呵,云二公子误会了,我家就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哪里有什么妈妈!”邱晨笑着,伸手拉了季氏的手,给云二公子和廖文清介绍,“这位季婶子是我庄乡婶子,夫家姓刘……嗯,季婶子的公公是我刘家岙的村正,为人处事很是公正的。”

“哦,是在下误会了。这位婶婶莫怪罪!”云济琛是什么人,脑筋转的快着呢,听邱晨这么一说,立刻朝季氏略略拱了拱手,道歉。

季氏虽说刚刚难堪了些,可真让她受了这贵人公子的礼,她是真的受不住,连忙摆着手推拒,之后又忙忙地叉手还礼……等她还完礼,抬起头来,人家云二早就径自走进林家大门去了。

院子里二十多个媳­妇­闺女,一见打头进来这么两位神仙般的人儿,年龄大的还好些,但凡年轻些的媳­妇­都登时羞红了脸,更别说那些没见过多少人的闺女们,更是一颗心砰砰乱撞,脸儿烧得滚烫,却仍旧控制不住,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这临近晌午,大太阳本就毒辣起来了,更何况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邱晨自然不好让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在院子里停留,直接引着二人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堂屋里,虽说陈设简陋,却收拾的极整洁­干­净,当门的墙上挂着当初屋子上梁时徐长文送的一副字--桂花开时 ...

(香云成海,月轮高处广寒有舍。

云二公子抬眼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面上却神­色­不变,随着邱晨在当屋的圆桌旁落座,邱晨去里屋提了一壶水,沏了茶。

三人也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了,落座后,也没有过多地寒暄,云济琛就招手,小厮即刻送上备好的契书三份,邱晨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内容基本上与那日在府城商定的一样,邱晨也没有异议,直接去里屋拿了笔墨过来,当场和廖文清一起,在云济琛已经签好字钤了印的契书上签字钤印。ww

一式三份的契书,至此算是正式生效。

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又各招了招手,两人小厮立刻送上来两个紫檀盒子,里边是约定好由云家和廖家共同出的启动资金。包括建工坊、购原料、雇用人工的各种费用,共计两千两。邱晨毫不避讳地打开匣子看了,连契书一起放进盒子里,笑着摞在一起,抱在怀里,道:“成了,正事儿咱们谈完了,我去张罗张罗,云二公子难得来一回,就在这儿留饭吧?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些粗茶淡饭,云二公子就当换换口味,尝尝鲜儿吧!”

廖文清听邱晨只让云二公子,并没有与自己客套,显出自己的关系不一般,心里高兴地很。邱晨的话一落,他就立刻摆手道:“都临近午时了,自然就在这里留饭了。呵呵,有劳林娘子了!”

说完,这才回头对云济琛道:“二公子想必也没甚异议吧?”

云济琛笑着举着扇子点了点廖文清,摇头笑道:“你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来问我?”

说完,含笑起身,对邱晨拱手道:“家里忙着盖房起屋,我们俩又留饭,当真是劳烦林娘子了!”

邱晨抱着匣子,略略屈了屈膝,算是回礼,笑道:“二公子太客气了。”

说着又笑着应付了两句,抱着匣子出了西屋,径直回正屋去了。

不过两刻钟功夫,放学回来的俊言俊章就端着菜送来了西厢,杨树勇也代替邱晨过来相陪。

云二公子一看,还当真是新鲜儿。首先上来的四个菜,都碧绿碧绿的,都水灵灵,他竟一样也不认识。抬眼看看廖文清,见廖文清也是一脸茫然,就知道他也没见过这种山野小菜,两人目光一碰,随即不约而同地望向下手相陪的杨树勇。

杨树勇嘿嘿憨笑着,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紧张,指着桌上的碟子道:“这些都是山野菜,这个是马榨菜,这个是黄­精­菜,这个是灰灰菜,这个是扫帚菜。”

一边介绍着,杨树勇一边在心里嘀咕。

这些菜就是村里人也只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会拿来果腹。人家这两个富家公子怎么肯吃这些?偏偏妹妹就是不听,硬是做了出来,端上了桌,他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介绍。

云济琛和廖文清对视一眼,都犹犹豫豫地伸了筷子去夹了盘中的菜送进嘴里。

还真没想到,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野菜,吃在嘴里居然没有丝毫苦涩之气,反而清香鲜­嫩­,开胃的很!两个人夹了一筷子品尝之后,立刻连连又品尝了另外三种,虽说,有绵软,有清脆,味道却都不错。

两人吃了一回,禁不住连连点头:“没想到山野菜也能做出这种味道来!”

邱晨正好端着一只大铜盘子走了进来,闻言笑着道:“两位公子日日吃得是山珍海味,偶尔换一种口味,吃着新鲜罢了。不过,这几种菜论起来,还都入药方子的,经常吃吃,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哦,这些个还入药?”廖文清瞅着几盘野菜疑惑道。

云济琛指着廖文清笑道:“廖三,亏你还是出身在杏林世家,居然连入不入药都不知道,哈哈……”

邱晨瞥一眼窘的脸­色­通红的廖文清一眼,笑着道:“这些虽然都能入药,可都是­干­品入药,又经过切段炒制等等诸多炮制手段……少东家没见过这新鲜的­嫩­苗儿,不认识自然也是正常的。呵呵,尝过清淡的山野菜,二位公子且再尝尝这农家的大锅烀­肉­!”

说着,邱晨把手里的大铜盘放在了桌子中间,俊言俊章立刻送上来六个小蘸碟儿,里边分别盛放着一些蒜泥、酱油、麻汁酱、香醋、熟芝麻和细盐末儿。

邱晨指着一大盘子切得菲薄的­肉­片儿,道:“这就是我们村里人过年,或者适逢婚嫁盖屋才会做的大锅烀­肉­。不过,怕两位公子吃不惯这大油大腻的东西,我又给二位准备了这些个蘸碟儿。二位依据自己口味调和了,用来作味儿。”

俊言麻利地摆好了一溜儿碟子,笑嘻嘻地接话道:“有这个蘸碟儿,这­肉­吃着一点儿不腻人,保管你越吃越爱吃。我最爱吃的就是蒜泥和麻汁酱!”

杨树勇开口呵斥:“别在这胡闹,这儿也有你说话的地儿!”

邱晨笑着摸摸俊言的头,又把俊章也招呼过来,道:“这是云二公子和廖三公子,你们两个都该叫叔叔!来,见个礼吧!”

俊言俊章听话地跪下给云二廖三磕了个头,邱晨又对云、廖二人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娘家侄儿,刚刚进了学堂。我今儿就厚颜拜托二位,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二位照拂的,二位做叔叔的,可不能推脱呀!”

云济琛抬手道:“林娘子这话就言重了。有什么事儿,只要我云二能使上力的,尽管说就是了!”

廖文清直接起身过来,一手一个把俊言俊章拉起来,道:“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就是,你我……咱们是什么关系?说是­唇­齿相依也不为过,你家里有什么事儿还不和我回春堂一样?”

说到这里,廖文清转而看向俊言俊章,笑呵呵道:“行了,你们俩小子既然上了学堂,可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出个功名来,也不枉你们姑姑为你们­操­这一番心思!”

俊言俊章自然连忙恭声应了。

廖文清笑着看了云济琛,“别藏着掖着了,你不也备了一份儿?”

说着,对自己的小厮没药招招手,没药立刻转身出了门,片刻,与云济琛的小厮一起返了回来,一人手里抱着个二尺余的木箱子。

廖文清笑着对邱晨道:“听说几个丫头小子都上了学堂,这是云二公子和我给孩子们的一点纸笔之物。另外……”

廖文清从怀里摸出一个圆鼓鼓的荷包来,递给邱晨:“这是我特别给满儿小丫头的。冬天上学,写字的时候难免手冷,有这个香薰暖球儿,小丫头也能暖暖手!”

邱晨当面就把荷包打开了,拿出里边的赤金镂空雕花的一个球儿来,拿在手里看了看,也不客气,随手装进荷包里,笑道:“那我就替小丫头收下了。至于道谢,等你见了小丫头,让她自己个儿来吧!”

俊言俊章也躬身谢了两人的礼物,一人抱了一个箱子,跟着邱晨出了西厢。

××××××××××××

林旭原指望着到了怀戎,交了酒­精­和蒸酒的法子后,就能跟着商队一起返程了。

到达怀戎之后,因为有洪展鹏亲自交待,商队的药材、疗伤药和林家的酒­精­, ...

(在他们到达怀戎后第二天,就都很顺利地交上了,并且还得了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即刻拿到了支银子的凭条。有了这个凭条,只需去直隶省巡抚衙门支取货款就成了。这比预想中要顺当了许多。是以,即使深沉老练,轻易不会情绪上面的廖海廖大掌柜,从掌管边军后勤的衙门转回来后,脸上也多了一份笑意。

林旭和俊书成子,加上杨树猛,更是喜­色­满面,一边往回走一边商量着,返回去的路上,要给家里人带些什么礼物。

这一路上,因为随着商队行动,邱晨给他们几人带的银两动用不多,这会儿几人心中欢喜、轻松,自然就盘算起归程来。

出来转眼二十天了,别说三个小的,就是杨树猛心中也难免有些想家了。

几人说笑着回到简陋的客栈,有小伙计匆匆跑出来,凑到廖海身前低声回报:“那个小乞丐不见了!”

廖海摆摆手:“那就不必理会了!”

林旭几人就跟在廖海身后不远,自然把这两句话听了个清楚。几人面面相觑了一回,也都没往心里去,随即就把这事儿抛到了一边。

那个小乞丐不论身份如何,身世怎样,与他们毕竟是萍水相逢。一路上带了他过来,供给吃穿的,遇险之时也没让他出什么意外,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原本那小乞丐就说是来投奔军中的哥哥,到了怀戎,可能是去找他哥哥去了吧!

在客栈门口,林旭对杨树猛道:“二哥,我们在此的事儿已了,想必不日就会返程。徐先生初到此地,也不知安置的如何了,小弟想借着这个功夫去衙门看望看望。”

“嗯,这也是应该的!”杨树猛答应着,又道,“让俊书和成子跟你一起吧!”

林旭道:“俊书受伤未愈,不宜过于劳累,二哥还是陪着他在客栈休息吧。我带着成子一个去就好!”

这怀戎虽说看着破败了些,凄惨了些,但现在周围都有驻兵,大街上也没有人敢于作­奸­犯科,治安并不坏,是以,杨树猛也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了林旭的请求。

因为有了洪展鹏的安排,邱晨让林旭带上准备送人的酒和茶叶就没用上。林旭就和成子,一人拎了一坛酒一包茶,出了客栈,径直往怀戎县衙走去。

怀戎镇被破坏严重,县衙同样未能幸免。

两人走到县衙门首,就见熏得黑乎乎的大门只剩了两段墙壁,原来的大门被焚烧一光,如今刚刚按上的新门连漆都没顾得上刷,还露着白茬儿,与两侧黑黢黢的墙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心理上有所准备,知道徐长文来到这里做这个县丞享不到福,可真正随着一名衙役走进徐长文的居处,林旭仍旧感到震撼,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浓重的酸涩和心疼。

先生如此才高卓绝,却要委屈在这种地方,与那名老仆挤在一个塌了一半的屋子里,这处房子是县衙中仅剩不多的几处能住人之处,原本是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可东屋和堂屋都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间西屋,墙头屋顶仍旧没来得及清理,一根根折段的檩条、椽子仿佛折断的骨骼,突兀地露在外边,彰显着这座房屋的破败。

房间里,没有炕,只有两张用门板搭成的床铺,铺着薄薄的被褥。除了这两张床铺,房中唯二的两件家具,一是徐先生带来的箱子,二是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一张桌子,桌子一定一根腿折了,还垫着几块青砖!

那名老仆毕竟年龄大了,一路上辛苦不说,又在山谷中受了那一场惊吓,在路上就病了,如今到了怀戎也没办法替徐长文做什么,这回徐长文不在,他正躺在其中一张床上休息。

林旭努力吸了几口气,才把喉头的酸涩压制下去,把手中的酒坛子和茶叶包搁下,学着嫂子的模样探手摸了摸老仆的额头,触手似有微热……只不过让林旭担心的是,他和成子进屋,又探手察看病情,这位老者却一直在沉睡未醒……

林旭没有迟疑,立刻打发成子出去请郎中来,他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坐都没有坐处,­干­脆挽了袖子到门口清理起四处乱堆的砖头瓦片来。

怀戎镇经历了一场兵火,虽说人员伤亡不大,但房屋损毁严重,百姓们的安抚和房屋重建诸多事项,杂乱如牛毛,让徐长文那名来此做县令的好友王玉成头大如斗,是以徐长文一到,就被他拉了去,忙着处理各种事务,晚上都没回房歇息,更没顾上照料老仆人。

更主要的是,老仆病情不显,徐长文只以为是年龄大了受不得路途劳顿,就嘱咐他在房中休息。

成子这一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带着一名三十多岁的郎中返了回来。

郎中给老仆诊了脉,问询一番后,对林旭道:“病人受了劳累惊吓,有小中风迹象。我给你开了方子,照方抓了药吃上三服,若有好转,就能康复。若是仍旧沉睡不醒,那就……”

林旭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听郎中这话隐隐有些不好,不免更加忧心。徐先生本就背井离乡,仅带了一名老仆在身边,若是这名老仆真的卧床,或者一病去了,那徐先生岂不更加无人照应了?!

答应着,付了诊费,让成子拿了药方子跟着郎中去抓药,林旭也跟着一起出来。徐先生的屋里空空如也,抓回药来也没处熬,他得去买个炉子和药锅子。

如是,林旭和成子又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药熬好,一勺一勺给那老仆喂下去。见老仆虽然人仍旧未醒,却知道吞咽,林旭稍稍宽了点儿心,又赶着熬了一罐米粥,给老仆喂了一碗。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徐长文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转了回来。一听林旭回报老仆的病情,也给吓了一跳。

“先生不必过分忧心,老爹虽说一直未醒,却顺妥地喝了药和粥,等药效发动了,想必就能渐渐好转了。”林旭见徐长文忧­色­重重,只好拿话先安慰着。

徐长文自然也知道病来了急不得,也顺着林旭的话点了点头。问过徐先生还未吃晚饭,成子又赶忙跑出去买了十几个包子回来,林旭陪着徐先生吃了。这才告辞转回客栈。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林旭还没回来,杨树猛不放心正要去县衙寻找,恰好在客栈门口迎上。

一起回到客栈,听林旭说起情形来,也禁不住一阵唏嘘。

林旭喝了一口水,道:“二哥,徐先生这么样,身边唯一的老仆又病了……若是咱们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放心!”

徐先生在刘家坐馆之时,对林旭颇多照应,教导也用心,杨树猛知道林旭和徐先生之间的师生情分重,也理解林旭的这份心情,可若是让他把林旭留在这里,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略一沉吟,杨树猛想到了一个办法:“旭哥儿,二哥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也知道你不放心徐先生。可是,咱们毕竟要跟着商队返回去,不能长留在这里……这样吧,明儿一早,我就去问问客栈掌柜的,让他帮忙给寻一个可靠的人。雇用也好,买下来也罢,有那么一个人照料那老汉和徐先生,你也就应该放心了。”

林旭虽说仍旧有些不放心,却也知道杨树猛 ...

(所说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徐先生是来怀戎上任的,为官一任最少也得三年。他再不放心徐先生,也不可能放弃学业,撇下家里大嫂和侄儿侄女不顾留下来。

这经了兵火之地,要其他的或许难寻,可要是雇个人买个人,实在是最容易不过的。虽说毁了家园的人家有衙门给予补偿,可还是有未在衙门落户,或者家里其他人离散的,急需要找一份工作糊口的人。

杨树猛去寻了客栈掌柜帮忙,不到午饭时分,客栈掌柜就给送进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来。这­妇­人衣衫破烂,神情略有拘谨,却没有蓬头垢面,看样子是尽力让自己­干­净整洁了。杨树猛对这个­妇­人很满意,只是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个­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看起来瘦骨伶仃的,可怜的很。

“大哥,求你收下我吧,我会做饭洗衣,女红也过得去。而且,我这孩儿最是乖巧懂事,不会哭闹碍事。只要多给半碗饭,别让我的孩子饿死……”­妇­人一看杨树猛直看自己的孩子,就知道是顾虑有孩子耽误­干­活,立刻拉着孩子跪下给杨树猛磕头哀求起来。

杨树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只能答应将这­妇­人留了下来。

既然雇了人,杨树猛也不迟疑。去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两套棉布衣裳回来,让客栈伙计领着­妇­人找个地方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又重新洗了手脸,这才带着这呣子俩去了县衙。

林旭带着成子一大早就又来了县衙,杨树猛带着呣子俩过来的时候,林旭和成子两人,正一人看着一口锅,熬粥熬药呢。

那­妇­人一看,就立刻把两份活儿都接了过去。

杨树猛和林旭在一旁看了,都暗暗觉得满意。

徐长文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未塌的房子,这­妇­人呣子们过来可没地儿住。

杨树猛瞅了瞅被林旭和成子整理到院落一角的砖头木材,索­性­动手去活了泥巴,借着一侧的院墙用砖瓦和木材搭了一间低矮的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比棚子好不了多少,连窗户都没有,门也空着个大洞。屋里同样用杨树猛寻来的门板和砖头搭了个床,又让成子回客栈取了马车上的一套铺盖回来,这呣子俩总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处。

之后,杨树猛又挨着这间棚房盘了个锅台,买了一口锅按上,为了防止下雨,还在锅台上放搭了个棚子。

一天下来,虽然小院儿仍旧破败不已,但相对于之前的要什么没什么,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徐先生回来的时候,­妇­人已经炒了两个菜熬了一锅粥等着了。

又转过一天,林旭带着成子去街上转了两个时辰才买了一套茶具,几只碗碟,又从车上带着的羊皮中拿了十张,交待那­妇­人缝了给徐先生和老仆还有他们娘儿俩铺上。

林旭里里外外地转着,前天买了二百斤米,昨儿这­妇­人来了后,又买了二百斤面。还有柴米油盐酱醋之类也都买下了,足够这老少四人吃半年的量……确定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林旭这才又交待了那­妇­人一番,回了客栈。

那日虽说药材货物都交下了,支取银钱的凭条也领了,商队想要返程,却要等着边军开具了一种类似路引的东西方能离开怀戎,离开边军控制的区域。

今儿,廖海和李震北就去开这路引了,若是路引顺利开回来,商队就没必要在这边境兵荒马乱之地多加停留了,想必明儿就会返程。林旭打算着回客栈和杨树猛商议一下,看看带的银子还有多少,他想再给徐先生留下一些。

客栈里,廖海和李震北已经回来了,边军开具的路引也拿到手了。但随同廖海和李震北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没穿铠甲的军汉。他们是来向林家传达命令的,因为林家献上的用于清洗外伤伤口的酒­精­,经过两天多时间已经被军医们初步确认了效果,但鉴于林家献上的不仅有酒­精­,还有酒­精­的蒸制工艺方法。此事事关重大,两个军汉来传令,命林家留下熟悉蒸酒方法和用具之人,监造并传授。还要林家的主事之人前往深在北地的军营,面见镇北大将军。

杨树猛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着就要去县衙寻找林旭,顺便商量一下,是托徐长文问问,还是去找洪展鹏问一下,这突然被留下来,还要深入北地去军营面见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他们知不道的原因?

可杨树猛一提这话,那两名军汉就分了一人出来,主动去替杨树猛寻找林旭,另一名却如木桩子一样,站在了客栈门口。

这是把留在客栈的他和俊书给看管起来了!这架势,怎么看怎么让杨树猛心惊啊!

杨树猛努力稳住心神,尝试着递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军汉。可没想到,一贯无往不利的银钱,却被这军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杨树猛只以为他嫌少,转身又换了一块五两的小银锭子递过去。

那军汉见他如此,只好苦笑着道:“这位大哥,你就别难为兄弟了。我们将军军法严明,我这会儿拿了你的银子,回去最少也得四十军棍……大哥,算是兄弟求你了,饶了兄弟吧!兄弟们就是奉命传话办事的,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给我银子,兄弟也没啥好跟你说的。”

听他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没办法了,只好放弃继续打探。不过,从这个军汉的态度上,他也猜度着,虽然突然出来把他们留下的命令,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恶意。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蒸酒技术难得,那位将军才要亲见。也正是因为蒸酒技术难得,才要留下人来指导蒸酒器具的打造,指导之后蒸酒的­操­作。

确定了这件事违逆不得后,杨树猛就开始盘算起来。

他们一行来了四个人,虽然要有人留下,却并没说要留下全部。那么,就可以留下两个,回去两个。

俊书伤了胳膊,虽说药物趁手,没有溃破化脓,可也因为失血挺多,这几天一直没有­精­神力气,只要能够让人回去,俊书自然是第一个要回去的,毕竟这边地艰苦,生活和医疗条件都不如家里。林旭还在念书,这一趟耽误了不少功课,若是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参加秋天的县试,自然的,林旭在回去的名单里排第二。

他是海棠的二哥,是这一行人中年纪最大的,要面见将军,自然由他去;另外,蒸酒技术和设备他虽然也知道个大概,却不如成子熟悉……那就再把成子留下,监造蒸酒器具,和传授蒸酒技艺!

拿定了注意,林旭带着成子也跟着那名军汉转回了客栈。

杨树猛拉着林旭进了房间,将所思所想商量了一番,林旭并没有立刻反对,也没有表示同意,反而比杨树猛更镇定道:“二哥,留谁现在商量还太早。我们还是想办法去见见洪将军或者徐先生,问问情况再做决定吧。说不定,人家一个人都不让咱回去呢!”

听林旭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没就沉默了。确实如林旭所说的,能不能让人回去,不在他们如何商量,而在人家允不允许!

两兄弟沉默了一回,杨树猛起身道:“我去和那两人说说,看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洪将军 ...

(!”

林旭也跟着起身,“我和二哥一起去!”

俊书和成子一直没有做声,这会儿也都跟着站起来。看意思是要跟着一起。

林旭拉着俊书坐回炕上:“你且安心待着,我和二哥去问问情势,有什么情况也会先回来和你说。”

俊书这才点点头,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用布条吊着的胳膊,暗恨自己怎么当时没有注意着些,怎么就受了伤呢!

成子倒是没有多言,见俊书被留下,他也在林旭看向他的时候,就知机地表示,他留下来陪着俊书。

林旭这才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跟着杨树猛一起走出房间。

他们是跟着商队成员住了一个院落的两间屋子,这会儿林旭和杨树猛走出门,就见那两个军汉远离房门十多步,站在院子当间儿。

见房门打开,林旭和杨树猛兄弟俩走了出来,那两个军汉也都转回身往这边走来。

不等杨树猛开口,林旭上前两步,对两人拱手一揖道:“两位大哥,兄弟们此次是随洪展鹏洪将军一起过来的,如今,两位大哥能否给通传一下,带我们去见一见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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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府台公子

( 第一百零二章府台公子

邱晨带着俊言俊章从西厢里出来,院子里也排开了桌子,安排满囤带的力工和林家帮工们吃午饭,邱晨和大伙儿招呼了一声,就进了正屋。ww

正屋的堂屋里按了两张桌子,兰英带着帮忙的­妇­人们给男人们送上饭菜之后,也在屋里准备自己吃饭。海棠娘刘氏则带着两个小外孙阿福阿满在里屋炕上吃饭。

自从放完麦秋假回来,邱晨带着孩子们就不和帮工们一起吃了。也正好海棠娘刘氏来了,这个变化也没引起什么反应。

见邱晨带着两个侄儿进门,立刻就有好几个和邱晨相熟的­妇­人笑着招呼。

“嗳,言哥儿、章哥儿还没去吃饭,快去吃饭吧,屋里你们­奶­­奶­还等你们小哥俩呢!”

“瞧瞧,这俩小哥儿本来模样儿就俊,这一进学堂,行动斯斯文文的,又穿上这身秀才衣裳,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嗨嗨,这再过几年,上门说媒的还不得踏破门槛啊……”

­妇­人们说着说着就有些笑谑起来,更有一个比较热情的­妇­人抱起从屋里跑过来的阿福,吧唧一下,亲在阿福的小脸上,把阿福囧的小脸儿涨红着,挣扎下地,也顾不得和娘亲说话,拉着懵懂的阿满扭头往里就走。俊言俊章也看着心惊胆战的,幸好被亲的是阿福,要是他们被亲上这么一下子,还不窘死!心中暗自庆幸着,俊言俊章也不肯再在堂屋里待了,喏喏地应了两声,低着头缩着肩膀,抱着木匣子仓惶从­妇­人们堆儿里钻过去,也仓仓惶惶地逃进里屋去了。

小兄弟们的仓惶之态显然取悦了­妇­人们,哄然的大笑声,差点儿把林家低矮的屋顶子给掀了去。

笑声里,青山家的瞅见邱晨还没进里屋,就知道是有话要说,略一思忖,笑着道:“刚刚两个哥儿抱得可是那两位贵人公子给的礼物?”

邱晨满意地看了青山家一眼,笑着道:“是两位公子听说孩子们上了学堂给的一些笔墨之类的吧,我还没看……”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在人群中里找到脸­色­仍旧不虞躲在后边的季氏,笑着过去牵了季氏的手,温声道:“季婶子,你可千万别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我和你说,那位公子是咱们安阳府台大人的二公子,他在那样的家里生人长大,想来都没来过村子里,不了解咱们村子里的风俗习惯,只拿他自己个儿身边的人来想事儿,这才误会了……”

季氏根本没听清楚邱晨后边儿说的具体是啥,只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邱晨,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当真是府台公子?”

邱晨道:“这话我敢瞎说?当然是真的!婶子啊,人家府台公子可是亲自给你施礼呢,说起来,咱们还没谁有这个面子呐!”

刚刚在大门口的事儿,­妇­人们都没有看到,季氏自觉丢了脸,回来后脸­色­不好看,却并没有瞎嚷嚷。

这会儿众人听得邱晨说的话,虽然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却大致猜到估计是季氏在人家富家公子面前出了什么丑……不过,人们更多地还是被‘府台公子’这个身份震惊了。

乖乖哟,府台大人家的公子呐!

前些日子那刘炳善家来了个同知老爷的公子,尾巴差点儿翘到天上去,连小石头落水差点儿被淹死,那刘炳善一家也丝毫不顾及同村人的情义,还帮着那什么同知公子说话!

相比起不被百姓所知的同知老爷来,府台大人才是真真正正,众所周知的大官儿呢!

县太爷出门都是鸣锣开道,前呼后拥的,让百姓们望而生畏的。府台大人呐,人家可是整个安阳府最大的官儿,管着整个安阳府呐……那在老百姓眼里差不多就是高高在上,高入云端的人物儿了。

没想到哇,没想到,她们这一辈子居然还能在自个家门口看到一回府台大人家的公子!

啧啧,就说看着那位公子长得俊、气势足,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儿……原来人家是府台大人家的公子啊!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随即就纷纷议论起来。邱晨目光一转,就见一众­妇­人双眼放光,脸­色­绯红,一脸兴奋地,颇有些像现代那些追星族见到自己心中偶像的样子……

季氏也没了刚刚的灰头土脸,满心不甘怨恨,转而脸放红光,双眼晶亮满脸喜­色­了,和周边几个­妇­人热情而自得地描述着自己与府台公子的‘亲密接触’。

邱晨翘了翘­唇­角,和兰英、青山家的打了个招呼,掀帘子进了里屋。

一帘之隔,与堂屋的热闹喧哗不同,里屋炕上,刘氏带着四个小的围着炕桌坐着,四个小的安静地吃着饭,刘氏则坐在窗户根儿,借着亮光做着针线……此情此景,加上炕桌上饭菜馥郁的浓郁香气,让邱晨烦躁紧绷的心,一下子宁静下来,平和下来,刚刚挂满了脸的公式化笑容不知不觉放柔了,变成了嘴角眼梢发自内心的欢喜美好。

“娘,你怎么不赶紧吃啊……饭菜凉了,吃了对肠胃不好!”心中欢喜满足,可话出口却是最平实无华的语言,甚至带了一丝丝埋怨。只不过,这平实的话语和并不甜腻的语调里,连邱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溢满了关切。

刘氏笑着抬头:“这么大热天儿的,等一会儿凉不了……”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顺着闺女的意思搁下手里的活计。邱晨也不让刘氏下炕,从屋角的盆里洗了布巾子递给刘氏擦了手。

又动手给刘氏舀了一碗汤递到手里:“娘,先喝口汤……”

刘氏本来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对儿女们要求严格,却也真心疼爱。闺女这一举一动都是真真切切地关怀,她自然不会有异议。

杨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邱晨也没有。

喝了汤,刘氏道:“刚刚你拿回来的那俩小匣子,还有刚刚俊言俊章拿进来的我都搁在屋角的箱子里了……”

邱晨给满儿擦着嘴巴,漫应了一声,随即又伏在刘氏耳根儿悄声道:“那俩大匣子也就罢了,那俩小匣子里是那两位公子送来的建作坊的银子,娘,你这几天可帮我看好门儿啊!”

这几天,看那么多村里的­妇­人们来帮忙,刘氏总是坐不住,每每都会去找活计做。邱晨看着心疼,说了几次都不管用,此时说起这些东西来,她一下子有了依仗。『』刘氏年轻时尝过被人抢夺家财的滋味儿,把财物看的紧。只要一说这个,老太太指定再不用她说,也不会离了这间屋子了。

果然,刘氏一听就暗暗吸了口气,盯着邱晨看了片刻,同样小声道:“你这房子一眼看到底,这些东西也没个地方搁……等盖新屋的时候,可记得一定要打几个暗柜子,以后有什么要紧的物儿也有地处搁放!”

老太太这个主意不错,邱晨连连应下。心下却为自己的灵光一闪暗喜不已。

邱晨把两个匣子和那只装了香薰暖球儿的荷包放进屋角的箱子里,和老太太使了眼­色­,这才招呼外屋的­妇­人们:“婶子嫂子妹妹们,不管谁家的 ...

(公子来了,咱们也得先吃饭啊!”

这一声招呼让众­妇­人才晃过神来,都说笑着继续忙碌起来。只不过,邱晨看着,­妇­人闺女们动作都比平时利落了许多,走道儿都一溜风的!

匆匆在屋里吃了一碗饭,邱晨就又出了屋,西厢那边儿仅仅上了四个野菜,一大盘卤­肉­片儿,她还要去整治几个菜送上去才像样儿。

堂屋里的­妇­人们仍旧在吃饭,邱晨也没停顿,只略略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院中的锅灶那儿。一盘小鱼、一盘大半斤的大鲫鱼都已经洗好,上午已经炸了个六七成熟,邱晨要做的已经很简单了,她支起平底锅,倒油烧热,把炸过的大鲫鱼放进平底锅再稍稍把两面都煎一下,然后倒入调好的调味汁,在添上半碗水,让汁水没至鱼身一大半处,盖上锅盖小火慢慢靠上十分钟。

那边鲫鱼在平底锅中靠着,邱晨又把小鱼放进滚油中再略炸一下,炸熟炸透,炸的小鱼的骨­肉­酥脆,捞出油锅后,趁着热,倒上备好的醋,撒上香葱和香菜沫儿,一道酥脆鲜香,又带着醋香的鳞炸小鱼就做成了。

这会儿,鲫鱼也恰到火候。打开锅盖,就见锅里刚刚添的汁水基本已经靠尽,滋味儿全部吃进鱼­肉­中去了,鱼­肉­软糯外皮却带着微微的酥焦。邱晨拿了三只椭圆形的碟子过来,将三条鲫鱼小心翼翼地铲出来盛在盘子里,上边同样撒上香葱和香菜,招呼林子和大壮给西厢送进去,她则去了后院。

前院和堂屋里的锅灶,一个被­妇­人们占着给力工们做饭,另一个让邱晨拿来炖­肉­了。她那个昨晚上就炖到火上的菜肴,是在后院蒸酒的锅灶旁边,支了一只红泥炉子,上边炖着一只封着口的黑陶坛子。

邱晨来到炉子旁,仔细看了看坛子口封的桑皮纸,看到桑皮纸微微泛了黄­色­,就知道坛子里的菜肴已经到了火候了,于是把炉子里残余的炭火掏了出来。然后回到前院,拿了三只­精­致的细瓷青花小碗儿和一只同花­色­的平盘,洗­干­净,放在一边待用,然后拿了两块­干­净抹布去了后院端了那只黑陶坛子回来,招呼着俊言俊章拿了洗好的盘子和瓷碗,一起进了西厢。

云济琛和廖文清今儿还真是开了眼界。

昨儿廖文清让陈掌柜捎话过来,嘱咐林娘子不用为难,做些农户的特­色­饭菜即可。原本他想着能有上一次秦铮到林家时,品尝到的那种特殊调料就好,从秦铮的反应上廖文清也看清楚一件事儿,那就是越是这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对那些早已经没了意思,反而对新鲜物事比较感兴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回云二公子上门,林娘子一改奇特的调味料,转成了实实在在的农家饭,而且,这种农家饭菜,不论是在云二还是他眼里,竟也新鲜奇巧的可以。并且,味道还着实是不错。

先前四盘山野菜就不说了,清香爽口开胃。后来上的一大盘卤­肉­……说实话,这种东西在大户人家都是上不了桌面的,大户人家待客谁也没有弄一大盘子­肉­端上来的,这又不是农村人吃的席面儿,上一盘子­肉­解馋!

可林娘子就端上了一大盘子­肉­来,还别出心裁地搭配了一溜儿小蘸碟儿。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云济琛和廖文清按照那孩子说的,弄了蒜泥芝麻酱调和在一起,然后夹了一片看起来不太肥腻的­肉­沾了,咬了一小口……唔,这­肉­也不知怎么炖的,早已经酥烂了,入口一抿就化了,而且肥而不腻,沾了蒜泥和芝麻酱之后,又中和了所剩不多的肥腻,刺激了食欲,竟是相当的爽口!

两个人一尝之后,又连连夹了两片吃了,继而就开始尝试着用不同的蘸料来作味儿,竟是各有千秋,但同样的好吃爽口!

这一吃,两人直吃了五六片­肉­才住了口,继而再夹点儿凉拌的山野菜吃吃,满嘴的香浓瞬间被一股清新的山野气所代替,还真是荤素搭配得当!

再来两盘看着卖相并不太好的鱼,炸小鱼只有铜钱大小,可吃在嘴里却是满满的香浓酥脆;稍大些的鲫鱼看着油腻腻的,吃起来却同样鲜香满口,一丁点儿腥味儿都没有,而且皮酥刺软,真是令人惊喜!

吃过一气儿,杨树勇举杯带着两人喝了一杯酒,林家娘子带着两个侄儿又进来了。这一回更奇,林娘子手里居然端着一只粗苯的黑陶坛子。云济琛和廖文清已经被林娘子的一再出新勾起了兴趣,也不吃喝了,只满眼期待地看着林娘子招呼侄儿把大盘子放在桌子上,她这才把手中的黑陶坛子放到盘子上。

这只青花细瓷大盘,虽说不是说很么名贵瓷器,可从­精­美的花纹、莹润的釉面上也能看出,是很上乘的瓷器­精­品了。这么­精­致的瓷器偏偏不用来盛放食品,而是做了一只黑粗笨重的黑陶坛子的垫底儿……就这,已经让人暗暗赞叹了。

安放好黑陶坛子,邱晨慢慢地揭开坛口用来密封的桑皮纸,用­干­净的抹布擦去坛口几不可见的纸屑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坛盖儿打开--

一瞬间,随着热气氤氲而出的,就是满满的扑鼻的浓香!

这股浓香是如此诱人,令人垂涎,即使云济琛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诧异道:“这是什么菜?!”

廖文清则是毫不掩饰地赞叹道:“好香啊!”

邱晨微微含着笑,取了小碗过来,给三人分别盛了一碗,道:“这是我偶然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据说香气浓郁,能够让隔壁的和尚都忍不住跳墙而来,是以得了一个名字,就叫‘佛跳墙’!”

嘴上这么说,邱晨却暗暗地摇头。

这坛‘佛跳墙’实在是有些勉强。这个时代的食材毕竟有限,即使得了几款­干­海货,品质却谈不上多好……想想现代极品的佛跳墙,那才叫一个香!

云二公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禁不住连连感叹道:“林娘子,若是你开个酒楼,想必也会客似云来!”

“呵呵,云二公子还真是,在我家吃饭还不忘自家生意……你们慢慢吃哈,我要去收药了!”

在几人的笑声里,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出了西厢,打发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去学堂,她则又取了一些­干­货发上。刚刚那一坛算是试验品,既然成功了,自然不能亏待了孩子们。

发­干­货最少也得七八个小时,等到临睡前炖到炉子上,炖到明儿中午给孩子们吃正好。

发上­干­货后,邱晨又麻利地包了二十个­鸡­蛋大小的小笼蒸包,与那些讲究的馅料不同,她今儿蒸的小笼蒸包是马榨菜的,加了油吱啦,蒸出来之后,上好白面发的皮儿雪白细腻,咬一口,内里的馅儿却鲜绿­色­的,鲜­嫩­浓香,别有一番风味儿。

云济琛和廖文清这一顿饭吃的真是爽口又美味,既有山野菜,又有厚重滋补的佛跳墙,对林家这位娘子自然也更加刮目相看。两人一直盘桓到未时末,邱晨收完了罗布麻,这才动身离开。

临走,邱晨给他们每人捎了一筐子的野菜,另外把佛跳墙的做法眷写了一份,交给云济琛。

“这道菜滋补却不厚腻,浓香软­嫩­,特别是适合老人进补食用。云二公子若是不嫌弃,就给老 ...

(夫人做了尝尝吧!”

那一篮子野菜云济琛就特别喜欢,想着回家给­奶­­奶­尝个新鲜,这又有了佛跳墙的做法,更是欢喜不尽,双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去,拱手给邱晨连连做了两个揖,方才和廖文清一起欢欢喜喜地上车,在仆从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林家,沿着池塘边缘的青砖路,驶向村外,驶离了刘家岙这个小山村。

府台大人的公子来了林家做客的消息,由那些­妇­人们和力工们传出去,仿佛Сhā了翅膀,不等云济琛和廖文清离开,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刘家岙。

是以,好些村里人就闻风赶了过来,却不敢到林家近前,只避在几十步之外,遥遥地观望着。

眼看着两个锦衣绣袍的公子从林家出来,两辆马车也都是锦围绣帘,连那些健仆豪奴,也一个个穿着绸缎,气势非凡,那些心存怀疑的人,也消了心中那点点不愿相信。

到了这天晚上,帮忙的人吃过饭回了家,连帮忙的­妇­人们也拾掇完毕走了,只剩下自家人聚在炕上,邱晨就把白日云济琛和廖文清拿来的两只匣子拿了出来,打开给五个孩子看。

云济琛里边无非是湖笔、徽墨之类的四套文房四宝,虽然清贵,但也就是读书用的物件儿,倒也罢了。廖文清送的盒子里,却是文房雅物儿,印章、镇纸、笔洗、笔架、笔筒……有­鸡­血、有田黄、有名瓷、有竹根黄杨……竟是件件­精­致,无一不是价格不菲之物。

得!邱晨只好把这两只匣子都收起来,言明,以后谁读书有了进益,这些物件儿就是奖品!

阿满把着云济琛送的匣子不撒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些­精­致的笔墨花笺之类……没想到,还很让她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竟然在纸张下边搁着七个­精­致的锦缎绣花荷包,邱晨接过来一看,每个荷包里都搁了些笔锭如意、代代封侯之类的金锞子,每个荷包里六个金锞子,都用丝线穿成了串儿,系了缨络,把玩或者做腰上的挂件儿,都是极好的。

邱晨一寻思,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云济琛算着自家所有的孩子,包括娘家侄儿在内每人一份儿的。于是就让俊章先替不在这里的俊礼挑一个出来,交给刘氏替俊礼收着。又让俊言替俊书挑了一个,让俊文替俊书收着。剩下的五个,这才撒手让在场的五个孩子自己挑去,他们大人就不管了。

说笑了一回,大家就早早地收拾睡了。明儿就要正式开工了,还有得忙乎受累呢!

与林家的一片祥和欢喜不同,这一晚,村子里好些人家都睡不着觉了。

这些人中,上一回被大魁家的和收成家的忽悠着来找林家麻烦的八祖爷和十一祖爷家,特别烦躁。

八祖爷的儿子刘满山也不过四十来岁,刘满山和刘满银岁数相当,平日里也算是特别要脸的人。今儿风闻林家和府台大人家挂上了关系,连忙赶了去,很可惜的,去晚了一步,没能亲眼瞻仰到府台公子的尊容,很遗憾的回到家,还不甘心地感叹了几句。

“啧啧,真是想不到,林升这一死,他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媳­妇­,居然就这么显了出来,先前炒药制药也就罢了,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连府台家的公子也上门做客……啧啧,还真是能耐的……”

刘满山他老爹八祖爷心里膈应,却没脸开口反驳,倒是他老娘和妻子听他对一个寡­妇­这么盛赞,心里别扭起来。

刘满山他老娘,也就是村里人称八祖­奶­­奶­的许氏一撇厚厚的嘴­唇­道:“有啥了不起的,之前有升子镇着,那娘们儿不敢勾三搭四的,这升子一死,没了管手儿,仗着那张脸子耐看点儿,勾搭回来人还好意思张扬……真真是,不嫌臊!”

刘满山他媳­妇­田氏听婆婆这么说,也立刻跟进道:“就是,就是,这女人家,最重要的不就是伺候好男人养好孩子?像林家寡­妇­那样儿的,裤腰带一松开……”

一听自家老娘媳­妇­说着说着就奔着下三路去了,话说的这么粗俗露骨,刘满山一阵烦躁,猛地一推饭碗,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猛然站起身来,朝着田氏呵斥道:“够了!就你这样的,别说松开裤腰,就是脱光了也没人屑得多看一眼……”

田氏被这突然来的喝骂给骂愣了,瞪着眼看着刘满山,竟忘了反驳!

刘满山烦躁的仿佛浑身都要冒火,上一回他去了镇上打短工,林家起屋他没赶上,听说人家一日两顿­肉­菜管够吃,临了一个力工还按照每天一百文发的工钱!

一百文啊!他去镇上给人家扛活儿,一天累死累活,吃两面卷子啃咸菜,不过一天给五十文!整整比林家给的工钱少一半儿啊!

原本,他想着和林家拉拉关系,要是能去林家做个帮工就好了,听说林家帮工不但工钱高、饭管的实惠,还每年四季发衣裳,逢年过节还发­肉­发赏钱……一年下来,最普通的帮工都能挣下二三十两银子!

他去镇上扛活儿,累死累活不说,活儿还赶不上趟儿,一年下来,能挣下三两银子都是感谢佛祖了。

三两和三十两,整整差了十倍啊!

偏偏,他爹糊涂,被大魁和收成两家破落户给忽悠着去林家找麻烦,找麻烦不说,还正撞上人家家里有贵客,给吓得回来生生病了一场,本来就没存下几两银子,一场病请郎中抓药的花去二两多!

这会儿,人家林家连府台公子都巴结上了,他们一家人不说好好想想,怎么和林家修复关系,争取沾点儿光吧,自家娘和自家黄脸婆居然还这么开口就侮辱……说话这么不注意,在家里还罢了,若是出去也这样,传进林家人的耳朵了,他们家就永远别想和林家搭上关系,沾上光了!

“伺候男人管孩子,就你这样的伺候,好人也给你气死了……伺候,你伺候个屁啊!”仍旧觉得不解恨,刘满山指着田氏继续大骂。

田氏终于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嚎着朝着公公婆婆跪下了:“爹,娘,您二老要给媳­妇­做主啊,您二老看看,他爹当着一家人的面儿这么骂我,可让我怎么活哇,我不能活了……”

“你还知道当着人的面儿骂你你委屈?那你说话不管不顾的,不论当着谁的面儿都胡言乱语的,若是传到林家的耳朵里,你想想,人家可是和府台公子挂了钩的。那是府台公子啊,想要捏死你,还不跟捏死个小米羊儿似的……”

八祖­奶­­奶­许氏这会儿才总算明白过来,自家儿子是替林家寡­妇­说话,抱不平呐。他不好意思顶撞自己这个当娘的,就冲着儿媳­妇­去了……

“你个不孝子,那林家寡­妇­是你的啥人啊?你为她这么上急?你还认得我是你娘,这是你替你生儿育女的媳­妇­吗?……”许氏火气冲起来,抬手就去拍打刘满山,一边儿拍打还一边儿骂着。

有了许氏出头,田氏更觉委屈,哭嚎的也更起劲儿了,一时间,八祖爷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够啦,都给我滚,你们爱吵都滚出去吵!滚啊……”八祖爷气得浑身打颤,努力吼出这么一嗓子,然后眼睛往上一翻,从椅子上扑倒在地。

老头儿突发状况,哭的不敢哭了,骂 ...

(的也顾不上骂了,一起挤上前去,刘满山伸手将自家老爹抱起来,却见老爷子脸­色­发黑,特别是口鼻处成了青紫­色­,已是进气少出气儿也不多了……

另外几家还有些隐隐的吵吵,都在八祖爷突然猝死的消息掩盖下,被人忽视了。

第二天,林家这边喜庆热闹地正式开工,挖地基。只不过,因为八祖爷的猝死,使得原来说好了来林家帮忙盖屋的力工抽不出身来了。这个时代宗族观念极强,八祖爷的辈分儿又在那里,刘家几支几家的,只要不出五服的子孙们,都要去给八祖爷吃服戴孝守灵……

林家起屋盖房子时间有限,这人手一下子少了许多,自然就没办法按计划完工了。

满囤爹和满囤与八祖爷出了五服,只是一大早过去帮着搭了灵棚,就仍旧回了林家开工。

一说这个情况,邱晨默默沉吟片刻,就跟满囤爹商量:“大川叔,咱们村里的人手不够使的,那让相邻村里有亲戚的帮忙去喊喊人,反正咱们都按天发工钱,只要地里活儿不忙的,过来­干­上一个月,也能得三两银子回去!”

杨树勇立刻跟着点头,又问:“要不,我去镇上捎个信儿回去,让杨家庄子那边多来几个人?”

邱晨摇摇头:“大哥,杨家庄子毕竟太远了,来人路途遥远不说,来到这里,咱们还得安排住处,人家还撇家舍业的……咱们先看看周围村里人手能不能凑够再说吧。成不成的,今儿晌午就有准信儿了。若是凑不够,咱们再去杨家庄子叫人也不晚!”

杨树勇点点头,不再应声。

满囤爹连连点头,立刻就叫上满囤去过来林家的力工们中发消息去了。邱晨也不闲着,也去跟来帮忙的­妇­人们说了要去周围村里找人的话,这些­妇­人们好些都是外村嫁到刘家岙来的,原本林家可着刘家岙找帮工,她们相帮娘家也帮不上,这回林家人手不够了,要去四周村子里找工人,她们就能叫自家兄弟来,年纪轻的媳­妇­子,甚至盘算着把自家老爹和兄弟都叫来,四口人一个月,就是十好几两银子……能好好贴补贴补娘家的日子了。

一个个外村媳­妇­兴奋地满脸冒光,一个个本村媳­妇­也不甘示弱,她们娘家是本村不错,可备不住,四周村子里还有其他亲戚啊,一样做活挣工钱,谁挣不是挣啊,自己能传过话去,挣了钱最起码还念自己个儿一份情唻!

是以,邱晨话音未落,面前的一大群人就呼啦啦跑走了。

于是,没到晌午,林家就聚集了比原定人数多出几倍的人来。邱晨看着黑压压一片的人头,还有不断往林家来的……也有些眼晕!

对于挑力工她没经验,索­性­都交给杨树勇和刘大川负责。不过,她也嘱咐了两个人,看着好的索­性­多留些人手,尽快把房子院子建起来。

相邻四围村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差不离过来过去的都认识。是以,对于挑选人手,满囤爹刘大川也算是心里有数。

他也不说得罪人的话,只指着一堆大青砖,让来应聘的人们,每人每趟搬五块,搬到指定位置码好。在半柱香功夫中,全搬完的搬得多的自然留下,搬不动的就离开。

前后用了两柱香工夫,刘大川就筛除了一小半儿人。剩下的大概有八十多号人,依着邱晨的意思,就都留下试用一天,一天下来,有毛病的手脚不­干­净,偷懒磨滑的就剔除去。

还别说,经过刘大川那个办法筛选出来的,都是身强体壮又肯吃苦受累的,这­干­起活儿来都特别卖力。

如此一来,那位悲催的八祖爷的猝死非但没有耽误了林家盖屋起院子的工期,反而比之前预期的工程速度还加快了不少。

林家是五月初九开的工,只用了十五天,前后两进,堂屋耳房厢房倒厦俱全的四合院儿就建成完工了。就在邱晨准备继续翻盖西院的时候,回春堂来人了。

这回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回春堂商队的大掌柜廖海!

是时,天­色­已晚,邱晨送走了力工和帮忙的­妇­人们,正坐在院子里和满囤父子、杨树勇商量着翻盖西院的计划,猛听得门上铜环被拍的啪啪作响,杨树勇立刻起身去院门口应门。

大门打开,也站起身来的邱晨就听得杨树勇一声惊呼:“廖大掌柜,你何时回来的?我家二弟和旭哥儿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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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被朋友拉着去看‘私人订制’了,没能码完,抱歉,明儿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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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傻女人

( 第一百零三章傻女人

廖海廖大掌柜回来了,回春堂的北行商队回来了,与他们一同北上的林家四个人却没有回来。ww杨树猛和林旭经过商量争执之后,最后全部留在了怀戎!

邱晨听到杨树勇的惊呼,拔腿就往门口跑。

随着杨树猛和林旭一行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她的挂念和担忧也与日俱增。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每天要忙着盖房子的事儿,制作疗伤药和收购罗布麻、双花、连翘的事儿也没有停工,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有刘氏在这儿,相对于她,刘氏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人,她可是有一子一孙同行去了边境!

邱晨跑到了门口,廖海已经回答了杨树勇的询问,邱晨却仍旧问了一遍。亲耳听着廖海重述了一遍后,邱晨轰轰作响的大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从廖海的话中抓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林旭和杨树猛四个人之所以留在怀戎,是因为军方要求他们传授蒸酒技术,还监制蒸酒器具!

但是,邱晨却直觉地不相信这个理由。

其他人或许想不那么全面,但献上去的图纸和文字介绍都出自她的手,图纸绘制的不可谓不细致,每个零件,每个器皿都画了细节图,在如此详尽的图样旁边,她还做了详细的文字说明。

不说熟练优秀的工匠,就连林旭这样几乎没有匠作基础的人都能看的明白,她不相信那些技术高超的工匠会看不懂!

还有,图纸和酒­精­都已经交上了,又为什么非得带人去北地面见什么镇北将军?

心思快速地转了几转,邱晨就意识到,一定有什么理由是她不知道的。那个才是让林旭和杨树猛滞留在边关无法回转的真正原因!

刘氏、俊言俊章这会儿也都跑了过来,因为紧张和恐惧,刘氏喘的有些厉害,却仍旧急着问:“猛子和俊书咋地了?他们为啥没回来?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老太太是给吓到了,刘氏的咳喘病可最忌讳紧张恐惧和激烈运动的。

她伸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边揉着刘氏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一边轻声安慰着:“娘,您先别急,我二哥和俊书都好着呢,就是在那边儿的事儿没办完,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安抚了刘氏,看她没有那么紧张恐惧了,邱晨这才道:“娘,人家廖大掌柜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来给咱送信儿,咱咋也得让人家进门喝口水啊。您老安安心,也能仔仔细细地问问我二哥他们的情形不是。”

经过邱晨这么一番劝慰,刘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喘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缓了缓情绪,刘氏叉手对仍站在门口的廖海略略躬身道:“大掌柜这么晚赶来给我们送信儿,老婆子一时急糊涂了,还望大掌柜的莫见怪!”

廖海哪敢受老人的礼,连忙侧了身,同时拱手还礼:“不敢,不敢,老夫人客气了!”

满囤爹和满囤一直站在旁边,这会儿也跟着道:“大伙儿还是进门坐下慢慢说吧!说不定旭哥儿和树猛他们哥俩儿还捎的有书信呢!”

杨树勇和邱晨兄妹俩连声应了,邱晨扶着刘氏,杨树猛让着廖海和他身后跟的小厮进了门,与满囤爷俩一起在院子里的桌旁坐了。

邱晨也扶着刘氏在旁边坐了,又进屋重新沏了茶出来。给众人倒了茶,挨着刘氏坐下,顺手把旁边的阿福阿满揽进怀里。

这一会儿功夫,廖海已经把商队北上一路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因为碍着刘氏在场,他把山谷遇险的一幕给隐了,只说一路还算顺妥,只是因为路上遇了大雨耽误了行程,才多耗费了近十天时日。

刘氏自然也细细地询问了杨树猛四个人的情形,得知四人身体康健,没有病没有伤的,这才放下心来。

说着话,廖海也指挥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这些东西有林旭和杨树猛在十八里铺子买的皮毛,也有俊书给兄长弟弟买的北地­干­果、­肉­­干­之类的吃食,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林旭亲笔的一封家书。

东西没人会在意,倒是都将目光关注在邱晨拿到手中的家书上。

邱晨也没让众人等待,接了家书直接撕开封口,取出里边的信件读了起来。林旭的信中其实与廖海所说没什么差别,除了一段,说及邱晨捎的爆竹好用,让邱晨心头一跳--林旭和杨树猛在路上遇上了什么危情,居然让他们用上了那救命的物件儿?

她下意识地把这一段略了过去,只捡着一路顺遂的话读给刘氏听。

听廖海说的一路顺遂,对俊书、林旭和成子三个孩子也多有夸奖,说三个孩子虽是第一次出门,却适应很快,路上和商队老少都相处极好……廖海的这些话,加上有林旭的亲笔信,还有四人捎回来的东西,刘氏的担心和恐惧渐渐地也就散了,虽说仍旧挂念,却没了太多的恐惧和惊慌。

看着刘氏经过一阵情绪的大起大落后,脸­色­有些不太好,邱晨就劝着刘氏回了屋。拿了药给老人吃了,让刘氏上了炕。接着又把阿福阿满也抱上炕,让两个小的跟着他们姥娘睡觉,看着一老两小躺好了,邱晨这才转身出了屋。

屋外,俊言俊章也被杨树勇撵回屋去睡觉了,满囤爷俩听了消息,也安心地回了家。只有杨树勇陪着廖海坐在院子里,廖海的小厮也跟在一旁。

邱晨回到桌子旁,也没有继续虚套的寒暄,直接开口道:“廖掌柜,这会儿,你还有什么未尽的话,就请说出来吧。我看二弟的书信上提及到了爆竹……”

闻言,廖海也不再维持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神­色­肃然道:“真是没有事儿能瞒得过林娘子……”

随即,廖海就把经过燕云山脉时遇险的经过向邱晨和杨树勇说了,虽然廖海并没有细细描述当时的惊险血腥,也只寥寥四五句,可听在邱晨和杨树勇耳朵里,却仍觉得惊心动魄,浑身发寒!

邱晨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若是她没有孤注一掷地做出棕­色­炸药来,做成威力巨大的的爆竹,她不敢想象,这一趟北行是不是就会成了那四个人的绝路?她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能不能挺过来,会不会被自责和悔愧击倒?她更不敢想,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将以什么脸面再面对杨家人、面对杨树猛的妻子儿子、面对刘氏、面对阿福阿满……

随后,邱晨又问了一些问题,诸如俊书伤了手臂,但在商队返回时,俊书的伤势已经好转,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也没伤到筋骨;甚至连洪展鹏带队接应,一直将林旭带在身边同行等细微情节也问了个清楚。

原本邱晨直觉地以为致使林旭四人被羁留另有的缘由,随着廖海的一点点讲述,渐渐地在邱晨脑海里清晰起来。

蒸酒技术充其量只能辅助治疗兵士的外伤,减少避免外伤引发的感染,从而减少伤员的感染率和死亡率,这些,加上她所准备的材料的详实度,绝对不应该成为让林旭四人滞留的缘由。那么,让军方把四人留在边关,并半强迫地带他 ...

(们深入草原去军前面见的缘由就很清楚了。那就是在山谷遇险中突然出现的神秘武器!

把细节询问了个遍,夜也深了。廖海这才带着小厮告辞而去。

送了俩个人出门,邱晨跟着杨树勇返回来,走到院子当间儿,邱晨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大哥,我要去一趟北边!”

“啊?”杨树勇被妹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毫不思索地就发出一声惊呼!

“嘘……”邱晨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杨树勇镇定一下,她进屋去看了看,刘氏和两个孩子都睡得还算安稳,没有被杨树勇刚刚那一声惊呼吵醒,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妹子,那可不是去趟县城、府城,那是北边,你没听刚刚廖大掌柜的说嘛,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怎么去?不行!”杨树勇一见邱晨退出来,急得不等邱晨到近前就压低了声音断然拒绝,完了,他又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咋说也不能让你去!”

看着劳累了一天,一脸难掩的疲倦,此时又加了满脸急切的大哥,邱晨觉得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上前挽住大哥的胳膊,拉着杨树勇出了大门,踏上荷塘中已经修起来的木栈桥,一直走到最尽头的小码头上,就地坐了下来,也拉着杨树勇在旁边坐下。

放松了身体,依靠在杨树勇的肩膀上,邱晨抬起头来,仰望向夜空。刚刚过了十五,月亮还没有缺太多,如椭圆形的银盘挂在低垂的夜幕之上,无声地洒下一片月辉来,让夜­色­中的大地、山峦、村庄、树木,仿佛都笼上了一层似雾似纱的清辉,朦朦胧胧、影影绰绰里,透出神秘和另一种完全不同于白日的美来!

静默了片刻,邱晨这才悠悠道:“大哥,这一回二哥和旭哥儿他们之所以被留在那里,不是因为什么蒸酒的器具,也不是因为什么蒸酒的­操­作。”

说到这里,邱晨坐直了身体,转回目光,平静地盯着杨树勇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些人之所以要把他们留下,是为了他们临走我给他们带上的那些救命的爆竹。那些东西能救命,但是更能杀人……”

那种利器,让军方得了消息,又怎么能够不趋之若鹜,怎么能够不得之而后快!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了无数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武林秘笈、绝世至宝……一旦透出消息,就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还有,无数史书、野史中记录描述的,帝王心术,对种种可能会影响到皇家统治的一切因素统统都是一个意思--斩草除根!灭绝后患!

根本不冷的夏夜,邱晨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底部窜上来,生生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从骨子里、心底透出来的恐惧!也生出一股深重的悔愧来。

她不该自大地想着攀什么高枝儿,领什么功劳,不该让杨树猛、林旭、俊书和成子去献什么蒸酒方子……

听妹妹这么一说,杨树勇虽然知道了杨树猛和林旭几人滞留边关的原因,可仍旧有些不太明白。毕竟,他只是个最淳朴的农民,虽然赶了十几年的马车,却并不识字,也没有多少见识,更没接触过这些权谋和政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说是因为那些炸的响些厉害些的爆竹是致使四个人被留下的原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起那些爆竹来,妹妹惊恐的脸­色­都变了!

那些爆竹再厉害,再响,也不过是就是些爆竹嘛,集市上过年有的是卖的呀!

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惶然,邱晨稳定了一下情绪,对杨树勇道:“大哥,咱们的西院儿先不翻盖了。ww明天我就去一趟县城,找廖大掌柜再问问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去镖局雇几名镖师随从护卫,后儿,我就出发……”

说到这里,见杨树勇要开口,邱晨抬手止住他,继续道:“当然,我去北边儿的事儿,不能让咱娘知道,也不用告诉孩子们。就说……就说我去了府城采买开新作坊的材料去了。嗯,因为事儿多,可能要在府城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若是到时候我还不回来,我也会安排好回春堂送回信来,让咱娘放心。”

“妹妹,那么远的路,又那么不太平,怎么能让你去……”杨树勇仍旧想要打消妹妹的决定。

邱晨却没有让他说完,定定地看着他道:“大哥,制作那种爆竹的方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以,只有我去,才能把二哥和旭哥儿俊书他们接回来……大哥,你放心,我这次去,不带什么行李货物,即使有山匪,没有货物钱财,那些人也就生不出什么打劫的心思来!”

说着,邱晨的眼中冷光一闪。索­性­棕­色­炸药都捅出去被军方注意到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的价值不仅仅是一支‘小小的爆竹’,说不定,反而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呢!

来了刘家岙这么些日子,杨树勇早就知道,当年被他们两个哥哥呵护着宠溺着的小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憨直单纯的女孩儿了,如今的妹妹有能力,更有决断,遇事一旦做了决定是不容别人改变的。

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连如何出行都铺排好了,显然已经打定了注意,他劝是劝不转了。

于是,杨树勇又变了个方式:“那,我陪你去……”

“大哥!”邱晨再次断然截住大哥的话头,继而,柔声道,“大哥,我们兄妹三人,二哥本来就被留在了北地,若是你再跟着我一起去,让娘知道了,怎么受得住?”

这话一出,杨树勇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爹娘一辈子­操­劳辛苦才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如今两位老人上了年纪,盼得无非是兄妹们生活富足平安喜乐。二弟和妹妹出了门,他在家里还能打打埋伏,哄着些劝着些,若是都去了……万一爹娘生了疑心,还真没有谁能够劝说劝说。

见杨树勇颓然地垂下了头,邱晨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于是又道:“大哥,你放心!我的­性­子你应该知道的,虽然有些时候很大胆,但真正事关安危,我是最谨慎最小心的。这一去,我又没别的什么事儿,不过是找到二哥他们,带他们回来,只要路上小心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再说了,家里这么一大摊子,还有东院儿那边的工程可还没­干­完,接下来装门窗、粉墙、铺设屋里屋外的地面……有的是要你­操­心的事儿,你若也跟着去,这一摊子难道都撇下不管了?”

见杨树勇沉默着,相当于默认了她的决定,于是邱晨开始一一交待家里的事儿:“我走之后,买菜做饭的事儿有兰英铺排着,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熟悉,兰英也熟了手了,工程完了,吃饭的人就只剩下咱自家人和几个帮工了,也简单许多。收药、做药的事儿,俊文都熟悉了,就让他统管着。剩下的,人情往来,家里一应大小事务,你再把着关,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杨树勇一贯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兄妹俩睡得都晚,第二天,却都起了 ...

(个大早。

邱晨起来洗漱了,做上早饭,就从两院通联的门里去了东院。

东院是二进四合院结构,有独立的大门,门厅、倒座东厢房俱全,而且,四周的房舍都修了檐廊连接,现在,房屋的基本工程已经建完,只等着房子装上门窗,檐廊修上扶栏,内外粉刷完毕,再晾上十天半月的,把定制的家具、窗帘、帷幔之类的运回来,布置一番,就能入住了。

邱晨沿着檐廊一进二进走了一遍,又默默地走了出来。

回到西院,早饭已经好了。刘氏、杨树勇和孩子们也都起来了。

邱晨一脸灿烂的笑意和众人招呼着,张罗着吃了早饭,邱晨就和刘氏道:“娘,我今儿要去县里去一趟,一来有些生意上的事儿要处理,二来也要咱们定制的家具啥的做的咋样了。”

刘氏抬眼看了看她,脸­色­无异地点了点头,“成,让你大哥给你赶着车去。”

邱晨拉着刘氏的胳膊,笑着道:“娘,家里还有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呢,大哥走了,谁来看顾着?您别说,您老可不成,再累到了,我哥哥嫂子们可饶不了我!……你放心吧,我让二魁赶车跟我去,到那里办完事,我赶早着回来!”

阿福阿满和俊言俊章听到邱晨说要出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邱晨笑着给四个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儿,道:“你们都上学堂了,可不能跟着了……放心吧,我回来给你们买胡家肴­肉­和老盛魁的点心!”

四个孩子一听,也知道没希望了,不甘不愿地嘟着嘴儿应承下来,背起书包,跟大人们告辞去上学了。

说走就走,邱晨进屋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套出门淡月­色­茧绸衣裙,叫二魁套了车,又嘱咐了兰英和俊文几句,这才出门上车。

离开刘家岙,邱晨就对二魁吩咐:“先到镇上的回春堂去一趟!”

二魁连忙应了,驱赶着马儿尽量地让马车驶地稳当些。今儿出门,邱晨用了那批黄骠马,这马儿虽说不如胭脂神骏漂亮,脚力却不错,到清水镇不过三刻钟。

马车在回春堂门口停下,回春堂刚刚卸了门板,两个小伙计正在店堂内外打扫整理,一看到林家的马车,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了出来。

邱晨笑着下了车,和两个小伙计打了招呼,就问:“陈掌柜还没到么?”

茵陈笑着道:“刚来,在里边儿和赵先生说话呢!”

邱晨回头从车上摸下两副棉线编织的袜子递给两个伙计:“这是我那儿一个嫂子琢磨出来的,比布袜舒服些!”

茵陈和柴胡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接了,躬身谢了,带着邱晨进了门。

“一看这俩小子这殷勤劲儿,就知道必是林娘子来了!”陈掌柜笑着迎了出来,赵先生和蒋正跟在他后边。

邱晨笑着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就直截了当道:“陈掌柜,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求你帮忙的……”

“林娘子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我老陈能做到的,林娘子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我也不就不客气了。我今儿来,是想请陈掌柜帮着我衬度衬度,去哪儿买两个人……丫头媳­妇­子都成,只要人好就成。”

陈掌柜和赵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眼中带笑,随即陈掌柜道:“这买人的事儿,咱们镇上倒是真不多,若是林娘子想要买调教好的,还是去县里,那边儿有专门做这个的人牙子,做长了的人牙子手里,一般都由十多个到二三十个孩子,他们买回去一般都要调教上一两个月,教会一些基本礼数,才会往外发卖……若是在镇上买,恐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也不好找调教过的。”

邱晨张口结舌地愣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成,我也正好要去趟县城,就直接去县城里买吧!哦,陈掌柜可有认识的人牙子给我推荐一个?”

陈掌柜略一沉吟,道:“倒是有一个常做廖府生意的……林娘子若是没买过人,我觉得还是找一下少东家,让他给您安排个人儿去办的好……嗯,少东家这几天都在县城……嗯,毕竟是要带回家里去的人,这里边的门道不少,小心些总是好的。”

邱晨点点头,又和三人略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出来,上了车,直奔县城。

从刘家岙出发的时候是卯时末刻,在清水镇也没耽误多久,是以,他们一路急赶到达安平县城的时候,也只是巳时中。

邱晨二话没说,就吩咐二魁赶着车去了县城的回春堂,这里的掌柜姓刘,虽然没有陈掌柜那么熟稔,却也见过几次面,也知道林家和廖家的合作关系的。

一听邱晨要找廖文清,刘掌柜立刻打发了小伙计去传话,一边招呼着伙计上茶。

邱晨止住他道:“刘掌柜,我还要去买点儿物件儿,趁这功夫出去一下,若是少东家到了,你就让他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刘掌柜连忙答应着,满脸笑意地将邱晨又送出门来--这位将来可极有可能是府里的三少­奶­­奶­,而且看如今的形势,将来回春堂的生意大半是要落在三少爷手里的。就是没有廖家的生意,就凭这位点石成金的手段,说不定将来整个廖家都要靠人家过活呢,他怎么可能不殷勤小心!

邱晨从回春堂出来,并没有走远,就在同一条大街上,在一家车马店里买了一副牛皮马鞍、­精­铁脚蹬,又去杂货店里买了两只牛皮水袋,两双最小号的薄底快靴,两身细棉布的黑­色­短打男装,两条黑­色­细棉布的头巾……东西买的好几样,邱晨却没有砍价,都是问了直接包了付钱,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不过两刻钟功夫,她就再次回到了回春堂。还没进门,一下车看到门口候着的­乳­香和没药,邱晨就知道廖文清已经到了。

果然,一看到邱晨从车上下来,­乳­香立刻转身匆匆进门去通报,没药则笑着迎了上来:“夫人,我家三少爷已经到了,正在里边儿等着您呐!”

邱晨点点头,脚步不停地踏进回春堂,廖文清已经从后院迎了出来。

“少东家……”

“今儿匆匆赶进城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廖文清看着邱晨脸上明显的憔悴,禁不住忧心地问道。

“是的,”邱晨答应一声却不再往下说,廖文清立刻会意,转身引着她进了后院,县城的回春堂比清水镇大的多,这儿有专门给东家过来起居的一个小院,廖文清就引着邱晨进了这所小跨院。

待得身边没了人,不等进屋,邱晨就直接开口道:“想必我家人都被滞留在边关的事儿,廖大掌柜已经告诉你了吧?”

廖文清点点头,面现愧­色­道:“我们也只是刚刚和边军搭上关系,并不熟悉,而且,这一次的事儿是洪将军亲自安排的,海叔也实在是说不上话……他想着赶回来,和家里说一声,也省的家里担忧。”

邱晨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怪罪廖海掌柜的意思,那样的情况,他留在那里也没法子。回春堂的生意要做,人家镖局的人也跟着耗不起……”

说到这里,见廖文清 ...

(开口要说话,邱晨抬抬手止住他,继续道:“我今儿来,是想让你帮我两个忙。”

廖文清立刻­精­神一振,“你说!”

“一,我想买两个好使勤快的丫头。我不要好看的,也不要那些娇娇柔柔的,只要懂事听话厚道的,没有丫头,媳­妇­子也成。二,我想让你带我去一趟镇北镖局……”

这一回,不等邱晨阻止,廖文清就惊声道:“你去镖局­干­什么……难道,你要去边关?不行!……”

刚刚落座的邱晨不等他把话说完,忽地站起身来,冷着脸道:“你要是不想帮忙尽管直说,我自己个儿去。虽说我没接触过镖局的人,不懂规矩,但也算认得那位李震北镖头,想来,那位也是豪爽的汉子,不会和我这么一个山村­妇­人计较什么规矩。”

话音未落,转身就往外走。

“嗳,你别走……你别走啊!”廖文清喊了一声邱晨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情急之下,也忘了啥礼节,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邱晨的胳膊,“你别急,我,我不是不帮忙……”

邱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胳膊,也不挣扎,只抬着脸,眼睛清澈平静地宛如两汪秋泉,定定地看着廖文清道:“那你这就陪我去镖局吧!我今儿还得赶回刘家岙,耽误了时辰,回得晚了,我娘该担心了!”

“你既然知道老人家担心,怎么还要去边关,那北地兵荒马乱的,是你一个­妇­人该去的地儿吗?……”廖文清又气又急,只是质问的话还没说完,邱晨一扭身,手臂就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去,转身就走,这回竟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哎,你……我跟你去还不成嘛!”廖文清赶上一步,再一次拉住了邱晨的胳膊。

这一回,邱晨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廖文清,似乎确认他的话是不是真的,然后,目光下移,看到了握在自己胳膊上的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上。目光落在手上,廖文清仿佛被火燎到了一样,慌乱地撒开了手,并迅速地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强迫着自己的表情镇定镇定,却不知道,他白皙的脸颊早已经烧红。

看着廖文清这回很配合地主动往外走,邱晨也自然地跟了上来,只是,她的目光一转间,很惊异地看到廖文清隐约露在衣领外边的一截脖颈,不知何时成了红­色­,再细看,乖乖!连耳垂儿、脸颊都红了……

这,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刚刚不小心握了自己的胳膊?

若不是这会儿实在心情不好,邱晨估计都能当场喷笑了!

出了小跨院,廖文清就唤过­乳­香来,低声道:“林娘子想要买两个丫头,要厚道勤快不挑事儿的,嗯,模样不用太出挑的……”

不知怎地,说到后边这一句,廖文清心里突地一跳,刚刚有些复原的脸­色­,又染起了一丝绯­色­。

­乳­香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随即垂下眼皮,恭声道:“少爷,人牙子手里的丫头虽说都是经过调教的,但毕竟没使出来,恐怕不能那么如意。若是想要妥帖的,倒不如从咱们别院里挑两个知根知底的……嗯,若是少爷想得更稳妥些,索­性­挑两户送给林娘子。丫头可以进屋里伺候着,婆子做些粗活、打扫、浣洗,男人就放在门上做个门房,也可以安排喂马赶车,若是有小子的,就给几位少爷做个伴当……都便宜!”

廖文清略一沉吟,就点了头,不过还是嘱咐道:“这事儿你立时就去办。一定要挑好的,还要问明白了,不要和府里有太多的关联的才好!”

“是,少爷,小的理会的了!”­乳­香垂手应了,廖文清挥挥手,打发他去了。

这才转身,回到邱晨身边:“我已经打发­乳­香去买人了……唉,走,我带你去镖局!”

说完前一句,廖文清又凝视了邱晨片刻,却见她神情镇定坦然,心知是劝不转,也打不消她的计划了,只好无奈地带头往外走去。

有了廖文清亲自出面,镇北镖局的镖头李震北虽然刚刚返回来,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出这趟镖。鉴于只有邱晨一人要护卫,李震北和邱晨商量,他亲自带队,再选十名手段最好的镖师组队护卫。邱晨也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

两人商量了一下,邱晨的意思是恨不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李震北却苦笑着道:“林娘子,我知道你担心杨二哥和旭哥儿几个,可我昨儿刚刚返回来,明儿就再次上路,虽说也能坚持,但毕竟体力不支……另外,既然出行,我也要做些筹备,有些东西也需要补充装置……”

昨天晚上,廖海谈及山谷遇险的时候,是把镇北镖局的看家武器--弩箱,也向邱晨交待了的,一听李震北这话,邱晨就知道了李震北的意思。

“李镖头,我这一次北行,并不想乘车,而是骑马,你准备的时候考虑一下,所带物件儿最好能在马背上携带的!”

邱晨这一句话一出口,不仅廖文清大惊,就连李震北也是露出一脸的惊愕来。

“海……你要去边关也就罢了,有李镖头他们护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此去北地边关足有千里之遥,你骑马怎么能成?”廖文清一急之下,就有些忘情了,急切地询问起来,大有气怒又疼惜之意。

李震北坐在一旁,脸上刚刚因为林娘子惊人之语流露出的惊讶还没掩下去,就又看到了一贯不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廖三公子居然情急地忘了身处何地,当着他的面儿就质问起林家娘子来……吔,看来那传言说廖三一心想要迎娶这位林家娘子进门做正头三­奶­­奶­的事儿都是真的了!

转眼再看林娘子,却是一副淡然的不能再淡然,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神­色­,面对廖三公子的质问,竟仿佛毫不在乎似的,连面皮儿都没有红一红。

“少东家……”邱晨缓缓抬眼看向廖文清,只淡淡地一声,就成功地让廖文清熄了火。

懊恼又颓然地沉默下来,垂了头坐回了座位上,再不吭声了。

邱晨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只转眼看向李震北:“李镖头,此次只因情势所迫,又想着李镖头刚刚返回,对边关形势比较清楚,适才托了廖三公子过来拜托李镖头,有不近情理之处,我在这里先给你行礼告罪。还请李镖头确定一下,尽快的话,几时可以动身?”

说着,邱晨起身,对李震北深深一福。

李震北也连忙起身还礼,哈哈一笑道:“林娘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罢了,既然林娘子忧心亲人,李某也就破回例。明天我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咱们还在清水镇会合,怎样?”

“好!”邱晨再次向李震北施了一礼,道,“那就拜托李镖头了!”

说着,邱晨从袖口里摸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子来,双手拿了递到李震北的手里:“我一个­妇­人,不懂得什么。这一趟北去,一路辛苦自不必说,又急赶着上路,不能让镖师们好好休整休整,这点儿银子就请李镖头帮我分给诸位随行的镖师们,就算是我的一点儿谢意。至于镖银,咱们顺利回转之后,另行结算!”

李震北暗暗竖了竖大姆指,脸上笑得豪爽道:“林娘子太客气了。既然是林娘 ...

(子的一番心意,李某就替诸位兄弟谢过并收下了。至于镖银,就休要再提了。这一趟只有林娘子一人需要护卫,这些银两已经足够了!”

邱晨笑地毫无扭捏,大大方方道:“一码是一码,李镖头就不要和我客气了。那我这就告辞回去也准备准备,后日一早,清水镇再见!”

从镇北镖局出来,邱晨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她虽然决定去往北地边关,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交通路径都不熟悉,这儿又没有详细的交通图,路上也没有路标指示牌,更没有万能的GPS导航仪,就她自己个儿两眼一抹黑的,在有人烟的地方还能靠嘴巴问路,到了北地荒凉之地,连个问路的地处也没有啊,更别提,廖海昨晚提到的那个什么燕云山脉了,那里可是有大小无数的山匪马匪盘踞,她一个孤身女子想要打那里过,还不是往马虎嘴里送点心去啊!

如今,有了李震北和十名镖师的护卫,路径和安全就不用她­操­心了。一路上,她只需调节好自己的体能,保持着头脑清醒,万一有危机……她也不怕!只要不是大军包围……还不知谁怕谁呢!

而走出镇北镖局的廖文清则一直沉着脸沉默不语。前边那个脚步仿佛都轻盈了几分的身影,他即使气恼,即使心疼又怎样?

就如她对他的称呼--少东家!他和她如今不过是生意上合作的搭档,她担心自己的亲人,又无人可以委派托付,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却只好亲身前往边关……他能怎样?他又如何怎样?

心中巨痛,痛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脑海里只有她神情淡然地一声呼唤:少东家!

喉头翻滚着无法说出来,又没办法压制下去的自问!自责!

突然地,那股痛楚中,似有什么光芒闪过,廖文清心头大喜,脑海也顿时清明起来!是了,他怎么就变得这么笨了呐!

一抹欢喜的笑容从廖文清的眼底浮了上来,渐渐满溢出来,让他刚刚还清冷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再次带了一抹笑容。只不过,若是熟悉之人想必能够发现,今儿,廖三公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格外真诚,仿佛心里盛满了欢喜,终于满溢了出来一般!

上前一步,与脚步轻盈、神态放松了许多的邱晨并肩,廖文清微笑道:“可如了你的意了?”

邱晨侧脸,看着这位刚刚还恼怒万分的人,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却仍旧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嗯!有了李镖头的护送,我就不怕找不到路了!”

“你……噗!”廖文清实在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惊讶之下,终是忍不住喷笑出声,笑了一阵,这才道,“成了,我也看出来了,只要你打定了注意的事儿,就别想着让你改了注意。”

“吔,以廖三公子的聪慧绝伦……今儿才看出来啊?”邱晨脸­色­淡然地轻嘲,随即又话题一转,笑道,“今儿托你的福,才能够让李镖头这么痛快地答应再次北上。走,我请你吃饭感谢你!”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放松的缘故,邱晨居然有些忽略了所处之地的陈规陋俗,很自然地笑着邀请道。

廖文清正想说的话,被邱晨抢了,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欣然应允。反正他想的就是能够两人多待一会儿也好。

邱晨微笑着收回目光,目光往街上一扫,指着几步之外,街角处的一个馄饨挑子道:“就那里吧,我吃过他们家的馄饨,皮薄馅儿大汤鲜,实在是美味!”

说完,也不理会身后一脸愕然地廖文清,径自脚步轻快地走到馄饨摊儿跟前,笑着对那忙着煮馄饨的老者道:“大叔,来两碗馄饨。”

“嗳,好嘞!你请稍等……说话功夫就得!”卖馄饨的老者欢快地答应着,头都没抬,一手笊篱一手大碗,笊篱往锅里一探,立刻准确地捞上八只馄饨来,添汤放料儿,给旁边两位衣着简朴的汉子递了过去。

邱晨拿了两只汤勺,去老者的馄饨挑子跟前要了半碗热汤,把汤勺放进热汤里烫着。

片刻,两大碗馄饨就送了上来,邱晨取了一只汤勺舀了一勺汤,嘘着气喝进口中,笑着赞道:“大叔,你今儿的馄饨汤更鲜了!是新炖的­鸡­汤吧?”

卖馄饨的老者立刻笑道:“这位娘子说的是,昨儿晚上炖了整整一宿……”

和摊主说完话,邱晨扭头一看,廖文清终于还是僵着脸走了过来,就坐在她的对面,只不过,却只是撤着身子,瞪着桌上的馄饨碗,并没有吃的意思。

邱晨也不理会他,抬手招呼跟在不远处的没药:“你家公子不吃这个,你过来尝尝,别看大叔摊子不大,这馄饨做的地道,鲜着呢!”

没药苦着脸应承着,却不敢往前来。他再没眼­色­,也不敢去跟自家公子抢饭碗子啊!

可,若是不过去,会不会得罪了这位未来的主母?­妇­人小心眼儿起来,可是最记仇的啊!

见他这副模样,邱晨嗤儿一声笑了。还好,笑出声来的同时,她也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用手掩了嘴巴,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面前是公用的餐桌,真喷笑了,可就太有失公德了!

“行了,别做出那副怪样子来。喏,你既然也不乐意吃着馄饨,拿着这几个钱去买几个火烧吃去吧!”说着,邱晨从袖口里摸出二三十个大钱,唤过没药来,二话不说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没药得了钱,如蒙大赦,对着邱晨拱手谢了赏,又草草地对自家公子拱拱手,转身快步去了。

这一会儿功夫,他跟在公子身边可是尽看着公子受制了,公子心情好了自然没啥,若是那天心情不好了,再想起这茬儿来,他可有苦头吃了。主子的乐子不是好瞧的,他能躲开,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没药没义气地撇下主子溜之大吉了,邱晨也根本不理会一脸困窘的廖文清,一口馄饨一口汤,吃的很是欢快。

早上因为心里有事儿,她勉强着也只吃了一点点,这会儿心情放松了些,才觉出是真的饿坏了。虽然只是一碗最简单的馄饨,她也生生给吃出了佛跳墙的味儿来了。

廖文清恨恨地瞅了没药的背影一眼,再转头,看对面的女子吃的格外香甜,目光再看向粗瓷碗中的馄饨,似乎也没那么嫌恶了。

勉强忍着心中的膈应,学着邱晨拿了热汤中烫着的汤勺,舀了一勺清汤闭着眼睛送进嘴里……咦,还真是……虽没有对面女子形容的那般美味儿,却也不是入不得口,倒是真的有一股淡淡的鲜香!

这一口下肚,仿佛也有些破罐儿破摔的味道了,廖文清也终于放下了端着的架子,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起来。

不过,终归是粗陋吃食,他即使想要努力和对面的女子贴近,却也只吃了一小半,就搁下了勺子。

抬眼,邱晨已经把馄饨都吃光了,只在碗底剩了不多的汤汁。

邱晨也正吃好了搁下汤勺,抬眼,正好对上廖文清黑湛湛的眼睛,立时就笑了:“吃好了?那走吧!”

说着,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走到那老 ...

(者身边:“大叔,这馄饨是做的越来越好了。只不过,你挑着担子四处游走,想吃你一碗馄饨还得碰运气,不如你租个铺面,开个馄饨铺子啊!”

“这位娘子,承蒙夸奖了。只是我这馄饨本小利薄,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大钱,哪有钱租什么铺面哦!”老者苦笑着摇摇头。

邱晨把手里的一粒碎银角子,约摸有两钱银子的,交到老者手中,笑道:“大叔,我正要买铺子,等我买了铺子,就来找大叔,到时候,大叔就把摊子摆到我的铺面门口去!”

“嗳,成啊,我就等着这位娘子买铺面了……哎,您给的钱多了,您等等,我给您找钱啊!”老者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围裙上的大口袋里数钱找给人家,可一抬头,刚刚那位小娘子跟着官人早就走远了。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老汉满脸笑着道:“这小两口儿还真是恩爱啊!”

转回回春堂,邱晨问了声二魁,知道他还没吃饭,连忙拿出二十来个大钱给他,让他自去吃饭。

跟着廖文清进了后边的小跨院,刘掌柜亲自沏了茶送上来,廖文清低声吩咐了几句,刘掌柜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刚刚那碗馄饨虽说味道还不错,可就是稍稍有点儿咸了,邱晨捧着茶,一口气喝了两杯,才觉得好了些。

刘掌柜已经带着两个小伙计抬着一只大食盒走了进来。

邱晨微微一愕之后,强忍着笑转开了目光,佯装着去看墙壁上的一幅字画,只等着听到刘掌柜带着两名小伙计退了出去,她才转回头来。

起身看了看摆布了一桌子的­精­致菜肴,邱晨叹口气,继续坐下喝茶。

又是半杯茶入肚,邱晨才抬眼看向廖文清道:“看来,你是真没走过商路啊!”

廖文清怔了一下,随即涌上了满脸的窘­色­!

这是笑他不能吃苦么?

他还不是因为心疼她……就那一碗粗陋的街头小吃都能吃得那般香甜,想来就是早饭没吃好。却没想到,这会儿她看到几碟菜肴居然首先想到的是笑话他?

哼,傻女人,有条件不需要吃苦,为什么非得去吃那份苦?若是没有条件,比如荒山野岭,他自然……能够豪气­干­云的!

心里有些不平不忿的,廖文清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地笑道:“我廖家以医术传世,为了行医方便,才开了药铺。是以,几代传承,药铺的生意做得也只是一般。直到有了海叔……以后,通了西边的商路,又有了边军的供奉,想来海叔也难以分开身两顾,届时,我自然少不得要走一走这商路的。”

邱晨微微一哂,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乳­香的声音:“少爷……”

廖文清应了一声,­乳­香就垂着手走了进来:“少爷,奉你之命,小的已经把人带来了。”

“嗯,那就叫进来看看吧!”

邱晨也有些隐隐地兴奋。她知道,廖文清安排­乳­香去买丫头了,她也想看看,可能会成为她们家中一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

­乳­香走到门口,对外面吩咐一声道:“进来吧!”

随着­乳­香的声音落下,门外就响起一阵的脚步声。邱晨连忙提起­精­神往门口看去,随即,她就愕然了。进来的不是她预期的两个或者几个小丫头,打头进来的居然是男女老少的一大群人,足足有十来口!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意识地,邱晨就将目光转向了廖文清。

廖文清微微笑着道:“刚刚我和­乳­香一提……哦,你知道,­乳­香是专门交接往来的,做事还算着靠!”

邱晨点点头,却仍旧直直地瞪着他:“­乳­香能­干­我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鉴于不当面说人,咳咳,背后也不轻易说人的为人原则,邱晨把后边的半句话咽了下去,只用目光略略示意了一下。

廖文清温和一笑:“这是­乳­香的意思,说外边现买回来没使出来的丫头,总要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做好活计,不如在自家挑上几个,自家的人知根知底不说,也都是伺候过的,知道规矩,也知道怎么伺候人。”

说到这里,廖文清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这些人都是一家在一起的,都是特意吩咐了­乳­香,挑的都是和府城那边没什么牵扯的,也都是老实本分又勤快的。”

邱晨眉毛竖了竖,心思急转,终究是不得不承认,廖文清说的很有道理。

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丫头,也不见得就不是没有根儿的,反而真不如廖文清所说的从家里挑出来的,知根知底不说,还都是一家子在一起的,父呣子女在一起,也省的日后另有牵扯。

略略平复了情绪,也把目光收了回来。

邱晨重新打叠起­精­神看向躬身站在厅堂里的十来个男女老少,沉吟着道:“你们或许已经知道了,你们三少爷有意将你们转给我,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那里就是山村里的庄户人家,就我一个­妇­人带着大小几个孩子,想指望出人头地大富大贵的,就趁早儿歇了心思,还是待在廖府里更好……”

话音落下,下手十来个男女都老实地弓着身子,只有前头站着的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躬身道:“夫人,我们只知道安守本分。三公子是小的们的主子,既然三公子做主将小的们转给夫人,那日后,夫人就是小的们的主子,小的们就只知道按照夫人的吩咐本分做事,就是小的们的本分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睇着这个汉子看了足足有十来息,方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暗暗思量到:还真是大家里出来的奴才,一个以本分老实著称的,居然也能给她讲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是条理分明,又实在是不失……本分!

默然了片刻,邱晨再次抬起眼睛,却没有理会这个人,只将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这才终于开口道:“若是不嫌弃庄户日子……就往前走一步,然后把自己叫甚名字,父母何人,姊妹兄弟几个,还有什么亲族近支,之前在廖府做什么活计,多大年龄,有什么特长爱好……都一一地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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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码完字就到点了,赶着上传,没啰嗦……一夜没睡安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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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秋心的钻,感谢小天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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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离家

( 第一百零四章离家

针线……喂马……上灶……伺候人?这也算特长爱好?

咳,好吧,做丫鬟的伺候人似乎就是本职工作!

邱晨抬抬手,止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的自我介绍,在那小姑娘怯怯的目光中开口道:“特长,不是说你们之前做的工作,而是你们觉得自己最能拿的出手的本事……比如种花,比如能写能算,比如会做点心,这一点说得越详细约好……行了,你……哦,玉凤是吧,你接着说!”

“是!”小姑娘应着怯怯地看了邱晨一眼,迟疑地开口道,“奴婢玉凤,今年十三,是廖府的家生子儿,父亲廖大生,母亲乔氏,有一个弟弟玉强,没有其他亲支。ww奴婢之前在廖家安平别院做粗使丫头,特长,特长是女红!奴婢会做衣裳、帽子、鞋子,做的最好的是打络子。”

邱晨点点头,抬抬手示意下一个。

接下来自我介绍的是玉凤的弟弟玉强,今年只有八岁,虎头虎脑的,看着倒是机灵。那个出头代表众人说话的就是玉凤的爹廖大生,之前在廖府跟着大管事外出的,识些字儿,也能算些简单的账目,算是这些人中最拔尖儿的。

一个个轮番介绍下来,邱晨对这一共十三个人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乳­香挑出来的这十三个人,三家人,都是在廖府不太显山露水的,大人大都是做些基础的服务工作,种园子的,不过,人家种的不是菜园子,是花园子。针线上的,灶上的,养马伺候车辆的……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个玉凤是粗使丫头,自称会做女红;一个青杏之前在大厨房打下手,据说一手好刀工,自己也喜欢做饭。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梅子会些简单的缝补,一个玲子是烧火丫头;三个小子,玉强和一个叫虎头的都是七八岁年纪,还都没有进府伺候。还有一个柱子只有五岁,看着也是个机灵的。

略一沉吟,邱晨也不客气,就把这十三个人都收了下来,向廖文清道了谢,转而看向廖大生道:“你们几家人,拖儿带女的,也不是说走就走的。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我等你们两个时辰,然后再启程!”

廖大生带着众人给邱晨磕了头,就算是认了新主子了。然后,仍旧由­乳­香带着转回廖家收拾行李。

人呼呼啦啦地走­干­净了,邱晨抬手揉了揉额头,一下子带回去十三口人回去,这住房也是个大问题。西院只空着林旭那一间屋子,不可能安排下十三口人,东院那边虽说今儿就能把门窗装上,墙皮也能抹得差不多,可毕竟是新起的屋子,潮湿不说,门窗的漆味儿也够熏人的,根本还不能住人……

罢了,罢了,回去也别计较谁家谁家了,且分男女挤上一晚吧,今儿晚上回去,就把东院一进的倒座和门房点上火,烧上一夜一天,明儿傍晚,也就能勉强住人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事铺排不开?”廖文清一个个打开饭菜上的盖子,舀了一碗尚算温热的汤递到邱晨面前,一边关切道。

邱晨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我那儿你知道,这么多人一下去过去,住房不好铺排……不过,也就是几天的功夫,东边儿的院子晾上几天,也就不是事儿了。”

廖文清笑着点点头,又道:“那个廖大生,在我那边儿也算是个稳当的,跟着别院管家出入,还担着外院的小管事,你看看,若是个顶用的,以后,迎来送往的,都可以交给他,你也能省不少心思。”

邱晨接过汤碗,浅浅地喝了一口,“嗯,眼下回去,就让他去门上。”

廖文清笑笑,不再说这个,继而转了话题道:“你那屋子我看着规制不错,我那里闲着两套家具,虽说用过些时日,却没什么残缺,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给你运回去?”

邱晨意外地抬眼看向廖文清,眨了眨眼睛,笑着应下道:“成啊,家具算你的贺礼。这十几个人的身价银子多少?还有,怎么没见他们的身契?”

家具是死物,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人可是活物,要是身契不在自己手里,以后怎么指使的动?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还不如不用这些人呢!

廖文清闻言失笑:“刚刚­乳­香把他们领过来,也是让你挑挑的意思,就没即时把身契拿过来。这回,既然你都留下了,过会儿­乳­香回来自然就会把身契也带过来了。”

邱晨挑挑眉:“怎么?这里边还有水分啊?呵呵,不过这会儿你后悔也晚了,我是实在人,还以为送到眼前的礼不收会打了你的脸呢,自然就勉为其难了!”

“咳咳……咳咳……”廖文清正喝了一口茶,闻言狠狠地呛了一口!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对着邱晨连连摆手道:“感情,你这还是给我面子啊?!”

邱晨丝毫不以为杵,大模大样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喝汤,把个廖文清看的又是惊讶,又是暗暗欢喜。

与之前的客套疏离不同,今儿的林娘子狡黠欢笑,似乎都卸了一层面具,让人觉得亲切……也亲近了许多。

廖文清心中暗暗揣测,这是不是表明,她也觉得自己可以亲近了?

越是欢喜,廖文清越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计划,看着低头喝汤的女子,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连嘴角那一贯的笑容,都带了一丝宠溺的意味。

略略吃了一点东西,­乳­香就转了回来,果如廖文清所说,给邱晨带来了十一份身契。邱晨接过来,略略地看了一眼,就塞进了袖袋里。

“这些人我不和你客气了,身价银子你和陈掌柜知会一声,在这个月的分红里扣出来吧!”

廖文清自然没有异议,十三个人的身价,充其量也就百多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中。

吃过饭,有小伙计上来,把碗碟收拾下去。紧跟着,­乳­香和没药一起进来,说是那十几个人已经收拾好了,也备好了马车,廖文清说的两套家具也装了。

天­色­不早,要赶回刘家岙还得将近两个时辰,邱晨也就不再耽误,起身辞过廖文清,转身往外走,踏出屋门的时候,看到­乳­香和没药一个打着门帘子,一个很恰到好处地在她踏下台阶的时候,抬手虚扶了一扶,既提醒了她小心脚下,又没有触碰到她,这其中的分寸,多一分则失礼,少一分则可能让主子打了趔趄丢了丑……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还真真是不容易。

不过,她转而就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小厮她还是不用肖想了,这份分寸拿捏,可不是一日一时能够锻炼的出来的。不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里是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稳妥老道的奴仆的。

还好,今儿那几个小姑娘、小小子都是好的,下些心思培养一番,不要多灵透,安分衷心,沉稳妥帖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盘算着这些,踏出回春堂的邱晨就被门前一溜儿二十来辆的车队给吓了一跳。

稳稳神,邱晨细细地看过去,就见那十三口人倒是没多占车子,不过是一家一辆,身前的行礼也就是几个包袱,并不见大件的家具。 ...

(略往深里一想,也就了然了。这些给人做奴仆的,虽说过得是伺候人的日子,可住房和配套家具都是主家给配备的,是以,行李收拾起来也就简单了,不过是些衣裳细软。

这一点邱晨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些人条件差些,到了林家也好收心!

剩下的十五六辆马车,装的都是满满当当的家具,在车子旁边还跟着四五个扛着锯子、拎着凿子的木匠,显见是跟了去林家装配家具的。

这一看,邱晨就知道又是自己的惯­性­思维的问题。

廖文清口中的两套家具,完全不是她意识中的几张桌子几张椅子,而是里里外外几十件……两套家具,也难怪要用上这么多马车载拉了!

好吧,她这回占了大便宜了!

廖文清眼看着身边的­妇­人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随即又些颓然地塌了塌肩膀,就恢复了镇定……这一系列细微的表情动作如此生动,他之前还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不由地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两分。

侧脸看向廖文清,邱晨道:“呵呵,这些家具……比我想象的还好,多谢了!告辞!”

邱晨乘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

昨晚她就没睡好,今儿一起来就往县城赶,进了县城后也一直忙乎,如今,进城要办的两件事都圆满了,她放松之下,就觉得浑身疲累酸疼起来。脑子仍旧保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虽然累,却没有睡意。邱晨就依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廖大生三家乘坐的马车紧跟在邱晨的马车后边,因为是去马车店雇的车子,都是普通的板车,连个棚子都没有,在五月下旬火热的大太阳下,没多会儿,车上的人就被晒得眼发花头发晕了。

大生媳­妇­姓马,这会儿被晒的头晕眼花的,不免就有些怨气,低低地嘟哝抱怨起来:“在廖府好好地,怎么突然把咱们转给了这么个乡下人家?瞧瞧这,连辆带棚子的马车都舍不得雇,一辆车还多花不了十个铜子儿……”

“闭嘴!你要想着日后还有出头的好日子过,就安安稳稳的,别胡言乱语的,也别露出一丝儿不敬来!”大生低声呵斥着。

马氏瑟缩了一下,眨着眼睛,给女儿儿子擦擦汗,委屈道:“我也是心疼咱闺女小子啊……你怎么这么说?难道这户人家还有啥了不得的来头?”

廖大生狠狠地瞪了马氏一眼,转眼看看后边的两辆马车,又看看赶车的车夫,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一家的谈话,这才往马氏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林娘子你可别下眼子瞧,咱们廖家这回能拿下边军的药材供奉,你以为是因为谁啊?”

“啊,难道是这位林娘子?”马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换来廖大生狠狠地一瞪眼,立刻噤了声,乖乖地闭了嘴,照顾起一双儿女来。

见马氏安生了,廖大生抬头看了看前边无声赶路的马车,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他原本不是廖家的奴仆,五岁那年家里发大水,爹娘为了让他讨个活命,才将他卖进了廖府。为了出人头地,他这些年没少努力没少挣扎,奈何,廖府太大,有本事的奴才也多得很,他巴结了二十多年,如今都三十多岁了,也只是混到跟着大管家出入。『』而且还是别院的大管家。

这一回,从廖府出来跟着这位林娘子,还是当年他对­乳­香有一点点小情分,­乳­香这才想着他。

他清楚地记得­乳­香悄悄地嘱咐他的话:“千万莫小看那位……不说……就说这位自己,将来不一定不如廖家!不,是万一三少爷不能……那这位将来一定比廖家更好!”

一路急赶,回到刘家岙也已经到了酉时中,满载着家具人员的车队才驶进刘家岙,在一群小孩子的前簇后拥之下,在村里人闻声赶出来的夹道观望之下,停在了林家门口。

二魁赶着马车走在车队前头,还未停稳,就笑着招呼跟着车子跑过来的石头、栓子:“快进去传话,咱们回来啦!”

石头、栓子闻言就往林家跑,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嚷嚷着:“海棠姨回来啦!带了好多人好多车啊……”

不等俩小子的喊声落下,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个小家伙就先跑了出来,紧跟着,杨树勇和俊文,也带着十多个帮工赶了出来。兰英和青山家的一左一右陪着刘氏,跟在后边,也迎了出来。

邱晨从马车上下来,阿福阿满就欢呼着扑上来,邱晨一手一个将俩个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挨个亲了亲,然后就起身从马车上取下一只大匣子,交给跟在后边的俊言俊章:“去,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屋里玩儿吧!”

俊言俊章抱了匣子,拉着阿福阿满道了谢,欢欢喜喜地招呼着石头、栓子几个,一起跑回院子里去了。

打发了孩子们,邱晨这才得空和刘氏、杨树勇说话。

“大哥,先带人将这些家具卸下来吧……哦,东院的主屋抹好墙皮了吧?抹好了,就直接卸到那边屋里去吧!”

说着,又招呼廖大生:“你跟着舅爷去,看着把家具卸了。”

廖大生立刻从一堆待命的仆从中走了出来,拱手答应着,走到了杨树勇身旁,恭声道:“小的廖大生,见过舅老爷!”

邱晨笑着对惊愕的杨树勇道:“大哥,这是家里添的人……你先带着他们去卸车吧,回来,我再和你细说!”

“哦,好,好!”杨树勇终于回过神来,答应着带了廖大生一起,领着十几辆拉家具的车去东院卸车了。

邱晨招呼着剩下的十多个人进门,这才扶了刘氏,和兰英几个说着话,踏进家门。

自从入了夏,林家的晚饭向来是在院子里吃的。

邱晨扶着刘氏在桌旁坐了,一边悄声道:“这些人是和我们做生意的廖家,为了祝贺咱家起了院子送的人。待会儿,让他们上来给您看看,您看好了,喜欢哪个,就让那个伺候您!”

刘氏脸­色­赧然而局促:“我哪里要什么人伺候……”

邱晨按了按刘氏的手,悄声道:“你闺女我瞎忙乎,没办法天天陪着您说话儿,您挑个陪着你的也成啊!”

说着,不等刘氏再反对,就招呼着那十二个人上来,给老太太请安。

十二个人,男女老少的走上来,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把个刘氏惊得差点儿跳起来。终是被邱晨按住,这才笑着道:“快起来,快起来!”

叫人起来之后,刘氏这才侧脸对邱晨道:“海棠啊,天儿不早了,还是让他们先吃饭吧!”

邱晨笑笑,却并不说吃饭的话,而是开口叫了俊言俊章过来:“你们带着他们几个,去东院帮着卸车去!”

俊言俊章答应一声,就带着另外两个男人去了东院。

邱晨又叫兰英:“兰英姐,你带着她们几个去西厢,把旭哥儿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先搁到俊文他们屋里。今儿晚上,就先让几个男人带了小子在那屋里安置。婆子和丫头就暂且在正屋堂屋里将就将就。等东院的屋子晾­干­了,再一起搬过去!”

兰英笑 ...

(着应了,带着几个婆子和两个大些的丫头去了西厢。

剩下的三个小子两个小丫头乖乖地站在原地,邱晨就拍拍阿福阿满:“你们带他们几个去洗手洗脸,等他们爹娘安置完了,就能吃饭了!”

阿福阿满还不懂什么高低贵贱,就知道多了几个小伙伴儿,而且这些个小伙伴儿以后还会长住在自家,他们是真心的欢喜不已,一听娘亲分派,立刻笑嘻嘻地应着跑了上去,阿满伸手拉了两个小丫头,阿福则笑着招呼三个小子,一起去洗手洗脸。

阿福本着爱护让服妹妹的习惯,带着三个小子站在后边等着,阿福已经领了两个小丫头站在了水盆前,让她们自己舀了清水,阿福拿了洗手液,糯声道:“你们先湿了手脸……”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了片刻,乖乖地撩水湿了手脸,阿满踮着小脚丫,把洗手液倒在两个丫头手心里,然后指导着:“你们揉揉,揉出泡泡,洗脸洗手!”

两个丫头惊讶地看着手心中­乳­黄­色­还散发着清香的黏稠液体,眼里也透出一抹欢喜来。她们在廖家只是不上等的丫头,就是澡豆也用的只是最便宜的,也不舍得这么个用法,都是攒着给娘亲和姐姐洗头什么的,她们年纪小还极少能用得上,没想到,来到这个看起来很不像样的林家,普通洗手洗脸,居然用这种东西--虽然她们不认识字这黏糊糊的油膏是什么物事,但却直觉地知道,这东西比澡豆要好得多。

果然,她们按照满儿小小姐的吩咐搓出泡泡,又洗了手脸后,脸上手上香香的,手指甲缝里的脏东西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了。

这边的女人孩子们安置了行李,洗过手脸后,男人们也回来了。

秀儿和玉香又忙着做了两个菜,热了二十个馒头,一起端上来。

邱晨带着四个孩子和刘氏、杨树勇俊文一桌吃了饭,兰英和帮工青壮们、几个把式也吃过饭告辞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林家众人和从廖府新来的十三个奴仆。

林家几人都进了正房里屋,邱晨扶着刘氏上了炕,四个孩子也上了炕,都围着炕桌铺排下了纸笔等物。杨树勇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俊文则含笑站在炕边儿。

邱晨沏了一壶茶,给刘氏倒了一杯递在手里,笑着道:“娘,我让他们过来让你认认人,以后也好指使。”

刘氏已经从闺女买回奴仆最初的惊诧中平复下来,听闺女这么说,也就点头应下来。

邱晨一手揽着挤到她怀里的阿满,也在炕沿上坐了,扬声道:“大生,你让他们一家子一家子的进来,认认人!”

“是,夫人!”大生在里屋门口应着,随即指使着那十二个人,一家子一拨,分成三拨进里屋认人。

第一拨进来的是顺子一家,他们家人口最多,顺子和妻子张氏,带着三个孩子,大女儿青杏,小女儿梅子,儿子柱子。一起进了里屋,挤挤挨挨地跪在炕下。

刘氏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顺子和张氏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口称:“谢过老夫人!”这才带着三个孩子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恭敬地站在炕下。

由顺子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一家人,刘氏看着顺眼,点点头。

邱晨也带了一丝微笑:“顺子跟着大生,顺子媳­妇­明儿先在厨房里帮忙。青杏暂时在屋里打扫服侍。梅子和柱子,就跟着我这双儿女吧,他们平日里都要去学堂,梅子柱子跟着他们,上课的时候也跟着学几个字儿,下了课就一块玩儿,也别说伺候不伺候了,就做个玩伴儿!”

顺子和张氏一听这话,大闺女能够在屋里伺候,这就是大丫头了。小女儿小儿子也能跟了小少爷小小姐,自小的玩伴儿将来可都是贴心人,一句话,三个孩子就都有了着落了,他们怎么能够不欢喜!

夫妻俩连忙再次拉着孩子们跪下,给邱晨连磕了三个头,这才欢欢喜喜起身,退了出去。

接下来是青江和刘氏两口子,一儿一女分别是虎头和玲儿。邱晨也让玲儿跟了满儿,虎头大些,就跟着俊言。

至于大生一家,大生临时统管着顺子和青江,日常的活计就跟着杨树勇。

大生媳­妇­马氏也暂时去厨房帮忙,玉凤跟青杏一样,在屋里伺候。玉强则分给了俊章。

一通分派下来,俊文年龄大了,暂时没有合适的小厮,俊言俊章阿福哥仨每个人都有了小厮。说是小厮,邱晨却没有特意地要求什么,只让他们当做玩伴相处。阿满年龄小,则有玲儿和梅子两个小丫头跟着,一起玩耍的同时,也可以多多少少地照顾一下。

三家人上来,刘氏一直笑眯眯地没说什么,只是大生一家子就要退出去的时候,刘氏皱着眉头道:“这大生的名儿……”

邱晨微微一诧,随即想到了缘由。刘氏势必是想起了林升了,升子、大生,奴仆按理是不能和主子用一个字儿的,要避讳,同音不同字也不行。

暗暗汗了一下,她从来没把那人和自己挂上什么关系,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刘氏想到了,她顶着人家妻子的身份,却没有想到。

大生是个知机的,立刻袖手躬身道:“请老夫人赐名!”

刘氏张了张嘴,却为难地看向邱晨,在村子里,­妇­人连自己孩子的名儿都没权利起,刘氏又不识字儿,让她一下子起个名字出来,还真是挺为难的。

邱晨握了握刘氏的手,笑道:“娘,咱们家现在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兴盛了,就给他换个名儿叫大兴,可好?”

刘氏笑着连连点头:“大兴,好,这个名儿好!”

大兴立刻跪地磕头,称谢道:“谢老夫人赐名!”

刘氏笑着抬抬手:“大兴,快起来。你和他们都说说,咱们家不兴跪来跪去的,别动不动的就下跪!”

大兴立刻垂手道:“这是老夫人心善,小的一定转告他们!”

分派完了,邱晨就让俊文带着大生去搬些桌子,在堂屋里搭起一个大通铺,让三个­妇­人带着玲儿和梅子暂时挤一挤。青杏和玉凤则在里屋的炕上挤一挤。

刚才去东院卸家具的时候,邱晨已经安排人过去东院的一进倒座门房都烧上了炕,烧上一晚,晾上一夜,明儿再烧上大半天,晾上小半天儿,那些屋里的炕明儿晚上就能睡人了。

再晾上十天半个月,东院的房屋晾好了,两进院子,正房厢房耳房倒座加起来,小三十间房子。到时候,一家人都搬过去,就真正宽敞起来了。

把这些人都打发出去,时辰也晚了,三个婆子很快进入了角­色­,自去厨下烧了水,青杏和玉凤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刘氏洗了手脸洗了脚。邱晨则趁着功夫出了房门,和杨树勇再次来到荷塘边的木栈桥上。

邱晨把白日在县城的安排和杨树勇说了一遍,又和杨树勇道:“大哥,本来想着我走了之后,翻盖西院的事儿就暂时搁下。这回有了大生……哦,大兴,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不在家,也不愁你铺排不开了。那咱还是把西院翻盖起来,里里外外忙乎着,也省的咱娘担心忧虑 ...

(!”

都到了这一步了,杨树勇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是连连点头应下。

邱晨又道:“哥,我和回春堂的少东家说过了,家里有什么事儿你为难的,就去镇上找他们帮忙。一般的,想来也没什么能难得住廖家的。你不用担心欠人情,咱们和他们生意往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还回去的机会。”

兄妹俩又说了些别的,怕时间久了刘氏生了疑心,就转了回来,各自回房睡觉安置不提。

第二天一早,杨树勇就去寻了满囤爹刘大川,着手安排西院的翻盖。

邱晨则安排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去东院继续烧炕烘屋子。

大顺之前在廖府就是养马伺候车辆的,如今仍旧暂时安排在后院马厩里,伺候家里的两匹马,打点出行车辆。青江之前是种园子的,如今林家没有花园子让他管理,于是就暂时跟着大兴一起,听杨树勇调派。

大兴家的厨艺不错,早上,邱晨就让她开始下厨,给家里人做早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邱晨一直是忙忙碌碌的,做饭,伺候孩子,打扫卫生,炒药制药赚钱,还得­操­心人情往来……天天忙得像只陀螺。

今儿一早起来,做饭有大兴家的,大兴带着青江一早也把院子内外清扫了一边,屋里内外有青杏和玉凤打扫整理,她给阿福阿满穿了衣裳下了炕,竟是哪儿哪儿也妥帖了,在微微的失落之后,也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回头看看刘氏也有些不自在,索­性­吃饭还早,邱晨就招呼着阿福阿满扶了刘氏,娘儿几个一起转去了东院。

昨儿晚上,廖文清给的两套家具已经安置下了,因为天­色­晚了,她和刘氏还没看看呢,正好趁着这会儿功夫,过。也就当早上起来遛遛弯儿了。

东院的地皮宽裕,贴着西边儿是规规整整的两进院子,一进院子正堂是三明两暗两耳房的格局,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大门处有门房和四间倒厦,屋里都铺了青砖,院子里则用青砖砌了秘道。

二进院子,正屋是两明三暗外带两个耳房的格局,两明堂屋,西首一间里屋挂着一间耳房,东首则是一间里屋一间暖阁挂着一间耳房,这间耳房就是净房外带浴室,有小门供人出入清理抬水。二进院同样有东西厢房和倒厦。再往里走,还有两三亩的一个院子,只有贴着二进主屋的一溜儿倒厦,院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两进院东边,还有一个空阔的院子,如今只是沿着东西北面各建了一溜儿棚子,东西两边各盘了四口灶台,北面也盘了两口灶台,这就是将来的工坊。

邱晨带着刘氏迈进一进院,直接进了正堂。

昨儿之前还空旷的三间大客厅,如今正对门口已经摆上了条案、一张彭牙方桌和一对四出头官帽椅,下手两侧,分别设着两对四出头官帽椅和小几,在这待客的桌椅两侧,东边摆着一个多宝格子,多宝格子后边放着一张大书桌和两架靠墙的书橱子,显然,这边儿隔出来的这一块,可以作为书房,也可以做接待比较熟悉之人的地处。西边儿布置着一架山水人物双面绣四扇大屏风,屏风后摆着一张大圆桌和六把椅子,靠墙还摆着四把同­色­同材质的椅子,显然,这里隔出来是做饭厅用的。

东西里间是作为客房或者起居间的,如今还空着。邱晨带着刘氏和两个孩子直接绕过屋角的角门进了二进院。

相对于一进院落的大气豁亮,这间供家人居住的院子,就温馨得多了。东西厢房还空着,她们也没去看,而是直接顺着檐廊进了正屋。

一进屋,同样是一套待客的桌椅,这里正对门的却换成了一张彭牙罗汉床,宽大舒适的罗汉床中央放着一只小炕桌。下手两侧各放着一对彭牙矮脚靠背椅和小几,罗汉床和靠背椅下边都搭配着脚踏。东西屋角各放了一只彭牙三脚花架子,西侧同样隔了一只多宝格子,多宝格子后边放着一套彭牙四方桌,搭配的却不是高背椅子,而是四只鼓形圆墩儿。

略略一看,一行人转进了东里间。众人心知肚明,这东里间就是邱晨这个主母将来的卧室起居之处。

第一间里,放着一架千工拔步床,一只大衣柜子,一只梳妆台,最为稀罕的是,在梳妆台旁边的地上,还搁着一面落地玻璃穿衣镜。

刘氏给镜子里清晰的人影儿给吓了一跳:“嚯,这是啥啊!”

邱晨被她惊了一下,随即笑着宽慰道:“娘,这是镜子,照全身儿的,有了这个,穿上的衣裳合不合身好不好看,照一下就知道了!”

“哎哟,乖乖……这镜子咋磨得这么光亮啊,咋看着就和真人儿似的呐?”刘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不由稀罕地凑到近前去仔细观察。阿福阿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落地玻璃镜子,也笑嘻嘻地凑过去,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挤鼻子弄眼睛地出鬼相儿!

邱晨看着一老两小稀罕,也不催促,只在旁边含笑看着,同时开始琢磨:里外这两套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料,虽说除了这张拔步床外,其他家具多是样式大方简洁的,没有多少雕花,更没有嵌贝镶银等花哨装饰,可却丝毫不显简陋,反而处处透出一股子大方爽气,看着就舒服。

娘几个看完屋子家具正要离开,几个过来给门窗、扶栏上最后一遍漆的木匠把式恰好进来。

邱晨就让他们帮着看看刚买回来的这套家具。

几个老木匠趴在家具上看起来就几乎忘了旁人,好一会儿,才连连赞叹着回过神来。

这套家具虽没有太多的花样雕刻,也没有时下比较流行的嵌螺钿、嵌石雕等装饰,但款式­精­致大方,简单明快,木材又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据几位老木匠把式估算,这一套家具下来,绝对不少于五百两银子。

一说这个价格,刘氏就瞪了自家闺女一眼。挣钱再多,也没这样满撒钱儿的,买回十多个奴仆来不说,光家具就花了五百两银子!这么过日子可不成啊!

邱晨被瞪了,除了低头装温顺,却也没办法解说。她心里明白的很,若是告诉刘氏不是自己花钱买的,是一个男人送的,只怕刘氏就更是害怕担心了!

离开那几个老木匠,邱晨就挽了刘氏的胳膊,软声哄劝道:“娘,咱们挣了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的么,那几日的收入您也亲眼见了,咱们如今一个月的入息可就不止这些呐,买这东西也不费力……再说了,娘,咱家屋子院子都盖起来了,还能让它空着啊……”

说到最后,邱晨软软的声音拖得长长地,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儿,又轻轻地摇晃着刘氏的胳膊,也把刘氏脸上的沉重给摇散了。

“唉,你呀……”刘氏轻轻地叹了口气,默然片刻,方才开口继续道,“娘知道之前你受了委屈受了磋磨,如今做了买卖有了钱,自然要制备一番。可是,这做生意也和种地是一样的,有收成好的年成,自然就有欠收的时候,手里有了钱,也得存着些做个防备。”

邱晨自然乖乖地应承着。

刘氏又道:“如今这些,买了就买了,以后你还要记得 ...

(勤俭持家。”

邱晨连忙应了,又转了话题道:“娘,您说起这话儿,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咱们做生意毕竟如您说的,有起有落,不如田地牢靠。我就想着,咱们趁着手里有钱,就买些肥田,自己没工夫种,就佃出去,虽说一年入息有限,可那个长档不是……”

一听买地,刘氏登时露出一抹喜­色­来。

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总觉得买地做地主才是正事儿。

“买地好,多买些地,不管生意如何,年头如何变化,那地就在那里,跑不掉的。”

邱晨也跟着笑,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块的肥田不容易遇上,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

刘氏瞅了自家闺女一眼,笑着拍拍邱晨的手道:“这事儿你打定了主意就不用­操­心了。我指使你大哥去办,他这些年赶车认识的人多,让他去打听最便宜!”

“嗳,我这一时竟糊涂了,咋就忘了我大哥了。还是娘您最厉害,想的最周全!”邱晨连忙笑着送上一顶高帽,把刘氏欢喜的眼睛都笑眯了。

阿福阿满也跟着咯咯咯咯地笑,阿满还笑着学舌:“姥娘最厉害了!”

把个刘氏稀罕的,伸手把小外孙女抱进怀里,脸贴脸地亲了好几下,邱晨连忙接了过来,刘氏的咳喘病受不得累,抱着满儿回去,又该咳一大阵子了。

回到西院,大兴家的已经做好了早饭。

邱晨伺候着刘氏洗了手,在桌子旁坐了,青杏和玉凤就把早饭送了上来。

早饭做的是一个粥,一个花卷儿,一个酥饼,还有四个凉拌小菜,一盘昨日买回来的胡氏肴­肉­,倒也算是花样丰富。

邱晨舀了一口粥尝了,米粒酥而不烂,软糯却并没煮糊,火候拿捏得倒是刚好。她又夹了一筷子凉拌菜尝了一口,清爽鲜­嫩­,没有味­精­调味能够做成这样也不错了!

暗暗点了点头,邱晨就发了话,等搬了东院,大兴家的负责林家几个人的厨房,即小厨房。兰英三人则仍旧管着仆从和帮工们的饭菜,也就是大厨房。食材物料,由大兴家的报给兰英统一采购。

大兴家的喜­色­满面,连连福身施礼道了谢。

吃过早饭,满囤爹过来商议,因为林家东院需要晾一些日子才能搬家,就趁这几天先给二魁家把房子建起来。二魁家的只盖三间屋子和一个小院,材料、人手充足,最多也就一集功夫就妥帖了。邱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临近晌午的时候,邱晨之前在县城满仓的店里订做的家具用八辆马车送了过来。

因为有了廖文清送的家具,这些原本准备布置在一进客厅和二进主屋里的家具,就分散到了一进二进的东西厢房里。这些家具邱晨没用高档红木,只是用这个时节还不算名贵的酸枝木打造的,这些还只是第一批,是一些案几、椅子之类。还有第二批,是大书柜、挂衣橱等大件儿,另也有一张千工拔步床,那些个都是极费工的,最少也得要三个月才能完成雕花,就还要再做一次才能送货了。

这一天的时间,邱晨尽量的都放了手让各处负责的人统管安排,她只默默地旁观着,看到需要调整嘱咐的,略略调整一下。一天看下来,见各处人手妥帖,忙而有序,也就暗暗地放了心。

当天晚上,邱晨张罗着包了顿三鲜饺子。

在现代的时候,她的家乡有个习俗--出门饺子回家面!

吃了这顿饺子,她也就准备离家了。

吃过晚上饭,大兴带着三家子奴仆率先搬进了东院一进的后座房里。东院大门开在东南角,大门西侧一间门房,然后紧挨着就是四个单独的房间,都盘了炕,炕下配备了一对椅子一个桌子,炕上是一个炕橱。大兴三对夫妻各住了一间,最西边一间暂时让青杏、玉凤、玲儿和梅子四个丫头住了。

玉强和虎头、柱子则仍旧住在西院西厢。等林家诸人搬进东院后,再另给他们安排房间。

眼瞅着要进六月了,天气已经很热了。邱晨早就买了纱帐,西院儿几盘炕上都有了,大兴几家人来了,现赶着也来不及,邱晨就拿出自己制作的艾条来,让他们在屋子里熏一熏,再放下竹帘子来,也就没有多少蚊虫了。

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洗了澡,和刘氏一起上了炕。放了纱帐,刘氏拿着一把蒲扇给两个孩子打着扇子,两个小的白天读书玩耍,这会儿洗了澡又有扇子扇出来的一阵阵凉风,很快就睡着了。

邱晨下意识地摸着满儿胖乎乎的小­肉­手,这三四个月里,吃的好,营养有了保证,小丫头从最初瘦弱的小芦柴­棒­,已经迅速地胖了起来,小手儿­肉­嘟嘟的,手背上排着一溜儿­肉­窝窝,握在手里,­肉­­肉­的,特别让人稀罕。

邱晨强忍着心里的不舍,默默地握着满儿的小手,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圆鼓鼓的脸颊,嘟嘟的小嘴儿,还有翘翘的小鼻头儿……都让她生出深深地不舍来。

默然了好一会儿,邱晨才声音涩涩地开了口:“娘,我明儿要再去一趟府城。”

“哦,去府城?”这个消息太突然,刘氏一脸惊讶。

“是啊,你看,咱们这房子都盖起来了,接下来就要把作坊开起来了。我要去趟府城,去和人家商议一下,购买原料什么的,都得赶紧了……”解释了一下缘由,邱晨又道,“娘,我这一趟去,可能要多待几天。家里还要翻盖屋子,你就帮着­操­心­操­心几个小的就成,盖屋子那些事儿,有我大哥和大川叔满囤哥他们­操­持,您就不要多受累了,哈?”

“嗳,我知道……你这一趟去多少日子?再大的事儿,一集也该差不离了吧?”

一集五天,就刘氏来看,虽然府城远一些,但五天来回,时间也不短了,应该够了!

邱晨有些惭然地摇了摇头:“我这一趟去府城,有好些事儿要办,一集回不来。”

“啊,那么多日子啊……那要用多久能回来?”刘氏一脸担忧地询问。

要是儿子出门,她虽然挂牵,但并不会太担心。可女儿不同啊,一个年轻女子出门……不由得当娘的不担心啊!

邱晨沉吟了一下,道:“娘,我也不敢说一定多少天能回来,我琢磨着,十来天到半个月该差不多了!”

“那么久啊……”刘氏发出惊讶声,就沉默下来。

好半天,就连邱晨都担心起来的时候,刘氏终于再次开口道:“嗳,做啥也不容易啊,做个生意挣俩钱儿,这一去就得十天半月的……唉,你去吧,我给你看着孩子们,你尽管放心!”

“娘……”邱晨抓住刘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鼻子里酸的发疼,却被她死死地把泪水忍了下去。

“你明日还要出远门,就赶紧早些睡吧!”刘氏柔柔地拍了拍邱晨,低声宽慰着,“闺女啊,挣钱木有多啊,如今你有这些作坊,一个月能入息那么多银子也不少了,你自己也琢磨琢磨,别太好强了……”

邱晨除了无声地点头应承,再不能做什么 ...

(了。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邱晨才听到刘氏的呼吸渐渐匀细了。她又无声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起了身,慢慢地走出了屋门。

杨树勇也悄悄地走出了西厢,兄妹俩就在当院里的两个小板凳上坐了。

“大哥,我走了之后,家里就都交给你了。我已经和咱娘说了,大概十多天到半个月才能回来……我尽量赶着点儿,十天后,我还回不来,你就找个借口去趟镇上,然后把这封信拿出来,让孩子们念给咱娘。哦,你去镇上的时候,买点儿好布料和吃的什么的带回来……”

邱晨一点点的嘱咐着,有些是她之前就想好的,也有些是说着说着又想起来的,林林杂杂,有些凌乱,杨树勇却耐心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等着邱晨说完了,杨树勇艰涩地开口道:“海棠,你再想想,这眼瞅着就要进六月了,进了六月天就热了,雨水也多,你这时上路实在是受罪……你能不能再过些日子再动身……”

邱晨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大哥,我之所以立刻动身,一来是担心二哥他们;二来也是考虑到北地的天气。胡地八月即飞雪,说的就是北边儿冷的早,进了八月就下雪了。我这会儿不走,再等些日子,那边儿的天就冷下来了,若是再不能立时转回来,万一赶上大雪封路,我们岂不就被阻在那里了?所以啊,我这会儿必须去,一日看不到二哥他们全全乎乎地,我是一天都睡不安稳吃不香……我这两天夜里一合上眼,就总是梦见大嫂二嫂朝我哭……我怕啊……万一有个啥意外,我也没脸再见两个嫂子了!”

“海棠,海棠,你别光往不好处寻思……廖大掌柜不也说了,他们跟大军在一起呐,不会有啥危险的……”妹妹如此惭愧担忧,让同样担心儿子和弟弟的杨树勇也有些不忍,连忙开口劝慰起来。虽然,这个农家汉子不善言谈,劝慰的话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邱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转过脸对杨树勇一笑道:“大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一去,路上会自己小心的……嗯,我也带了些救命的物件儿,只要不是大队兵马来对付我这么个小­妇­人,你妹妹就一定会安安全全地把二哥和俊书他们都带回来。”

说着,邱晨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呵呵,我也就是开玩笑,谁会带着大队兵马来对付我这么个村里­妇­人……人家又不是吃撑了,闲着没事儿了!”

“所以啊,大哥,你在家里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邱晨说着,努力地咧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却不知道她这个笑容多么勉强,“你要是因为担忧我,天天苦着脸,被咱娘发现了苗头,咱娘可受不住哈……”

“嗯,我知道的,你也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咱娘和孩子们的……”

兄妹俩该说的该嘱咐的该劝慰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夜也深了,这才分别回了自己房间睡下。

回到房中,躺在炕上,邱晨不敢动不敢弄出动静,静静地躺着炕上,耳中倾听这两个孩子和刘氏匀细的呼吸声,渐渐地居然睡着了。

仿佛刚刚睡着,邱晨猛地一下子又醒了,睁眼,就看到窗纸已经泛了亮儿。

天就要亮了,她该出发了!

默默地躺了一会儿,邱晨尽力放轻了动作起身,垂眼看到身边阿福和阿满仍旧睡得酣甜的小脸儿,终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两个孩子。

“你要走啦?”刘氏压低了的声音突然响起。

邱晨正在亲吻阿福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地抬起脸,对着刘氏微微一笑道:“娘,要赶去镇上和廖家人会和……你再睡会儿吧!我十多天就回来了……”

“嗳……”很意外的,刘氏没有坚持起身,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邱晨起身,打开屋角的箱子,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又和刘氏打了声招呼:“娘,我走了……”

“嗯,去吧,别挂记家里,有我和你大哥呢……”刘氏的声音特别的平静,让邱晨满是离情的心绪似乎也平静了不少。

“嗯,我知道了!”邱晨应着,再也不说别的,转身,大步走出了屋门。

在院子里捧着水洗了把脸,随手把头发绾在头顶,用布巾牢牢地缚住,邱晨又进东厢拿了一个褡裢出来,杨树勇已经套好了车,随车跟着的,还有已经上好马鞍的胭脂!

兄妹俩要说的话昨晚似乎都说完了,这一早见了,都只是略略打了个招呼,邱晨就上了马车。

杨树勇一挥马鞭,马车和随车的胭脂马蹄踏踏地,驶出了林家,驶出了仍旧寂静的山村刘家岙!

------题外话------

今儿冬至节,亲们吃饺子了么?

俺昨儿加更,今儿也加更了呢,那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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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菲儿的花花,抱抱……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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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说媒

( 第一百零五章说媒

车子从刘家岙到清水镇需要小半个时辰,等马车停在清水镇回春堂门前,从车上下来的邱晨已经是一身黑­色­短打男装,绾在头顶的发髻也用黑­色­头巾子包了,脚下踏着黑­色­缎面的薄底快靴,腰上扎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带,脸上脂粉未施,两条秀美加重了两份,愈发显出几分勃勃的英气来。『』

廖文清一见林家的马车,就迎了过来,却在看到从车厢里走出来的邱晨后,愣住了。

“廖兄,早!”邱晨轻盈地跳下车辕,双手抱拳对廖文清拱手问好,脸上淡淡的微笑,虽然单薄却挺拔的身姿,竟是没有丝毫的女儿气了!

廖文清又是一怔,方才醒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男装的邱晨一番,禁不住噙了一丝苦笑:“你这身打扮……咳,若是不认识的,恐怕谁也看不出了!”

邱晨又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廖兄过奖了!”

说着,转身看向从回春堂走出来的李震北数人,笑着拱手道:“李镖头!各位!”

李震北拱手还礼,他身后的众人也乱纷纷地还礼,问好。

李震北看了邱晨的一身装扮,笑着点了点头:“林娘子这一身打扮,真是飒爽英姿啊!”

邱晨笑着拱拱手,却并没就此说什么,转而道:“李镖头,咱们这就启程吧!”

李震北点点头:“嗯,好!”

邱晨转身从杨树勇手中接过胭脂的缰绳,道:“大哥,你回去吧!”

说着,踏着马镫,腿上一用力,翻身上马,转脸看向杨树勇:“大哥,放心吧!”

杨树勇哽着声音,红着眼点了点头,转头抹了把眼,这才颤着声音道:“你既出门,就不要挂记家里。家里有我呢!”

邱晨也红了眼,仰起头,让盈满了眼眶的泪水慢慢地退下去,流进心里,这才眨着仍旧泛红的眼睛,看着马下的大哥粲然一笑:“大哥,我走了!”

说完,再不犹豫,一抖手中的马缰,双腿一夹马腹,马蹄踏踏声里,李震北和十名镖师也随即跟上。

因为时辰尚早,清水镇街道上没几个人,邱晨还是控着马缰,缓缓出了镇子,这才驱马飞奔起来。

马儿快速奔驰起来,带起初夏清晨微凉的风,吹拂着她的面颊,拂动了鬓边的碎发,也渐渐把邱晨心中因为离家的郁卒吹散开去。这一刻,似乎她又回到了现代的马场,可以不理会什么可畏的人言,可以恣意地纵马驰骋,可以畅快地大声说笑……

“哎,我说你慢些儿啊……”一个颇显狼狈的声音在耳边拂过,邱晨满脸笑意地转头,然后她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凝固了。

跟在她身边,狼狈地控着马匹跟上来的不是李震北,不是哪一个镖师,居然是压根儿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廖文清!

“你怎么跟上来了?”邱晨甩甩头,挥去满脑子的愕然,转眼就看到后边也咬牙跟着的小厮没药,更加惊疑,直接开口就问。

廖文清见邱晨回了神,心情很好地一笑:“我跟着去送送!”

邱晨一口气哽在嗓子里,淡淡地瞥了这个没正事儿的,索­性­转回头不屑地打理了!

他是廖家的三公子,有钱有闲,爱去哪儿她也管不着。但她却不会勉强自己去搭理这样的无聊之徒!

等了半天,不见邱晨搭理,廖文清只好腆着脸继续搭话儿:“你不说我未见识过商路的艰险么?我送送你,也正好可以见识见识!”

邱晨控着马缰,扭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仍旧穿着锦袍玉带的廖文清廖三公子,鄙夷地一哂:“廖三公子这副模样……啧啧!在下奉劝你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以免被哪家山寨的匪婆子看中了,抢上山去做那压寨郎君,岂不可惜了得!”

说完,也不理会廖文清一脸的愕然、窘然,转回头专心控着马匹赶路了!

廖文清一口气憋在胸中,被揶揄的差点儿呕出一口血来。

滞了滞,他倒是会自我安慰,转念就忽略了邱晨那些揶揄之言,只想着,邱晨那些话虽说气人,可不也觉得他……一表人才?!

嘿嘿一乐,廖文清抬头就见邱晨早已经超出他跑出去一段距离了,赶紧催着马儿追上去!

××××××××××××

刘家岙林家,虽说林娘子出了门儿,但林家内外却仍旧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

反应最大的要数阿福和阿满两个小家伙了。

一听说娘亲自己个儿去了府城,阿福是一脸委屈,阿满小丫头是直接哭了。

刘氏和青杏玉凤哄了半天哄不结声,还是玲儿和梅子说后院的杏子熟了,带着阿满去摘杏子,这才把小丫头哄得止了哭声。

刘氏几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赶紧让俊言俊章跟上照应着,别让几个小丫头去爬树摘杏子,万一摔着磕着就麻烦了。

阿福不哭不闹的,就被众人忽略了。默默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柱子跑过来找他玩儿,他也不乐意搭理,只默默地自己洗了手脸,散着头发就往院门外走。还是玉凤看到了,赶忙跑过去把他抱回来,给他把头发梳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放了他,让柱子跟着去门口玩一会儿。

阿福走出大门,就见大哥俊文也站在荷塘边的木栈桥上,默默地望着一池渐渐层层叠翠遮盖了水面的荷叶出神。阿福也没出声叫人,只默默地走过去,挨着大哥站住,和大哥一起看向一片片一层层挤挤挨挨的荷叶,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道:“大哥,我娘去府城怎么都不和我说呢?”

俊文没有回答,只将手掌抚在阿福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片刻后才道:“你还小,你再长些,你娘有什么事儿就会和你商量了。或者……”

或者,有什么事儿,就不需要姑姑亲自出面奔波­操­心了!

他还是小吧!虽然他自觉已经长大成人了,可在姑姑眼中,还是个小孩子吧!所以,姑姑这次去边关寻找二叔他们,才只和爹爹商议,只让爹爹知道……

“嗯,我一定快快长大,我长大了,娘有什么事儿就会和我商量了……嗯,我长大了,就不用娘再受累­操­劳了……我好好孝顺,就让娘在家享福……”阿福没有在意俊文未尽的意思,却从自己心里说出这么一句类似宣誓的话来。

俊文心头一暖,也有些隐隐的惭愧。这个道理连阿福都明白,他怎么还会隐隐生出那种不虞之情来?

不论姑姑还是爹爹,之所以没把他当成大人,固然是因为自己年龄还小,但更重要的是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不够,不足以让爹爹和姑姑把他当成大人看待啊!

想通了这个关窍,俊文只觉心中一松,俯身牵住阿福的小手,笑笑道:“好,大哥和阿福都要努力,快快长大,早日替大人们分忧!也早日能够好好孝敬他们!”

阿福仰着脸看着大哥,郑重地点头。

然后,由着大哥牵着他回了家,准备吃早饭去上学堂。

...

( 俊文如今负责炒药和收购罗布麻,下午收完罗布麻,就也去学堂听半天课。因为他年龄大,领悟力和理解能力要强一些,而且也更加知道用功,是以课程基本都能跟得上。『』而且,之前邱晨已经将简单的加减法和珠算口诀教了他,这些日子,俊文每天晚上写字读书之余,总会拿出小半个时辰来,拿着家里的账簿子练习珠算,如今也算是比较熟练了,每日罗布麻和收支账目都算的清清爽爽的。

俊文带着四个弟妹和刘氏一起吃了早饭,四个小的带着小厮丫头去学堂,他也给帮工们提了药料,然后去了后院。

前院有了两个大丫头和三个婆子,又有兰英、玉香和秀儿三个,准备午饭的食材,做着针线,一群人陪着刘氏说说笑笑的,倒也不寂寞。

杨树勇回到家里,也不敢流露出什么,和刘氏打了招呼后,就带着大兴和青江去了东院。

东院的门窗装好了,也上了漆,如今每日打开门窗通风,如此晾上七八天,墙壁也就­干­了五六分,届时还要在墙壁和顶棚糊纸,安装窗帘、门帘和帷幔,再然后才能装修。

在东院前后看过一遍,杨树勇嘱咐顺子媳­妇­和青江媳­妇­看顾着些,把东跨院的菜园子翻一翻,准备种伏菜。这才带着大兴和青江去了二魁家。二魁家已经开始建房,邻居百舍的,二魁夫妻又和海棠交好,海棠和林旭都不在家,他也得代表林家去帮帮忙,捧捧场。

二魁家建的毕竟是个小院子,屋子也只有三间正房,五十个力工也用不开,再说了,有那么一些人怕二魁家不会如林家那样支付工钱,就找借口没来。是以,杨树勇绕过林家西院,就看到林家西院和兰英家之间的空地上,青壮们已经开始挖地基。不过只有二十来口人,都是平日和二魁一家交情好的。

杨树勇和二魁、满囤爹打了个声招呼,就带着大兴和青江,拎着铁锹寻了一段地基开始挖起来。不过,他也将今儿来二魁家的这些人记在了心里。

能够来给二魁家帮忙的,都是些重情义的,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哼,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还是远着些的好。

如此忙碌了四天,因人手足材料也早就备好了,二魁家的院墙眼瞅着起来了,房子的架子也搭起来了,杨树勇安排大兴媳­妇­三个­妇­人和兰英三个帮着二魁家做了几个菜,也备了两桌席面,热热闹闹地上了梁。又过了两日,二魁家的房子就盖完了,连门窗都装好了,内墙也抹了灰。索­性­,二魁家如今住在学堂,也不等着搬家,就每日开着门窗晾晒通风。

在二魁家帮忙的一­干­人,二魁家也拿出了工钱,却被大伙儿齐齐谢绝了。

林家做着大买卖不缺那点儿工钱,二魁家却是净身出户,大伙儿都知道他家里日子艰难,来他家帮忙的,就没谁打算要工钱的。

二魁家的屋子建起来,林家东院也通了五六天风了,又日夜不停地烧了三天炕,屋子也烘得差不多了。杨树勇就带着大兴三个加上三个媳­妇­子一起,将盘了炕的屋子糊了墙纸,这些有炕的屋子通风加烘­干­,墙壁­干­的比较透彻,其他房间必经时日短,杨树勇怕墙体还潮湿,糊了墙纸后泛黄或者脱落,­干­脆先留着,等过些日子再慢慢糊墙不迟。

几间屋子糊了墙纸,都是一白到底的,又把早就备办好的门帘、窗帘、帷幔、床帐子都挂了,让青杏和玉凤两个大丫头帮着刘氏略一收拾,就把家搬进了东院。

搬家是要放鞭炮、安宅子的,因是林家的宅子,这些事儿杨树勇和俊文都不代替,好在还有小阿福,由俊文抱着他点了鞭炮,又让满囤爹刘大川带着小阿福在堂屋里安了林家祖宗的牌位--往高了去谁也不知道,就只安了林升的牌位,让小阿福代表林家子孙磕了三个头,也算完成了仪式。杨俊勇把西院堂屋的锅搬过来安在一进院角落的厨房里,这家就算搬过来了。

之后,再打扫整理,搬运细小物件儿,那就随便了。

原本林家就没多少物件,人手又足,仪式完成后,大伙儿七手八脚地,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家搬完了。

俊文则带着帮工们把东厢的药料和半成品都搬进东院二进的倒厦里。这七八间倒厦靠近东边儿是三间敞屋,邱晨之前建屋子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做药料仓库和她的工作间的。帮忙的青壮们则把西院后院的那些锅灶、石磨等物也都搬到东跨院里,一番安置下来,也不到一个时辰,作坊就搬迁完成了。

这边俊文带着帮工们在新工棚里继续炒药制药,西院那边,杨树勇和满囤爹刘大川已经带了青壮们,把林家原有的两栋建筑--两间正房、一间东厢拆了!

拆着房子的同时,后院也把原来的公棚拆除了。然后就依着东院二进院子的规制,挖地基、打夯、打建脚……

忙碌­操­持中,大兴的作用渐渐显现出来。只要杨树勇吩咐到的,他无不做得妥妥帖帖的;杨树勇想不到的,大兴也会想办法提醒,是以,这搬家、拆房子盖房子一连串的忙碌,杨树勇竟觉得并不比邱晨在家时辛苦,反而因为有大兴考虑周全,执行到位,竟是让杨树勇轻松了不少的同时,工程也特别有条不紊地进行下来。

刘氏在最初对仆­妇­丫头不习惯了几日之后,也渐渐地放松下来。有了几个仆­妇­婆子丫头,打扫浣洗下厨,都不用她动手了,她就每日拿了阿福阿满的小衣服,坐在廊檐下做做针线,和一起做针线的青江媳­妇­说说话儿。

搬到东院之后,后园和东跨院的一部分闲置着,青江就自动自发地翻了起来,趁着马车去镇子上买菜的便利,买了些菜种子花种子回来,一一地种下去。这个季节面临盛夏不利于树木移栽,那个只能等秋后再说了。

还别说,不几日,原本光秃秃的东院,就被他不知从哪里移植来的几丛花草点缀起来,变得更有生机了。

阿福阿满也看着热闹,就去央着老何给他们捞了几条巴掌大的鱼儿,弄了一只大水缸,养在二进院的廊檐前,旁边是青江移栽的几丛­射­­干­鸢尾,开着粉红粉紫的花儿,也算给小院子添了一道景致。

一切顺遂的,在西院屋子起了建脚,这一日开始搭架子,明儿就能上梁了,屋架子比墙壁都重要,杨树勇自然要带着大兴亲自守在工地上关照着。

刚刚午睡起来,俊文带着四个弟弟妹妹都去了学堂,天气很热,刘氏在屋里也待不住,就又坐在廊檐下,和青江媳­妇­、青杏、玉凤一起说着话儿做针线。

自从搬到东院,帮工们和林家的厨房就彻底分开了。

加上西院起屋,还有几十个力工的饭要张罗,兰英就每日带着玉香和秀儿仍旧在西院里,带着二十来个帮忙的­妇­人忙乎着,作坊里的帮工们到了饭点儿,也去西院一起吃饭。兰英忙得脚不点地的,倒是少有功夫到正院这边说话了。

这青江家的本就是廖家针线房里的,一手针线刺绣手艺自然不在话下。大家主里出来的人,说话看事儿也比一般的村­妇­强得多,加上青杏和玉凤两个丫头一起陪着刘氏说说话儿,评论评论针线,倒也把刘氏哄得 ...

(乐呵呵的,把对二儿子和女儿的担忧消散了不少。

几个人正拿着一块天青­色­的茧绸商议着给俊文裁件直缀,顺子家的走进来回报,说是外边大门上有个姓常的­妇­人求见。

刘氏寻思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这些日子见过的有个姓常的,于是就让青杏去西院里把兰英叫过来,之后才打发顺子家的让那常氏进来。

林家的两进小院本就不算大,不过盏茶功夫,刘氏就听到二进门处响起了兰英的说笑声:“唉哟,这不是常婶子么,你今儿怎么得空了……可是给我们这儿的闺女小子说媒的,那我带你去,他们都在跨院里呢!”

刘氏的眉头一皱,随即就看到兰英伴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一件暗红衫子的­妇­人从二进门里走了进来。

笑着站起身来,刘氏笑呵呵地看向兰英:“你看我也不认得,兰英啊,这个大妹子是……”

兰英立刻接口介绍道:“婶子,这个是常婶子。说起来,常婶子可是有一张巧嘴,咱们刘家岙和四邻村里的闺女小子,大半儿都是常婶子给说下的婆家,娶上的媳­妇­呢!”

刘氏立刻笑道:“噢,原来是她常婶子!”

说着,起身让着常氏进了正屋。

常氏还是林家搬了房子后,第一个进入正屋的客人,这一抬眼,不由也是暗暗吸了口气。乖乖,都说林家日子眼瞅着火腾起来,她之前没亲眼看到,还总觉得村里人说的有些夸大,今儿个进了这院子,再进了这屋子,不看别的,就看这堂屋里的一套家具摆设,还有那些由顶及地的素锦帷幔,虽说没有大红大绿,可那厚实紧密的素锦料子,可是普通人身上都穿不上的!就是比起刘地主家里也丝毫不差呐!

眼珠子骨碌碌地把屋里的家什儿摆设看了个遍,常婆子也在心里暗暗盘算。

今儿来林家说的那事儿,之前她还觉得是十拿九稳的,毕竟林娘子一个寡­妇­能够嫁进官宦人家做个侧室二房,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可身处在林家之后,她就有些没把握了。

毕竟,前些日子还听说府台家的二公子还亲自上门,到林家来做客了。就林家娘子又能挣钱容貌又不差的,别人能看上,府台公子也能看上啊!

这事儿……一旦真是林家娘子与那府台公子有啥子瓜葛,她再在里边忙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牵连了……

到时候,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青杏和玉凤已经沏了茶送了上来。

“她常婶子,喝口茶,润润嗓子!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热啦……”刘氏坐在上手招呼。

常婆子醒过神来,端了茶笑着道了谢,转而装着拉呱的模样,扯了一会儿闲篇儿,这才问道:“怎么没见林娘子呢?”

“哦,她说作坊里有事,去了府城了!”海棠去府城的事儿帮工青壮们都知道,刘氏也不隐瞒。

兰英也笑着搭话道:“是啊,眼瞅着海棠这生意越做越顺妥了……前些日子,还有那府台大人的公子亲自上门来和海棠合伙儿开作坊呢。呵呵,以后,咱们有了府台大人做后台,给撑着腰,看看那些黑心肠子的,可还敢在背地后里,再生什么坏心眼儿算计咱们不!”

兰英并不知道什么同知公子,可却不止一次地听说村里一直有些不安分的,眼红林家发财,挖空心思算计着要来林家沾点儿便宜去。她这会儿Сhā了这么一句话,也是想着借常婆子的这张嘴把话儿传出去,警告警告那些动小心思的人。却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恰好戳到了常婆子的心虚之处,生生给常婆子先敲了回警钟!

常婆子闻言心下一跳,连忙笑了笑,掩去脸上的惊讶之­色­,道:“林娘子是个有本事的……”

一边儿说着话,常婆子一边儿飞快地转着心思,权衡着,也只是片刻,这个惯于察言观­色­揣摩心思的婆子,就做出了决断。

她抬头看向刘氏,表情无比诚恳道:“杨嫂子……我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嫂子,你可别嫌我高攀哈!”

媒婆这种人走东家串西家的,最是让人看不起,却也最是得罪不得。她都这么说了,刘氏自然只能笑着应了。

于是,常婆子自来熟地往刘氏近前凑了凑,努力做出一副贴心的样子来,道:“杨嫂子,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我今儿就说句大实话,虽说福儿娘有能耐,撑得起这个家业,眼瞅着日子也过得火腾起来,可她毕竟还年轻的很呐,这么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也着实太苦了。嫂子啊,虽说按理要给升子守完了再说,可杨嫂子也可以和我说说,要是福儿娘再走一步要个啥样的合适……我也好给踅抹着些。早踅抹上几家,还得仔细打听了底细回来……到时候,一到日子,就便宜了。省的到时候再现抓摸,一时半会儿再遇不上合适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贴心的很,完全是处处替海棠考虑的周全的样子。

不过,刘氏也知道,这媒婆的一张嘴最是信不得的,哪里肯给她什么话,落了口实。于是打断了常婆子的长篇大论道:“她婶子啊,海棠还在热孝里呐,说这些还早呐!”

还早……不是没有打算!常婆子听出这话风儿来,也就很满意了。被拒绝了也丝毫不在意地笑笑,连连点头道:“嗨嗨,是我看着福儿娘天天­操­心受累的,心疼的慌啊!”

说完这话,常婆子就话题一转,笑着睃了兰英一眼,又看向刘氏道:“我就说,福儿娘是个懂礼知规的,断断不会这会儿说这事儿,真真可笑的是,偏偏还有人看着福儿娘有本事,就想着纳回去做侧室……我呸,我直接啐了他一脸口水。真真是烂王八想吃那飞禽­肉­,净想他么的美事儿了,我管你是啥大人家的公子少爷呢,福儿娘怎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给人家做小呐……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天高地厚啦……”

刘氏脸­色­一白,随即捧了茶喝了一口,这才止住心头的惊惧,脸­色­也缓了一些。

抬眼对常婆子笑笑道:“我这闺女毕竟还年轻,我这老婆子病病歪歪的,也给她助不了势撑不了腰,以后,还要多靠你们这些婶子们替她多维护着些……”

“嗳,嗳,嫂子,我可是恨不能把福儿娘当成自家闺女疼着呐,嫂子说着话可不是见外了嘛!”常婆子连忙顺杆儿往上爬,刚刚叫声杨嫂子还连说自己厚着脸皮,这会儿直接叫上嫂子了。连海棠都被她当成亲闺女看待了。

刘氏笑笑,回头对青杏吩咐道:“去把那匹枣红的绡纱拿来。”

青杏曲曲膝答应一声转进东间里屋,片刻就捧了一匹枣红­色­的绡纱出来。

刘氏笑着指指常婆子,示意青杏送过去。常婆子一脸喜­色­,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跳起来连连摆着手推却:“这是从哪儿说起来的……这怎么使得呢……”

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却已经抚在了绡纱上,来回地摸索着连声赞叹起来:“啧啧,这料子可真软乎啊,真轻啊……”

刘氏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脸­色­,看着常婆子一脸贪相儿,嘴角闪过一丝讥讽,道:“这是人家给的 ...

(,说是夏天做衫子最是凉快不过的,透风儿凉快不说,还不露底子……这一匹料子,听说比那明晃晃的缎子还贵好几层呐!”

“嗳,嗳,看出来啦,这可真是好东西……”常婆子连声夸赞着,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的样子。

刘氏笑着道:“我也别没啥稀罕东西,这匹料子她婶子不嫌乎就拿去做身衣裳穿吧。这是嫂子我的一个意思,你可不兴嫌乎啊!”

“嗳,嗳,你说这……看嫂子说的,这么好的东西我稀罕的恨不能当时就穿在身上呐,哪能嫌乎呐!哪能呐!”常婆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喜笑颜开的把那匹绡纱从青杏手里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也不坐了,就这么着抱着绡纱笑着告辞。

刘氏让青杏将她送出去,兰英连忙笑着道:“正好我也要去西边儿院里呢,我送送常婶子吧!”

看着兰英和常婆子出了屋子,绕出二门去,刘氏脸上的笑容呱嗒一下落了下来。

今儿这常婆子上门,只怕就是为了谁家公子要纳海棠来说合的,只是,听说起府台公子来,才转了口风……

虽然海棠已经嫁过人了,可这会儿死了男人,就成了无主的,如今又做下了这么大的买卖,这惦记上的只怕不止一个……只是,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只怕稍稍有点儿头脸的,打的都是纳妾的注意。可她好好地闺女,即使守了寡也不能去给人家当小啊!当小可是等同奴婢,再生出孩子来也是庶出,天生低人一等的……

这事儿,要想不让人惦记恐怕不行,还得想个对策……真是,莫如常婆子刚刚说的那样,寻摸个人,一守满了日子,就立马嫁过去,有了主儿,就不怕再有谁惦记了!

嗯,就这么办,等晚上老大回来,就安排他去打听着,看看哪个村里有合适的人家……

晚上,吃过晚饭,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刘氏就避开几个小的,把杨树勇叫到跟前,和他把今儿常婆子上门说的话跟大儿子学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打算也说给了杨树勇。

杨树勇听了常婆子那一番话,也是满脸愕然惊诧,可听了老娘的打算之后,却禁不住苦笑着摇起头来。

“咋,你觉得不行?还是说你想让海棠就这么苦守一辈子?”看到儿子摇头,刘氏登时不虞地质问起来。

“娘,不是,我就海棠这么一个妹子,怎么会不心疼她啊……”杨树勇连忙解释着,见刘氏缓了脸­色­,才接着道,“娘,我觉得吧,海棠的事儿,只怕咱们都说不上话了……”

“咋?虽说再嫁由己,可我的闺女我知道,海棠不会不听我这当娘和你这大哥的话……”刘氏诧异着道。

“娘,不是,你听我说……”杨树勇挨着刘氏坐下,一边儿给刘氏抚着背顺着气儿,一边道,“娘,你看看,如今的海棠,已经不是那个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做做针线的女子了。别的不说,前些日子来的府台公子也好,那廖家的公子也好,哪个是我们能说的上话的?……您老别瞪我,虽然那俩位公子都没提什么话儿,可就我看着,对海棠可都比咱们平常人好得多,海棠和他们说话也不丝毫不打怵……若说,那两个人都没对海棠有心思,我是不信的。你想想,有那两个人在,咱们给踅抹的人,海棠怎么会看得上眼?有那两个人在,又怎么会让咱们自家给海棠寻摸亲事?”

刘氏听着愣了好半天,渐渐地就挂上了一脸愁­色­来:“这可咋办啊?那俩人不是也想着让邱晨做小吧?”

这回换成杨树勇愣怔了,好一会儿,杨树勇才叹了口气道:“娘,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但海棠会有打算的。娘,你就放心吧,海棠没那么糊涂,她自己有注意的,不会去给人做小的。”

刘氏瞪了杨树勇一眼,随即颓然地叹了口气:“咱们是看着心急,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啊!”

××××××××××

与此同时,满囤家里几个大人也说着今儿常婆子进林家的事儿。

兰英把常婆子的话描述了一番,满囤娘张氏就张着嘴愕然了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你说满仓那个不开窍的,咋就不愿意呐。灵芝娘木了,升子也木了,他们俩人不正好?偏偏满仓说一直当嫂子看待,生了别的心思对不住升子……你说,咋就出了那么个死牛筋呐……”

满囤爹在桌角用力地磕磕烟袋锅儿,烦躁地呵斥了张氏一声,才闷声闷气道:“你别瞎埋怨,升子媳­妇­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想的。”

张氏一瞪眼:“咋就不能想了,他们一个……”

“行啦!你那脑袋是木头疙瘩啊?你也不想想,不说林家以后咋样,就是眼下,人家一口气盖了两栋大宅子,升子媳­妇­出入都是几辆马车,又一口气儿买了十三个奴仆……那是啥日子啊,咱们村里的刘地主也比不上了啊,咱们家是啥境况你不知道?若不是人家升子媳­妇­念着和栓子娘的情义,帮衬咱们,这会儿咱们连饭都吃不饱哪!”

“可,可咱家满仓也开了自己的铺子了啊……”张氏仍旧不甘心地辩驳着。

满囤爹啪地一声把烟袋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道:“就你那个儿子?开个铺子咋了,一年挣得银子也不定能赶得上升子媳­妇­一个月挣的多呐……再说了,你个老婆子也不睁眼看看,如今人家升子媳­妇­往来的都是啥人家?你家儿子能比得上那回春堂少东家?还是能比得上府台大人的公子?”

“可,可那样的人家就是看上了海棠,想的也不过是纳进门当小吧,咱们满仓要是肯,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正房……”

“正房,正房,你咋就知道人家不是让升子媳­妇­当正房?这话你今儿说了,再也不许提了。不,想都不能想了,若是让我知道你犯糊涂,出去胡说,看我不扇你大耳瓜子!哼!”恶狠狠地威胁了老婆子一顿,满囤爹也觉得满腹郁闷,背着手气鼓鼓地走出家门去了。

天气热起来之后,老何每晚都会在池塘边儿喝茶乘凉,青山爹几个人也爱凑过去拉呱儿,满囤爹出了门就直奔那边儿明灭的几点火光去了。与其在家里听老婆子絮叨,还不如出来和大伙儿拉拉呱散散心呐!

唉,虽然他训斥老婆子,他心里当初知道满仓在县里开了铺子之后,也未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林家的日子兴腾的太快,还没等他们有什么打算呢,当初还靠他们家救济的林家,已经迅速地富了起来,眨眼就是他们家要仰着脖子看的人家了啊!

×××××××

一路疾驰赶路的邱晨根本不知道家里出了说媒这么档子事儿,驱马急赶,第一天就跑出了将近三百里路,虽然她还想再跑一段路,到了天黑了再投宿。可转脸看看那几个镖师骑的马都挣大着鼻孔呼哧呼哧地喘开粗气了,显然已经力竭,再跑不动了,她再急也没办法,只好顺应民意,在一个叫忠义的镇子投宿。

从马背上跳下来,邱晨也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两条腿因为长时间骑马跨坐,也疼的厉害……显然,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强韧度,也忘记了,这具身体还不习惯长时间骑马……

...

( 不过,身边儿都是粗豪的汉子,她也不好做声,仍旧维持着形象把马匹交给客栈伙计,挺直腰板儿进了客栈。

“有上房么?”邱晨既然是做男装打扮,这些询问的事宜也就不再避讳。

掌柜的看了看登记簿子,抬头道:“客官,你算是问巧儿了,正好还有一间上房。剩下的就只有大通铺了……”

邱晨皱了皱眉,镖师们倒是没所谓,常年在外难免有客房不足的时候,想来睡通铺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是那位廖三公子不成啊,之前到小吃摊上吃碗馄饨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若是让他去睡通铺……

嗳,有了!她咋就忘了这茬儿了!

“好,就要一间上房,再包一间通铺!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累坏了,让捡着好菜给赶紧地上几个,再多烧上几锅热水,让大伙儿都洗洗,去去乏……”说着,掏出一块约摸有三两多的银子抛在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掌柜的一看这么大一块银子,一张脸登时笑成了一朵花儿,一把抓起银子,连声笑着答应着:“您请好,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小二,赶紧地,先给几位客官沏上壶好茶来……还有,前儿不是刚得了几个西瓜,搬上两个来,给几位客官解解渴……”

------题外话------

眼瞅着又到月底了,看着上月票榜的真是羡慕啊,那啥,和亲们打个商量,咱们来个加更,从今儿起,月票涨五十票,咱加一万字的大更,成不?

这话说完了,粟粟咋觉得自己肝儿都颤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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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失魂落魄

( 第一百零六章失魂落魄

邱晨抖着腿,要了一盆清水,把手上戴的手套扯下来,一双红肿的比平时‘胖’了许多的手就露了出来。『』自从不再亲自参与炒药制药,这双手刚刚养的细­嫩­了一些,这一趟下来,前些日子的保养又都毁了。

红肿的手掌浸在冰凉的井水中,舒服的她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掌心和手指僵硬红肿的几乎动不了,在凉水中浸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热乎乎生疼肿胀的手掌好了一些,她撩起水,简单地洗了洗脸上沾的灰尘,没用客栈准备的布巾,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原­色­茧绸的大帕子,擦了手脸上的水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人清爽舒坦了好些。

“林……兄弟,来,吃瓜了!”

这位印象中娇滴滴的小娘子,今儿一路的表现可是大出李震北的预料,而且,邱晨算得上熟练的骑术,坚韧的毅力,也让这位豪爽的汉子不由地生出敬佩来。

“来啦!”邱晨扬声答应着,随手把手里的帕子塞在腰带上,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桌子上已经切好了一只西瓜,一名镖师正拿着一把西瓜刀在切另一只花皮大西瓜。看着桌上仅剩的两块红瓤儿西瓜,邱晨就知道这是给自己和旁边那位彻底蔫吧了的廖三公子留的,也就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西瓜入口沁凉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这股沁凉甘甜就直沁润到了心里,把燥热疲惫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滋润了。

邱晨连着吃了几口,这才吐出几颗西瓜籽儿,笑着对掌柜的赞道:“这瓜真不错!”

这是她到达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吃西瓜!之前,刘家岙没人种不说,连清水镇、安平县城,甚至安阳府都没见到有卖西瓜的,倒是没想到,在枯燥辛苦的旅途中,却品尝到了这么甘甜的西瓜,不能说这是旅途中一个小小的惊喜!

听到客官赞扬自家的东西好,掌柜的自然欢喜,一脸喜­色­得意道:“那是啊,这可是从燕门关刚运过来,一年也不一定得到一回呐!”

“哦……我说呐,之前在咱们这边儿可没见这种好东西!”邱晨笑着应承了,随即目光就关注到了桌上、地上四下散落的西瓜籽儿,这要是带回去种上,虽不一定能够种出这么好的味道,可也能给孩子们添一种水果,夏季消暑止渴也不错!

这么想着,邱晨就对众镖师道:“别再把瓜子儿扔了,都放在桌上哈!”

李震北就笑道:“林,兄弟,要这些西瓜籽儿­干­嘛?”

邱晨笑笑道:“咱们那边儿可没种的,带些回去种种看,种出来,明年就有瓜吃了!”

李震北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倒是一个看着容貌憨厚的镖师大感兴趣:“嗳,我们咋都没想到呢,真要种出来,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邱晨笑着摇摇头:“种不种的出来还不一定呢……我也不想卖,就是想给家里人夏天添一种瓜果罢了!”

一听邱晨喜欢这些新奇的种子,那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子,匆匆转回后边的仓房里,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颠儿颠儿地拿出来,献宝般送到邱晨面前:“林公子,你看看这些你可要?这是今年春上一名­色­目人带来的,说是,什么狼桃……不过,那­色­目人说了,这个结的果子红彤彤的很好看,却不能吃!”

邱晨本来看着小布袋里的圆圆扁扁的小种子还没怎么在意,可听到掌柜的介绍到这里,立刻来了兴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的喜­色­来,连连道谢:“要,要,多谢掌柜的了!”

这狼桃,若是邱晨没有猜错的应该就是西红柿。在西红柿最初的栽植历史上,可不就是以为有毒,只当做观赏植物嘛!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客栈还真是让她惊喜连连,不但得了内地少见的西瓜种子,还意外得到了疑似西红柿的种子!

西红柿炒蛋、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酱、糖拌西红柿、西红柿馅饼儿……有了西红柿,她就又能品尝到这些美味了,那种酸酸甜甜的美味,可是她的最爱,这又怎么能让她不欢喜呐!

“哎,什么破烂东西啊,让你这么欢喜……”一直蔫吧的没有出声的廖文清明显带着酸味儿的声音传过来。看他那疲惫狼狈的脸上显现出来的酸味儿,邱晨不厚道的绽开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宝贝!”说着欢欢喜喜地拍打拍打小布袋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扎紧了袋子口,郑重地塞进她的褡裢里,连第二个西瓜都没顾上吃。

西瓜吃完,小伙计上来收拾了瓜皮,邱晨去跟掌柜的要了一张纸,把瓜籽儿摊在纸上晾上。伙计们很快就端着饭菜送上来。

因为晚上就在这客栈投宿了,一路劳累,大伙儿都累得不轻,从刚刚进门邱晨就注意到几个镖师的眼神儿屡屡往柜台上的酒坛子上瞄了,这会儿见饭菜上来,一大盘子熟­肉­,一大盘子炒­鸡­蛋,还有一条大鱼,一大盘子白胖白胖的馒头……也算得上丰富了。邱晨就笑着朝掌柜的招呼:“掌柜的,有什么好酒么?给搬上一坛子来,让兄弟们喝上碗酒,去去乏!”

开店的就盼着顾客多要酒,酒水的利润可比菜肴饭食的利润高多了!

掌柜的连声答应了,也不等小伙计,亲自搬了一只十斤的坛子,摇摇晃晃呲牙咧嘴的送了上来。

但凡男人几乎没有人不爱这杯中物的,更何况刀刃上混饭吃的镖师们,更是人人爱酒,一邱晨叫酒,立刻就轰然叫起好来,这会儿看着掌柜的搬着酒坛子吃力,立刻跳起两个年纪小的镖师,笑嘻嘻地抢上去,一人接了酒坛子,一人则颠儿颠儿地跑去厨下,片刻后就抱回一摞黑­色­粗瓷碗回来,一边儿走,还一边儿嚷嚷:“来来,挪个空儿,摆碗了!”

黑­色­粗瓷大碗一溜儿摆开,酒水哗啦啦地倒进碗里,溅起的酒花儿似乎都带了一股子豪气和欢喜出来。

廖文清和邱晨挨着坐在一条凳子上,看着送到两人面前的大碗,都有些不知所措。廖文清是没这么喝过酒,邱晨则是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喝过酒,对这个身体的酒­精­耐受情况不了解,又是在旅途中,不敢随意尝试。

掌柜的还在旁边笑着推荐呢:“这酒可是最好的烧酒,劲儿足,够香,一碗下去,真真是赛神仙啊!”

喝醉了,晕头胀脑的,可不就像是成了腾云驾雾的神仙嘛!

“噗嗤……”邱晨忍不住笑出来,­干­脆借机站起身来,走到掌柜的身边儿,又从袖口里摸出一只五两的小银锭子来递给掌柜的,笑道,“掌柜的不必说,我这兄弟们可都是品酒的好手,酒一沾嘴­唇­就知道好歹了……行了,先不说酒了,我们兄弟们人多,又赶了一天路,肚子可饿的狠了,你们上的这些估计不够吃的,掌柜受受累,再去厨下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再给做些送上来……”

一转脸,邱晨就看到桌上的一大盘子熟­肉­已经见了底儿,连忙加了一句:“还有那熟­肉­,要是还有的话,就再给我们切两盘送上来!”

邱晨给的银子够多,这些要 ...

(求掌柜的自然不会拒绝,一脸笑意连连应下,匆匆亲去厨下加菜了。

转回桌旁,邱晨注意到廖文清一脸疲倦狼狈地坐着,脸前的酒却是动也没动过,再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位不但没喝酒,就连面前的筷子也没动样儿……她的目光一转,就看到那些镖师们都兴奋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连说带笑的,­肉­眼可见的唾沫纷纷落在桌上……

呃,这幅情景,别说廖文清了,就是她也吃不下去了。

不过,她并不想管这位廖家三少爷,再次起身,径直去了厨房。要了一只馒头要了几块酱­肉­,把馒头一掰两半儿,把酱­肉­夹在馒头中,将就着吃下去,也就饱了。

再回头,就见廖文清勉强忍着恶心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却转身就捂着嘴离开了饭桌,跑去门外了。

邱晨挑挑眉,一手拎了茶壶,一手拿了一只­干­净的茶杯,跟了出去。

廖文清在客栈门外一侧­干­呕了半天,刚刚忍着恶心站起身,一杯茶水递了过来。廖文清以为是没药,也没抬头,接过来漱了口,稍稍有了点儿力气,不由蹙着眉道:“怎么是冷的?”

邱晨也不出声,接了茶杯,把残茶泼了,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这才道:“刚刚你漱口,自然要用冷的。这一杯才是喝的。”

听到邱晨的声音,廖文清吓了一跳,扭头看到邱晨一身男装,笑吟吟地捧了把茶壶站在一侧,不由心中一喜,身上的难受劲儿似乎都散了许多,却又为刚刚自己的误会和不客气有些羞惭,翕动着嘴巴,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是你!”

邱晨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道:“你趁热把茶喝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几个菜?你且在门口吹吹风歇一下,我去给你重新要个菜来,你自己吃!”

“嗳,好,好!”自从认识了邱晨,即使最初她穷困潦倒,上回春堂卖药之时,也未曾对他如此柔声细语笑语言言地说过话,廖文清这会儿满心都是欢喜,哪里还记得一路的辛劳和刚刚翻江倒海的难受,咧着嘴笑得傻兮兮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邱晨笑笑,把手里的茶壶往廖文清的手里一塞,走到门口,见没药苦着一张脸儿侯在这里,就笑着道:“让你们家少爷在门口吹吹风就好了,你也一定饿坏了,赶紧去吃口东西吧。”

没药抬眼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的目光黏在­妇­人身上,笑得一脸开怀的,根本没注意到他,低头暗暗撇了下嘴,躬身谢过邱晨,去镖师的饭桌上吃饭去了。

看公子那副模样,这­妇­人说的话根本都不用问,他只管听着保准没错。再说了,既然那­妇­人打发他,说不定还有什么话儿要和自家公子说,自己在那里候着,不定还碍事呢!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那­妇­人就从厨下转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伙计,一个用托盘端了几盘菜和一壶酒,另一个伙计则搬着一张四方小地桌,出客栈去了。片刻功夫,那两个小伙计就眉开眼笑地托着二三十个大钱转了回来,没药看在眼里,更是笃定,再不关注门外的事情,专注地吃起自己的饭来。

李震北和那些镖师,早在廖家三公子死皮赖脸地跟上来,就都看在眼里,可他们见过了太多故事,对这么点儿小事儿,谁也不会多去在意,仍旧吃吃喝喝,自己热闹儿痛快着。

很快,夜幕低垂,没药吃饱了,镖师们也吃喝的差不多了,邱晨这才从外边走了进来,招呼没药道:“你们公子喝多了,你去把他扶进来吧!”

说完,也不再停留,招呼伙计,带了自己的行李,径直去了那唯一的一间上房,又就着伙计送进来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身上满是汗渍的衣服换下来顺手洗了,晾在房间的窗户上,这才往床上一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唤……哎哟,这起了一天的马还真是受罪啊,手疼腿疼就不用说了,连腰背都酸疼的恨不能扔了……

望着青­色­的帐顶子,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的邱晨却仍旧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因为天气热,昨晚邱晨就和李震北商议好了,起早趁着天气凉爽赶路,到正午的时候就寻一处歇脚,不然,顶着六月的大太阳赶路,任何马匹都受不了,累些还不算什么,若是中了暑病倒了,那可就麻烦了!

是以,天还未亮,邱晨洗漱收拾利落从房间里走出来,李震北和十名镖师已经等在了大堂里。『』邱晨眸光闪了闪,嘴角飘过一丝笑意,随即讶然道:“廖三公子主仆两个呢?还没起来?”

李震北皱着眉头摇摇头:“好像是昨晚喝的有点儿过了,到现在还叫不起来……”

昨晚他们和廖三主仆都在一间大通铺里睡得,吃饭没办法和众人一起的廖三公子,躺在大通铺上却睡得特别酣沉,等他们回房,早已经睡死了,夜里说梦话的、打呼噜的、咬牙的那么热闹,居然都没有影响到廖三公子的好睡眠。夜里睡得那么好,照说怎么累这会儿也该醒了,可他们轮番叫了几回了,却一直叫不醒,这就有些麻烦了!

邱晨关切道:“是不是病了?”

李震北再次摇头道:“不像,除了睡得沉,既不发烧,也没有吐泻……脸­色­也好得很……”

邱晨略一沉吟道:“还是让店家请个郎中过来给看看吧……别的不说,若真是病了,也得早做诊治的好!”别的,自然是说耽误了行程。

李震北也觉得邱晨说的有理,也就答应了,自去吩咐伙计去请郎中。

过了两刻钟时间,小伙计匆匆带着一名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老郎中回来,邱晨没有跟进去,由李震北引着郎中去了房间里给廖文清看诊。不过一盏茶,李震北就又引了老郎中出来。

邱晨连忙起身询问:“怎样?”

老郎中抚着胡须,摇摇头坐在桌旁:“小公子莫担心,那位公子不是病了,只是饮酒过量,这才沉睡不醒……”

“哦……”邱晨应着,明显松了口气,又照应着老郎中开了方子,交给伙计跟着去捡了药。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药熬出来给廖文清喝下去,天­色­已经大亮。

邱晨这会儿才跟着李震北进大通铺房间看了廖文清一回,见廖文清脸­色­红润,仍旧卧床沉睡,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两人转身从房间里出来,邱晨顺带着把没药也叫了出来。

“李镖头,咱们的行程紧急,耽误不得……廖公子既然没有生病,又去北边无甚要紧之事,不如分两名镖师留下,等廖三公子醒转,护送了他转回去……”

眼下的情形,若是不想耽误行程,也没有别的法子。更何况,经过昨日看下来,廖三公子虽是男儿,却明显因为从小锦衣玉食,没经过这种急行军赶路的辛劳,真的再勉强带着他,接下来更加辛苦的路程,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生起病来。若是,廖家三少跟着出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他镇北镖局开不开的下去,是根本没办法与廖家交待。是以,不论从哪方面说,把廖文清就此打发回去是最好的。

虽然心里是千肯 ...

(万肯了,但李震北不好立刻答应,还是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很无奈地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邱晨­唇­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了……”

两人商量妥了,接下来无非是安排两个人留下,护送廖文清回转,这事儿自然就不需要邱晨­操­心了。

李震北也是雷厉风行的脾气,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安排了两名年轻的镖师留下来,其他八名镖师即刻牵了马匹出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之后,就和李震北一起,簇拥着邱晨重新启程。

因为早上行动的晚了,众人在巳时末,才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的小村子停了下来,就在村头一个茶棚子要了两壶茶水和一些简单的饭菜吃了,几个镖师主动牵了马匹去饮水喂料。

众人在茶棚里歇了一个多时辰,未时两刻,再次上路,这一回,一口气跑到了十八里铺子,天­色­还不算太晚,就在十八里铺子歇下。

李震北带着邱晨在客栈门口下了马,笑着道:“前些日子,我跟杨家二哥和旭哥儿也是投宿在此,那日,我还带了他们去吃了这里最有名的羊杂锅子……”

说着说着,李震北也想起林家四人至今仍旧滞留在边关军中,不知情形如何,也赶忙住了口,继而又讪讪地安慰邱晨道:“林兄弟也不必太过担忧,那军中的洪将军倒是颇为客气……”

邱晨点点头,对李震北一笑道:“我知道的,谢谢李镖头!”

因为一路急赶,两天时间疾奔了七百里路,人和马匹都累得狠了,是以,也没人想着上街,要了房间,匆匆吃过晚饭,就各自回房睡了。

这一趟的十个……八个镖师中,有五六个都经历了上一次的惊险,明儿又要进入燕云山脉,他们心中说不害怕是假的,却也沉稳,只尽量提前休息,把体力恢复好了,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也好应对!

邱晨洗过澡,依旧谨慎地束了胸,这才穿了一身本白茧绸中衣躺到床上。

镇着略微有些硬的枕头,看着几乎隐在黑暗中的青­色­帐顶,邱晨默默地思量,一个多月前,二哥和林旭他们也曾在这里过夜……如今,他们滞留在边关,离廖海返程也有将近二十天了,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可曾受了什么责难……廖海说俊书的手臂伤了,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炎热,也不知道俊书胳膊上的伤好了没有……

心里思绪翻滚着,却抵不住一天长途奔波的疲惫,即使在这不舒服的床上,邱晨也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这一日没有人再喝醉酒延误行程,一行人自然早早地就上马赶路。

十八里路,步行或许要大半个时辰,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马匹疾驰,却不到两刻钟功夫,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燕云山脉脚下。

李震北勒勒马缰,放缓了马速,对邱晨道:“林娘子,前边就是燕云山脉了……前一回,曾听洪将军说过,山中匪患基本已经剿清,加上咱们一行人俱是骑马而行,小路崎岖险峻是走不得了,不如,咱们就走峡谷官道,一来咱们马速快,也没什么行李辎重;二来有我们这些人护卫,即使有那么一两不开眼的小贼,也不在话下……”

邱晨对这个根本没什么经验,她之前对于‘匪’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书籍、电视、网络这些,根本没有亲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意见好说。

再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请了李震北和镖师们护卫,这些安全方面的问题不如直接放手交给他们安排。于是,李震北话音刚落,邱晨就很­干­脆地点头道:“这些但凭李镖头安排就是!”

××××××××××××

林旭本想找洪展鹏问问事情原由,可那两名兵士虽然客气,却丝毫不容质疑道:“林公子,真是对不住,咱兄弟们只是小兵,哪有那个脸面见洪大将军啊,更无能替林公子引见!”

对于这个回答,林旭和杨树猛虽说难免失望,却也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继而,林旭就再次要求道:“二位兄长,刚刚就任的徐县丞乃是我先生,跟着一起来的老仆病重,徐先生公事繁忙无暇照顾,前几天都是我去县衙照应,我想再……不知两位兄长能否跟我一起过去?”

两名兵士对视一眼,颇有些难­色­地沉默了片刻,就告声罪跑去一边儿低声商量起来,片刻,两人转了回来,其中一个对林旭道:“咱兄弟只是奉命在此照应林公子和几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跟林公子去县衙……这样,林公子多担待着些,再去屋里等一会子,我们去一人问问,再回来转告林公子如何?”

听了这话,林旭还想再争取什么,杨树猛却知道,这两人说的话虽然是询问,可他们除了听命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连忙拉着林旭,笑着谢过那俩兵士,并笑着递过二两银子过去,不等银子递到,先笑着解释:“二位军爷不必担心,我这不是贿赂二位,我是看天­色­不早了,这客栈的饭食实在难吃的紧,我那侄儿路上受了伤,吃不得荤腥发物,这些日子都是去外边单独买了素饼素菜回来吃的,既然军爷要出去,就烦请军爷顺手受累,帮着买些回来。军爷尽管多买些,再买些瓜果,这大热天儿,大伙儿一起吃吃,也能解解渴!”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其中个子稍高的一个这才伸手把银子接了过去,和杨树猛林旭打了个招呼,又和另一个兵士对了个眼­色­,这才匆匆去了。

杨树猛和林旭申请出门被阻,但和回春堂、镇北镖局的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阻不了的。

林旭和杨树猛就打着往家里捎东西的幌子,拎了两个大行李包袱,去找廖海和李震北,将情况大略和他们二人说了。廖海和李震北自然晓事儿,送了林旭和杨树猛回房,立刻就出了门,直奔县衙。

军方那边儿,说实在的人家见他容易,人家不想见,他们也根本递不进话去。只好去徐长卿那里撞撞运气,不知道能不能打问出有用的消息来。

在县衙里没找到人,两人一路寻到镇西的百姓安置所在,才找到在那边安抚百姓的徐长卿。原本二人一看徐长卿忙碌的样子,就有些灰心了,想着白跑一趟问不到什么消息了,没想到徐长卿不但安抚了二人,还为二人引见了怀戎县令王玉成,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黑脸官员,五短身材,若非脸­色­严肃,不苟言笑又穿着一身官袍,只怕廖海和李震北都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百姓。

那王玉成见了二人倒是神­色­和蔼了不少,说话中还对二人一路对徐长卿的照应客套了几句。之后,王玉成和徐长卿二人又一同安抚廖李二人,不用担心,军方已经和他们通过气儿了,留下林家人为的就是蒸酒器具和方子。如今边关刚刚遭了劫掠,好匠人没有,有那么几个匠人,只靠他们自己只怕做不出东西来。

得了消息,见王玉成和徐长卿还忙碌着,廖海和李震北自然告辞。

徐长卿又送了他们一段,再次嘱咐他们,好好安抚林旭和杨二哥几人,让他们莫要惊慌。另外,徐长卿还流露了一个意思 ...

(,他是林旭的先生,自然会尽力照应,还请廖海二人转回去后,把话带给林家人,让她们不用挂记!

后边一句话,徐长卿说的比较含蓄,廖海和李震北就是心眼子再多,也不可能想到是徐长卿特意带话安抚林娘子啊,只当是师生间的普通的意思,也就没往心里在意。

不过,有了徐长卿和王玉成这一番话,廖海和李震北算是放了心,把话带回去之后,林旭和杨树猛四个也没了最初的惶惶和焦躁,待那士兵果真买了许多素食和瓜果回来后,又去客栈叫了­肉­菜,叫上廖海和李震北,还有两个兵士一起吃。

两位兵士不敢收受银钱,但吃顿饭还不算什么,也就乐的吃顿好的,改善回伙食。

吃人嘴短,两个士兵吃着难得吃一回的好酒好菜,自然说话也就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刚刚出去问询的高个兵士用刀子割了一片烤羊腿­肉­放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咽下去之后,又喝了一口酒,抬起袖子擦擦嘴角上不知是酒还是油,开口道:“让兄弟说,几位也不必忧心,刚刚兄弟去问询的时候,虽然没见到将军,但却听了一句话,将军巡守卫所去了,不在怀戎……你们既然和将军相熟,尽管安心等将军回来好了,反正,这位小哥也伤了胳膊,不宜到处活动……”

喝了几碗酒,这个兵士舌头都有些大了,说的话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林旭和杨树猛听了,确是真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洪将军故意避而不见,是出去巡守了。

杨树猛自然满脸感激道:“这下我们兄弟就放心了。嗨嗨,多谢这位兄弟告知,来,再尝尝这软羊……呵呵,这羊­肉­真­嫩­啊,在咱们南边儿可吃不上……哦,还没问二位兄弟贵姓?哪里人士?”

高个兵士红着脸大着舌头道:“我姓熊,是良乡人。我这位兄弟姓钱,是直隶人士……说来,他和你们几位还是老乡呢!”

杨树猛和林旭都有些愣,还是李震北脑子转的快,立刻笑着接话道:“嗳,还真是,钱兄弟与咱们都是直隶人,到了这千里之外,可就是嫡嫡亲的兄弟啊,来,钱兄弟,我托大称一回哥哥。来,哥哥和钱兄弟喝杯酒,咱们出来这么远能见到老乡,真是不容易啊!”

几番酒喝下来,众人感情也随着酒意快速拉近,就在两个兵士几乎要和李震北杨树猛勾肩搭背之际,客栈又进来一队兵士,这回有一名百户带队,竟是传令立刻护送回春堂商队归程的。

这时候天­色­已过了午时,都未时一刻了,这个时候启程,只怕走不了几十里路就要宿营了……

可不管合理不合理,意外不意外,一队百人的骑兵在门外等着,也由不得他们一个商队说不。廖海和李震北只好赶紧收拾行装,打发人出去寻找几名外出未归的同伴,直到未时末才动身出发。

商队接到通知突然,又有那些后赶来的兵士盯着,林家四人谁也没能再和廖海他们说上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商队的几十辆大车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一辆跟着一辆,缓缓驶出了客栈大门。

再转回来,客栈的小院儿就彻底安静下来,那两名兵士也不知是不是挨了训斥,也不再进院子来,只钉子一般站在小院儿门口守着。

杨树猛和林旭几个刚刚平复了一些的心绪未免又焦躁起来,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各自回了房间睡觉休息。

好在,没用他们等太久,第二天一大早,熊、钱两个兵士就进来传话,说要带林公子去见将军。

杨树猛要跟着,也被拦下,熊­性­兵士还悄悄地安抚了杨树猛几句:“……就是去见一见将军,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旭出了客栈,才知道熊、钱两个兵士并不随同前往,在客栈外等着他的另有其人,很意外的,这个人林旭还认识,却是那日去林家吃过饭、和他们讨论过选马的那个秦义!

一见是他,林旭登时心下一喜,却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他,正呐呐地不知该不该打招呼,秦义冰冷的黑脸上却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林兄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林旭脸上立刻就浮上了一层喜­色­,连声道:“嗳,嗳……秦大哥,真想不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秦义再次挑了挑嘴角,声音难得和蔼道:“走吧,将军要见你,我带你去!”

“嗳!”林旭答应了一声,随即想起客栈中的杨二哥和俊书几人,还满心担忧害怕呢,如今既然见到了秦义,想来就不会是祸事了。另外,林旭还记起临行前大嫂的嘱咐,说带上的十坛蒸酒是用来送人的……

于是,林旭虽然答应了却站在原地没动,而是道:“秦大哥,我杨家二哥他们昨儿接了信儿,一直心里没底……嘿嘿,我想去和杨二哥说一声,见到秦大哥了,也让他放放心。还有,我大嫂还嘱咐我们给两位将军和秦大哥带了几坛自家蒸的酒来,我回去一下带上,也是我们家的一点点心意!”

秦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一分,点点头道:“杨家二哥是你嫂子的娘家二哥吧?那日去你家叨扰,承你嫂嫂款待,又承蒙你嫂嫂送了那么好的疗伤药来,救了我那许多兄弟的­性­命……不能亲向你大嫂致谢,杨家二哥来了,我也应该见一下……”

刚刚林旭说出那番话来,还担心人家会嫌弃他事儿多呢,没想到,秦义的态度如此和蔼痛快,而且还要亲自进去见杨二哥……

这会儿,林旭是真真正正放下心来,把一天一夜来的担忧恐惧都远远地抛开了,喜笑颜开地引着秦义又返回了客栈。林旭带着秦义转了回来,俊书也认出了秦义曾去林家吃过饭,秦义看到俊书吊着胳膊,虽然谈不上多亲热,却也关切地询问了伤情,知道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并没有伤到筋骨这才罢了。

经过这么一番相认寒暄,杨树猛和俊书终于算是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后,林旭和杨树猛说了,把带来的十坛酒都搬出来,自有秦义带来的军汉进来拎了,秦义临走还安抚杨树猛:“……不是我不带杨二哥去军营,只是军营出入必须有将军手令,再说去了军营处处森严,也不便宜。林兄弟跟着我,杨二哥尽管放心在此等候,想要去街上走动、去镇子外转转都行,只要不走远就无碍。如今戎人肃清,边境安宁,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了这些话,杨树猛和俊书就是不出门,但心里却敞亮了。看着林旭跟着秦义离开,非但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害怕,反而都是满心欢喜了。

既然有相熟之人带着,想来这一回被留在此地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到时候,帮着这边儿造出蒸酒的器具来,顶多再传授了这边儿匠人蒸酒的法子,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心情放松下来,众人很快发现,呆在客栈里真是很无聊。

俊书的胳膊受伤不能随意走动,就找出林旭带来的一本书翻看着,让杨树猛带了成子去街上转转去。

且说林旭这一去,当晚没有回来,因为之前秦义给吃的那颗定心丸,杨树猛几个只当林旭被事情绊在军营,也没过多的担心。杨树猛去街上 ...

(转了一圈儿,倒是买回来几样小吃熟食回来,叫上仍旧守在院子门口的熊、钱二人一起吃了,都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各自睡了。

林旭这一去,就仿佛石沉大海,没了音信。

杨树猛和俊书在秦义来之后,就能够随意走动了,过了两夜之后,两人就等不住了,出了客栈,去县衙打探,徐长卿却根本不知道。爷俩又去了镇外的军营,却被告知,洪将军是阵前大将,那日从燕云山赶回来,当即就出关去追大军了。再问秦义,那些守营门的小兵却一个个把头摇的像波浪鼓,都说不认识。

杨树猛和俊书都有些心急担心,还是熊钱二人劝慰他们道:“那位秦义秦爷,听起来应该是中军的人。但并不是大将,是以并不闻名,这些小兵才不认识。那日,秦爷和几位熟稔亲近的很,必定会关照林公子的,二位还是不要担心了。说不定,明儿林公子就回来了!”

×××××××××

在杨树勇和俊书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林旭确实已经出了雁云关,深入了草原深处,正置身在边军的中军大营之中。

那日他跟着秦义离开了怀戎,就被裹挟着骑了马一路飞奔,一直飞驰了大半夜,这才来到大营。之前虽然林旭在家在路上都练习过骑马,可那时不过是骑着马儿小跑一段,几时这样不要命地狂奔一夜过,在路上几次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是秦义和另外一个大汉在两边照应着,一看他挺不住,就扶他一把,这才让他免于堕马被踩踏的悲剧命运。好不容易到了大营,秦义替他一拉住马缰,林旭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然后稀里糊涂地被人送到了一顶小帐篷里,片刻后又有一个人过来,帮他清洗了磨烂了大腿内侧,上了药,火辣辣的疼痛中,他就迷糊了过去。

他这一觉直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转过来,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嗓子­干­涩疼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好,一名兵士听到动静进来,给他倒了杯水喝下去,林旭才觉得严重酸疼无力的身体有了些力气。之后,又有人送了一碗米粥过来,林旭吃了,也渐渐地有了­精­神,梳洗了一边,又勉强穿了一套宽大的军服,林旭询问秦义,被告知秦义跟着将军出征了。归期不定。

没办法,林旭只好耐心地在帐篷里等着,顺便养腿上的伤。

还好,那名兵士传了口讯,让林旭把敬献蒸酒和蒸酒方子的事儿写成条陈上书。这个林旭倒是有准备,在路上已经就上书规制格式都向徐先生请教过,只不过,鉴于献蒸酒方子的事儿林旭另有打算,才没有当着徐长卿的面儿写出来。

此时,他在军营的这顶帐篷里,就开始琢磨着写起来。

三天后,林旭把一份上书写好了,大军也凯旋回营,林旭得到消息立刻从帐篷里走出来,却被帐篷门口的兵士告诫:“小哥还是在此稍等,这里是中军重地,若是公子跑出去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林旭自然知道他说的有理,即使心里再焦躁,这会儿也只能致谢,乖乖地在帐篷门口等候。

他居住的帐篷虽说位于中军,位置却再偏后方,隔着中军大帐还有挺远的距离。他站在自己帐篷门口,只能听到高大的中军大帐那边只在大军凯旋的最初传来一阵鼓乐和喧哗,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宁静。

林旭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又没有动静了,是不是又出征了啊?”

那兵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褶子,听了林旭这话,咧着嘴无声地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小哥别乱寻思胡想了,出征会有号角狰狞,怎能这般无声无息的?这是诸位将军在中军大帐议事呢,他们在大帐中议事,外边一律要保持肃静,咱们在这边儿,自然听不到动静!”

林旭无法,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听那老兵丁语言风趣,最后­干­脆就地在帐篷门口坐下,和这名老兵士攀谈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儿,时间过得没有那么难捱了,过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林旭终于看到秦义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林旭一脸喜­色­地跳起来迎上去,却也知道压低了声音道:“秦大哥,你回来了,这一去我听说打了胜仗?你没有受伤吧?”

秦义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摇摇头,道:“将军要你去见,带上你写的条陈……哦,你写好了吧?”

林旭连忙答应着,返回帐篷拿了用了三天时间写起来的条陈上书,又跑回到秦义身边。因为心急火燎,心里还有些紧张,出帐篷的时候,林旭差点儿被落下来的宽大裤脚绊倒,幸亏秦义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

“多谢秦大哥!”林旭涨红着脸,弯腰把散落的裤脚挽起来。

秦义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衣裳赶回来的路上撕破了……这里也没人给你缝补,你且先将就着穿着这身,等我得了空再去给你找身合适的来!”

林旭在这中军大营里住了几日,也不是没有收获,知道这位秦义秦大哥可是跟在大将军身边儿的亲卫,平日值守护卫,外出征战,天天忙得很,他不过是衣服穿着不合身,哪好意思麻烦秦义去专门给他找寻,连忙笑着摇头道:“不用了秦大哥,不用了,这衣服也就宽大些,我多挽几折也就成了。”

秦义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引着林旭奔着中军大帐而去。

×××××××××××

廖文清这一场好醉,居然一直睡到日头西斜方才醒过来,睁眼一看房间里光线昏暗,还以为是天­色­未亮,懒洋洋地抻了抻腰,这才出声呼唤:“来人!”

没药就在不远处的通铺上守着,不过守得时间长了,歪在铺盖上睡着了,听到廖文清出声呼唤,一个激灵醒过来,立刻满脸喜­色­地跑上来询问:“少爷,您醒了?你觉得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会儿,廖文清也已经坐了起来,转转目光看清了身在何处,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褶皱不堪的衣服,紧紧皱着眉,道:“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干­嘛不舒服?”

没药张张嘴,心里明白过来,这位爷这是忘了昨晚喝醉酒的事儿了,只怕也没明白过来,他睡了多长时间……

虽然能够想象到自家少爷知道了其他人已经离开,包括那位林娘子也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但这事儿根本不可能隐瞒,与其让他知道了再回来收拾自己,还不如赶紧地坦白了,说不定还能指望个不被牵连。

没药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终于狠狠心,开口道:“少爷,您真的忘了?”

廖文清挑眉瞪了他一眼,没药哆嗦了一下,立刻道:“少爷,您昨儿晚上喝醉了,一直睡到现在……那啥,李镖头他们见你不醒,又请了郎中来给你看过了,知道你只是喝醉了叫不醒,不是生病……”

不等没药啰啰嗦嗦说完,廖文清忽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抓住没药的胳膊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少爷,这会儿已经快申时了……”

申时,就是晚上的七点到九点。晚上七点,就是夏季天长,也要黑天了!

廖文清脸上猛地浮出一股 ...

(子狰狞来,咬着牙问:“他们人呐?李镖头?林娘子他们呢?”

“少爷……他们今早上就走了……哎哟!”没药话还没回完,就被廖文清一把甩到了一边,在炕上摔了个ρi股蹲儿。

廖文清却如疯了一样,一下跳下炕去,散着发赤着脚冲出房间去了。

没药虽然没挨上斥骂,可看到自家少爷如此作态,也着实吓到了。也顾不得ρi股疼痛,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炕及拉上鞋子,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蹦跳了几步提上鞋,再往外跑,就看到自家少爷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荡荡的马厩里,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走了,都走了……”

披头散发赤着脚就那么坐在脏兮兮臭烘烘的马厩里,失魂落魄的……

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儿安阳府廖三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个样子,简直比那街上风餐露宿的乞丐、疯子也不如啊!

没药看到自家公子这般模样,当真是又惊又怕,又觉得心酸难忍,红着眼奔过去,伸手就去扶,一边儿杂乱无章地安慰着:“少爷,少爷你别这样啊,林……李镖头他们离开也是因为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啊……您先起来,稳稳神……少爷,您好好地,咱们收拾收拾去追也来得及啊……”

廖文清魂不守舍的任由没药将他扶起来,又任由没药架着他往房间里走,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却没有焦距,脚下也跌跌撞撞的没了根基,就仿佛真的失了心神魂魄……

被李震北留下的两名镖师本来看着天­色­晚了,去前堂要饭准备吃晚饭的,听到没药的呼唤声夹着呜呜的哭声,也急忙赶了过来,恰看到没药趔趔趄趄地扶着廖文清正要往大通铺房间里走。

“哎,三公子这是咋了?”其中一名姓张的镖师几步赶了过来,在另一边扶住了廖文清,一边询问道。

刚刚只有他和自家少爷,没药还只是低声地呜咽,这会儿见到两名镖师赶了过来,没药一肚子惊恐、担忧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登时哭起来,哭的一抽一抽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镖师和另一个吴姓镖师对视一眼,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两人看着廖文清这副样子,也难免有些担忧,却毕竟年纪大些,见得事情也多,比没药沉稳老练的多。

吴镖师过来,拍拍没药的肩膀道:“你小子别哭了,你们少爷估计是一时心急痰迷了心窍……你赶紧去找伙计请郎中,我和老张把三少爷扶到上房里去……哦,今儿有上房了,不用再让你们少爷住通铺了!”

没药哭的喘不上气,却也听明白了吴镖师的话,抱拳连连作了两个长揖,这才抹把脸上的泪,跌跌撞撞地跑去前边儿找伙计请郎中去了。

两名镖师一边一个,架着廖文清进了一间上房,那张镖师扶着廖文清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吴镖师转身舀了一杯冷水,含在口中,走到廖文清面前,噗地一声,喷在廖文清脸上!

冰凉的水喷了一脸,廖文清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眼却渐渐有了焦距!

两名镖师一看,都是一喜。吴镖师连忙去铜盆里洗了块布巾子拿过来,三两把把廖文清脸上淋淋的水擦了去,一边儿道:“三公子,这会儿没事儿了吧?你也不用着急,虽说咱们慢了一步,可李镖头他们今儿因为给你请郎中本就动身晚,这一路赶下去,也势必会在十八里铺子投宿……说起来,也没落下咱们多少。你要是着急追他们,你赶紧收拾收拾,吃些饭食,咱们赶着夜路追一程,不到下半夜就能追上了……”

吴镖师满心想着,他这些话都是往廖文清心里说的,想必廖文清听了一定会急着吃饭赶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说了一大通,廖文清却眨了眨眼睛,垂下头去。

吴镖师和张镖师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束手无措。

好一会儿,低沉嘶哑的声音才从乱蓬蓬的头发下传了出来:“罢了,不追了……”

刚刚一时情急,廖文清正如吴镖师说的,是痰迷了心窍糊涂了。这会儿醒过神来,他又不是那缺心眼儿的,又怎么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从七八岁就开始喝酒,到了十五六岁之后,虽然不敢说顿顿沉溺在酒场之上,却也是经常喝酒的。自然,他对自己的酒量也很清楚,他虽说不敢称千杯不倒,可平日里最烈的酒他喝上十碗八碗也不会醉,就是林家自己蒸制的烈酒,他自称着喝上五六碗也绝对不会醉到睡上一天一夜……而且,他记得很清楚,昨儿晚上,他仅仅喝了一壶酒,统共不足二两,也就相当于平时的一碗……

一碗酒啊,他怎么可能醉的不省人事,还睡上一天一夜?不会,绝不会!

而,事实上,他就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其中关窍,还用得着再说吗?!

昨晚,她那样关切,那样温柔体贴,那样笑语言言,娇靥如花……如今想起来,只有满心的苦涩酸疼……

她是不想带他一起吧?嫌他累赘?还是嫌他碍眼?

算了,不想这些了。既然她不乐意他跟着,他就不跟了。

他回去,回安平去,回清水镇去……他不跟着她,不能随身陪伴,也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等没药请了郎中回来,看到廖文清已经明白过来了,这小子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的,少不了又哭了一顿。还是吴镖师和张镖师张罗着,让那位老郎中又给廖文清看了,确定廖文清没甚大碍,这才让没药付了出诊费,送老郎中去了。

廖文清既然清醒了过来,也想明白了,计议定了,接下来也就有条不紊地要来了热水,洗了澡洗了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没药给他擦­干­头发,梳了发髻,廖文清缓缓地从桌前站起身来,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终于抬脚往外走:“收拾收拾,咱们回去!”

刚刚有了那一场失心落魄,不但没药,就是两名镖师也不敢忤逆了他,都麻利地收拾了,牵了马匹出来。

廖文清挥挥手,让没药去雇了一辆比较好的车子来,他也不逼着自己骑马了,让没药在客栈里买了两条新被子铺在车厢中,他默默地依靠在软软的被子上,放开思绪,任由马车辚辚,载着他渐渐南行!

微微的摇晃颠簸中,他仍旧止不住地想起那个­妇­人,这会儿,她应该到了十八里铺子了吧?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投宿客栈了没有?昨儿自己骑了一天马,大腿内侧就被磨得血晕了,她的身体……就是再坚韧再能咬牙坚持,可毕竟是­妇­人,身子弱的很,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到怀戎……

亦或者,林家那几个人根本不在怀戎了,要是被送去了大漠深处的兵营呢?那可是要出关再行几百里的,在异族的地盘上,在荒凉不见人烟的草原荒漠上,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邱晨一行来到燕云山脉脚下时,天­色­刚刚放亮。

李震北和她商量:“林娘子,接下来就要走山路了,山谷里光线昏暗,不利于行路,咱们再次稍作休整,吃点儿­干­粮补充补充体力,天光再亮些再进山吧!”

...

邱晨坐在马上,放眼望去,也看到那树木蓊郁­阴­森、遮天蔽日的山谷之中,屋里缭绕,上有山峰崖壁遮挡,下有树木森森,又有清晨的晨雾蒸腾氤氲,还真是难以看清道路。

这么冒失地走进去,会不会迷了路不算,山路石头湿滑,容易打跌,而且,山路崎岖,不时会有石块挡路,要是看不清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她明白,再急着赶路,再急着去找林旭和二哥俊书几个,也不能将自己和这九个人的­性­命不顾,置身于险地!

点点头,邱晨踏实马镫第一个翻身跳下马来,李震北和其他八个人见她如此,自然也都跟着下了马。

“前面山谷有雾,暂时没法通行,咱们就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大伙儿吃­干­粮喝水,喂马饮马,但不要走远了,待会儿天光亮了,雾散些下去,我们就启程进山!”李震北大声吩咐下去。

众镖师纷纷应了,各自或拉了马匹去路边吃草,或拉着马儿去不远处的山溪中饮马,人也洗把脸,喝上口甘冽的山泉!

也把胭脂牵到小溪旁,放开缰绳,任由胭脂自己喝水吃草,她则拎着从马背上取下的褡裢,找了一块比较光滑的大石头坐了,垂着头,从褡裢中摸索出几个细小的物件儿来,手指翻飞,飞快熟练地摆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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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是他

( 第一百零七章原来是他

山匪都‘剿清’了么?

邱晨不相信!

那些山匪在此盘踞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只怕早就与当地的老百姓混成一体。ww官兵剿匪也只能剿杀那些不长眼的、倒霉的、托大的……真正谨慎、老到的山匪,只怕不等官兵到来就接了消息隐匿起来了。

当年的那种轰轰烈烈、劳师动众的几次围剿,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连天下都丢了?!

所以,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交到别人的手里,也不打算指望着在生命危急之时,要别人拼着命来护着她。她再坚强、再勇敢,也没有上马就可厮杀的能力,她没办法用刀或者其他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但她有她自己的办法,有她自己的能力……

只希望,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的山匪!

大伙儿在山前休整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升起来,山谷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李震北招呼众人,上马再次出发。

走燕云山脉南北通达的‘官道’,只有不到三百里,路途平坦又不遭遇其他阻碍的话,骑马快点儿走,一天就能穿过去。只不过,之前这条道路被山匪寸寸分占,若非正规军队,普通的百姓、商队几乎没人敢从这条路上走,所以,才有了上一次回春堂走山间小路,在山中整整走了近十天的艰难行程。

邱晨翻身上马,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一个铜质钢笔状的东西,然后双手紧紧握住缰绳,挺直了腰板儿,神­色­端肃地一夹马腹,催着马匹进了山谷。

初入山谷,两侧的山崖还不算陡峭,山谷中绿树葱茏繁茂,树下野花吐艳,耳旁除了林中山溪流水的潺潺,就是清晨鸟儿们欢快的啁啾。

若不是知道此地的凶险,邱晨几乎要喜欢上这个静谧美丽的山谷,几乎有一种错觉,她正在风景秀丽、生态良好的山林中做一次骑马旅行!

只不过,这错觉转瞬即逝,李震北略略压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唤醒了邱晨的瞬间恍惚。

“山谷中乱石密布,还有寨子里挖的壕沟、筑的工事,大伙儿骑马都警醒着些,遇到什么事儿才能避开!”

众人无声地点头应下,邱晨也是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集中了­精­神,目光专注在前面的山路上,小心而谨慎地控着马匹,往前跑去。

走这种山路,最妥当的自然是缓缓而行。可加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山匪,经过此地的人就不得不尽力缩短行程,尽快离开这个险恶之地。尽管,路况糟糕,阻断密布,邱晨一行还是不得不尽力控制着让马匹跑起来。

××××××××

中军大帐,由整张的牛皮缝合而成,高大而坚固,威严地蹲踞在整座大营的中心。而大帐周围密布的铠甲鲜明、神­色­冷峻、身姿笔挺的值守兵丁,和他们手中紧握的泛着寒光的武器,更让这座大帐蒙上了一层冰冷的萧杀和森森的寒意。

此时暮­色­渐渐浓了起来,林旭跟着秦义一步步走向中军大帐。

这些日子,他身处军营之中,虽然不敢四处走动,却也从那个姓张的老兵嘴里听了不少关于军营的事,知道此时掌控北境边军的这位大将军­性­格冷峻,最重军纪,无论何人违反了军纪,执行起来都会丝毫不留情面。虽然时日尚短,不过几日功夫,林旭身上仍旧脱去了不少少年的随­性­,多了几分谨慎和端肃。

走近中军大帐,感受着这比别处更甚几倍的森森肃穆,林旭也就越发加倍地小心谨慎起来,只默默地跟在秦义身后,垂着头袖着手亦步亦趋,连目光也不敢四处乱瞄乱看。

就在林旭浑身紧绷着,感觉到后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的时候,他们也终于来到了中军大帐近前,秦义在帐门前十几步处停下了脚步,回头低声嘱咐林旭:“我去通报一声,你且在这里等着!”

林旭点点头答应下来,看着秦义大步走进大帐,他就立刻收敛心神目光,站在门外静候起来。

这一等,就是许久。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有亲卫点燃了大帐门前灯柱上的灯笼,红红的大灯笼中,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偶尔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还有夜风徐徐吹拂,卷动旗杆上大旗发出的舒卷之声……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响。虽然林旭身边就站着数十上百的兵丁,但他却恍惚中感觉自己置身在空旷的山林之中……不,山林中还有鸟儿啁啾,小兽嘶鸣,流水潺潺,怎么也不会这样寂静。

心绪飘远,又被林旭自己拉了回来。

他心中暗暗警醒,努力收敛心神,思考起面见将军该如何应对……他写好的那份条陈上书是否还有哪里错漏……

正凛凛然间,大帐门上悬挂的牛皮帐帘被人猛地从里边一把掀开,随即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窗,说话声、重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武器和铠甲的撞击声……谈不上喧嚷,却鲜活浓烈地扑面而来。

林旭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七八名全副铠甲的大将从中军大帐中说着话,一脸兴奋地大步走了出来。

一看之下,林旭就连忙收摄了心神,往一侧避了几步,垂手而立。

靴子踏在地上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旭本就僵硬的身体越发紧张,紧张的有些生生地发疼。低垂着眼的有限视野中,出现了一双军靴、两双……

林旭又把头垂低了一些,只盼着这些人快些离去,他好进帐面见那位大将军,把条陈上书送上去之后,好让那位大将军尽快安排人,尽快把蒸酒的器具制作出来,尽快地把蒸酒的法子教会了那些人,他就能跟着二哥,带着俊书和成子回家了。

此次无奈滞留在这边地,大嫂在家里得到消息后,还不知怎么忧心重重呢!

还有村子里那些人,得了林家好处地固然奉承巴结,但那些没得到好处的,可一直在背地后里算计着,想要把林家欺下,把林家的产业占了去呢!大嫂虽然思虑周到,但毕竟是个女子,又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万一有什么地方思虑不到,被那些人得了可趁之机,还不知道怎么受委屈受欺负……

正胡思乱想着,一双军靴在林旭没注意到的时候停在了他的身前。

然后,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下力道沉重,又动作突然,一下子把林旭从跑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惊讶地抬头看去。

入眼的是一张黑脸,浓眉大眼胡子拉碴,见林旭抬头,立刻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来:“林兄弟,你这是什么时候到军营的?”

“洪大哥?……哦,不,洪将军……”林旭下意识地叫了声大哥,随后察觉不对,连忙改口,脸­色­也因为一惊之后的紧张涨红了起来。

洪展鹏挥动蒲扇般的巴掌拍着林旭的肩膀,哈哈笑着道:“林兄弟不必见外,仍旧喊我大哥就行……你几时到的,怎么都没去找我?我还以为你在怀戎……”

林旭有些不解,他之前来到军营,一直以为是这位洪将军安排的,今儿一听, ...

(怎么还不是?难道是别人安排秦义大哥去接的他?

心里疑惑着,林旭却仍旧下意识地回答:“来了四天了,听说将军们出征了,我也不敢随意四处走动……”

“哦,没事,没事……”洪展鹏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笑着还想再说什么,秦义却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洪将军!”秦义先是对洪展鹏抱拳一礼,然后开口道,“大将军传林旭进帐!”

“噢……”洪展鹏想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应了一声之后,再次拍了拍林旭的肩膀,“去吧,不用怕,大将军看着严肃……不吃人!”

当然,最后三个字是凑到林旭耳边小声嘀咕的。ww

林旭怔了怔,还是对洪展鹏拱手一揖,道了谢,这才匆匆随着秦义,走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灯火通明,林旭踏进来只来得及看到门内两侧燃着的几支巨大蜡烛,就连忙低了头。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大帐的正中上手放着一张大案,案后隐约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

亦步亦趋地跟在秦义身后,走到约摸着大帐中央的位置,秦义停下脚步,林旭连忙手脸神­色­,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草民林旭见过大将军!”

“嗯,罢了,起来吧!”上手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不等林旭磕头及地,就已经被秦义拉着胳膊扶了起来。

“你下去吧!”上手冷清的声音再次想起,秦义一躬身,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大帐。

于是,偌大的宽阔空间,就只剩了林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当地。

上手的人不出声,林旭也不敢开口,一时大帐中陷入了一种凝滞的沉默。

好一会儿,就在林旭额角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时,上手的人终于再次开口:“让你写的条陈可写好了?”

“是!”林旭答应着,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条陈,等了一瞬,不见有人上来接,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上手之人已经端坐在了大案之后,正目光清冷地看着他。

不,不,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个人他居然认识。上手端坐的,掌控着北境边军的大将军正是去过林家吃过一回饭的秦铮!

可,之前他听到人们谈论起来……呃,是了,人们口中提起镇北大将军,却极少提及他的姓氏,更遑论大将军的名讳了,更是没人敢直接称呼!

秦铮看着清瘦的少年带着拘谨和紧张走进大帐,但应对也算得当,他心里还暗暗赞叹,一个第一次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半大孩子,能有这份沉稳已算不错……或许,这也与他家那位不拘常理的大方爽利的­妇­人有关系……

可这赞叹还没落下,就见那少年终于抬起头来,也终于看到了他,然后,就露出一副与那­妇­人颇为想象的天然的纯朴憨实来。

林旭惊讶地瞪着大案后边端坐的人,半天没有醒过神来,连心里时刻谨记的谨慎小心都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被人如此直愣愣地盯着,一时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即使秦铮这等出入敌阵杀人如切菜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咳咳……”不得已,秦铮只能轻咳几声,提醒下边的少年。

“呃,大将军……”林旭脸上的惊诧退去,换上一丝欢喜,随即终于想起了自己心中的警醒,连忙垂了眼,语气却轻松了许多,“大将军,我,草民从没写过条陈……有什么不合宜的地方,还请大将军给指正一二。”

说着,提了口气,稳住神,一步步走上前,把手里捏的有些潮湿的条陈递了上去。

秦铮接了条陈,也不说应不应,只凝目看起条陈的内容来。

只是,刚开到开篇一句,秦铮的眉头就禁不住一跳--‘直隶安阳府,林旭,替嫂陈情……’

接下去的内容就是‘念及军士奋勇征战,却屡屡受伤痛之苦,甚至因伤败坏殒命者不知凡几……嫂林杨氏得一方,能减轻兵士伤痛之苦……献之,一尽寸心’等等,虽然遣词用句谈不上多华丽,却胜在朴实严谨,小小年纪不浮躁不虚妄,能够如此反倒难得。唯有这条陈的语气,根本不是林旭自陈,完全是替他家大嫂陈表来了。

一目十行地把条陈浏览了一遍,秦铮略一沉吟,目光一转看向下边儿的少年,问道:“嗯,你这条陈是你大嫂的授意?”

林旭怔了怔,抬眼看了看秦铮,在对方刻板无波的脸上根本没看出啥表情来,只好凭自己的本心道:“不是,我大嫂让我来这一趟,曾再三嘱托,若有需要,让我以林家人的身份代为陈表……可我觉得,这些东西本就是我大嫂看书学来的……这才自己拿了这个主意,替我大嫂陈情……”

他出身高门,见多了兄弟阋墙,妯娌相争,姐妹无情,夫妻反目,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一个表功的机会,当大嫂的全心为小叔子的前程打算,小叔子却又不忘大嫂的辛劳……还真是……少见!

“为什么?”

林旭这回是真的不知如何作答了,有些傻愣愣地抬头看上去,就见秦铮肃着脸,目光泠泠地看下来,自有股威严扑面,林旭禁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垂了头,避开了那仿佛直指人心的目光。

看他这样,秦铮不得已,解释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听你大嫂的?”

他这算不听大嫂的话?是吧!

林旭怔了怔,露出一丝羞惭,随即却又被满脸的坚毅代替,抬头看向秦铮,大声道:“我可以苦读科考,同样能够出仕……却不应该冒领大嫂的方子。”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脸­色­也不知觉的和缓了一些,抬手,摩挲着林旭的条陈,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此事,我也认为你大嫂说的对……”

林旭有些不服,少年的执着坚持让他忘记了畏惧谨慎,开口就要驳斥,却被秦铮抬手止住。

“此事,若是有功,你领了,同样也会给你嫂子长脸;可若是,有过……有什么麻烦,你领了,就可让你嫂子和两个侄儿免于问责。”

听着秦铮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林旭心中巨震,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不甘不忿,心思急转之中,却想起史书中无数的朝堂风云,波云诡谲,有些事情,不是一个‘理’字能说的清的,不由又显出一抹颓丧和灰败来。

垂下头,紧紧地握起了拳头,林旭咬牙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重新抬起眼来,脸上有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坚毅和决绝。

“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指正。我这就回去重写!”林旭调整表情,郑重地一揖及地。施完礼,就要自行退下去。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浮上些无奈,在林旭转身之际,开口道:“你且停停……”

林旭停住脚步,脸上还有一些未来及掩盖下去的不忿,却仍旧恭恭敬敬躬身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秦铮起身,缓缓从大案后踱了出来,慢慢行至林旭近前几步处,看着青涩少年 ...

(因为宽大的衣衫越发显得单薄的身体,略略放缓了语气道:“你来到军营几日,可还习惯?出征乃伺军机而动,没能顾上你……”

不自觉地说出一句类似解释的话来,秦铮才发觉有些欠妥,顿了顿,又道:“据闻,你们来的路上遇上了山匪?”

刚刚从那种高高在上的所在,一下子平和起来,仿佛拉起了家常,让林旭有些跟不上,略怔了怔,才答道:“多谢大将军垂询,秦义大哥给安排的很周到,没什么不习惯的。嗯……是遇上了山匪,在即将走出燕云山的时候。”

“哦,把当时情形细说一遍!”秦铮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林旭这回没有迟疑,就把怎样在即将走出燕云山的时候,在最后一段山谷中遇上了山匪,先是滚石,继而是马匪……不过,林旭也留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他把击退山匪逃脱的功劳都冠在了廖海和李震北身上,只说幸亏廖大掌柜沉稳镇定,临危不乱,又有李大镖头指挥有度,调停得当,又有镇北镖局的箱弩,才能杀退山匪,使得商队中大部分人逃得了­性­命。却把林家几人一语带过,给做了模糊处理。

林旭虽然平日不善言辞,但毕竟读了多年书,遣词用句,组织语言上都不错,又加之叙述的是自己亲身经历,其中种种惊险危急细节说来自然有种惊心动魄在里边,听着林旭的描述,就连见惯了战场血腥厮杀的秦铮也难免有一丝动容。

这么一群人,仅仅只是几个镖师带领,居然能够在那种危急情形下,能够沉稳应对,逃得生天,还真是不容易。

林旭讲的时间并不长,听他讲完,秦铮默然了片刻,开口道:“听洪将军说,在那日你们和马匪拼杀的战场之上,有许多几尺余的大坑?”

林旭心中一跳,却还是应道:“是!”

一边答应着,林旭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在那日遇险之前,他只知道大嫂给他们带上的一些类似爆竹的东西,他还曾和俊书偷偷议论过,说是不是用巨响把敌人吓退,或者吓唬上一下趁机逃脱……直到那日,在那山谷亲见之后,他才知道,大嫂给的竹管儿,根本不是年节放的爆竹。

他不由地又想起那只就掉落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断脚……断骨血­肉­模糊,露着白白的骨碴子,血仍旧流着,他甚至看到了那断脚上皮­肉­仍旧在抽搐颤抖……

还有那被炸飞了的人,掀翻了的马匹……无不血­肉­模糊,残肢横飞……

林旭的脸­色­苍白起来,胸口一阵阵烦闷,胃里翻涌着,想要呕出来……

努力攥紧了拳头,林旭颤抖着身子,好半天才勉强把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压制下去,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旁边还有个等着自己回答的大将军。

深深地吸了口气,林旭点头道:“是,那是我们在家试着自己做的土爆竹。填的药多了些,力道,自然也大了些!”

秦铮微微挑了挑眉毛,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挥手道:“你且去把条陈写出来吧。明儿跟着军报一起送上去!”

林旭连忙恭声应是,快步退出了中军大帐。

出了帐门,帐帘子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的目光,林旭方才轻轻地吁了口气。一阵草原的夜风吹过来,肩背一片冰凉,林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汗透衣背!

略略整理了一下情绪,林旭就准备离开,却又四下张望着,想要和秦义打个招呼。

旁边侍立的一名兵丁突然开口,低声道:“秦大哥去巡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出来不用找他了,先回去吧!”

林旭应了一声,抱拳对那兵士施了一礼,抬脚朝着自己住的帐篷走去。

与此同时,在军营的最后方的一个偏僻角落,这里与肃严整齐的中军大营不同,这里是军中养马的所在,所有马匹都集中几个巨大的围栏中。另外还有几个围栏则圈着一些牛羊之类的牲畜--这些都是军队征战草原部落获得的战利品。

同样的,作为战利品的还不止牛羊牲畜,还有一些­妇­人和十来岁的孩子,­妇­人们自然是浣洗衣物,孩子们就成了现成的技术还不错的劳力,伺候马匹、清洁马圈。

时值夏季,草原的夜风也是沁凉的,这些孩子们身上大都只裹着一片破布或者破羊皮,挨着马匹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往马身上靠,想要从牲畜身上汲取一点儿温暖。

他们原本编着小辫子头发早就滚成了一团,沾染了脏污之后,粘结在头顶脑后,也遮住了大半边脸。远远地看上去,这些衣不蔽体,肮脏黑瘦的孩子几乎分不出彼此,仿佛都是一个粗制滥造的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

这些戎人俘虏大都不会说汉语,做了俘虏之后,就连戎族语言都没机会说了,每日只在战马围栏中刷着马匹、打扫着马粪,喂马的活计相对轻松些,他们却是捞不着的,毕竟是异族俘虏,虽然只是小孩子,可谁也不敢大意,若是被他们在马匹饲料中动点儿手脚,那吃挂落的可不止这些小俘虏。

夜­色­中,两个兵士抬着一大筐草料走进另一边饲喂马匹的马厩,一边将草料倒进马槽子,一边絮絮地说着话儿,其中一个听起来声音似乎还在变声期的小兵道:“听说今儿又打了个胜仗啊……怎么没见送牲畜送人过来?”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苍老些的,有些自得地道:“嘁,之前打部族聚集地有牛羊马匹和人,这都打了两个月了,周边儿两三百里哪里还有完整部族,不过是些残部罢了,那些人连家都没了,哪里来的牲畜……”

“可,没牲畜也该有人……”小兵不解地又问了一句。

老兵鄙夷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啥时候见过带成年男人回来过?”

小兵一想之下,不由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啊,难道……难道……”

老兵慌张地一把捂住了小兵的嘴巴,侧着耳朵听了听周边的动静,这才低声叱责道:“嘘,你作死呢!”

“这事儿可说不得,你知道就成了,嚷嚷啥……这要是被巡夜的听见,你我的脑袋海要不要啦?”

那小兵还懵懵懂懂的,却也知道军法严酷,容不得他不留心,连连点头应下,背着空筐,跟在老兵的背后又走了。

就在他们走后不就,一个瘦瘦小小的,肮脏不堪,身上裹得却还算严实的小身影从马圈里钻了出来。夜­色­太黑,看不清此人的脸庞面目,只借着夜幕上的点点星光,露出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黑亮无波地看着渐渐走远的老兵和小兵。

××××××××××

骑马用了一天时间的路程,因为廖文清换乘了马车,又因为进了六月后,天气一天热似一天,等这一行人回到清水镇已是三天之后了。

落日的余晖之中,颇为简陋的马车缓缓驶进清水镇,在回春堂门外停了下来。

没药掀开车帘,试探着问道:“少爷,还进店么?马上就要上门板了!”

自从上车启程之后,少爷虽然没有再出现那种失心疯的惊人模样,却也完 ...

(全不同于平日的潇洒活跃,一路上都是默默地坐在车中,一丝声响都没有。让没药比较庆幸的是,这位爷好歹的该吃吃该喝喝,也没再要过酒……似乎,相对起之前时不时地逗弄他一回、呵斥上一句来,这样的少爷好伺候的多。可看着少爷暮气沉沉的,仅仅三天就瘦的扣下去的眼睛,他仍旧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会儿,他反倒恨不得少爷能再训斥他几句才好。

廖文清没有作声,抬起头,透过车窗上的竹帘子往外看了一下,看到熟悉的回春堂匾额,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自己起身,慢慢走出车厢。

没药一见他起身,就连忙赶在前头跳下车,取了车辕上的脚凳放好,然后伸了手扶着廖文清下了车。

车子不熟,回春堂里的人都没注意,等看到没药跳下车,门口的小伙计连忙迎出来,一边儿扬声给里边通报:“掌柜的,三少爷回来了!”

那日,三少爷突然跟了林娘子北行,陈掌柜都没来得及阻止。这几天,他可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天天提拎着心,只怕三少爷这一去,路上有些什么闪失,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虽说,他只是个小掌柜,没有权利管着东家少爷,但若是三少爷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不说别人廖家夫人就饶不了他,谁让廖三少爷是从他清水镇走的呢?谁让他这个清水镇的掌柜没有劝阻住少爷呢?

这个理没处说去!

此时,一听得小伙计的喊声,陈掌柜简直比三伏天喝了一碗井水还舒爽,满心欢喜掩都掩不住,喜形于­色­地高声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啊!”

也顾不上算了一般的账目了,忙不迭地起身就往外跑。

“三少爷,您可回来啦……”陈掌柜欢喜地嚷了一句,抬眼看到廖三少爷脸­色­青白,神­色­也不对,登时吓了一跳,脸上喜­色­顿消不说,还吓得变了脸­色­,连声问道,“哎哟,三少爷,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病了?赶紧的,赶紧进来,让赵先生给您瞧瞧!”

廖文清也没反驳,任由陈掌柜拉着进了里间的诊室,任由赵郎中诊了脉,又询问了没药情况,也不等赵先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站起身来,招呼着陈掌柜问道:“存了多少伤药了?”

陈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事关本职工作,却还是详实地汇报道:“已经存了一批了,林家虽然盖屋,林娘子也出了门儿,制药的事儿却没有停下。由林娘子的大侄儿,那个叫俊文的孩子统管着,再过一集功夫,这一批货也该做出来了……”

陈掌柜还想说什么,却被廖文清抬手止住:“嗯,林娘子,不在家,那边儿多照应着些……哦,我记得林娘子曾说过,她娘家嫂嫂也在家里收罗布麻了,你记得给那边儿传个信儿,让他们定时去看顾着些,做出来就尽快收回去。”

廖三公子对林娘子上心的事儿,在廖家在回春堂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一听三少爷回来第一时间安排的还是林家的事,陈掌柜也都习惯了,连连点头应下。

没药这会儿也和赵先生交流完了信息,匆匆赶了过来,听着自家少爷和陈掌柜说的差不多了,瞅着空子Сhā话道:“少爷,您今儿坐了一天的车,一定累坏了,咱们还是先回宅子里去,您洗个澡换身衣裳去去乏……就该吃晚饭了。这会儿,正是银鱼肥的时候,晚上让刘婆子给您做个银鱼……”

哪知道,从来不好伺候的三少爷今儿却格外好说话,不等没药说完就点头应了下来:“行啊……哦,回去你记得银鱼多不多,给林家送些去!”

没药正松了口气,听到少爷吩咐的这句话,惊讶了一下,却也赶紧应下来。

虽然他也坐了一天的车,也累得腰酸腿疼的不爱动弹,可这会儿,他实在不敢和少爷耍花腔……那天少爷的失心疯情形,可把他吓死了,现在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他高兴欢喜就好!

××××××××

俊文从学堂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潘佳卿把一盏灯笼交到了俊文手里,将他送到学堂门口。

俊文恭恭敬敬地施礼后离开,脸上有对师长的尊敬,却几乎没有一丝笑容。

潘佳卿转回学堂,潘母已经做好了饭,见他回来立刻笑着招呼:“卿儿,快来吃饭吧,今儿有你最爱吃的­肉­团子!”

潘佳卿的目光在潘母手上的一碗浓香狮子头上扫过,淡淡地应了一声,去洗了手,进了东厢堂屋,与潘母相对而坐,开始用晚饭。

潘家之前也是书香门第,祖辈上也曾有人出过仕,官至三品,只不过后来才没落了。潘母也时刻铭记书香门第的各种讲究,花银子的他们讲究不起了,礼仪规矩上却不肯错了半点儿。

呣子俩无声地吃过晚饭,潘母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洗刷,好一会儿才擦着湿漉漉的手转回来。

潘佳卿看着老母亲因为­操­劳日渐佝偻的身子,心疼而酸涩,连忙放下手上的书本,迎上去把母亲搀扶进门,然后站在母亲身后,轻轻地给母亲捶着脊背,一边开口道:“母亲,我看着二魁的妻子是个­干­净的,村里也安排了她打扫做饭,您以后就不要亲自做这些了……”

潘母叹口气,道:“卿儿啊,虽说咱家如今没落了,不得不让你来坐馆糊口,可咱们人穷志不能穷啊。这二魁家的虽说是因寄居在此,放揽了打扫做饭的活计,可领的却是林家的工钱啊……”

潘佳卿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虽然继续给母亲捶背,却垂了眼睛,不再开口。

母亲对林家娘子存在偏见,总是防着……居然为了二魁家的领着林家的工钱,就不用他们给做饭打扫,甚至,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二魁家的盖屋子上梁,潘母却拦着他没让去祝贺!

他其实很想提醒母亲,他如今不需要每日上街卖字,能够在教完书之后就安心读书,他们呣子能够吃饱穿暖,有舒适的房间……这些,都是拜那位­妇­人所赐。虽然来此就读的孩子们每人每年都会交一定的束脩,可那点儿束脩更多的只是一个象征意义,加起来每年也不过五六两银子,其他的二十两银子和每个月的饭食费用,则全部由林家支付……

他很想问问母亲:您还因为二魁家的拿着林家的工钱防备着……您儿子拿的也是林家的工钱,您是不是也要防备起来?

儿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有句话叫知子莫若母,更何况是一个全心全力倾注在儿子身上,只盼着儿子读书有成,出人头地的母亲,儿子的每个举动每个表情,只怕都会细细地注意到,潘佳卿这些日子来的郁郁寡欢,和看她时隐匿的不满,她都看的清清楚楚,都知道。

她盼着儿子读书有成,为了儿子­操­心劳力,可不是为了让儿子与自己离心离德,不再亲近的,儿子不说,她却不能不说。

“卿儿,你一定会觉得娘对那位林娘子意见偏颇吧?”潘母年轻时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想好了要开口,也就不再转弯子,开门见山地直点主旨。

潘佳卿微微一怔,对母亲提起这个话题颇感意外。

潘母似乎并不指望儿子这么快就 ...

(会回应自己,稍稍顿了一下,就接着道:“其实,我之前并没有觉得寡­妇­如何,也没觉得你来林家坐馆有什么不妥……”

听母亲这么说,潘佳卿倒是想起了自己刚刚和林娘子定下坐馆之事后,回家告诉母亲,母亲还是满怀欢喜的,只是,不知后来因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不知不觉地,潘佳卿停了捶背的动作,转而用心倾听起母亲的话来。

潘母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心中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果然,自家儿子对那个林家娘子还是在意的!

“后来,我听到了一件事,让我对林娘子不得不防备起来……”潘母说到这里顿住了,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道,“那林娘子与徐长文有私情。徐长文那等学识,又不像咱家一样,需要这份坐馆的银子糊口,却窝在这小山村里一待就是将近三年,若非有同窗推荐出仕,只怕还会在此长住……就是为了那林娘子!”

“娘,这,这,不可能吧……”潘佳卿下意识地质疑着,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初见林娘子那日,满儿与徐长文的亲昵……

徐长文在自己家也没抱过孩子吧,那日却几乎抱着阿满没撒手……

------题外话------

先祝亲们圣诞快乐,平安喜乐!

感谢亲们的票票、钻钻、花花和打赏……今儿,我和小伙伴炫富,我收到的礼物最多!嘿嘿……眼红的哟!

亲们很给力,粟粟码完一章首先上传,接下来尽力码字,再加一更……

挨个抱抱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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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言俚语,不懂的戳这里

( 村言俚语

在这里,将文中一些比较乡村的概念给亲们介绍一下——

*黑面——正常吃的面粉是小麦脱了麸皮,然后磨成的面粉。ww黑面就是不脱麸皮磨出来的全麦面,又叫全麸面,因为掺杂有麸皮,颜­色­比面粉黑许多,而且粗糙,蒸出来的馒头会感到­干­涩、粗糙,没有白面馒头细腻香甜,弹­性­劲道也不够。当然了,现在好多人会特意吃这个,为的是营养均衡。『』

麸皮——麦麸皮,就是小麦磨粉之前,脱下来的外皮。现在一般用于制造饲料。

麦穰——过去麦收打场压麦后,压的比较细碎的麦草,北方用麦穰掺入红泥土中脱土坯,或者直接砌墙。土坯墙搭建好之后,需要上一层外泥,抹得光光的,相当于现在房屋装修的白水泥打底,再加刷墙漆。

土坯——过去青砖价格昂贵,农村盖房买不起青砖,就用红泥土加麦穰(南方用稻草)拖成土坯,然后用土坯砌墙,建成的就是土坯房。其实挺好住,冬暖夏凉,就是不如青砖建的房子牢固。

膈应——恶心。这个其实都知道。

眵麻糊——眼屎。呃……

嘛吃嘛吃——挤眼睛。自行相像睡不醒的状态。

叹牵——可怜,怜惜。

弯眼——机灵,有心机。

搲——wa三声,用瓢、勺等工具舀散碎的东西,比如搲米,搲面,搲饲料等。

建脚——墙基。

差一——差点儿。

------题外话------

临时想到这些,后文出现或者再想起来,随时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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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紫菱衣的聊天记录

( 紫菱衣(863)9:53:39

粟,我又跑去看你的文文了

紫菱衣(863)9:54:08

好看好看。ww还是觉得很好看,天,你怎么懂那么多农村的东西呢。

紫菱衣(863)9:55:51

不过,你那文文吧,个人觉得好像有个漏洞,女主一下子多了那么多钱,邻居那些没有怀疑么,女主之前家里可是只有黑面,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紫菱衣(863)9:57:32

呜呜,木有人,木有人。偶进去码字鸟,码字鸟。

红粟(091)9:59:04

在啊

临时还没被发现呢

紫菱衣(863)9:59:24

哈哈。『』粟你粗来了。

红粟(091)9:59:26

接着就是麻烦上门了

囧,我今天早上粗了好几回了

我哪里粗了?虽然确实很肥

紫菱衣(863)9:59:58

额。这样啊。哈哈。红粟(091)10:00:04

紫菱衣(863)10:00:10

好吧好吧。你继续粗。

嘻嘻

偶要码字了

红粟(091)10:00:17

他们回家的时候是晚上了,没遇上人

买­鸡­,做衣服,都是第二天,你看到的,会在后继里

紫菱衣(863)10:00:54

额。这样啊…

红粟(091)10:00:59

不带这样的

俺在减肥在减肥

紫菱衣(863)10:01:03

嘻嘻,我会继续追文滴…顺带推荐紫菱衣的虐文《豪门婚­色­,娇妻撩人》

一场游戏,她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一场­阴­谋,原本的未婚夫却牵着养母妹妹的手走进礼堂

但是,嗜血­阴­冷,残忍如地狱修罗的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喜欢另一个男人。

夜,黑暗,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解开她身上的衣物扣子,无视她的脸上的痛楚

“乖——”低沉的嗓音带着­性­感的磁­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语气

冉依颜绝望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爱,深爱,­肉­虐。真情,专一,霸宠

他爱她,迷恋她的一切,所以夜夜索欢——

而她,风冿扬,那个霸道男人,这辈子,如果可以,她只想把自己隐身,逃他远远的,但是午夜的粗重低喘如同噩梦循环,可是,她逃不开——http://www。xxsy/info/。html

——虐文,各种虐,喜欢这调调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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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粟喜欢的歌

( 『』ww

有一天

我发现自怜资格都已没有

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

担负着简单的满足

有一天

开始从平淡日子

感受快乐

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

我要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能有个归宿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

有你的温度

有一天

我发现自怜资格都已没有

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

担负着简单的满足

有一天

开始从平淡日子感受快乐

看到了

明明白白的远方

我要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

能有个归宿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

有你的温度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失落的痛楚

一个人的路途

也不会孤独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生命做长度

无论我身在何处

都不会迷途

我要稳稳的幸福

这是我想要的幸福

------题外话------

偶尔的机会听到了这首歌,和缓的旋律,朴实的文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平淡无华,却真实感人,就像岁月静好,看时光之河缓缓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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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刘家岙的夜不平静(加更)

( 第一百零八章刘家岙的夜不平静(加更)

俊文从学堂转回来,很快就进了林家东院。『』大门上的顺子看到俊文忙笑着迎上来:“文少爷,您回来了,刚刚老太太还打发人来问。”

对于使唤仆从俊文还不习惯,听着少爷、太太的叫,就觉得别扭。

点点头,应了一声,匆匆进了大门。

俊文已经成年,房子大了,就搬到了一进院里,爷两个住了三间东厢。回到自己屋里,把书包放下,洗了把脸,这才匆匆进二院。

虽然搬进了新房子,但林家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夏季的晚饭都是在院子里吃的。

林旭迈进二门,借着廊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的柔和的光,就见刘氏带着几个小的坐在院中的桌子旁。杨树勇每日都在西院督建,中饭晚饭就跟着在西院吃。

俊言俊章一回头看到俊文,欢叫着奔上来。俊章笑嘻嘻道:“大哥,你补完课了!”

俊言则有些可怜地瞅着大哥:“潘先生每天都要给你补一个时辰课……大哥每天还要制药,他又不是不知道……”

俊文摸了摸俊章的头,听到俊言的抱怨,抬手拍了小家伙一巴掌,轻斥道:“潘先生那可是为大哥好,别胡说!再说,我要不补课,岂不很快就被你们俩小子比过去?还有阿福阿满,到时候,我这当大哥的,认字还不如你们多,才羞得慌呐!”

被大哥训斥了,俊言也不恼,笑嘻嘻地跟在俊文身边,朝着桌子走去。

阿福阿满也起身迎上来,脆脆地叫大哥,俊文挨个摸了摸两个娃娃的小脸,这才从弟弟妹妹们中间走出来,给刘老太躬身施礼。

刘氏看着孙子外孙一大群孩子欢喜言笑的,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看俊文施礼,连忙笑着抬手道:“行了,行了,一天见多少遍,哪用这么些虚礼!时候着实不早了,赶紧坐下,咱们开饭!”

旁边伺候的青杏和玉凤都跟着笑,青江家的也跟着凑趣:“老太太,您看这儿孙满堂的,都是老太太您的福气啊。”

大兴家的也不甘落后,立刻跟上道:“都说知书达理,之前我还不知道啥意思,今儿看到侄少爷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这书可不是白读的,瞧瞧,这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敬老爱幼,知规守礼,这才是大家子的气度呐!”

刘氏虽然知道俩­妇­人是奉承话,却也听得心花怒放,摆摆手笑道:“被你们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瞅着那几个小子自从跟着去了学堂也长进了……”

俊文仍旧含笑站在一旁未落座,听着刘氏说完了话,就赶紧Сhā话道:“­奶­­奶­,咱们吃饭了,也让大兴婶子和青江婶子她们也去吃饭吧。”

刘氏笑着连连点头,连青杏和玉凤也打发下去吃饭,这里则只剩下自己家的人,俊文这才举得不别扭了,挨着刘氏坐下吃饭。

如今,林家有了大兴家的专门负责厨房,食材也丰富多样了许多,饭菜质量自然也提升了上来。

晚饭是三冷三热六个菜,一盘馒头,还有一锅米粥。这样的饭菜搭配还是刘氏吩咐的,他们就是庄户人家,习惯喝粥,不习惯喝汤。

俊文先给刘氏舀了一碗粥递过去,又给福儿满儿分别盛了饭,空挡里,俊言俊章已经自己舀了碗,俊文笑着看看两个弟弟,这才自己舀了碗吃饭。

林家的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孩子们说说学堂里的事儿,说说和哪个孩子的玩耍矛盾,刘氏和俊文跟着答应几声,祖孙俩又互相问问一天里的事儿……老老少少一边吃饭一边说笑着,气氛非常热闹。

杨树勇从外边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刚刚听到那些传话引起的不高兴,也因为这老少欢乐的情景给冲淡了不少。

“你们还没吃完啊?”杨树勇笑着走到近前,几个孩子连忙起身叫人,杨树勇摆摆手,让孩子们继续吃饭,他也搬了个板凳在刘氏身旁不远坐下来,摸索着掏出烟布袋,摘下腰上挂的烟杆儿,装了一锅子烟丝,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

刘氏端着饭碗,斜了大儿子一眼,嗔怪道:“你这活儿轻省了,烟倒是勤了……少抽点儿吧,别弄得和你爹似的,浑身一股子烟油子味儿!”

“嘿嘿,成,我这就不抽了!”杨树勇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力抽了一口,这才把烟锅儿在地板上磕了磕,却并不收起来,只拿在手里把玩着,一边寻摸着道:“娘,后日西院里上梁要摆几桌席面儿,家里青菜什么的还好,就从村子里买些,这么热的天,­肉­菜却搁不住……我寻思着,明儿去一趟县城,多买些­干­货,回来再从镇上捎一匹­肉­回来,明儿晚上,紧紧手都做熟了,也就不怕坏了……”

刘氏一边儿听着,一边儿点头,又和杨树勇商量着买些什么­干­货,买什么酒,还得再买些点心果子……村里人办事儿,摆席面儿,都会带上一两个孩子,买些点心果子,到时候也不至于让孩子们空了手。

杨树勇一一点着头应承了,继而又道:“我这一趟去县里,也找之前一处赶车的兄弟给海棠带个信儿……海棠这一走也将近两集了,想来就是事儿没办完,也该有信儿捎回来,打发个人去,方便她带信回来,二来,也给她说说家里的事儿,省的她在那边还惦记着家里……”

如今,林家里外一片火腾,除了杨树猛几个和林娘子外出,再没有让人挂牵的事儿了。ww

一听杨树勇提起海棠,刘氏脸上的表情也低落下来,赞同着大儿子的打算,一边儿道:“你也不用太挂心,你妹妹是个有数的,没回来就一定是那边的事儿没办利索。一办利索了,想着很快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刘氏叹了口气,道:“这一些收药、炒药的作坊,虽然我没亲眼看见,听你们说也都是顺顺妥妥地就开办起来了,这个做啥皂的作坊子,咋就这么麻烦呐,还得去府城呆这么些天……”

听着刘氏满是担忧的话,杨树勇心里颤了颤,怕自己脸上露出啥表情来让刘氏看到,连忙装着挂烟杆儿低了头,悉悉索索地把烟杆儿挂在腰带上,这才抬头道:“娘,之前妹妹开作坊,只是和回春堂廖家合伙,回春堂就在镇上,往来便宜,也就省了气力。可这回的作坊是和府台家的二公子合伙……海棠说过,这作坊子开起来,利大的很,和府台公子合伙,仰仗着府台公子的势力,咱们才不怕有人眼红惦记。既然和人家合伙做买卖,妹妹去府城商量事儿,也是自然的。就像您说的,妹妹是个心里有数的,现在处事儿全面着呢,可不是当初在咱家时了。再说了,即使有什么为难,还有府台家的公子在后边托着呢,不会有啥事儿的,您也别惦记了。”

听大儿子一番笨嘴拙舌的安慰,刘氏也撑不住笑了:“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挂心着……行了,咱们娘俩也别在这里多寻思了,明儿你捎了信儿去,你妹妹就是不回来,也很快能捎回信儿来了,咱们就等着吧!”

娘儿俩说着话,刘氏也吃了饭,几个孩 ...

(子也吃饱了,几个小的纷纷回房,做先生留的功课。青杏和玉凤吃完饭回来,收拾了碗筷,又服侍着刘氏回房洗漱安置,俊文这才跟着杨树勇回前院。

走出二进门,俊文开口打破了父子俩之间的沉默。

“爹,我姑没去府城吧?”

杨树勇心头一跳,转身看向身旁的儿子,就见大儿子尚显青涩的脸庞上,满是端肃和确定,丝毫不容置疑。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想事儿看事儿都多了,不是那几个小的那么好糊弄了。虽然今儿才开口询问,只怕妹妹没走的时候,俊文看出不对劲儿了。

收回目光,杨树勇点了点头:“你二叔和旭哥儿、俊书滞留在边关,你姑姑惦记得很,只怕他们在那边儿有什么不妥当,执意要去找他们,把他们带回来……”

果然!

虽然俊文早就猜到了,可是从爹爹口中得到确切的肯定,他还是觉得很受震动。

姑姑一个年轻­妇­人,在姑父传来噩耗后,不但咬牙撑起了濒临断粮的林家,开起了一系列作坊,做大了生意,还把他们兄弟和爹爹叔叔都把揽到刘家岙来,还通过爹爹教会了娘和二婶炒罗布麻,现在娘和二婶也雇了三个­妇­人帮工,每日在家里坐着,收罗布麻炒罗布麻,一天也能收个二百多斤,照罗布麻的利润,一个月下来也有一百多两银子的收入……

如今,二叔、俊书和林旭小叔滞留边关,又是姑姑一个弱女子赶赴边关寻人……

姑姑为了林家、为了杨家付出良多,爹爹生­性­憨厚朴实,帮不上太多,他这个做侄子的也帮不上多少……但是,当初姑姑让俊书和二叔去,而留下了他,在最初的不甘不理解之后,如今他也早想明白了,姑姑是根据他们兄弟的­性­子来安排的。

俊文自知脑子不如俊书灵活,心思转的不如俊书快,却相对沉稳,相对思虑周到,是以,姑姑才让他在家里学着炒药制药……如今,姑姑能够脱身就走,把炒药制药这些都交给他掌管,也正证明了这一点。

看清楚了,想明白了,俊文心里那一丝儿不甘不愿也就散了。

既然姑姑将制药炒药这些都交给他,那么他要做的,就是把炒药制药作坊的事情管理好,让姑姑没了后顾之忧。

心思飞转,俊文听到爹爹确认了姑姑北上的消息,却没有惊讶惊慌,只镇定道:“爹,儿子知道了。既然姑姑把家里的事儿都交给咱们爷俩,咱们就好好地替姑姑看管着,制药炒药,盖房子管家,让一切顺顺妥妥的,也省的姑姑在外还惦记着家里。”

听俊文这么说,杨树勇却露出一抹惊讶,连脚步也停了下来,抬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一仔细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儿子的个头已经窜的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了,虽然容貌尚显青涩,但站在他面前,宽宽的肩膀儿,挺直的腰板儿,还有一脸沉着镇定的表情……都在向他显示着,儿子长大了,懂得替他承担了!

不知怎么的,杨树勇心里突然热乎乎地涌上来一股什么,让他鼻子里一阵发酸,眼窝发热,却不自觉地笑起来:“嗳,嗳……你也长大了!”

爹爹眼中的水光俊文看在眼里,又得到爹爹的肯定,俊文即使沉稳也难免觉得心头激荡。却仍旧让自己平复了情绪,伸手搀住爹爹的胳膊,笑着道:“是啊,我和俊书都长大了,以后能够替你和二叔分担了,爹,您和二叔以后也能轻省点儿了……”

父子俩说开了这个秘密,仿佛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喁喁地说着话,走进一进东厢里去。

xxxxxxxxxxxxxx

同样是刘家岙,村西的刘家大院,之前在村子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占地近十五亩地的大院子,在这小小的山村,显得巍峨肃穆的很,让从这个大门楼里走出的人,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只不过,在刘家岙几十年一家独大的状况,在这一年,毫无征兆地打破了。

与刘家相呼应的村东,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建起了两套大院落,外加一个整齐崭新的学堂,就连前些日子被净身出户的刘二魁家,也盖起了石头建脚砖墙挂瓦的房子……这些,看起来似乎与刘家人没什么想­干­,却让刘家上下都觉得憋了口气,很不是滋味儿。

与林家的寥廓院落不同,刘家人口多,院子面积却小得多。十五亩的地面上,建了四进院落,除了第一进是待客的客厅、饭厅外,第二进住着刘炳善和妻妾,还有刘炳善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娘。三四进临时住了长子、次子和他们的妻妾,还有各自的丫头婆子。人口多,各院的屋子就格外局促,不说丫头子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就是成了家的奴仆,也只在大院子后边加盖的一溜儿青砖房子里,一家一间,连个院落都没有,相比起来,倒是村子里稍好些的人家就比他们住的豁亮。

一进的客厅,是见客的所在,也是刘家父子商议重大事情的所在。

刘永业刚刚从县城里赶回来,匆匆吃了几口饭,就跟着刘炳善和大哥二哥来了前厅。

不等坐定,­性­子急躁的老大刘承业就嚷嚷道:“那个姓林的寡­妇­还拿上乔了……要我说,人家同知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也用不着说媒下聘,让高公子多派几个人来,一顶轿子抬回去,进了洞房,成就了好事,哪里还由得她不依……嘿嘿,说不定,到时候让她尝到了甜头,撵都撵不走了!”

老二刘继业和老三刘永业闻言都皱了眉,再看刘炳善居然没有反驳,甚至神­色­间有些赞同之意,老三刘永业连忙开口,对刘炳善道:“爹,这一回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回来,可就是去打听那个信儿去了,这事儿,我觉得不能鲁莽了!”

“咋就鲁莽了?咱们帮把手成全了同知公子的好事儿,对那林家寡­妇­也是难得的福气。去同知府做正儿八经的姨­奶­­奶­,岂不比在林家守寡强?就她那么个寡­妇­,还带着俩拖油瓶子,就是有了几个钱儿,还想着找啥好的了?就是四邻八村的有不嫌弃她是寡­妇­的,也是看中了她那俩钱儿。就这样,有爹有娘的好男人也丢不起那个脸,能为那俩钱儿娶她的能有啥好货­色­?不是老光棍子就是死了婆娘的老鳏夫,哪里能比得上同知公子风流倜傥,官宦之家……”

听老大刘承业说起来没完没了的,老二刘继业出声打断,却不理会老大的冷眼,只看着刘炳善道:“爹,这事儿我也应该从长计议。”

刘炳善皱着眉头,抬眼看看三个儿子,最后,盯着老二道:“照你这意思,人只怕也得罪下了,咱们再出溜了?”

刘继业一听刘炳善这语气似乎不太对,隐隐有些不满意,连忙道:“爹,不是不办,但要好好商量商量,最好是琢磨出个两全的办法来。同知公子咱们要巴结,可也不能为了巴结同知公子,得罪了府台家不是?”

“哼哼,说了半天和没说有啥两样,都是废话。我还以为你有啥好注意呐!”刘承业忿恨二老打断他的话,自觉大哥的面子被扫了,听老二刘承业说完,也不细想,立刻劈头盖脸地讽刺了一顿。

...

“大哥,你……”刘承业对这个草包大哥早就看不惯了,只不过,一直隐忍着,没想到今儿当着爹爹和老三的面儿,又这么敲打讽刺,于是就怒了,眼睛也瞪起来了,霍地起身,指着老大刘承业就要理论。

刘永业一看要起内讧,连忙伸手压服住二哥,低声劝慰了一句,这才哈哈笑着打圆场道:“大哥二哥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咱们之前已经搭上了同知公子,也已经做了那么多了,现在想收手也来不及了。就像二哥说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寻思寻思,商量出个好办法来,能让林娘子顺顺当当地嫁进同知府去。只要林娘子嫁进了同知府,不出什么事儿,咱们就是成人之美,只有被人称赞的份儿,也再不会生什么是非了。”

他这一番话,完全是和稀泥,看似劝慰老大老二,却其实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把自己的打算推出来。

刘炳善垂着头,一只手习惯地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对三儿子刘永业道:“嗯,还是小三儿说的对,这事儿,就看能不能成,只要把人嫁进同知府,咱们也就啥也不怕了!”

“哼,还不一样是废话……”老大刘承业见老三卖了好,很是不服气地又要跳出来,却被刘永业笑着按回座位上。

“大哥,你别急啊,你且听小弟说说,等我说完,爹爹和两个哥哥再有什么注意,咱们再商量嘛……哈,大哥,坐下,坐下,喝口水……”

连说带笑地按住老大,刘永业这才转回身来,回到刘炳善跟前,道:“爹,大哥二哥,畏手畏脚,即使常婆子也被那林家人糊弄住,是为啥?”

刘炳善和刘承业刘继业都没想到,他们等着老三出主意,老三不说自己的注意,反而上来就问上了,都有些意外,怔怔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刘永业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自顾自地接着道:“咱们畏手畏脚地不敢放手作为,还有那常婆子也被糊弄住,不敢再上门,怕的不就是林家娘子真和那位府台公子有什么瓜葛吗?还说那林家娘子去了府城,这一去就是十来天……爹,大哥二哥,就连你们肯定也在心里划魂儿她与那府台公子……只怕是搭到一起了吧?”

又是一问,这回刘地主和老大老二明显反应快了些,先先后后地都点了头。

刘永业眼睛一眯,勾着嘴­唇­嘲讽一笑,往前一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一直没回来,就是去打听这件事儿去了……可是,结果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你们怕是想都没想到……”

说到这里,看着刘炳善和刘承业,刘继业完全被他抓住了,都切切地看着他,期待他赶紧把答案说出来。刘承业最沉不住气,两息不到就嚷嚷着催促起来:“老三,有啥话你就说呗,卖啥关子啊……”

刘永业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斜睨着老大刘承业,笑道:“大哥,别急啊……”

转脸,刘永业再次压低了声音,一双小眼睛晶亮晶亮地,冒着深深隐藏的兴奋光芒,道:“我打听到的消息,那个林家娘子根本没去府城!”

“啊……”

“怎么会?”

“为啥没去府城啊?”

刘永业的谜底揭开,刘炳善和刘继业刘承业父子三人几乎同时惊讶出声。虽然内容不同,却显示出,刘永业这个消息,实在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刘永业也不急着再说话,反而老神在在地坐回去,端起茶盏来,不疾不徐地喝起茶来。

好一会儿,眼看着老爹和两个哥哥都被急得抓耳挠腮,眼看就要冒火了,刘永业这才施施然地放下茶盏,心有成竹道:“爹爹和两位哥哥不用焦急,这事儿,那林家娘子去了哪里与咱们没什么关碍,但,只要她没去府城,就说明她和那位府台公子并非像林家人放出的风声那般亲近……既然,府台公子不怎么在乎,咱们和同知公子的关系,却是实打实的,咱们行事儿也就不用再顾虑重重了。”

刘炳善和刘继业自然没有异议,就连刘承业也说不出啥风凉话了,看老爹和二老都支持,也只好点头应承,同时看着老三,等着老三把他的注意说出来。

“咱们之前让常婆子上门,那林家不是那话把常婆子给搪塞出来么?那咱也不急着请什么媒婆了……”刘永业说到这里一顿,成功地收获了三双焦急催促的眼­色­,这才得意洋洋道:“林家依仗的不外乎两个,一是攀上了府台公子,二么,就是林家那几个作坊,挣了些银子拿在手里,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哼,乡下娘们儿就是乡下娘们儿,真以为手里有几个钱就啥也不怕了?如今,咱们确定了府台公子与她并不怎么热络,那么,只要再破坏了她的作坊,或者砸了她的买卖……哼哼,到时候,只怕都不用咱再打发人上门儿,那林家娘子就会求到咱们门上来呐!”

“嗯,好,这个注意好!”刘炳善第一个称赞。

刘继业笑眯眯地点点头:“三弟这书真是没有白读啊!”

刘承业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抬手大力地拍着老三刘永业的肩膀儿,一边呲着牙笑道:“老三这小子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儿,这遇上事儿,花花心眼子就是多啊……”

一肚子坏水儿?还花花心眼子多?这算是称赞还是算表扬?

刘永业被拍的半边身子都疼,呲着牙咧着嘴,却还是勉强撑出一丝笑来,对老爹和大哥二哥笑笑,同时,不动声­色­地起身,躲开老大没完没了的巴掌,匆匆丢下一句:“我去趟净房!回来接着商量……”

话音落下,人已经溜出了外厅大门。

不过,从外厅里出来之后,刘永业却并没有上净房,走出几步之后停住脚步,回头望望灯火黯淡的外厅门口,露出一个不屑的轻蔑笑容。

要对付林家,事关能否与同知公子高兰芳真正攀上关系,事关重大,又是种种艰难,他可是深知老爹和大哥的不着调。老二虽说有些心思,也能沉得住气,可他也不想让老二知道……与其他­操­心劳力地得了好处大伙儿一起分,当然不如他自己个儿悄无声息地把事儿做成了。

到时候,真的攀上了同知大人,他就是考不上进士,只要有个举人,也能够走同知大人的门子,走铨选的路子出仕,一样风光无限,前途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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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是个女的

( 第一百零九章是个女的

看着身量瘦小、神情拘谨的少年退出帐去,秦铮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帐门好一会儿,才慢慢踱回大案后。『』又看到桌上的条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还是不够严谨啊,难道不知道,这些亲笔之物最是不能随意乱丢的么?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摇了摇头,秦铮又拿起条陈,翻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这个林旭心­性­倒还淳朴,条陈写的还不错,说不定走科考,真的能有所成就。

将条陈往案边一搁,秦铮转身再次看向墙壁上悬挂的地图来。

这是一张北疆战略地势图,把南至燕云山脉,北至漠北诸部的局势、地形都描绘标注了出来。只不过,之前雁云关外的星罗密布的十数个戎人部族聚居地,如今都变了颜­色­,雁云关外三百里方圆,尽被大明军队荡平。

再往北,又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阴­山山脉绵延横亘,想要荡平逃过山脉去的戎人残部,还有更往北的北戎诸部,甚至北戎王庭,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了。更何况,翻越­阴­山北上,己方军队就成了孤军深入之势,届时,若是盘踞东北的女真趁势而动,己方这一路孤军可就讨不了好了。或者,等己方与北戎大战之后,元气大伤之际,女真趁势西进,可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微微皱着眉头,秦铮琢磨着大军接下来的行动战略部署,还没得到一个周全的计划,就听得门外值守兵士高声通报:“报,秦礼秦百户求见!”

咦,秦礼回来了?

秦铮面上闪过一丝喜­色­,转身,面­色­已经恢复了冷清,只淡淡道:“传!”

话音刚落,帐帘被从外边掀起来,秦礼、秦仁两人一身黑布短褐并肩进了大帐,在大案前十余步处,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罢了!”秦铮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的,秦礼秦仁应声而起。

“怎样?”

“回将军,那高秀璞多年仗着圣眷,行事跋扈,连安阳知府也多不放在眼里,卑职二人去了,暗暗探访了不到十日,就查出高秀璞多条贪墨受贿、纵子行凶等多条罪状。那高秀璞掌握军用辎重调度之责,却克扣军用,指使其三子与多名­奸­商勾结,以次充好,以陈冲新等等手段,在军用粮草中捞取巨财。最重要的是,高秀璞里通北戎,以军粮暗输外敌……”

听着前边的,秦铮一直神­色­淡淡的,听到这里,却神­色­一动,打断秦礼的回报,道:“可有确凿证据?”

“有,不仅有明细账目,还得了一名为高秀璞往来北戎的管事,乃高秀璞三子的­奶­兄。人证物证已经羁押回营,等候将军发落!”

秦铮脸上喜­色­一闪--却也仅此而已,随即,就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吩咐道:“把账簿交给唐大人,让他写一份上疏。把人交待给秦义,切不能出什么纰漏!”

秦礼秦仁连忙躬身应下。

秦铮又问了两人在安阳的其他事务,秦礼秦仁一一汇报了,秦铮或略略点头,或沉默不语,很快也就结束了谈话。

“行了,你们这一趟也受累了,下去歇息一晚,明日再返回去吧!”

秦礼秦仁却没有立刻离开,互相看了一眼,仍旧是口才好的秦礼拱手道:“将军,卑职还有一事要禀。”

“哦?”秦铮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来。

秦礼秦仁和秦义等一共八人,都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伴当护卫,又从京城跟来边关,说是最心腹、最可信之人也不为过,而且,因秦铮的­性­格冷淡、果决,话一出口轻易不会改变,是以,这八个人从来对秦铮的吩咐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服从,还从没出现过秦铮吩咐了,他们稍有违拗的事儿!

虽然诧异,但秦铮也知道,秦礼秦仁都是知道轻重深浅的,若非极重要的事,断不会如此,于是在诧异之后,随即问道:“何事?”

秦礼仍旧躬着身子,听到头顶的问话,暗暗松了口气,于是回报道:“卑职二人接令去安阳府办差,安排了人手暗中护卫,只是,在卑职们飞马回来之际,接到一个消息,林娘子比卑职们早一天也上路往北来了……卑职们一路上密切注意过了,在忠义镇和十八里铺子都有消息,可出了十八里镇之后,就没了消息……”

说到这里,秦礼只觉得从头顶上方无声地蔓延过一股极强的冰寒之意,就是他和秦仁也有些承受不住,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秦礼继续道:“依着一路的消息来看,林娘子一行应该快马疾驰,照理,应该比卑职二人更早一步到达怀戎才对!”

说到最后,秦礼秦仁几乎要被那股强大的冰寒威压之势给压的窒息了,还好,没有多久,那股极强的冰寒威压倏然散去,继而就听到淡淡的吩咐:“知道了,去吧!”

秦礼和秦仁都有些愕然,不知道,刚刚将军还散发出那般极强的怒气,为何片刻就遣他们下去,还连一句吩咐都没有?

不过,心中虽然疑惑,两人是不敢再有什么违背之举了,甚至连互视一眼的小动作也没敢做,几乎在那吩咐声刚落下的同时,就齐齐躬身施礼,应着退出了大帐!

出了大帐,秦礼秦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却谁也没有稍加停留,快步离开了中军大帐,回自己宿营的帐篷去。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估计根本走不到宿营帐篷,中军大帐中就传出一声召唤:“来人,传洪展鹏将军来见!”

门口值守的中军连个迟疑都没打,立刻扬声答应了,疾步而去。

秦铮背着身子站在案后,面对着墙上悬挂的战略地形图,目光死死地盯着连绵成一线近千里的燕云山脉,目光冰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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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随着李震北和八名镖师进入燕云山脉,虽然仍旧有些未散的雾气,山路也多有碎石崎岖,但却走得还算顺畅,行到午时时分,别说没有半个山匪出来阻路,就连个人影都没碰上。

正好走到一处山溪边,视野比较开阔,周边山崖也稍显缓和,邱晨就和李震北商议,在此歇息片刻,吃点儿­干­粮喝口水,也饮饮马。李震北四下打量一番,也就同意了。

众人下马,李震北仍旧异常谨慎,又带着两名镖师往前探了一段路,确定没有危机隐伏,这才返回来,同样下马,稍做休息。

说是歇息,统共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大伙儿就着山溪中的流水啃了些­干­粮,就又匆匆上马继续前行。如此,一路疾行,到天黑之前,又来到一处平缓的山坡处,方才停下歇息。

李震北又是四下巡视了一遍,这才回来向邱晨解释:“今早让雾气阻了行程,今晚是出不得山了。山中夜路是走不得的,也打不得火把,只能歇息一晚,明早再走。还好,我前些年经过此地时知道一个山洞,位置隐蔽,刚刚我已经去打探过了,山洞还在,洞口生满了杂树藤蔓,虽没进洞,却也看的出来,没有人兽出入痕迹。我们今晚就去山洞过夜。”

...

( 路程安排,邱晨一直是无条件地尊重李震北的安排,只不过听他说及山洞的洞外生满杂树藤蔓,人还好办,马匹怎么办?能进去么?

她就着这个问题询问了,李震北却哈哈大笑起来:“林娘子有所不知,虽说山洞隐蔽,又生有杂树藤蔓之物,但只要劈开一条路进了山洞,洞中却极为开阔,别说咱们十个人十匹马,就是几十口人几十匹马进去,也不显拥挤!”

邱晨一听也就不再追问,想来劈开路之后,李震北等人经验老道,也懂得如何伪装掩饰踪迹,她只要跟着就好。『』

计议已定,也不耽搁,趁着天­色­尚未黑透,一行人在李震北的带领下转过一丛毫不起眼的低矮树林,就来到一片陡峭的崖石之下。

邱晨也不用自己牵马,只袖手跟着,需要她注意的除了脚下的乱石,就是周围的环境了。

或许是从小没了父母的疼爱,仅有的外婆也能力有限,许多时候,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往前走;也有许多时候,需要她自己决定前进的方向……是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首先要做的就是熟悉周围的环境、人文、习俗。

在这个似乎时刻都可能降临危机的山谷,在这个号称一山一寨,一步一匪的燕云山脉中,她更是时时刻刻紧绷着,警醒着,几乎没走一步,都会看好了逃生的方向。

此时,也不例外。

她从刚刚那从矮树林处就看到了一处绝佳的潜伏之所,继而,在这片藤蔓之中,又看到了一条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泉眼,说是泉眼都是太夸张,严格上说,只是顺着石峰缓缓滴下来的水滴,水滴落下,就会渗入密密匝匝的藤蔓之中,除了岩石上不到巴掌大的一片湿痕外,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这点点滴滴的水丝毫不起眼,邱晨却想到了一个用处--若是藏身在这山洞之中,有了这石峰中滴落的山泉,就有了饮用之水,若是带的­干­粮足够,在山洞中藏上几个月也不用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传来了前边镖师的提醒声:“林娘子小心脚下,这边有个坑!”

邱晨连忙收敛心神,低头看路,脑海中有些什么闪现,就此被她忽略掉了。

过了镖师提醒的小坑,打头的李震北和另外一个镖师已经开始扩路。与邱晨相像的用斧头砍,用刀削不同,这些人极谨慎,也极技巧,两个人手持两杆铁枪,极巧妙地一挑一拨,那些看上去密密匝匝,难以分割的藤蔓灌木,就被分拨到两边,在两杆枪之间,就开出一条路来,后边的人随即牵着马儿跟进。

铁枪一步步开着路,邱晨跟着几位镖师一步步跟上去,后边还有负责善后的,再把那些藤蔓、灌木恢复成原状,即使有被马蹄踩踏折段的,也被伪装一番,这样虽然离近了仔细看还能发现痕迹,但是仅仅只是路过,或者不留心的情况下,却不会凭空吸引人的注意。

前后看了一眼,邱晨就不为这些­操­心了。论起行路和逃避危险的生存技能,这些人都能称得上行家。相对来说,她那点儿野外生存知识,就相当于幼儿园小朋友的水平,就不要拿出来显眼了。

看似轻松的开路、隐匿,其实是颇为吃力的,是以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

好在,这片灌木藤蔓遮蔽之路并不长,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如此走了半柱香功夫,一行人也终于在山谷中最后一丝阳光隐去前,进了很是隐秘的山洞。

“好了,大伙儿稍等等,我点个火!”李震北的声音带着回音从前边传过来。继而,邱晨就听到了李震北打火镰的咔咔声。

“吔,怎么打不着?”另一个镖师诧异的声音。

“中午歇脚的时候,掉到溪水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没­干­……”李震北的声音里有些懊恼,随即朝后边喊,“还有谁带着火具?”

众人在黑暗中纷纷回应,却没有一个人带火。

镖师这个特殊职业,注定了他们有许多时候需要隐藏痕迹,隐藏行迹就不能点火,也不能抽烟。是以,镖师们都好酒,却几乎没人抽烟。为的就是在需要隐藏的时候犯了烟瘾,点火暴露了行迹。

邱晨默默地上前一步,轻声道:“我带了火绒!”

说着,邱晨腰带中摸出一支钢笔装的紫铜管状物来,拧开顶端的盖子,慢慢旋转,一截闪着微微火星儿的火绒就露了出来,邱晨低头吹了吹,火星儿遇风燃烧,一下子腾起一朵橘黄­色­的火焰来。

“呵呵,林娘子这火绒子可真­精­巧……”旁边的一名镖师禁不住感叹道。

邱晨微微一笑,举着火绒往前走了几步,李震北就拿着准备好的火把凑上来点燃了。很快,两支火把点燃了起来,跳跃晃动的火光照亮了山洞的洞口,他们也算是得以初窥这个神秘山洞的实貌。

他们刚刚进山洞的时候,是经过了一段大约二十来米的狭窄通道的,如今,他们身处的地方,却已经豁然开朗,火把的光线,仍旧看不到山洞底部的石壁,只是往左右两侧看,能够看到凹凸不平的石壁往两边延伸开去。据目测,这一处的洞径最少也得有五六十米,十个人十匹马都进来之后,也丝毫没有拥挤逼仄之感。

“怎样,不错吧?”李震北有些得意地问了一声,得到几声轻笑。

大伙儿不过是暂避一夜,不宽敞也能将就,宽敞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大夏天的,这山洞中却潮湿­阴­冷的很,勉强凑乎一夜也罢了,再宽敞也不会让人生出丝毫留恋之心来。

李震北也不以为意,低声笑骂了几句,吩咐几名镖师安置马匹人员,他则叫上一名经验老到的镖师,又点燃了一支火把,往山洞深处走去。

尽管山洞外没有人员野兽出入的痕迹,但山洞这么深,万里有个一,等他们睡着了,爬出条蛇什么的来,也真能要命!

见他们李震北带着那名镖师打着火把渐渐走向山洞的深处,最初还能看到两人的身影,渐渐地,只能看到两团跳跃燃烧的火光,再接下来,两人似乎绕过了一块巨石还是什么的,两团火光也看不到了……邱晨也收回有些酸涩的目光,眨了眨眼睛,走到胭脂身边,从马背上驮着的褡裢口袋里往外拿东西。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因为怕引起刘氏的疑心,她并没有准备多少吃用之物,仅仅带出来的除了两身男装外,就是那些防身之物,还有银两水囊。现在她却一一从褡裢中掏出了火烧、卤­肉­、烧­鸡­、­肉­­干­、咸鸭蛋,还有一小包­奶­­干­她没拿出来,那是她给自己准备下用来路途中补充体力的。这会儿当着一大群男人的面儿,又是吃正餐的时候,这种小零嘴儿就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来,来,大伙儿凑一起吃吧!”邱晨抱着一大堆食物,走到已经燃起来的篝火旁,笑着招呼镖师们。

“哈哈,跟着林娘子,这一路的伙食可是顿顿都改善啊!”镖师们笑呵呵地拿着自己的­干­粮袋子、水囊,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邱晨抖开一张包袱皮儿,把食物一股脑儿放在上边,招呼着众人自己拿吃的,她 ...

(自己则悄悄地退后几步,拿了水囊和两只火烧来到胭脂跟前。

好马都通灵­性­,经过两个多月的喂养,胭脂早已经认识了自己的主人,看到邱晨走过来,就把长长地马脸凑到邱晨跟前,邱晨与它抵抵脑门儿,然后拍拍胭脂的脖子,胭脂就颇为通灵­性­地趴了下来,邱晨也凑过来,挨着胭脂的脖子席地而坐,一手一只火烧,右手的给胭脂,左手的给自己,一人一马吃的香甜而飞快。因为胭脂马儿嘴巴大,吃完了自己的,就会很不自觉地来抢另一只……结果邱晨吃的都有些噎住了,也没耽误胭脂把一小半抢了过去。

拔开水囊的塞子喝了口水,把噎在喉咙中的火烧冲下去,这才觉得舒服了,又站起来,用水囊倒着给胭脂也喂了些水,一水囊的水也就光了。邱晨又和胭脂分食了两只火烧,把另一只水囊中的水也喝光了。

“你等着,我去弄点儿水回来哈!”

邱晨拍拍胭脂的脑门儿,从褡裢里摸出一块防雨用的油布,悄声和胭脂嘱咐了一句,走出山洞,吹燃火折子,来到洞口附近,找到那滴滴答答的流水处,这么点点滴滴的水流量,用水囊接的话,恐怕手臂举得酸掉,也接不了多少。邱晨却早有了办法,她把拿来的油布四边儿用石块撑起来,油布正对着滴水的地方,就形成了一个油布的小坑,岩石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油布上,不大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布置好了,邱晨也不在这里停留,又打着火折子走了回来。李震北和另一个镖师巡察也回来了,这个山洞也就这块地儿宽敞,再往里走就会渐渐狭窄,他们绕过那块巨石之后,很快就到了尽头,里边除了潮湿滑腻的青苔之外,什么都没有。李震北还特意自己查看了那些石壁上的青苔,确定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邱晨回来后,过去和大伙儿说了两句话,就拎着已经空了的包袱皮儿折了回来,再次依靠着胭脂坐了下来,包袱皮儿就被她铺在了身下。不仅如此,因为她打算睡觉了,就把白日铺在马鞍上的一张羊皮拿下来裹在了身上,蜷缩起身子依靠着胭脂温热的身体,合上了眼睛。

每晚无论是野外宿营还是投宿客栈,李震北都会安排人值夜的,是以邱晨也不担心,一天的疲累,又无法像在客栈中一样洗一下舒缓舒缓,浑身酸疼加上极度疲惫,让她倦意浓重,挨着胭脂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竟是一觉好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山洞中仍旧黑黢黢的,但邱晨已经能够听到洞口鸟儿的啁啾欢唱。想来,外边即使没有天亮,也是黎明了。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揉着酸疼的脖子和腰背,还么等继续活动,那边值夜的镖师已经出声:“林娘子?”

“嗳,什么时辰了?”邱晨答应着,摸出火绒子吹燃了,慢慢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镖师们也累坏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邱晨一边走,一边还得小心脚下,避开伸展着的胳膊或者腿脚。

那个值夜的镖师看着邱晨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也站起身来,把搁在身边的火把拿出来,借着邱晨手上的火绒子点燃了,空间中蓦然亮堂了起来。借着火光,邱晨才认出来,值夜的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陈姓镖师,好像叫陈大有,­性­格憨厚朴实。

“林娘子,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洞外看看,天亮了还是尽早把兄弟们叫起来赶路,走出这个鬼地方,再歇着也不晚!”陈大有把火把递给邱晨,一边道。

“你等等!”邱晨说着,蹲下来找了几段昨晚带进来没烧完的­干­树枝点燃了,把手中的火把交给陈大有,“打着火把照着些!”

陈大有憨憨地一笑,也没客气,接了火把,从一个睡得死沉的镖师身上迈过去,朝着洞口走去。

邱晨默默地裹了裹身上的羊皮,挨着火堆坐了下来。

看着跳跃明亮的火光,邱晨默默地盘算着:今儿没有意外的话,就能够走出燕云山了。出了燕云山,赶马疾驰,一天就能到达怀戎。廖海说二哥杨树猛、林旭、俊书、成子四个人都在怀戎,她到了怀戎就能见到他们四个了。到时候问明白了情况,若是要蒸酒器具、蒸酒技术,他们几个人应该很快就能脱身,若是还有其他原因……别说,还确定了有洪展鹏那个‘熟人’,就是没有熟人,她也一定能够想出办法!

她也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带着那四个人回家。一定能!

正暗暗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就听得寂静无声的山洞一侧,突然传来骨碌碌一声石块滚动的声音。

地震!

也不只是不是现代刚刚经历了几次大地震的原因,听到石块的声音,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浮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念头!

邱晨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可随即,她就镇定下来。

若是地震,不可能只是一块石头滚动的声音,而且,听声音还是不太大的石块,不管不会滚动,或者滚动时不会发出这么清脆的声音来。

那么,是什么碰到了石块,让它滚动起来的?

现在山洞中,除了那个刚刚去洞外查探的陈镖师外,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其他人都在呼呼大睡,因为有值夜的人,这些入睡的镖师就睡得格外沉,格外放心。

对了,还有十匹马。或许是马儿挪了挪蹄子,或许只是马儿甩了甩尾巴……

想了想,邱晨还是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油松树枝来,当作火把举在手中,朝着那个石块滚动的方向走过去。走过睡得横七竖八的镖师们,又往前走了十几步,邱晨蓦地停住了脚步。她突然意识到,她走的这个方向并不是马匹聚集的所在,这个角度有些偏斜,朝着这个方向走,恰恰好从马匹的旁边斜斜地经过。

她站在原地,默然了片刻,转了身,走向马群。或许是她方向判断失误了,她还是看看马群所在的地方有没有散碎的石块吧!

只不过,没等她走到马匹近前,就突然从她的侧后方传来‘噗通’一声,随即是一个细微的哼声!

是哼声,而且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不是什么动物。

邱晨一只脚还悬在半空,她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一股森冷之意瞬间从脚跟窜上来,爬上脊背,让她遍体寒透!

山洞里还有人,还有除了她和镖师们之外的人!

僵硬着身体,邱晨感觉自己的脖颈子都僵直了,像转回头,却根本做不出相应的动作来。

略略缓了一下情绪,邱晨终于能够动弹了,不过,她没有冒冒然地自己去察看情况,而是拔腿就往镖师们那边跑。

刚刚她走过去走出来,都是尽量放轻了手脚动作的,几乎没弄出什么响声来,是以,那些镖师们仍旧睡得酣沉。可她惊慌之下的奔跑,脚步声就不可控制地重起来,加上山洞本身的回音,更加放大了几倍,是以,不等她跑过去,李震北和另外两名镖师已经一跃而起。

跃起来的同时,几个人手里也已经握住了各自的武器。他们这种人,即使睡眠也是枕着刀剑的!

“林娘子?”跃起来 ...

(,李震北也看到了飞跑而来的林娘子,因为邱晨手里还举着一只火把,火光虽然因为她的跑动晃得厉害,却不耽误让李震北一眼就认出人来。

“李,李镖头!”邱晨听到李震北的声音,心中的恐惧和紧张缓了不少,脚步却没有放慢,反而又疾奔了几步,来到李震北近前,压低了声音道,“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刚刚我听到了动静!”

李震北闻言也是一惊,飞快地回头看了看身边两个老到的镖师,三人点点头,李震北就伸手接过邱晨手里的火把:“林娘子,你且在这边安心等着,我们兄弟!”

在邱晨说话的时候,她也给李震北几人指出了方向。李震北和几名镖师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昨晚巡察山洞的时候,他们只顾着往山洞深处走了,却没有巡察这石洞的两侧。因为,进洞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山洞凹凸不平,但尚算整齐是石壁,潜意识里就把这个开阔的石洞当做了安全之地,四壁光滑,没有藏身处。却忽略了,哪怕一块半米高的突出岩石,也能藏下一个人,更别说,山洞的石壁上还有可能有缝隙,甚至更加隐蔽的小洞口!

邱晨这会儿已经镇定了许多,她点点头,安稳地站到了火堆旁。

经过这么一番动静,九个睡觉的镖师都已经醒了,有几个跳起来四下戒备,也有两三个站在了邱晨周围,将她严密地护在了中间。

“外边已经见到天光了……”陈大有笑呵呵地走进来,然后就看到了洞中一派戒备的样子,不由惊异道,“咦,你们都起来了?”

一名年龄大些的镖师叫了他一声:“大有!”

蒋大有憨厚淳朴,但绝对不傻,­干­镖师这行的,傻得根本活不下来!

听到这一声,结合看到的情势,他就知道出事儿了,也不再多言,匆匆赶了过来,就有一名镖师低声道:“刚刚林娘子说听到那边有动静……”

陈大有点了点头,也没出声,就站到了人群边儿上,与众人一起,往向举着火把走向石洞一侧的李震北三人。

很快,那边又传来一声闷哼,众人都是心头一凛。果然有人!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声闷哼之后,却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包括预想中的打斗或者其他……

会不会是……邱晨心头闪过一种可能,随即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身边的镖师们身上扫过,看着这些或剽悍或­精­壮的汉子们,虽然过得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但总的来说还是善良的一群人。他们应该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狠毒,那么嗜杀。他们也应该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刀毙命!

果然,李震北三人没有让她失望,不多久,那三人就转了回来,只不过,他们还带回来一个黑扑扑的‘东西’!

“林娘子,呃,你来给她看看!”李震北这话虽然不是命令,却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邱晨眨了眨眼睛,疑惑中,动作就有些缓慢,李震北又连忙解释了一句:“是个女的!晕过去了……”

哦,原来如此!

邱晨一下子了然了。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考虑,这么偏僻隐秘的山洞中,怎么会藏着一个女人的,她只知道,这个女人是活着的,是一条生命,她应该伸出援手,加以救援。

邱晨走过去,接了李震北手里的火把,凑近地上的人形物看了看。也不知道李震北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她举着火把看了半天,就看到了又脏又破看不出颜­色­的兰衣裳中裹着个人,她的头发同样蓬乱披散,纠结成团,不但遮盖了头脸,也遮盖了大半个因为衣裳撕破­祼­(禁词)露在外的一个肩头!

露出来的肩头毫无美­色­可言,脏兮兮的不算,还瘦的皮包骨,锁骨、肩胛骨、肩头骨骼几乎都能一眼看清……邱晨怀疑,若是把这人的衣服脱掉,就能看到一架裹着皮肤的骨骼标本。

她伸手摸了摸颈侧的动脉,触手的思思温热和微弱的脉动,让她暗暗舒了口气。

不用看别的,就看着皮包骨的样子,也大致能够猜到,这个人饥饿了许久了。继而,邱晨举着火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除了脏还是脏,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抬眼对李震北道:“还活着!估计是饿晕了……”

李震北点点头,转身吩咐镖师们:“收拾一下,出去吃了­干­粮上路了!”众镖师们一看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也没人感兴趣,答应一声,开始各自忙碌着收拾起个人不多的行礼来。

邱晨看了看仍旧无声无息趴在那里的人,也走向胭脂,把身上的羊皮和地上的包袱皮儿都收拾起来,塞进褡裢。放到马背上,然后牵着胭脂站起来……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洞口自己放置的接水的油布,还有最初看到那水滴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当时就想到了,有了那些石头缝隙里渗出来的水,藏身在山洞之中,就可以凭借那些水,多存活上几天……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些水滴才能存活到他们到来?

邱晨想着,就匆匆走向洞口,找到自己铺设的那块油布,就发现油布上已经积聚了足够装满一水囊的水。她大致估量过,一只水囊大概能够装五百毫升道六百毫升水。一夜就能积存五六百毫升的水,凭借这些水,足够一个人饮用并存活一段时间了。

默然了片刻,邱晨还是小心翼翼地扯着油布四角,把那些水拎了回去,并仔仔细细地装进了水囊中。把油布放好,邱晨拎着一水囊水,再次来到那个人身边。

一手托起那人的头,一手拿着水囊凑到那人的嘴边,慢慢地把水喂给她喝……还好,一部分水顺着嘴角脸颊淌入脖颈中去后,那人似乎多多少少有了些意识,然后开始吞咽,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约莫一杯水,邱晨就停止了喂水的动作。

将看不清容貌,不知身份的人放下,邱晨起身对李震北道:“李镖头,这个人怎么办?”

李震北也有些烦躁,皱着眉头道:“咱们行程紧急……”

邱晨却摇摇头:“咱们带上她吧,把她带出山谷,给她些吃的,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

李震北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趴伏在地上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半晌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们经常出门的,见过了路边的乞丐,遇上荒年,逃荒的老百姓比这凄惨的多得是,他们根本不会,也不能理会。看到这个人,他也只是确定对他们有没有危害,没有危害,他也就懒得管了。没有给她一刀,已经是他们有心行善,不愿为恶了。

在邱晨的坚持下,李震北安排陈大有将那名女子背出了山洞。众人寻了一处水源,开始吃­干­粮喝水,准备上路。邱晨则由让陈大有帮着她把那女子背到水边,邱晨拿了块布巾沾湿了,一点点帮着女子把脸上、手上的污渍擦掉。

一双手洗­干­净,之后,虽然瘦,却不再像黝黑的­鸡­爪子。除了­干­瘦的厉害外,手型居然很不错!

她又撩开女子蓬乱的头发,用布巾将她脸上的污垢擦洗了去。污渍垢污一点点 ...

(被擦掉,渐渐地,竟然显现出一张轮廓很不错的脸来。要不是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两颊也凹了进去,这个女子的容貌应该挺不错!

刚刚还是一个脏兮兮的人形物的话,这会儿看到这么一张瘦却仍旧难掩娟秀美好的脸庞,邱晨就难免更生出一些同情和可怜来。

这个女子应该年龄不大,甚至,看容貌形体来判断,还应该只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姑娘。

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知是怎么到了燕云山脉这样的一个贼窝子里,又是怎么逃进了那个山洞,并以怎样坚韧的心­性­才能够只靠着滴答的泉水活下来……

避开那些镖师的目光,邱晨又给女子把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替她大致擦洗了一下身体,拿了自己的另一套男装给她穿上,头发来不及洗了,只好仍旧任它披散着。

之后,邱晨忍着别扭,咀嚼了一块火烧,给这个小姑娘喂了几口下去,又喂了几口水。这个小姑娘的求生意志特别强,不管是邱晨喂她吃咀嚼过的火烧,还是喂她喝水,都非常努力地吞咽着,竟然几乎没有浪费!

这不由让邱晨在同情可怜之外,又多了一份敬意!一份无关身份、贫贱、善恶,只是对生命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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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来了

( 第一百一十章来了

进入六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林家的工坊中,俊文和杨树勇商量过后,把上工的时间做了调整,每天早上卯时中(六点)上工,到酉时末(十点)下工吃饭,吃过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未时中(下午两点)再开始上工,知道酉时末(晚上七点),并加一顿晚饭。『』

连收购罗布麻的时间也推迟了半个时辰,原来是截止到未时末,如今则从未时中到申时中一个时辰。

这样一来,中午吃饭、休息一共就有了两个时辰的空挡,吃饭用半个时辰,至少有一个半时辰的空闲。这个空闲时间林家并不做要求,帮工们既可以在林家搭建的休息棚中休息,也可以回家去帮着家里做做活儿。

不过,公布了新的工作时间之后,除了庆和家的要回家照料一下家务外,其他人,包括最近的兰英都没有离开,而是在休息棚里睡一觉,养养­精­神。以免下午的工作中出现什么纰漏。

西院上梁前那一天,杨树勇带着大兴去了一趟县城,购买上梁坐席面的材料。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邱晨的信和四匹原白素纱、两匹织金纱,是给家人做夏衣的,还有六匹葛布,则是捎回来给家人做秋衣的。另外,给孩子们买了束发的发带,满儿的缀着一颗颗浑圆的珍珠,小子的们的则是苏锦暗花;还给刘氏带了两支金簪子。

有了这些礼物和海棠的亲笔书信,虽然得知海棠的事儿没办完,还要在府城待一段日子,刘氏的担忧也减了不少。转而专心地和青江家的、青杏和玉凤几个商量着用带回来的料子,给几个孩子做起衣服来。几个孩子因为饭食好,营养充足,个头儿窜的都很快,特别是俊文,两个多月的功夫,就窜高了大半个头,来刘家岙之前,还比杨树勇稍矮一点,如今已经比杨树勇高了半个头。

孩子们个子窜的快,搁在穷人家里,也不过是捡一捡大孩子替下来的旧衣服,没有大孩子的,也只能在袖口、裤脚接一块,继续穿。但如今林家的日子宽裕了,孩子们自然不需要穿旧衣了,孩子们长得快,自然就要不断地做新衣服来替换。

看着刘氏被安抚住,杨树勇和俊文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爷俩商量着热热闹闹把西院上梁的席面办起来,并由杨树勇带着阿福去村正和村老们家里,一家一家地都走到,邀请他们到上梁的时候去林家坐席。

林家日子一天比一天火腾,林家人又如此诚挚郑重地上门邀请,村正和村老们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上梁这日,厨房仍旧由兰英统管,刘氏又把大兴媳­妇­打发了过去帮忙。大兴媳­妇­的厨艺可比村里人强出太多,有了兰英铺排材料,又有大兴家的掌勺,席面上的菜肴味道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儿,把村正和那些村老们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村里的­妇­人们仍旧来帮忙,却仿佛约好了一般,在去西院动手之前,都来到东院见刘氏,顺带着看看林家的新屋子。在看到林家屋舍院落俨然,家具摆设也是漂亮大气,还有丫头婆子出入伺候着,再看刘氏身上穿的是秋香­色­的暗花綾袄,头上攒着灿灿的金簪,一个个咋舌赞叹的同时,也羡慕的眼红。

因为人手足,又有大兴等人张罗,上梁这日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喜庆却并不算劳累。

房屋上了梁,剩下的就是填墙壁、按门窗,然后是抹内墙、吊顶棚。

与盖东院时,赶着替出西院翻盖房屋不同,西院不急着入住,是以,填上墙壁之后,就暂时停下了工程,只等着房屋墙壁晾透了,再安装门窗、抹内墙等工作。

帮工们欢欢喜喜地领了工钱回去,泥水匠、木匠把式们也拿了之前的工钱,临走还一再嘱咐,林家什么时候安装门窗、抹内墙尽管招呼,不管什么时候,保证一叫就到。

工程告一段落,杨树勇本该能松一口气了。

可就在林家上梁后的第三天,刘满银和林子的两哥哥,去周围村子收购罗布麻却空着车子回来了。

因为俊文下午要上学堂,得知大兴能写字算账,西院的工程也完结了之后,就把收罗布麻的事儿交给了他。

当时大兴正在东跨院的角门处收着村里人交售的罗布麻,刘满银先慌慌张张地赶着毛驴车就冲了过来,跳下车,就对大兴道:“你们舅爷呢?快带我去见他,出大事儿啦!出大事儿了……”

大兴连忙喊来大门上的顺子,让他带着大兴去见杨树勇,这边儿刘满银还没进门,林子的两个哥哥也一脸急惶地赶了来。

刘满银虽然情急,却好歹没有大声喧嚷着出了什么事儿,林子的两个哥哥却一看到林家人,就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四围村子里的罗布麻都被人收走了!”

大兴脸­色­一僵,随即和送罗布麻的村人打了声招呼,拉着仍在胡乱嚷嚷的林子的两个哥哥进了院门。

这两拨人的到来,让送罗布麻的人都有些吃惊,也颇为震动。

林家人走了,顿时纷纷地议论起来。

“听到了没?四围村里的罗布麻都让人收走了,这回林家的买卖怕是要出麻烦了!”

“咋没听到,刚刚我耳朵尖,听到泉子说了,人家收的罗布麻不分老叶­嫩­叶,枝梗儿也没这么挑拣,一斤给十二文呐!”

“哎哟娘嗳,不分老叶新叶,还给一斤十二文,这里外一翻,一斤能多卖至少三文钱呐……要是一天能采上一百斤,那可就多出三百文钱来啊……”

这个人一边儿算着帐,一边儿拎起已经放到林家称上的罗布麻筐子,倒退了几步,匆匆奔着最近的王家庙子去了。ww有了这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不过两盏茶功夫,等大兴把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送进去再返回来,原本等在林家门口售卖罗布麻的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拥挤的人群稀拉了许多,大兴一看也就明白了,定是刚刚林子大哥泉子嚷嚷的那几句被听到了,那些人为了贪几文钱便宜跑去外村交售罗布麻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特别是这些日子过得穷困窘迫的村民们,一文钱也是大钱,也看的极重的,一斤罗布麻多两文钱,把一些人勾了去也是正常。再看留下来的这些人神­色­也有些不同往日,大兴就知道,林家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压服下去。哪怕他也知道,罗布麻的生意如今在林家已不重要,但万一处理不好,这人心失了,再想重新拢回来可就难了。

不过,大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能给主人提建议,但做决定还得等主人们商议了。

是以,大兴来到收购罗布麻的案桌前,就先拱手对等待的人家道:“各位婶子、嫂子们放心,这件事一定是有人趁着我们东家娘子不在家,生出事来与我们林家捣乱的。且不说我们林家的罗布麻已经打出了口碑,各地药商都指名要,就说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这银钱账目上,婶子、嫂子们把药草交到我们林家,也能放心,林家该结算银钱的,从来不会拖欠,那些村子里收药草的却是不知哪里来的人,谁知道住一天还 ...

(是住两天就走,这药草交了去,银钱拿不拿到手可不一定呐……还有,咱们东家娘子还教了乡邻们采摘双花和连翘,前儿来信,还特意提到,过几日入了秋,还会收购别的药材,到时候,即使罗布麻过了季,乡亲们仍旧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大伙儿都知道我来的日子浅,还不到半月功夫,但我却看明白了,我们东家娘子和东家一家人都是宽厚心善的,我们林家不论雇用力工,还是收购药材,从来都是称量公平,付账爽快,给的价格工钱只有比别处高没有比别处低的……呵呵,其实,大伙儿与我们东家一个村里住着,这些事儿比我这个刚来的看的更明白,我也就不啰嗦了。这事儿,若果真是罗布麻价钱涨了,咱们东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若是查出来是有人故意捣乱使坏,大伙儿也都知道咱们东家与府台公子那也是说得上话的,绝对会追究到底!绝不会放过那只会背地后里使坏的!”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等待交售罗布麻的众人脸上不由地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嘀咕起来了。

“刚刚那个三坏媳­妇­一听多两文钱就啥也不顾地跑了,要是到时候真拿不到钱,有她哭的时候!”

“咋说的不是,人家林娘子日子好过了,可没忘了大家伙儿,盖屋子起院子都给的价钱高高的,饭食也是出了名儿的实在,油水足……哈哈,我那口子来帮了几天工,不但拿回家工钱,还嚷嚷着胖了几斤呐!”

大兴将众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仍旧有些担忧。这个家他也看出来了,基本上就是林娘子一个人撑着,林娘子的娘家大哥、侄子人都是好人,做些具体的事儿也还好,但遇上这样明显有人针对林家的事儿,恐怕就没了注意了。不过,这些还是等着先应付了眼前这一桩子事儿,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再回去商议吧,不行就让大舅爷去回春堂请教一下廖三少爷,依着廖三少爷对林娘子的上心程度,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只要能请动廖三少爷出手,这些人的小小伎俩根本不够看的。

大兴的一番话暂时安抚了人心,接下来收罗布麻进行的很顺利,人们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来。因为人少了,刚过申时就收完了。

张罗着把新收的罗布麻送进东跨院,交给青山家的。刚刚刘满银和林子两个哥哥嚷嚷的挺大声,东跨院的帮工们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看到大兴送进来的罗布麻也比往日少了许多,难免都有些惶惶的。

青山家的就借着交接罗布麻的机会,低声询问起大兴情况来:“这罗布麻要是都被人抢着收了去,咱们家可咋办啊?”

大兴尽量保持着神­色­镇定,答道:“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活计,咱们东家娘子不会亏了咱们的!”

青山家的点点头,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没有消退。其他人也难免惶惶,特别是泉哥儿和林子,事关他们自家的事儿,更是一脸浓重的忧­色­。

看众人情绪不对,大兴稳了稳神,扬声道:“大伙儿不用担心,这事儿就是那个小人在背地后里使坏,但咱们东家待人一向公允,收货时称杆子上、银钱上都宽裕,价钱也给的不低。这会儿也就是一时看到多那两文钱,有些人动了心思,但过上几日,就会知道还是咱们林家好了。再说,咱们还有双花要晾晒分装,过几天还有其他药材要收……大伙儿尽管放心吧,不会少了大家伙儿的工。呵呵,大伙儿做活吧!”

听了大兴这一番话,众人的心才算略略宽了些,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各自的活计来。

大兴又看了一会儿,就匆匆转回东院一进的东厢。邱晨走的急,连搬房子都没赶上,这房屋分配上也只是当初与杨树勇、刘氏略略说了几句。当初大兴也曾提议让杨树勇在正房西屋的书房会客,可杨树勇执意只在东厢房的堂屋,还说,这么宽敞的东厢,家具布置都好,比家里强了多少倍,哪里还用再去正房。

大兴知道杨树勇是自称不是林家正主子,才不去正房,更觉得杨树勇憨厚却有分寸,虽然思谋明显不够,却总是敬着,当正儿八经的主子看待。

进了东厢,就剩下杨树勇一个人在东厢堂屋里转圈圈,并不见刘满银和大林的两个哥哥,想来是已经走了。

正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的杨树勇,一见大兴进来,连忙停了步子,一脸愤怒焦虑地道:“那些人太不缺德了,这就是明摆着看咱家挣了钱,要抢咱们的生意了……他们能涨了两文钱,要不咱们也涨价钱?”

收购价多两文钱是关键,但处理的这件事的关键却不是涨价。若是林娘子在家,这个时候再能推出两种新药是最好的,一来可以拉低人们对罗布麻的看重,二来也可以表示林家收药的长久,从而增加人们对林家的信任度。

所以,大兴并不赞成提高收购价格来应对这一场麻烦。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仆从,还是刚刚过来没多久,根本谈不上主家信任的仆从,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直。

在心里过了一下,大兴试探着道:“舅爷,这事儿我觉得光涨价不行!”

“涨价不行,那还要咋做?”杨树勇心急之下就有些急躁起来,“今天刘满银和泉子哥俩可是一斤都没收回来,再不赶紧想办法,只怕咱们明儿后日的,就一斤也收不到了。”

大兴走上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杨树勇,半拉半扶地让杨树勇坐下,这才道:“舅爷,刚刚刘满银和泉子哥俩也说了,那些人不但涨了两文钱,还老­嫩­叶子都要,枝梗也没咱家把得严……这样弄下去,不说别的,做出来的茶叶绝对不如咱家的好。质量不好,价格自然也就卖不上去,他们的买卖做不长。所以,舅爷您先稳稳神,咱们慢慢商量着,总能找出个应对的法子来。”

杨树勇运了运气,又大口喝了一杯茶,这才觉得心口的火气平复了一些。抬眼看到大兴额头上的汗珠,衣领和后背也透出了一片汗渍,连忙道:

“行了,你在外边忙乎了大半天,又累又热的,也先倒杯茶喝了,咱们再商量!”

大兴的嘴角就展开了一个由衷的笑意,连声答应着,拎了茶壶先给杨树勇添了杯茶,又倒了一杯自己端在手里喝了一口,到底没有坐。

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大兴开口道:“大舅爷,这事儿我有点儿想法,您听我说说?”

杨树勇抬起头,看着大兴道:“你说,你说!”

“说起来,咱们家这罗布麻生意如今也只算个小头儿了,但却关联着刘家岙乃至四围好几个村子,所以,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不然会失了人心。”

杨树勇点点头,叹口气道:“这个理儿我懂,所以,才头疼这事儿该咋办。既不失了人心,又把生意揽回来。”

见杨树勇能够听进话去,大兴略略放了点儿心,附和了一声,道,“收罗布麻的事儿,是东家娘子跟回春堂签下的买卖。出了这种事儿,不仅仅关系着咱们家,也关系着回春堂的生意……舅爷,据刘满银和泉子哥俩说的话,那等粗制滥造的货­色­,回春堂是绝对不会收了去砸自家买卖 ...

(的,是以,那些人收了罗布麻去,一定不是卖给回春堂。这样,若是咱们断了货,回春堂也就断了货,同样影响到生意,而且只会比咱们家更重。”

杨树勇仔细地听着,大兴说完好一会儿,杨树勇才点了点头:“嗯,是这么个理儿……那么,咱们就该去跟回春堂传个话,让他们去查一下究竟是什么人又眼红罗布麻声音伸了手……咱们再商量出个挣罗布麻货源的法子来……哎,大兴,你赶紧的去套车,咱们趁着时辰早,赶紧去趟清水镇!”

看杨树勇能够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大兴也格外欢喜,连忙笑着应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水,转身而去。

跟着杨树勇虽然还不到半个月,但大兴却看出来了,杨树勇是真心待人好的,而且­性­格宽厚,能听人言,跟着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有太大的发展,却格外安心。相对于几乎只见了一面的林娘子,大兴反而更喜欢自己有这么一个主子。那位林娘子看似随和,其实却很是高傲,等闲人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大兴去套车,杨树勇进了二进院跟刘氏说了一声。因为刘氏居于二进院,加之刘满银几人来的时候,刘氏正在歇午觉,是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事情,听杨树勇要去镇子上,也没在意,只嘱咐他尽早往回走,省的天黑了看不清路。

杨树勇自然答应着,转身出了门,上了马车,就由大兴赶着车匆匆往清水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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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东跨院里,青山家的炒着罗布麻,庆和家的和玉香揉捻晾晒,兰英带着秀儿择菜洗菜,给帮工们准备晚上的饭菜。

原本罗布麻数量多的时候,兰英也会过来帮把手,今儿罗布麻少了,她仍旧习惯地走了过来。

“满囤嫂子,你今儿就歇会儿吧,就这么些货,我们几个没多会儿就炒完了!”青山家的一边翻炒着锅里的罗布麻,一边和兰英说话。

兰英倒也没抢着做活儿,就手翻着一只竹箪上的罗布麻,一边儿和青山家的几个人说起话儿来。

罗布麻被抢的事儿,她们帮不上啥忙,也不好乱说话,就聊起来各家的事儿来。

兰英­性­格爽朗热心,与青山家的、玉香都相处的好,三个人就说起了送六月六伏礼的事儿。安阳府有个风俗,结婚后的姑爷每年六月六要给岳家送‘伏礼’,就是送消暑之物。因为谐音‘福礼’,是以颇受重视。其实一般的人家拿上几只甜瓜、或者两斤绿豆,也能送趟伏礼,这就看各人家里的条件而定了。

提起这件事,青山家的和玉香都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脸来。

青山家的道:“往年不是送两斤绿豆,就是送几个自家种的甜瓜去,想孝敬孝敬爹娘都有心无力。今年啊,咱们手头宽快了,青山也主动跟我商量,我们就买了两丈细棉布,十斤绿豆,二十斤白面,还有三斤猪­肉­。今儿上午我那口子就去给我娘家送去了。唉,这么些年,总算能让爹娘跟着沾点儿光,吃顿好的,穿件子好衣裳了……”

“嫂子,这是好事儿,别想原先的事儿了。”玉香看青山家的提起过往面露悲戚,劝慰了一句,也抿着嘴儿笑道,“我们第一年,也不知道买啥,我就让他买了几斤绿豆一袋子白面送回去。还带了五百个大钱给我娘,要是我娘想吃啥买啥,有了钱让她自己个儿买去。”

青山家的就笑:“还说不知道,这比我们想得还周到。有了钱啥买不来啊!”

几个人唧唧咯咯地说笑着,似乎忘记了中午的事儿。兰英一转眼,就见庆和家的埋头揉搓罗布麻,很异常地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也没有多想,笑着问道:“庆和嫂子,这眼瞅着六月六了,你那女婿给你送了啥礼来啊?”

本来大伙儿凑一起,说说你家说说我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再说,庆和家的大闺女春红刚刚嫁入镇上的大户人家,也正是招人询问的时候,兰英问这么一句,完全没有恶意的。

却不想,就是这么一句丝毫没有恶意的一句问话,却招来了庆和家的不快。

她撇撇嘴,硬邦邦地呛声道:“人家王家可不是咱们村里的庄户人家,哪里兴送啥伏礼啊。再说了,我也不稀罕那几个瓜果,两斤绿豆的。”

这话一出口,非但问话的兰英脸­色­难看,就连青山家的和玉香的脸­色­也变了。‘几个瓜果’‘两斤绿豆’,这不是把她们两个也捎带上了么?谁招惹到她了?

玉香小媳­妇­脸皮儿­嫩­,还不好意思当场说道啥,青山家的和兰英却都是老媳­妇­了,没了这层顾虑,立刻就不­干­了。

兰英诧异道:“庆和嫂子,你这是吃了横立草了咋地?从哪里受了气,冲着我使作上了?我可没招你惹你,更没有做啥对不住你的事儿啊!”

青山家的也紧跟着道:“庆和嫂子,我们是看在庄邻乡亲的份儿上,才敬你一声嫂子。你要是攀上了高门大户的女婿,看不起咱们这些乡下人就尽管直说,用得着这么挑着撩着的吗?我们过的穷,哪怕是给娘家送几个歪瓜裂枣,送一捧绿豆,那也是我们有心惦记着老人。我们家老人不嫌乎就行,可用不着你说啥风凉话!我们又没攀着大户人家的女婿,送不起咋了,那也是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汗珠子摔八瓣儿正明公道挣来的,谁也说不着!”

要说兰英那话还只是诧异的话,青山家的这话就说的很不客气了。

庆和家的本来那句胡一出口,也有些后悔,自觉失言,只是没等她再赔礼道歉,兰英和青山家的就一个质问,一个针尖儿对麦芒儿地说了一顿,庆和家心里那丝儿悔意立刻就不知所踪了,火也登时升腾起来。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自从春红嫁去王家,只在新婚后回了一趟门儿,匆匆地吃了顿饭就走了,再之后,莫说春红没回过娘家,就连信儿都没捎回一个来。时间久了,作为亲娘,庆和家的难免挂念闺女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应不应心,有没有受难为……忍不住的,前天正好庆和要去镇上买点儿东西去给岳家送伏礼,庆和家的就嘱咐丈夫去王家看看女儿。为了怕女儿被婆家看不起,还特意让丈夫买上几包点心拿上。

可没想到,庆和是去了王家,也买了几包点心,也进了门儿,就是没见上自家闺女。闺女的婆婆和女婿都说,春红身子不舒坦,躺在床上不方便见客!

庆和是个憨厚的,虽然也惦记闺女,但又怕婆家不好好待承闺女,又想着闺女嫁进婆家,就是人家的人了,是以婆家不让见,他也没强求。可他把这个信儿带回来一说,庆和家的就恼了。哪有娘家爹看自家闺女还有不方便的一说。更何况,越是知道闺女病了,庆和家的就越担心起来。春红未出嫁之前,在家里吃不好喝不好的,身体却一直好的很,一年到头都不带有个伤风的,咋就嫁进王家不到俩月就病的起不来床了?这得多重的病啊!

庆和家的当晚上就想着来林家请一天假,第二天她去趟王家,怎地也要见见自家闺女,看看是啥情况。亲爹说不方便,亲娘可不能再说什么不方便了吧?

可没想到的是,当晚上,一直没上 ...

(门的女婿却黑灯瞎火地来了,还带来了几匹锦缎几坛酒。这人来了、礼到了,庆和两口子心里的气也就平了一些。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春红女婿却是为了罗布麻生意来了。

当时春红女婿说的是,家里的生意都是春红婆婆管着,他们小两口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就想着自己做点儿生意。可他们从来没自己单独做过生意,一时拿不定主意做啥生意好,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如今大卖的罗布麻。春红女婿这回上门,就是向岳母求教的。

事关自家闺女,庆和家的思虑再三还是把自己个儿知道的事情都跟春红女婿说了。并一再嘱咐春红女婿,林家就收刘家岙和四围村子里的,让他们避开这些村子,去南边儿收,两厢里也省的闹出什么事儿来。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女婿答应的妥妥的,转过天来,林家的罗布麻货源就被人高价截了去--这不让庆和家的想起自己的女婿都难!

庆和家的心里憋屈,惦记闺女,又想起女婿做的这不地道的事儿,这心里简直如烧了一把火,让她焦急担忧,还隐隐地觉得没脸亏心,­性­子自然就焦躁起来,这才无故呛声了一句。

这会儿,听青山家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闺女嫁进富户说事儿,庆和家的更像被人掏了心窝子,登时大怒。

啪地一声把手里正揉搓的罗布麻掷在竹箪子里,一边儿挺直了身子,瞪着青山家的就开骂了:“你家日子好过不好过,管我啥事儿?我可没点着名儿说你,你心惊啥?再说了,我闺女嫁进了富户咋了?那是我闺女有福气,你眼红也白眼红,就凭你这个老黄瓜,还想指望着再嫁个富户嘛?真真不知羞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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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林氏娴娘

( 第一百一十一章林氏娴娘

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住邻居,两家也一直交好,之后,两人又一起经兰英举荐来到林家帮工,关系就更密切了一步。『』虽说,庆和家的平日表现不如兰英厚道爽快,也不如青山家的懂进退,但给人的感觉还算朴实厚道,但自从春红嫁入王家,庆和家的就有些张狂,每每都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了一等,每每说话办事就有些强硬不讲理,周边的人渐渐地对她都有些疏远,这让庆和家的也不好过,却总觉得是别人眼红她找了个好女婿……矛盾一点点积累,终于在这一天爆发。

眼看着青山家的和庆和家越吵声音越大,越骂越难听,眼看就要撕扯起来,兰英和玉香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上前一人拉住一个,兰英又招呼刘占祥几个:“赶紧的,过来把她们俩拉开!”

刘占祥是有家室的人,上前拉扯­妇­人们难免有些顾忌,林子和大壮、泉哥儿却不用顾忌谁,几个小子一拥而上,很快就把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拉开来。泉哥儿和大壮两个拉扯着庆和家的,一直拖到跨院儿南边的休息棚和厨房这边,按在一个小凳子上。

大壮笑着道:“庆和嫂子,你消消火儿,这可不是在别处……东家正烦着呢,你是明白人,可别在这种时候添火……真的做的太过了,就是现在舅爷和老太太不咋样,等东家娘子回来,也会有个说法。”

“咋地,你小子也教训起我来了?”庆和家的一口气没出来,听到大壮的话不顺耳,当即厉声质问。

大壮却并不上火,笑嘻嘻地摆摆手:“我是小的,哪敢教训你啊,我就是说几句实话,你听不听得,那就是你自己个儿的事儿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庆和家的,只转了头和泉哥儿说话,把庆和家的晾在了一边儿,想发火都找不到目标了。

另一边,兰英和玉香也安抚住了青山家的。

兰英低声道:“她不知好歹,你也跟着犯糊涂?海棠不在家,把这一块托付给我们,这么闹了算咋回事儿?等她回来咱们可没法交代。她就是说句什么不中听的,咱们就当听不见不就行了,理会她­干­啥!”

玉香也小声道:“青山嫂子,你消消气儿,咱们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给东家添烦恼了。”

兰英也立刻道:“就是啊,你消消气儿,我帮着你,赶紧地把药炒出来。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也不能给树勇大哥和婶子添事儿。”

青山家的抹了把眼睛,把眼角的泪珠子抹了去,却仍旧恼的很:“你说,不就问了一句她女婿送的啥伏礼,这话儿有啥犯碍的,惹得她那样儿,连带着大伙儿一起扫进去……我知道,东家娘子让我炒药,她心里不服气,憋着一口气呢。这会儿找茬使作出来了……”

兰英拍了她一把,笑嗔道:“你胡说什么呢!行了,赶紧擦擦脸,别哭眼抹泪的,我去给你端盆水来洗洗脸,咱们一块儿把药炒出来再说。”

青山家的一向懂进退知深浅,也知道在东家遇上麻烦的时候,闹大了就是往林家人的火上浇油,那才是找不自在了。是以,虽然还是委屈气恼地止不住泪,却仍旧抹着眼点了点头。

这边兰英和玉香安抚住了青山家的,端了水给她洗了脸,三个人就开始继续炒制罗布麻,晾晒双花,刘占祥和二魁也招呼泉哥儿、林子、大壮继续工作,各人忙忙碌碌地,只把庆和家的撇在那边,就连秀儿也低着头洗菜,躲避着她的目光。

一下子,庆和家的觉得被完全孤立起来,愤怒而悲凉,夹杂着亏心之后的焦躁不安和惶惑惭愧,哪里还坐得住,忽地一声站起来,也不和众人打招呼,狼狈地跑出了林家。

兰英抬头看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当初是我把你们俩拉过来的,真是没想到闹成这样儿……”

青山家的这会儿也渐渐平复了情绪,嘴­唇­翕动了片刻,终于道:“满囤嫂子,都是我­性­子暴,没忍住!”

兰英收了脸上的感叹,笑着拍了拍青山家的:“这会儿想过来了?算了,这事儿也不是你愿意的……”

青山家的点点头,有些担忧道:“东家娘子这都走了十来天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兰英笑着点点她道:“行啦,海棠不是那不明白事儿的,今儿这事儿确实不怨你,她回来了也不会怎么样你!”

一场闹剧仿佛就此结束了,东跨院里虽然没了平日的欢声笑语,可各自也都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东院正屋里,刘氏看着进门的青杏,淡淡地问道:“吵完了?可听出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吵起来的?”

青杏点头道:“嗯,庆和家的走了,其他人又都做工了……吵起来的原因我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是青山家的说了句什么,招惹着庆和家的说了些难听的话,两人就吵吵起来了。ww”

刘氏点点头,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继而吩咐道:“和顺子说一声,庆和家走了,就先在家里歇几天吧。海棠不在家,这事儿我老婆子也不知道咋处置,就让她等着海棠回来再说吧!”

青杏应声而去。

刘氏脸上的淡定沉着,也在青杏离开后垮了下来,露出一脸的焦灼和担忧来。

与此同时的村西刘家,三进院的西屋中,刘永业正立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一名小厮匆匆走进来,见刘永业在写字,不敢打扰,只能垂手站在旁边。好一会儿,刘永业才写完字,把笔往笔架上一搁,又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手书好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头淡淡道:“怎样?”

小厮立刻扬起一脸的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回三少爷,那林家都慌了。两家去村外收货的,一点儿没收上来,村子里的人也走了一半儿……刚刚小的回来的时候,听着林家人吵吵起来了,嘿嘿,还是少爷算无遗策,几句话,就让林家乱起来了。”

“胡说什么,林家出了事儿和我啥关系!”刘永业呵斥一声,把个小厮训得连连认错,这才换了脸­色­道,“去收拾收拾,咱们回县里去!”

“三少爷?现在回县里去?这都快酉时了,不等到县里就黑天了……”小厮诧异道。

“让你去就去,到不了县里不会再程家店投一宿啊……”刘永业又呵斥了一句,小厮这才恍然大悟状连连答应着,转身飞奔了出去。

既然,安排的事情已经发作了,他还留在家里做什么?他要躲的远远的,任谁也不会想到,林家的生意出了麻烦与他刘三有关!那林娘子身后毕竟还有个府台公子,万一替林娘子出头平事儿,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嘿嘿,要找,就去找镇上的姓王的那傻瓜吧!要不去找同知公子高兰芳……那才真是坐山观虎斗,­精­彩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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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个女孩子如此顽强的求生,邱晨在不忍中又添了一层敬佩,敬佩生命的顽强,敬佩这个年轻女孩子求生的坚韧!

如此坚韧顽强地努力 ...

(要活下去,这个女孩子一定是心有牵挂吧!就是不知是家人让她如此牵挂,还是别的……若不是遭逢危机,照这个女孩子的年龄,十五六岁,正是哪个少女怀春的豆蔻年华,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也或许已经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幸福而忐忑地憧憬起自己的新生活来了吧!

不管怎样,再让邱晨将这个女孩子就手丢下,或者随便找个陌生的庄户放下,她都做不到了。

虽然是个女孩子,但考虑到邱晨毕竟体弱,李震北还是把女孩子指给一个体格较瘦小的镖师,让他将女子背负在身上,带着上路。

如此安排已经很是照顾了,邱晨也没有异议,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就与几位镖师一起上马,匆匆往北行去。

虽然昨日没有遇到匪徒阻截,但在以匪患著名的燕云山脉,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有尽快出了山,才能让人松口气。

当巳时末,众人行出燕云山脉,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也让众人提着的心真正放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镖师中经历过上一次生死危机的人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一次居然如此顺利!

李震北却仍旧不敢放松,招呼着大伙儿又向北行了三十多里,确定远离了燕云山脉,真正安全了,这才选了一片面积不大却水质清澈的湖泊停了下打尖儿、吃饭。

众人纷纷跳下马背,那名背负着女子的镖师却仍旧坐在马背上,苦着脸嚷嚷:“嗳,我说,过来个人帮帮忙啊!”

松了一口气的镖师们就哄然大笑起来,有那年纪大些的就开玩笑道:“让你小子背着个大姑娘还有啥不如意的,照我说,你小子背也背了,不如等这姑娘醒了,就娶回去做婆娘好啦!”

李震北黑着脸瞪了那人一眼,大步走过去,帮着那背人的镖师解了身上的布带,把那仍旧昏迷的女子放下马背来。

邱晨也已经活动了酸麻的双腿,这会儿也走过来,对李震北道:“李镖头,麻烦你帮我把她抱到那边儿去,我给她洗洗。我看着她只是饿昏了,沾点儿水说不定就醒了!”

李震北没有异议,抱起那瘦的皮包骨的女子,沿着湖泊走了一刻多钟,这才在一丛灌木后边停了脚步。

“林娘子,你就在这里给她洗吧。我在那一边儿等着,有什么事儿,或者洗好了,你喊一声就行!”

邱晨连忙应下来,又就自己的任­性­道了歉,李震北叹口气道:“山里实在是凶险,我也是怕再遇上什么事儿……真能救人一命,总是好事,林娘子就不必介怀了。”

说完朝邱晨拱拱手,转身走向灌木丛另一边去了。

邱晨怔了怔,这才蹲下来,抱着女子往水边挪了挪,从怀里掏出一瓶皂液来,借着湖水,给女子洗起头发来。

也不知是不是湖水的清凉唤醒了女子的意识,还是早上邱晨喂的那些食水起了作用,邱晨给女子头发倒了皂液揉搓一番,正用清水冲洗泡沫呢,就听得极细微的一声轻哼。

她的手指一颤,心中欢喜非常地转身看过去,就见女子的眼睛虽然还没睁开,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者心怀悲愤一般。

邱晨一看,就知道女子就要苏醒了,心中欢喜的同时,连忙快手快脚地把她的头发冲洗­干­净,拿了一条布巾子擦拭了,又洗过布巾,轻轻地擦起女子的脸颊来。

“嗯……”女子又是低吟一声,眉头皱了皱,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刚刚张开眼,女子似乎还有片刻的茫然,随即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之事,脸­色­一变,猛地挣扎起来。

邱晨怕她此时身体虚弱,挣扎着再伤了自己,连忙伸手将她紧紧地抱住,一边轻声安抚道:“姑娘别怕,别怕……”

见那女子明明看到了自己,却仍旧不停挣扎,邱晨才猛地想起自己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连忙道:“别怕,我是女人,为了外出行走方便才着了男装!”

听了这话,那女子才停止了挣扎,张大着惊恐未退,因为瘦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安静下来,低声道:“谢谢姐姐!”

邱晨见她放松下来,神志也清醒,说话也清楚,也松了一口气,也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看清形也一定不容易……行了,你也别想那些了,如今我们已经出了燕云山脉,你若是能够动,就坐起来,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你吃些东西,恢复恢复体力,再说别的。”

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枯瘦­干­黄的脸颊居然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点了点头,邱晨扶着她坐起来,靠在那丛灌木上,然后自己起身,匆匆往回走去。

她刚刚只是想着带女子过来清洗一下,并没有带食物过来。而且,女子醒过来,也该和李震北说一声。

绕过灌木丛,李震北已经闻声站了起来:“醒了?”

邱晨点点头:“醒了,但还是没有­精­神力气,我去拿些吃的,让她吃一些,再问她的来历身世吧!”

问了来历身世,才好确定怎么安置,李震北也并不勉强,只道:“林娘子在这里吧,我去给你们拿­干­粮过来!”

邱晨笑着道了谢,又道:“把我的褡裢拎过来就成!”

昨天两顿饭,李震北亲见了邱晨的褡裢像万宝囊,装了不少食物,于是了然的笑笑,转身去了。

邱晨没有赶着回那女子的身边,而是慢慢走到水边,撩着湖水洗了洗手脸,清凉的湖水浸湿了脸庞,也让她烦躁的心平静了一些。

只希望,杨树猛和林旭几人都好好地,她去了能顺顺利利地把他们接回家!

经过这一番折腾,对于什么攀高枝儿,找护身牌,她是真的不想再做了。之前还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总是想得过于简单美好,可忽略了这个世界鲜明而森严的阶层观念,忽略了这是一个皇权、官权至上的时代,老百姓根本没有多少自由和权利,稍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反正,如今与云家合作,在安阳府地界也算是有了靠山,基本上不用怕有人再算计他们家了。她就带着林家、杨家好好地把制皂作坊开起来,挣些钱,买上些田地,安安心心地做个‘田舍翁’,悠然自在,与世无争,也很不错!

“林娘子!”李震北的声音在近旁响起。

邱晨连忙收敛心神,回头从李震北手里接过褡裢,笑着道:“多谢李镖头包容,这周遭视野开阔,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李镖头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赶快去吃些­干­粮歇息歇息吧。”

李震北四下里张目看了看,确实如林娘子所说,湖泊周边很远都是平坦开阔的地形,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连树林子都没有,也确实藏不住什么人,也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朝邱晨拱拱手道:“离得不远,林娘子有事喊一声,也能听到!”

邱晨应下,李震北才转身回了镖师们那边。

邱晨则拎着褡裢儿,绕过灌木,来到那名女子身边。也挨着女子找了块石头 ...

(坐下来,从褡裢中拿了一只火烧,递给那女子:“这里没有别的食物,你先将就着吃些,等晚上再宿营的时候,生堆火做点儿热食。”

女子眨眨大眼睛,略有些局促道:“这已经很感激了!”

说完,又道:“小女子家里姓林,名唤娴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邱晨笑笑道:“我娘家姓杨,夫家姓林。你叫我杨姐姐也成,林嫂子也成,不行,如其他人叫我林娘子也可以……”

那女子似有些吃惊,看着邱晨喃喃道:“杨姐姐居然已经嫁人了……”

这个反应让邱晨有些意外,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个时代,嫁了人的女子讲究的是在家相夫教子,安守家园为德,抛头露面的女子多多少少都会引来别人的非议。相对的,未嫁的姑娘仗着爹妈的宠爱,处境还稍稍好一点儿,偶尔能够跟着家人出来一趟。是以,这个,林娴娘才会如此吃惊吧!

邱晨笑了笑,没有搭话,只把手中的火烧塞进林娴娘的手中,然后,拿了两只水囊去到湖边,选了一处清澈­干­净的水面,清洗了一下水囊,然后给水囊灌水。灌满了一只,邱晨先喝了一口,入口的清凉甘甜,让她禁不住感叹,在现代,已经很少能够找到这种捧起来就能喝的水源了!满眼的污水横流,臭水四溢,还有灰暗的天空,令人窒息的空气……

呵呵,如此看起来,来到这个地方,似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自己安慰了一番,邱晨放松了心态,拎着两只水囊转回来,将一只递给林娴娘,然后开始就着清水吃起­干­粮来。

火烧本就是用炉子烘烤的面食,比较­干­,经过近两天的时间,更加­干­硬了,咬一口在嘴里硬邦邦的,咀嚼起来都特别费劲儿。而且,这种面火烧就是白面烘烤的,连点儿滋味儿都没有,又­干­又硬,真是有些难以下咽。

但邱晨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在这种条件下,根本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哪怕再难以下咽,她也会努力地多吃一些,从而尽量地让自己的体力保持在最好的状态。虽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燕云山脉,可到达怀戎还得在野外过一夜。即使到了怀戎,等待她的也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副状况……她由不得自己的矫情娇气,她必须保持最旺盛的体力和­精­力!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吃了­干­粮喝了水,邱晨见林娴娘吃了些东西,­精­神也比刚刚又好了些,就开口询问起她的来历,想着若是林娴娘的家不许绕远路,就直接把她送回去。不然就只能将她带去怀戎,再打发人送她回家。

林娴娘没有回答,先挣扎着跪倒在地,就给邱晨磕头谢恩。邱晨最见不得这种事儿,连忙伸手把她拉住,一边道:“我做的事儿真是顺手而为,只不过是个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不算什么,你别这样。”

又催促道:“你还是说说你的家在何处,若是不远,我们也好把你送回去!”

林娴娘不能磕头,却仍旧郑重了神­色­道了谢,这才道:“我的家人若无意外,应该还在凌山卫!”

凌山卫?听起来像个卫所的名字。只不过,邱晨对这个世界的地理太缺乏了解了,北方边境的卫所何止几百,单单一个名字她是完全没有概念。

她又问林娴娘,林娴娘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距离怀戎大概有一日路程!

一日路程,说起来不远,但还是不能让邱晨抛开对家人的惦念,去专程绕路去送一个不相­干­的人。

暗暗叹口气,自己果然还只是个伪善的人啊!

却仍旧对林娴娘道:“我们一行正要去的也是怀戎。这样,我们且带林姑娘去怀戎。林姑娘身体如此虚弱,到了怀戎也正好找个郎中给林姑娘瞧一下。确定无碍了,我再安排人送林姑娘去见家人。林姑娘觉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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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凌山卫

( 第一百一十二章凌山卫

林娴娘能被救了­性­命,邱晨又答应把她送回去见家人,她还能有什么异议,自然是连声答应下来。ww

和林娴娘商量好了,邱晨自然要把商量的结果和李震北说一声,即使她是雇主,这种额外的劳动邱晨也打算多加些劳务费,可也得和人家镖师们说一声,不管怎么说,送林娴娘去见家人,总得镖师们劳心劳力才成,邱晨和林娴娘两个人可连一个认识路的都没有。

没想到,林娴娘自己说不清楚凌山卫的具体地址,李震北却知道。

一听凌山卫,李震北就道:“凌山卫倒是不需要多走多少路,就在怀戎西南四十多里处,咱们明天到怀戎的时间比较宽裕,在路上稍稍绕一点就成,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并不需要绕多远,邱晨也愿意尽快把林娴娘交待给她的家人,也省的到了怀戎还要分出­精­力来安排她。

只是,想起林娴娘的身体,邱晨终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凌山卫有没有郎中……这位的身体,还是找个郎中给看看才好!”

“凌山卫是卫所驻军所在,人口不少,还有不少商铺,比清水镇也不差什么,只不过……”李震北自从听说凌山卫,脸上就有一丝异样,只不过,邱晨没有注意到。

听到这里,邱晨再想着别的,也注意到了李震北的异样,不由开口道:“不过什么?是不是太让李镖头为难?”

“那倒不是。只是,那凌山卫毕竟不同于清水镇,凌山卫居住的人口除了驻军外,就是发配边关的流放犯人……普通的老百姓却是很少的。”李震北说到这里,看着邱晨一脸惊讶,却并没有太多的害怕担心,于是又道,“我想着,这位林姑娘不说家在凌山卫,而是说家人在凌山卫,是不是……她和家人都是流放的?”

邱晨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暗暗吸了口凉气。

这个时代,流放边关的犯人不少,但普通犯人也就是谁犯罪谁流放发配。什么人才会一家子都流放?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官员犯罪,往往会让家人连坐。

邱晨还记得的从史书中看到过无数次的一句话--‘男子满十五者,斩!男子不满十五者及­妇­人,流放边关。’

这一刑罚,到了清朝,还往往会多一句--‘给披甲者为奴’!所谓的披甲者就是兵士。让一些曾经的官夫人官小姐给兵士做奴隶,其命运可想而知!

“那,那流放者不是应该集中关押管理么?怎么会流落到燕云山中来?”邱晨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震北诧异地看了邱晨一眼,挺奇怪林娘子懂得挺多,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不过,转念,他又想到,这位林娘子懂得多,也不过是看得书多一些,外出远行的见识经验毕竟少的很,不知道这些也难怪。

于是,耐心地给她解释道:“流放者一般押到流放地后就与普通百姓一样集结居住,给军方做些重活累活,不能随意离开流放地,却并没有专人看管。再说了,两个月前这边刚刚受了戎人的劫掠……”

李震北话没说完,但邱晨却了解了他没有说出的意思。

戎人掠边,普通百姓军队都不一定能顾及过来,对于这些没有任何政治权利,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犯人,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两人都默契地结束了这段谈话。

在李震北来说,他想的是,不论这个林娴娘什么身份,估计林娘子都不会撒手不管,怎么也得将人送回凌山卫去,他也没必要多废话。

而在邱晨来说,这种连坐无辜人员的律法,让她在心理上还很不适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虽然,她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与杞人忧天没有两样。她就是赚再多钱,找再大的靠山,也没办法改变这个社会的基本现状。多说无益,也就发挥鸵鸟­精­神不说,从而企图让自己不去想。

两人没有多说,可也算是默认了。于是,一行人再次上路。

之前,林娴娘昏迷中,让镖师带着她没什么问题;如今,林娴娘清醒过来,再让一个大男人带着她,就有些不方便了。于是,林娴娘就到了邱晨的马上,因为她刚刚清醒,身体虚弱的很,邱晨还是仍旧用布带将林娴娘捆在自己身上,以免路上林娴娘受不住累摔下马去!

在连云山脉中多走了半天,如今出了山,一行人的速度也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急行军。

邱晨这几天来,作为一个女人能够同男人一样骑马飞奔,还从未叫苦叫累,其坚韧和忍耐力,已经让镖师们暗暗赞叹佩服了。

今儿,又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饿的皮包骨,甚至还之前还一路昏迷的女人,连马都不会骑,被人绑缚在身上带着骑在马背上,居然也是一路没有哼一声。等夜­色­来临,众人停马宿营的时候,就发现林娴娘虽然面无人­色­,甚至下­唇­都被她自己咬的血­肉­模糊,却仍旧保持着清醒……

见到这种情形,就连之前暗暗嘟哝邱晨‘­妇­人之仁’的镖师,也说不出话来了。

林娴娘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一路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不要昏迷过去,这会儿从马背上下来,却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邱晨见她如此,忍不住道:“你受不住怎么不知道说呢,这是何苦……”

心里敬佩更深的同时,也难免愧疚。她心急赶路,下意识地把林娴娘的身体状况忽略了……

这一回,邱晨从包袱里拿了一只紫铜小壶出来,给林娴娘喝了一口。

强烈的辛辣和其中包含的微微苦涩,让林娴娘微微一愣,随即缓缓地将辛辣的液体咽下去之后,林娴娘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儿,然后就用细微的声音对邱晨道:“多谢姐姐……只是,姐姐的参酒珍贵,就不要给我糟蹋了。”

邱晨点点头,把铜壶的盖儿旋好,放回包袱里边,一边道:“你喝一口就好……倒不是说你糟蹋不糟蹋,而是你身体太弱,这酒­性­太烈,喝多了你受不住。等吃过饭,再喝,就能多喝一口了!”

见林娴娘还要说什么,邱晨抬手止住她道:“行了,这一路够你受的了,你先歇会儿吧。『』我能不能做点儿热的,待会儿给你吃点儿热乎的软食,也利于吸收。”

说完,邱晨将那张羊皮给林娴娘裹在上半身,自顾自地去镖师们那边去了。除了在燕云山脉中外,他们每一次在野外打尖儿或者宿营,都会点一堆篝火。只不过,镖师们没有邱晨要求那么高,点了篝火之后,顶多就是把馒头火烧放在火边儿烤烤,没谁想起烧水做饭来。毕竟他们这一行都是骑马疾驰,根本没带锅灶和粮米等物。

邱晨来到火堆旁,看了看情况,就趁着天边的落日的余晖,在不远处的一片水泊边上,伏着身子寻找起来。眼看着天最后一丝亮光都要消失在地平线下去的时候,邱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喜­色­。

不多时,她就捧着两只大大的河蚌转了回来。

“咦,这东西不好吃,腥的很!”一名 ...

(镖师看着邱晨手中的河蚌好心地提醒道。

邱晨不以为意地笑笑:“闲着也没事儿­干­,我做出来试试,若是好吃,湖里还有不少呢!”

说着,就挨着火堆边儿坐了下来,将已经被她洗净了河蚌用两根树枝撑着,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些河蚌不知在此生长了多少年,个头都极大,邱晨捧回来的这两只,小的也有四五斤的样子。

火苗舔着河蚌的蚌壳,没过多久,紧闭的河蚌壳嘣地一声,张开了。邱晨双眼一亮,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调料包托在左手中,右手捏着调料粉,均匀地撒在河蚌­肉­上面。随即,河蚌腥腥的味道似乎一下子淡了下去,继而是一股微辣的咸香飘散开来。邱晨又拿起一把绿油油的野草样的东西,撕扯成碎段儿,撒在河蚌­肉­上边,立时,刚刚的咸香中就多了一抹浓郁的葱香。

“噢,林娘子用的是野葱!”一个年轻的镖师恍悟道。

其他几个镖师都哄笑起来,“这味儿溢出来,谁不知道是野葱啊,就显摆你小子鼻子尖似的。”

邱晨也朝他们笑笑,用一些湿润的青草垫着,小心翼翼地把烤好的河蚌从火上取下来。

“你们谁的小刀子借给我用一下!”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三四把长短不一的刀子递了过来。邱晨也不挑拣,就接了挨她最近的一名镖师的匕首,把烤好的蚌­肉­简单地做了一下切割,然后挑了一点点放进嘴里……唔,鲜!香!真是挺好吃!

若是料汁再全一些,她还能烤出更加美味的蚌­肉­来!

笑着把匕首还给它的主人,邱晨笑着招呼镖师们:“我尝着还成,你们也尝尝看,好吃的话再去捞几只来,烤了吃。比­干­粮味道好多了!”

几个镖师刚刚闻到邱晨靠蚌­肉­的香味儿就有些忍不住了,这会儿邱晨一让,哪里还记得之前他们还嫌弃这东西腥味儿重啊,一哄而上,你抢我夺地,瞬间就把一只几斤的大河蚌给分吃了!

“唔,好吃!”

“嘶……香!”

“走,走,再去多捞几只去……”

几个年轻的镖师几乎没等蚌­肉­咽下喉咙,就等不及地跑向湖泊。年龄大一些的镖师们虽然也跟了上去,却要沉稳的多。

邱晨看着他们笑了笑,又把另一只蚌壳放到火上烘烤,然后,把空蚌壳上的残余东西清理下来,又跑到水边清洗了一番,这才返回火堆旁,正好,第二只河蚌也烤的开了壳,邱晨又一次如法炮制,撒上调料粉和野葱段儿,很快就又料理好了一只河蚌。

垫着青草把河蚌托下来,放在火旁,邱晨就返回去,叫醒昏昏沉沉的林娴娘,扶着她也来到篝火旁边,扶着她坐好,邱晨挑了一小块晾的不烫口的蚌­肉­,喂进林娴娘的嘴里。

“你试试,不能吃别勉强!”

林娴娘慢慢地咀嚼着,却微笑着摇摇头:“好吃!”

邱晨笑笑,把刚刚刷好的蚌壳取了一片,盛了几块蚌­肉­送进林娴娘的手里,让她自己慢慢吃。她自己则用另一片洗好的蚌壳盛了水,放在火上烧着,然后从褡裢里取出一小块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肉­­干­,撕成细丝,放进水中,待到水冒了热气,­肉­丝也渐渐散开之时,她又取了一块­干­硬的火烧,掰成小碎块,也放进水中煮上。

这种条件下,水沸腾与否已经不再重要,热的又松软的­肉­糊糊,已经比­干­硬的火烧好太多了!邱晨弄好了这些,林娴娘也正好把刚刚的几小块蚌­肉­吃完,然后,手里就换了一只垫着青草的蚌壳,里边是散发着­肉­香的面糊糊……

邱晨朝林娴娘笑笑:“吃吧,这虽然不是啥好东西,但对你现在来说,热的软的更好一些。”

林娴娘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容颜上淡然的笑,喉头禁不住地哽噎了,眼中也多了一层水光。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林娴娘就扯着嘴角点点头,慢慢地端起蚌壳,一点点地喝着里面的­肉­糊糊。

说起来,这么简单粗陋的条件下做出来的东西,实在谈不上多美味,林娴娘吃在嘴里,却觉得比她记忆中的任何山珍海味,珍馐佳肴都要鲜美可口的多!

邱晨自己吃东西,却是懒得弄这些,她用树枝串了一只火烧,伸在火旁慢慢地烘烤,烤到火烧两面泛出微微的焦黄,整个火热也烘热了,就举着火烧啃吃起来。

让一边喝着味道并不怎么样的面糊糊的林娴娘默默地垂了眼。

吃了一顿河蚌大餐,众人围着篝火或靠或躺地睡下了。因为有人值夜,大伙儿睡得也算踏实。邱晨也果如之前所说,又拿出小铜壶来,让林娴娘喝了两口参酒。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简单地清洗了,喝点水,啃上几口­干­粮,就再次上马出发。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连着吃了几顿饭,还是昨晚那几口参酒的效果,今儿起来,林娴娘的­精­神和气­色­都看着好了一些。这让众人也略略地松了口气。之前她那副皮包骨加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样子,着实让人不放心。不救也就罢了,既然救起来了,谁也不想看着被救的人就这么死掉不是。

此日,仍旧由邱晨背负着林娴娘共乘一骑,幸好胭脂体力比普通马匹好一些,这才没有影响到脚力。

到了午时,李震北和邱晨道:“再过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凌山卫了,咱们到那边打尖儿吃饭吧!”

连着啃了两天­干­火烧,邱晨早就啃得够儿够儿的了,一听能有热饭热菜吃,自然不在乎忍上小半个时辰饿,立刻毫不迟疑地点头同意了。

不过,考虑到背后这个身体太过虚弱,邱晨还是拿出小铜壶来,让林娴娘又喝了一口参酒。

不到未时,众人终于在一条山谷中,找到了凌山卫。

远远地看上去,一片密密匝匝的房屋,其中一切密集而整齐的,不用李震北介绍,邱晨也大概猜到了,应该就是凌山卫的驻军。挨着驻军的营房,有一片低矮房屋,有灰扑扑的土坯茅草房,也有木板搭建起来的木屋,只是无一例外的陈旧破烂。

就在这一片陈旧破烂的房屋中间,有一条弯曲儿却并不狭窄的街道。

临近凌山卫,李震北首先带著马缰跳下马背,其他镖师和邱晨,也跟着跳下马来。却留着林娴娘坐在马背之上,一行人牵着马,慢慢地朝着凌山卫唯一的街道走过去。

踏上街道,邱晨停下脚步,拍拍胭脂的脖子,让它慢慢地曲下前腿来,邱晨扶着林娴娘下了马。

“这里就是凌山卫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就不送你了!”

林娴娘似乎并不意外,略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给邱晨和众位镖师磕了个头,在邱晨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福了福,这才转身,慢慢地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看着林娴娘绕过一间木屋,看不见了,李震北拍拍手,招呼大家道:“走,咱们寻一个人家,吃些饭,还要在天黑前赶到怀戎呢!”

众人皆点头应承,牵了马匹,跟随着李震北走了一段距离,才看一个很简陋却挺宽敞的小院, ...

(树枝捆绑成的栅栏门上,挑着一面褪了­色­的布幌子--酒!

如此简陋的条件,不做食铺子,却做酒馆,想来也是因为临近军营的缘故。

邱晨等人进了门,因为过了饭时,小酒馆中也没有客人。掌柜的一个体格魁梧却清瘦的中年汉子迎出来,将众人迎了进去。

“掌柜的,有什么好菜给整治上来!”李震北出声吆喝着。

掌柜的倒是看着气度不俗,没有酒店掌柜惯有的谄媚笑容,只微笑道:“客官们好口福,昨儿晚上刚得了两只狍子,炖了一夜,炖的酥烂的。倒是极好的下酒菜!”

李震北笑道:“我们这十来个兄弟可都是饿了大半天了,掌柜的尽管送上来!另给我们筛上两壶好酒,给兄弟们解解乏!”

说着,递过约摸三两银子去,那掌柜的笑着接了,转身去后边收拾酒菜。

因为是炖好的熟­肉­,不过眨眼间,就送上来两大盘狍子­肉­,邱晨笑着向掌柜的要了两碟蒜泥和一碟醋,她自己调了一碟蘸料,默默地吃起来。

啃了两天­干­火烧,有酒有­肉­的,镖师们自然不客气,甩开筷子美美地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李震北又递了一两碎银子给掌柜的,谢过他的好酒好菜,一行人牵着马走出小酒馆,准备出发。

众人刚刚走出院子,听到马蹄踏踏呼啸而来,一行人连忙拉紧手中的马缰。静立以待,眼看着一队骑兵从军营驻地呼啸而来,跑到小酒馆前边时,骑兵队伍前方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紧了紧马缰,减缓了马匹奔跑的速度,朝着酒馆掌柜道:“林掌柜这生意不错啊!”

那位酒馆掌柜也笑着拱手施礼道:“还不是多亏了呼延千户的多多维护……昨儿得了两只狍子,小人炖的酥烂,呼延将军得了空,给小人一个脸面,过来尝尝!”

那位被称为呼延千户的军官脸上带着笑,却神­色­倨傲,挺直脊背端坐在马背之上,往前边看了看,这才淡淡道:“看吧,有空就来!”

说完,目光在牵着马的邱晨等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一扬手中马鞭,带着一队骑兵,再次呼啸而去,直冲出凌山卫的范围,片刻跑远了。

刚刚那位被称为呼延千户的人目光一扫而过时,邱晨莫名地觉得一阵心慌,似乎那眼神特别针对她一样。可,细细地搜罗了一遍记忆,她也没有想起海棠认识什么姓呼延的人,更没有听说林家、杨家有从军的。也就把刚刚那点儿异样感觉抛开去,只当自己是太敏感了。

另一边,李震北侧身像送他们出来的掌柜询问:“这些都是凌山卫的驻兵?”

掌柜笑着点点头:“是啊!”

李震北也不再继续询问,笑着向掌柜的拱拱手,辞别上马,也顺着那一队骑兵同一个方向,朝着东北方向的怀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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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回春堂。

杨树勇带着大兴赶过来的时候,已近申时中。回春堂中只有一名吃坏了肚子的病人看诊。

见是林家的人,林娘子的大哥过来,回春堂的人都很殷勤。陈掌柜亲自迎出来,笑着道:“杨大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杨树勇心中焦急,反客为主地拉了陈掌柜的手,略略躲开众人的耳目,低声道:“陈掌柜,出事儿了!今儿派往邻村里收购罗布麻的人都空着手回来了,有人以高出两文钱的价格,抢购罗布麻……”

一听这话,陈掌柜脸上的笑容也保持不住了。

若是别的药材、别的人家,别说一味药出现抢购,就是所有的药都出现抢购,他都不会出头管闲事儿。别的不说,清水镇就他回春堂一家常年收购药材,在清水镇地面上,任谁收了药材一般都会送到回春堂销售。多几家还可以挑挑好赖,降降价格呢!

可眼下被抢的是罗布麻,被抢了生意的还是林家……

想想自家三公子昨儿晚上回来时那副模样,他是真的不敢袖手旁观。更何况,林家的药材质量一贯良好,云连山罗布麻也早已经打出了口碑,若是蓦地换了别家的货,或者质量差的货,那可是砸回春堂口碑的事儿,他也绝对不会做。

陈掌柜略一沉吟立刻道:“可知是谁家抢收?”

杨树勇摇摇头道:“我得了消息,人家早就收了罗布麻走远了……不过,我想着,罗布麻是我们林家最先制出来的,外边虽然有人购买,但制作只怕还没有,是以,我猜着,抢了这罗布麻的很可能就在咱们清水镇,或者左近之处……所以,我想着让陈掌柜帮忙查一下,看看谁家买的罗布麻!”

陈掌柜听着杨树勇的解释倒是点了点头,抚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后,随即答应下来:“杨大爷,这事儿就交给我,只要是清水镇或者程家店的人抢购了咱们的罗布麻,我就能找出来……另外,那抢购罗布麻之人定不会抢一天收手,明儿势必还会再来。杨大爷看看安排个人去询问询问,说不定也能问出些消息来。”

杨树勇也是眼睛一亮:“要是问不出来,也可以跟着看看,这些人究竟是谁家的!”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确是如此。只不过,杨大爷安排人跟着的时候,一定嘱咐要小心行事,莫被人趁了手!”

这种事情,万一被人发现,打一顿都是轻的,杨树勇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自然点了头应承了,然后就和陈掌柜互相拱手告辞。

来清水镇的时候,杨树勇一脸急惶、担忧,这转回来,却因为有了主意,而变得轻松了不少。一路上和大兴说着明儿安排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回到了刘家岙!

还未进门,杨树勇刚刚从车上跳下来,看门的顺子就走过来向杨树勇禀报,说是庆和家的和青山家的吵了一架,气冲冲跑回家去了。

杨树勇得了寻找抢罗布麻生意罪魁的点子,心情大好之下,就听着顺子罗里八所地把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吵架的细节描述了一遍,然后渐渐地涌起一层不以为意来:“老娘们儿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闺女嫁给了镇上的富户罢了,就张狂的看不起村里的邻里百舍了……她既然跑回家,就由着她。只是再来的时候,得让她给个说法!”

说完自顾自地进门去了。大兴跟在杨树勇身后,却听出了些滋味儿。

相对于淳朴的杨树勇,大兴毕竟是在廖家多年,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见得多了,又最擅长听话听音儿,揣摩人的心思,把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吵架时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就察觉到了一点让人心惊的味道来。

于是就对往里走的杨树勇道:“大舅爷,小的突然想起一点儿事来,要出去一会儿……”

杨树勇头都没回,摆摆手道:“去吧。不过这就要吃饭了,你可赶紧着些!”

大兴自然连声答应着,匆匆出了林家。

前天晚上,刘家岙下了一场雨,今儿他们去镇上,路上还有些低洼的地方仍旧泥泞着。若是昨天有人员车辆进村,势必还有痕迹未曾完全磨灭……

大兴从林家出来,佯 ...

(装做随意溜达的往西走了一段距离,就来到了兰英和青山家的门前,再往前走二三十步就是庆和家的了。

果然,大兴在兰英和青山家的门口看到了两道仍旧很清晰的车辙痕迹。看那车辙深浅程度,最早应该是昨天晚上。

再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车辙停在了庆和家门外,然后大兴绕过两户人家,又绕回到林家通往村外的路上。池塘边林家铺了青砖,再往前,过了三­奶­­奶­家四五十步,青砖路就到了头,然后又有数条新旧深浅不一的车辙出现。浅而新的车辙,自然是他们今天去镇子上留下的,那些更深一些也陈旧模糊一些的车辙,应该就是直通庆和家的车子留下来的了。

能够坐着马车去庆和家的,几乎不用想,大兴也知道必是庆和家引以为荣的闺女家。

看着那些杂乱的车辙,大兴微微眯了眼睛: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是很讲究的,若非娘家有突发的大事,都是上午回娘家,吃一顿饭,下午返回。可他记得很清楚,昨儿是庆和去了镇上,可不是庆和家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庆和家的也上了一整日工……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这辆车子,庆和家的姑爷或者姑娘是晚上回的娘家……这可就太不符合常理了。

事物反常,必定是有原因的。

大兴琢磨着种种线索,渐渐从脑海中理出了一个计划,然后匆匆地回了林家。

找到杨树勇,大兴把自己的看到的和猜测的和杨树勇说了一遍。杨树勇当即决定,他和大兴分两路,一路去邻村查看车辙痕迹,另一路则再次去一趟镇上,把情况告诉给陈掌柜,让他帮着查一查王家的情况。

大兴之前跟着大总管出入,自然是会骑马的,杨树勇赶了十几年车,骑马小跑也不在话下。

于是,杨树勇牵了大黄马直奔邻村,大兴则叫上泉哥儿,骑了泉哥儿家的那匹骡子,重新赶往镇上去了。

很快,第二天镇上的陈掌柜,和赶往邻村打探情况的林子和泉哥儿就都传回了消息。抢购罗布麻的正是庆和家的亲家王家!

陈掌柜传来确切消息的同时,也给杨树勇捎了个信儿过来:“杨大爷尽管安心等上几天,我们三少爷说了,王家的事儿就交给他处置好了!”

杨树勇自然应承下来,然后更加淡定地在家里进进出出,或跟着老何看看莲藕和鱼苗的生长情况,或新种下去的菱角儿和­鸡­头米是不是扎了根儿。早晚时间,就逗逗福儿满儿,听听俊言俊章给他念念书……竟仿佛把罗布麻被抢的事儿给完全抛到了脑后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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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逢无欢喜(加更)

( 第一百一十三章重逢无欢喜

韩留原来只是一名孤儿,从一记事起就在凌山卫那条破旧的街道上,过着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日子。『』

有人说,韩留是凌山卫西北角那几栋屋子里的出生的。那几栋屋子里住的是一些流放到此的犯官女眷,不过,这些人明显的已经抛开了曾经的高傲和矜持,为了穿一件衣裳,为了一件首饰,甚至只是为了能吃上饱饭,不再天天挨饿,就做起了最低贱的半掩门。

所谓的半掩门,有的地方叫暗窠子,有的地方叫暗门子,名字不同,但指的都是一回事儿,就是没有明着打出娼门的暗妓流莺。这些人虽然没有明旗立帜,但娼妓的身份几乎是公开的,又因为这些半掩门里的女子先天条件有限,又没有钱买衣服脂粉打扮,是以身价自然要不起来,如此以往,半掩门也就成了廉价和低贱的代名词。

若是一定要给从妓者分个三六九等的话,那种高档花楼中身怀­精­湛技艺,­色­艺双馨,只卖艺不卖身的女伎是最高档的;而无需赘言,半掩门、暗窠子就是最低贱的等级。是连同为妓者也看不起的所在。

有着这么一个不堪的疑似身世,还是个连暗门子抛出来的孩子,韩留在凌山卫的地位和生活也就可想而知。

白眼、冷言冷语自然没少受,却也有那么几户心善的人家,不忍看着他冻饿而死,就会把家里孩子穿不上的破衣烂衫和剩饭剩菜给他一些,如此,韩留居然没被饿死,也没被凌山卫冬天的酷寒冻死,居然就这么一年年长大了。

渐渐地,为了活下去,韩留开始在一些人家出入,一开始偷一块馒头、一个­鸡­蛋,后来就偷起了­鸡­只,再后来,贫困破败的凌山卫已经满足不了韩留,他就去怀戎偷,甚至还跑出燕云关,跑到戎人的地面上偷牛羊,偷马匹。也不知什么原因,如此一个人物,居然没去燕云山脉落草,而是偷了一群牛羊之后,回到了怀戎,把牛羊卖掉,换了些银钱,又回了凌山卫。

也不知这孩子前世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刚刚有了点银子,准备回凌山卫起房子过日子,却遭遇了戎人掠边,虽然侥幸逃脱,刚刚卖牛羊得的银子却都在逃命的过程中丢了。韩留也是个气­性­大的,竟又返了回去,追着那一队戎人,想要杀上几个为自己丢银子的事儿泄恨报仇。

一追就是两天,还真被他追上了,只不过,他追上的时候,那一队五十多名戎人正狙杀一队运送粮草的征夫。看着一个个比他强壮的多、高大的多的征夫被那些戎人一刀一个砍倒在地,血花飞溅中,一截截断肢在惨嚎中落地,还有一刀被砍掉脑袋的,连嚎都来及……

满眼的血腥刺激了韩留心中的血­性­,他拔出弯刀,冲上去一阵乱砍,竟也砍了好几个戎人。然后,他准备再接在励的时候,从旁边的树林中嗖嗖嗖地接连­射­出一支支羽箭,箭箭直指咽喉,很快­射­杀了十多个戎人。因为­射­出来的箭是三只同放,乍一看起来,就好像树林中藏了不知多少人,剩下的戎人被突然出现的韩留和那­射­箭人吓到了,竟打马匆匆撤走了。

韩留这才觉得竭力,双腿一软跪倒在满地的血污之中。幸好他用手中的弯刀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整个人扑进血腥里,却也正对着一个被开了腹的征夫,一团红呼呼软绵绵的肠子和着血液淌了出来,似乎还微微地颤动着,尚冒着热气……

韩留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涌,止不住地大吐特吐起来,最后连黄黄的胆汁都被他吐空了,再也吐不出东西来,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擦擦嘴角的秽物,韩留这才想起查看是不是有活人来。

满地的血污和残肢断臂人头……韩留扒拉了好半天,才发现了一个被砍断腿的仍旧有一口气儿,他连忙上前,企图救治,可那人只睁了睁眼,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死了。

满地的血污死尸零落的断臂残肢中,十多车的粮食显得格外突兀。

这要是搁在平时,韩留看到这么多粮食,一定会心动。这么些粮食,换成钱至少也得几十两银子了。可今天,这会儿,他看到这些粮食,却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站在满地的死尸中,韩留仿佛一下子对这些身外物失去了兴趣。

之后,他终于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个昏迷过去的男人,男人手中紧握着的弓箭显示着,这就是那个一发三箭,箭无虚发的神­射­手。

好歹的,这位虽然腿上被砍了条口子,因为失血昏迷,却仍旧活着,看起来也不会立刻死掉,韩留第一次生出救人的念头。他寻来清水给男子清洗了伤口,包扎了。又给男子喂了些清水,看着男子脸­色­稍好了一点,这才返回去,寻了一处土地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那些惨死的明人都搬进去,埋了一个大坟。

再回到那一处曾经惨烈凌乱的地方,地上血污依旧,只是没了那么多残肢断臂,死尸也只剩下二十多具戎人的……

韩留一下子起了个念头,他把所有戎人的衣裳都扒了下来,裹成一个衣服卷儿……最后盯着那些光溜溜的戎人尸体,韩留冷笑着,将一颗颗头颅砍下来……

他虽然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孤儿,但毕竟在凌山卫出生长大,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将士们上阵杀敌的种种,砍下头颅作为记功凭证的事儿没少听说。ww今儿既然有这二十多个头颅,他怎么也要将其发挥出最大作用来。

把这些头颅连带着十几大车粮草带回去,他还不信了,怎么也得给他一点儿奖赏吧!

不说给多大的官儿当,就是能把他编进军中,他这个一向没有家没有亲人,身份尴尬的小孤儿,也算是有了个正式身份!这是他从小就盼望着的,有一天,他韩留能够挺直腰板儿站在人群之中,做个光明正大的人!

不是那个四下里乞讨的孤儿,也不是那个到处流窜偷盗的偷儿!

本来,这一批粮草是运往怀戎的,就这么被韩留稀里糊涂地送到了凌山卫。凌山卫的千户欧大海平白得了个大大的功劳,自然欢喜不已。也不吝啬,一挥手把那个昏迷不知身份的­射­手和韩留都编入了军中,并且一人给了个小旗的职务。虽然手底下只管着十名士兵,但从此后,韩留和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也算是军官了。

再后来,那名神­射­手醒过来,自称姓呼延,单名一个寻字。

两人有了这么一个同生共死的经历,自然就结成了好兄弟。经常相伴往来,韩留凭借着自己对凌山卫的熟悉,也给了呼延寻对此地的适应帮了不少小忙。而呼延寻自从韩留带着他去那个小酒馆喝过一次酒之后,就仿佛爱上了那家的饭食,只要有外出的机会,总会去小酒馆里一趟。

相比起韩留的误打误撞,呼延寻身材魁梧,身强力壮,又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箭法,在后来的几次作战中,很快受到上峰的关注,先升了总旗,继而不到三个月就升成了百户。之前同为小旗的韩留却仍旧只是个小旗。

不过,因为韩留对地形的熟悉,又在做小偷的时候练得了一手藏匿之法,倒成了一名优秀的斥候。如今,他就在呼延寻的下 ...

(辖,管着一个十人的斥候小旗。

今儿,呼延寻是奉命出来巡查的,没想到在小酒馆中看到了十来个牵着马匹,体态矫健,神情不驯的人,而那个看上去瘦弱的不太像个男人的,就更让他吃惊又疑惑了……

出了凌山镇不远,呼延寻就招手叫过韩留,吩咐道:“你亲自去,跟着那伙人看看,他们究竟去哪儿,做什么的……”

韩留应声而去。

呼延寻看着渐渐远去,很快隐匿了身形的韩留,微微出了会儿神,随即一挥手,一队兵马再次前行,继续沿着凌山卫的防区巡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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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林娴娘送回去,邱晨一行仿佛都卸了一个包袱,又眼见着就要到达本次行程的目的地,还刚刚吃了顿好的,吃饱喝足再上路,情绪都很高昂。

出了凌山镇范围,一名年轻的镖师甚至趁着酒劲儿引吭高歌起来。

他唱的是自己个家乡的小调儿,响亮婉转,却不够粗犷,虽然在这广袤的草地荒原上有些不合时宜,但却同样能够带动情绪。一开始是一个,很快所有的镖师们,包括李震北都扬声跟着唱了起来。

邱晨被镖师们围在中间驱马前行,耳中向量着镖师们虽谈不上好听,但高亢豪爽的歌声,也让她有一种豪兴勃发的感觉。

如此,一路高歌着,一行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怀戎。

天­色­尚早,众人在怀戎镇外就下了马,挽着缰绳努力地平复着心情,慢慢地走进去。

李震北知道上一次投宿的客栈,是以也不用问路,一行人径直奔过去。

小二看到这么大一群人,兴奋地一张脸笑成了花儿,疾步奔出来迎着:“各位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李震北上前一步,笑着拍了那小二一巴掌,道:“顺子,这么几天就不认人儿了啊?”

小二别拍的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头一看,登时笑容更加灿烂了:“哎哟,是李爷,你这么快又回来了……这可真是难得,李爷快请进,各位客官快请……”

李震北打断他的谄媚啰嗦,直接问道:“你小子先别忙着拍马屁,我问你个事儿……上一回我们留下的那几个人,可还住在你们店里?”

顺子似乎略略一愣,随即立刻道:“在,在,还在原来那个小院儿里,就他们几个人住着,我们掌柜的都照顾着,没往里安排人……”

邱晨就站在李震北身后,刚刚听到李震北询问,她的一颗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只怕小二回答说林旭等人离开了……这会儿,一下子听到,林旭和二哥几人就在这客栈里,她简直有些欢喜若狂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了,抹一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泪水,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袖,急急道:“快,带我过去找他们!”

顺子被这么一个情绪激动的抓住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李震北,见李震北点点头,连忙带着邱晨就往里走。

穿过客栈的前堂,直入后院,又过了两个院子,这才来到一个规整简单的小院里。

还未进门,顺子就扬声朝里招呼:“杨客官,杨客官,你们家来人找你们了……”

顺子虽然只是个客栈伙计,但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多了这种亲属重逢的哭哭笑笑了,一见邱晨哭成这样,再仔仔细细地一瞅,多多少少就看破了一些痕迹,也就猜到,这一定是杨二哥的家人了,至于是妻子还是别的,他就不敢猜了。

自从林旭被秦义带走之后,这一晃就是半个月了,从最初他耐心地等待,到后来的心急如焚,四处打听,除了打听到秦义是大将军近身亲卫百户这一条消息外,却丝毫打听不到林旭的去向和消息。

杨树猛每天出打探消息,俊书和成子也在客栈里待不住,也都出去四下打探询问,天气本就炎热,又心急上火,几个人都急着打听林旭的下落消息,就忽略了原本已经好转的俊书的伤口。

却没想到,昨儿俊书和成子再次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俊书突然晕倒了。这才发现,俊书胳膊上的伤口恶化了溃败了,整条手臂都肿的通红,伤口处更是呈现出一种灰白发黄,甚至隐隐地带了些异味儿……这是明显坏死的表现。

昨天,俊书是在外边晕倒的,成子好不容易把人给背回来,又连忙央求了客栈伙计去请了郎中。

这怀戎地处边关,说起来,在此谋生的郎中治疗其他病症或许不怎么样,可因为地势原因,治疗外伤大都有一手。

即使如此,客栈伙计接连请了两名最好的郎中回来,看过俊书的伤口之后,却都是连连摇头,连出诊费都不要,转身就走。

这下子,可真把成子吓坏了,又不敢把俊书一个人丢在客栈里,只好再次拿出钱来央求伙计出去寻找杨树猛。可等到客栈伙计把杨树猛找回来,一看俊书的情形,又听说两个郎中都拒绝治疗了,杨树猛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徐长文听闻消息专程去驻军中请了一名专治外伤的军医来,才让俊书得到了治疗。但那位军医也说了,俊书的伤口没有得到很好地照料,已经出现严重溃败的症状,这样的情况,他也只是尽力救治,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下半夜开始,一直持续昏迷的俊书开始发烧。

天一放亮,杨树猛再次跑去军营寻找那名军医。看在徐长文的面子上,那名军医来是来了,却只是开了一副退烧的汤药,还说烧能退下去或许会有希望……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发烧持续不退的话,俊书的­性­命就危险了。

这一天,杨树猛没有出去打探林旭的消息,就守在俊书身边,不敢错眼。仿佛怕自己一错眼,自己的侄子就会从面前突然消失一样。

一夜半天的不眠不休,让杨树猛脸­色­严重疲倦憔悴,眼珠子都熬得布满了红红的血丝,可就是如此,俊书的高烧仍旧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从最初发烧时寒冷的发颤,到这会儿的一动不动,直重重地喘息着,让杨树猛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正煎熬中,杨树猛蓦然听到外边伙计大声的招呼。

极度疲倦的杨树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才忽地站起来,疾步冲了出去。

“大哥……”

下意识地,杨树猛能到想到的可能寻找到边关来的只有大哥,一声大哥喊出来,杨树猛才猛地发现朝着他疾走过来的清瘦纤细的身影,不是大哥杨树勇,居然是妹妹海棠!

妹妹这么急赶过来……大哥呢?可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儿?

“海棠?怎么是你?”杨树猛憔悴的脸上挂着泪水,却睁着红通通的眼睛诧异地看着走到近前的妹妹,径直询问道。

“二哥,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可还好?林旭和俊书呢?”邱晨却没有回答杨树猛的询问,直感叹了一声,随即看到紧跟在杨树猛走出来的成子,却没看到俊书和林旭,直觉的不对劲儿,立刻询问道。

“妹妹,林旭被一个叫秦义的带走半个月了 ...

(……俊书,俊书,受了伤,昨儿突然发作了,这会儿,这会儿正发着高烧昏迷着……”杨树猛听妹妹关切询问,心头一颤,一脸愧­色­地垂下头,断断续续地交待着情况。

不等他说完,邱晨听到俊书外伤复发,就径直从杨树猛身侧挤进房门,朝着躺在炕上的人冲了过去。

跑到炕边,看到俊书脸­色­蜡黄,眼窝和脸颊晦暗深陷,嘴­唇­­干­的起了一层皮……整个人毫无生机地躺在炕上,要不是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几乎会让人以为这个曾经爱说爱笑的少年早已经绝了生机!

即使听杨树猛说了俊书的情况,看到俊书的模样,邱晨还是被吓了一跳,心头剧疼的同时,一股浓重的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悔恨和心疼涌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都怪她,都是因为她想要攀什么高枝儿,寻找什么靠山……盲目地把人打发到边关来,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病重如此­性­命危在旦夕。

刚刚就流了满脸的的泪水,一下子又如决了口的洪水,哗哗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襟上,也滴在俊书蜡黄的脸上。

邱晨这才陡然惊醒,连忙小心翼翼地擦去俊书脸上的泪水,又抬手抹去满脸的眼泪鼻涕。脑子也开始快速旋转。

照俊书这情况,是外伤感染,若是有抗生素,救治的把握还能大一些,可如今,就眼前这个条件,她根本不能变出抗生素来……中药消炎……消炎……

猛地,邱晨眼睛一亮,再次抬手呼拉了一把泪水,转身对杨树猛和成子就开始吩咐:“二哥,你去买酒,越烈越好!”

“成子,你去找些柳树皮来,要老树皮,快去……快去……”

杨树猛和成子束手无策了一夜又大半天,这会儿有个肯吩咐事儿的人,两人都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得久别重逢叙什么别情了,杨树猛和成子一大一小接了吩咐,立刻转身就往外跑,去按照邱晨的吩咐购买烈酒和柳树皮去了。

邱晨这会儿情绪也渐渐镇定下来。

她回头就看到李震北、伙计还有八名镖师都站在屋门口,她立刻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顺子:“小哥儿,麻烦你去帮忙烧锅开水来,要快!”

顺子却不肯接银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这些日子,杨树猛带着俊书和成子住在这里,虽然心急找人,却对他们几个伙计颇好,不时从外边带些吃的回来,用他们额外做什么活计,给打赏也从不含糊。如今看着俊书伤势发作­性­命堪忧,他和客栈的其他伙计、掌柜都觉得心疼可惜,如今人家家里来了人,不过是让他烧过开水,他怎么还能要这种亏心钱!

李震北也上前一步:“林娘子,有什么用上兄弟的,尽管吩咐!”

邱晨一连发出三道命令,这会儿心情又有些急躁,她努力地平复着情绪,稳了稳神,这才对李震北道:“李镖头,你问问兄弟们,谁的刀子最快,麻烦给我用一下……等过了,我再买把好的补偿!”

“谈什么补偿!”李震北丢下一句话,转身出门,到院子里寻找最快的刀子了。

邱晨稳了稳神,这才来到脸盆前,掏出皂液给自己仔细地洗净了手。正好杨树猛拎了一坛烈酒回来,邱晨接过来尝了尝,约摸最多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浓度,眼下却也来不及蒸馏酒­精­了。

把酒坛接过来,邱晨又让杨树猛去向客栈要一只火盆过来,把木炭烧旺,没了烟端进来。

很快,成子也拿着几大片老柳树皮返了回来;李震北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杨树猛又端了一只烧得旺旺的火盆进来;小伙计顺子也送了一大盆另一桶开水进来……

一切筹备好了,邱晨一一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眼下的条件也就只能有这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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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送上了,粟粟连给闺女的午饭都没做……

亲们翻翻兜儿鼓励、表扬粟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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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俊书醒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俊书醒了

刀子很锋利,吹毛断发。ww也已经用火烧法消过毒了……

临时充作缝合针的缝衣针也用开水煮过了,所用的丝线也煮过了……

俊书的伤口,皮肤并没有损坏缺失,只需要把皮下坏死的肌­肉­组织和结缔组织去除,然后,清理创面,缝合皮肤……

俊书也服用过小剂量的麻沸汤了……

邱晨将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确定自己已经做到了现有条件下最好最完备,她才睁开眼睛,从火盆上架着的铁架子上拿起那把烧红后又冷却了的匕首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邱晨稳住心神,开始动手。

先用凉白开清洗了俊书伤口表面的药粉、粘液、脓物……又用淡盐水、烈酒冲洗,最后,用她那铜罐参酒再冲洗了一边。这罐参酒是用七十度的酒­精­浸泡的,仅说消毒能力可以当做酒­精­使用,只不过,里边的老山参成分只能糟蹋了。

之前这些动作,邱晨做起来还算顺畅,但接下来就要真正的刮骨疗毒了,她的手指却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种状态肯定不行!

邱晨缩了手,两只手举在胸前半空,闭上眼睛,默默地安抚自己。

虽然自己没给人做过手术,但拜生化试验需要,她可是数不清多少次在动物身上­操­作了……动物和人的种类不同,但组织结构却有很多相通之处。

邱晨,你可以的!加油!

给自己打了好一会儿气,邱晨终于睁开眼睛,努力镇定着情绪,一手翻开俊书伤口的皮肤,右手窝着匕首,慢慢地辨别这皮下的各种组织,避开神经、血管,下手准快狠,一点点把坏死的肌­肉­清理了出来。

此时,邱晨不由感谢当初导师对她们实验­操­作技能几乎严苛的要求;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像那个漂亮的小师妹一样,嫌脏嫌累,每每实验­操­作都躲得远远的,只等着师兄师弟们辛辛苦苦做出实验数据上贡。还曾经笑话她不懂得利用女­性­的天然优势……若当时,她懂得利用女­性­天然优势,这会儿,就只能看着俊书的病情一步步恶化,而束手无策了吧!

真如无数老师说的--技多不压身啊!

因为要顾虑道血管、神经和筋脉等,加上手中的匕首虽然锋利,但比起手术刀来毕竟太过笨拙,邱晨剔除腐­肉­的­操­作就特别慢。因为紧盯着一个细微地地方,又只有蜡烛照亮,邱晨的眼睛疲惫的特别严重,不多会儿就觉得视觉模糊,她就需要闭上眼睛休息片刻,等眼睛酸胀感稍稍缓解再继续……

一点点的腐­肉­被剔除出来,最开始刀割下去,流出来的是粘稠的脓血混合物,渐渐地,脓液越来越少,流出来的血液越来越红,越来越新鲜……邱晨心中暗暗欢喜,这说明腐­肉­就要剔除­干­净了。

她又一次拿起蒸煮过的细棉布沾去流出来的血液,然后把最后一层腐­肉­剔除,再把切面做了一次清创­操­作。眼下的条件太过有限,没有条件进行术后大剂量的抗生素治疗预防重复感染,她只能尝试着用这样的处置办法。

之后,连刀子和手也重新清洗了一遍,用开水煮沸了刀子,她的手则使用皂液重复清洗之后,再用参酒擦洗一遍……

做过这些之后,她再一次俯身,割下一层正常的肌­肉­组织,然后清理创面,拿起备好的缝合针线,把伤口缝合起来。

因为剔除了许多腐坏的肌­肉­组织,表皮下面出现了一块空洞,这种空洞的存在就加重了重复感染的可能。是以,邱晨不得不除掉一块多余的皮肤,尽量压实缝合,之后她还要在缝合之后对伤口进行压实包扎,希望皮肤和下边的正常的肌­肉­组织愈合在一起,哪样子,随着时间的推延,这些被剔除的肌­肉­组织还会慢慢地再生出一部分来,从而减小影响俊书手臂的功能。

如此大的清创面积,俊书这条胳膊若想像正常无伤的手臂一样只怕是不可能了,即使此次清创之后能够顺利地愈合恢复,也会多少有一些后遗症存在……但,这会儿,已经没办法顾虑那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俊书的­性­命……

她很庆幸,她来到的算是及时;

她也庆幸,在她来之前,没有郎中乱动手,来个截肢……

若是那样,哪怕她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没有办法,再给俊书一只完整的手臂了!

缝合完毕,邱晨用消过毒的纱布擦去血污,然后用沾满了疗伤药的纱布按在缝合处,外边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起来。没有胶布,她就用针线把棉布的边缘简单缝合起来。

缝完最后一针,邱晨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儿站不住。赶紧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慢慢地在炕侧坐下,给俊书盖好被子,这才扬声叫人。

之前开始做手术,邱晨就清了场,不但李震北那些镖师被请了出去,就连杨树猛和成子也被清了出去,屋子里除了准备好的物资,就只有她这个被逼上阵的半吊子外科医生和俊书这个病人。

杨树猛在院子里焦躁担忧的根本坐不住,也静不下来,来来回回地打着转转,差点儿把院子的地面趟出沟来。

这会儿,一听到妹妹在屋子叫人,杨树猛第一个冲了上去,推开门就问:“咋样,海棠,俊书有救吧?”

“二哥!”邱晨太过疲惫了,只叫了一声,送了一个安心的微笑过去,就转而吩咐成子:“成子,把刚刚我让你熬上的药端进来。”

成子应声而去。邱晨这才看到杨树猛站在炕跟前,一脸焦躁地盯着炕上仍旧昏睡不醒的俊书,她也觉得心里发酸,却知道这会儿实在不是哭泣流泪的时候,赶忙叫杨树猛:“二哥,我的腿站麻了,你把这些东西端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了……哦,坑挖的深一些!”

杨树猛这才抹了把眼,从炕边离开,俯身去端那只满是血污的污物盆子,一眼看到里边细细碎碎的腐­肉­几乎铺满了盆地,那股难过悲痛又蓦地从心底涌上来,让这个粗枝大叶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却赶紧抬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一手端着盆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房间。

邱晨就坐在大炕不远的桌子边,自然将杨树猛的举动表情都看到了眼中。她理解杨树猛此时的心情,一定是伤痛、悲伤,更多的还是惭愧和内疚。他会内疚自己没有跟着林旭去,致使林旭下落不明;他会愧疚没有照顾好俊书,致使俊书伤势发作,­性­命堪忧……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邱晨内心同样清晰强烈的感受呢!

只是,惭愧、内疚、悲痛的她,更加明白,这个时候,哭泣流泪自怨自艾都于事无补,她必须压抑着心中的种种,强迫自己镇定些,再镇定些。

俊书的伤要治疗,虽说现在清了创口,已经做了最重要的一步,但接下来还要退烧、还要用药物防治俊书伤口的二次感染。更重要的是,如今俊书高烧了近一天了,并且还在持续高烧,这就说明俊书的身体还有严重的炎症存在,她要想办法做出一些药剂来,消炎退烧预防感染, ...

(尽一切可能的努力来挽救俊书的生命……而且是活蹦乱跳的生命,不是烧坏了脑子、残了四肢的生命!

这一项项需要治疗的病症,就像一道道难题,又像一条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是,无论多难,多不容易,不到最后一刻,只要俊书还有一口气,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努力!

闭上眼睛,揉了揉晕晕的脑门儿,邱晨默默地思考了片刻,抬手取过一盏残茶倾在桌上的砚台中,然后拿起墨条慢慢地磨起墨来。

磨好了墨,邱晨拿起毛笔,细细地思量着药品的用量和炮制方法,还有药品互相之间的配伍组方,慢慢地一笔一划地落笔……

很快,成子率先走了回来。

“婶子,药来了!”

邱晨回头,看着成子手中的半碗药汁,吩咐道:“你喂给俊书喝下去。”

说完,即刻转回头,给最后两味药添上用量,然后把毛笔一搁,拿起自己刚刚写就的处方,一味一味地核算了一遍--这里的计量单位与邱晨习惯的‘克’不同,是以,标下用量之后,她还不太放心,核算了一遍,确定自己换算无误之后,这才站起身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眼前又是一黑,邱晨赶忙伸手扶住桌角,太过突然地大力,拉动了桌子,致使上边的砚台被晃动了一下,未用完的墨无声地泼洒出来,染了半张桌子。『』

邱晨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子,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觉得那阵强烈的眩晕感减弱了一些,她也不敢停顿耽误,再次疾步走出屋外,就如期看到李震北和其他镖师都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等待着,邱晨忍不住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李镖头,让你们跟着担心了!俊书的伤口已经清理了,等吃了药把烧退下去,就等着慢慢养伤了。”邱晨微笑道谢,然后还是不客气地把手中的方子交给李震北,又拿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子来,一起交给李震北,“李镖头,我这边如此,没办法照应兄弟们了。这一路上,我心急赶路,让兄弟们也都受累了……不过,李镖头还得替我抓两副药回来,也替我安排安排兄弟们的食宿,多要几个好菜,多要几坛好酒,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去去乏!”

李震北也不客气,接了药方和银两,对邱晨抱抱拳道:“林娘子自己也一路急赶过来的,也请保重身体!”

邱晨笑着点点头。其他镖师也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邱晨,又嘱咐邱晨,他们兄弟就在外边,有啥事尽管招呼……

邱晨一一答应了,镖师们纷纷拱手致意后,想跟着出了小院。

转回头,再回到屋里,成子已经给俊书喂完了药。

邱晨让他去前边大堂吃饭,给她送份饭菜过来。

成子也不争执,立刻端着空药碗,答应着去了。

邱晨这才得以喘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然后洗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开始给俊书擦额头、擦脸、擦手、擦腋窝、胸口……还有脚心各处,并洗了一块湿帕子搭在俊书的额头,以降低头部的体温,从而减弱高烧对大脑组织、神经组织的损害。

她还没擦完,成子端着一盆热水,小伙计端着两菜一汤外加两个馒头送了过来。

邱晨向小伙计道谢,小伙计红着脸摆着手连声道:“林娘子有何吩咐尽管招呼小的。”然后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邱晨有些疑惑。这家客栈的饭菜怎么这么快?成子也就刚刚到了前堂没多会儿吧!

成子见邱晨看过来,立刻回答道:“是李镖头,李镖头给婶子要的饭菜。还让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吃饭!”

邱晨恍然,点了点头,就道:“嗯,你去吧,顺便看看李镖头他们安排了房间没有,看着酒菜若是不够,替我做主多要几个好菜……另外,你吃完了,就赶紧回房睡一觉,等到子时过来,接替我,守下半夜!”

成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值上半夜……可抬眼见邱晨已经转回身继续给俊书擦拭身体了,他那些建议就不自觉地咽了下去,答应一声,退出房间,去前堂招呼镖师们,顺带着吃饭去了。

给俊书擦了一遍,用手掌触及体温,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灼手了,邱晨也就再给给俊书盖好被子,又去成子端来的热水中,清洗了手脸,用巾子擦了擦黏湿的脖颈,这才觉得身上舒爽了一点点,然后就来到桌子前,开始吃起饭来。

她刚吃完饭,杨树猛返回来了,邱晨让他去吃饭休息,杨树猛还想让妹妹休息,被邱晨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继而,李震北打发去抓药的镖师也把药抓回来了,邱晨就借了客栈的小炉子和药罐子,蹲在房间门口开始熬药。

熬着药的时候,邱晨又要了之前让成子煮的柳树皮水过来,再次给俊书喂下了半碗。

这一次喂药顺利了许多,俊书吞咽的能力有所恢复,药汁洒出来的少了许多。

喂完药,邱晨抬手摸了摸俊书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刚刚拿下湿布巾子的缘故,俊书的额头触手湿津津的,她有些不敢确定,连忙又把手伸进被窝,一抹俊书的腋下和胸口也沁出了一层微微的细汗……

邱晨大喜!

炎症导致的发烧与外感风寒的­干­热不同,发烧却会出一些粘腻的汗水。刚刚邱晨给俊书擦拭了身体,这会儿出的细汗,却是清爽爽的,并不黏腻……这是,退烧的前奏啊!

欢喜的几乎有些不能自制,邱晨抬手抹了抹眼,用布巾替俊书擦了嘴角的药渍,然后,把俊书身上的被子略略撑起一点点,便于空气流通汗液蒸发,从而可以加速身体表面降温!

这边处理好了,邱晨转回头把门口熬的清热解毒消炎的药物倒入碗中,又加了少量的水,继续第二次熬煮。

成子和杨树猛吃完饭转了回来,却被邱晨赶到隔壁房间睡觉休息去了。

又过了一刻多钟,第二次熬煮要完成了,邱晨把两次熬煮的药液合并在一起,分在两只碗中,然后端到炕边儿,给俊书一勺一勺喂下去。

这一碗药喂下去两刻钟后,俊书持续的高烧渐渐退下去,触手虽然稍稍低热,却已经不是之前的灼热,邱晨总算轻轻地吁了口气。

但这还只是开始,就像万里长征跨出了第一步,之后,还有高烧反复、会不会二次感染……哪怕是伤好了命保住了,会不会留下严重的伤残,连续近一天的高烧,会不会影响到大脑留下后遗症……

种种种种的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沉甸甸的压在邱晨的心上,让她根本无法轻松,更无法展颜一笑。

彻头彻尾的唯物论者,也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起来,希望俊书能够度过这一劫,尽快醒过来,尽快康复……

祈祷一阵子,邱晨才猛地记起,她只顾着给俊书服药治伤,却忘了给俊书喂食……拍拍脑门儿,邱晨低声抱怨,都是在现代养成的惯­性­思维给闹的,可这里哪有术后集中地静脉营养补充,哪有接连不断的静脉滴注啊!

看了看俊书,邱晨跑到院子门口喊了伙计,让他做 ...

(一份熬得烂烂的米粥过来,再蒸一个­鸡­蛋羹……

有伤口的人其实不太赞同食用禽蛋类,因为蛋白质有可能增加发生炎症的几率。但在这种条件下,邱晨能够拿来给俊书补充营养的除了一碗­鸡­蛋羹,就是­肉­类……那个还不如­鸡­蛋!根本讲究不起来!

小伙计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送来一碗­嫩­­嫩­的­鸡­蛋羹和一碗熬得浓稠香糯的小米饭来。

邱晨多看了小米饭两眼,小伙计就很有眼­色­地解释:“我们厨下的师傅说,小米饭养人,就用小米熬得粥!”

邱晨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细微动作让小伙计误会了,连忙笑着道:“不是,我也正想说你们店里想的周到呢。小米饭确实养人,你替我谢谢大师傅!”

说着,掏出两小块碎银子塞进小伙计的手中:“你和师傅一人一块……你别推辞,我还有事要麻烦小哥儿。”

小伙计这才接了碎银,连声道:“夫人有事情尽管吩咐!”

“嗯,我们这有病人,夜里难免要热药、热粥的,麻烦小哥儿再去给我取一些木柴过来……哦,要一只­干­净的锅子,一桶­干­净的水,若是能给我拿一碗米来,就更好了!”

邱晨要的东西品种比较多,但并无贵重之物,客栈里也都有,并不为难,小伙计连声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这边回到屋子里,开始给俊书喂饭,不多会儿,小伙计就在门口招呼:“夫人,小的把您要的东西都放在门口了,米在这里。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邱晨放下饭碗到门口一看,果然,她要的东西,锅子、清水……还有她没要的几套­干­净的碗筷和一只空盆子。

小伙计又交待道:“夫人用过的碗筷就放在这只盆子里,明儿一早小的过来收!”

想的真是周到!

邱晨连声道了谢,小伙计进门,又把屋里的水盆端出去倒了,又跑了两趟,给邱晨送了一壶浓茶,一盆热水回来,这才告辞离开。

给俊书喂完了蛋羹,一大碗米粥也喂进了一大半,这一次喂饭,俊书基本上都能自主吞咽,说明他的病情正在渐渐好转,意识也在逐渐清醒中。邱晨觉得心里又欢喜了一层。

俊书的高烧已经基本退了。邱晨就用小伙计刚刚送来的热水,洗了布巾给俊书又擦了一遍身体,还拿梳子给俊书把蓬乱的头发梳通梳顺了,松松的系了放在枕边。

看着睡得越来越安稳的俊书,之前蜡黄的脸­色­和­干­燥起皮的嘴­唇­都好了许多,邱晨欣慰地微微一笑,转身借着给俊书擦身的残水,简略地擦了擦胳膊、腿上的汗,从俊书炕头取了一套不知是杨树猛还是俊书的­干­净衣裳换了,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把那壶浓茶端过来,寻了一本书,就坐在俊书炕边,喝着茶看起书来。

忙乎着不觉时间飞逝,静下来,一杯茶没喝完,就听到遥遥的有打更的声音传来--一慢两快,咚--咚,咚!

经过一段日子对这个世界熟悉,邱晨已经知道,这种打更的声音是三更,差不多相当于深夜十一点了。

在现代,晚上十一点还是许多都市人夜生活的开始,但在这里,夜里十一点,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家家入梦了!

邱晨又起身看了看俊书的情况,见他睡得比刚才更恬静了,神­色­也平和下来,气­色­似乎也看起来又舒展了些,触及额头也是微凉的……邱晨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高烧是彻底退下去了。就看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了,若是不再发烧,就说明手术成功了,俊书也就差不多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放下心来,邱晨坐回凳子上,又喝了杯浓茶,然后放松了身体,倚在炕头的矮墙上,就着矮墙上的灯光看起书来。

俊书看的是一本千字文,邱晨看着幼稚的语句,渐渐地疲倦涌上来,让她不知不觉地迷糊过去。

猛地一晃,差点儿栽倒下凳子去,邱晨猛地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在屋子里活动活动,觉得脑子还是困倦的直犯迷糊,她又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

“林娘子……”

院子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邱晨微微一惊,随即明白过了。

镖师们也住进了这个院子,只不过之前她一直忙碌着,没听到镖师们安置,此时在微微吃惊之后,邱晨就明白过来,镖师们只要出门走镖,不论是野外还是在客栈投宿,都会安排人值夜。这位出声打招呼的,应该就是值夜的镖师。

邱晨笑着应了一声,返身回了屋里,拎着茶壶和两只茶碗出来,那名镖师也是个趣人,立刻搬了两个小矮凳过来,与邱晨就坐在院子中央,看看星空,海阔天空的聊聊,邱晨之前浓郁的困倦之意也就不知不觉地散了去。

不过,她没聊多久,杨树猛和成子就从隔壁走了出来。

邱晨和他们打了招呼,带着两个人进屋看了俊书。

看到侄子安稳地睡着,高烧也退了,杨树猛终于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邱晨也酸的忍不住,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何事何地,她已经把这些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她自己也早已经认可了杨海棠这个身份。

兄妹俩相对哭着,没有号啕,没有哭喊,压抑的哭泣和默默地流泪,却把满心的焦虑、担忧、惭愧、心疼……种种情绪宣泄出来。成子在一旁也跟着流泪……

好半晌,还是邱晨先止了哭泣,去水盆里洗了一条布巾,擦了脸,又洗了布巾拿给杨树猛。

“二哥,没事儿,俊书很快会好起来的……”见杨树猛还不能自以,邱晨只好等待着,又过了一会儿,觉得杨树猛哭泣的稍缓了些,这才再次劝慰着把布巾递过去。这一回杨树猛没有拒绝,接了布巾子盖住了脸。

好一会儿才把布巾从脸上拿下来,红着眼睛道:“若是俊书折在这里,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大哥大嫂……”

邱晨喉头一哽,又差点儿落下泪来,却仍旧把这股悲意压下去:“二哥,别想那些了,如今俊书没事了。这孩子经过这个坎儿,以后一辈子都平平顺顺安安妥妥了……再说了,若是说起没脸见大哥大嫂,也不是你啊,要不是我,你们也不必走着一趟,经这么些险难……二哥,你都不知道,从接了廖海大掌柜送回去的信儿,我几乎一刻都不敢合眼,只恨不能Сhā上翅膀飞过来……”

说着说着,邱晨也难免流露出浓重的当时那种焦灼、担忧的心情来,泪水止不住再一次无声流下,杨树猛又转回头来安慰妹妹……

兄妹俩互相安慰了一番,都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块沉重的壁垒散了不少,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情绪也平和了些。

杨树猛又道:“旭哥儿那日说认识那个秦义,俊书和成子也都说认识,那人还去咱家吃过一餐饭……我就放心让他跟着去了,谁知道,却没了音讯……打听了这么多天,只打听到那位秦义是镇北大将军身边的亲卫,轻易见不到的。而镇北大将军进草原追击戎人去了,据说出关之后,草原茫茫,根本不知道在何处,找都没处找……”

...

邱晨慢慢沉吟着,听着杨树猛说完,这才对杨树猛道:“二哥不用太忧心了,若是我猜测的不错,旭哥儿是被秦义带去草原见那位大将军了……”

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想起来了,连忙道:“是啊,我咋忘了,之前廖海大掌柜还没走的时候来了两位军爷,就说什么要带林家人去面见……你这一说,前后可不就投挺起来了嘛!旭哥儿一准是被带着去见那个什么镇北大将军了……”

邱晨点点头:“二哥,真是去见那个人,咱们倒是真不用担心了。那位也曾去咱家吃过饭,咱们家胭脂还是他帮着挑的……只不过,那会儿我只猜到他们是军方的人,却还不知道他就是骁勇善战,威震八方的镇北大将军!”

杨树猛是知道当初有军队的人去林家吃饭,并商议了疗伤药的事情的。却实在没想到,居然是那位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亲自去的……这个消息对于杨树猛这样连县太爷都没见过的村里汉子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一时吃惊地愣怔着,竟然忘记了说什么。

邱晨感叹过后,一转眼看到杨树猛满脸吃惊的样子,不由笑了:“二哥,你也不用想多了,怎么说,咱们家也和边军做着生意,给他们供应着疗伤药呢,他们怎么也不会为难旭哥儿的。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说着,邱晨站起身来,又去炕前查看了一下俊书的情况,确定俊书体温正常,睡得也算安稳,这才放心地和杨树猛道:“二哥,俊书情况挺好,你们也不用两个人都在这里守着,留一个人看着点儿就行。”

杨树猛连声答应着,道:“成啊,你连着赶了那么多天路,来到又忙到这会儿,你才最累了,你赶紧歇着去吧。我和成子倒替着,你不用替我们­操­心了……”

邱晨笑笑,也不再坚持,只嘱咐,下半夜再给俊书把留出来的半碗药热热喂上。喂完药,再熬一些米粥喂下去……俊书这个时候身体还比较弱,不能吃大油大腻的东西,但又必须保证营养的补充,那么就得少食多餐,一天多喂几次米粥。杨树猛和成子都一一地答应下来。

邱晨这才告辞出门,那名值夜的镖师仍旧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听到声音起身站起来询问俊书的情况,邱晨和他简单说了一下,那镖师连连恭喜了几声。

之后,那名镖师又憨憨地笑道:“林娘子一路疲惫辛劳,赶紧去休息吧……嘿嘿,我一会儿也要去睡了,刘老三马上就要来替我了。”

邱晨笑笑,转身进了另一侧的房间,点燃了油灯,Сhā好房门,也顾不得洗澡了,爬上炕,连衣服都顾不上脱了,吹熄油灯,几乎头一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或许是见到了杨树猛三人,虽然俊书伤情危险,但总算也好转了,又知道了林旭的消息,她算是终于把几天来压在心中的石头搬开了,放松下来,几天疾奔赶路的辛苦,心情焦躁急切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让她睡得特别沉,完全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邱晨再隐约有了意识,先是隐隐约约听到屋外的说话声,继而隔着眼皮也察觉到了光线的明亮……

终于,睁开仍旧沉重的眼皮,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眼睛一阵涩痛,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眼角,再睁开眼睛,虽然涩痛仍在,却不至于无法忍受了。昨夜宣泄般的哭了几场,这会儿眼睛估计肿成烂桃儿了。

邱晨慢慢地坐起身来,抬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亮晃晃的窗纸--天­色­已经大亮了!

起身,来到屋门口,脸盆架上放着一盆净水,搭着一块毛巾,估计是昨晚就备好的,邱晨借着清水洗了脸。回头看到自己的包袱也被搁在了炕头上,过去拿了梳子梳了头发,仍旧绾在头顶。

她随身只穿了两身男装,杨树猛他们几个汉子小子的,肯定也不会有女装,她仍旧穿着男装,头发也只好做男士发髻。

打开门,邱晨还未等走出去,一个人影就猛地扑了过来,大声对她道:“婶子,俊书哥醒了,俊书哥醒了!”

邱晨被成子这么猛地一喊,脑中竟瞬间成了一片空白,眼睛盯着成子满脸欢喜,嘴巴开开合合的,却丝毫听不到成子说的什么。

她心中急切,一把抓住成子的肩膀,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俊书又发烧了?”

问完,又觉得成子说话她都听不到,问他还不如自己跑过去看,是以,也不等成子回答,一把推开成子,脚步匆匆地疾奔到隔壁的房间里,进门,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朝炕上望去--

昨晚还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几乎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俊书,已经依着炕头矮墙坐了起来,吃着杨树猛喂给他的米粥。

“俊书!……”愣怔在门口呆了片刻,邱晨才猛地欢喜起来,禁不住就呼唤起来。

俊书闻声和杨树猛同时回过头来,一看到邱晨,俊书登时红了眼,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叫出一声:“姑……”

“嗳,嗳,……”

一声呼唤,邱晨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动听,都让她从心底里往外奔涌着欢喜,都让她……觉得如闻天籁!

有了这声呼唤,就证明俊书的意识非常清醒,连续的高烧没把脑子烧坏……

有了这个欢喜,邱晨连对俊书伤口的愈合恢复都变得信心满满起来。

俊书的身体素质看来还不错,用药也算得当,接下来,俊书的伤口一定也会很快愈合,继而很快恢复了……一定,一定,不会发生二次感染!一定,一定,不会留下后遗症!一定,一定,不会留下残疾!

因为,她不允许!

她能够把俊书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就一定也能找到办法,想出更好的疗伤药方子来,让俊书的手臂恢复如初!一定行!

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却与昨晚那种压抑悲伤心痛的泪水不同,今儿这泪水滚滚落下,邱晨脸上却一直笑着,笑的甚至有些傻兮兮的。

疾步走过去,走到俊书的近前,邱晨首先抬手摸了摸俊书的额头,触手的冰凉,让她心头一安,随即又问道:“俊书,你觉得怎样?”

问出话来,才觉得自己问的太傻,太笼统,连忙又道:“除了胳膊上的伤口疼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俊书也抹了抹脸上的泪花儿,含着笑摇摇头:“姑,我很好,胳膊也不是特别疼……这胳膊疼了,我反而觉得胳膊是自己的了,之前胳膊木木的涨涨的,都不怎么觉得疼了……我还以为,我这胳膊要不是自己的了……”

俊书说着,难免又说起之前的感受了,虽然嘴角含笑,眼中的泪水却是止也止不住地不断落下来……

杨树猛听着侄儿的话,早已经忍不住转过脸去低泣起来,邱晨也再一次被泪水糊了眼,却仍旧挨着俊书坐在炕沿上,避开俊书的伤胳膊,将俊书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嗯,姑姑都知道了,姑姑昨晚已经给你把伤口治疗过了,也换了药……俊书不怕了,咱们的手不会丢……咱们的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你的手好了,姑姑带你骑着马回家……”

“嗯,嗯 ...

(……姑姑,我知道,我也放心了……不害怕了……”

俊书说起来,再懂事,充其量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搁在现代,还只是个刚上中学,只会什么事儿都依赖家长,会为了家长不让玩游戏,不让玩手机而使­性­子闹脾气……俊书却被派出来离家千里,还受了伤,还差一点儿把命交代在这里……

难怪他会流露出怯弱的一面,难怪他会依偎在姑姑的怀里,靠在姑姑的肩膀上流泪……

姑侄俩都是泪流不止,却都下意识地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想要宽慰对方。好半天,俊书才止住了泪,这才想起不好意思来,垂着头低低地声音仍旧鼻音浓重地唤了声:“姑姑……”

邱晨也笑起来,抹抹眼道:“行了,哭出来,说出来,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就都散发出来了。虽然醒过来了,这回可不能再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这几天要安稳地躺在炕上歇着,等过了两三天,不再发烧了,伤口也顺利愈合了,才能出屋活动活动……”

说着,下了炕走到门口的脸盆处洗了一块帕子回来,给俊书擦了脸,转回来自己擦洗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又重新洗了帕子,递给杨树猛,笑着道:“二哥,俊书都醒了,很快就好起来了,你别再忧心了。你可得好好地打起­精­神来,不然,我和两个孩子可指望谁去!”

说的俊书都忍不住偷偷笑了。

爹爹和二叔最怕姑姑了,只要姑姑一说道,爹爹和二叔就只有笑着答应的份儿。

果然,杨树猛讪讪地笑着接了帕子,匆匆擦了把脸,就笑着站起来:“嗯,我没事儿了,看着俊书好起来,又知道旭哥儿不会有事儿,我是啥心事儿也没了……哦,好了,我去街上看看又卖成衣的不,去给你卖身衫裙回来去……”

邱晨看到杨树猛想过来了,正欢喜着,却不防杨树猛话头一转突然说到了她的衣裳。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邱晨自己的都忍不住笑了。

这身衣服是她昨晚擦洗了一把后,从包袱里翻出来的,当时忙碌而疲惫也没注意,这会再看,宽大的灰­色­上衣,本是短打,挂在她身上,却几乎遮没了小腿儿,加上衣袖宽大,衣领也松松垮垮的,腰间还因为腰带系出无数大小的褶皱来,就仿佛巨大的面口袋中间,系了个细腰儿……

噗,可真是够丑的!

邱晨一看之下,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没走出门的杨树猛和俊书也跟着笑,成子站在门口也笑容满面。

“那二哥快去吧……哦,还有,别给我买绸缎的,素锦、茧绸都成,细棉布的也成……别弄一身亮晃晃的,我穿不惯!”邱晨笑着撵着杨树猛,还不忘嘱咐了一通。

把俊书和成子逗得又是一阵偷笑。

“你们俩坏小子偷笑啥呢!”邱晨转回头,看着俩小子喜笑颜开的,也觉得欢喜,却佯装着怒斥着。只是话未说完,自己个儿先忍不住笑了。

之后,扶着俊书坐好,把剩下的还未凉掉的粥喂给俊书。

俊书咽下最后一口粥,有些撒娇似的抱怨:“这米粥连咸菜都没有……”

邱晨怔了怔,撑不住笑起来。

昨晚俊书昏迷,邱晨就记得给俊书喂软糯的米粥了,根本没想起米粥口淡,要就点儿小咸菜啥的开胃。这会儿听俊书小声抱怨,她才想起来,估计是她只嘱咐了喂米粥,没提别的,接过杨树猛和成子不但半夜里给俊书喂得是纯米粥,如今天亮了,厨下早有人了,也可以点菜要汤了,居然还是只给俊书吃的纯米粥……

俊书这个可怜的孩子……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邱晨都不敢看一脸委屈的俊书,让成子端点儿温水给俊书擦拭擦拭,她自己则拿着空碗去了前堂。

掌柜的和小伙计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恭喜感叹,邱晨谢过之后,就让客栈给杀一只­鸡­,寻个大陶罐来,她想给俊书炖些清­鸡­汤,撇掉浮油那种,最是营养,更主要的是,又提升自身抵抗力和免疫能力,还能够促进炎症的缓解和伤口的愈合。应该是俊书这个时候最好的食补之品了。

等杨树猛回来之后,她还要去药铺看看,再买些桂圆、枸杞之类的东西回来,和­鸡­一起煲汤。——俊书前一次受伤,昨晚上的疗伤都失了不少血,炎症消下去之后,还要补一下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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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今晚上赶完了……明天看情况,尽力加更……

亲们再翻翻兜儿……

囧,估计不几天之后,就有人该叫我‘翻兜儿的大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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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叱责(加更)

( 第一百一十五章叱责感动

这一天,邱晨哪里也没去。『』

她要了肥­鸡­炖上汤之后,另一边,成子也已经把早上的药熬好了。让俊书吃了药之后,继续卧床休息。

杨树猛回来了,买回来一套蓝­色­细棉布的男装。他本来也想买女装,可惜,怀戎刚刚经历了戎人洗劫之后,商业萧条,仅有的一家开门做生意的成衣店里,出售的女装却很少,而且要么是厚实的三棱布,要不就是明晃晃的绸缎衣料,都不符合邱晨的要求。没有办法,只好选了一件细棉布的男装。与邱晨穿的那件不同的,也就是尺寸小了些,想来邱晨穿上不会那么肥大松垮。

对这一身衣裳,邱晨却是很满意的。叮嘱杨树猛守着俊书,成子守着炉上的汤罐,她自己要了热水,回房洗了个澡,换上新买回来的衣裳,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院子里,也差不多到了午时。

邱晨叫来小伙计,要了自家四人和九名镖师的饭菜。

很快,伙计就送了两菜一汤两个馒头一碗米粥一碗蛋羹来,邱晨给俊书喂了米粥和蛋羹,还有细火熬了一上午的­鸡­汤,清亮亮的,洒了几片翠绿的香菜末儿,清甜可口,不油不腻。有炒菜就着,俊书吃的明显比早上香甜,让邱晨和杨树猛都暗暗欣慰和欢喜。

俊书吃完,邱晨去了前堂一趟,和李震北商量了一下,让镖师们在怀戎等上两天。邱晨要先看护着俊书病情稳定了,才能去打听林旭的下落。只要确定了林旭的下落,果真是去了草原的军营。那找到林旭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李震北等人自然就要先行回去了。若林旭不是去了草原,而是有别的原因,那么很可能,就能比较快的找到林旭,并把林旭接回来。到时候,仍旧让李震北等人护送回家也方便。

镖师们回去也是要接生意走镖,在这里只是多等两天,人家林娘子好吃好喝的待承,还给算着工钱,镖师们自然没有异议。

商量妥了,邱晨匆匆吃了午饭,就转了回来。

邱晨撵了杨树猛和成子去休息,她自己则一边守着门口的炉子,一边守着俊书。

身体毕竟还很虚弱,服用的药中邱晨又加了两味缓和疼痛镇静的,俊书吃过饭就又睡了。

邱晨每个大约半个时辰就过去查看一下,摸摸俊书的额头……

这是最关键的一天!

别说这个时候,这个条件,就是现代无菌室做的手术,一般也会出现术后的吸收热。有现代的各种药剂配合治疗,小小的术后热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搁在这里,邱晨就怕术后热再次引发高烧,体温的升高,同样能够增加伤口愈合的难度,而且,更容易引发感染。是以,邱晨不得不小心翼翼,细心谨慎。她甚至连退热药物和大剂量的清热解毒药,也就是相当于西药抗生素作用的药物都准备好了,以防万一。

从中午守到太阳西斜,再到黄昏,杨树猛和成子补了一觉之后醒来,俊书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并没有出现高烧,些微的低烧,在邱晨又喂过一次药之后,也维持住了,没有升高……

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俊书手术后最危险的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再观察两天,只要换药时伤口没有感染的情况,俊书基本就可以排除生命危险了。当然,前提是妥善的养伤,和配合的药物治疗。

晚上,邱晨在炕上安置了炕桌,给俊书洗了手脸,让他自己吃饭,同时,她和杨树猛、成子也陪着俊书一起吃饭。俊书没有再单做病号饭,邱晨批准他吃一样的饭菜,馒头米粥加炒菜。不同的是,俊书还多了一碗清­鸡­汤。这里边,邱晨加了一根细人参和桂圆、枸杞,补气益血,对俊书的身体恢复很有帮助。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让俊书心情很好,整顿饭都带着笑。也因为俊书伤的是左手臂,虽然不方便,但好歹用筷子拿笔,基本都不会妨碍。邱晨看着俊书的笑脸,暗暗决定,明天就把药剂中的镇定成分减一些,给他找点儿事儿做,看看书,也可以写几个字,掌握住活动量,不劳累,不抻坏、磕碰到伤口,适当的活动,反而能够让他心理上更放松,避免情绪的焦躁,对身体的恢复只会有好处。

吃过饭,邱晨没有立刻给俊书吃药,而是让他躺下,与杨树猛一起陪着他说起话儿来。

说说家里盖的新屋子,新院子,说说过麦,说说刘氏的到来……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邱晨把药端上来,给俊书吃了。又让成子端来热水,给俊书擦洗身体、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她则避出了屋子。

昨晚,俊书昏迷之下,她给他擦身也就罢了,今儿俊书清醒下,她再给他擦身,俊书绝对不会让。ww虽然年龄只有十二三岁,但在这个时代,十二三岁的新郎并不新鲜。

邱晨和杨树猛站在门口,把夜里要注意的事情交待了,兄妹俩一起去见了李震北,把俊书的情况和李震北说了,李震北也替他们高兴。继而,他们又说起转天去打听林旭下落的事儿来。

“妹妹,今儿忙忙乎乎的,也忘了和你说了。我们在这边,得亏了徐先生,那日若不是徐先生请来了军医,只怕俊书等不到你来就……”说起那天的危急来,杨树猛仍旧红了眼,顿了顿,把那不吉利的半句话咽下去,杨树猛又道,“我觉得,明儿我们还是去拜望一下徐先生,也把俊书的情况和他说一声。”

这是很合理的人情往来,邱晨自然没有二话地答应下来。她心里还盘算着,不管怎么说,徐长文是怀戎的县丞,怎么比他们更能说上话,从请军医的事儿就能看出来。能让他帮忙问问消息,只要确定了林旭的下落,他们才好做出相对应的办法。

李震北听着兄妹二人商议完,也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或许某可以试着去打听打听……嗯,这边儿也有几个朋友,说不定能问到点信儿。”

李震北是做什么的?镖师,走镖的。他们的职业决定了,必须广交朋友。俗话说得好,出门靠朋友,向他们这样天天在外边儿跑的,江湖上没有路子,没有朋友维护,是不可能吃得开的。

徐长文是官方渠道;李震北是江湖路数……说起打探消息来,这江湖路数一般还就真比官方渠道的消息更灵活!

邱晨一脸喜­色­,连连称谢道:“李镖头能帮忙打听打听自然好。”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放在李震北面前,道:“李镖头,你去朋友那里打听消息,自然要有所花费,这点儿银两你拿着先用,不够尽管回来说。”

李震北瞥了一眼银票,也没客气,点头应承下来:“杨二哥、林娘子尽管放心,某自当尽力!”

邱晨和杨树猛兄妹起身施礼,谢过李震北,告辞各自回房。

杨树猛去和成子一起看护俊书;邱晨则回了房间休息。今天晚上,他们分工是杨树猛和成子值上半夜,邱晨值下半夜。

前几天急着赶路,邱晨体力透支眼中,来了之后 ...

(也一直没得到好好地休息,是以回房简单洗漱后,上了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色­仍旧黑的很,邱晨不会看天判断时间,一骨碌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了整头发,径直去了俊书房间。

俊书上半夜睡得很安稳,邱晨用手试过体温也很正常,就放了心。转而问杨树猛和成子,才知道已经过了四更,也就是天­色­已是下半夜一点多。

邱晨立刻撵了杨树猛和成子回房睡觉,她自己则守在俊书的炕边儿,值夜。

没有感兴趣的书籍,有没有电视网络驱散困倦,邱晨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件事。

她把褡裢拿了过来,从里边摸出一只胳膊粗细的竹筒。竹筒用的是一整段竹节,并用了其中一端做了盖子。

若是不了解的,估计看到这根竹节的时候,想到的更多的是盛酒、盛水,甚至盛药粉之类的东西,但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打开这节竹筒的盖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沙子。对,就是最不起眼的沙子。

邱晨盯着这些沙子看了一会儿,寻了一张纸,把沙子倒出来,随着沙子流出来的同时,八支黑黝黝的铸铁管也随之被倒了出来,若是细心观察,很快就能发现,在每一支铸铁管上都带有一根细长的小尾巴。这些小尾巴是用比较柔韧结实不易断的棉纸搓成的,并且,棉纸上都均匀地沾了一些棕­色­的药粉……

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支黑­色­的铁管,邱晨将其举在眼前打着转儿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眼神却是冰冷的。

虽然,还没有找到林旭,还没有林旭被滞留在军营或者某一处的具体解释和缘由,但邱晨直觉上就联想到了林旭一行在燕云山脉山谷中的危急经历,联想到了,那时林旭和杨树猛为了保命拿出来的小‘爆竹’。

根据廖海、李震北和杨树猛等人的讲述,那位洪展鹏将军很可能在商队脱险后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现场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那些爆炸产生的坑洞……对一个职业军人来说,肯定能很敏感地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对于一个职业军人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一种新型的杀伤力空前巨大的武器,更能令他们兴奋和重视的了。

由此,林旭被滞留,就丝毫不显意外了。

若是,让那位洪将军,或者让那位什么镇北将军知道,燕云山谷中的小爆竹,不过是小儿科,她能够拿出来比‘小爆竹’强大几倍、几十倍的东西……她很想知道,他们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呢?

当然了,这些东西就是双刃剑。弄不好,就会被保守的统治者当成危险分子消灭掉。

这并非邱晨杞人忧天,担忧过重,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最让人痛心的就是清康熙年间的戴梓流放案,本来在明末中国就能够制造出连发火统了,戴梓更是研发出了二十四连发的火统……二十四连发是什么概念?

邱晨穿越前的时代,半自动步枪不过5-7发;突击步枪一般也就30发……

若是有二十四联发的火统,中国军队又怎么会面对列强的单发步枪全军覆没?遭受了英法联军、八国联军等列强一次次的羞辱和欺凌……

就是那样一个研制出二十四联发火统的戴梓,却被康熙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并最后,死在了那个极北严寒之地。二十四联发的火统也随着戴梓的死被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所以,邱晨拿出‘小爆竹’的时候,也经历了一场思想纠结,最后还是决定拿出来,给杨树猛和林旭几人作为保命符--结果也证明,她拿出来,是对的。

如今,面对军方可能的胁迫,甚至,之后还要面对真正的逼迫,邱晨也不会畏惧。

她在拿出‘小爆竹’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结果。

她手中的东西,只用于改善和提高她和家人的生活,为了让家人亲友的生活更优渥,更安稳,更有秉持和依靠……她不在乎白送,但,前提是,必须能够保证家人的安全和安稳的生活。

一个个检查完毕之后,确定没有腐蚀泄露,邱晨又再次把小铁管儿一支支装回了竹筒之中,并均匀地填充了细沙,最后把细沙全部填充进去之后,竹筒中的铁管儿就互相隔离开并固定了,即使震动,也能够保证其不会发生意外!

检查完毕,邱晨将竹筒再次放回褡裢里边。然后去水盆中洗了手,就又去检查俊书的情况……

俊书的情况很稳定,睡得很安稳,也没有再发烧……太阳再次升起来后,邱晨总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术后最危险的三十六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接下来,只要治疗得当,休息充分,保养得宜,俊书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他的手臂也不会致残了。

俊书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姑姑憔悴却难掩欣喜的面庞。

“姑姑……”俊书禁不住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邱晨看着少年明亮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俊书,你昨晚一直睡得很好,也没有发烧……也就是说,你的伤口基本上能够稳定住了。”

俊书眼睛猛地一亮,用好手撑着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邱晨确认道:“姑姑,是真的么?”

邱晨拿过一件上衣来给俊书披上,然后一指头戳在俊书的脑门儿上,笑嗔道:“傻小子,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俊书被点的头歪了歪,却只会傻乎乎地憨笑。

邱晨还不放过他,肃了脸道:“这回是事出有因,我就不再追究了。若是,你再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弄出什么伤啊病的来,我可再不管了。哼,不但不管,我直接拿洗衣­棒­槌好好地敲你一顿……记住了没?”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神­色­俱厉的样子了。

偏偏这样严厉的呵责,却让俊书心中一暖,油然生出一股歉疚来,红着眼低声道:“姑,我记下了,再不敢了……”

邱晨呵斥过后,也忍不住一阵心酸,一阵后怕,若是她再晚来一天……若是徐长文没有找来那个军医……若是她弄出来的那些药不起作用……

后果,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伸手揽住俊书,像抱阿福一样紧紧抱在怀里,邱晨哽着声音道:“不管你身在何处,不管你是个孩子还是长大以后,做什么事的时候,先想想家里牵挂你等着你回家的爹娘家人……这回就算一个教训,再不能这么不知深浅了!”

俊书靠在姑姑的怀里,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他的嗓子堵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只默默地点着头。

姑侄俩相拥哭了一回,邱晨抬手擦擦眼泪,推开俊书,撑不住自己先笑了:“行了,都过去了!记住教训,就不要多想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水盆边洗了把脸,又洗了布巾拿回来给俊书擦了手脸,笑道:“你且等等,我粥熬好了没……”

说着,邱晨接了俊书手里的布巾,放回脸盆架上,转身出了屋门。

她之所以出来,看看炉子上熬得 ...

(­鸡­­肉­粥是一个,更主要的是让俊书起来方便。不管怎样,俊书毕竟是大小伙子了,当着她的面儿,只怕憋得难受也不会好意思说的。

她走出门来,不一会儿,杨树猛和成子也起床走了出来。

邱晨一看到他们,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二哥、成子,俊书一夜很安稳,也没再发烧。注意一下,应该不会再有事儿了。”

果然,她的话未落下,杨树猛就立刻笑着疾步走了过来:“真的么?我!”

“二哥……”邱晨连忙叫人。

可惜,杨树猛欢喜之下,动作太多,邱晨的喊声未落,就听到屋里‘咣当’一声……

“呃……呵呵……呵呵……”邱晨汗了一个,转身疾步走出小院,踏出院门,她的笑声就忍不住地溢出了嘴­唇­。

屋里还不定是什么狼狈情形,邱晨­干­脆留出个空挡来给那几个人收拾,她则去了前堂要饭要菜。与昨天一样,仍旧让客栈杀上一只肥­鸡­,给俊书煲汤。

担忧和焦虑去除了,邱晨觉得这北地夏日清晨的空气似乎都格外地清新舒适起来。吩咐了饭菜,她也没有急着赶回去,而是信步走出了客栈。心情放松愉悦之下,她也有心情看一下这个著名的北地边境小城的街景了。

只不过,她一踏出门,抬眼,还没看到街景如何,目光却恰对上街对面的一个矮瘦的男人打探的目光。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让邱晨更加生疑的是,那个男人的目光一对上她的,竟露出一抹惊诧,随即,迅速地扭开看向一边……

这个躲避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刻意,太过明显了,明显的让人不生疑心都难!

第一时间,邱晨想到的就是洪展鹏,继而又想到,还可能是那个藏头露尾的什么镇北大将军……这两个人把林旭羁留在军营还不算,连客栈这边也派了人过来监视……

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他们有以为他们是谁?

是什么将军、大将军就了不起么?就可以如此轻贱百姓的­性­命,如此任意施为,丝毫不把他人的感受,甚至是生命死活放在心上吗?

若非他们把林旭骗走羁留,不让林旭回来,也不送个消息回来,杨树猛又何至于天天去打听林旭的下落,以至于忽略了俊书的伤口?若非同样的理由,俊书又何至于不顾手臂上的伤口,每日出去寻人打听,以至于伤口感染溃烂,差一点儿丢了­性­命?

一大早,因为俊书病情稳定下来的满腔欢喜轻松,在看到这个鬼祟男人之后,瞬间化为乌有。邱晨就觉得心底熊熊地怒火爆烈地燃烧起来,几乎要把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都给烧­干­净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牙齿用力地咬住了嘴­唇­,这才勉强把心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压抑住,看向街对面那个男人的目光,却变得无比森冷。

她是不会武功,几乎没有武力值;

她是没有什么身份依持,就是个人轻言微的小老百姓,一个山村里走出来的村中­妇­人;

她是没有心计谋略,能够算计着把那些欠她的人惩治了,还丝毫不会牵连己身;

但,她却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村­妇­;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得到很高学术成果的药化生化博士;

生化、药化博士掌握的知识和能力,说白了就是一把双刃剑,但看握着它的人心术如何。

手握这柄双刃利剑的人,若是充满了爱和悲悯,那么,这柄利剑就会成为斩杀病魔拯救无数­性­命的济生之刃!

若是,手握这柄双人利剑的人,心里充满了仇恨和冷酷,那么,这柄利剑也能够轻松成为瞬间毁灭无数生灵的罪恶之剑、死亡之剑!其威力丝毫不会亚于死神手中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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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弹劾、好消息

( 第一百一十六章弹劾、好消息

安阳府廖家的三少爷最近心情不好,一点点小事儿落在他眼里,都别想讨了饶去。『』这让廖家上下人等,乃至各个回春堂分店的掌柜伙计,无不人人凛然,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儿。

可,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非要试吧试吧!

安阳府云中仙酒楼的包间里,廖文清脸­色­铁青地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了进来,一看到云济琛,就嚷嚷起来:“你这是做啥?啊?你以为你是府台公子,我就不敢咋地你啊?你信不信我踹你……”

云济琛却根本不以为意,挥挥手,那俩大汉手一松,将廖文清放下,无声地退了出去,还帮着把屋门给关了。

廖文清挣扎的太用力,猛地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差点儿摔个嘴啃泥,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了身子,心中的怒火更盛,拍着桌子啪啪地,吼道:“云老三,你给我说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济琛一手捏着酒杯,自顾自地品着酒,连眼皮儿也不撩一下。

廖文清嚷嚷了吼了,却得不到任何反应,想想自己个儿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还真拿眼前这个人没有办法。谁让人家不禁背景比自己深,家财也不比自己少呐!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钱有钱……他又能怎么人家?

如此一想,被他努力压制在心底的那些自惭形秽就又翻涌上来,啃噬起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心里发疼,疼的挖心摧肝……

颓然地止了吼叫,廖文清一ρi股坐下来,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壶……只不过,他的手触到酒壶的同时,另有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只提前一步把酒壶拿开了。

廖文清正要再次发火,却见拿走酒壶的手往桌上丢了一个折叠的纸张来。这种东西并不新鲜,即使廖文清生于商家长于商家也是认得的,这种折叠成长方形的纸张,一般都是用来誊抄比较重要的单子,比如礼单子、嫁妆单子之类。但誊抄单子的一般都是用锦缎、洒金装饰。云家老三拿出来的这份东西明显不是那种东西,简单的淡黄­色­封皮,规规整整的正楷字体……都显示着它的真正用途,那就是官员之间、或者官员向中枢、皇家汇报消息的条陈,上奏进京的还有个名字--奏折!也称折子!

不过,这个很显然也不是奏折,因为奏折会封一层明黄皮子。

云家三公子把他架了来,不言不语地就甩过这么一份折子,廖文清很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了看云济琛,还是没忍住,伸手拿起折子一扫而过……然后,廖文清就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然后,拿着折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回,看高家那个夯货还有啥本事!”

云济琛斜睨着满脸笑意的廖文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咋了,不踹我了?”

“呃……”廖文清被说得愕然了片刻,随即一脸谄笑地凑了过去,“嘿嘿,云三公子,咱们俩谁跟谁啊,兄弟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那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云济琛收回目光,一手酒壶一手酒杯,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然后还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品味美酒的香醇,丝毫不理会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廖文清。

这会儿,廖文清已经不是刚进来时那般火冒三丈了,反而是有求于人,处于了弱势,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笑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云济琛好像终于品完了美酒,这才抬起眼皮儿,瞥了廖文清一眼,淡淡道:“你直接问那位还能蹦跶多久不就得了?还拐上那么大弯子,你不累,我还累呢!”

“嗳,嗳,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嘿嘿,这不是不会说话嘛!”没了火气的廖文清又恢复了他的能屈能伸,应对灵活。

云济琛鄙夷地看了看廖文清,收回目光,默了片刻,方才道:“你也看到了,这不过是刚刚送上折子去,送到京里,再等上边发作下来,怎么也得一个月的功夫……嗯,这还是那位递上去的弹劾折子是附在大捷喜报后边儿……”

边军大捷,这种喜讯自然会一路绿灯地送上去。跟着这样的折子送上去的弹劾折子……那位还真是下了狠心了!这可是把那么大的军功都押上了,皇上哪怕再想护着,看这份军功,也得把人给调走。

就是不知道,那位送上去的弹劾折子弹劾了什么条款……仅仅贪污点军费,Сhā手军供这些事,恐怕还不够。若是能够翻出个叛国通敌谋逆之类的罪名,那才管用!

如此琢磨着,就听云济琛又淡淡地开口道:“通敌叛国,资敌谋逆!”

廖文清下意识地以为云济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了,愣了愣,方才醒悟过来,云济琛说的和他无关,说的是那位弹劾的罪行!

哈哈,这两条罪名真是太强悍了!不,不用两条,只要一条言之凿凿,也足以把那一家子置于死地了!

“真是,真是,太痛快了!”廖文清抓起一只酒杯,转了转眼珠子,却只找到云济琛手中的一只酒壶,而他看过去的时候,恰看到云济琛拎着酒壶控­干­了最后一滴酒……

算了,今儿爷高兴,不和他计较!

廖文清朝云济琛撇撇嘴,站起身来,大步拉开房门,朝着外边就大声嚷嚷道:“小二,给爷上酒啊!要最烈的莲花白啊!”

云济琛一口酒刚喝在嘴里,就听到廖文清这么响亮的一嗓子,酒液顿时呛进了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

“嗳,云三公子,这是咋了?你就是不想把酒与我分享也不至于喝这么急啊……你看看,不就是一口酒嘛,你说你至于嘛……就是御赐琼浆,也不至于为了一口酒把自己呛……咳咳,那啥,身子骨为重,身子骨为重啊!”

廖文清听到云济琛的咳声,连忙转回来,上前下死力地拍打着云济琛的脊背,一边儿絮絮叨叨地说着。看起来好像是劝慰,但没一句好话,生生把云济琛呛咳之后又差点儿给气出内伤来!

一把撩开廖文清虚情假意的手,云济琛一边忍住喉头的不舒服,涨红着脸指着廖文清怒喝道:“滚!”

廖文清却根本不理会,非但没滚,反而一ρi股坐了下来,抓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一边含混道:“云三公子,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说有事儿不来,让人生拉硬拽强行掠人的是你,把人掠了来,转眼撵人的又是你……你说说你……”

云济琛被气得只想跳脚,抬手,就把手中的甜白瓷酒杯朝着廖文清掷了过来,被廖文清笑嘻嘻地一闪躲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啧啧啧,多好的一只甜白瓷,就被你这么糟蹋了……别说,这瓷儿摔起来动静儿也不同寻常,真是悦耳动听呐,要不,云三公子,你再把手里那只甜白瓷酒壶也掷了,让咱再听个响儿?”

云济琛手中的酒壶本来已经举了起来,可听到廖文清这句话,却生生地顿了下去,气得坐在椅子上,拿眼睛瞪着廖文清。

“公子,您要的酒!”小二一脸笑 ...

(容地推门捧着一坛酒送了进来。原本想着能得个厚赏呢,一进门却恰看到自家的东家一脸怒­色­,登时消了音儿,轻手轻脚地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脚底抹油,无比迅捷地溜了出去。ww

“你看看你这酒楼的小二,连个酒都不知道给倒上!”廖文清自动自发地打开酒坛子斟上酒,嘴里还自顾自地嘟哝着呢,一转眼看到云济琛的一脸怒­色­,不由笑了,“行了,行了,就是开个玩笑……来,来,来,咱们为了这件大喜事儿,先­干­上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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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文没有想到时隔月余,就再次见到林娘子,而且是在怀戎,这个边境小城之中。

看着眼前一身男装,虽然明显清减,却仍旧­精­神奕奕的女子,徐长文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仍旧看到女子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后,这才透出一抹掩不住的欢喜来。

“海……林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徐长文差一点儿叫错了名字,及时地改了口之后,却又问出一个,一脱口自己也有些尴尬的问题。

“你,是为了杨二哥他们来的吧?”察觉到自己问话的失误,徐长文立刻又补了一句。

邱晨笑吟吟地点头:“是啊,得知他们被留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了……说起来,还没谢谢你替俊书请来军医诊治呢!”

说完,邱晨郑重朝着徐长文一揖及地。

徐长文慌忙还礼,又道:“俊书的伤势严峻,那军医也……呃,莫非俊书的伤情已经好转?”

一提起俊书的伤情,邱晨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一份,点头道:“是呢,昨儿早上已经醒了,今天还下地走了一会儿……用饭什么的也很好了,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徐长文也跟着透出一股欢喜之­色­来,拱手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邱晨也不客气,照单全收:“是值得庆贺!”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邱晨见徐长文出门的衣襟上甚至沾染了一点墨迹,想起在刘家岙初见时的清雅和淡然来,心知道徐长文这个县丞做的只怕也很辛苦,没了当初作先生时的清傲俊雅,却多了一丝人气儿……

知道他事务繁忙,邱晨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径直转入正题道:“此次来见徐先生,一来是向徐先生道谢,二来也是想向徐先生请教一下,要询问我家二弟的消息,去哪里才能问到消息?”

一说起林旭的事情,徐长文也是颇为担忧,之前杨树猛四处打听,他也知道,也曾试着帮助询问过几名刚刚认识的军官,只不过,那些人的回答都很­干­脆,既然人是秦义带走的,那一定是带去草原的军营了。

现在大将军的大军可是深入了草原腹地,出关后还有几百里的长途跋涉不说,具体方位没有人带路也不好找……是以,他也只是模糊地跟杨树猛提了提,没敢说的太肯定。就怕杨树猛心急之下进入草原寻找,万一林旭找不到,杨树猛几个人再有什么闪失,岂不都是他的罪过?!

只是,他也没想到,杨树猛和俊书居然为了打听林旭的消息,使得俊书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复发溃败,还差点儿为此丢了­性­命……

经过这一事,他才看明白,杨家二哥和那个叫俊书的孩子是真的为林旭担忧,心急如焚。如今,杨海棠这个当大嫂的,一介弱女子,居然也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并亲自过来向他询问……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只是心里打定了注意,虽然告诉了林旭的下落,但也一定劝阻着杨海棠,不能让她孤身犯险,真的深入草原去寻人!

略一沉吟,计议定了,徐长文开口道:“林娘子,之前不是我不据实相告,实在是怕杨家二哥和俊书几人冒然深入再遇上什么险难……如今,既然是林娘子再次来询,我是少不得要如实相告的,但还请林娘子不要情急失措,只身犯险……”

不等徐长文的话说完,邱晨已经有了判断,禁不住打断徐长文的啰嗦,径直问道:“林旭确是被带去大将军营地了?!”

虽然邱晨是问话,但语气和表情却显示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徐长文的声音戛然而止,张了张嘴,最后苦笑道:“林娘子所猜不错。我询问过几个将领,他们俱说那个带走林旭的秦义乃秦大将军身边的贴身近卫,轻易不离大将军身侧。林旭即是被他带走,就一定是被带去前方军营了。只是,大军如今深入草原,少说也有几百里,再加之草原茫茫,若无人引导,实在无处寻找,是以,林娘子切不可动去草原寻人的念头。”

说到这里,徐长文见邱晨竟然出乎他意料地点了点头,于是脸上一喜,接着道:“再说,林旭既然是被秦百户带去军营,想来必会妥当,不会有什么闪失……嗯,据说秦大将军治下甚严……”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徐长文又说了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似乎也没多少说服力就是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却很是诚挚,再次拱手对徐长文致谢:“我知道轻重,多谢徐先生如实告知二弟的消息。待我寻回二弟,再带他和俊书一起过来向徐先生致谢!”

徐长文愕然,随即急声道:“你,你刚刚答应不去冒险的……”

邱晨并不等他说完,随即笑着打断道:“请徐先生宽心,我既去寻找二弟,势必会做好妥善打算和安排的,不会以身犯险的……徐先生莫非忘了,阿福阿满兄妹二人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徐长文脸­色­难看,嘴­唇­翕动了片刻,终是颓然一叹:“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会勉强阻止,但林娘子一定要安排妥当,寻好带路之人,方可进入草原!”

“是,我记下了!”邱晨立刻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草原茫茫,人烟稀少,邱晨现在不止一次去草原,自然知道冒然进入是件很危险的事儿。又知道徐长文是真心关切方才如此一再叮咛,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她自然也就顺理致以真挚的谢意了。

“既如此,我就不再打扰徐先生了。等我寻回二弟,再来摆放致谢!告辞!”邱晨说着拱手辞过徐长文,转身而去。

徐长文站在怀戎县衙门口,望着女子挺拔清瘦的身子大步走远,没有回顾,更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只觉得心底漫开无线苦涩的同时,又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极深的担忧。

林娘子虽说若进草原必定妥当安排,可草原环境之险恶,情势之复杂,又岂是一个安排妥当,就完全没了艰难危险的?

邱晨并不知道徐长文是什么心情,这会儿也实在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从徐长文嘴里基本确定了林旭的下落,她心中又搬来了一块大石,心情自然欢喜愉悦,只想着尽快回到客栈,让成子去把另一路的杨树猛找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也放心。

别的不敢说,若真如徐长文所说的那样,林旭是被秦义带去了草原军营,若非生病之类的意外,林旭的安全她基本是不担心的。几万大军若是还让林旭遇到什么危险,那位什么镇北大 ...

(将军未免也太不堪了!

去草原寻找大军,然后从大军中寻回林旭的计划在确定了林旭的下落时就当即决定了。她此时心里盘算的,就是怎么进草原,进了草原又怎么寻找大军的军营……

若是这么贸贸然的去寻找大军军营,邱晨与其担忧什么草原狼、什么戎人残部,还不如担心未靠近大军军营,就会被人当了细作……万一二话不说就给砍了,岂不是白给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那么,怎样既能让自己不怕草原上本就存在的种种危机,又能成功地避开/通过大军斥候的层层监察,到达大军营地,进而找到林旭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也极重要,不但关乎着她自己,更关乎着随行的众人的身家­性­命,由不得她有半分大意和轻忽!

匆匆赶回客栈,与她同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杨树猛果然没有回来。

邱晨立刻吩咐成子出去寻找杨树猛,就说她已经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了,让杨树猛赶紧回来。

把成子打发了出去,邱晨首先走进屋查看俊书的情况。俊书的情况恢复的不错,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邱晨进屋的时候,俊书正倚在炕头的矮墙上拿着一本书在读,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一看到是邱晨,立刻笑着叫:“姑姑……”

“嗯,觉得怎样?胳膊还疼得厉害么?”一边问着,邱晨已经伸过手去按上了俊书的额头,触手的微凉,让邱晨安心了不少。

只要伤口不感染,不再发烧,俊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缩回手,看到俊书微微羞赧的脸­色­,不由好笑,摸摸额头就觉得害羞,若是让这孩子知道,那晚昏迷的时候,她几乎把他脱光了擦了好几遍身体,还不知道害羞成什么样儿呢!

心中暗自决定,这件事就此烂在心里再不让其他人知道。

邱晨笑着道:“不发烧,就说明伤口没问题,愈合的很好……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前边儿给你要!他们这边儿青菜难得,牛­肉­羊­肉­倒是极多,就是你如今的身体还不能吃那些大热之物……不若,我去要一个­鸡­脯丸子给你吃?那个又营养又好吃!”

俊书笑吟吟道:“姑姑不用替我­操­劳,我现在胃口极好,有什么都能吃得下!”

邱晨却知道,俊书这是不想为他太­操­心,于是就道:“你尽管等着。你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尽快把伤养好了,才算是真心让我不­操­心呢!”

说着,邱晨转身走出了房门,去院门口叫小伙计来点了­鸡­脯丸子,又让小伙计转告厨下,多杀几只­鸡­,­鸡­­肉­剁成块儿,炖给镖师们吃,只取大腿上的­肉­剁成­肉­糜汆成­肉­丸。还要把­鸡­胗给她留下,她要给俊书炒一个­鸡­胗。­鸡­胗虽然是内脏,看着不起眼,但若是炒好了,爽脆可口,极是美味的一道名菜!

嗯,那一道极有名的私房菜‘炒双脆’,可是她曾经的最爱!

只不过,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些奢侈的东西,她几乎没有想过了。今天心情好,居然又想起这道菜来了。

伙计笑嘻嘻地答应着去了,邱晨也心情愉悦地转了回来,进了屋门,就首先对俊书说起了林旭的事儿。

俊书为了打听林旭的下落,致使伤口感染恶化,差点儿搭上命,必定是极担心林旭的,她和他说说,也省得他继续挂心着:“我刚刚去徐先生那边,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旭哥儿的消息了。确如之前咱们猜测的,旭哥儿应该是被带去深入草原的大军营地了。”

“哦,真是进了草原?”俊书虽是疑问语气,但并不是质问什么,只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他一时有些惊讶,随即,又怔怔地道,“若是我的伤势没发作,就可以去草原找他了!”

邱晨听得感动,却毫不客气地抬头拍了俊文一下,笑嗔道:“你这会儿就安心养伤吧。至于找林旭的事儿,等你二叔回来,我们叫上李镖头一起商量商量再说。放心吧,林旭在军营反而不用太担心了,想来只是相隔太远,或者有什么事儿,他才未能及时赶回来,安危是不用咱们替他担心的!”

俊书被拍了一巴掌,也只是憨憨地笑着,连连点头道:“嘿嘿,我就是那么一说。若是我的伤口没复发,不但我能去草原,还不用再分人留下来照应我,我……”

“嗳,你这傻孩子还没完没了了?我不是说了嘛,林旭确定在军营的话,安危不用担心,我们也就不用急赶着过去找他。你有心胡乱寻思,还不如赶紧好吃好喝好睡地把伤养好了,说不定还不耽误进草原呢!”

“姑姑,是真的?”俊书猛然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询问着,随即在得了邱晨一个警告的瞪视之后,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嘿嘿地笑着再次坐好,却仍旧盯着邱晨问道,“姑姑,我好好吃好好喝好好休息,尽快把伤养好了,你和二叔、李镖头商量,还要寻找向导,还要……呵呵,到出发启程,我的伤也就好了!”

见俊书如此兴奋期待,邱晨也情知刚刚那句话说的有些过了,却还是不忍打击满脸兴奋地孩子,于是板着脸道:“那也得你赶紧把伤养好了。不然,到启程你的伤还不好的话,可没有办法!”

俊书连连点着头,保证似的道:“嗯,到时一定能好!”

邱晨哭笑不得地瞪了俊书一眼,转身去炉子上查看慢火炖着的­鸡­汤了。

从第一天上午的清­鸡­汤,下午的人参枸杞­鸡­汤,今儿邱晨又把­鸡­汤里搭配的药材换成比较大支的野山参。

最初,俊书的身体状况极其虚弱之下,反而怕他虚不受补,只能一点点补起来之后,再逐渐增加人参的药力,帮着俊书调养身体的同时,人参还有增加人体自身免疫力抵抗力的效用,能够有效地促进俊书的伤口愈合。

只不过,毕竟俊书年轻,补益也不能太过了。邱晨准备给他喝三天人参­鸡­汤,吃完半支五十年的野山参就换成枸杞、桂圆­肉­等补血的滋补品来炖汤,慢慢给他调理身体亏虚的气血。

相信,有了这些辅助的补汤,辅助着内服的消炎清热解毒的汤药,再搭配伤口外敷的疗伤药,俊书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并恢复起来的。到时候,就是不能带他去草原,把他留在怀戎镇,她也放心。

姑侄俩说着话,成子就把杨树猛找了回来,杨树猛显是跑回来的,脸热得通红,额头上顶着一层汗,还没进屋门,就大声问起来:“妹妹,果真问到准信儿了?旭哥儿……”

听着急吼吼的声音,邱晨也只有苦笑着迎出去,出声阻止道:“二哥,瞧你急得,有什么话进门再说啊!”

杨树猛喘着粗气,嘿嘿地憨笑着住了口,一进屋门,却又开始询问,邱晨也只有苦笑着点头道:“是啊,徐先生说,之前没有如实相告,也是怕你们以为过于担心冒然进草原去寻找。”

“嗳,这个徐先生,咋能这样呢,他就是实话告诉咱,再和咱说说草原的危险处,不就成了……”杨树猛一听徐先生居然是为了这么个原因,让他们生生心急火燎了这么多日子,不由开口埋怨起来。

邱晨打了一 ...

(盆水进来,把布巾子递到杨树猛手里,笑着嗔道:“二哥,看你热的,你先洗把脸再说吧!”

“嗳,嗨嗨……”杨树猛在妹妹面前向来好脾气,被嗔怪了毫不着恼,嗨嗨地笑着接了布巾子,洗了把脸,又拿布巾子擦了脖颈头脸。

邱晨见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这才开口劝道:“二哥,徐先生是真心为咱们着想。你看看你和俊文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儿,若是真告诉你们旭哥儿去了草原,你么能够安心地在这客栈里等着,不去寻找?就是能够等一天,等两天,时候长了呢?你们还能等得住?”

杨树猛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禁不住露出些肃穆之­色­来。

若果真知道林旭是被带去了草原军营,等一两天或许能够等得,时候长了,再没有新消息传回来,他还真不敢说自己不会带着俊书成子跑进草原去寻找!

垂了垂眼,杨树猛再次抬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了些勉强和苦涩。妹妹将几个孩子交给他带出来,不管折损了哪个,哪怕是成子,他也没法子回去向妹妹交待……只是,没想到的,他尽力了,却仍旧未能照看好旭哥儿,更是差点儿让俊书折损在这里……都是他太无能了!

看到杨树猛脸上的表情几变,邱晨略一思忖也就大致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暗暗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二哥,这些事儿,都是事赶事儿,赶巧了,并非你没照应好。不是你,换了别人,换了我,说不定还不如你呢!……呵呵,你别不信,我的脾气你知道,比你可急多了,说不定,在最初就和那奉命看守的兵丁闹起来了,也说不定,在林旭被带走的时候,就非得跟了去了……你想想,若真和人家当兵的打起来,咱们哪里能讨了好儿?若是硬要跟了去,四个人都进了草原,或许你们在一块儿是不用互相担心了,我呢,家里的大哥他们呢?就是跑到怀戎来也找不到你们,连个信儿都打听不到,还不得急死啊……所以啊,你做的很好了!”

“妹妹……我……”杨树猛被邱晨这一番话说下来,心中那股苦涩自责淡了些,却觉得喉咙发哽,总觉得妹妹说的哪里不通,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邱晨笑着递了一杯温茶过去,道:“二哥,如今咱们已经得了旭哥儿的准信儿,要做的就是商量商量,要不要去草原找人。去,怎么个去法。若是不去,咱们也要再想想,可还有什么办法,给林旭送个信儿,或者怎么地办……我们两个人毕竟都没来过这北地边关,我更是对那什么草原根本不知道长成啥样儿……可李镖头十来过边关的,听话音儿,也是去过草原的,我们不如去找李镖头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好!”

为了安慰杨树猛,邱晨已经不惜自己装傻卖痴了,一大篇话说下来,总算看着杨树猛的脸­色­缓了许多,邱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男人们都是好的,憨厚淳朴善良,偏偏这样的人,也最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出了什么事儿就先自责愧疚……她早就知道他们的­性­格,也早就知道他们的能力,出了事儿,也只是她当初的安排考虑的不够周到,真是和杨树猛、和俊书没有关系,也根本不是他们做得不够……

不说俊书为了林旭的事情,差点儿搭上命。就说之前,他们一行人在燕云山脉遇险,也是险之又险地逃得了­性­命……

他们做得已经够好了。比她想象的好得多了!

心思百转,邱晨见杨树勇还没完全放开心结,­干­脆上前扯住杨树猛的衣袖,强把他拉起来,道:“走,趁着吃饭前还有点儿功夫,我们这就去找李镖头商议商议去。”

一边往外走着,邱晨一边又嘱咐成子:“成子,你看着炉子上的汤锅。我已经点了中午的饭菜了,待会儿有镖师们回来,你记得跟他们打个招呼,今中午我让客栈里炖了­鸡­,给大家改善!”

完了,还不放心,又嘱咐俊书:“俊书,你可按你自己说的好好养伤……”

成子连声答应着,又道:“婶子放心,我一定看好二哥,让他好好在炕上养伤!”

邱晨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啰嗦,不由失笑,随即也不再废话,拉着杨树猛出门去寻李震北了。

李震北确实去过草原,而且,还会说一些简单的戎人语言。若战争之前,只是进入草原行商,或者寻找戎人聚集地,他是丝毫不会犹豫就会答应下来的。但如今戎人部落据说早已经被军队荡平歼灭,戎人部族没了,一路上进入草原,就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再加上去寻找的是大军的驻地,大军驻扎的营地,戒备何止是森严二字可以形容的,万一一句话对不上来,被斥候拿了当成细作,当场砍了脑袋也是很正常的,没谁会替你说一句话!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李震北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不相信戎人那么多大小部落,能够被大军全部扫荡­干­净。若是扫不­干­净,这些戎人残部失去了部落聚集地和牛羊财产,又是­精­于马术,­性­情剽悍,上马就能作战厮杀的,那简直就如一群群饿疯了恨红了眼的狼群……万一遇上了,可比什么漫天云马匪恐怖多了。

是以,邱晨和杨树猛过来一说林旭在草原,向他讨注意能不能进草原寻找,李震北一反豪爽果断的­性­子,难得的犹豫沉默了。好半天,李震北才给了邱晨兄妹俩一个含糊的回答:“不瞒你们说,我最近一次进草原也是五年前了。那时候戎人部落一路都是,随便走到哪个部落,进了毡帐就能吃到熟­肉­喝上­奶­茶……和如今大不同的!这件事且缓两天,你们再打听打听,把信儿确准了。我也去找找朋友打听打听,草原上如今是什么情势状况……最好,能够找到个肯带路进草原的向导……”

李震北所说的,也正是邱晨之前和李震北商议过得,兄妹二人自然没有异议,答应下来。

这件事就暂时商量了这么个结果,众人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之后,店铺活计很快跑进来通知邱晨,说­鸡­杀好了,邱晨要的东西也给留出来的,大师傅问邱晨那两样的东西怎么做。

邱晨正好借着这个话起身,和众镖师说了中午吃炖­鸡­­肉­,在众人的叫好声里,与杨树猛一起告辞出来,杨树猛回了俊书的屋里,邱晨则径直跟着小二去了厨房。

­鸡­­肉­丸子并不难做,就是斩­鸡­­肉­茸费事些。斩好了­鸡­­肉­茸放入一点点水淀粉和蛋清,放入细盐等物调味,用筷子朝一个方向用力搅拌,搅上劲儿,然后放入烧滚的开水中,汆熟即可。

炒­鸡­胗,程序也不算太费事儿,最重要的,也是最难掌握的却是火候的拿捏。火候要恰到好处,多一份则老,少一分则不熟,发腥……

不过还好,邱晨做的两道菜,请客栈掌柜、大厨,还有杨树猛和成子都稍稍品尝了一点儿后,获得了一致的称赞。最后,一碗和一小碟儿,就都给了俊书当做了病号饭。

邱晨和杨树猛、成子,则和镖师们一样,吃的是大锅炖­鸡­块。这个时候的­鸡­完全都是散养的,纯天然无污染,跟不用担心抗生素和激素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鸡­­肉­都是­精­瘦的红­肉­,­肉­质鲜­嫩­浓香,非常美味,大伙儿吃的都连呼解馋!

两天后,李震 ...

(北终于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他的一个朋友在大军中有关系,左近刚刚去了趟草原,带了一批大军缴获的牛羊回来贩卖。李震北这个朋友不但熟悉如今草原的形势情况,还能知道大军驻扎的位置。简直是向导的不二人选,只是李震北回来传话的时候有些尴尬,因为他这个朋友要的价格比较高,去一趟草原最少要付一百两银子。

邱晨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但同时也让李震北传达,他们出发前首付四十两,等一行人安全从草原回来,她再把剩下的六十两结清。

李震北毫不迟疑地去寻他那个朋友传话了。

邱晨则开始和杨树猛商议需要携带的物品……兄妹俩正商量着,徐长文急急忙忙地疾走了进来,看到站在院中央的邱晨就立刻道:“林娘子,好消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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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太给力了……激动地浑身发颤了……

那啥,不知说啥好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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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呼延寻(加更)

( 第一百一十七章呼延寻

“……好消息,军方要派队前往大营送粮草……”徐长文的话还没说完,邱晨已经满脸欢喜地迎了出来。『』

“真的么?什么时候启程?”

看着女子清瘦的脸绽开的灿烂笑容,徐长文微微气喘着,却仍旧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点点头,徐长文道:“真的,真的!今天,县里派人装车,据估计,最晚后天早上启程……”

一听这话,紧跟着出来的杨树猛不由疑惑道:“怎么还没定下吗?”

邱晨连忙笑着对二哥道:“二哥,军队里做啥哪能随便说!”

被杨树猛那么一问,徐长文也有些尴尬,正想着用怎样的语言解释才合适,邱晨已经替他做了回答,简单通俗,却­精­准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徐长文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同时,心里也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真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这种见识,实在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能够有的。

被妹妹这么一提醒,杨树猛也醒悟过来,嗨嗨地笑着朝徐长文拱手致歉。徐长文也知道他只是憨厚朴质,并非有心质疑为难,哪里会和他计较,自然笑着拱手回礼。

等两个人客气完了,邱晨敛衣极正式地向杨树勇福身道:“徐先生对我们多有帮助维护……真是多谢了!”

徐长文下意识地伸手来扶,看到自己伸出来的手,就要触及到女子的手臂……他猛地清醒过来,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然后颓然落了回来,只涩涩地道:“莫如此,莫如此……林娘子太过多礼了!”

邱晨已经直起身来,闻言微笑道:“徐先生帮助维护我们良多,我们实在是没什么回报的,也就真心实意地道声谢罢了。”

徐长文只是含笑摇摇头,邱晨和杨树猛再请他进屋,他也没有答应,只说,让林家人做好准备,待军营里传来准确的启程时间,他再来通知他们。说完,不顾杨树猛和邱晨的挽留,执意去了。

看着徐长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连门都没入,更别提喝杯茶了,杨树猛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低声嘟哝道:“徐先生真是个好人,就是­性­子急了些,连口水都没喝……”

邱晨站在他身边,自然把这小声的嘟哝听在耳中,笑着道:“二哥,徐先生刚刚上任,之前怀戎镇又刚刚遭受了戎人劫掠,那么多的人等着他带着人安置抚慰……还有其他咱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也等着他去做的,他来给送信儿一定也是挤出空当赶过来的……人家事儿多,咱们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杨树猛是最忠实的妹奴,只要是妹妹说的,有理的没理的,他都毫不迟疑地照单全收。

听邱晨这么一番解释,杨树猛只有憨笑着,连连点头的份儿:“嗯,嗯,是这么回事儿,还是妹妹看事儿明白!”

“二哥!”对于杨树猛这么无条件的维护,甚至是宠溺,邱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叫了一声,笑道,“二哥不是不明白,二哥是实诚厚道,只怕慢待了客人!”

“嘿嘿……”被妹妹小小的夸奖了一句,杨树猛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只不过,显然这个汉子不太习惯现代方式的直白表扬,脸上的灿烂笑容中,就透出一抹与外形不太相符的羞涩来。

邱晨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转了话题,和杨树猛继续商量起要带的东西……之前,他们也商量过,不过那时是基于自己寻找向导进草原的基础上,如今,情况有变,要跟着军队进草原了,他们要准备的东西也要有所变化。确切地说,是应该有所增加。

毕竟,跟着军方进草原,依靠人家保障安全,引导方向,他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银子太过敏感,若真如外边所传那般,镇北将军治下严谨,军纪森严的话,很有可能给银子人家不敢收。那么,多带些好吃食,分给那些兵丁们,也算是表表心意。当然了,银子也多带些,万一用上也方便。

两人商量好了,邱晨就让杨树猛带了成子一起,让客栈派个人带路,出去多购些牛­肉­和活­鸡­回来。天气仍旧炎热,其他吃食不好携带,她准备让客栈帮着做些牛­肉­­干­和烤­鸡­,这两种­肉­食好吃美味,更关键是烘烤食品水分含量低,比较容易携带,夏季存放三四天不会腐坏变质。

杨树猛带着成子出去了,不多时,李震北返了回来。

邱晨把徐长文送来的消息告诉了李震北,李震北­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喜­色­。『』

虽然之前林娘子提出进草原他没有拒绝,但他心里对这种情形下进草原并不是没有担心,即使寻到一个肯带路的向导,他这种担心也没减轻多少。实在是,他们一行人数太少,林娘子又毫无战斗力,他那个狮子大开口的朋友也就脑子好使些,遇上事儿也不顶用。别说遇上戎人的残部,就是遇上小股狼群,他们这些人想要逃脱都困难。

能够跟上军方的粮草运输队就不同了,军方运送粮草乃重中之重,关乎前方几万将士的安危,自然会派军队护卫。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大队人马的袭击劫掠,一般的小贼小匪根本不敢打主意,小股的狼群猛兽也会远远地避开,如此,他们一行人的人身安全自然也就有了保障,可以说是,把他心里最重的担忧一下子给解除了,也难怪李震北一听到消息就一改几天的忧­色­,连因那个不地道朋友引起的不喜也淡了,禁不住露出一脸的喜­色­来。

“好,真是好事儿!”李震北连连赞叹着,又道,“既然已经搭上军队,那我这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咱们不用他了!”

说着,李震北转身就要往外走。

邱晨连忙笑着拦住李震北,道:“李镖头,我倒是觉得,尽管跟上了军队,但咱们也不能完全指望别人,能够有自保能力,有自己的向导都是好的……”

邱晨的话没用说的太透,李震北已经听明白了。

林娘子这是不想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交付在别人的手中,无论什么时候,都尽量让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哪怕只是报名、甚或逃命的能力!

这不由得让李震北想起山谷中林家人拿出来的那些小小爆竹来,当时只觉得震惊,如今再想起来,李震北不由暗暗感叹,看来那一次也是林娘子的安排啊!

作为一个职业的镖师,被人雇用的作用就是护卫人员和货物的安全。林娘子这些安排和举动,无疑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不得不说,李震北想到这些之后,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很快,他又暗暗庆幸,上一次若非林娘子的安排,不说林家人,就是他们和廖家回春堂的商队恐怕也难以幸免。

暗暗苦笑着,李震北也默认了林娘子的安排,不再去讨要那些预支的银钱。

之后,邱晨和李震北又商议了一下进草原需带的物资。李震北建议,除了食物饮水之外,最好再每人带上一件皮袄,没有皮袄,带上一张皮子也成。因为出了雁云关进了草原后,夜里的气温会降得更低,带上一件皮货,白天可以铺在马背上,夜里就可以拿来御寒,以免 ...

(温度太低冻坏了。

邱晨听得是连连点头,她只想着吃的喝的了,倒是把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的气候特点给忘了。

之后,李震北又说了一种东西--狼药!

据说这种狼药有一种人类不太敏感,狼群却非常厌恶的味道,只要带了这种狼药,狼群远远的就会避开,绕道而行,从而就减少了进入草原后受到狼群攻击的可能­性­。

说了两种,李震北­干­脆起身道:“林娘子就准备吃的吧,这些东西我去准备!”

邱晨又问需要多少银子,李震北倒也爽快:“十两银子足以,也就买皮子花些钱,狼药不值钱的!”

邱晨­干­脆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来交给李震北:“李镖头,除了那些,若是需要别的,也就麻烦你一回买回来了,钱不够再回来拿!”

李震北也不客气,接了银两,拱拱手,急匆匆地去了。

邱晨见徐长文,之后和杨树猛、李震北商量事儿,都是站在院子里的,这会儿,把人都安排了出去,邱晨也转回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俊书正坐在炕沿上,一只脚上脱了鞋子,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看到姑姑进门,俊书下意识地笑了笑,却不想脸上浮起的一团红晕出卖了这个淳朴孩子的心虚。

邱晨笑着摇摇头,走过去,帮着俊书脱了鞋子,帮了床被子靠在炕头矮墙上,让俊书倚着。

看着姑姑低头忙碌,却不做声,俊书有些撑不住了,脸颊涨得更红了些,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弱弱地叫了声:“姑姑……”

“嗯?知道自己错了?”邱晨抬起头,斜睨着俊书,沉着脸问道。

俊书一对上姑姑严肃的目光,就心虚地低了头,点头道:“嗯,我不该偷听大人们说话……”

这就自动招了?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邱晨撑不住噗嗤一下笑了,随即又收敛了笑容,点着俊书的脑门儿道:“我和你二叔商量事儿又没想着瞒着你,你听不听的又有什么关系?我说的你犯的错误并不是说的这个,我说的是你又未经我允许就随意下地活动。别忘了,昨天我刚刚给你换了药,当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说了,不让你太过激烈的活动?若是想要下炕,也要人扶着,尽量避免受伤手臂受力,以免引发再次感染……这些,你这么快就都忘了是吧?”

“姑姑,我……”俊书实在没想到,姑姑并不嫌他偷听大人说话,反而是关心他的伤势,刚刚那股忐忑和紧张散去,却涌上来满满的感动,哽着嗓子叫了一声之后,声音就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眼圈儿也早就红了,泪花在眼睛里打着转儿。

邱晨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手帕来,给俊书擦了擦眼,温声安慰道:“行了,别难受了。我知道你想跟着进草原,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说答应不答应你。你能不能进草原,不是看我意思,而是要看你自己的伤口愈合情况。明儿下午,我还会给你换一次药,到时候看你的伤口愈合情况。愈合的好,就可以带上你。若是愈合的不好……”

邱晨的话未说完,俊书就急切地打断道:“一定能愈合好,一定能愈合好!”

看着少年急切的表述和涨红的脸颊,邱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抬手一巴掌拍在俊书的脑门儿上:“你个臭小子,就你刚刚还偷着下地,这会儿还敢夸大话!哼,若是你的伤口明天愈合不好,别说你不能跟着进草原,连你二叔都要留下来看护你!”

“啊……”俊书惊讶了一声,连忙软了声音哀求,“姑姑,你千万不能自己个儿去啊,就是我的伤口不好,你也得让二叔跟着你一起……哦哦,让成子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从刚刚的急切中不难看出,俊书是多么迫切地想要跟着去草原,亲自找到林旭。可这会儿一听说她要把杨树猛也留下,就立刻放弃了自己的要求,转而全心全意地为她考虑起来。

禁不住地,邱晨心里漫上一股酸涩又欣喜又欣慰的复杂感觉,抬起手,却不再是拍,也不再是指点,而是轻轻地落在俊书头顶,慢慢地摩挲着,道:“嗯,你就安心养伤吧,只要你的伤口愈合的好,其他都不是什么事儿。”

俊书连连点头,抬眼看到邱晨眼中闪过的泪花儿,连忙道:“姑姑,你别担心了,我好好养伤,伤口很快就会好了!不会再出什么事儿了……”

邱晨点点头,摸摸俊书的头顶,把手收了回来,笑着道:“嗯,我知道。”

说完,又禁不住习惯地啰嗦了一句:“经过这回是事儿,你能吸取教训,以后遇事儿多想想家里人,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不一着急就糊涂了……这会儿,你生了病伤口复发了,会有你二叔,会有徐先生,还有成子、我,照顾着你,请郎中,抓药疗伤……可终有一天,你长大了,总会有独当一面的时候,到那时候,非但没有人跟在你后边给你兜着,反而需要你给比你年龄小的,跟着你的人兜着事儿。到时候,若是你再一着急糊涂了,啥也不顾了,那就不但是没人替你兜着,还有比你小的,跟着你的人,也会因为你的糊涂、失误受牵累……有时候或许只是损失些钱财,但有的时候,也极有可能损失的就是­性­命,包括你和那些人的­性­命……”

仿佛一开口啰嗦,邱晨就有些打不住。

不过,这回俊书却没有觉得好笑,没觉得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记下。不但但是口头的记下,而是记在心里。之后,俊书成就统领一方的人物时,仍旧不时想起姑姑的循循叮咛。

当然,这是后话,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

接到徐长文送信已是临近中午,一接到消息,杨树猛、李震北和邱晨就各自忙碌准备起来。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了。

徐长文这一次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了一名衙役过来传话--明天一早,卯时中,出发!

邱晨和李震北最后过了一遍所带的物资,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物资准备好了,另外一个重点,随行人员还没确定,还要看俊书伤口的愈合情况。

邱晨洗­干­净了手,用这两天抽空捣鼓出来的一瓶子酒­精­擦洗了一遍,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消过毒的换药包袱,开始给俊书换药。

仍旧是那把给俊书清理伤口的匕首,邱晨用它把包扎的布条缝合处割开。随着一层层布条解开,俊书的伤口渐渐露了出来。

第一眼,邱晨看到伤口缝合处没有红肿,没有渗液,心中先是一喜。继而再一次用酒­精­擦洗了手,这才开始用指端轻轻地按压伤口的缝合处……特别是挖空的那一部分。若是发生二次感染,这一块挖掉坏死肌­肉­的空洞部分,无疑是最容易感染的部分了。

指端按压下去,触感有些硬硬的,没有特别柔软肿胀的感觉,随着指腹按压,缝合处也没有渗液流出……邱晨轻轻地松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俊书的伤口愈合情况非常不错。能够保持住,再过十天,或者半个月、二十天,俊书 ...

(的伤口应该就能痊愈了。

她所说的痊愈,并非单单指的缝合处的愈合,还包括皮肤下的肌­肉­的生长愈合。若是皮肤愈合了,内里的肌­肉­生长不理想,或者发生感染,那反而比不愈合更麻烦……甚至,因为更隐秘,更深入,再次复发后,想要抢救就不一定有这一次的幸运了。

不过,邱晨也检查了俊书的伤口缝合处的愈合情况,或许是上一次感染导致,也或许是时间太短,俊书的伤口缝合处很平整,也无感染迹象,愈合的却仍旧不够。邱晨拿酒­精­、疗伤药,给俊书的伤口清理了,又敷了药包扎起来,这才抬头看向俊书。

俊书刚刚也一直关切着姑姑的表情,此时一看到姑姑小的特别为温和,他就已经明白了:“姑,你不用说了,我安心留下来养伤!只是,二叔……”

邱晨微微有些吃惊,随即欣慰道:“你二叔留下来照应你。嗯,我带上成子!”

鉴于俊书伤口的问题,杨树猛对邱晨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暗暗把成子叫到门口,--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和注意事项,一一交待嘱咐了。

第二日,杨树猛因为要留在客栈照顾俊书,就没有出来送行。

邱晨和成子一人牵了一匹马,随着李震北和徐长文派来的一名衙役,一直赶出怀戎镇。出了怀戎镇向西行四五里路,在临近军营的大路上,邱晨老远就看到了一支车队正从军营方向逶迤而来。

徐长文看到邱晨,连忙从官吏中闪了出来,带着邱晨往队伍后边走,一边介绍道:“这一次运送粮草的,是凌山卫的呼延百户带队,我带你去认认!”

带着邱晨一边走,徐长文又压低了声音给她介绍:“此人入伍不过半年,有一手神­射­术,据说百发百中,百五十步能­射­穿铜钱……前段时间,戎人南侵,这位呼延百户还是只是个总旗,却因为骁勇善战,带所部百人,伏击屡屡得手,共斩杀戎人四百多人,俘虏三百多人……随即,镇北秦大将军亲自下令提拔他为正六品百户!半年时间,就能够从新入伍,连升数级,成了最年轻的百户,自然是英雄了得。这一次你能遇上呼延百户护送粮草,自然是万无一失。你在路上安安稳稳的,我,我们留下的人心里,也不那么担忧惦记!”

邱晨默默地听着,见徐长文说话告一段落,邱晨自然微笑着道谢,然后,嘱咐徐长文,去客栈送个信儿,跟杨树猛和俊书说,她跟上了最厉害的少年将军,一路安全无忧,也好让他们叔侄俩能够放心,特别是俊书,心里不担忧,不急躁,才能更好地把伤口养好。

徐长文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然后低声提醒:“到了,那边那个身材高大魁梧之人,就是呼延百户,单名一个寻字!”

邱晨点点头,顺着徐长文的提示抬头看过去,却没有关注到呼延寻怎样,而是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身材魁梧高大的呼延寻身旁的一个矮瘦身影,正是,那日她在客栈门口看到的那个往客栈里窥探的身材矮瘦,其貌不扬的男人!

心头猛地一跳,邱晨下意识地收了目光,敛了神­色­。

然后,就听到耳边徐长文温润的声音向她介绍:“这位就是此次身负护卫重任的呼延百户,驻守凌山卫。呼延百户一手神­射­之技非常了得,可是得了大将军亲自首肯过的!”

邱晨含笑转过目光,淡然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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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不是

( 第一百一十八章是不是

那个人明显也看到了邱晨,目光一闪,随即无声地转开了。ww

邱晨目光一闪,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顺着徐长文的介绍,朝对面身材高大的一名年轻军官拱手施礼道:“见过呼延百户!”

徐长文没有注意到邱晨的目光瞬间的异样,对面的呼延寻自邱晨出现,就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她看韩留的那一眼,明显的惊讶神情,都被他看在眼中。不过,这并不会让他觉得异常,让他暗暗吃惊地是,邱晨的表现明明已经认出了韩留,却能够不叫破,反而能够瞬间将眼中的异­色­掩了下去,再向他行礼的时候,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这……如此心机深沉,实在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不同啊!

徐长文见邱晨施礼,呼延寻表情也算和蔼,并抱拳准备向邱晨还礼……这在一向傲慢、冷淡的军方,已经是很难得的,徐长文也觉得比较满意,于是随即又向呼延寻介绍邱晨:“这位是……”

“草民邱晨……此次随同队伍一起出关,一路上还多多仰仗呼延百户了!”邱晨不等徐长文介绍出她的名字身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报了‘邱晨’这个名字。

徐长文被打断了,又听到邱晨报的是一个‘假名字’,不由微微愕然,却见邱晨对他微微一笑,当即也就明白过来。

邱晨如今身着男装,又是跟随一群军汉一路出关,说破女子身份难免有些不便,如此,她自称邱晨,却并没有报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避免了这些……当然了,一个名字而已,又没说自己什么身份,也不怕呼延寻以后知道真情,届时只说女子闺名不好外泄,想来呼延寻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是以,徐长文在接收到邱晨的眼­色­之后,立刻把眼中的一丝异­色­掩了下去,也随着邱晨的话道:“呼延百户骁勇善战,一手箭法更是冠绝三军,连大将军都赞扬过的,自然能够一路妥妥帖帖的,嗯,邱晨贤弟就尽管放心吧!”

徐长文的县丞是正八品,呼延寻的百户是正六品,虽然官衔品级低了两品,但毕竟徐长文是统管着凌山卫在内的怀戎县的地方二把手,但如今大明朝军功易得,文官品阶难升,是以,文武官员之间,并不能仅看品级,事实上,日常往来,别说呼延寻,就是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三品武官,见了徐长文也是客客气气的。

是以,徐长文这番看似有些替呼延寻做主的话说出来,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呼延寻也没有不虞之­色­,反而带了微微的笑意,对着邱晨抱拳道:“邱晨老弟是吧,既然是徐县丞将你托付与我,一路上有什么尽管开口,兄弟自当尽力维护!”

徐长文哈哈笑着,拱手一揖,邱晨也随着一个长揖,一起向呼延寻致谢。

之后,徐长文又带着邱晨认识了一下运粮队的另一个统管征夫民壮的百户钱大有。虽然都是百户军衔,但这位钱大有相比起呼延寻来,就要逊­色­的多了。邱晨塞了十两银子过去,本来一脸倨傲的,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邱晨和他敷衍着,心里却颇为不屑,却知道这种人更好说话。只要给了钱,这些人一般也乐意给人办事儿。只不过,不能过于倚重信任罢了!

如此简短地寒暄认识了一番,邱晨带着成子,辞过徐先生,就和李震北一起,跟在了运粮队的末尾,他们后边,则是十多名随同护卫的兵丁。呼延寻带着人在队首开路,队伍两侧,也有兵丁随行护卫。可以说,如今看起来,护卫措施还算得当,也算周全。

怀戎就在雁云关下,出了城北,就是建在陡峭悬崖上的雁云关。

邱晨一行跟随运粮队绕过怀戎镇,不多时就到了雁云关。既然是运送军粮的队伍,自然不用担心通关事宜,很快,邱晨跟随着队伍从高大雄壮的雁云关城门中穿过。

从雁云关的城门洞里走出来,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入眼就是大片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之前他们穿过燕云山脉后的那片小草原还有连绵起伏的馒头状丘陵,虽然相对于燕云山脉地势平缓的多,但比起关外这一片真正辽阔无边的大草原来,那边简直就像是个小草垫子了。

就如湖泊与大海,湖泊再宽广,也根本没办法与大海相比肩!

镖师中有几个年轻镖师还从没出过关,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难免会感到震撼,纷纷赞叹着,惊讶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不自禁地就多了几分豪气!

几个老镖师看得直笑,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加以约束。他们也都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哪里会不了解小年轻们的心思,年轻人活跃些也没什么。

因为是跟着运粮队,邱晨一行虽然骑着马,却没办法驱马疾行了,跟在运粮队后边,任由马匹自己走着,慢悠悠的,倒让邱晨生出一种随团旅行的感觉来。当然,这个‘旅行团’没有导游。也不用担心黑导游带着你购物!

如是,轻轻松松地一上午,只不过走出五十多里路,前边就传来呼延寻的命令,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吃饭休整。

那几个年轻镖师经过了最初的震撼兴奋之后,也有些厌倦了,嘟嘟哝哝的,直说如此磨蹭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啊!

一直跟在人群中没有说话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这会儿Сhā话道:“兄弟们别心急,进了草原,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此去路程并不算远,约摸着,如此行路,最多五天也能到了。”

一个姓全的年轻镖师立刻懊恼道:“五天?要这么乌龟爬似的走五天?娘嗳,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宽敞豁亮的地场,不能纵马奔驰,五天下来,憋屈也给憋屈死了。”

那­精­瘦汉子只笑笑,却没有继续接话。

邱晨看向李震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邱晨当即走过去几步,对那汉子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木奎木大哥吧?小弟邱晨。木大哥叫一声兄弟,或者叫声小邱都行。”

“邱公子,不敢不敢!”木奎连忙起身还礼,一边客气着。

邱晨随意地坐在地上,招呼木奎也坐了,然后接了成子送过来的馒头、­肉­­干­和水囊,把­肉­­干­往木奎面前送了送,自己拿起一块­肉­­干­塞进嘴巴里,咀嚼了咽下,笑道:“我看木大哥只带了­干­粮,小弟带了不少­肉­­干­,木大哥一起吃吧!”

木奎既然能跟李震北结交,当初也曾是条豪爽的汉子,只不过经过一次事儿之后,他的右臂伤了,虽然没有断去,却伤了筋,失了力气,拿不动刀使不动箭了,这才不得已改行做了向导。

之前,大明和戎人部落虽然时常有些小摩擦,但商路一直未断,木奎辛苦些,带着商队进一趟草原也能挣些银钱,足够自己嚼谷的。自从两个月前,镇北大将军一怒之下出关消灭了无数戎人部落,商路就断了,他也就失了生计。好不容易才遇上李震北找上门让他带路,他这才以情势危险为由,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

当然了,正逢战争,进一趟草原的危险比之前高了 ...

(又何止一倍,这一百两银子虽然高些,倒也不太算漫天要价。

其实,今天一大早,木奎就去了客栈和李震北会和,只不过,邱晨一直忙乱着,也没顾上搭理他。让木奎心里一直惴惴的,只担心自己要的一百两银子惹恼了这些人。ww

能进草原的,哪里有善茬儿啊!

此时,见邱晨对他一改最初的冷淡,变得无比亲切起来,木奎心里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

不过,邱晨让他吃­肉­,又在他之前亲口吃了一块,他也不好拒绝,也就笑着谢了,拿了­肉­­干­吃起来。

邱晨一边吃一边和木奎随意地聊着,主要说的就是这一路上的情形,是否有沼泽,是否有高山,哪里比较容易有野兽出没……

木奎倒也没做保留,每每邱晨问出问题来,他都会详细作答,邱晨渐渐地就对一路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一趟行程,一直到大军营地,都还算平坦,没有大面积的湿地沼泽,也没有高山,有那么一两个地势平缓的丘陵,根本不影响行程。

木奎还道:“这一路上,人员众多倒不怕野牲口,就是怕有戎人残部截粮。还有草原上的马匪匪帮,呼啸来去,出手就不留活口,极是狠辣……”

邱晨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午饭匆匆吃了些,就又起程赶路。

到了傍晚时分,日头西落了,队伍才寻到一片清澈的泡子,宿营。

既然是军队,自然就有了行军的规矩,午饭可以凑合着,宿了营之后,就会埋锅造饭。邱晨几人也带了一口锅,此时也架了起来。

看着凛凛的湖水,邱晨禁不住想起了曾经在草原上吃的湖鱼来,因为草原气候寒冷,鱼儿生长缓慢,­肉­质却极为鲜美。

禁不住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够捉上几条鱼来,炖上一锅,那才叫一个美呢!”

“邱公子想要吃鱼?”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蓦然响起,邱晨一怔回头,却是木奎站在她身后正朝她露出一脸的憨厚笑容来。

“莫非木大哥有办法从这大湖中捉上鱼来?”邱晨也不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木奎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笑道:“请邱公子稍等!”

说完,就直接转身就走,却并不是直接走向湖边,而是绕开人群,往另一侧比较安静的湖面走去。

赤手空拳的,连根鱼线都没有,怎么捉鱼?邱晨看了一眼,也就不以为意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了,吩咐成子带了两个年轻镖师,准备给呼延寻和钱大有送些烧­鸡­­肉­­干­去。

正吩咐着呢,就听湖边一声惊呼,随即是许多人的欢呼叫好声,邱晨也急忙回头看过去,却看到百十步之外的湖边,木奎赤着脚站在湖边的浅水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而让众人欢呼叫好的,却是他身后的岸上,一条足有十来斤的大鱼,正在蹦跳挣扎着,鱼鳞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发出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辉,煞是好看!

这下,邱晨也不由得不叹服了,没想到这个木奎除了做向导,还有这么漂亮的一手捉鱼绝技。

木奎一口气捉了七条大鱼,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斤,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罢手。

之后,这些鱼也不用其他人­操­心,木奎在湖边三两下就把鱼收拾­干­净,用随身的匕首划成鱼段儿。邱晨一行加上成子和木奎不过十二人,是以也没带太大的锅,这一百多斤鱼自然也盛不开,邱晨就去寻了钱大有和呼延寻,借两口大锅的同时,也顺便邀请二人过去一起会餐。

钱大有一听有­鸡­有鱼,没带含糊地就一口答应了。

呼延寻却是略略沉吟了片刻,这才答应下来,还不忘给邱晨说条件:“夜里还要值守警戒,吃饭可以,但不能喝酒!”

邱晨笑着摊摊手,道:“呼延百户多虑了,我这一行连辆车都没有,根本没带酒!”

呼延寻也微微一笑,与脸­色­讪讪的钱大有跟着邱晨一起转回镖师们宿营的地方。

虽然说是不能喝酒,但面对鲜美的草原湖鱼,和美味的烧­鸡­、­肉­­干­,席天幕地的环境下,没有酒总觉得缺少些什么。邱晨就拿出一只牛皮水囊来,也不用杯碗,直接对着水囊喝了一口,然后转手递给身边的呼延寻,却只是含笑,并不说什么。

呼延寻接过来,莫名地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拒绝,也仰首喝了一大口,顿时,仿佛一股火线从口腔直入喉咙,最后落入腹中,瞬间让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他很想大声赞叹一声:好酒!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像邱晨一样,随手把水囊递给了挨着他的钱大有……

如此,一人传一人,等水囊再回到邱晨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了。大伙儿都默默地一笑,谁都没说什么,却无形中似乎亲近了一些。

果真就此一口,邱晨再未往外拿酒,也没人再提这事儿,仿佛刚刚轮圈儿喝下去只是一口凉水似的。

没有酒,美味的­肉­和鲜美的草原湖鱼,仍旧让众人吃的开怀欢畅。自然,这临时搭伴同行的三方,关系也渐渐熟悉融洽起来。

吃饱喝足,众人这才散了,各自回宿营地休息。

邱晨一行都带了一件大皮袄,穿在身上能到膝盖,晚上睡觉裹在身上,真是隔潮又保暖,往草地上一躺,很快就美美地睡着了。

一夜无话,除了远远地随风传来一两声狼嚎外,再无其他异样。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一路顺遂,没有遇上任何阻碍。

这一天晚上,队伍又在一个湖泊旁宿营,不用邱晨发话,木奎就去捉鱼。经过几天的熟稔,几个年轻的镖师也已经和木奎婚书,也嘻嘻哈哈地跟上去帮忙。邱晨看着成子也一脸的羡慕,随笑着也放了他一起去。

那日木奎说行程最多用五天时间,那是他把天气变化也给算进去了。如今一路顺遂,连一滴雨都没下,自然走的快,明天再走大半天,过了午就能够到达军营驻地了。队伍中的人,自然也是各个一脸喜­色­。

因为人手多,连呼延寻的几名亲卫和钱大有的几个随从也都跟了去帮忙,从而这一次捉到的鱼也格外多,最后,得了三百多斤大鱼,呼延寻和钱大有一挥手,各自的属下就欢呼一声,抱着大鱼回去做鱼解馋了。

看着邱晨她们这边吃鱼吃­肉­的好几天,他们馋的不知吞了多少口水了,这一回能够解一回馋,自然个个欢喜鼓舞。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鱼宴,邱晨又拿出两袋酒来,大家仍旧一人一口喝了,吃饱喝足,大家各自散了。钱大有虽然不太着调,但运送粮草是重中之重,不容轻忽,他还是四处穿了一圈儿,把粮车和守粮的征夫兵丁们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回去裹着一张皮褥子睡了。

呼延寻则小心谨慎地四下巡视。

明天就能将粮草送达,这一趟任务也就能完满交付了。今晚熬上一夜,能够妥妥当当的也值!

绕着宿营地巡视着,身边 ...

(的亲兵也都被他打发去睡觉了。

今儿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两口酒的缘故,他只想着一个人走走,理理莫名纷乱起来的心绪!

宿营地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一堆堆仍旧燃烧的篝火外,几乎没了别的声息。

呼延寻绕着宿营地巡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位于边缘位置的那一小片宿营地,这是那个自称邱晨的女人和她随行人员的宿营地。

那里,有一个疑似是他妻子的女人。他却不能上前相认。而且,让他苦恼困惑的是,他亲自接触了三四天,却还不能确定,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妻子。

没错,这个呼延寻就是海棠据说死在边关的丈夫--林升!

被征夫到边关的林升,最初,也只是与其他民壮一样,做些又苦又累的劳工。后来,偶然机会,他的箭法被一名小百户看中,把他要了去,编入运粮的征夫队。并做了这个征夫队的头目。

再后来,林升所在的运粮队在运粮途中遭遇了戎人的劫掠,军方将士几十人全部阵亡,其他民夫也都被杀,只有林升凭借矫健的身手和一手好箭法,不但逃得了­性­命,还­射­杀了二十几个戎人,把剩下的戎人也吓破了胆,竟抛下到手的粮草,落荒而逃。

凭借着这场­阴­差阳错的功劳,林升被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赏识,编入凌山卫,并委任为小旗,下辖十名兵士。与他一起从那场劫掠中得了好处的,还有一个凌山卫的流浪儿韩留。也正是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韩留救了他的­性­命,并把他带回了凌山卫。

在凌山卫参了军后,林升怕自己征夫的身份被发现,没有报林升这个名字,而是报了多年未用的本名--呼延寻。

此时,呼延寻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盯着都已经入睡的小小宿营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若说,那天在凌山卫初见之时,他还有七八分把握的话,这几天接触下来,远观也好,就近接触也罢,越是熟悉,他反而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这个一身男装的女人,混迹在一大群男人之中,没有半分扭捏、羞涩,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大口喝酒,豪爽地谈笑,肆意自然。就是站在男人之中,举止言谈,也清雅自若,举止得宜。

若不是太过清秀的容貌和柔和的声线,只怕没人会怀疑她不是一个男人。

若说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因为岁月的流失,环境的变化而随之改变的话,但一个人的­性­情、举止,乃至学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这种颠覆­性­的改变。

这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那个羞涩、温婉的农家­妇­人,除了容貌确实想象外,差别太大,甚至找不出一点相同。

他很困惑,也很苦恼,这个­妇­人,究竟是不是他在家里,一别两年多的妻子杨海棠呢?可气的是,这个­妇­人口风甚紧,包括她随行的人员,连那个半个小子,也问不出任何消息来,只知道是从安阳府安平县过来的。

若说,这个­妇­人不是杨海棠,难道,一个安平县,竟然能有两个容貌如此相像、年龄相当的女子?

若说,这个­妇­人就是杨海棠,那为何她见了自己连一丝异样都没有,没有作为妻子见到丈夫的欢喜不说,甚至目光漠然,仿佛她从来没见过他,与他根本不认识。最初,他还怀疑是假装的,可经过几天或远或近的接触,呼延寻就不得不承认,邱晨不认识他,并不是假装出来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假装的这般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个自称邱晨的女人,是真的不认识他!

呼延寻很想跑过去,把那个裹着皮袄睡得酣然的女人拎起来,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可是,他不能!

先不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妻子他自己都没办法确定,仅仅他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容不得他恣意妄为。

他如今是呼延寻,不是林升。

这件事不但关乎着他的前途,还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安危,甚至也关乎着留在刘家岙的家人--妻子杨海棠、弟弟林旭,还有他离家时未满周岁的儿子!另外,他离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再次怀了近五个月的身孕,那个孩子……不知生没生下来……

呼延寻又看了那边平静的宿营地一眼,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继续去巡查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刚盯着那个宿营地里,慢慢地坐起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正值夜的李震北。他默默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高大身影,心中疑惑,这位呼延百户为什么半夜盯着这边好半天?

这个疑惑在李震北的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连林娘子他也没告诉。

明天,到达军营之后,他们也好,林娘子也罢,就都与这位临时凑在一起的呼延百户分开了,以后很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那么,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宿营地感兴趣,并不重要了。

也果如李震北所想的那样,第二天的行程仍旧非常顺利,他们一行和运粮队一起,在未时初就到达了边军大营。

几万人的大营,非常壮观,远远地看上去,帐篷连着帐篷,就像是一个城池,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房屋只有帐篷,这里也没有城墙,只有木材搭建起来的营栅,和营地四角各方高高的瞭望塔。

距离营地十里的地方,运粮队就已经遇到了大营外的巡逻斥候,是以,未等送粮队到达,大营中已经接了消息。等他们到达营门的时候,已经有管理辎重后勤的官员带着人迎了出来。

到了这里,呼延寻的任务已经可以算作圆满完成。他向迎出来的官员做了个简单的交接之后,就带着属下进了大营。之后,他把属下安置好后,再去中军复命。

而接下来的军粮具体的交接则由钱大有来处理。

邱晨带着成子从后边赶上来,对营门的士兵报了身份,并请求面见秦大将军。但是,守营士兵根本不理会,更不给他们通报。

还是钱大有,吃了邱晨一路,又收了邱晨的好处,替邱晨一行说了几句话,那位出来交接军粮的官员才不甚热情地答应,进去复命的时候,向大将军提一提。

邱晨别无他法,只好耐心地在营门口等候。等着钱大有和那名官员把军粮数量交接清楚,那位官员才拿着交接的手续去见将军汇报。

邱晨连忙上前几步,恳请他一定把话带到,并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那个官员的手所在袖子里捻了捻手中的纸,这才略略地露出一丝傲慢的笑来,嘱咐邱晨在营门等着,就自行去了。

钱大有这会儿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邱兄弟,你尽管放心吧,刚刚老哥哥我又嘱咐了几句,这位黄统管一定会替你把话传进去的。”

邱晨笑着拱手致谢,钱大有还礼的当儿,邱晨又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过去,笑道:“一路多亏钱百户照顾,到了这里又得亏钱百户的面子。以后,若有机会,钱百户去到安平,可一定要去兄弟家,让兄弟好好地置办桌好席面,陪着钱 ...

(百户畅饮一回!”

钱大有过来就是卖好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为了好处而来,或者说,不是为了一点儿银子而来。

这一路上,经过接触,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让钱大有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不但双方相处愉快,而且走到大营,听说邱晨居然是直接求见亲大将军的……他就不由地动了些别的心思。

一个年轻秀丽,举止谈吐不凡的女子求见秦大将军,哪怕不是特殊的亲密关系,也是个能在大将军面前说得上话的。若是能够结交一下,只要她见了大将军之后,略略地提他一句,说不定,自己就能从­干­了十多年的百户位置上再升一步!

是以,钱大有没有像初见时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收下,反而悄悄地又递回了邱晨手中。而且,不仅今天的十两,还有最初的十两银子!

“一定,一定!”钱大有递回银子,趁着邱晨瞬间的错愕,高声笑道,转而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道,“邱贤弟出门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用上银子的地处……你就不用跟老哥哥我客气了。”

说完,对邱晨拱手道,“邱贤弟就在此稍等,老哥哥我还得赶紧地把粮食运进去!老哥哥我可能要明天才会返程,今晚就安置在后营,邱贤弟若有事,尽管去后营寻我,打发个人捎个话儿也成!”

说完,不等邱晨进一步动作,就满脸笑容地连着后退了几步,邱晨也醒过神来,看他这样,是打定了注意不要银子了,虽然一时还想不透原因为何,但也不好在这里拉拉扯扯,只好笑着拱手道:“钱百户军务要紧,且尽管去,兄弟在这里等着就行!”

钱大有带着粮车骨碌碌地进了大营,邱晨带着成子和九名镖师、木奎就在营门口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仍旧未见有人从大营里边出来。

他们到达的时候不过未时初,太阳还在当头,转眼,已是申时末,太阳偏西,再用不了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

大营门口的守卫兵丁已经换了一次防,营地后方隐隐地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和淡淡的饭菜香。

他们这些人为了赶路,午饭都没来及吃一口,从早上一直饿到这会儿,早就饿得心里发慌,前胸贴后背了。

看看天­色­,邱晨暗暗骂了那个收钱不办事的后勤官员一句,招呼李震北等人,准备离开营门一些,自己先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肉­­干­垫垫肚子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从营中快步走出两个黑衣黑甲的军士来。

未到营门口,其中一人已经开口叫道:“营门口等候的,可是从安平县来的林家人?”

邱晨闻言,连忙上前回话:“是,我就是林家人,二位军爷相询,可是大将军能够拨冗相见了?”

“嗯,你跟着进来吧!”那两个人也不多话,撂下一句,转身就往回走。

邱晨赶紧跟了一步,道:“门口诸人都是随我一同前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看李震北等人,淡淡道:“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

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邱晨也不敢违逆,只好回头朝李震北打个手势,让他们且在门口吃点儿东西,她进去见过将军再做处置。

这座大营占地颇广,足有方圆几里。邱晨跟着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一直从营门口走进中军大营,就花了将近两刻钟时间。从中军大营门口,再一直走到中军大帐外,又是一刻多钟。

邱晨一边走一边暗衬,还真是不走不知道,这一趟就用这么久,也难怪自己在门口等那么久了。

渐渐走近中军大帐,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邱晨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座完全用骨架和皮革布匹搭建起来的帐篷。远远地看过去,这座巨大的帐篷大致呈多变类圆形,顶部建有穹隆,中间帐帘垂下,两侧却能看到开了两个窗户,窗帘卷起,只是邱晨所在的角度不对,没办法透过窗户一窥大帐中的情形。

这座帐篷巨大,没有过多的装饰和花纹,却庄严肃穆。帐前广场上有一根入云的旗杆,旗杆顶端高高悬挂着一面青底金字大旗,正迎风舒展漫卷,上书一个大大“秦”字!

邱晨暗暗撇了撇嘴,害怕谁不知道似的,这么招摇的挂上面旗子!

那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带着邱晨来到中军大帐门口,就扬声向里回报了一声,里边隐约传出一个声音来,邱晨也没听清楚,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已经分列在大帐门口两侧,其中一个还伸手替邱晨掀开了帐帘!

虽然已经确定了,镇北大将军就是去家里吃过饭,她又过两面之缘的秦铮,这会儿,一路走来,士兵森严的军容军姿,令人发寒的武器,仍旧让她有些适应不良,两手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冰凉潮湿。

稳了稳神,暗暗地做了两个深呼吸,邱晨对替她撩帘子的兵士拱拱手致了谢,这才,挺胸收腹,端正了目光,一步步迈进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已经点燃了烛火,邱晨一进门却仍旧有些不适应,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抬头往上看去,就见大帐中央偏后的位置设着一张极宽大桌案,一名青­色­衣袍的男子正端坐在桌案之后,却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拿着一张什么纸张一类的东西,看的认真投入!

不记得她从哪里听说来的了,专注工作的男人最­性­感……

可邱晨却根本没看出丝毫­性­感来。或者说,她此时,根本没有丝毫欣赏美男的闲情逸致。就连她刚刚一路走进军营,被那种肃杀之气影响的也有些紧张的心情竟不见了!

看着这个无故扣留了林旭杨树猛一行四人,又莫名其妙把林旭带来军营,连个消息都不通知,差点儿让俊书折了­性­命的男人,邱晨内心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怒气来!

她有些鄙夷有些愤怒地盯着桌案后边的男人,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拳头……

不是为了示威,而是,为了克制自己,不至于冲上去对他怒骂痛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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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送马(加更)

( 第一百一十九章送马(加更)

“清叔叔……”满儿欢叫一声,朝着迈进门来的年轻公子扑过去。ww

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的廖文清,毫不迟疑地俯身将扑过来的小丫头接住,抱在怀里,歪着脸,方便小丫头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亲,然后会搂着他的脖子一边笑一边唧唧喳喳地提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满儿,今天怎么还没去学堂?”廖文清好不容易等小丫头提问完了,笑着回问道。

“嗯,先生的娘亲病了!”满儿揽着廖文清的脖子,软软的小身子全副信赖地倚在廖文清的肩膀上,­肉­嘟嘟的小手玩着廖文清发冠上嵌的一颗珠子……

紧跟在廖文清身后踏进门的云济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抱着孩子一脸慈祥宠爱的男人,还是那个有严重洁癖,出门吃饭从来都用自带碗筷杯碟的廖家三公子。

呃,他难道没看到身上那件玉­色­的锦袍上两个醒目的黑脚印?

廖文清对那个什么先生的母亲生不生病没有感觉,听到满儿的回答,也只是应了一声,就回头对没药使了个眼­色­,看没药转身而去,廖文清捉下又对他耳朵产生了兴趣的小胖手,笑着道:“满儿想不想知道叔叔给带的什么礼物啊?”

满儿立刻就抛弃了廖文清的发冠和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廖文清,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让头上的两根小辫子也跟着来回的打着晃儿,编在辫子里的小铃铛也跟着发出轻而悦耳的铃声。

看着满儿如此可爱的小模样儿,廖文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辫子,夸了一句:“满儿这小辫子里还有藏了小铃铛啊……”

满儿的大眼睛得意地眯成了一条小月牙儿,点着小脑袋,脆脆地道:“娘买的!”

“哦?是娘给满儿买的啊?真是好看,也好听!”廖文清继续夸了一句,随即抱着满儿往外走,“走,看看叔叔给你带的礼物……”

不过,他只走了一步,就又停住了脚步,抬起手招了招,招呼安静站在一旁的小阿福:“福儿,来,叔叔也给你带了礼物!俊言俊章,也有你们的……”

在二进院屋里和常婆子说话的刘氏,这会儿才赶过来。自从上一次常婆子很聪明地把同知公子的提亲匿下之后,就时不时地来林家一趟,也不提什么目的,只是和刘氏聊些家长里短。而刘氏则因为有闺女海棠除了服后要再嫁,大孙子俊文年纪也不小了,也该铺排着寻门好亲,故而,对常婆子的时时造访也很是欢迎,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稔起来,常婆子往林家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刘氏走出二进门,一眼看到廖文清衣襟上的两片黑脚印,脸上登时露出一丝难堪来,连忙呵斥阿满:“满儿,赶紧下来,你看看把少东家衣裳蹬的……”

廖文清连忙摆着手对刘老太太说:“无妨,无妨……”抬头看到跟着刘氏走出来的常婆子,眸子一暗,随即再次扬起温和的笑容。

满儿小丫头被训了,禁不住嘟起了小嘴儿,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乖乖地顺着廖文清的衣襟往下出溜。

廖文清察觉到衣襟快被小丫头拽下来的廖文清赶紧弯腰,把小丫头放到地上,帮着她站稳了,这才直起身子,眼光扫到衣襟上的几个黑印子和众多的皱褶……却并没有嫌弃甚至暴跳,而只是露出一个苦笑。

再抬头,那个小小的罪魁祸首已经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去向姥娘讨好卖乖了。

廖文清苦笑着摇摇头,招呼着福儿,拉住福儿的手,对刘氏道:“婶子,我给孩子们带了点儿东西,在门口,我想带孩子们!”

刘氏的目光却看着廖文清玉­色­锦袍上的小黑脚印,一脸愧­色­:“那啥,少东家你这衣服脏了,要不,我找一套衣裳你先换上,我让人把你的衣服洗洗?”

少东家……这个称呼让廖文清脸上的笑容微滞,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刘氏身后的常婆子,随即对刘氏欣然道:“婶子,您太客气了,您叫我文清即可……不然,文清可就不好意思让婶子受累了!”

刘氏一听这话,也觉得顺耳,当即笑道:“行,文清,跟我来,我给你找件衣裳去……前儿,正好给俊文缝了件新衣裳,还没沾身呢,正好给少东家……”

“文清!”廖文清大蛇随棍而上,上前一步扶住刘氏的胳膊,打断了刘氏的话,提醒着。ww

“呵呵,好,文清,文清,”这样懂礼尊老的年轻人,没有老人不喜欢的,刘氏也觉得欢喜,当即连连点头换了称谓,随即道,“就是俊文比你稍矮些……”

刘氏絮絮叨叨却明显透着愉悦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二门以内。

一刻钟后,当廖文清穿着一件蓝­色­茧绸的半身直缀走出来,云济琛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拿手中的扇子指着廖文清,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爆出一阵狂笑。

原本搭配在玉­色­锦袍下的白凌子裤、天青­色­满秀缎面鞋的映衬下,上半身的光面茧绸半长直缀就着实寒酸了,而且,估计是俊文的衣服,穿在身形比俊文高大一些的廖文清身上,还紧巴巴的,衣袖也短了一截……再搭配着廖文清头顶的赤金攒珠发冠……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廖文清却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往外就走。

福儿满儿,还有俊言俊章都等着他,带他们去看礼物。只不过,几个小家伙有些心痒难耐,虽然身子站在大门内,一颗颗小脑袋却已经探出了门外!

从廖文清这个角度看过去,就看到大门口挤在一起的,翘翘的小ρi股,还在动啊动的……

他脸上的笑意禁不住深了些,从来谈不上喜欢孩子的他,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走,叔叔带你们去看礼物!”廖文清笑着招呼一声。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立刻转回身欢呼起来,阿满最活泼,拍着小巴掌跑上来,拉着廖文清的手就往外走。廖文清一脸笑地任她拉着,一边没忘了伸手牵住阿福的小手。

池塘边的垂柳,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已经长大了不少,丝丝缕缕的柳丝碧绿盎然,在夏日的池塘边,舒展开一片沁凉的树荫。

此时,就在这一片柳树荫里,廖文清的小厮没药和其他几个随从都站在那里,他们身旁还拴着大大小小十多匹马……刚刚四个小家伙就看到了,可他们怎么也没找到廖文清说的‘礼物’在哪里!

这会儿,廖文清却领着他们径直朝这一堆随从马匹走过来……

然后,阿福突然脸­色­一喜,扬起满是期盼欢喜的小脸儿,向廖文清问道:“叔叔,你带给我们的礼物是马,是不是?”

廖文清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吔,我还没说啊,福儿是怎么知道的?”

阿福并不在乎廖文清问的什么,只知道廖文清的回答已经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小脸儿上的笑容顿时璨若阳光,几乎让天空中的夏阳黯然失­色­。 ...

不过,心中欢喜,阿福却没忘记回答问题:“因为,那些马儿很小!”

廖文清看着柳树下的十来匹高头大马,还有四匹小马驹儿,不由失笑。可不是嘛,他们这些大人自然没办法骑还没长成的小马驹,再说,哪有人出门还会带上马驹子的。

阿满等不住,一听说那些马驹儿是给他们的礼物,立刻挣开廖文清的手,呱嗒呱嗒跑过去了。阿福也赶紧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着:“妹妹,慢些,马儿不认识你,别让它们踢了你……”

廖文清看着这一个活泼一个懂事的孩子,满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欢喜和宠溺。果然没猜错,这份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禁不住浮上了,那个清瘦却矫健纵马驰骋的身影,虽然瘦弱,虽然容貌谈不上艳丽,虽然穿着简单不施脂粉……但,那个女子纵马驰骋的身影,却是那样傲然,那张难掩疲倦只算是清丽的脸上,却有着令人炫目的自信,笑容灿烂!不是娇纵,不是放肆恣意,只是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看到过的自信和坚毅!

那样的女子,值得他付出所有,值得他为之倾尽全力……也值得他包容一切,包括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两个孩子……

云济琛不知何时走到了廖文清的身侧,与廖文清并肩而立,目光顺着廖文清的看过去,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已经在几个小厮随从的照应下,把四匹小马驹牵了出来,满儿小丫头最活跃,一眼就挑中了一匹火红­色­的小马驹儿。小丫头挑中这一匹马驹并不仅仅因为颜­色­漂亮的像燃烧的火焰,还因为这是四匹马驹中最高大的一匹,虽然还没长成,却腿长身高,显露出了它优良的血统传承,长大了一定是一匹神骏!甚至丝毫不亚于娘亲买回来的那匹胭脂!

“我就要它了,火苗儿,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很欢喜,是不是?”小丫头胆­色­过人,一眼选定,就直接凑上去开始和小马驹交流,还很不客气地给马驹儿起了个名字--火苗儿!

“哈哈哈哈……”俊言一听满儿起的这名字,就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俊言和满儿总是不对付,俊言对福儿明明可以做个很好的哥哥,却总是想找阿满小丫头的短处,并控制不住地嘲笑她。这让小丫头对俊言这个坏表哥也不感冒,这会儿听到俊言的嘲笑,小嘴儿一撅,连头都没回,只伸手就去够火苗儿的马头……

可惜的是,火苗儿虽然只是小马驹,但远比满儿高的多,满儿小手一伸出来,火苗儿就抬头避开了,任满儿跳着高儿,也够不到火苗儿……

没药却吓坏了,这几匹小马驹并没有驯化,小丫头这么站在马头前边跳啊跳的,万一把马驹子惹毛了,踢上一脚……那还让他活不活了!

“哎哟,大姑娘小心着啊……”没药手忙脚乱地跑上去抱住满儿,从马匹跟前退了开来。

又招呼另外的小厮随从,也把阿福和俊言俊章兄弟仨带的离马远一些。

廖文清也赶上来,从没药怀里接过嘟着嘴儿不高兴的满儿,笑着问道:“满儿挑中了哪匹马?”

一听这个询问,满儿立刻抛开了不高兴,一脸骄傲地指着火红的小马驹道:“喏,就那匹红­色­的!廖叔叔,你看那匹马儿像不像火苗儿?我给它起名字叫火苗儿!”

“火苗儿?”廖文清一听这个名字,也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来。他身旁的云济琛却笑了:“火苗儿,不错,这个名字不错,形象的很!”

满儿小丫头一听就乐得笑弯了眼,转脸对云济琛道:“这个叔叔厉害!”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不像俊言哥哥那样,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笑话别人,哼!

满儿小丫头听不出来,廖文清又怎么听不出云济琛声音中隐忍的笑意,转头斜睨了他一眼,抱着满儿走到那匹红马跟前,拿着满儿的小手摸着马匹光亮顺滑的皮毛,一边道:“满儿如今太小,还不能骑马……不过,这匹马儿也很小,等它长大了,满儿也长大一些了,也就能够骑着它奔跑了!”

好不容易哄得满儿小丫头转怒为喜,廖文清吩咐下去,让没药和随从带着四个小的牵了小马驹子,送进林家后院的马厩里去。

廖文清这才抽身带着云济琛,再次进了林家。

林家、杨家之前也就是一般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刘氏就直接带着二人进了二院,打发青杏去东跨院叫俊文过来待客,她自己则招呼着在檐廊下摆了一张小几和几把椅子,招呼着廖文清和云济琛坐。

“这会儿,也就这里风凉些。”刘氏道了茶,递给廖文清和云济琛。

云济琛连忙起身接了,笑着道谢:“有劳婶子了。”

刘氏这才仔细看了云济琛,与廖文清倒是同样的一表人才,这位看着更沉稳老练些,但似乎没有廖家公子和气可亲。

“庄户人家喝的茶水粗陋,这位公子别嫌弃。”刘氏笑着,给廖文清倒了一杯茶,这才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转眼看到常婆子还没走,就站在旁边,连忙笑着拉了她挨着自己坐了。

喝了一口茶,廖文清就和刘氏、常婆子意态随和地拉起了家常:“……听说,你们村有户人家的闺女嫁到镇上的王家?”

说起别人来刘氏或许不知道,但提及闺女嫁去镇上王家的,她却最清楚--两天前,庆和家的还为了这事儿和青山家的、兰英吵翻了,跑回家去了。

常婆子就更不用说,虽然王家不是常婆子给说的媒,可与说媒相关的事务,往来细节她却打听的清清楚楚,一听廖文清提起这件事,也登时来了­精­神,虽撇着嘴巴Сhā话道:“这事儿婆子倒是清楚,那王家虽然有两个铺子,也有些田产,但都是上一辈人留下的。自从上一辈人去了,这一辈的王老爷却是个不通世情的,王家公子如今二十多了,也是个不消生计的,家中事务往来生意都是当家主母做主;那王公子几年前也曾娶过一房,只不过过门一年就死了,撇下个小闺女……当时,王家说媳­妇­是难产没的,可传言都说是王家虐待媳­妇­,得了月子病去的……要不然,那王公子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没能续弦儿……”

廖文清和云济琛没有说话,都垂着眼,一脸淡然。刘氏听着这大户秘辛不由得心里发寒,双手合十念佛道:“媳­妇­娶进门可就是自家人,咋能不好好待承呢?”

常婆子赶紧奉承道:“唉,怎么不是这么说呢?只可惜了,那王家的两个媳­妇­儿命不济,没摊上你这样的好婆婆,偏偏糊涂了,只看见人家的铺子田产,指望着嫁进去当少­奶­­奶­了,可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当少­奶­­奶­的命啊!”

“王家已经没有铺子了,田产也被充了公……”沉默了半晌的廖文清突然Сhā话道。

“嘎?此事当真?”常婆子下意识地质疑道。

廖文清脸­色­一沉,略略一指身旁端坐喝茶的云二公子,冷声道:“这位就是府台大人的二公子,怎么,我还会拿话欺蒙你个婆子不成?”

常婆子一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起身,慌慌忙忙地跪下 ...

(来,对着云二公子、廖文清叩首道,“实在是这消息太出人意料了,老婆子并非有心质疑公子……举止不妥当处,还请公子饶恕婆子这一回!”

云济琛垂着眼,­干­脆连看都懒得看连连叩头的常婆子一眼。

廖文清摆摆手,打发了常婆子起身,那并不与这个婆子啰嗦什么,径直打发常婆子离开。

这才转脸看着同样一脸惊异的刘氏道:“婶子不必惊慌,那王家前头儿媳的娘家出首相告,状告王家虐死了自家闺女,证据确凿,昨儿,王家那个恶婆婆和那王家公子已经被收监,铺子和田产充公……”

“哎哟,还真是有这事儿!”刘氏好不容易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忍不住感叹着。“可惜了,庆和家的大闺女,据说是个好的……”

常婆子却转得快,虽然也难免为春红可惜,却也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当初庆和家的同时拖了她和另一个婆子说媒,她辛辛苦苦地从邻村挑了个日子富足,公婆慈祥,孩子也实诚憨厚的,那庆和家的却看中了那王家的铺子田产,连和她说都没说一声,就应了那边的媒……

怎么地,那少­奶­­奶­岂是那么好当的?

这话儿,正好被从东跨院赶过来的俊文听到,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罗布麻抢购事件……在罗布麻被抢购几日之后,从两天前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多一些……之前他还不明其中缘由,没想到是王家犯了事儿!

只是,在俊文心里,他总觉得王家这事儿出的也太巧了些!

之后,廖文清就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一来是看望刘氏和孩子们,二来是林娘子在府城的事务未做完,还要多盘桓几日;三来,就是王家那小三百亩肥田,被充公之后,是要由官府发卖的。廖家虽然也有田产,但廖家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府城,在镇上置田理会起来多有不便,于是,他们就想着,过来问问林家要不要把这些田产拿下……平日里想要一次购买这么多肥沃的田产,又都是连成片儿的极是难得。当然,这都是云二公子和林娘子合作生意的人情面子。

庄户人家没有不爱田地的,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买地置田,才是最正门公道的。有了田,人就有了底气,以后不论世道怎么变,田产永远最稳妥。

是以,廖文清一提田产的事儿,刘氏和俊书都露出了一脸的喜­色­,只不过,这事儿毕竟重大,祖孙俩都不敢擅自决定,就打算等杨树勇回来商议一下再定。

况且,近三百亩良田,按照市价八两银子一亩,可就是两千多两银子!自从刘氏到了闺女家,邱晨就把盛放银子的箱子交给了刘氏看管,但她却并没自行打开箱子查看过,心里也有些没底儿,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多银两。

廖文清和云济琛都看到了刘氏和俊文脸上的喜­色­和迟疑,对视一眼,这回是云济琛开口道:“是不是林娘子不在家,婶子银钱上不方便?若是银钱上的事儿,婶子不必多虑。只要拿主意要那田地,我和廖三公子先替林娘子垫付上即可……毕竟,我们以后一起合伙生意日子长着,这点儿银两断不会让婶子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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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给力,粟粟都不知怎么感谢了……

恰好这一章是送马……那么,粟粟就在此提前祝亲们新年快乐,马上有钱,马上有房,马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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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叔嫂相见

( 第一百二十章叔嫂相见

作为一个临时抽调来执行运粮任务的卫所百户,呼延寻在大营中并没有固定的帐篷,不过是和属下们挤在后营中的一个机动帐篷中休息一晚,若无另外的任务安排,第二天就会和钱大有的运粮队返回怀戎。ww

刚刚在大营门口,呼延寻虽说是去主帐面见,但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和主帅之间差着又何止天遥地远,想要见一面又哪能这么容易。况且像呼延寻这样押送一趟军粮的任务根本不需要主帅亲自­操­心,下命令也非帅令,呼延寻自然也谈不上去主帐交令。他也去中军大帐了,想的就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大营,若能求见一次主帅也是好的。让他欢喜的是,主帅真的闻报之后,真的召见了他,虽然只是稍稍地问了两句话--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怀戎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没有一个字是问他呼延寻的,却也已经足够让数以百计的百户们艳羡不已了。

呼延寻从主帐中退出来,掩着满心兴奋来到后营的临时帐篷里,避开别人的面目,他才放松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兴奋地表情,用右手重重地砸在左手心里,抬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灰扑扑的帐顶,暗暗道:“爹爹,您看着吧,儿子一定能够为您完成夙愿!也一定能够代您还上我们呼延家欠下的恩情!”

好半晌,呼延寻才平复了情绪,这才想起询问属下的安置情况?

“来人!”

喊声一落,一人应声而进。

“百户!”

呼延寻抬眼一瞧,却是韩留,不由笑道:“早就说过了,你我情分不同,无人时还是以兄弟相称便是!”

韩留笑嘻嘻地拱拱手,却不置与否,只道:“兄弟就安置在左近的两个帐篷里,粮米也交到后营了。”

军方的粮草供应是按人头的,非所辖官兵临时搭伙,都要自带粮米,交到伙夫处。马匹的草料也是一样。韩留这么说,那边是那边是都安置妥当了,呼延寻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予以肯定。

韩留却并不走,抬眼看了看呼延寻,觑着呼延寻的脸­色­道:“那位……邱公子……”

呼延寻脸­色­一紧,眼中那抹兴奋瞬间散去,“嗯?”

韩留立刻低声道:“刚刚得来的消息,邱公子去了中军……然后,直入主帐!”

“哦?是请见?”呼延寻神­色­肃穆地追问了一句。

请见就如他那样,去中军请求将军召见。另外更亲密些的引见;还有通传;更亲密些的直入中军面见……最后一种,一般是将军极亲近的人到来才能有的待遇。

“在营门等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由主帐亲卫引入主帐!”也就说介于通传和直入中军之间,不说直入主帐,就是通传,也是极亲近的关系才能有的。

“嘶……”呼延寻暗暗地吸了口冷气,眉头紧皱,暗暗琢磨起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挥手让韩留退下:“你去吃饭吧。你吃完再给我带一份过来就成!”

韩留应声而去。

呼延寻却在帐篷中来回踱起步子来。

看来,那位确实不是杨海棠了。不说举止言谈差别甚巨,就说与大将军的关系……就凭杨海棠一名大字不识的村­妇­又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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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挺胸抬头地看着桌案后认真工作的男人,恨不能把目光变成绣花针,在对面男人的身上戳上几针……

不过,很快,邱晨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此时此刻此地,她完全是客场不说,还是完全弱势的客场……万一惹到对方,别说自己,就连林旭,随行而来的成子、李震北和那些镖师,甚至连怀戎镇的杨树猛、俊书,还有刘家岙的家人……都可能受她的牵连。

垂下眼帘,邱晨暗暗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工作,同时做着深呼吸,以使得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

大概盏茶功夫,邱晨才将心头的那股怒火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镇定淡然。

拳头大的是老大,如今林旭在他的手上,她想要找到林旭,带林旭回家,就要得到这个人的首肯。有求于人,且忍下这口气!

上门求人的事,她也经历过几回。

在现代的时候,作为学者,也有一些难处,比如最令人头疼的科研资金问题。

做科研的人都知道,有些项目是国家下令进行的,自然有国家划拨专项资金运转;但也有些项目是科研人员自选的课题,这种时候,科研资金就成了课题能否立项的关键所在,没有科研资金,设备、药品等等科研经费没有着落,课题就连立项都做不到。

而这种时候,就需要科研人员自己去社会上寻求资金援助、支持,习惯地被通俗称为‘跑项目’。

跑项目这样的事,比较有名望的学者出面会相对容易些,邱晨也是跟着导师和后来的实验室上司出去跑过几次项目。上门求人要钱,自然硬气不到哪里去,也常常会遇到诸如今日的情形。那时,导师或者领导的做法几乎都一样,面对人家繁忙的情形,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能进入办公室等待的还少,大部分只能在接待室等,甚至只能在人家公司门口、楼下等……

那个时候,为了跑下一个项目的资金,他们最长一次是在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四十层大厦楼下,整整地等了十多天……按上下班时间!

邱晨既然打定了主意低头,这大方向确定了,她也更加冷静理智了。

不就是等么?她反正来此的目的就是着落在面前这人身上,她等着就好了。ww对方忙,她这会儿一没有儿女照管,二没有工作要做,三没有各种家务事纠缠,她,有的是时间!

打定了主意,邱晨也不让自己受累,非得挺直腰板儿,昂首挺胸了,索­性­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尽量舒服省力的站着。

等人,时间往往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心气儿就会渐渐烦躁起来。想避免这种现象,能够做的只有默想一些事情,转移自己对时间的注意力。

邱晨垂着眼,开始发散思绪……

让她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现代的种种,而是阿福阿满兄妹俩。

她出来的时候,阿福阿满都不知道,还在睡梦中呢。也不知道两个小的发现找不到她了,会不会闹。特别是阿满小丫头,晚上睡觉还总爱赖着她,让她讲故事,有时候睡梦中小­肉­手还会偷渡到她的被窝里摸索……想来是小时候吃­奶­时遗留下来的习惯。

她不在家,没了人给她讲故事,不知道阿满会不会哭闹,会不会睡不安稳……

还有刘氏,她北上的事情也瞒着她,以刘氏在村中老­妇­人中难得的明白和智慧,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会不会找杨树勇确认,然后急出什么毛病来……

这些之后,邱晨想起的则是制药作坊那边。罗布麻 ...

(、双花的采摘收购一直很稳定很顺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六月中旬之后,很快就能收购益母草、紫苏、香薷等许多味植株入药的药材,她不在家,这一年采摘更多药材的计划就难以推开,这一个收获季过去,就要再等明年……可就很可惜了。

她来之前,也去过几趟山,山中的植被品种之丰富,让邱晨禁不住兴奋又赞叹。这个时候,森林植被破坏极少,刘家岙后边的山,往上走不到半里地,就是相对较低矮的次生林。再往上走二三里路,就能进入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的原始林地。那些原始林地她没敢独自进入的情况下,她就在山上寻找到了至少几十种,包括植物、动物、矿物、真菌类生物等多物种药物,有些太过常见,没有经济价值。有些,却能够合理采摘和开发,让村民们认识药材,懂得药材,有规律有规模地采摘利用,不但能够增加村民们的收入,同时,也能够让林家的制药作坊越来越兴盛!

……

……

邱晨的思绪一旦发散开来,就想的有些投入了,有些忘乎身在何处了。

秦铮在女人进帐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她了,只不过,既然要从她嘴里问一些事情,他自然也就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了。有些事情要冷一冷,才好成功。

之前这个女人在不知道他确切身份的情况下,敢于在他面前使小计谋小手段,时而狡黠,时而无礼,时而又懂眼­色­知进退……种种种种,就没有一点儿女子应有的温顺贤良样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今,进了他的中军大帐,这个女子居然还敢用那种恨恨的眼神瞪着他,他丝毫不怀疑,若是给她一根条子,她能冲上来把他抽一顿。

让他更加惊讶的是,女子在最初见到他怒火满腔之后,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然后,她,居然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垂着头想起什么事情来。

居然能这样?

这­妇­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刚刚进门时候的愤怒还正常,却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能忍住怒气,不急着要见林旭,更没有急着追问林旭滞留军营的原由……就这份隐忍,别说普通女子,就是比之一般的男人也高出不少。

走进他的中军大帐居然没有恐惧、紧张、慌乱,还能如此镇定地静默等候……这份胆气,又同样让无数须眉汗颜!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意思是提醒下边的­妇­人,你有话就快说吧,说完就让你去见你家小叔……哪想到,他的咳声提醒,竟然没有丝毫作用,那位­妇­人仍旧站在帐中,微微低着头……从秦铮的角度看过去,恰能看到­妇­人的两眉紧皱,竟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在他的中军大帐中,居然有人不但不怕,反而还神思不属、神游天外?秦铮不仅仅是惊讶赞叹,简直是不知好笑还是好气了!

难道是他的军威不够?还是他过往在她面前表现的太随和了?她就这么吃定他,不是那种暴虐嗜杀之人?

“咳咳……”秦铮再一次咳嗽提醒。这一次加大了声音。

……

连云山中药材资源丰富,不但有最初她发现的茯苓、五味子,之后采摘收购的罗布麻、双花、连翘,还有野生黄连、丹皮、赤芍、白头翁、威灵仙……等等几十种,据说,每年进山的人们还有采到人参、灵芝、不老草的。

这些药材中,人参、灵芝、不老草虽说售价高昂,但毕竟数量稀少,不成气候。黄连、丹皮、赤芍、威灵仙等药材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根或根茎部位入药,挖去一段根,就能毁了整株生长多年的植物,假若她开始标价收购,相信很快村子周边的山上,就会被村民们挖净!

那不行,现在资源枯竭的事情,不能被她复制到这里来。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样既能开展药材的收购和加工,又能保证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药材的轮作采集,就是针对以根部入药的药材采集,不止一条根的,一次只采挖其中三分之一的外围根系;只有一条主根的药用植物采集,就要提前收集种子,挖一棵,就要挖掘处补种一些种子、培植好的小苗……

邱晨不是专业做药材培育种植的,这方面她也只是看过一些资料,多多少少地了解那么一些,脑海中许多资料信息过于零碎,不成系统;或者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实际的生产种植管理技术……

邱晨正努力搜索着脑海中那些关于药材种植,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药材,量大采集时间也集中,特别有利于收购加工,猛地听到有人大力地咳了一声,邱晨的脑子还在搜寻状态,于是懵懵懂懂地抬眼看过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非常不熟悉的桌案、男人,还有男人那淡漠肃然的脸,还有那请冷冷黑湛湛,深不可测正在直视着她的眼睛!

呃,她居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走神了!

邱晨一对上那双湛黑深沉没有丝毫情绪外泄的眼睛,就激灵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随即就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她是要分散注意力,以免无法按捺情绪等待,却也不能在这里走了神啊!

哀叹归哀叹,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邱晨在片刻的懊恼之后,立刻收敛了情绪。

人家以咳声提醒她,想来是等着她先开口--

邱晨收敛情绪,调整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恭恭敬敬地,双手握拳重叠放在胸口,双腿曲下,做福礼,道:“安平县杨海棠见过大将军!”

“嗯,罢了!”秦铮淡淡地回应。

邱晨顺势起身,径直抬起头看着秦铮道:“我家二弟前些日子来军营敬献酒­精­蒸制之法,至今滞留军营未归,我来求见大将军,想询问大将军,可是我家二弟违了什么法纪规矩,致使他至今不归?”

秦铮见识过邱晨的胆大、爽快,却也没想到,这­妇­人竟真的能够开口就直接问上了。偏偏,她还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秦铮淡淡道:“林旭并无犯纪违矩,只不过,让他留在军营监制那蒸酒器具,并传授蒸酒技艺罢了!”

“哦,原来如此!多谢大将军告知!”邱晨说着又略略福了一下,随即道,“请问大将军,蒸酒器具可曾制备完毕?还有那蒸酒技术可传授过了?”

秦铮没想到他回答了一个问题,居然还有一双问题等着他。他下意识地怀疑,他回答完了这两个问题后,会不会又变出四个甚至更多的问题来?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不管怎样,人家敬献酒­精­蒸制方子上来,本就该奖赏,如今,虽说为了那些小东西,他们不得不做些小手脚,但面上的事儿还得说得过去,总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不谈其他,只说利益得失,若是惹恼了对方,宁愿毁去也不拿出来,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一场空?

更何况,面对眼前这个倔强、坚毅、勇气可嘉的女人,他也从没想过对她行什么狠厉的手段,他也想做不出!

于是,秦铮再次回答:“军 ...

(中没有­精­良的匠人,蒸酒器具还未完备。”

设备都没有,­操­作工艺就更谈不上传授与否了!

邱晨暗暗鄙夷,你军中没有好匠人,你把人留在军营里­干­啥?那林旭又不会制铜?当初林旭本就没怎么实践,又隔了这许久,说不定等设备造出来,林旭早就忘光光了!

邱晨暗自腹诽,脸上的表情未曾改变,仍旧面­色­恭敬,直视着秦铮道:“实不瞒大将军,家里制药、炒药、蒸酒等诸多方子器具,都是我在古书上翻检到的。蒸酒所用的器具,也是我寻匠人打制了器具出来的;还是我用自制的器具,蒸出了酒­精­……是以,我请将军准予我代替林旭留下,让林旭回家……他读书六年,徐长文徐先生之前已经为他报了今年秋日参加县试,如今已是六月中,再不回去,秋试就赶不上了!”

你不是要蒸酒器具么?你不是要传授蒸酒法子么?或者你还想要‘小爆竹’的方子?

那么,我就明晃晃地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搜集来的,要问什么,要她交待社么,都尽管开口就是了。反正,她从买想过靠贩卖军火谋生发财。

反正,在她动手制作那些小爆竹的时候,就没奢望过,这么威力巨大的武器会藏得住。与其被不明身份的人惦记上,只要秦铮要,她就献上去……那么得了小爆竹配方的秦铮,不为她,仅仅为了自己的技术安全,也会尽最大努力把这件事的影响抹掉。

就是,不知她献了方子后,会不会被人当做可能存在的不安定因素给处置掉!是以,她就要显示出,她不仅仅在制药方面有诸多良方未制作,就是小爆竹的改造升级上,她也有几近成熟的思路……

什么人最安全?有用的人!

只要对方觉得你还有用,就不会对你动手。相反,他还会尽一切努力维护你的安全!

在这里,邱晨还状似无意地提及了徐长文,也是暗暗提醒秦铮,不要想着向他们下暗手,他们献方子的事儿,不仅仅只有他们双方知道,也不仅仅只有普通老百姓知道,现如今徐长文虽说只是个八品县丞,但毕竟是上了吏部官员铨选档子的正式国家公职人员,也就不是人人揉捏的老百姓了,你要想做什么事情之前,还要想想,徐县丞会不会把事情捅上去。还有,时任怀戎县令的王大人可是徐长文的同窗好友,徐长文若是把林家献方子的事儿传给王大人,那么知道的就不止徐长文一个……

这一路,邱晨就在琢磨这事儿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

可真的逼急了眼,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泥腿子真是发作起来,也不是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

不是还有两句老话说的好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

大致就是就是这个意思了!

被邱晨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秦铮还真有些没法子接话了。人家说了,我才是你要的人,我主动送上门来了,你饶了俺家其他人吧……他一时,竟有些拉不脸来谈那神秘武器之事了。

默了好一会儿,秦铮才道:“此事,先放一下。你一路远来,想必也累了……咳,你也说了你挂念林旭,那就先去见见林旭吧!”

邱晨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她并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家里老的小的,她不放心不说,军营是非之地,她一个女人虽然穿了男装,住在这里总是不妥的。

不过,她虽然不满意,却还没真彪悍地什么不顾地去反驳,这种久居高位之人,你可以和他谈条件,谈利益,但尽量不能直言反驳!

暗暗地表达一下不满,邱晨道:“大将军,随我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小伙计和九名镖师,如今尚在营门等候……”

秦铮摆摆手,扬声叫道:“来人!”

刚刚带邱晨进来的两名黑衣兵士闻声进帐。秦铮吩咐了,让他们送邱晨去见林旭,并妥善安置邱晨的随行人员。

邱晨这才福身告辞,跟随那两个明显眼有异­色­的黑甲兵士出了中军大帐。

林旭自从那份条陈送上去之后,这些日子就每日去往后营,跟着几名铜匠、铁匠、木匠等一起制作蒸酒的器皿。可他在家里看的和清楚,大嫂在图上也描绘的极详细,有几处细节处,几个工匠做出来的,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严丝合缝。哪怕­肉­眼看上去是很严实了,可一加水试验,就还是一个漏!

把那几个工匠逼得满嘴燎泡,林旭也是熬得双眼赤红,试了不下数十遍,却仍旧找到症结所在,仍旧改不掉这漏气漏水的症状,都觉得头大无比,几乎要疯掉了,林旭更是晚上都忘了回中军大营,而是时不时地留在后营的匠作坊,和那些工匠们一样,困了就找个角落蜷着睡一会儿……滚的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了。

那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将邱晨带到林旭的帐篷,却没看到林旭,替林旭看门打杂的老兵回话,林旭已经两晚没有回来了。

邱晨心里一惊赶忙询问,“大伯,你可知我二弟去了哪里?”

那名老兵听到声音,似乎很是有些吃惊,上上下下把邱晨打量了一番,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是个女的,于是笑道:“小娘子就是旭哥儿的大嫂吧?旭哥儿时常提及你,说他家大嫂是最贤惠最慈爱的,待他堪比生母!”

这话是好话,邱晨听着却有些脸红,她对林旭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罢了,真没有林旭说的什么最贤惠最慈爱……还像亲娘,怎么可能!

微微一笑,邱晨道:“大伯过奖了。还请大伯告知我家二弟去了哪里,为何夜不归宿?”

老兵挺健谈,见邱晨问的急切,是真心挂记自家小叔子,于是也就不再闲话,把林旭每日去后营监造蒸酒器具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最近林旭回来说,出了点儿小纰漏,想了好多办法却总是弄不好,他就要多在匠作坊中盯着,尽快的把器具做出来,他也好赶紧回家。

老兵说,旭哥儿那孩子早就想家了,想大嫂、想福儿满儿、想俊文俊书俊言俊章……早想家里的香獐子、胭脂马,甚至门前的小河池塘,午后的高山树丛……

听老兵念叨着,邱晨也禁不住心酸起来,却仍旧念着正事儿,没有放任自己,回身对那两名黑衣人道:“二位军爷,还烦请一位带路,让我去后院的匠作坊看看。一来寻找一下我的二弟,二来说不定那边的纰漏我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另外一名军爷,请您去营门口去一下,随我一同前来的人员至今天­色­已晚,还等在大营门口呢,麻烦带他们进来安排!”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没有提过分的要求,继续道:“其他人军爷随意安置,我拿名小厮却是个机灵的,也懂得不少蒸酒的事情,一般人还过不了他的这个关。麻烦军爷将他带进来。另外几名镖师、向导,也少不得要麻烦军爷给安置一个,住宿吃饭能过得去就行,重要的是希望将他们安置在一起……”

说着,邱晨大大方方地拿出两锭银子递过去,对那两名军士道:“我知道,军中的口粮都是有定额的,我们一行人来的匆忙,没 ...

(有自备口粮,这点儿银两就请两位军爷拿去,权当充作我们一行人的安置费用!”

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倒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接了邱晨递上的银子,拱拱手,就此分路,一名去往后营寻找林旭;另一名则径直去往营门口,去安置杨树猛等人。

老兵倒是殷勤,赶着给邱晨打了一桶水来,让邱晨洗了头脸手臂,换了件­干­净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好些。

这边刚刚收拾利落了,林旭和成子也先后赶了过来。

“大嫂!”林旭的声音在门口叫道。

邱晨心中一喜,起身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就迎了出去。

临近月中,月­色­已经颇为皎洁,在明亮如水的月­色­中,少年挺拔了身体站在那里,虽然清瘦,个头却明显看出来长高了,脸上也不再是家里时的憨厚朴质有余,机灵不足。如今走出刘家岙了,一路北行,经过路上的种种磨练艰险,这少年仍旧眼神明亮清澈,却明显内敛深沉了许多。

“二弟!”邱晨也欣喜地叫了一声,上下打量过后,又忍不住埋怨,“怎地瘦了这么些?吃不饱饭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说着,拽着林旭进了帐篷,拿出她给他带来的几件新衣裳,让他梳洗,邱晨则退出帐篷。

刚刚只惦记着林旭和情形应对了,竟忘了一件事。她虽着了男装,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男人。晚上就这么一个帐篷,难道要她和林旭成子挤在一起?

没想到,她一退出帐篷,就看到老兵和成子从紧邻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老兵一见她立刻就道:“这位小娘子就暂时委屈些,住在这个帐篷里。让旭哥儿和成子睡那个!”

邱晨正想着这事儿呢,没想到老兵已经和成子替她准备好了,于是连忙致了谢。

之后,老兵又去为他们领了饭菜来,邱晨也拿出她们随身携带剩余的­肉­­干­和一只烧­鸡­出来,欢欢喜喜地吃了饭。邱晨还送了一壶参酒给老兵,把个老兵喜欢的,比得了百两银子都欢喜,抱着酒壶回自己帐篷去了。

老兵走后,邱晨就和林旭坐在帐篷中的垫子上,开始说林旭离家之后的种种经历,怎么睡不好觉,怎么山谷遇险,怎么来了军营被滞留在此……邱晨听得仔细认真,有些林旭没注意到的,她还会Сhā上一句问问清楚。

说完林旭的经历,邱晨又介绍了家里起了东院,盖了房子……最后邱晨叹口气道:“可惜了儿的,我急着过来找你们,根本没赶上搬迁……”

林旭听了也难免感叹,只不过,他感叹的却与邱晨完全不同:“若是大哥还在,见到家业兴旺至此,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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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新年快乐!喜乐安康!吉祥如意!事事顺遂!

呵呵,这里没有动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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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兄弟错过

( 第一百二十一章兄弟错过

提起林升,邱晨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点头道:“嗯,不过,我想你大哥若是天上有灵,一定会更欢喜看到我们都好好地……看到你学业有成,看到阿福阿满健康快乐的长大……他也就该欣慰了。『』”

说完,对着林旭暖暖一笑,拍拍他的胳膊道:“行了,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两个晚上没回来吧?是不是监造的器皿出了什么问题?”

一问这个,林旭的脸上禁不住一红。当初离家时,大嫂一再给他讲解那些文字说明和图示,他也自觉都看懂了看透了,可真的出了问题,他还是焦头烂额找不到解决之法。

呐呐了两声,林旭终于点头承认了。似乎点了头承认了自己的不足、错误后,见邱晨仍旧微笑鼓励地看着他,最初怕大嫂训斥的担忧就散了,林旭也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人,一下子找到了路标一样,急不可耐地把遇到的问题向邱晨说了,又说了他们这许多日子来,用了什么办法改进,却都未能奏效……

邱晨默默地听着,嘴角一直含着微微的笑意,眼神也一直带着淡淡的鼓励,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嘲讽……这让林旭不自觉地缓解了心中的紧张,说的越发详细起来,絮絮地说到最后,林旭垮着脸叹气道:“可弟弟跟几个匠师改了几十遍,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把问题解决了……大嫂,你一定知道怎么办是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林旭一看顿时涌上一脸的失望:“怎么连大嫂也不知道呢?咱们家的那一套怎么没有这么麻烦……我记得大嫂定做回来,第一遍装起来就成了。”

邱晨笑着摇头道:“一样的事情,也有变化的时候。你说了许多,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看到,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有办法解决。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也不看看你都熬成兔子眼了。这样着急上火也没用,赶紧地去睡觉……”

林旭还要说什么,就听邱晨又道:“我可是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你不累我也累啊……成了,你赶紧去睡吧,明天一早我跟你,说不定就找出解决的办法了!”

听邱晨说起赶路的辛苦,林旭一下子红了脸,暗道惭愧,怎么把大嫂路途的辛苦给忘了。之后,又听邱晨答应他明天一早,林旭就莫名地觉得有了主心骨,好像已经看到了邱晨轻松把问题解决了一样,笑着应了一声,向邱晨告辞,回自己帐篷去了。

这些日子,邱晨一直在赶路,情绪也因为俊书的伤情,对林旭的担忧而总是处在一种焦虑沉重中,如今,俊书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又见到林旭好端端的,她心中的担忧和焦虑就此放下,晚上躺在简陋的帐篷之中,居然睡得特别香甜。还做了个梦,她带着林旭、杨树猛俊书成子一起回了家,阿福阿满欢叫着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

梦是美梦,睡得又香甜酣畅,等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再睁开眼,除了双腿因为骑马留下的酸疼未愈,整个人似乎都格外神清气爽起来。

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仍旧着了一身灰­色­的男式半长直缀,邱晨走出帐篷的时候,迎面就看到,层层帐篷缝隙中,金­色­的太阳刚刚好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跳出来,让整个草原一下子明亮起来!

做了几个深呼吸,邱晨伸展着胳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肢,就听到身侧后边传来林旭带着欢喜的叫声:“大嫂早!”

邱晨笑眯眯地回头,就见林旭正从另一边走过来,他身后跟着成子和那名老兵的手里都捧着碗筷,显见是去领早饭了。

“二弟早!大伯、成子,你们早!”邱晨笑着和大伙儿打了招呼,然后问道,“这里的早饭都这么早么?”

这个问题林旭和成子都无从回答,那名老兵立刻笑着搭话道:“这可不算早了。若是出征,早饭半夜吃的时候都有!”

古代,讲究做鬼不做饿死鬼。

哪怕是死刑犯临死前也会给一顿相对丰盛的断头饭。出征前的出征饭虽然不能称之为断头饭,事实上每次出征都会有许多人再也回不来。甚至,全军覆灭、死伤过半也是正常,这出征饭在很大程度上就与断头饭一样了。另外,出征前吃饱了饭,到战场上厮杀起来才会更有力气!

遏制住自己胡乱纷飞的思绪,邱晨笑着和几人一起摆了早饭,与林旭一起吃过,就把送还碗筷的事情交给老兵,她则和林旭带了成子,一起去了后营匠作坊,去看那出了问题的蒸馏设备!

到了匠作坊,邱晨细细地把一件件成了型的蒸馏器皿检查了一遍,又让匠人按照循序组装起来……然后,邱晨就了悟了!

不怪他们找不到症结所在,只因为这个症结在如今的工艺条件下,根本谈不上是问题。试想想,在这个连度量衡都没统一,最小测量单位只是到分的情况下,这些工匠们能够将器皿打造出来,并能够契合地组装到一起,找不出­肉­眼可见的缝隙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也正是如此,邱晨才暗暗感叹,她当初一次­性­地打造出了完全契合,没有滴漏的蒸馏设备来,还真是运气好到爆了!

问题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亲手换过水龙头的人都知道,往水管上安装水龙头的时候,都需要在螺丝部分缠一些密封带,从而防止密封不严造成滴漏。这里的蒸馏器皿因为工艺不够­精­密,就恰如那日用的水龙头。

邱晨把有滴漏问题的螺丝拧开,把自己的手帕子撕成细条儿充当密封带,再如前一般连接起来,再试验……妥了!

那些工匠们无不惊奇而欢喜,纷纷拆卸开重新查看研究,然后也纷纷露出恍然之­色­来。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一个老工匠感叹道。『』

邱晨笑着点点头:“是啊,就像咱们酿酒的酒坛子上要用泥巴封口,蒸馒头的时候,要用湿抹布盖住笼屉的缝隙是一个道理。加了一点点布条,恰好能够把细微的缝隙堵住,自然就不会漏了……哦,对了,刚才没有东西,我用了手帕撕成布条将就一回,其实,用棉线缠绕效果会更好!”

那些工匠听了,沉思着,都各自点头。

这些人中,若说最欢喜的非林旭莫属。

相对于工匠们对工艺的思索和探究,林旭就简单得多,他没有心思去研究工艺的改进和原理,他的要求最简单最纯粹,只要问题解决了,他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心病就随即去除了,是以,这会儿,林旭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工匠们手中的设备,咧着嘴笑的很傻!

设备的问题解决了,工匠们很兴奋地当即架起来,就要开始第一次蒸酒。

在蒸酒方面,不说林旭,就连邱晨只怕一些工艺细节的研究上也不如成子。于是,邱晨就把成子介绍给几名工匠,让他带着大伙儿开始蒸酒。

林旭从欢喜的傻笑中恢复过来,立刻跳起来就往外跑:“大嫂,你且在这里,我去跟秦义大哥说一声……呵呵,这些日子一直未找出解决之法来,秦义大哥也跟着着急呐!”

人说着话的功夫,早已经跑出匠作坊,熟门熟路地朝着中 ...

(军大营跑去。

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问题,林旭欢喜非常之下,只顾着赶紧跑去跟秦义大哥报喜了,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情况,也没注意到就在匠作坊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队兵士整着队伍,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

呼延寻早上起来,又传话去中军询问可另有军令,传回来的话却让他颇为失望,战事将毕,无需多留,命他带队即刻启程返回凌山卫。

虽说有些失望,呼延寻却不敢延迟军令,接到传回来的话,立刻整队准备出发。就在他刚刚跨上战马之际,却蓦地听到一个少年欢快的声音,其他的话也还罢了,那一声‘大嫂’的称谓,在几乎看不到女人的军营中,却极为特别,难免就吸引了呼延寻的注意力。

他随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名身著青­色­衣衫的少年正边说着话边往中军方向飞跑,少年奔跑间因为和身后的‘大嫂’说话,恰好侧过脸来,让呼延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少年的容貌!那眉眼,那容貌,那五官……让呼延寻都如遭雷击,一下子僵化在马背上。

那个少年似乎急着跑去中军做什么,边跑边喊了一句,就急匆匆跑远了,是以,呼延寻也只是看了那少年的容貌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虽然这少年的模样与他印象中的已有了些改变,神态表情也有了些不同……但是,呼延寻却在一眼之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突然出现在大军后营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两年来每每挂念的弟弟--林旭!

没有丝毫怀疑,没有片刻犹豫!他能断定!

僵化了片刻,呼延寻醒过神来,再看林旭的身影却已经跑远,眨眼就绕过一道围墙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眨了眨眼睛,呼延寻心中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却生出了种种疑惑和不解来。

刚刚,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林旭叫的是--‘大嫂’!

林旭的大嫂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林升的妻子杨海棠。也就是说,杨海棠也在军营之中,就在刚刚林旭跑出来的帐篷之中。

由此,呼延寻立刻就联想到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个‘邱晨’,那个他一直疑惑却不敢确定的人……之前看她容貌与海棠酷似,神情、举止、言谈却大相迥异,使得他一路观察一路疑惑,不敢确定。如今,再见到林旭出现在军营之中,还有他那一声‘大嫂’,呼延寻立刻就却想到了,那个‘邱晨’就是杨海棠,至于她为何装作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他一时想不透猜不着,却难抑地升起一股怒气来。

那个­妇­人不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抚养孩子,供着小叔上学读书,却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军营中来……

难道,她不知道林旭是要读书出仕的么?

难道,他只是两年未归家,她就守不住,不安于室了么?

还有孩子,那­妇­人带着林旭跑到这关外军营之中,孩子呢?丢给了谁?或者说……已经夭折了?

“百户,军士整队已毕,是不是该起程了?”韩留和另外几个小旗整队完毕,却不见百户发令起程,都有些疑惑,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就主动开口询问。

呼延寻眼神闪了闪,又瞥了那个看不到任何动静的帐篷一眼,挥手道:“出发!”

催动战马,缓缓走出后营,会合了钱大有的运粮队之后,一起朝着军营大门而去。呼延寻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离得越来越远的后营,脸­色­­阴­沉的仿佛立刻就会有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一般。

如今,他军令在身,不能去捉了那­妇­人质问一番,他只能将这种种疑问和因此而生的怒气压在心底。

只不过,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再次见到那个­妇­人,他就能够亲口质问一番……哼,不过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妇­人,之前见她容貌秀丽,­性­情温婉柔顺,才娶她为妻……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妇­人不安于室,不遵夫命,那么,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由此,他不由地又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话……若是,真的确定这­妇­人不安于室,不遵夫命,那他也就不用再有任何犹豫迟疑了。

呼延寻心中权衡计议着,带队出了大军营地,加快了速度,渐行渐远。邱晨和林旭却不知道,与他们关系密切的,昨晚林旭还在怀念的那个人,非但没死,反而就曾经近在眼前、咫尺,他们却一个不认识,一个没见到,就此­阴­差阳错地错了过去。

蒸馏设备找出了症结所在,并轻而易举地修正了之后,再进行蒸酒,又有成子的言传身教,还有邱晨对酒­精­浓度测量方法的细心演示,仅仅用了两天,第一批蒸馏酒­精­就制作了出来,并送到了秦铮的中军大帐中。

此时,大帐中不仅仅是秦铮,洪展鹏、唐文庸,还有送酒­精­过来的秦义秦礼,都聚在中军大帐之中。

这些人都是跟着秦铮从京城一起来到军中的,称之为秦铮的嫡系丝毫不为过。

洪展鹏拿了一只杯子,从酒坛子里倒了一点点出来,凑到鼻端嗅了嗅,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酒液入喉,简直就如一股火线直烧下去,瞬间让整个胃腹都火热起来。

“嘶……真够劲儿!”洪展鹏吸了口气,然后咧着嘴感叹一声,道,“这酒太冲,若是再缓一点儿,拿出去卖,绝对大受欢迎!”

秦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洪展鹏立刻露出一脸的憨笑,将酒杯递给旁边一直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的唐文庸,嘿嘿地笑道:“你也尝尝!”

唐文庸被强塞了一只酒杯,却并没有丝毫要品尝的意思,反而举得远远的,很有些嫌弃的意思。

秦铮却在这个时候淡淡地开口道:“以后,这蒸酒的事儿势必会归你管辖,你尝一尝,以后也好品鉴是否合用!”

一听这话,洪展鹏立刻笑开了,唐文庸仍旧皱着眉一脸的嫌弃,抬头看了看秦铮,终是强忍着别扭,也小小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虽然辛辣的火烧火燎,但唐文庸却面不改­色­,垂着眼品味了片刻,随即朝秦铮点了点头,就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取了一杯茶连着漱了几次口,这才作罢。

“我说老三,你就抿这么一点点,以后能不能品鉴出合用不合用啊?那位可是说了,过烈过淡都不能起到清理伤口,避免溃败的作用啊!”洪展鹏见他如此,禁不住拿话撩拨着。

唐文庸脸­色­难看,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行,不若就让大哥把蒸酒的事儿交给你?”

“呃,算了算了……”洪展鹏被噎了个仰倒,连连摆手道,“我就会打仗,这些东西我可做不来,还是你来吧!”

见洪展鹏和唐文庸言语往来,说的似乎挺热闹,秦铮却知道,这二人一起来到他的大帐,却不仅仅是过来看什么酒­精­的。他们过来,还是希望尽快把那种威力巨大地杀人武器的制作方子弄到手。

若是,事关其他的人,秦铮完全相信,这两个人,不管是看似粗鲁憨直的洪展鹏,还是温文尔雅的唐文庸,只怕早就出手把方子弄到手了。可此事,经过确认却是出自那位林娘子之手,他们顾忌他,这才赶过来,只不过是希望 ...

(他尽快就此事拿出个章程来。

说实话,秦铮也承认他自己当初听洪展鹏一说,也是极为心动的。

能够在坚硬的岩石上炸出几尺见方的坑洞,能够把战马、兵士炸死,手脚炸飞……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对任何一个军中人士都会有致命的诱惑。

上过战场的人,见识过真正的血­肉­厮杀的人,没有谁不想杀灭敌人却不用折损己方的将士。

若是真的能够得到洪展鹏所说的那种神秘物件儿,这个看似荒诞的念头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试想,不等敌方冲杀到近前,就能够用比弓箭杀伤力大几倍的神秘武器把地方的人马炸成碎块、渣渣,那不损伤己方将士,或者大大减少己方的伤亡,就完全可能!

洪展鹏和唐文庸言语往来了一番,就都沉默下来,一时,偌大的中军大帐中虽然坐了几个人,却安静的不闻任何声息。

过了半晌,仍旧没有人说话,唐文庸终于不耐起来,拍拍自己的额头,抬头对秦铮道:“大哥,这事儿你要不好开口,就交给我去说吧!”

反正,他对那个­妇­人也没有任何好感。由他去说,也没有任何心里过不去的!

洪展鹏没有Сhā话,只抬头看向上手的秦铮。

秦铮脸­色­倒是依旧淡然,看不出什么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秦铮也抬眼,扫过唐文庸和洪展鹏,开口道:“三弟就先把蒸酒的事宜筹备起来吧。”

言下之意就是,别的事就不用他管了。

“那好,卑职暂且告退了!”唐文庸其实也不想面对那个­妇­人,一听秦铮不用他管,毫不含糊地起身告退,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洪展鹏目光微闪,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往秦铮身前走了两步,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据报戎人的残部就在­阴­山聚集,若是有了那东西,咱们就可以一战毕其功,永远将戎人之地纳入我大明的版图,日后,边境百姓也再也不用年年受那扣边离乱之苦……”

秦铮点点头,抬眼看着洪展鹏:“二弟所说,我都明白。这件事,很快就会着落了。”

洪展鹏嘴巴一咧,对秦铮抱拳施礼道:“那末将就静候出征的战鼓号角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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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进入军营之后很快过去了两日,邱晨除了昨天一大早去了一趟后营匠作坊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中军大营边角处自己临时居住的帐篷中。

她在等,等着酒­精­蒸制出来之后,就有了正当的理由面对秦铮,提出带林旭回家的要求。

“大嫂,大嫂……”林旭一脸欢喜地奔了进来,一进帐篷,就把手里抱着的酒坛子举到邱晨面前献宝,“大嫂快看,酒­精­蒸出来了!”

蒸馏设备弄好了,蒸出酒­精­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邱晨丝毫不意外。却仍旧微笑着搁下手中并没有看进去多少的书,从林旭手中接过坛子来,打开坛子上的塞子,嗅了嗅,又取了自己的茶杯倒了一点点,抿了一点品尝了,这才抬头看向林旭和随后跟进来的成子,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浓度把握的很好!”

得到大嫂的首肯,林旭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起来,回头和成子对视了一眼,笑道:“大嫂,之前大将军命秦义大哥带我来军营的时候就曾说过,让我监制蒸酒器具,并传授蒸酒法子。如今,虽说是大嫂和成子过来帮忙才完成,但酒­精­毕竟是蒸出来了,我们也可以去向大将军复命了!然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呵呵,我都离家快两个月了,还真是挺想福儿满儿他们的……”

看着一脸笑容灿烂的少年,听着他对家的想念,邱晨不忍出言打击少年的欢喜,却在心里暗暗叹息。

若是仅仅监制蒸酒器具,若是仅仅只要蒸酒技术,堂堂镇北大将军又何必将林旭带到军营中来。制作蒸酒器具也好,传授蒸酒技术也罢,在怀戎稳定的环境中才是最好的吧!

罢了,且让林旭和成子欢喜吧,有什么事儿,她接着就是了。

笑着点了点头,邱晨道:“是啊,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林旭,也是邱晨对自己的要求。

不论那位镇北大将军要的是什么,她都有信心尽快带着林旭和成子回家。

从此,她一定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安心在家里制药,制皂,做生意,再不敢冒然掺和到这些心术诡谲莫测的人和事中来了。

“那,大嫂,我们这就去主帐见秦将军吧?”

之前一直苦于找不到蒸酒器皿的症结,林旭即使想家,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如今,蒸出酒­精­来了,完成了当初大将军的要求,林旭想要回家的念头就突然变得特别强烈起来了。

这就像现代的那些远离家人在外工作的人,每每抱怨春运回家困难,过年无趣,但到了春节假日临近,还是会义无返顾地参加到订票抢票挤车的行列,踏上迢迢的回家过年之路。

邱晨看着林旭一脸灿烂的笑容和提起回家来,满眼满脸的欢喜,实在有些不忍,不忍把事实相告,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来安抚林旭,让他稍安勿躁,等着她去交涉……

就听得门口那个老军士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小哥儿,秦义秦百户来了!”

林旭一听,立时欢喜地迎出了帐门,对帐外站立的秦义道:“秦义大哥,快请进!”

秦义却没有进帐的打算,只对林旭道:“不必了,我来是给将军传话的,将军明日卯时出发,前往莫支­干­湖狩猎,邀请林旭兄弟和林娘子一起参加!”

邱晨在帐篷里听得心头一跳,正要出去拒绝,却听林旭已经欢喜地答应了下来:“狩猎?真是太好了,我还没参加过狩猎呢!秦义大哥,你也去吧?”

这孩子,看似沉稳了许多,却还是过于纯良质朴,还完全不了解世情险恶和人心的黑暗。看着人家对他好,就全副身心地交付了信赖!

虽然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但她实在是不想亲手磨灭这份难得的纯良和质朴,她此时能够做的,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些人不要辜负了这样一个纯良质朴少年的全副信赖!

“是的,我会跟随大将军一起。届时,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带着你一起打狍子,猎狐狸……只不过,这个季节天气尚热,狐狸皮子还没有换毛,皮毛不是最好的时候。”秦义显然也极喜欢狩猎这项活动,说起这个话题,也一改平日的拙言少语,变得长篇大论起来。

“嘿嘿,那感情好……秦义大哥,我骑马骑得还不是太好……哦,我大嫂骑马骑得很好……”林旭完全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哥哥信任和看待,说起话来,几乎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

听着林旭说的越来越远,邱晨暗暗苦笑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帐篷。

------题外话------

就写了这么多,先上传,中午之前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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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条件(加更)

( 第一百二十二章与我无关

掀开帐帘一步跨出来,邱晨就看到一名黑衣黑甲的肃容男子正站在门口,与林旭相向而立,说着话。『』

一个腰身挺拔,这会儿手还扶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一个清瘦书卷,满脸的灿烂笑容神采飞扬……从刚才林旭说的话,和此时这副满脸笑容亲近放松的样子,还有之前数次在邱晨面前啊提及‘秦义大哥’,邱晨就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很合得来。

这应该不单单是林旭一个人单方面的亲近,对方那个叫秦义的男子,虽然表情冷肃,几乎看不出多少亲近,可邱晨却觉得,这样的男子就像他手中锋利的刀,是冷厉而骄傲的。若非他自己喜欢,不排斥,没有人能够勉强他弯腰和表现亲近。他就是一块好钢,宁折勿弯!

邱晨微微一挑眉头,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兴味之意--真不明白,这样两个完全不搭嘎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看样子彼此还相处的颇为愉快的!

其实,像林旭这样纯善朴质的孩子,因为没有那么多察言观­色­,没有那么多心机谋算,看人看事反而更有种贴合动物本能的直觉,就像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敏感地感知大人的情绪细微变化一样,对于别人对他的善恶用心,往往更能不知不觉地感知辨别。是以,一般能够让小孩子愿意接受亲近的人,都没有大恶之心。至少对这个小孩子没有恶意。

“……秦义大哥,你真的愿意教我骑马和­射­箭么?太好了……太好了……”林旭已经和秦义讨论到狩猎的细节了,听到秦义乐意教他,乐的简直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邱晨暗笑着摇头,上前一步:“二弟!”

林旭听到大嫂的呼唤,满脸喜­色­毫不遮掩地回转头,对邱晨笑道:“大嫂,这位就是秦义大哥,是他带我来的军营。来到之后,也是秦义大哥一直照顾我……”

邱晨朝他点点头,然后敛衣郑重地一福,也不理会秦义侧身避开的动作,只管自己微笑着道:“原来是秦义兄弟。一直以来,都多赖兄弟照应旭哥儿了,多谢!”

说着,又是弯腰一礼,秦义这回没有避开,而是别别扭扭地拱手还了一礼:“林娘子客气了!”话未说完,脸颊却觉得发了热,幸好他的肤­色­本来就黑,这一层红晕才没有那么惹眼。

邱晨却已经笑着直起身来,“刚刚我在帐中听到,秦义兄弟来传大将军令,明日狩猎要我和二弟随行?”

说起这事,秦义也越发郑重了神­色­,道:“是,将军说林娘子和林旭兄弟为了给将士们,不远千里远行草原,将军和营中将士无不感念,如今酒­精­制成,将军说也该庆贺一下,营中军纪不准饮宴,是以,就带着林娘子和林旭兄弟去草原上看看,看看这一片今后会永久纳入大明版图的疆域。此次开疆扩土、战事顺利,也有林娘子和林旭兄弟的功劳……”

不等秦义的话说完,邱晨已经变了脸­色­,开口打断秦义道:“秦义兄弟,既然我家二弟待你如亲生兄长,我也就厚着脸皮如此称呼一声,还请秦义兄弟给我们叔嫂个明白,这‘功劳’的话究竟是谁人所说?我和二弟不过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一个乡村­妇­人,一个懵懂学子,哪里能经得起人如此抬举?”

说着话,见林旭一脸的欢快笑容僵在脸上,秦义也露出一脸的尴尬,邱晨心中暗暗觉得不忍,却仍旧坚持道:“若是秦义兄弟无法言明,还请带我和二弟去一趟主帐,面见秦大将军,一明原委,究竟是什么人心怀叵测,非要把我们叔嫂至于刀刃上,或者,­干­脆是要我们叔嫂……”的命!

这话邱晨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意思却表达的已经非常清楚,即使秦义这样的直肠子也听得明白清楚,脸上的尴尬之­色­更加浓重。

他搓着手,呐呐地不知如何回话。

之前,他在大帐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曾暗暗为林旭小兄弟高兴,只觉得这事儿若是落实了,对林旭的前程必将大有裨益。可此时见林娘子反应如此激烈,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林娘子和林旭是什么人?真真实实地就如林娘子自己所说,不过是最普通的山村老百姓,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是连学都未进只知读书的半大孩子,这样的叔嫂二人,根本就承受不起‘开疆扩土’如此之重的功劳。别说功劳经过落实,不会真的落在这叔嫂俩头上,就是一个口风、一句沾边儿的话,都会让这叔嫂俩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的不说,单单军营中的无数将士就会心生不平。

他们叔嫂做了疗伤药,献了蒸制酒­精­的方子,确实救了无数受伤将士的­性­命……只不过,救命治伤的都是营中的军医,说那些疗伤药、酒­精­是出自林家叔嫂之手,除了今日帐中那几个人,还有后营的几名匠师,还有谁知道?还有会在意?

这样两个名不见经传,未上过战场未受过伤的人,却被人抬举到‘开疆扩土’大功有份的高处,那又将那些浴血厮杀,九死一生的将士们置于何处?

心思转的慢,­性­格爽直,并不是说秦义就是傻的。『』别说能被秦铮选中一直带在身边信任有加,就不可能是蠢笨之人。退一万步说,就是本来蠢笨之人跟在秦铮身边十多年,经过多少看过多少,也远比普通人看事情透彻的多了。

之前,他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是没有多想,这才没有明白其中的关窍,如今被林娘子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秦义又怎么能够想不明白。他不但想明白了,而且是一点就透,脸­色­尴尬万分的同时,身上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林娘子……”秦义嗫嚅着叫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宽慰林娘子和一旁明显受了惊吓的林旭,可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语言,宽慰林家叔嫂二人,或者说,找不到语言,替那个自己一向信任尊重的人辩护。

见他如此为难,邱晨也缓了脸­色­,微微福身道:“是我太过激动,言语无状了,还请秦义兄弟不要怪罪,我没有怨怪秦兄弟的意思。”

看到林娘子一位­妇­人明明心中怒气难平,却仍旧克制着怒气向自己赔礼,秦义尴尬更甚一步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惭愧之意来。一直以来,他对林旭这个纯善朴质的孩子确实喜欢,真心当成了弟弟看待。可,他还是忽略了……或者说大意了!

他在将军身边,已经习惯了周边的人以大军的立场、或者说以将军的立场看待问题、处置事务,却忽略了,这一次面对的不是不相关的人和事,而是全心全意信赖他依靠他的一个‘弟弟’和他的家人!

秦义呐呐着不成言,邱晨也无心继续逼迫与他,只道:“请秦义兄弟代为传话,就说杨氏海棠求见将军!”

秦义看了看神­色­坚定,不容改变的林娘子,也无话反驳,拱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今天成功地蒸出酒­精­,林旭本是极欢喜的,听到狩猎之事,也是开心不已,却根本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大嫂,居然对秦义大哥说出这么一番言辞激烈的话来,其中有些他听得不是太明白,却也知道了,有些 ...

(什么不禁他自己没想到,连秦义大哥也忽略了。

“大嫂……”看着邱晨盯着秦义的背影不言不动,一脸的沉思,林旭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

眨了眨眼睛,邱晨转回头来,看着一脸怯怯的少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二弟莫怕。来,进帐和大嫂说说话。”

看着大嫂的微笑,林旭略略安心了一些,乖乖地应了一声,随着邱晨进入帐篷。

叔嫂俩相对而坐,邱晨分别给自己和林旭换了新茶,捧杯在手,平缓了一些情绪,邱晨才道:“二弟,刚刚大嫂那般言辞你一定有些意外吧?其实,大嫂之前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之前,她只想着林家式微,凭借制药突然挣了大钱,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眼红和觊觎,于是,她想着用蒸馏制酒的方子换取一个褒奖,哪怕只是很不起眼的明发褒奖,也能够对那些明里暗里觊觎林家的人起个震慑作用。

于是,她让林旭跟着杨树猛和俊书成子跟着商队北上,专程向军方献上自制的酒­精­和蒸酒方子。

可是,后来林旭一行的遇险,再之后的林旭一行被滞留……一连串发生的种种,让她越来越明白,自己原来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和天真。

一个蒸酒方子,对于她们一个农家来说,甚至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都是极要紧的,能关乎家族兴盛富足与否,但放在官场、朝廷的权谋之中,一个蒸酒方子就太不起眼了。或者说,到了这些权谋心术之中,方子重要与否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怎么利用。

虽然不想打击少年,不想让他过早的沾染了权谋黑暗,可以后林旭是要走科考路子出仕的,太过纯善质朴怎么能在充斥着权谋心术的官场立足?

其他的事儿太过遥远,邱晨就以身示范,把自己之前的打算和之后的种种,实话实说地讲给林旭听。

讲述的过程,邱晨把自己的所想所做都没有保留地讲给了林旭,没有粉饰,没有遮掩……

林旭听得一脸的懵懂渐渐深沉下去,到最后,等邱晨说完,林旭起身恭恭敬敬对邱晨一礼:“大嫂!”

如此,邱晨就知道林旭是听进去了,至于懂不懂,以后遇到事情会不会有所帮助,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对面前的少年微笑着,邱晨道:“二弟,如今大嫂勉力维持,以后咱们家,乃至阿福阿满都要由你担待着。你心­性­纯善是好的,大嫂也不希望你为一己私欲算计他人,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二弟日后遇事多看看多想想,再作判断。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旭正­色­应下。

叔嫂俩谈话告一段落,然后就到了晚饭时间。邱晨就结束了话题,张罗着吃饭。

吃着饭,林旭有些食不知味,不时地抬头看看打着帘子的帐篷外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隐隐的焦虑也渐渐明显起来。邱晨知道他是担心秦义,却也并不理会,自顾自地吃了晚饭,走出帐篷到外边遛弯儿消食。

成长之路,有些事她可以提点,可以规范,不至于走了歪路,但更多的是需要林旭自己体会和学习。

走出帐篷没多远,在一片寂静的小开阔地,邱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待她的秦义。

“林娘子请随我来!”秦义垂手一礼,邱晨也没疑问,径直跟上了秦义的脚步。

秦义带着邱晨三转两转地,从大营侧面绕了出去,经过五六道值守的兵士,对过口令之后,带着邱晨渐渐出了大营,走到了大片开阔的草地上,她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黑暗中,负手而立的男子。

秦义止了脚步,垂手侧立一旁,邱晨默默地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心绪,走了过去。

秦铮本就身材高大挺拔,此时置身空旷的草原之上,一眼望过去,愈发显得体态修长,渊渟岳峙,提拔俊立。邱晨一步步走过去,在隔着秦铮三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秦铮静立不动,似乎透过夜­色­眺望着远方的某一处。邱晨也没有做声,只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许久,秦铮的声音方从前边传了过来,没有一贯的肃然,只是仍旧淡然冷清:“林娘子是怨我的吧?”

自从跟着秦义往营外走,邱晨就有了心里准备,既然避开了威严的中军大帐,避开了众多眼目,就说明秦铮不想用身份威势压人。可邱晨却实在没想到,秦铮开口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句问话。

虽然秦铮的话时疑问句,但语气平淡,明显的是在陈述事实,反而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邱晨默了默,在秦铮身后淡淡道:“我一个乡下­妇­人,能够得将军面见已是荣幸,不敢怨怪!”

“呵……”一贯冷清的秦铮竟从喉中发出一声类似轻笑的声音,却又似乎带了那么点儿自嘲的意味,然后道,“不敢?却并非不怨!”

邱晨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

她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也不想和这位位高权重的将军讨论自己的心情。就如她自己是说的一样,怨也只是在心里,她并不能表现出来。

得不到邱晨的回应,秦铮似乎也不意外,默然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将林旭带进军营,甚至蒸酒器皿不能顺利做出来,确实都是事出有因……想必,其中缘由,林娘子也猜到了,就是在燕云山谷中,林家拿出来的那些神秘物品。”

对于这样坦白直率的对话,邱晨表示欢迎。但并不表示她完全无条件地接受,尽管对方完全可以强取豪夺,甚至完全可以把东西抢了去,再把她乃至整个林家消失掉,将痕迹湮灭无踪!但,她更宁愿相信,秦铮把她带到营地之外来,只有他两个人来进行这次对话……或者说是谈判,她宁愿相信他的善意,而非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杀人灭口。

“秦将军久经战阵,我自然知道那样的东西只要露面就不会逃过将军的目光如炬。我在这里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东西是我做出来的,而且,我还知道进一步增强效果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方法。”对方坦承,邱晨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再说,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她那一点点心术,在对方眼前使出来,根本不够看,说不定就和小丑卖弄一样搞笑,所以,她不想自取其辱,更愿意坦诚布公:“只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在我交出方子之前,将军能够答应我!”

秦铮慢慢转回身,隔着夜­色­看着身形清瘦,却并不让人觉得孱弱的男装女子,看她一如既往地挺直脊背,目光坦然直视,丝毫没有扭捏,更没有羞怯回避,终是破例地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条件的情况下,点下了头:“好,我应了你!”

邱晨无声地敛衽,由衷地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站直身子,从袖口中抽出两页纸来,递到秦铮面前。

见她这个动作,秦铮仍旧难掩心中的惊讶……震撼。

他从那日邱晨所说的话中,已经大致猜到这位聪慧的­妇­人只怕已经将他们所做的一切看透。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难道,她就不怕他们强 ...

(取豪夺了,再将她和林旭杀人灭口?

在这人迹罕至的草原,在这她完全孤立无援的军营,这根本谈不上什么难事。甚至对于他来说,完全能够称得上易如反掌。他能够让她们叔嫂俩无声无息的消失,而且丝毫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她这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他太有信心?她就这么相信他答应了就会言出必行?

盯着她隐匿在夜­色­中,并不清晰地眉眼看了好一会儿,秦铮才发现,自己真的再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的镇定、冷静和气度。她如此做,就是赌他不会食言,不会那般小人无耻!

偏偏,在她如此坦率淡定的目光之下,他是真的生不出半丝杀机来!他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对这个女子的欣赏和钦佩,还有他对自己的自负和骄傲!

她赌对了,他不屑于在一个女人面前使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下作手段,他,不想在这个女人心目中自毁形象。哪怕,他很理智地知道,人死了万事皆空!他也做不出!

抬手将邱晨手中的纸张接过来。

邱晨手上薄薄的两页纸被男人接了过去,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仿佛一下子被搬掉了,瞬间轻松了许多。

“请将军答应我,这两页纸和与之相关的一切,好的也罢,坏的也罢,都与我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日,太阳还没升出地平线,一骑人马就从明军大营中风一般地飞驰而出。

一个时辰后,林旭跟着秦义秦礼等人在一片树林子中狩猎,只不过,秦义秦礼­精­准的箭法,丰富的收获,都不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了,他只是不时地抬头看看日头,盘算着大嫂离开多久了……眼看就要半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

轰……轰……

仿佛天边响起的闷雷声,远远地传过来,林旭惊悸地蓦然抬起头来。大嫂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了!

秦礼在旁边看到他的反应,哈哈大笑道:“旭哥儿,虽说你是读书人,以后走的也是科考之路,可怎么也不能如此胆小啊,不过是天边的几声闷雷罢了,这在夏天很平常的呀,怎么还能吓成这样?”

林旭闷闷地收回目光,稳了稳神,勉强地朝秦礼抱抱拳笑了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敷衍的话来。

这些响声,他记忆太深刻了。

听到这样的响声,他仿佛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血腥冰冷的山谷,仿佛又看到断掉的腿脚手臂翻飞到半空,还有夹杂着碎­肉­块的蓬蓬血雨……

而,今天的爆响轰鸣声虽然遥远,林旭却仍旧能够辨别出来,比那日在燕云山谷中的爆响更剧烈,更强悍几倍。

这样的巨大威力,大嫂还好吧?

------题外话------

晚了些……

那啥,提前说一声,亲们的月票给《福满堂》留着哈!鞠躬!

另,受人所托推一篇完结文——

《名门权少无良妻》

笔名:竹玉儿

他是名门权少,她是落魄千金,为了雪恨,她委身于他!她先是抢了姐姐的老公,后是和初恋纠缠不清,唯独对他,冷清又冷清——

原本只是利益与­肉­体的一场交易,最后却演变成一种嗜骨的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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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程在即

( 第一百二十三章归程在即

邱晨带来试验的是林旭等人在山谷中剩下的几枚小爆竹。ww

之前,林旭跟随秦义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这些。邱晨来的时候,却带了过来。她身上还带着一个竹筒,那里边是她特制的加强版铁壳‘爆竹’,只不过,她没拿出来。

看着女子拿出来的只有自己小拇指大小的‘小爆竹’,秦铮微微眯了眼睛,内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儿,居然能够产生那么强大的威力--据洪展鹏描述,那满山谷的断臂残肢,以及更多的被炸伤的人和马匹,最后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被补上致命的一刀。

“我可以看看么?”秦铮见邱晨紧紧捏着手中的小东西,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开口要求。

对于一个十几岁就上阵杀敌,习惯了战鼓轰响中的热血沸腾,在刀光箭影中感受那种征服和毁灭带来的成就和满足,对于一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新式武器的渴望,比瘾君子看到纯度更高的毒品的目光还要炽烈。

他想要握在自己手中,亲自观察,近身体验!

邱晨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小爆竹的尾部递到了秦铮的手中。

“走吧,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我试给你看!”邱晨说着,率先往前走去。大草原上太过开阔,她必须找一个方便人员--两个人躲避的地方。

大黑马和胭脂悠闲地在草地上吃着青草,秦铮用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的竹管,看了一回,抬腿向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女子追去。

终于,在远离了马匹近二百米的地方,邱晨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坑洞。这种坑洞在草原上常见,是一种草原灰鼠的洞­茓­,洞­茓­是四十五度角进入土壤深处的。邱晨俯身看了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这还是那名镖师借给她给俊书清理伤口用的,用过之后,她想要还回去,那名镖师却直接送给了她,就成了她随身的刀具。

用匕首挖起洞­茓­四周的土壤,把洞­茓­口填充起一部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凹坑,邱晨把秦铮手中的小爆竹要了过来,放进凹坑里,用土壤把小爆竹的底部固定住,并呈一定角度倾斜。

她之所以选择这里试验,因为这个小小的鼠洞位于一个小丘的向阳面坡底。点燃爆竹之后,他们只需要绕到小丘的另一侧卧倒,爆竹倾斜安置,又有土壤缓冲爆炸力,人员即使不跑太远,没有岩石遮挡,也会比较安全。

对于奔跑能力和速度,邱晨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看秦铮一脸的跃跃欲试,她也不会勉强自己抢着点爆竹。

固定好爆竹,邱晨拿出特制的火折子,打开封口的铜盖儿,吹出火光交给秦铮:“点燃最末端,然后在几息内跑到坡那边趴下,能做到吧?”

秦铮接了火折子在手,又看了看地上小爆竹足有四五寸长的引线,点了点头。

邱晨就不再多言,快步跑向小丘的另一侧,然后回头看去,就见秦铮已经俯身去点燃引线……

秦铮拿着火折子,让明亮的火光凑到引线末端,看着窜起一簇火星儿,他转身就跑。

邱晨看他跑过来,又连忙往更远处跑了一段,毫不犹豫地俯身卧倒,并抬手抱头,护住自己的双耳和后脑。过了片刻,估摸着秦铮应该跑过来了,邱晨却没听到脚步声跑近,她连忙抬头看过去,就见秦铮站在禁离爆炸点二三十步的地方,而且并没有卧倒,反而站的挺直的看着那边的爆炸点……

邱晨吓得瞬间变了脸­色­,也顾不上其他,爬起来,朝着秦铮飞跑过去。

秦铮站的位置位于缓坡的上部,邱晨冲过去,二话不说,接着奔跑的惯­性­,一下把秦铮扑倒,往坡下翻滚而去……

这么一折腾,再跑到安全的地方已经来不及了,邱晨只祈祷着,往坡下翻滚的速度还快些,能够避开小爆竹的爆炸,不至于为了这个自大的混蛋把自己搭进去……

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还在家里日日盼着她回去呢!

轰……

一声发闷的巨响如期传来,邱晨就感到双耳嗡地一声,进入了暂时­性­的失聪状态。可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她只紧紧地抱着怀里身材高大的男人,用力地往坡下翻滚着……

草原看上去绿草茵茵,似乎是铺着一张无比柔软的地毯,可邱晨此时在满是青草的坡地上翻滚,脸颊不可避免地擦过那些看似柔软的青草,她才清楚地知道,青草的叶片、茎秆也可以很锋利,一道道擦过她的脸颊双手,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划痕。

秦臻被邱晨扑倒的最初,还有些懵懂,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是以,在邱晨翻滚了几周之后,一双手臂反客为主地揽紧了她的身体,代替她用力往坡下翻滚起来。

毕竟,秦铮是勇力过人的武将,看着并不特别壮硕的身体,却拥有着邱晨远远无法比拟的力量。有了他的主动,两人往坡下翻滚的速度瞬间加快了许多……

然后,爆响之后,两个人也基本冲到了坡下,然后秦铮毫不犹豫地把邱晨护在了身下。

因为草原上土层厚实,爆炸溅起来的都是土块,扑簌簌地落下来打在周边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下了一场土块草屑的急雨。

好一会儿,‘雨’声停歇,邱晨才恍然醒过神来,抬手推推身上的人,秦铮脑袋仍旧嗡嗡作响,却也察觉到了身下女人的动作,脸­色­一红,慌乱地松开手臂,一翻身之后,一跃而起。

压在身上的人体突然消失,邱晨还懵懂地躺着,刺目的阳光突然而至,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眼,抬了手遮挡……

“你,怎样?还好吧?”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时一道­阴­影也替她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眨了眨眼睛,邱晨只看到男人的嘴­唇­开合,也能听到声音,但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这个时候,想也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邱晨摇了摇头,看着头顶的男人闪开,这才慢慢地翻身坐起来。耳朵仍旧嗡嗡作响,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这才觉得那种强烈的耳鸣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秦铮本来已经跃起,见这个­妇­人就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沾的黄土草屑,也不管蓬乱歪散的发髻,只顾着拍着耳朵,他也不由地有些担心。不管怎样,这­妇­人也是为了救他……呃,他只是把小时候放鞭炮的经验拿来了用,看到那么长的引线,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躲避,根本没有想到,威力会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这个­妇­人的奋力一扑,他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受伤只怕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这里,秦铮内心更加多了一层惭愧和感激,看向­妇­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柔软了几分。『』

“你,还好吧?”开口,打算道谢的话,到了­唇­边却又变成了一句关切的询问。

邱晨这一回听清了他说的什么,却还不想开口。她落到如此地步,被震得耳朵轰鸣,滚得浑身灰土草屑,脸颊和手上都被划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这一 ...

(切的后果,还不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该死的自大,讨厌的不听人言?还问,问什么问啊!

歇了他一眼,邱晨摇摇头,就不再理会秦铮,而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也不理会身边男人的注视,顾自拍打掉身上沾染的灰土草屑,又把滚散了头发随手拢了拢,从袖中抽出帕子随意地扎在脑后,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转脸看向有些傻眼的秦铮,淡淡地问:“大将军试过了,可是了解了此物的威力?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妇­人如此表情作态,秦铮再愚钝也知道是自己惹到对方了,只不过,这­妇­人好歹还知道顾忌他的身份才勉强把怒火压制着……莫名的,他心里竟然升起一抹好奇,这个­妇­人压制着怒气仍旧能够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若是怒火毫不留情地发作出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不知怎么的,他压根没想过眼前这个­妇­人会做泼­妇­状,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扑上来撕扯扑打……他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妇­人发怒也不屑于如此做。他想象不出她发怒是什么样子,可总下意识地觉得,一定比那些外强中­干­的泼­妇­恐怖无数倍!

若­干­岁月之后,秦铮还真有了这样的机会,亲身观摩邱晨发怒的样子,只不过,那一次之后,他就暗下决心,宁愿去触怒大殿上的九五之尊,也不来招惹这个­妇­人!

这抹奇异的好奇心一闪而过,秦铮对上坦然­妇­人坦然直视着他,黑湛湛辨不出喜怒来的眸子,突然第一次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对视一方的目光,而且,下意识地摸了摸拇指上的犀角扳指,开口道:“刚刚……刚刚并不了解此物的脾­性­……再试几只?”

邱晨挑挑眉梢,却也知道,让一个耽于征战的将军第一次看到威力如此巨大的杀伤­性­武器,势必没办法在刚尝了甜头的时候,就放开手。她也不再多言,只把那个盛着小爆竹的小铜盒子拿出来,一股脑儿放进秦铮的手中,扭身就往远处的小溪走去。

刚刚一次她已经受够了,接下来,这位再不怕死,她也下了决心不做理会了。

他爱作死是他自己的事儿,她,不奉陪了!

被人如此撂脸子的滋味儿,秦铮从小几乎就没尝过,手中下意识地接住­妇­人塞过来的盒子,眼看着­妇­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不禁愣住了。

片刻,他才紧赶几步,追上了­妇­人,挡住了­妇­人的去路,终是双手抱拳拱手道歉:“林娘子,刚刚是我大意了……”他还想让她借着实例说一说怎么增加威力了。

不增加威力就已经有如此惊人的破坏力,若是真如她所说的,可以增强一倍甚至几倍的杀伤力……只是一想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了!

邱晨抬眼撩了撩眼前躬身施礼赔罪的男人,很是不习惯地微微侧了侧身,这才道:“大将军莫要如此,我受不起!”

请罪这码事儿,也和很多事一样,开了头,后边再做重复动作,就没有那么难了!

见邱晨避开来,语气也仍旧冷淡疏离,秦铮自然知道她还没有消气,连忙又赶了一步,仍旧绕到邱晨面前,再次拱手一礼,再次赔罪道:“林娘子,是秦某自大,未听林娘子之言,请林娘子宽宥则个!”

邱晨皱了皱眉,再次侧身避开,口气却带了几分无奈,道:“秦将军,我说了,不用如此……”

说完,见秦铮还坚持站在她面前,邱晨苦恼无奈地摆摆手,转身朝着刚刚的爆炸点走去。

秦铮的双手仍旧抱在胸前,见她如此,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出来,双手放下,以他自己都察觉到的轻快步态跟了上去。

来到爆炸点,邱晨指着爆炸造成的痕迹,浅显地说了一些杀伤破坏的原理,并稍稍点了秦铮几句,里边的填的药物已经足够,只要加大药量,把小竹筒换成金属外壳,或者进一步在药粉中加入钢砂钢珠之类的,就能大大的增加杀伤力。

秦铮听得两眼发亮,连连点着头。

邱晨把话说完,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远处的小溪。

这一回,秦铮顾自看着深深地弹坑,没有出言挽留。

邱晨在小溪边洗了手脸,又重新挽了发髻,衣服上沾染的灰土草屑,拍打过后,也基本看不出多少来了,只是她脸颊鬓角上几道极细的红痕,映衬着白皙的皮肤有些惹眼和狼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种情形之下,若想救了那个自大的混蛋,还不搭进自己去,就地翻滚是她情急之下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那边山坡上,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邱晨却只默默地坐在小溪边,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还有溪水中悠游而过的小鱼儿,默默地出着神。

门前池塘中的荷花该开了吧?池塘中养的鱼也该长大不少了,今年第一次放养鱼苗,经过多方打听,也没找到安阳府有出售鱼苗的,是以,只是在清水溪里捞了一些鱼苗放进池塘中养殖,数量自然不多。只不过,鱼苗放养数量少了,老何喂养的有­精­心,到了秋后出鱼的时候,鱼儿会长的比较大一些吧!

还有莲藕,因为是第一年试种,种藕数量也只有一筐,十几亩池塘只种了一筐种藕,说起来有些儿戏,但实际情况如此,这个时代莲藕还远远没有在北方普及,村里人绝大多数人都没吃过莲藕,就连荷叶还是在林家的池塘中第一次见到……她也勉强不来。

还有她种植的辣椒,她离家的时候,已经有些辣椒的植株上开过花,开始结辣椒了,细细小小的米粒大的一点点绿果子……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应该有红红绿绿的辣椒可以吃了吧!

……任思绪飘飞,邱晨都没有发觉另一边后来的几声炸响几乎连在了一起。等秦铮一脸兴奋,眼睛发光地走到她的身边,她才猛然醒过神来,抬头,就看到秦铮的嘴角竟难得的翘了一个弧度,兴奋道:“此物若是加上投石车,将成为攻城夺池无坚不摧的利器!”

投石车,加上炸弹,那不就是原始的大炮?

她的脑海中几乎瞬间就浮现出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场景,炮声轰轰中,看似坚固的城墙轰然坍塌,民房街道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邱晨心头一阵寒栗,垂了下眼睛,却又迅疾抬眼看向秦铮,淡笑着恭喜:“那就恭喜将军立下旷世之功!”

说完,邱晨不等秦铮回应,就起身道:“将军已经试完,可以回去了。”

秦铮满心的兴奋却没有期望中的热烈响应,稍稍有些扫兴,但转念想起女人天生对战事的不喜,这件事情上自己又多有算计,这­妇­人不喜也似乎不为过了。如此一想,秦铮心中也就释然了。想想终于到手的新式武器,以后再战就能以极少的伤亡克敌制胜,不由地就又欢欣鼓舞起来。

抬眼看看天空格外的高远净澈湛蓝,白云也似乎格外的悠然轻盈,就连夏日刺眼的日光这会儿也觉得格外的可亲似的……让他的整个身心都禁不住地放松下来,轻快飞扬!

由于邱晨的没情没绪的,即使秦铮心情上佳,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着,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什么。

找到各自的马匹 ...

(,邱晨翻身上马,带着马缰走了几步,邱晨才转回头道:“将军,此事已了,我打算明天带林旭回程。”

秦铮微微一怔,好心情似乎瞬间不在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阻止她离开,翕动了嘴角,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阻止她的回程。

她有家在那个叫刘家岙的小山村,有亲人庄乡四邻,最重要是的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在等着她回转。

怔怔地看着­妇­人神情淡然的脸庞,秦铮的目光在她脸颊鬓角上的几丝极细微的红痕上一顿,只觉得心里发苦嘴里发涩……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她?似乎,从认识以来,特别是此次她安排小叔千里迢迢地将酒­精­和蒸酒方子送到边关前线,他却因为觊觎威力巨大地新式武器,而一环一环地将她算计了来,又半逼迫半威胁的终于将新式武器让她交了出来……强拉着她来试验武器的威力,却又不听她的叮嘱,自大狂傲地带累着她,为了救他伤了自己……

细细地想下来,他给她的居然除了伤害再无其他,当初一餐饭的微弱情分,也早已经被他亲手毁得半丝儿不剩!

若是这个­妇­人能够做主,只怕从此之后都不想再见他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甚至觉得心中突然腾起一团火来,莫名其妙,却难受异常!

别开头,一带马缰,双腿夹紧马腹,大黑马感应着主人的意志,扬起四蹄在草原上飞驰起来。

邱晨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虽然对这个人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但至少对他的人品还多少有那么点儿信任。他已经答应过,交出‘小爆竹’的制作方法,就不再难为她,她还是相信他能够做到言出必行的。不是她多了解他多信任他,只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比平常人强几倍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行径!

想着即将能够返程回家,想着很快就能够看到阿福阿满,其他家人;想着就能够看到新建起的整整齐齐的两套院落……回到家就能够着手开始制皂作坊的生产运作……等制皂作坊运作起来,她就能够舒舒服服地每天看看书,晒晒太阳,赏赏粉莲碧荷,陪着刘氏老太太说说话逗逗趣儿……

那种幸福惬意的日子,是现代多少人为之奋斗一生仍旧无法实现的美妙啊……

邱晨禁不住地也把种种不快和压抑抛了开去,在高远开阔的蓝天白云之下,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之上,驱着胭脂马儿,轻快地奔跑起来。

邱晨没有急赶,却也并没让秦铮落下多少,等着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林旭秦义等人狩猎之处,秦义带着几名亲卫已经把猎到的一只黄羊剥了皮架到了火堆上烤着了。

一看篝火烧烤,还是品质如此高端的野生黄羊,邱晨这几天在军营中都食不知味之后,也突然来了兴致。

跳下马,和疾步迎上来的林旭说了几句话,宽慰了这个孩子的担心挂牵,邱晨笑着招呼林旭道:“走,我们去搭把手,吃顿烤羊,明天咱们就能够启程回家了。”

听到可以回家了,林旭也顿时眼睛一亮,透出满脸的喜­色­来:“真的?太好了!嘿嘿,嘿嘿……大嫂,你说阿满好多日子不见我,会不会不认识我这个小叔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么会……不过,小丫头­精­乖着呢,你这个小叔要想想,给小丫头带点儿什么礼物回去才好!”

林旭嘿嘿地憨笑着,连连点着头,跟着邱晨来到篝火旁边,自然地拿起树枝往火堆里添着,一边开始琢磨起给阿福阿满准备什么礼物来了。

邱晨则不管林旭费心费神,自去询问秦义带了什么调味料,没想到一问之下有些傻眼,这些人明明打算着出来烤­肉­,居然只带了一包盐末儿……

囧,她期盼的金黄冒油的烤全羊啊……

滞了滞,邱晨并没有这么轻易放弃。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烤全羊的机会难得,烤野生黄羊的机会更难得,她今天是一定不会浪费掉这么好的食材的!

有句话说的好哇,有条件要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

烤全羊最重要的是香料、油和盐。此时除了盐,油和香料都需要她自己动手寻找和创造!

油不难,野生黄羊虽然比家养的羊­精­瘦一些,但开膛后,肚子里还是有一些油脂的。

邱晨走到秦铮跟前,微笑着伸手:“我的那只铜盒子,将军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秦铮有些诧异地抬头,目光从细白纤细的手腕上扫过,却在那细细缕缕的红­色­划痕上一顿,随即,他似乎一下子泄了气,连抬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伸手入怀摸出那只­精­致的铜盒子,交到了伸在面前的手中。

铜盒子拿到手,邱晨却不理会这人什么表情什么嘴脸。

她之前打算的,和没有打算到的,该做的不该做的,自觉都做完了,以后,估计也只是制作疗伤药送给回春堂,她与这位恐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是以,她完全没心情理会他如何如何……

她现在有美味的黄羊要烤,回到家,更是有美好惬意的日子要过……哪里有闲情逸致理会不相­干­的人呐!

兴冲冲地清洗了紫铜盒子,让一名亲卫从黄羊内脏上剥下一小捧油脂来,放在紫铜盒子里,搁在火堆旁慢慢地炙烤着,等待油脂慢慢炼出来,她则跑去草地上寻找能够找到能够用上的调味品。

野葱、小根蒜、野茴香……草原上的草本植物特别丰富,不多时,居然让她找到了十来种香料。除了孜然、八角茴香等非地产药材没有找到外,北方出产的药材居然被她找了个七七八八。

满脸欢喜地拿着采摘到的香料,邱晨跑去湖边洗­干­净了,拿回来,用匕首切成碎段儿,指使着秦义秦礼将火堆上的黄羊抬下来,她拿着匕首在黄羊的肌­肉­上割上一道道口子,将调料均匀地撒在这些割开的口子中,又把炙烤出来的羊油,用一把临时扎起来的草把子当刷子,均匀地涂抹在羊­肉­表面,然后,再让秦义秦礼把整只的黄羊再架到火堆上去,并不停地转动着,以使整只黄羊的上下左右都均匀地受热,这样才能烤的火力均匀,金黄酥脆!

烤了两刻钟,邱晨又刷了一次油,这一次,刷完油之后,她在羊­肉­表面均匀地撒了一层细细的盐末儿……

渐渐地,羊­肉­表面被熏烤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吱吱的油声裹挟着浓郁的烤羊­肉­香气四散开来,勾引着一群人肚子里的馋虫!

终于,整只的黄羊烤制完成,也不从架子上取下来,只撤了些火儿,仅留下少少的篝火在下边炙烤着,这样不至于让羊吃到一半就会冷下来发膻,又不会让羊­肉­烤过了火候。

邱晨笑着用匕首在羊腿上割了一小片,吹了吹放进嘴里……唔,浓郁的烤羊­肉­香味儿,登时充盈了整个口腔,裹卷了口舌味蕾,让她禁不住地赞了一声好!

“行了,可以吃了。各人自己动手!”邱晨笑着招呼一声,回身从林旭身边的褡裢里摸出一只牛皮水囊,拧开水囊的塞子,嘴对嘴儿 ...

(抿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把水囊递给林旭。

林旭是知道水囊中盛的什么的,几乎没喝过酒的少年,也难免有些心动,接过水囊来,小小的喝了一口,却被辣的呛咳起来,瞬间红了脸!

经过这叔嫂二人的动作表情,秦义等人也猜到了水囊中盛的什么,虽然也馋,却仍旧不敢逾越了,只是都把殷切的目光望向那个一直沉着脸坐在那边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邱晨此时已经又从烤全羊身上割了两块­肉­下来,一块递给了林旭,让他压一压喝酒的辛辣。另一块则就挑在匕首尖端,准备自己吃。

­肉­都送到嘴边了,眼光却瞟到了秦义等人眼巴巴的目光,不由地撇了撇嘴,伸手从林旭手中拿过水囊,挑着那块羊­肉­首先递到秦铮面前:“尝尝味道如何?这个要趁热吃,冷了就膻了!”

秦铮怔了怔,抬眼忽略过眼前的金黄­色­泽香气浓郁的羊­肉­,直接看到­妇­人笑吟吟的脸上。如此欢快愉悦的表情,看来是因为马上就能回家了,心情格外好吧!

动了动嘴角,他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只伸手接过邱晨递过来的羊­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羊­肉­吃在嘴里,温热的,确实不膻不臊,却透出一股令人难受的苦涩,让他舌根儿苦涩的发麻,勉强咬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邱晨立即把水囊递了过去,秦铮这回连眼皮儿都没撩,就接过去大大的喝了一口。火辣的酒液入口,如火一般灼烧着口腔­唇­舌,让他生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欣快之感来,咽下去,他再次喝了一大口。

手中一轻,水囊已经被从手里拿走,抬眼看去,那­妇­人已经笑嘻嘻地把水囊递到了几名亲卫手中。

那些亲卫们也是个个满脸欣喜,接过水囊一人一口地流转下去。很快,那些人一口­肉­一口酒地就吃得热闹起来。

秦铮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羊­肉­,嘴里仍旧噙着一口酒,看着那边热闹欢快的气氛,他却第一次觉得孤寂冷清起来。涩涩地收回目光,视线无意识地落在眼前的残余篝火上,明明笑声说话声热热闹闹地就在身旁不远处,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空旷无际的戈壁沙漠,被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孤独寂寥所淹没。

回到军营,已是下午申时时分。得了秦铮默认能够回程的邱晨和林旭,也立刻去联系了一直住在后营一个单独所在的镖师们,和他们说了第二天回程的消息,那些一直忐忑着的镖师们也松了口气,个个脸上都透出一股子喜意来。

给镖师们送了通知,邱晨和林旭就转回中军大营的住处,晚上,也不知那位老兵通过什么渠道,竟然弄了一只肥­鸡­和一锅炖­肉­来,加上邱晨带回来的一只烤羊腿,邱晨、林旭、成子和老兵围坐在帐篷里,抿着邱晨从后营匠作坊里带出来的一小壶蒸酒,一边说着话,一边吃­肉­喝酒,情绪欢快,气氛热烈。

这顿饭,几个人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知道戌时中方才结束。

邱晨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种药丸子,都给了老兵。这些药丸子是她针对北方的气候准备的,诸如治感冒的银翘解毒丸,治疗拉肚子腹泻的藿香正气丸,治疗腰腿疼痛的小活络丹……数量不多,品种却不少。老兵如获至宝地兜在怀里,笑着一叠声地致谢。

邱晨又从褡裢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老兵的手中:“大伯,这些银两你拿着备用。等哪天你解甲归田之时,没处去了,就去安阳府找我们。我那里地方虽然清贫些,但胜在山清水秀,邻里淳朴,你去了,安安逸逸地过几年过几年清闲日子,不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但包你吃饱喝足每日都有一壶小酒,我家还是能做到的。”

老兵满是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欢喜之外的动容表情来,那一双被岁月浑浊了双眼中,慢慢地溢出两行热泪来。

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老兵才重重地点头道:“好,只要有离开军营的那一天,我老汉一定去安阳府找你们!”

林旭和老兵相处的日子最长,得到这位老兵的照料良多,见老兵热泪纵横,小少年也禁不住红了眼。

被这一老一少两人闹的,邱晨也有些涩涩的,却勉强撑着笑脸,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那件在怀戎买的羊皮大袄来,放在包袱里,又把老兵怀里的药瓶子也拿过来,一起用包袱皮儿包了,交给林旭:“二弟,你送大伯回去吧。”

林旭点点头应了,成子却伸手把包袱接了过去,林旭则扶着老兵起身,一行三人慢慢地走出邱晨的帐篷,一起送老兵回了他的帐篷。

这一场多少有点儿意料之外的离别,让邱晨也有些情绪低落。刚刚吃喝的快活没有在意,如今人散了,方才察觉到满帐篷都充斥着一股酒­肉­的味道,令人有些腻味。

撩起帐帘子,邱晨­干­脆走出了帐篷,缓缓地沿着帐篷的间隙走过去……

虽然来到这军营里几日,可之前心情压抑忐忑着,没着没落的,一直没有心情和­精­力细细品味军营独特的韵味。今日确定了归程,心情放松之下,再走在这由一座座帐篷构建成的军营之中,邱晨却从寂静和肃然之中,品味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嗯?味道?

这里离马厩距离颇远,怎么会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马厩特有的草料夹杂着牲畜臊臭的特别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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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家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回家了

邱晨心中一凛,身体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转身往回走。『』不过,她没敢太过突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身处的环境,就见两旁的环境还算开阔,离她最近的帐篷也有十来步。她心中警觉着,却仍旧放松了身体状态,往前缓缓走了两步,这才停住脚步,站定之后,抬眼看向天空。虽是月中,今晚的月­色­却并不好,一片片浮云遮住了本该皎洁的月­色­,也遮住了好些个熠熠的星光,只有云层缝隙中偶尔露出一片夜空,散落着零星的星星。

邱晨抬头默默地看了看夜空,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转身往回走。转身的时候,她的手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猛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加快了脚步。

她出来散步并没有走太远,脚步加快之后,她很快就走到了帐篷密集的区域,再细心地嗅了嗅,这里已经没有了那股令人起疑的马厩味道了,邱晨紧紧揪着的心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不再那么紧张了,邱晨就开始考虑,这诡异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在军营中待了五六天了,因为她每日都要去匠作坊看酒­精­蒸制情况,每天几个来回,是以对中军到后营的布局比较了解。

与前军、中军这些士兵驻扎营地有所不同,后营包括所有的后勤辎重部门,甚至包括军牢和俘虏营,有些军营中还会有被默认的军妓营。这么多复杂而众多的部门,是最难管理的。也因为后营的复杂­性­,是以,后营和前军、中军这些正规营地之间的防卫措施也比较严格。但邱晨丝毫不怀疑,再完备、严厉的规范措施,也有出现漏洞的可能。刚刚那一阵非常明显的浓烈的马厩味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长期置身马厩的人,从后营潜进了中军。

不过,仅凭一阵气味来判断警情毕竟连邱晨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靠谱,于是,她飞快地往回走,却不是走向自己的帐篷,而是旁边不远的,那名老兵居住的一顶旧军帐。

去往老兵的军帐,要经过她自己的军帐。就在她经过的时候,她的帐篷门帘一下子被从里边掀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然后看过去,却见一身青­色­常服的秦铮,微微弓着身,就挑着帘子站在低矮的军帐门口。

一直还不敢确定的猜测怀疑,在看到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这个人后,邱晨只觉得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辛辛苦苦从后营潜进中军营地,不去中军大帐或者品级高的将军营帐,偏偏来了他们所在的这个边角之地。

心中警笛长鸣,邱晨一下子冲上去,动作比思想更快,一下把秦铮推进帐篷,却被落下来的帘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加上她毫无预兆地冲上来,虽然秦铮勇武无双、英雄盖世、十七岁沙头堡以五百卒智取三千叛军,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却也被小小­妇­人一冲一扑之下,站立不住,蹬蹬……连着后退两步,噗通一声,后仰着摔在帐中铺设的草垫毯子上!身上还压着冲过来扑倒他的邱晨……她的头顶还正好磕在秦铮的下巴上……

这个完全意想不到变故,让邱晨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感应就是头顶囟门处的巨疼,鼻子也撞得发酸,再其次,就是满满充盈了鼻腔,涌进肺腑的一股松木的清冽之气……

愣怔间,她想要抬手揉揉磕疼的头顶和鼻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手臂竟是动弹不得!

这身体一挣不动,邱晨摔当机的大脑也开始运转……却主动地忽略了自己的‘罪过’,只记得刚刚自己动作的缘由--

猛地一抬头,结果,勇武无双、英雄盖世的秦大将军再一次被偷袭成功--下巴再次被撞上,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唔……好疼!”邱晨完全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头顶同样被撞得生疼,下意识地呼了一声痛,才挣扎着撑起头来,一边揉着脑门,一边道歉询问,“对不起,撞疼你了吧?……哦,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邱晨心底从来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加之心底最深处的认知她比秦铮还要大好多,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将军也不过就是个比较出­色­的小伙儿,又是这种私人场合,她那多少年养成的的思维和言谈习惯就成了主宰,下意识地把秦铮的身份给遗忘了,甚至把秦铮的年轻异­性­的身份给忽略了,而,只是把秦铮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是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什么不妥,是以,想起之前自己的怀疑和紧张,立刻询问起来。

而秦铮这边,白天,­妇­人回程的请求他没有明确答复,但从­妇­人和林旭的欢快表情上,他也能够看出,这两个是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了。

看到­妇­人脸上那仿佛从心里流溢出来的真心笑容,神采飞扬起来,整个人一扫之前的压抑和谨慎,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熠熠耀目的发光体,让秦义那几个惯于沉肃冷清的人都被影响了,也难得的欢快起来……

仿佛被孤立了的秦铮一路沉默着回到营地,却总是烦躁难安,在主帐中绕了无数个圈子之后,连晚饭都没吃,就以巡查营地的借口出了主帐,连秦义等人也被他打发的远远的。他原本想在军营中走走,让自己的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可不知道怎么的,走着走着,他竟不自觉地来到了中军的这个角落,他一直知道,却从没来过的这个地方。

既然走到这里了,索­性­见见。

邱晨不在帐篷里,秦铮也没惊动别人,打发走了老兵,就在帐篷里坐等。

对于第一次置身在一个女子的房间里,秦铮在最初的一点点不适之后,很快就被邱晨帐篷中简单的一目了然的布置打消了。这个帐篷里,与普通兵士住的帐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盔甲和兵器,没有妆奁,没有脂粉的味道,没有他印象中女孩子喜欢的荷包刺绣之类的小摆设……竟丝毫没看出是一个女子的居住之处。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近乎寒酸的帐篷中,秦铮烦躁的情绪居然渐渐平复下来。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从比较轻的脚步声上,秦铮即刻就判断出来者是谁,是以,在邱晨走到帐篷跟前的时候,秦铮撩开帐帘……

却没想到,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那­妇­人先是似乎被他吓到了,后退了一步,再看到是他之后,居然毫无征兆地冲了上来,将自己推进帐篷……扑倒在地。

在­妇­人一系列的冲、推、扑的动作中,他身体先于思维的防备自保地推了冲向自己的人一把,只不过这一把没有推实,在触及到­妇­人身体的时候,他也反应过来对象是谁,迅疾地改推为抱……正是他下意识的防卫动作,和之后补救­性­的一抱,让邱晨自觉没有站稳,做出了之后的‘扑倒’动作!

摔倒在地,秦铮却没有理会对他来说实不算什么的疼痛,只是心里被雷光电闪的一个认知给震呆了!

被人毫无预兆地冲过来,下意识地防备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秦铮自问,若非是这个­妇­人,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冲到近前才会启动自卫动作,之后,更不可能将自卫动作半路变 ...

(成了背道而驰的保护­性­一抱……若不是避免伤到­妇­人卸了身体的力道,他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一个小­妇­人扑倒在地!

这一系列出乎下意识动作,几乎完全颠覆了他的一贯行事准则,也在摔倒之后,一下子让他找到了这段日子来,自己深觉困扰烦躁的缘由。

让自己判断失常,果决犹疑,烦躁难安,甚至下意识地放弃了自我保护反而对袭击者施救甚至保护的原因只有一个,只是一个--那就是因为,这一切不正常的对象,是如今自己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子!

一见之下,这个女子狡黠、无礼、端庄、聪慧、懂轻重知进退……再见之后,这个女子勇敢、坚毅、隐忍、懂取舍、重情重义、豪气爽朗、神采飞扬……

这个生于社会底层,身处小小山村的女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顽强、自信、傲然、生机勃发……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有很多面,看似朴直爽朗,却总是不断变化着,让他读不懂看不透……

如今,豁然开朗之下,他蓦然发现,这个女子不是芊芊娇弱的藤萝;不是姿容艳丽却需要小心呵护的温室花朵……

她就像北疆最常见的白桦树,挺拔不屈,在一片冰雪酷寒之地,一直挺直着腰身、迎风斗雪,一当严冬过去春风吹拂,她就会再次欣欣向荣地展现出勃勃的生机。ww

她就像北疆广袤草原上的牧草,没有傲人的身份,没有艳丽的花朵,甚至籍籍无名,却岁岁枯了还荣,不屈不挠,执着顽强……

一直对那些容貌艳丽、妆容­精­致、衣着华丽、未语先羞、娇柔扭捏、惺惺作态,其实看到他就像饿狼见了­肉­,恨不能扑上来咬上一口的高门贵女们不耐烦,甚至厌恶、避之不及……让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讨厌女人这种生物,没想到,今天,怀里抱着这个女子,他却觉得安心而满足,恨不能就此把这个女人拥进自己怀里,冠上自己的姓氏……让她再也不离开他的身边!

可就在秦铮刚刚弄明白自己的内心所想,正满足欢喜幸福着,下巴又被毫无征兆地撞了。

他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下巴,失去了桎梏的女人就不老实地撑起半个身子,揉着脑门儿道歉,还突然询问他为什么来到她的帐篷?尽管一个女人,一个刚刚被内心确定了女人扑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很让他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可秦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女子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有后边那句问话的担忧和急切。

联想到之前帐门口女子异常的反应,还有那突然地一冲一推……

秦铮目光一闪,问道:“你遇到什么了?”

邱晨没有得到回答,这会儿也顾不得追问,飞快地思索了一下,立刻决定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这个人,哪怕是自己过于敏感搞了乌龙。

“马厩?”听邱晨一句话交待完自己的怀疑,秦铮却是神­色­不变,只简单地做了个重复。邱晨却听得出不是质疑,立刻点了点头。

把事情说出来,她就觉得心头一松。她对秦铮的统军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事情告诉他,相信他很快就能够做出判断和相应的应对措施来的。

虽然如此,看到秦铮只是露出一丝意外之后,再没有了后续的反应,邱晨还是有些诧异:“你,呆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秦铮淡淡地看向邱晨,微微挑了眉,语气竟带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偏偏目光还很可恶地往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下,道:“难道,海棠娘子,这是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

邱晨眉头一蹙,嘴角随即挑起一丝嘲讽道:“我懂不懂男女大防不消秦将军­操­心,但秦将军还是顾忌一下自己的好名声吧,可别被我这门前是非多的人给带累了!”

狠话撂完,邱晨想要重重地甩甩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还趴在男人的身上……

脸,骤然烧了起来。邱晨简直觉得自己两世的清白一朝尽毁!

再也顾不得外边是否还有什么潜在危险了,也不再考虑秦铮是否安全了,一撑身体,毫无形象地从男人身上爬开下去,然后,以迅疾无比的速度,手脚并用地窜到距离男人最远的位置,这才一ρi股坐在帐篷中的毯子上,自顾自地拍打了拍打作为被子的羊皮……

却又觉得自己落荒而逃的举动实在是太幼稚,太,弱了。

于是,邱晨又强撑着脸,压抑着欲死的羞愤,觑着一脸仍旧大喇喇躺在帐篷中间的秦铮道:“秦将军,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好走,不送!”

­妇­人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张牙舞爪横眉立目的表情,还有那连滚带爬毫无形象的一连串动作,再到如今这副强撑羞怒撵人的话语……不但成功地让秦铮心中多日来烦躁苦涩一扫而空,而且实打实地取悦了他。

忍不住地,他竟发出一声轻笑:“呵……”

邱晨手里正拎着那块羊皮装模作样地拍打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窘迫呐,猛地听到这么一声轻笑,那股子羞恼之气再也控制不住,抬手就将手中地羊皮狠狠地朝着躺着的男人掷了过去!

迎面­射­来的羽箭秦铮都能避开,更遑论这么一大片软绵绵毫无力道的羊皮!

自然被他一伸手轻松接住,秦铮也顺着这个动作,坐起身来,却在一起身的时候,心思飞转,伸手扶住了自己的后腰,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这一声低低的闷哼,成功地让邱晨想起了自己的‘罪过’,再下意识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囟门磕的还稍稍有一点点疼外,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疼……她把人家扑倒了,摔疼了,还让人家当了回人­肉­垫子……貌似是挺该愧疚的!

而此时,秦铮已经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

虽然眼前这个­妇­人在某些事上有些糊涂,糊涂的更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不像一个已有了一双儿女的­妇­人,但秦铮却知道,这个女子其实内心敏感,骨子里有她自己的骄傲,今天之事,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已经是惊喜地收获,其他的,还不能够­操­之过急。

作为一名成功的将军,能够自若地指挥千军万马,他自然比大多数人更懂得,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什么叫做不动则已,一动制敌!

邱晨住的帐篷差不多就是最普通的小军帐,她站在帐中尚且勉强,更不用说秦铮如此高大挺拔的男人了。虽是站在帐篷中间,却不得不佝偻着身躯,似乎还忍着后背的疼痛,用手扶着后腰处,微微蹙了眉……

邱晨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本就后知后觉地一点点惭愧,看到秦铮如此形象,终是暗暗地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一种特没劲儿的感觉。

同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这个人久居上位,估计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又年轻气盛的……她和他较什么劲儿!

“秦将军,若是外边没什么危险的话,你还是尽快回去吧!毕竟你关乎着整个大军,甚至大明北方边境的安危,哪怕是在军 ...

(营之中,还是谨慎些的好。”邱晨既然平复了心情,不再计较,说话也就客观起来。

秦铮的目光闪了闪,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和平静:“不必忧心,无妨!”

说完,看到邱晨脸上的茫然,秦铮下意识地又加了一句,“秦义他们就在不远处。”

“哦!”这一回,邱晨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秦义那些人防卫,想必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潜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了。

放松下来,邱晨才发现自己脊背上有些汗湿了,身体也有些发酸发软,反正是在自己的帐篷之中,邱晨也就不勉强自己,索­性­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揉了揉,然后跪坐在帐篷边儿上的矮桌旁,抄起矮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想起,秦铮大晚上的跑到她这里来……

于是,邱晨抬头问了一句早该问的话:“不知将军至此,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秦铮轻咳一声,也不请自便地在邱晨对面坐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问题来和邱晨讨论了一番。

他问的都是制作‘小爆竹’的一些­操­作细节,邱晨既然把方子交出去了,这些细节也就不会保留,一一详细地回答了。

然后,这个话题也就算完成了。邱晨抬眼看着秦铮,虽然没有开口,那意思却很明显地询问对方还不走。

秦铮也知道,夜­色­深了,他这样呆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帐篷中确实不妥当,也就起身准备告辞。

邱晨作为临时的主人,自然要送一下客人。

往帐篷门口走了两步,秦铮停住脚步,微微侧了脸道:“明日一早,我会派秦义带人送你们回怀戎。”

在大草原上,还是刚刚经历过大战的草原,有人护送自然要安全的多,邱晨也不矫情地推辞,大大方方地道了谢,送秦铮出门。在帐篷门口,邱晨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既然见过将军了,明日我们启程就不再去中军大帐了,我在此向将军辞行!”

秦铮脚步一顿,也没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径直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和林旭几个就起身整理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行李,辞过那名老兵,径直朝大营门口走去。

营门处,秦义带着一队五十人的骑兵,还有李震北一行镖师,已经等在了这里。

众人也都算熟人了,略略招呼一声,各自上马,即刻启程。

这一路上都是骑马疾行,没了来时运粮队的辎重拖延,三百多里,不到四百里路,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雁云关下。

有秦义在,邱晨等人很顺利地进入了雁云关,而秦义一行则没有入关,就在关下和邱晨等人辞过,急转回军营去了。

邱晨等人趁着夜­色­赶回了怀戎,又拿出银两把那个没用上的向导打发了,转回杨树猛叔侄俩所在的客栈,众人相见,自然是一番欢愉。

寒暄问候之后,邱晨查看了俊书的伤势,就见伤口愈合的不错,虽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个凹陷,一道伤疤,却总算是没有再出现复发感染的情况。她给俊书清理了缝合口,拆了缝合线,再次上药包扎好。小伙计也正好过来通知,饭菜做好了。

邱晨几个叫上镖师们去了大堂用了晚饭,又吩咐小伙计烧了热水送进客房里,各人洗漱了。

­干­净清爽地再次躺在炕上,邱晨似乎还觉得自己在马背上起伏颠簸,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邱晨才伸着懒腰起床。

众人经过一趟草原之行,都疲惫不堪,这会儿回程也不急着赶路了,邱晨和林旭还要去见一下徐长文,也就决定在怀戎再停留一天。

吃过早饭,林家一行五人,收拾利落了,就去县衙见徐长文,告辞的同时也询问一下,是否有信件之类的往家里捎带的。

看着林旭黑瘦了些,却­精­神奕奕地回来,徐长文很是欣喜,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就将目光转向了邱晨。

她也瘦了,却没有黑多少,倒是比在家中更显得爽利­干­练了,本来秀美清丽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内敛的坚毅和镇定来。若非他知道她的身份,都有些不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娇美羞涩的女子。

时光流逝,事物变换,人也在慢慢地变化。不过,如此的变化成长,看在徐长文眼中,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酸涩。若非无依无靠,谁家女子需要如此抛头露面,直面风雨!

可恨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还力有不逮,根本无法帮她什么。

邱晨笑着寒暄了几句,就询问徐长文可有信件往家里捎带。徐长文默了默,点头去写了一封家书,交给邱晨一行。

“此地毕竟临着边关,徐先生还请多多保重!”

要告别徐长文,自然要数林旭不舍。郑重地给徐长文行了礼,这才红着眼告辞,离开了怀戎镇已经经过了一番简单修缮的县衙。

走出很远,邱晨安慰着频频回顾的林旭,也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徐长文一身青­色­官员常服站在衙门口,清逸的身影有些萧然。

不知怎么的,邱晨觉得徐长文与那衙门总有股违和感,像徐先生这样的清逸俊雅之人,更应该做谈诗论文、游学四海的一名逸士吧!

“走吧!”俊书拍拍林旭的肩膀,跟着邱晨和杨树猛的脚步往回走去。

回程有林旭一行的两辆马车,邱晨也不必再受马背颠簸之苦,带着林旭、俊书坐了第一辆车,由杨树猛赶车。成子赶着另一辆车跟在后边,从怀戎出发的时候,车子还是空的,一路走邱晨一路采买当地的特产,没等到家,第二辆车已经被各­色­物品给填满了。

有马车同行,速度自然没办法与来时的打马急奔相比。没经过比较繁华的城镇,邱晨又会停下来采买一番,是以,这回程的速度是真不快。

好在一路晓行夜宿,平安顺遂,半个月后,在七月初五这一天下午,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刘家岙。

邱晨离家之时,东院已经完工,看着两座整齐漂亮的院子,还不是特别惊讶,只是,难免心中激动--终于到家了!

杨树猛、林旭四人走的时候还没动工,此时看着两座并立的大院子,屋脊院落地一大片,不由都有些傻眼。

俊书毕竟最小,傻愣愣地走到林家大门口,才惊呼一声:“这真是到家了!怎么觉得像走错了门呐!”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

几人归来,早已经有小耳报神跑进林家报了消息,俊文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去了学堂,还不知道邱晨他们回来。是以让听到消息第一个跑出来的杨树勇拔了头筹,后边是兰英和青山家的,再后边则是青杏和玉凤扶着的刘氏,还有一大帮子帮工、家仆。

“大哥!”邱晨看着一脸喜悦的朴实汉子,叫了一声之后,禁不住地就红了眼。

“哎,海棠,你回来啦?”

“呵呵,海棠怎么和旭哥儿走到一起了?这一回来了家,可真是团圆了!”

...

兰英和青山家的紧跟着上来问候,邱晨摸摸眼,和她们笑着打了招呼。

“海棠!”刘氏颤巍巍地走过来,邱晨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太的胳膊,亲亲热热却暗怀愧疚地叫了声娘。

随即就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也巧了,我走到镇上,也正好遇上二哥他们,就一回家来了!”

“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一脸的笑,眼圈儿却早也红了。

杨树猛、俊书见过杨树勇之后,又来到刘氏面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头。刘氏连忙叫人将两人拉起来。林旭带着成子也过来见过,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进了家门。

西院不急着入住,就一直晾着,没有进行后期装修。一行人自然进了东院。

虽然有了前边待客的客厅,可一家人还是习惯进屋说话,于是,一起进了二进院的屋子。

俊书和林旭走在最后,两个人看着层层院落,俨然屋舍,都是满眼亮晶晶的,满脸欢喜地低声说着什么。杨树勇安排着大兴顺子卸了车,把马匹车辆牵去东跨院卸车喂料,自己这才匆匆赶进二进院。

一进二进院门,就听得二进正屋里传出欢快的笑语声声,杨树勇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不自禁地加深了。

见杨树勇进来,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也就笑着告辞出来,继续去东跨院做工。

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亲人,自然是又说了一遍分别后各自的行程。北边的行程自然是林旭、杨树猛、俊书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捡着高兴地说了,邱晨则不得已杜撰了几句在府城情况。

说了一会儿话,大兴家的就进来请示,晚饭做什么菜。

邱晨看看团聚一堂的家人,高兴地扬扬手道:“多做几个菜,今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要好好地庆贺庆贺!”

说着,起身对刘氏道:“娘,您还不知道,我二哥、俊书和旭哥儿还给家里人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他的咱们晚上再看,听说还有几样北地的特­色­吃食,我去寻出来,也一并做了,晚上咱们一起尝尝。”

刘氏笑着应了。邱晨就叫上林旭和俊书从屋里出来,把杨树勇、杨树猛留在屋里。算起来,刘氏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二哥了,想必呣子们一定会有不少话要说。

青杏和玉凤给众人倒了茶之后,就退出来坐在廊檐的扶栏上等着吩咐,见邱晨带着林旭和俊书掀了帘子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邱晨淡淡地点点头,就吩咐她们去烧洗澡水,她自己带着林旭和俊书走进二进东厢:“原本我打算咱们家里人都住在二进,可大哥和俊文说一进出入方便,就选了一进的东厢。你们两个不用管他们,且觉得自己喜欢哪处就选哪处!”

之前,邱晨没有仔细琢磨,刚刚看到青杏和玉凤两个大丫头,她倒是一下子觉出俊文林旭几个住在外院的好来。外院伺候的都是男仆,青杏玉凤两个大丫头与几个男孩子隔离着些还是不错的。她可不希望家里闹出什么通房丫头、姨娘的破事儿来。

林旭和俊书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两个人笑嘻嘻地互相看了看,同时要求也去外院住。

之前既然杨俊勇带着俊文选了东厢北屋,俊书自然跟着自家爹爹和大哥就行。林旭则主动要了一进的西厢。

邱晨也觉得满意,就道:“让成子仍旧跟着二弟……俊书和俊文暂时身边儿还没人,等过两天,再踅抹了给你们。”

俊书连忙笑着摆手:“不用了姑姑,我跟着爹爹大哥一起,哪用再找人!”

邱晨也不多言,笑着带二人去了一进。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在厨房门口择菜洗菜,准备晚饭,见三人一起出来,连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邱晨应了声,然后只叫了大兴家的,去了一进最西头的后罩房里。俊书和林旭则打了声招呼,满脸欢喜地去看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两间原由青杏、玉凤和几个小丫头住着,二进正屋的后罩房收拾出来之后,青杏玉凤和几个小丫头都搬了过去,一进这两间后罩,就改成了放置碗筷杯碟和食材­干­货的厨房仓库。

刚刚卸车,杨树勇也没来得及区分,一大车东西都暂时放在了这里。

邱晨带着大兴家的把食材和毛皮等物分开,问过大兴家的会做什么后,从食材中挑了一包鹿筋,一包哈士膜,一包百合,一包杏仁,交给大兴家的,晚上做个烧鹿筋,杏仁浸泡后加­嫩­黄瓜凉拌,哈士膜泡发了,明儿早上开始,给刘氏和自己熬粥。百合则给其他人做粥。

看看几样­干­巴巴的食材,邱晨禁不住叹息。北方许多好东西,这个时代缺少保鲜手段,都没办法带回来,只能买几样­干­货。至于驼峰、熊掌之类的珍馐,还不是她如今的财力能够消费的起的,也只能作罢。

这边挑好了食材,邱晨又嘱咐大兴家的,等会儿大兴几个喂马回来,让他们把非食材类的东西,都搬进后院去。

从后罩房出来,青杏和玉凤已经烧好了洗澡水,邱晨吩咐顺子家的和青江家的给林旭和俊书送水,青杏和玉凤则抬了水送进后院。

进屋,见杨家呣子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邱晨就撵着二哥杨树猛去前院洗漱,她和刘氏打了个招呼,也进了东间耳房,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茧绸原白上衣天晴­色­的裙子,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青杏见了,赶紧拿了­干­布巾上前,替邱晨绞­干­了头发,又按照邱晨的吩咐,将仍旧有些潮湿的头发松松的在脑后绾了个髻。

邱晨这才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从一路的疲惫中缓了过来。

从屋里出来,刘氏已经在院子里安了桌子,邱晨也笑着蹭到刘氏身边,接过刘氏手中缝了一半的小衣服,笑着夸赞了一番,随手放进针线笸箩,笑着跟刘氏道:“娘,这针线活儿,你只当解解闷就好,可别一直这么弯着腰控着头。”

刘氏笑着点点头,接了邱晨给她倒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道:“府城的事儿办妥了,你这一半会儿不再出门了吧?”

邱晨笑着点点头:“嗯,外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了,接下来就要在家里开始铺排作坊了。光出门哪行啊!”

刘氏笑笑:“你既然不出门了,我也从家里出来一个多月了,你二哥也出来两个多月了,让他把我送回去,也看看你二嫂和小五……”

听刘氏突然提起要回家,邱晨很是诧异,连忙道:“娘,我这刚回来你就要家去啊……”

刘氏搁下杯子,拍拍邱晨的手道:“你爹年龄大了,腿脚又不便利,虽说你大嫂二嫂都是孝顺的,可毕竟是儿媳­妇­,有些话有些事也不便利。我不回去,时间长了也不放心他。”

说起海棠的父亲,邱晨也有些词穷,老太太说担心老伴儿也是人之常情,她总不能留下老太太,不管杨家铺子的老爷子吧!

寻思了一下,邱晨道:“娘,要不,就让二哥自己家去,等回来的时候,把爹爹也接过来……”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氏笑着打断了 ...

(:“你个傻孩子,再把你爹接过来,家里只剩下你大嫂二嫂带着俊礼一个人啊?你大嫂二嫂如今也收药炒药的,再伺候了你爹去,里里外外的哪里照应的过来。”

听刘氏如此说,邱晨实在不好再过勉强,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只是,心里暗暗盘算,她来到这里,见过了海棠的娘亲、大哥二哥大嫂和五个侄儿,还有海棠的老父亲没有见过……既然接替了海棠活这一回,她也该去看望一下那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吧!于情于理,都应该!

正盘算着,一阵啪嗒啪嗒地奔跑声里,满儿小丫头咋咋呼呼地声音已经从前院传了进来,并由远及近--

“娘亲回来啦?娘亲,在哪里?娘亲……”

邱晨这些日子,不管是身在路途,还是深入草原,都有想家,更多的更浓烈的思念着的,却是阿福阿满这一双儿女。

如今,听到阿满小丫头咋咋呼呼的欢叫,还有急急地奔跑声,她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迎了上去。

走到二门内,满儿小丫头已经一步奔了进来,看到邱晨,立刻发出一声大大的欢呼,倒腾着小短腿儿,像枚小炮弹一样,直冲进邱晨的怀里……

“娘,满儿好想你……”

软软的声音说着,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音儿。邱晨也是心中酸涩,伸手将­肉­­肉­的小丫头抱进怀里,抬头看到紧跟着跑进来的阿福,伸开一条手臂,也将懂事的儿子揽进怀里,抱着一双儿女,挨个亲亲蹭蹭,邱晨由衷道:“娘也想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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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写情感戏,就巨卡……

今天上传完了,抱歉……

不敢求原谅,捂脸滚走,自动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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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欢聚

( 第一百二十五章欢聚

自从到家,也不知是不是熟悉的院落屋舍都变了,邱晨一直觉得不亲近不踏实,直到把一双儿女揽进怀里,她的一颗心才踏实了,落了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双儿女已经成了心中的重中之重,成了她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存在,成了她对于‘家’作定义的标识!

忘记从哪里看过一句话--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ww

她的嘴角慢慢漾开一抹笑--有这一双儿女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跟福儿满儿亲热了一番,俊言俊章还有跟在最后的俊文也都欢喜地上来打招呼,邱晨摸摸俊言俊章的脑袋,“个子都见长了,学问见长了没有?”

俊言俊章互相看看,咧着嘴带着点儿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俊言比较大咧,立刻道:“今儿,先生夸我背书背的好了。夸三哥写字写的好,也夸孝孺孝婕也……”

邱晨愣了愣,才意识过来,林孝孺、林孝婕不就是潘先生给俩孩子起的大名嘛!平日他们就没叫过,咋一听俊言这么称呼,她竟一时没想起是谁来,不由暗自失笑。

听着俊言巴拉巴拉地显摆了一番,邱晨笑道:“看样子,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们几个都没旷了课程,这么用功的孩子,咱们得表扬啊……就表扬今晚上吃顿好的吧!”

阿福阿满是还小,只觉得看到娘亲就万事皆足了,俊文则是大了,知道姑姑是和他们兄弟玩笑呢,就是俊言俊章不大不小的,还在懵懂的年龄,特别是俊言原指望着自己显摆一番,姑姑一定会有所奖励……话说,他想给自己的小马驹儿买个铃铛,想了好久了!

可没想到,姑姑夸倒是夸了,却只是赏一顿好饭食,俊言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如今,天天好饭好菜吃着,哪里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哪里能比得上给马儿买铃铛重要哇!

邱晨本就是逗着小子们玩儿,一看俊言这表情却也来了兴致,又追着问要吃什么?­肉­?­鸡­?鱼……

越问俊言的小脸皱巴的越厉害,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邱晨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拍在俊言梳了髻之后的光脑门儿上,笑道:“行了,别苦着脸了,等会儿吃完饭,我要挨个考校考校,若果如你们自己说的这么长进,姑姑一人允你们一件事!”

一听邱晨说一人允一件,那不恰恰好把买马铃铛的事儿办了嘛!

俊言捂着脑门儿,脸上却重新笑开了花,咧着嘴巴,连连点头:“成啊,姑姑,您想怎么考校就怎么考校!”

说完,还不忘拍拍小胸脯加重一下,惹得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打发了几个小的,邱晨这才看向一直含笑站在后边的俊文,看着少年越发高大厚实,憨厚质朴的笑容,邱晨止不住地就微笑起来:“你­奶­­奶­说,你每天都会被先生留下补课?觉不觉得吃力?”

俊文笑着摇摇头:“就补半个时辰,不累,姑姑,你放心吧!”

和孩子们说笑一番,晚饭已经做好了,大兴家的进来询问把饭摆在哪里。邱晨一看家里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多口,他们家又不兴搞什么男女不同席,就和刘氏商量:“娘,天这么热,咱们还在院子里吃吧?多点几盏灯笼,亮堂也风凉!”

刘氏平日就一直保持着庄户人家的习惯,每天早晚饭都在院子里吃,一听闺女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大兴家的得了话出去,青杏和玉凤则拉着几个小的去洗漱,林旭、俊文则带着大兴、青江开始搬桌子摆椅子,邱晨也站起身来,跟刘氏道:“娘,我去东院看看!”

虽然,刚刚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众人了,可毕竟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大家伙儿都是一块从最苦的时候走过来的,她还是想着过,说说话。

刘氏对邻里关系比邱晨更重视,自然不会反驳,立刻答应了。

邱晨回屋方便了一下,又把完全­干­了的头发重新在脑后绾了个髻,拍打拍打身上,径直穿过一进院和东跨院的月亮门,进了东院。自从西院的房子建好了,没了那些盖房子的短工,兰英三人就把厨房搬到了东跨院里。

东跨院靠着南墙根儿,早就盖好了一溜儿七间带厦檐的南屋,最东头一间是盛放食材的小仓库,挨着的两间是厨房,再接下来两个两间通联的屋子,则是给帮工们预备下歇息吃饭的地方。ww

不过,七月初的天气还不冷,庄户出身的帮工们自然也就更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邱晨踏进东跨院,就看到两处的帮工基本上已经做完了工,正在收拾物件儿,清理卫生。而南屋根儿前,兰英正带着玉香和秀儿,在往外盛菜端饭,院子里,满是浓郁的药香、饭菜香,还有男男女女的高声说笑,让邱晨觉得一下子熟悉亲切起来。

这么会儿的功夫,正抬着一笸箩药粉往东院送的泉哥儿和林子,已经看到了邱晨,立刻欢喜地叫了起来。

“嫂子!”这是泉哥儿。

“海棠姨!”这是林子。

林家本就是单门独户,与村里人论的不过是乡亲辈儿,叫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邱晨笑着应了,另外那些人自然也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邱晨低头看了看林子和泉哥儿抬的药粉,打发他们两个过去,她则继续往里走,来到晾晒罗布麻的架子上,看了看竹箪子里炒制揉捻好的罗布麻茶,见比春日的时候叶片稍大一些外,炒制、揉捻都做的很好,也就放了心。

“如今这罗布麻收的可多多了,这么些……得有六百多斤吧?”

青山家的刚才就炒制完了,也清理了锅灶,不过是在帮着晾晒翻腾竹箪子上的药茶,一听邱晨这么说,立刻笑道:“中午大兴管家送过来的鲜货是七百一十六斤,如今的叶子老成了,出货多,不到三斤出一斤,这些晒­干­了,怎么也得出二百五十斤药茶!”

“真不少!”邱晨点了点头,又转眼笑着问青山家的和芝儿大壮,“一天这么多,你们能忙过来么?……咦,庆和嫂子怎么没来,她家里又有什么喜事儿么?”

前半句,邱晨的关心还没等回答,紧跟着问到庆和家的,青山家的几个脸上的笑登时没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不对,和刘占祥、二魁打了个招呼,问了句二魁家的身体情况,就转身去了厨房那边。

刚刚她进了东跨院,兰英几个就看到,却因为正忙乎着盛饭端菜,没有过来,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等邱晨走到厨房前的两张大桌子边儿,饭菜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炖菜一个炒菜,外加一个拌咸菜条儿一个凉拌黄瓜。桌子旁放着一个笸箩,邱晨掀开笸箩上的笼布,见是一半儿二面卷子一半儿白面卷子,估摸着数量也稍有盈余,就只笑了笑,没有作声。

兰英拿着一大把筷子从屋里走出来,搁在桌子上,就手拉来一根凳子,招呼邱晨坐下。伸手从笸箩里拿了一只靠着锅帮子的馒 ...

(头,掰下一块金黄的馍馍饹馇来递给邱晨。

邱晨也不客气,接在手里,咬了一口喷香的馍馍饹馇,慢慢地咀嚼着,品尝着带着焦香的原味麦面香,一边开口道:“庆和家的是什么事?”

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兰英就知道,海棠回来一定会来问她,她也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叹了口气,把那日庆和家的犯浑跟青山家的吵闹的事儿说了一遍。

邱晨只默默地啃着馍馍饹馇,专心倾听着,并不Сhā言。听兰英顿住,于是又问:“后来呢?庆和家的自己就不来了?”

兰英这会儿才知道,邱晨是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她刚刚还以为,是听杨树勇或者大兴家的哪个说了之后,又来向她求证的呢。

微微一怔,兰英也就明白了,一定是邱晨到家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儿。她的心里不由又升起一丝侥幸来,若是趁着这会儿海棠没听别人说,好好地跟海棠说说,是不是能够帮庆和家的一把……庆和家的犯糊涂也就罢了,春红那么好的一个闺女,如今却落到了那个地步,实在是……

心里盘算着,兰英开口道:“虽说,当时庆和家的犯糊涂和青山家的吵了一回,可我想着天天在一块拌和,拌个嘴吵个架也不是啥大事儿,我还想着过了就去庆和家里说道说道她,让她给青山家的陪个不是,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也就算完了,庆和家还回来做活儿……可没想到,第二天,杨家大哥和大兴就查出来,说是抬了两文钱抢了咱们家罗布麻的不是旁人,正是春红女婿……又过了两三天功夫,春红女婿前头那个娘子的娘家兄弟就去衙门,一状告了春红女婿和春红婆婆,说当年是他们王家害死了自家大姐……很快,那春红女婿和春红公公婆婆就被收了监……如今,春红婆婆判了个主凶给儿媳­妇­抵命,春红女婿和公公判了个流刑凉州卫,已经押送走了……”

凉州卫,位于现代的宁夏和青海交界,深入高原,又都是戈壁沙漠……来到这里时,邱晨还没去那么远的地方,并不了解这个凉州卫的情况如何,但只要想想,隔着怀戎镇不过五十里的凌山卫尚不过那样,深入戈壁荒漠之中的凉州卫还能好到哪里去?

春红女婿又是个身娇体弱的,这一去只怕再没回头之日了。

心中感叹,邱晨却也不会真的去动什么无谓的善心。那些人若不是贪图银子,来抢别人的生意,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只不过,她之前也曾打听过一些王家的情况,对王家的几个人也算多少有些了解,王家是春红婆婆主事,却也只指着二百多亩田地,虽说经营着两家小铺子,却也只是勉强维持,看得出不是个擅于经营的,更别提王家那父子俩了,若是早有心做生意,也不至于让自家的铺子惨淡经营。帮别人嘴里打听的,那王家少爷也是个没本事的,从来不过问田产铺面……就这么个人,怎么会突然生出心思,来抢夺自家的罗布麻生意了?

这里边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和缘由。邱晨怎么都觉得,这个春红女婿只怕就是给人当成枪使了。本就是利用,出了事儿自然也没人会替他出面走动。

心中把这个疑惑记下,邱晨基本已经了解了庆和家的情况,也基本没了再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只不过,兰英却仍旧巴望着再帮庆和家的一把,于是继续道:“王家的铺子、田地都充公发卖,春红带着前头那个闺女没处去,不得不回来娘家……”

“春红回来了?还带着王家的闺女?”邱晨惊讶地问道。

据她了解,春红在王家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王家那闺女又是前妻生的,与春红也没甚血缘关系,这种情况下,春红没有把那个女孩丢开,居然能够把那个小姑娘一起带回娘家来,还真是出乎邱晨的意料。

婆婆问斩,公公丈夫发配边关,家产被全部充公发卖……春红无处安身,不得已回到娘家,可以说情况已经很糟了,她却能够把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带回来……不得不说,这事儿,是真的让邱晨多多少少对春红又多了一份感念。

兰英并不知道邱晨心里想了什么,只因为邱晨是单纯的惊讶,毕竟春红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于是叹口气道:“是啊,那个小闺女比栓子还大半年,你是没看见,瘦的就剩俩大眼了,比灵芝看起来还叹牵人。自从出了这事儿,庆和家的就跟我哭了几回,只说当时糊涂油蒙了心,没劝下春红女婿,如今才到了这一步……”

听到这里,邱晨却一下子皱了眉头,虽说春红女婿是因为抢罗布麻生意,被廖家给整治了,可这事儿里林家除了被牵累外,可没出什么力,也没得啥好处,听兰英转述的庆和家的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林家下手把春红婆家给弄得家破人亡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邱晨却道:“春红婆家是因为前头媳­妇­娘家首告才出的事儿吧?庆和嫂子那会儿可不认得人家……”

兰英撇撇嘴,道:“咋说不是,庆和家的犯糊涂,就认为是因着春红女婿抢了咱们的罗布麻生意,才惹出来的祸事。我当时就说她了,别说咱们家如今不咋指着这罗布麻生意了,就是没别的生意,就杨大哥那厚道人,也做不出这事儿。那王家落到今日的地步,还不是当初照着那个媳­妇­做了孽,这是得了报应了,和咱们家可没啥牵连。庆和家的被我连说带骂地说了一顿,也想明白了……只说自己糊涂,不然,如今也落不到这个田地,不但要养着回娘家的春红,还得替那王家养孩子……”

邱晨到了这会,也基本听出兰英的意思了,但她并不想应承。

如果,那庆和家的只是和青山家的吵架不来上工,那么,春红带着孩子回来,她还真有心拉上一把。可越听这庆和家的就是个糊涂的,心术还不正,不说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先怨恨别人了……有这样的娘,谁知道春红是什么心思,再说了,那个小闺女可是王家唯一的孩子,听着外边的传言,谁知道会不会在心里认为是林家害了她爷爷­奶­­奶­和爹爹……

她心善,可也有自己的原则,绝对不会冒着给自己和家人埋隐患的危险,发什么糊涂善心。

听兰英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那边青山家的和帮工们却已经收了工往这边来吃晚饭了,邱晨也就顺势站了起来:“行了,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时辰不早了,赶紧让大伙儿吃饭。­干­了一天活儿,大伙儿也累了,吃完了也好早回家歇着。”

兰英答应着,眼中却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邱晨也转开眼,装作没看见。

兰英是个好的,爽朗热情,但有时候会犯糊涂。当初她把庆和家的介绍了来林家做工,结果弄成那样,她还不汲取教训,还来帮着说合……唉,真是让人邱晨不知该说她啥好了。

这事儿,眼下当着人没法说太多,她打算吃过晚饭,去兰英家走一趟,好好和她唠扯唠扯。毕竟,若非兰英对林家对海棠情深意重,在林家吃不上饭的时候,可没少从自己的口粮里接济林家……

这份恩情,邱晨不会忘。同样,兰英这个人是真没坏心眼儿,她虽然有时候怨她糊涂,可 ...

(真心里仍旧希望保持住这份患难过的姐妹情谊。

从东跨院回来,刘氏、杨树勇杨树猛还有孩子们都已经围着饭桌坐了,只不过,却还都等着邱晨回来开饭。

邱晨一边洗手,一边道:“我这一出去就没个准点儿,以后可别这么等着,就是热天,冷饭冷菜吃下去也不好。”

其他人只是笑笑没说话,林旭却起身迎着洗完手回来的邱晨,一边给邱晨盛了汤,一边道:“大嫂未出门,自该等着一起用饭。”

邱晨看看一脸诚挚的小叔,也没再说旁的,只招呼林旭赶紧坐下吃饭。她则习惯地把满儿座位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开始照顾着孩子一起吃饭。

相对于东院的饭菜,林家桌子上菜­色­自然丰盛的多。不但有邱晨带回来让大兴家做的几样菜,还有家里备下的菜,一条大鱼,一只­鸡­,还有一份海带炖排骨……只不过,显然虽然林家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孩子们也不像当初那样吃­肉­吃不够了,排骨和­鸡­还动了两口,那条大鱼却只有刘氏和杨家兄弟吃了两口,孩子们几乎没有人碰!

邱晨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微微皱了下眉头,咽了下去。难怪这鱼没人吃,鱼­肉­腌的太过,板结发硬了,腥味儿也没去掉……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想着明儿把几种做鱼的窍门教教大兴家的,邱晨难免就想起做鱼的最佳配料--辣椒,立刻就朝杨树勇问道:“大哥,西院菜园子里我种的那些东西还在吧?怎么样了?”

杨树勇正好喝了口汤,咽下去才道:“青江天天照应着,比你在家的时候长的还好,你就放心吧!”

邱晨一听自然高兴,又从话里听出来,这青江貌似不仅会种花,还会种菜啊!

“嗳,听大哥这么说,青江种菜还有一手?”

这回,不等杨树勇回答,刘氏在旁边接了话道:“青江看着不爱说话的,心思灵着呢,你瞧瞧咱们院子里的这些花草,还有西院里的园子果树,都被他照料的旺相了不少……嗳,瞧我,青江家的不就在这么,你有什么事儿,尽管问她。”

青江家的得了刘氏的话,连忙走到邱晨正对面福身道:“老太太太抬举他了,我们那口子就是个笨的,除了种着些东西,就不会别的了。”

邱晨笑着道:“你们家青江会种花会种菜还会种果树,你还嫌他不会别的……你这也太贪心了!”

一家人都笑,邱晨又道:“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了,孩子们都饿了,赶紧带他们去吃饭吧。吃了饭再来收拾就行!”说完又指着身后的青杏和玉凤,“你们姐妹俩也一起去!”

大兴家的、青山家的自然感激不迭地道了谢,带着孩子们退下去。

没了这些人,只剩下自家人,说话就随意地多了。

刘氏就笑道:“看来真就没这个让人伺候的命,还是觉得这样一家人做一块吃饭清净自在!”

这话一出,杨家兄弟和邱晨都笑了,小的们也跟着笑。

邱晨给刘氏夹了一筷子软烧鹿筋,道:“娘,这个我尝了,烧得软烂,滋味儿也足,你多吃两口!”

刘氏笑着应了,却习惯了小口吃菜,大口吃饭,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勉强。老人们勤俭了一辈子,有些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哪怕日子宽裕了,他们这些克制勤俭的近乎吝啬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更何况,老人们的这份勤俭吝啬往往也只是针对自己,对孩子们却宽松得多。

------题外话------

大姨妈来了,生不如死中……

写了这些先发上来,上午身体允许的话,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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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邻里(加更)

( 第一百二十六章邻里

说说笑笑地,一顿晚饭吃的热闹而愉快。ww

小的们吃饭快,不等大人吃完,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已经吃完了,跑下桌,在院子里玩耍起来。俊文匆匆吃下最后两口饭,放下饭碗,对长辈们道:“­奶­­奶­,我带弟弟妹妹们读书去了!”

孩子们读书用功,大人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俊文俊书带着几个小的去读书写字,林旭也起身,和刘氏邱晨等打了招呼,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了一进院,回了自己的房间,读书。

对于林旭来说,经过两个月的一趟远游,这一路所见所想很多,特别是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危机,再拿起书本读书,对于有些东西就有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理解。

而俊书经历的更多,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让他比普通人更多了一份对生命的豁达之心。

这一次近两个月的出行,俊书比家里的孩子们落下不少课程,俊文就拿出自己的课本,想给俊书补课,却被俊言俊章笑嘻嘻地抢了活儿。

“大哥,你上午炒药,下午上课本来就够累了,我和老四一起给二哥补课。”俊章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有条不紊地拿出墨条磨墨,给笔洗灌水……

俊言则直接上手,拖着俊书跑进里屋,一边笑道:“大哥,我和二哥三哥在里屋,你和孝孺孝婕在外屋哈!”

转回头,俊言就对俊书挤眉弄眼道:“嘻嘻,阿满小丫头最­精­乖了,总是说我们不如她,就不明白,我和三哥是让服她小好不好……还真当自己厉害啦……”

“四哥,你又说我坏话!”阿满小丫头一声吼,吓得俊言一哆嗦,拉着俊书疾步走进里屋,这才道:“谁说你啦!”

“就是,我都听到了!”阿满小辣椒颇有些不屈不挠的架势,刚刚爬上椅子,一着急就要跳下去找俊言理论,被俊文眼疾手快地抱住,小丫头比椅子高不了多少,往上爬可以踩着脚踏,往下跳可没什么准头,万一磕着碰着可了不得。

家里一大堆男孩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小丫头,刘氏、杨家兄弟都宠着呢!就是俊文兄弟几个也特别稀罕自家妹妹……至于俊言那个淘小子,其实心里也喜欢阿满,只是那小子表达喜欢重视的方式有些特别而已!

阿福也跑过来,拉着妹妹道:“满儿,小叔在屋里读书,咱们别吵了,娘说,小叔要参加秋考呢!”

阿满鼓着小嘴儿,又有些不甘心地瞪了瞪里屋门口,这才在俊文阿福的安抚下,乖乖地跪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地开始读书写字。

刚刚林旭都听到外屋吵吵,都走到里屋门口了,却听到阿福安抚妹妹的话,小小的阿福还不到五岁,居然能把话语说的这般调理,有根有据的,真是不容易。林旭挑了挑眉,慢慢地又退了回去。

看来,他要更加努力才成,不然,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小阿福给比下去了。

孩子们走了,邱晨和刘氏、两个哥哥也很快吃完了饭,邱晨就说要去兰英家和二魁家看看。刘氏和杨树勇也搬了小板凳,喊着杨树猛一起往外走。虽然自己家院子够豁亮,够宽敞了,可刘氏和杨树勇这些日子在家里,晚上还是喜欢去荷塘边乘凉,与邻里百舍的聚到一起,拉拉呱说说话,也能交流交流信息,拉近一些感情。

青杏和玉凤已经吃完饭回来伺候,见邱晨要去串门,就跟在后边帮着收拾东西。

这一趟邱晨对外宣称的是自己去了府城,但林旭却是去了北边一趟,是以,她挑出来的礼品,有一块北边带回来的珍珠皮和一捆关东烟叶,也有从邻近县城买回来的两包糕点,两包麻片儿糖,也算集合了南北的特­色­。ww最后,邱晨的手从那只盛着北地粗犷风银饰的木盒子上摩挲了一下,最后,从里边摸出一只厚重的银镯子来,接了青杏递过来的一块帕子包了,塞在自己袖袋中,这才招呼着青杏、玉凤拎着两只篮子一起往外走。

出了大门,就见荷塘边聚集了一堆人,有老人有孩子,­妇­人们唧唧咯咯地说着话,老汉和青壮们则聚在另一边,点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一边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一些种田的心得,或者村子里、周围村子、甚至镇子上的一些‘大事’!

邱晨接过青杏手里的一只篮子,和门口的人打了声招呼,径直往兰英家走去。

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邱晨回头一看,就见黑暗中一老一少正朝她咧嘴笑。原来是满囤和满囤爹父子俩,吃了晚饭在荷塘边乘凉说话,一看到邱晨往他们家走,连忙跟着往家走。

邱晨笑着和满囤爷俩打着招呼,继续往兰英家里走。

相对于林家巨大的变化来说,兰英家虽然也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整,却并不起眼。原本剥落的土坯墙体用细泥新抹了,原来破烂简单的篱笆也重新扎过来,整齐­干­净了不少。

邱晨还没进门,就看到兰英婆婆王氏和兰英正在院子里收拾,香儿和芝儿则在猪圈旁喂猪。

满囤快走几步,替邱晨把栅栏门推开,朝里喊:“娘,她海棠姨来了。”

“嗳,哎呀,是海棠啊,快进来,快进来!”王氏一边把手从刷碗的盆子里拎出来,摸过一块抹布擦着,一边笑着疾步迎上来。

“婶子,我看你这模样比我走前又好了不少,最近身体挺好吧?”邱晨问候着,顺势将手中的篮子交给也笑着迎上来的兰英,跟着满脸欢喜的王氏进了屋。

屋里只在墙上的燕窝子里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暗淡的很,王氏让着邱晨进门,自己上前几步,爬上炕,拿扦子挑了挑灯芯,让灯火更明亮些,这才回头招呼着邱晨:“海棠啊,来,坐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八成新的小褥子铺在炕边上:“来,婶子刚做的新褥子,­干­净着呢!”

邱晨被她如此殷勤的态度弄得,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虽然她努力维护,但随着林家的兴旺,这与邻里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当初的淳朴,不知不觉地就变了味儿了。

心里虽然感慨,邱晨却还是笑着坐了,然后自然是谢过她不在家的时候,满囤一家对自家的维护和照顾。特别是满囤爹和满囤,带着人将西院建的妥妥当当的,确实没少­操­心受累的。

寒暄了一阵,兰英就一样一样地把邱晨拿过来的东西摆在炕桌上。

邱晨自然简单地分说了一下:“这关东烟是我二哥买给大川叔的,说是比咱们这边儿的烟叶有劲儿;这珍珠羊皮是北边儿,不拘婶子还是大叔做件皮袄子,冬天穿都暖和……”

看着这些稀罕东西,王氏自然是笑逐颜开,满囤爹也笑的一脸皱纹像是开了花。

说过这些,邱晨又和满囤爹商议了给西院装门、抹内墙吊顶棚等活计,商量过了,这会儿正是长夏季节,天气最潮湿,不适合做木匠活儿,糊墙纸吊顶棚也不好,容易卷脱变形,两人商量着,­干­脆最后定在了过了八月十五,收了秋以后,大伙儿闲下来,仔仔细细地做更好。

...

( 该说的说了,邱晨也就告辞回家,她还要趁着天早,去二魁家看看呢。

王氏和满囤爹都要出来相送,邱晨也不能阻止,也就罢了。心中暗道,那只准备给兰英的镯子今晚是送不出去了,更关键的是,原本打算跟兰英说说话的,也没机会了。

二魁家的新房子虽然盖起来了,却并没有搬家,仍旧住在学堂中。

从兰英家出来,再去学堂,仍旧会经过林家门口,邱晨想了想,还是折回了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篮子东西,让俊文和林旭拎了,跟她一起去了学堂。林旭和俊文去了潘先生家,邱晨则让玉凤跟着,进了二魁家住的西厢房。

说起来,二魁家的怀孕已经六个多月,快七个月了。原本苗条的腰身,如今明显地粗壮起来,腹部明显的隆起来,在薄薄的衣衫下圆鼓鼓的,像是扣了半个西瓜。因为不缺吃,也没了在婆家的那些腌臜气,二魁家的虽然腿脚脸面都有些浮肿,但气­色­和­精­神都特别好。

邱晨在现代没生过孩子,却没少听同学朋友的念叨妈妈经、孕产经,是以对孕产知识也大致知道些。

正常的怀孕周期一般在40周为预产期,换算成月份,就是九个月零十天。在七个月之前,主要是骨骼肢体和各器官的发育阶段,到了七个月后,孩子的身体和器官发育基本完成,体重会迅速增加,从而也就会使得孕­妇­的肚子迅速地增大,孕­妇­也会觉得特别的辛苦。而至关重要的是七个月进八个月的二十来天,这个时候是胎儿入盆的阶段,也是确定胎儿胎位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胎儿的胎位不正,还能通过特定的姿势、手法辅助胎儿调正胎位。否则,胎位不正的话,生产时就会增加难产的可能。

是以,邱晨一看到二魁家的大肚子,就禁不住替她担心,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就开始询问她怀孕的情况,找没找郎中看过……

二魁家的因为已经生了山子和石头两个孩子,前两胎怀孕生产都很顺利,对这一胎就没怎么在意。况且,请郎中寻婆子都是要花钱的,二魁家的虽说如今日子好过了些,最紧迫的房子也盖起来了,可习惯了节俭的二魁两口子,还是尽可能地节省着每一个铜板。

邱晨一看二魁两口子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找郎中婆子检查,立刻毫不客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习惯了勤俭持家,可你们也得想明白了啊,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鉴于二魁家的很快就要面临生产大关,有些话邱晨也避讳,顿了顿­干­脆道:“这样,明天咱们的马车正好去镇上送货,你们收拾收拾,二魁也歇一天,带着红梅去回春堂看看。陈掌柜和赵先生你们也都认识,有和咱们家相熟,不会多要你们钱的。看看没事儿,大家伙儿也好放心。”

这话已经把什么事儿都给他们铺排好了,二魁两口子自然是感激欢喜地答应了。

邱晨又道:“如今你身子笨了,别总坐在炕上,累了躺会儿,不累的时候,尽量走动走动……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做什么重活儿哈,就单纯走动走动,早晚让二魁跟着你去池塘边儿溜达溜达……我听一个郎中说过,到了最后的月份,多活动活动,不至于虚胖,孩子生的快……”

这话说完,邱晨就看到二魁家的红了脸,二魁则更严重,一下子站起来,支吾地打了个招呼,夺门而去。

二魁家的红着脸,还得给二魁解释:“他姨,你莫多心,那啥,孩他爹就是死脑筋……”

邱晨愣怔了片刻,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二魁这是被邱晨的‘口无遮拦’给羞臊跑了!

这个时候,就是平常­妇­人们在一起说起生孩子来,也多是用‘捡孩子’‘拾孩子’来代替,问是不是快生了,并不直接问,而是很隐晦的问‘是不是脚底下……’,最初,邱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问的是不是快生了……囧的!

被二魁这么一闹,邱晨也觉得有些尴尬,却仍旧和二魁家的说道:“我今儿过来,还有件事儿和你说,你从现在到生产坐月子这些日子,我就不再给你送活儿来了……”

见二魁家的脸­色­一滞,却又强笑着想要说什么,邱晨一把按住她的手,阻住二魁家没出口的话,道:“你别胡乱寻思,我不给你送活儿,不是因为我家里有了人手,就只是为了让你别在天天坐在炕上不动弹……你自管放心养胎,等你出了月子,身体恢复恢复,咱们那边有的是活计让你做!你不用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有了邱晨这句话,二魁家的忧­色­顿减,连连笑着道谢,又抬手抹着眼泪:“……若不是你和满囤嫂子一直帮衬着,特别是他姨你一力的拉拔,我们这一家子如今还不知在哪儿呢!”

看二魁家越说越是激动,邱晨也是心里酸酸的,连忙好言安慰:“行了,快别哭眼抹泪的,咱们邻里邻舍地住着,比亲姊妹还近乎。人家不是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的日子咱们互相帮衬着过,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的事一律别­操­心,眼下只管着把自己身体调理好,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疼二魁也好,疼孩子们也罢,有的是让你疼的时候,别只顾着眼前……”

二魁家的被劝慰着,渐渐收了泪,也连连点头应承着。

邱晨约摸着时间也不早了,也就不再多留,把篮子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摆在炕桌上,拎着空篮子往外走。

二魁家的都清楚邱晨的­性­子,最烦送个东西拉拉扯扯的,是以只是客气了两句,也不狠劲儿推却,只挪动着沉重的身子从炕上下来,从锅台角落里搬出一只小坛子来,递给邱晨:“这是前儿山子他大舅给送过来的,他姥娘家那边儿老林子多,别的稀罕物没有,摸了些消息牛儿来,都放在盐中培着呢,你拿回去细细用油炸,香着呢!不是啥好物件儿,就当给福儿满儿兄妹俩添个零嘴儿吧!”

邱晨听了生僻词,还是微微一愣,随后听到二魁家的介绍做法,她才一下子想起来,夏季农村、山区、树林子里的一种特产--蝉的幼虫,这个东西有好多好多土名儿,什么节了猴儿、节了龟、消息牛儿、爬叉猴……就邱晨在现代的时候去过许多地方,在许多地方的土特产中吃过这道菜,可让她惊奇的是,居然几乎没有一处的名字是相同的。中国地方语言的之多变和丰富,在这个小小的东西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现和发挥。

消息牛儿这种东西,从麦收后就开始陆续出土,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雨水的丰沛,这些小东西出洞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

自从麦秋,邱晨就被种种事务缠身,又跑去北边走了个来回,花去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消息牛儿这种小东西的捕捉黄金期给错过去了。要不是二魁家的今儿拿出这个东西来,她还真想不起这个小东西来。

这种圆滚滚的小东西,可浑身是宝。皮壳入药称为蝉蜕,能够名目去翳,平肝熄风;里边的­肉­质则营养丰富,高蛋白低脂肪,还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多重营养物质,在现代被称为‘蛋白质之王’,早已经在城乡餐桌上成了一道普及的营养菜!

意 ...

(外的得了一罐子消息牛儿,邱晨是真心欢喜,脸上的笑意都不自觉的浓了几分,笑着连声赞道:“这可是好东西!稀罕物儿!”

谁家送礼见对方喜欢也会高兴,二魁家的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满脸笑的,偏偏还客气着:“啥稀罕物儿,他姨你快别这么说,咱们村后的山上也有,就是路远,没人稀得去逮罢了!”

邱晨抬头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真稀罕……”

说说笑笑地出了门,正好林旭和俊文也从北屋先生的房间里走出来,潘佳卿和潘母跟在后边相送。

邱晨一抬眼,正好看到潘母本来一脸的笑,却在看见她后,呱嗒一下撂下了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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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村正的建议

( 第一百二十七章村正的建议

邱晨看得清楚,却并未在意,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等着林旭和俊文过来。『』

潘佳卿为师,本来将林旭和俊文送出门就可以了,可看到邱晨这个实际上的东家,却不好不予理会,于是也跟着俊文和林旭一起走过来,那潘母站在门口运了会儿气,仍旧急匆匆跟了上来。

这边邱晨已经敛衣微福了一礼,微笑着对潘佳卿道:“二弟回来,又要让潘先生多费一份心了!”

“之前林旭打的底子极好,我能得了这么个好弟子,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再说,既然坐馆,尽心教授也是本分。林娘子莫再说受累不受累的话,实在是让佳卿汗颜!”说着话,也神态端正地给邱晨拱手一礼。

邱晨笑着点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说着,带了林旭和俊文往外就走,二魁家的自然扶着腰跟上去相送,二魁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急走几步,帮着邱晨把学堂的大门打开。

一行人想跟着出了学堂,听得林娘子和二魁家两口子又说笑了几声,门外方才安静下来。片刻后,二魁方扶着自家媳­妇­转回来,一抬头,看到仍旧站在院子中的潘家呣子,都是意外,二魁连忙松开扶着妻子的手,讪讪地打着招呼,就询问潘家呣子可有什么活儿要做?

潘佳卿淡淡地摇摇头,转身扶了潘母进了东厢。

二魁家两口子互相看了看,也都默默地摇摇头,回自己家准备睡觉。

一进屋,就见山子和石头正并着头在翻看桌子上的点心包儿,石头的小嘴儿顾涌顾涌的,嘴角上还沾着一层白白的点心屑……

“你们这俩孩子!”二魁家的瞪了瞪眼,手抬起来,看到两个孩子受惊的样子,还是无力地落下来。

俩孩子刚刚当着林娘子的面儿都乖得很,已经很懂事了。这会儿,没了外人,孩子馋嘴吃一块点心也不是啥事……关键是,孩子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自家穷,之前是为了攒钱盖房子,盖了房子,又想着攒钱置上两亩地……他们是净身出户的,一点儿田都没有,庄户人家出身,这没有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心里思量着,二魁家的拿了一条湿巾子过来,给两个孩子擦了手脸,又从被孩子扒拉开的点心包里各取了两块,盛在盘子里,剩下的终究小心的重新包起来,放进柜子里去了。

想象中的训斥打骂没有落下来,小石头年纪小,就拿了一块点心蹭过去,举到娘亲嘴边儿,道:“娘吃,海棠姨给的点心好吃!”

二魁将刚刚妻子那一番动作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妻子想的什么,此时又见妻子咬了一小角点心,脸上笑着,眼圈儿却红了,二魁也心里不是滋味儿。

正好山子也拿了一块点心送到他面前,二魁嗨嗨地答应几声,在炕沿上一坐道:“他娘,你别难受了,咱们屋子起了,最大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咱实实在在给林家做活,日子会好起来的。”

听二魁这么一说,二魁家的也想起了林娘子刚刚许下的话,也觉得宽了心,就把这话给二魁说了,二魁也跟着欢喜起来。两个孩子还听不太懂爹娘说的什么,可见爹娘欢喜,他们也就跟着欢喜,一时间,简陋清贫的西厢中,响起一串串笑声。

与西厢的满家欢不同,东厢潘佳卿给母亲端了洗脚水,潘母拒绝了儿子洗脚,自己慢慢地揉搓着,只让儿子回屋读书去。

可潘佳卿答应着,却站在潘母身前半天没动。

潘母诧异地抬头:“卿儿,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看着母亲满脸的忧心,潘佳卿又难免心疼,摇摇头道:“娘,不是,孩儿很好,没有不舒服……”

听说儿子没有不舒服,潘母脸上的忧­色­褪去,心里却沉了沉:“那卿儿是有什么话要对为娘说?”

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母亲,潘佳卿为难着,却终于还是开口道:“娘,您以后莫要再冷待林家娘子,那林家娘子虽出身农家,却不是那不知礼数的……”

刚刚,邱晨和其他人都客客气气的,可唯独对她连声招呼都没打,潘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回到屋里,自家儿子不说来宽慰她,反而责怪她冷待人,还说那­妇­人知礼……潘母一直压着的火儿登时爆发了。『』

“知礼?知礼她见了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知礼她见了你走不动道儿……”潘母虽然发怒,却仍旧没忘了压着声音,只是,这山村的夜晚,本就安静,这个时候的房屋门窗又都不隔音,潘母的这一番话仍旧不可避免地传出了东厢,传进了西厢二魁两口子的耳朵里。

二魁听得脸­色­发青,忽地一声从炕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走。

二魁家的却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去?”

二魁闷声道:“这也太下眼子看人了,林娘子是那样的人嘛?人家为了避讳,来咱们家都绕着他们娘俩了,还硬往人家身上抹屎……这也太欺负人啦……”

一通话说出来,二魁的火气也缓了些,又害怕伤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儿,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用力挣了。

二魁家的将他拉回炕沿上,低声道:“你是感念林家对咱们一家的恩遇,我知道,可你做事儿咋就不多想想……这学堂就在村东头上,周围也没个邻舍百家的,那先生娘俩的话在屋里说说,也不会传出什么去。但若是你一股劲儿跑过去闹开了,闹到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可就大了。咱们是清楚林娘子的为人,可有的是不清楚的……还有的是那背地里使坏还找不到茬儿的,你要是闹出来,不正是给那些坏种送话把儿?”

二魁听媳­妇­说了这么多,也有些泄气:“难道,就任由那老婆子嚼嗒林娘子?咱们听到了,还不能说一声?”

二魁媳­妇­拉着二魁上了炕,拍打怕打枕头,让二魁再次躺下,这才叹了口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福儿爹没了,林娘子就过得不易,哪里能讲得出个礼来。”

说着,拍了拍二魁,道:“算了,你也别跟着生气了。还是我抽个空儿和林娘子说一声,让她以后避着这边儿点……还有,等忙完了这几日,你也赶紧把新屋那边的窗户门的拾掇拾掇,咱们搬过去。再与林娘子往来,也不必顾忌着别人……”

二魁被媳­妇­劝的消了火气,东厢那边也没了动静,二魁就宽了心,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睡了过去。

学堂里发生的这些小Сhā曲,邱晨都不知道,或者说,她根本没往这边分心思。

带着林旭和俊书转回来,林旭和俊书自然回家继续读书,邱晨则到荷塘边儿寻找刘氏。

原来刘家岙的人夏夜乘凉,一般都爱去村子中心偏西头的大场院里,宽敞亮堂,场院的土地压的扎实,平整,还可以铺上卷草苫子,把孩子放到上边,任孩子们自己个儿玩耍。天­色­晚了,孩子们玩困了,就在草苫子上先睡一觉。

今年夏天,刘家岙 ...

(东头的人晚上乘凉却自动自发地换成了林家门口的荷塘边儿。这里不但比村子中更敞亮,地面也用条石和青砖砌了,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夜风从池塘上吹过来,凉爽惬意,还带着荷塘中的水汽和荷香,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刘氏和青山娘、大壮娘几个婆子坐一块,满囤娘这会儿也从家里出来,几个老太太都围在刘氏跟前,说说笑笑的。紧挨着不远,则是兰英、青山家的带着几个周围的年轻媳­妇­,坐在一起。媳­妇­们也说笑,但相对于旁边的老太们,声音明显的小了些。媳­妇­们脚边儿就放着两张草苫子,栓子和几个小子丫头,就在苫子上打着滚儿玩耍。

见邱晨走过来,众人纷纷招呼,兰英从旁边扯出一个脚床递过来,邱晨就在人堆边坐了。

“去二魁家了?”等大伙儿打完招呼,兰英就低声问。

邱晨点了点头:“二魁家的一个人,家里人又没个上前的,我过。”

青山家的就接了话:“咋说不是啊,这会儿能动换还好,等倒下了,可连个伺候月子的人都没有。”

这话,刚刚邱晨倒是和二魁家的说了,二魁家的说娘家嫂子说好了,届时把娘家娘接来住上一个月。不过,这话儿她不好说,也怕说出来,传到二魁娘和大魁家的耳朵里去,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是以,邱晨也只是笑笑。

接下来,­妇­人们的话题很快就从二魁家的转到了别处,东加长西家短儿的扯得远了。

这样的场合,邱晨很不习惯,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见刘氏拿着蒲扇打了个哈欠,她就借机叫上刘氏回了家。杨树猛和杨树勇兄弟也跟在了后边。

自从到家,邱晨忙忙乎乎的,就还没好好地和家里人说句话,这会儿都回来,也睡不着,就一回进了二进院,在院子里又坐了下来。

“大哥,庆和家的是怎么回事?”邱晨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来。

虽然兰英说过了,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她还是要听听憨厚朴实的大哥说一说。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杨树勇就竹筒倒豆子,把庆和家的怎么和青山家的吵起来……泉哥儿家和林子俩哥哥去收罗布麻却空车而回……后来,根据车辙追到了镇上……杨树勇都一一地细说了一番,最后,叹口气道:“我只是想着你临走嘱咐我,有啥事处不了就去找回春堂的少东家……谁知道,居然动了官司,还翻出了人命案子……”

看着杨树勇脸上的苦恼和不忍,邱晨暗暗叹口气,大哥的心底还是太善良了。

倒了杯水递过去,邱晨道:“大哥,你别老想这事儿。那王家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他们自己做了孽犯了罪,可不是咱们害的他。况且,他们背地里给咱们下黑手,若非处置及时,这会儿咱们的罗布麻生意只怕要停下来了。”

“可,咱们也不是非得指着罗布麻这块……”杨树勇还是转不过弯儿来。

邱晨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这不是咱们指着不指着的事儿。咱们现在不指着罗布麻,他们抢了,也不理会;他们若是还不知足,再背地后里使手段再来抢咱们的制药方子呢?若是还不知足,等咱们制皂坊子开起来,他们再来抢咱们的制皂生意呢?难道,我们就一样一样任他们抢了去?”

被邱晨这么一说,不仅是杨树勇,就连杨树猛和刘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杨树猛拍拍大哥的肩膀道:“大哥,咱们心好,可也得看对谁啊。要是遇上狼,咱们能因为狼饿了,就把自己喂了狼吗?”

邱晨没想到杨树猛能打出这么个形象的比喻来,笑着向杨树猛竖了竖大拇指,道:“二哥说的对,那些人就好比是狼,盯着咱们生意挣钱的饿狼,咱们总不能因为他们眼红咱们的生意挣钱,就一样一样地都让出来吧?”

被邱晨和杨树猛兄妹俩一番劝说,杨树勇终于点了头:“嗯,是我想岔了!唉,我不就是看着庆和嫁闺女领回来那孩子叹牵人嘛……”

邱晨也收了笑,叹口气道:“大哥,那孩子托生在那样的家里,­奶­­奶­虐杀了亲娘,爹爹不正­干­,只想着算计别人……是她自己个儿的命不好,不怨咱们。”

邱晨还有一句话没说,廖文清和云济琛之所以下那般狠手,怕也是想到了以后的疗伤药和制皂坊子,这王家不睁眼撞上去做了那被用来儆猴的­鸡­,也怨不得旁人!

这话说过去,杨树勇才又说起买地的事儿。邱晨一听自家居然低价把王家的近三百亩良田都买下来了,不由失笑。

原来,他们家是真得了实惠啊,也难怪别人说什么话了。

算了,这地买都买了,又是直接从官府里买回来的,想来也没有人真敢做什么。只不过,将近三百亩地啊……邱晨就知道很多很多,却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

“大哥,你买了那些地,准备种啥?”

杨树勇挠挠头,笑道:“原来王家都是佃出去的,咱们买回来的时候,地上都种了庄稼……我和大兴已经去了两趟,和那些佃户见了见,地上的庄稼仍旧让他们收上来,佃地的租子就按王家的四六分减去一成,只收五成。等收了秋粮,咱们再合计合计,是雇工人自己种,还是仍旧佃出去……这到秋收还有一个多月,到那时,就是仍旧往外租,也能把那些佃户的情形脾气摸透了,到那时再决定佃给谁不佃给谁,心里也就有了眉目了。”

听杨树勇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头头有道的,邱晨不由地释然而笑:“成啊,如今我和二哥回来了,家里这边大哥就不用理会了,只专心去田里……那边儿的事儿我是不懂的,可就交给大哥你了。”

一家人又说笑了一回,天­色­不早,邱晨就去前院把阿福阿满接回来,与刘氏一起进屋睡了。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颠荡,再一次躺在自家宽阔结实的大床上,盖着柔软­干­净的棉被……邱晨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了一声,搂了搂怀里的小满儿,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旭就开始去学堂上学。

邱晨询问过俊文俊书,这哥俩都说下午一起去上课就成,上午还是在家里帮忙。

邱晨也不勉强他们,眼瞅着家里又要筹建制皂作坊,是一定会狠忙些日子的,有了已经和历练的俊文俊书,也确实能够替她许多。另外还有成子,也是个机灵通透的。

杨树勇带着大兴去看地,把杨树猛也带了去。邱晨就让二魁自己套了马车,带着二魁家的去镇上看看。

出门的打发走,邱晨这才脱开身,就想着去村正家走一趟,一来她出门多日,回来要去走一趟;二来,她也想着再从村里找些工人,也该和村正说一声。

只是,没等她收拾好了出门,刘满银扶着老村正就上了门。看着颤巍巍的村正刘玉贵,邱晨给吓了一跳,连忙招呼着进了第一进的客厅,又让青杏沏了茶送上来。

刘玉贵父子坐在豁亮的大厅里,看着屋里­精­致漂亮的家具摆设,都暗暗艳羡,不自觉的神­色­就带了一丝巴结的意味。

“玉贵爷,您老有啥事 ...

(儿让泉哥儿给我捎个话就成了,怎么亲自来呢!”邱晨笑着招呼刘玉贵和刘满银喝茶,一边儿笑着寒暄。

“你大忙忙的,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当过来溜达溜达了……”刘玉贵说着,捧起茶杯喝了口茶,香的砸吧砸吧嘴,这才继续道,“我就是想过来和你商量一下,那庆和家的做事不地道,帮着女婿算计咱们自己村里的人……你看看,怎么处置他们呢?”

邱晨垂着眼笑了笑,慢慢地拨着茶杯盖儿,好一会儿才抬起眼,道:“玉贵爷,我这些日子也不在家,这事儿具体的怎样我也不清楚。呵呵,我是信得过您老的,您老做事儿最公正公平了。您老说说您老打算怎么处置吧!”

让她说处置办法,她就是说什么话,也少不得不落好儿。她才不出这个头呢。况且,邱晨还真没想过再处置庆和家,毕竟,庆和家已经辞退了,春红的婆家也家破人亡了……还能怎样?难道要把庆和家的逼死?或者撵出去流浪去?那样的事她做不出来,没那个狠心。再说了,庆和家的已经从林家的作坊里被开除,也就和她林家,和她邱晨没什么关系了。她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去理会那些。

一直没说话的刘满银道:“这事儿,我也劝你爷了,可你爷被庆和那家子给气毁了,非得说要给你们林家找回这个公道……”

刘满银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刘玉贵听得不耐烦,呵斥一声打断儿子,自己开口道:“也有人说,要把庆和一家都在族谱上除名,撵出村去……可我想着吧,庆和一家咋说也是一个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平日一家人也算憨厚,都是找了那样的女婿,才生出这些事儿来……我踅抹着,不如让他们家给你们家来扛活儿,就像刘三河一样,也签个活契……”

邱晨一听这话差点儿笑出来。

这是看着她好拿捏是咋地,当初三­奶­­奶­堵着面子让她收留了刘三河,如今这位老村正更牛,居然一开口就是一家人……庆和家可是有十多口人,这要是真收下,那是惩罚还是救济啊?她不会以怨报德,可也绝对不会以德报怨啊!

别的不说,‘以德报恩,以直报怨’这话她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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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才难求(加更)

( 邱晨心里虽对村正这个注意不以为意,但怎样拒绝就要琢磨琢磨了。『』说的太直白了太生硬了,反而会得罪人。

微笑着道:“玉贵爷,您在村里处事一直公平公正,对林家更是没得说,处处维护……”

听邱晨这么说,刘满银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来,倒是刘玉贵经的事多,琢磨出了一丝言外之意来,心禁不住就沉了沉。

果然,邱晨赞颂了一番之后,话锋一转,笑道:“只是这事儿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在家,前因后果我都不清楚不说,就单单说这事儿,让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的罗布麻生意也没损失多少,也算是有惊无险。处置不处置的,我是没想过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说起来,玉贵爷和满银叔不过来,我也正想着过去一趟。我接了一个新生意,前些日子我去府城就是谈这事儿了……我这回来了,就是要着手开新作坊,我这就想着和玉贵爷打声招呼,接下来可能要在村里招工人。我这新作坊稍大些,用人也多。嗯,我估摸着,一开始就要招二三十个工人……玉贵爷,您对村里的情况熟悉,您给裁度裁度,咱们村子里可能抽出这么多劳力?若是不成,我就再去镇子上,或者四围村里想办法!”

当日,在镇上也算得上是富户的王家,顷刻间家破人亡,如此惨烈着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也同样惊到了刘家岙这个平静小山村的某些人。不说原本心里有鬼的那些,就是刘玉贵这样自觉老于世故­精­于算计的,也是被大大的惊了一回。当初,林家的罗布麻生意被抢,虽然事关他们自家的收入,也恨不得林家能够把生意抢回来,但也着实没想到,此事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斩两发配,家财充公发卖,最后还落入了林家……

这般狠辣的手段,让刘玉贵真真是惊惧到了。再细琢磨其中的勾连,他不免就会想到刘庆和一家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免就担心起林家会怎么收拾庆和一家--说起来庆和一家可远比王家的罪过重。王家是抢生意不错,可毕竟和林家没什么情分,生意场上使些手段罢了,庆和家的可是在林家做工,林家也颇为厚待,工钱高不说,赏钱赏物的可没少过--这说起来,庆和家的就是一个背主哇!

背主在大明律中可是大罪,别的不说,仅着一条告到衙门里,都够个发配的!

这事儿也把庆和一家老少给惊坏了,庆和两口子跑到刘玉贵家里跪着,请老村正出面求情。加上,刘玉贵心里,庆和一家毕竟是一族一院的,在刘家岙的地头上,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出了事儿不管。说起来,林家腾达了,毕竟是外姓,单门独户。

这才起了心思主动上门来给林家,给邱晨一个说法。况且还有当初刘三河的例子在那,刘三河上门调戏都被林家收下了,那比庆和家的罪过更重了不知多少呢!

岂不知,邱晨根本没有和庆和家计较的心思。林家有没有实质­性­伤害,她还揪着这事儿不放……别的不说,她自己­精­力都不够用,哪里有那个闲心思闲工夫!

前一句听邱晨说的那般含糊‘处置不处置的没想过’,刘玉贵还暗暗心惊,只怕是因为自己偏袒庆和一家引起林家的不满。可转过话头,邱晨就说要和他商量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

这就让刘玉贵长长地松了口气。林家是真的没想追究!

刘玉贵松了口气,刘满银也同样是满脸的惊喜。

早就听说林家接了大买卖,要开新作坊……他们也早就盘算了自家的人手,泉哥儿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可都闲在家里,若是能够来林家上工,可就更好了。别人不说,泉哥儿一个月都能往家里拿二两半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和一天两顿好饭食,还有四时年节的东西……一年算下来,四十两都打不住啊!

邱晨抬眼扫过满脸喜­色­满脸算计的父子俩,垂下眼睛,端了茶杯慢慢地喝起来。

接着这两个人的嘴把话传出去,招工的事儿,她就在家等着挑人就成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挑出个管事的来,统管着制皂这一块。原来,她打算着让二哥杨树猛管着……可刘氏提出让杨树猛回家看看,也是实情……

抬手揉了揉眉头,邱晨暂时把这事儿搁下,只沉着地等着刘玉贵父子俩回话。『』

果然,片刻,刘玉贵没再说话,而是刘满银满脸带笑道:“升子媳­妇­啊,这可真是大喜事。你满银叔别的本事没有,替你跑跑腿还是成的。你说说用人有啥要求,我和你爷也好替你琢磨琢磨。”

邱晨露出一抹感佩的笑来,搁下茶碗子,道:“满银叔这话就太过自谦了……说起用人了,不过是扎实肯­干­,衷心厚道。我这回开的作坊,可是直接给府台公子供货的,方子也是府台公子的,最怕的就是又那心思不良的怀着偷方子的心思……若是再出一回事儿,别说那怀了不良心思的过不去,只怕我也没办法在府台公子面前交待!到时候,林家这点儿小家业散了也就罢了,若是牵连到大家伙儿,就是大罪过了!”

“嘶……”刘满银生生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爹,父子俩交换了一个惴惴的眼神,就将刚刚心里起的那点点借着林家找人,聚拢人心落些好处的心思歇了。

这事儿,还真是不敢再有什么差池了。

“嗯,升子媳­妇­,这事儿我和你爷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再过来给你交待。”刘满银说着,就起身扶起刘玉贵,告辞离开。

邱晨也不虚留,客气两句,多受累多­操­心的话,在客厅门口接了青杏捧着的一张珍珠羔羊皮,给刘满银道:“这是旭哥儿去北边儿带回来的,我看着厚实紧密,冬天作件皮袄子给玉贵爷穿,最是挡风隔寒!”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刘玉贵和刘满银自然是欢喜不迭地接了,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送二人出了林家,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下来,目光望着坡下的荷塘出了会儿神,这才转身回来。青杏一直无声地跟在身后,邱晨走到二进门处,突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让青杏先回后院,她则转身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众人都在忙碌着,俊书的手臂已经不再吊着,此时正和俊文一起炒着药。邱晨一眼看到他正端着一只药筛子,就疾步走了过去。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我不是嘱咐你了,一年里,这条手臂都不能用力的,咋就又忘了?”邱晨气急之下,也忘了顾忌什么,上去就是一顿数落,转回头又训俊文,“俊书小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知道管着他些?”

俊文赶紧认错,俊书也讪讪地连声说再不敢了。邱晨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些,抬手扯着俊书就走:“走,你也别在这里了,回去梳洗梳洗,你还是去学堂吧。索­性­,以后你就管着出入库,早晨、中午放学的功夫就做完了,什么也不耽误!”

“姑姑……”俊书还想请求什么,却被邱晨扯着一溜风儿出了东跨院,亲自将他交给刘氏处置,这才又转回东院。

经过刚刚那一番,这 ...

(会儿邱晨再回来,林子大壮几个平时爱说笑的也都悄没声的,就怕再撞到刀刃上。邱晨也不管他们,只看着俊文带着泉哥儿炒药,见泉哥儿炒的那一味药,­操­作已经很熟练了,邱晨暗暗点了点头。

疗伤药需要炒制的不多,泉哥儿是一个,大壮是一个,林子是一个,炒炭的两种就交给成子……俊文每日上半天课太耽误事儿,这一块安排妥当了,还是尽快让俊文正常上课才好。

从炒药的这边,邱晨又去了分装的工棚里,青山家的带着芝儿、玉香,倒也算是搭配得当。另一边,兰英则带着秀儿正在准备午饭。没了盖房子的青壮,仅仅这十来个帮工,兰英带着秀儿两人就很够了。

转了一圈儿,邱晨将各处做工的情况看了一遍,也将眼下的人手过了一遍。也把兰英和青山家的叫到一旁,把要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跟她们说了,一看到两人脸上的喜­色­,邱晨又把早上村正上门的事儿说了,兰英脸上就露出一抹失望来。

青山家的倒是面­色­不变,只笑着说,这回只怕又要有人上她们家求着说合了。

邱晨就笑:“既然找上你们,你们就帮着­操­­操­心,先帮我过一遍眼,我这会儿可说好了,你们帮我挑了应心的人来,我可是有谢礼的!”

玉香在不远处听了,就笑着道:“海棠姨备下的谢礼一定是好东西……”

青山家的就笑:“那是,说不得了,为了这份谢礼,我也得擦亮了眼,也一定不能让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进来!”

说着,又推兰英,“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海棠嫂子这样的东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要是再有人不知足,别说做出什么,就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也是万不该的。咱们虽说见识浅,可也一定拼着得罪人,替东家掌掌眼……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

兰英涩涩地点点头,邱晨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叹息。

兰英心地好,可怜春红母女不容易,有情可原,可她当家主事,不能没有原则。

把事儿都交待妥了,邱晨也就转回来,开始着手列制皂用的各种器皿工具。锅灶已经盘好了,原料云二和廖三也都送了过来,但是一些模具,还需要现去制铜铺子里打制。

这开了作坊,就不是她自己捣鼓那么一点儿半点儿的自用了,仅各种造型的模具,数量就极可观。还要去定制内包装的­精­美包装纸,外包装盒子……

她早就想好了,外包装盒子分几个档次。细瓷的一个档次;紫铜的一个档次;普通瓷质的一个档次,还有一种用­精­美木雕盒子装的礼盒装,里边装上造型更加­精­美、香型各异的一套,就专门用作高档礼品出售。

只是,她列单子的工作没进行多少,村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上门的人多多少少都拿了些东西,要不是拎了一只­鸡­,要不是拎了一篮子青菜,也有的揣了两把­鸡­蛋过来……上门的人都说是为了邱晨出远门归来,过来看望,但他们身边带着的脸带羞涩别扭的大大小小的小伙子,却将来此的目的含蓄的表达出来。

邱晨被一拨一拨的访客给闹到晌午,就不耐烦了,­干­脆让中午收罗布麻的俊书写了张告示贴到大门上去。

告示就是个招聘启事,内容有对工人的各项要求,比如年龄、比如长期合同、比如识字者优先……并在告示中说明,谁家想来应聘,就去俊书那里报名登记。

对邱晨的做法,刘氏和兰英都提出了担忧,怕上门的人多了,用谁不用谁,会得罪人。

邱晨却不在意,事情越是公开透明,越能少一些质疑的猜测,也越少得罪人。

聘用人的条件就在那里,不合格的就卡下去,一条一条卡,大家伙儿都是公平竞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怎么制定这些条件,还不是招聘者说了算!

于是,收罗布麻的俊书那边击破了头,林旭和俊文不得不都上去帮忙,单独把应聘报名的事儿接过去。

邱晨则清净下来,专心把制皂作坊所需的物品清单列完之后,就着手列招聘条例,分几个工种,每个工种的招聘要求一二三条。

虽说邱晨在现代的时候一路直升,读完博士后直接进入导师的研究小组,没亲身参加过应聘招聘,可自从大学起,就没少见同学室友们倒腾研究这些东西,见得多了,模仿着做出一份招聘细则来,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一天忙忙碌碌下来,邱晨就把所需物资的清单列好了,招聘细则也制定完成。而应聘登记那边,也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绩,林家初步准备招聘二十个员工,跑来应聘的竟足足有一百多个,其中不但有刘家岙的,还有本村为自家亲戚孩子报名的……就这个数字,还是经过林旭、俊文俊书初步筛选,把年龄等不符条件的直接剔除去后的结果。

邱晨结果报名登记表,大略地看了一遍,来报名的这些人一共一百一十二人,却只有不到二十人识字,只有五六个人能读能写,能写还会算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看着这份应聘人员登记单子,邱晨黯然神伤。她真是羡慕现代那些招聘企业,本科生都不爱要,还得要有工作经验的,还得要各种证书……她找个能写会算的都没有,唉!

民众教育水平普遍差,她也没办法,只能从这些人中选­干­活踏实的,再挑着出­色­的慢慢培养了。

当天晚上,邱晨和家人们又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就把俊文俊书留了下来。

她和俊文说了她的安排,让他把几种药物的炒制方法分别教给林子、大壮和成子,下一批货开始,药物炒制就交给那四个人来做,俊文就全天去上学。

“姑姑,我上半天就行,能跟上!”俊文知道,他去上学并不仅仅是药物炒制教给谁的问题,药物炒制可以分开人来传授­操­作,但之前他统管的制药部分,就只能重新加到姑姑肩上,是以,俊文还想再坚持一下。

邱晨叹口气,道:“你能跟得上?跟得上阿福的学习进度还是阿满的?你别忘了,他们还有至少十年专心学习的时间,你没有了……你别惦记家里,你二叔如今也回来了,成子也能一用,我累不到哪里去。我问过你们先生了,你的课业进步很快……”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把俊书也拉过来,看着两个朴实厚道的侄子,道,“虽然你们开蒙晚了些,但也不要气馁,你们开蒙晚也有开蒙晚的优势,至少比阿福阿满他们理解能力强,也更知道用功。努力上两年,若是可行,也尽可以去考一场试试。三十岁的童生,四十岁的举人都不算什么的。如今咱们家里有条件了,你们只要爱读书,尽管安心读书去……你们爹爹姑姑别的做不到,供你们专心读上十年八年的书还是没问题的。”

俊文和俊书都红了眼,兄弟俩哽着声音点头应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神情感动,杨树勇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叫了一声妹妹,就被邱晨止住。转而将俊文和俊书打发回去读书,这才转回头,对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道:“大哥,二哥,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 ...

(有两个窝头,会不会分给我一个?”

杨树勇毫不含糊的点点头,杨树猛却摇头道:“那不一样……”

“二哥……”邱晨打住杨树猛的话头道:“大哥,二哥,今儿当着咱娘的面儿,我就把话和你们说开了。我这边儿的情形,你们都清楚,也就我一个人,阿福阿满不说,林旭要读书要科考,根本帮不上我什么忙。咱们家正好有人手,你们再这么在心里计较,难道是说让我出去找人,也不用自家人?”

杨树勇和杨树猛同时摆手辩解:“不是,妹子,不是……”

邱晨坐到刘氏身边,靠着刘氏的肩膀道:“大哥,二哥,今儿,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别说俊文俊书还管着事儿,就是他们一点儿事儿不管,我这当姑姑的有条件,看着侄子们上进,供应他们也是应该的。我不希望你们再念着这些,更不能在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念这些……我是把俊文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若是再让我看到听到你们再这么样儿,我可就恼了,你们不是让孩子们念我的好,你们这是怕我抢了你们的儿子呢!”

这话一出,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怔住了,刘氏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伸着手指点着邱晨的脑门儿,笑嗔道:“你这闺女,让我咋说你好,也就你大哥二哥从小让服你,让你霸道惯了……瞧瞧这一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娘……你还说我,我都委屈死了!”邱晨依着刘氏的胳膊不服的撒娇耍赖,把刘氏和醒过神来的杨氏兄弟都逗得笑起来。

兄弟俩笑了一回,又默默地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就安心跟着妹妹做事,但是也要叮嘱好了妻儿,不可忘记妹妹为杨家所做的一切,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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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混账东西

( 第一百二十九章混账东西

转天早上,俊文就开始按照邱晨的安排,逐步分人教授一种药物的炮制。『』

邱晨则拿着列好的单子,让杨树勇赶了车,去往县城,定制各种制皂模具和包装。这一趟去县城定制比较顺利,兄妹俩紧赶着,在回程的时候,绕了一点路,邱晨也去看了看新买到的近三百亩土地。

因为是佃出去各户种植,是以田地看起来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种植的作物也是一家一个样,显得零零碎碎的,邱晨看了一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让献宝的杨树勇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因为路上绕了道儿,兄妹俩回到刘家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到家,才知道,白天廖文清来过了,给送了几筐西北运过来的甜瓜、葡萄来。

邱晨想起半路上把廖文清灌醉撇下的事儿,嘴角抽了抽,然后,就取了几只甜瓜一切两半,一半瓜加两串葡萄一份,分送给兰英家、二魁家、三­奶­­奶­家、潘先生,然后就带着满脸期盼的孩子们,招呼一家人吃瓜、吃葡萄了。

哈密瓜和葡萄在这里都是稀罕物儿,别说杨家林家众人,就是在廖家过来的一­干­仆从,也没吃过。

邱晨就自己动手,把哈密瓜抛开,除去里边的瓜瓤和种子,却嘱咐不能扔掉,那些瓜子洗­干­净晾­干­了,她想种种试试。至于那葡萄,这个时代没有农药残留,邱晨也取了一点点生粉融进水中,弄成淡白­色­的淀粉混悬液,然后拎着葡萄在水里涮洗,如此涮洗两遍,再用清水把葡萄表面的残余淀粉过净,葡萄就可以洗的比较­干­净,而且,这个洗葡萄的办法还不容易把葡萄果粒洗掉。

看着邱晨有条不紊地切瓜、洗葡萄,刘氏禁不住感叹道:“这些东西我们见都没见过,也难为你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洗它!”

邱晨怔了怔,讪笑着道:“我前几天去府城,偶尔听说过,觉得新鲜就记在心里了,原本想着买点儿回来给您和孩子们尝尝,却没找到,没想到今儿用上了。”

说完,见刘氏不经意地笑笑,邱晨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庆幸,刘氏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别说,廖文清送来的这甜瓜和葡萄真是不错,甜瓜是现代很普及的哈密瓜,蜜甜蜜甜的,吃完以后,手指上沾的汁水黏黏的,滋味儿竟比邱晨在现在吃过的好得多,咬一口在嘴里,真仿佛吃了一口蜜糖一般。葡萄是一种通体绿­色­微微泛黄的品种,有些像现代吃过的马­奶­(禁词)子葡萄,果粒儿狭长,却比邱晨在现代吃到的稍小些,但甜度绝对够,味道不输于现代任何一种优良品种。

吃了两只瓜,两盘葡萄,孩子们还没吃够,邱晨却不敢给孩子们吃了,许着第二天再吃,才好不容易把撅着嘴巴的满儿和几个小子哄住,撵去一进院读书写字。

不是邱晨吝啬,不舍得给孩子们吃,实在是,孩子们平时吃水果比较少,一下子吃多了,可能容易引起腹泻。特别是如今正值长夏季节,本就是一年中湿热最重,最容易泻痢的季节,不注意可不成。

自从邱晨回来后,她不仅每日嘱咐大兴家的和兰英在做饭的时候加了绿豆汤消暑解毒,在饮食卫生和个人卫生上,也是严防死守。这个时候,一个泻痢可就有可能要了人命!就是邱晨手里握着治疗泻痢的好方子,也丝毫不敢大意。要知道,严重的细菌­性­痢疾,依靠药效比较慢的中药有时候不赶趟,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她也不敢托大。

自家人吃完,邱晨又对在旁边伺候的青杏道:“你们也别看着了,再去拿一只瓜,捡上一盘葡萄,让你们弟弟妹妹们都尝尝去!”

青杏和玉凤都知道这甜瓜和葡萄珍贵,虽然看着也眼馋,却没敢想自己能吃上,这会儿邱晨没忘了她们和弟妹们,两个丫头自然是欢喜异常,实心实意地跪下谢了赏,在邱晨无奈的目光中,欢欢喜喜地捧了瓜和葡萄去寻自家弟妹们了。

两个丫头一出门,刘氏先禁不住感叹起来:“怎么说饿死不给人做奴才呐,唉,真是不容易!”

邱晨笑了,拿起蒲扇给刘氏徐徐地扇着风,道:“娘,这事儿哪里就有您说的那么严重了。这当奴才的或许为难,可您想想,他们跟着咱家,至少能吃饱穿暖,不但有四季衣裳,还有每月的月例银子。再看看村子里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别说甜瓜葡萄了,好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说起来,各人有各人的日子罢了。”

刘氏笑着点头:“也是这么个话。真吃不饱,要饿死的时候,也就没几个在意奴才不奴才的了,先混顿饱饭,不饿死才是大事。”

“是这个理儿呢!”邱晨笑着应了一声,就撇开这个过于深刻的话题,笑着问刘氏道,“娘,今儿廖三公子过来送瓜送葡萄,您给他回礼了没有?”

刘氏叹了口气道:“哪里来得及回礼了,那廖三公子似乎寻你有话要说,一听说你去了县里,搁下瓜果,少坐了坐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备礼。”

邱晨笑着宽慰刘氏道:“没事儿,咱们和廖家常来常往的,我明儿打点儿东西给他送过去就是了。”

继而,邱晨又和刘氏说起新买的田地,听邱晨说那田地坐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走过来,刘氏就露出了一脸的憧憬:“哎哟,那得多大一块儿啊……将近三百亩地呐,一眼都看不到头……”

杨树勇在旁边暗暗苦笑,妹妹也就是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她自己个儿去地里,根本没看几眼。还坐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哦,确实,他们绕路来着。

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刘氏又提出要回杨家铺子。并露了口风,杨家老爷子,海棠的爹爹是七月十二的寿辰,老太太是一定要在七月十二之前赶回去的。

一听这话,邱晨又暗暗抹了把冷汗。她这个闺女也太不孝了,居然都没记得问问爹娘的寿辰几何……这个,貌似,她连海棠和福儿满儿的生辰都不知道,更别说还有林旭、杨家众人了。

有了杨老爹寿辰这个事儿,也总算给邱晨提了个醒儿。赶紧把相关人等的生日和近亲关系再理清一遍,有这一次,万不敢再有第二回了。

暗暗盘算着,邱晨却笑着向刘氏道:“娘,我爹寿辰可得好好过……”

不等她的话说完,刘氏就打断她道:“不过是五十九生辰,又不是整寿,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的,我回去给你爹擀一挂长寿面,就成了!”

哦,杨老爹今年五十九岁,七月十二生辰,邱晨暗暗记在心里。

随即,就捡着老人家爱听的话说着,有心套无心,倒是很快让她探得了刘氏的生辰是正月二十。庄户人家有个习俗,长辈在堂,小辈儿是不过生的。是以,邱晨探到这句话之后,也就打消了继续套问杨家兄弟和其他人生日的打算。

而且,她也在心里有了一个办法,那个办法更理直气壮,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说了些闲话,邱晨最后和刘氏商定,七月十一那日,她和大哥二哥,带上俊文兄弟四个,还有福儿满儿,一块回杨家铺 ...

(子。虽然不大­操­大办,但儿孙们都回去,热闹热闹,也让老爷子欢喜欢喜。

人上了年龄,最喜欢的就是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了,闺女有这份孝心,刘氏自然欢喜,也就没再推却。

临到睡觉了,刘氏才笑着说:“今儿可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咱们也没有乞巧。”

邱晨想起自己除了缝合针,其他针都拿不起来的女红,讪笑着道:“今儿,这甜瓜葡萄倒也应节。”

刘氏也从大儿媳­妇­那里也听说了,女儿自从病了一场后,就不再拿针线了,听邱晨这么说,也就笑笑不再多言。

第二天一早,邱晨起床梳洗了,就拎了一只篮子直奔西院。

回来两天了,她还一直没得空过来看看她的宝贝辣椒呢。

到了西院的菜园子一看,哎哟,还真和杨树勇说的一样,原来长势很一般的菜园子,如今被侍弄的极好,不说她种的辣椒,周边还种了南瓜、丝瓜、扁豆、圆茄子,还有葫芦、黄瓜……林林总总得有十多样蔬菜。成排成行,上架的上架,葱郁碧绿一片,葫芦、扁豆等藤本植物,更是怕满了院墙,连西院的后座房上都爬满了绿绿的扁豆秧儿。

其他的,邱晨都不怎么在意,略略扫了一眼,也就不再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那一排排她亲手种下去的辣椒。『』

还没到跟前,她就已经看到,每棵辣椒上都结了不少辣椒,有些已经红透了,有些却仍旧碧绿,不算大,只和她的小拇指差不多,却也已经让邱晨欢喜异常了。

邱晨欢喜地走过去,摘了一支熟透的红辣椒,忍不住亲了一口,这才哼着歌儿放进篮子里。因为今年要留种子,邱晨没敢摘太多,拎了一支篮子来,转悠了半天,也只摘了两大捧的样子。

摘完辣椒,邱晨又走到黄瓜架跟前,在碧绿的叶片下寻了三四根­嫩­­嫩­的顶着黄花儿的黄瓜,又去豆角秧儿上摘了一大把豆角,还摘了两个统紫溜圆的茄子,这才志得意满地往回去。

茄子辣椒再加土豆,就是一道很好吃的菜--地三鲜。很可惜,如今有了茄子有了辣椒,却还差着土豆。这个时代的蔬菜品种真的好少啊……

感叹之下,邱晨猛地想起自己在路上意外得到的那一小袋狼桃种子,这个季节确实晚了些,但只要深秋想办法弄个暖棚,是不是能在冬季吃上美味的西红柿了呢?

想了想,邱晨还是不敢拿全部的种子冒险,只拿出三分之一的种子来,交给青江,让他试着培育。很可惜的是,她自己对于蔬菜种植也完全是门外汉,只告诉青江,这是西域来的新物种,培育好了,能够结出红彤彤的果子,好看还能吃!

见青江捧了一小包种子诚惶诚恐地样子,邱晨拍拍额头,暗道可别把人吓到了。连忙道:“虽说是新物种,但毕竟不是本土之物,你也不必担心,种不出来,也不会追究与你。若是种出来,我必……重重赏你!”

青江呼了口气,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捧着种子退下去了。

打发了这件事,邱晨才拎着一篮子菜回了二进院。正好,昨日去订做包装盒子,她带了几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来。邱晨特意地寻出一只­精­巧的富贵花开样子的檀木盒子,在里边铺了一层细白的棉纸,然后挑了二十几个红辣椒放进去……看了看,似乎还不够­精­巧……

正好青杏和玉凤捧着脸盆进来,准备伺候刘氏和孩子们梳洗,看到邱晨抱着个盒子皱着眉毛,一脸发愁的样子,两个丫头不由纳闷儿,不知道自己主子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青杏壮了壮胆子,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邱晨晃了晃神,皱眉道:“你们别叫夫人……”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来,邱晨才看到两个丫头惊讶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快速地把这个时代丫头对主子的几个称呼过了一遍--夫人?太太?­奶­­奶­?呃……

转了一圈儿,反而是夫人最顺耳。

“算了,你们还是叫吧……”邱晨苦恼地摆摆手,转而拿起盒子里的辣椒对青杏道,“你们两个可会打络子?就是把这些东西串成串儿,下边打上个漂亮的结子。”

青杏和玉凤对视一眼,青杏回话道:“奴婢们都会打络子,但手艺都不如青江婶子打的好。”

邱晨闻言一笑,道:“会打就行,你们去寻些丝线来,把这些穿成两串,打上络子。”

这还是来到林家后,邱晨第一次指使她们做活计,两个丫头不敢怠慢,搁下水盆洗漱之物,匆匆转去寻了针线笸箩来。邱晨比了几种颜­色­的丝线,她心里原本想着用明黄­色­丝线结成络子搭配红辣椒一定好看,寻了半天没看到明黄丝线,这才醒悟过来,这个时代可是皇权至上的年代,明黄­色­那是皇家专用的,民间哪敢用那颜­色­!

没办法,邱晨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鹅黄的丝线出来,让青杏和玉凤打络子。她则放心地拎了菜篮子去了厨房。

平日大兴家的做饭,今日摘了辣椒,大兴家的只怕不会做,还是有她来做两道辣椒菜吧!

厨房里,大兴家的已经熬好了百合粥和哈士膜粳米粥,一看到邱晨拎着菜篮子进来,大兴家的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来接:“夫人,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怎么能让您去摘菜呢!”

邱晨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来之前,摘菜做菜,我哪样没做过。况且,我今儿摘了一种新菜,你也不会做!”

大兴家的好奇地看了看篮子里,指着辣椒道:“夫人,这个东西还真能吃啊?前几天我去菜园子里摘菜,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是什么物事来,还以为夫人种了只是为了好看的呢!”

邱晨笑着点点头:“不但好吃,还非常好吃呢!”

说着,径直走进厨房,看了看大兴家的已经做好的几样小菜,寻思了一下,拿了两根黄瓜,切成粗丁子,又取了一片火腿,也切成丁子,然后只取了两只小辣椒,同样切成丁子。然后热锅,放入葱姜爆香后,加火腿丁子爆炒,点几滴酱油,少量白糖,炒匀,再放入黄瓜丁和辣椒丁,稍稍翻炒,加入少量细盐,点几滴香油,出锅。

一盘黄瓜炒火腿就做好了。只不过,因为加了两只红辣椒,不但菜的­色­彩丰富漂亮了许多,就连味道也浓郁起来。还好,只是鲜辣椒,翻炒的时间又短,不至于呛人,不然,在这种没有抽油机,没有排气扇的封闭厨房里炒辣椒,那罪可够受的!

菜盛到盘子里,邱晨就拿了一双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红的辣椒丁子放进嘴里……唔,辣,火辣辣的!

邱晨一边吸着气,一边忍不住地笑逐颜开起来。

从此以后,她不用再为没有辣椒调味而苦恼了!

唔,没有辣椒,她都不爱吃鱼了。今儿中午就先做一道剁椒鱼头!

想着,邱晨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算算时间,琢磨着老何应该早起到鱼塘边转悠了,她也等不及叫人,­干­脆把菜交给大兴家的,自己兴冲冲地出了家门。

...

( 果然,在荷塘边找到了老何,只不过,邱晨一说要做剁椒鱼头用的大鱼,老何就直摇头:“这会儿咱们塘子的鱼可没这么大,充其量也就半斤,差的远呢,不合用!”

邱晨有些傻眼,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个时代养鱼可没有激素饲料,哪能这么快就长大了!

乘兴而来扫兴而归,邱晨仍旧不死心,进了院子还在琢磨这件事。吃早饭的时候,也吃的兴味索然的。这个时代,养鱼的可没几个,大家吃鱼靠的都是从河里湖里打上来的天然生长的鱼类,清水镇周边,只有这一条清水溪,离得大湖大河都远,平日里难得见一回大鱼。倒是听说杨家铺子那边挨着一大片南沼湖,那边估计倒是能够买到大鱼。

罢了,罢了,且忍几天,吃过饭先把剁椒做出来,等去了杨家铺子,亲手给家人做一回剁椒鱼头……鱼身子也能片成片,做成沸腾鱼,或者水煮鱼……

也就在邱晨胡乱寻思着吃过早饭的功夫,青杏和玉凤已经将二十几个红辣椒穿成了两串,下边打了个非常漂亮的如意结,还有长长地穗儿。邱晨拎在手里看了看,很是满意。连声赞了,就让青杏和玉凤下去吃饭去了。

看到这两串红辣椒,邱晨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转眼看到桌子上的其他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单单自己炒的那盘黄瓜炒火腿没大动样儿,不由疑惑地道:“这盘菜不好吃么,你们怎么都不吃?”

刘氏笑着道:“你天天忙得,吃个早饭都不知想啥,刚刚满儿看着那红红的东西好看,尝了一口,差点儿给辣哭了,这是什么菜?我也尝了一口,这么呛的味儿,可怎么吃?”

邱晨讪笑着夹了一块火腿丁儿放进刘氏碗里:“娘,你避开那个红­色­的,只吃火腿和黄瓜,哦,您尝着辣,就喝口粥压一压。这个东西燥湿,吃了之后,可以避免暑湿侵袭。”

说着,自己挑了几块辣椒丁儿放进碗里,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自我反省。她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咋就忘了,刚开始接触辣椒的人,只怕都不习惯……还好,她没有冒然去娘家显摆什么剁椒鱼头、沸腾鱼,若是到时候,弄出红呼呼几个菜来,谁也吃不了,那才叫一个丢人现眼咧!

算了,这辣椒在家人习惯之前,还是自己一个人独享吧!

一早上火烧火燎的心,一下子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嗤的一声,就熄火了!

倒是俊文吃了一口,笑道:“姑姑,这还是那回秦义大哥他们来的时候吃过的东西吧?”

邱晨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觑了林旭一眼,正好林旭也朝她看过来,叔嫂俩不约而同地就秦铮的身份保持了沉默。倒是俊书也要吃两口捧捧场,却被邱晨拦住了。

这辣椒吃了可是上火,俊书的伤还没好透之前,什么刺激­性­食物,她也不敢让他吃!

正好,今年的辣椒种的也不多,还要留种子,邱晨在一次尝试被泼了冷水之后,也就不再乱激动了,仅把这一次剩下的辣椒剁成了剁椒,封在一只小坛子里。其他的就任其在植株上生长,熟透,再采下来晒­干­好了。

吃过早饭,兰英拿了食材单子去镇上买菜,邱晨笑眯眯地让赶车的顺子带了那只檀木盒子,送去了回春堂,就说是给廖文清送来的瓜和葡萄的回礼。

然后,邱晨就开始通知那些报了名应聘的人,从这日开始过来选人。

当天,一百多个人,经过邱晨的初选,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就筛掉了三分之一。

第二天,剩下的六十个人又来,邱晨让他们各自都去东院上工。她也不给他们分派活计,只让他们看着哪里能Сhā上手,就在那里­干­活,结果,有的在刘占祥那边得了个过筛的活儿,也有的得了推磨的活儿,也有的去炒药的那边帮着烧火,还有的去分装罗布麻的那边帮着递袋子,剩下的这边儿Сhā不上手,就去拿了扫帚打扫卫生,有的拿了铁锹去铲垃圾,也有两个,­干­脆提了水桶和扁担去了河边挑水,还有两个去劈柴禾……

没找上活儿的毫无意外地被剔除了,抢着去炒药、粉碎那边­干­活的,也意外地被剔除到了制皂工作的外围。比如包装,切割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只剩下十六个,打扫卫生、劈柴、挑水的,被邱晨定下成了第一批制皂的工人。

最后,留下来的人一共二十九个,十六个人成了制皂车间的工人,暂定工钱每月五百文;十三个是小工,暂定工钱是四百文,分到制皂、粉碎、分装几道工序上。

玉香和秀儿专管着做饭。兰英统管后勤食材的采买存放,人员衣料、福利等发放,还有木柴等辅料的采购保管。成了工坊这边独立的后勤统管。

青山家的分了三个小工过去,做搬运、揉捻、晾晒的工作。泉哥儿也被调到罗布麻炒制这边儿,只不过,泉哥儿在疗伤药那边有药物需要他炒制的时候,就不参与罗布麻的分装,只不过,疗伤药每个月出一批货,需要泉哥儿炒制药物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三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就都在罗布麻这边了。

大壮除了炒制一味药料外,还要旋制药丸。因为邱晨不再参与生产,俊文也被送去学堂全日制上学,大壮一个人旋制药丸的时间就比较长了,加上炒药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就做疗伤药的分装和混合;林子炒一味药料,大约用两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则负责肥皂的包装工序,带着三个小工;成子负责两位炒炭药料的炒制,剩下的时间统管着制皂的加工。刘占祥仍旧负责疗伤药药料的粉碎,也分了三个人给他;二魁则负责了肥皂的倒模和整形,分给他两个人。

而制皂的关键配料步骤,邱晨则教给了杨树猛,由他负责提料,配料,做初步反应之后,交给成子,然后由成子带领十六个制皂工人,完成加热、搅拌的几个步骤,最后倾入模具之中。再往下的工序就交给了二魁,再往下又有林子带人接手最后的包装。

最后,制作完成并包装好的肥皂成品,再转回来交给杨树猛入库。

为了管好提料和入库工作,邱晨这几天督着杨树猛学着阿拉伯数字计数和简单的运算。杨树猛脑子本来就不笨,又是眼前的工作逼着,竟也学的飞快,没几天竟也能把出入库的账目记得有模有样了。

肥皂制作起来,出货速度很快。

制皂作坊是七月初十投产的,当天就生产出了玫瑰皂一百块,做出来的玫瑰皂呈艳艳的海棠红,用的是玫瑰花图案的模具倒模成型,和满儿的巴掌心大小的香皂,包在极淡的粉­色­茧纸中,外边是­精­巧的花型相同的紫铜盒子,盒盖上同样攒着­精­致的玫瑰花图案。

七月十一这天一早,邱晨叮嘱了林旭、兰英、大兴照管着家里,青山家的照管着罗布麻的加工生产,成子统管着制皂生产;刘占祥、林子、大壮等人各自分管着自己的一部分工作。

邱晨带着福儿、满儿,刘氏、杨家兄弟加上俊文兄弟四个,赶了四辆马车,三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了一筐甜瓜一筐葡萄,各种给杨家铺子带的礼品,还有刚刚制 ...

(造好的一百盒香皂,从刘家岙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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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为这制皂坊子招工,培训忙忙碌碌的时候,廖文清却正在盯着两串红红的辣椒,不知是欢喜还是怎样的情绪,一会儿觉得这两串辣椒意义非凡,一会儿又觉得两串辣椒就是对他的调侃,调侃他吃辣椒不行,喝酒也不行……

没药和­乳­香两个小厮站在门外垂手候着,听到自家公子又一次叹了口气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继续垂手做木头人。

林娘子把公子抛下去了北边,公子魔魔障障地回来后,好不容易醒了神,就一直郁郁的,哪怕见人仍旧笑容满面,谈笑风生,但两个小厮却能看出自家公子眼底的不同,只要一离了人眼前,自家公子的脸上就没带过一丝笑意思,却也不是恼怒,只是郁郁着,连脾气都不发。

过了几日,自家公子开始发脾气了,却是在每每询问北方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后。之后,公子询问消息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最后几乎是一天一问……每每打听不到消息,总会大发一顿脾气,然后颓然坐下去。

终于,公子接了消息,说林娘子开始返程了,公子脸上的颓然抑郁之­色­一下子不见了,只每天焦躁着盼望着……

好不容易盼着花大价钱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林娘子就要到了时,他们家公子先是兴奋地满脸喜­色­,重重地赏了那个探子,转回来吩咐准备最好的接风酒宴……

可就在吩咐了接风酒宴之后,他们家公子突然颓然失去了兴致,摆摆手,竟不再等在清水镇,转身上车吩咐回了府城。到了府城却也只在云家客栈里住了一晚,和云二公子喝了一晚上酒,连会廖府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又转回了清水镇。

车子过了安平县、过了程家店、过了清水镇,眼看着就要到刘家岙了,他们家公子却突然改了注意,就那么站在雾霭岚岚的暮­色­中,眺望着那只能看清大致轮廓的小山村,看着那山坡上隐约的一个青砖院落……一直到深夜。

才在他们两个的一再劝说中上了车,连夜回了县上。碰巧,他们回到县上,廖家西行的商队恰好也返了回来,商队管事统共带回了两车甜瓜和葡萄,自家公子就都要了。一口气让人装了一车,这才让把剩下的一车分成两份,送进府城,分别送去云家和廖府……

满满一车甜瓜葡萄,换了一盒子要好看不好看,要好吃……也实在没几个人敢吃的东西回来,他们家公子却又和魔障了似的,捧着不撒手了,却偏偏不是单单的欢喜,时而笑笑,时而叹息,竟是看着比魔障了的时候更让人心酸多少倍去。

偏偏,知道公子心思的连个小厮,谁也不敢开口劝慰。因为,他们的话劝了也很无力很苍白。因为,公子和那林家娘子之间就有一个死结--廖老夫人。

如今,自家公子因为和老夫人怄气,连家都不回了。廖老夫人则气得天天吃药,也不见起­色­。

这娘儿俩,竟这么顶起牛来,谁也没个服软处,唉,真真是让旁人急得要死,偏偏没谁说得上话!

就在­乳­香没药忧心忡忡又无计可施之际,云济琛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

­乳­香没药连忙上前见礼,被满脸喜­色­地云济琛抬手打发起来:“你们家三公子呢?我这到了门上,那门子咋地连报都不报进来?让我说,你们府上的这人来送往的,门上的人可轻忽不得,不行就换人……”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屋里就走。

­乳­香和没药飞快地对视一眼,没药疾步跟上去,压低了声音对云二公子道:“二爷,那啥,我们家公子不太方便见客……”

云济琛脚步一顿,转身一脚就踢在没药的ρi股上,把个没药踢出去几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那云济琛一股火气出不来,指着没药­乳­香骂道:“刚说了门子上的不懂规矩,你们两个贴身的也不懂规矩?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那得看是谁,难道二爷我过来,也算是客?爷从府城大老远地跑过来,你们两个王八犊子居然说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他做啥了?病了?伤了?他么的,他就是病了也得给我爬起来!就是伤了,没死就得给我站起来……没个眉眼高低的王八犊子,滚!”

说完,云济琛一撩衣摆,抬脚冲进屋里去了。

被踢了一脚的没药揉着ρi股,哭咧咧地看着­乳­香,两个人没奈何地还是紧跟着进了屋子。不管挨骂挨打,他们两个都得进去伺候不是!

­乳­香和没药两人紧跟着云济琛进了屋,一进屋门,就见云济琛正用手指点着廖文清骂开了:“你说你这个熊包样儿,你他么躲在这里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你在这里为伊消得人憔悴,不吃不喝,发痴发傻,有谁知道?人家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多欢喜多舒心……你他么这个傻货,你这么装疯卖傻的做啥?有个屁用?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了?你有本事,就去证明给人看看,让人看到你的心思,让人看到你的念想……哪怕剖了心出来,也得让人看到才有用啊?你自己个儿憋屈在这里有个屁用啊?特么的,你真是气死了……”

骂的不解恨了,转身指着跟进来的­乳­香没药道:“你们俩,赶紧过来,给你们公子沐浴更衣,换身鲜亮点儿的衣裳!”

好几天闷着不说话的廖文清突然开口:“行远兄,你莫要骂了,我哪也不去,我没心思……”

“你,你个混账东西……”云济琛气得脑门上的青筋蹦起老高,瞪着眼睛运了半天气,终于还是强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劝慰道,“你个混账东西,你咋就不想想,你这样根本于事无补。你这样闷着,是你们家老太太能够知道,同意你们的婚事,还是那女子能知道,答应嫁给你?你两边儿没一边儿,只在这里自己个儿钻牛角尖有啥用?你有这本事闹,就回家去闹,去你们家老夫人眼前去闹,闹得她看不下去了,自然就同意了……就这么点儿事儿,还用得着我教你?真不知道,你那狐狸老三的名号是咋来的,就你这样儿,哪有一点狐狸的样子,真是蠢得比诸都不如!”

廖文清却不气不火,只苦笑连连道:“行远兄,我娘都被我气病了,我再去她老人家面前闹,万一气出个好歹了,我就是娶了那女子,这心里也过不去……”

云济琛一股火气又冲上来,点着廖文清的鼻尖儿道:“你说你娘病了,你就真信了?病了这许多日子,不也没事儿……女人最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云济琛终于记起自己说的是廖文清的母亲,如此说终是有些不尊敬,只好恨恨地瞪着廖文清住了口。

廖文清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生病,更多的是在逼迫他让步,逼迫他答应不娶林娘子……可是,他不忍心让母亲生病,甚或气出个好歹来;却也实在放不下林娘子……他每回想到,若是依了母亲的意思,提出纳妾之意,只怕从此后,林娘子就从此断了和他的所有往来,他就心疼的如同刀割!

就在云济琛也要一筹莫展的时候,外边又蹬蹬蹬进来一个人。

屋里四人,除了廖文清都应声 ...

(往门口看去,就见清水镇回春堂的陈掌柜捧着一个盒子,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少东家,少东家,林娘子送来……”

林娘子仿佛一剂强效兴奋剂,让廖文清灰败的脸­色­眨眼间光彩焕发起来,他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竟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等陈掌柜的说完,揪一把将他手里的盒子抢到了手中,然后坐回来,把盒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打开盒盖的时候,他还忐忑着,只怕又是类似两串辣椒的不明所以的物件。

只是打开盒盖,看到盒子中的两只青瓷小瓶子,廖文清就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似乎颇感失望……却还是伸手捏起一只小瓷瓶子,同时抬眼向陈掌柜看过去。

陈掌柜的下意识地往云二公子这边看了一眼,廖文清摆摆手道:“说吧,云二公子不是外人!”

陈掌柜对云二公子笑着拱手致了歉意,这才回廖文清的问话:“回少东家,这是林娘子今日早上送到咱们分号的,说是刚刚配制出来的,用以治疗中暑、湿热腹泻、呕吐烦闷等症状的药水儿……另一种,是治疗秋燥咳嗽的药膏子,说是润燥止咳效果最好。两种药,都附了药方子和炼制方子,就在盒子里。”

廖文清大喜,把盒子放在桌上,拿起两只小瓶子看了两遍,最后把瓶子放下,拿起盒子底部的两张薄纸出来,展开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终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一下子站起身来,笑道:“有了这两张方子,咱们回春堂的生意又能上增加上至少两层了!”

陈掌柜也跟着欢喜,又补充道:“林娘子还说,原本她还想着多琢磨几个暑天用的药物来着,可去了一趟北边儿,好几种药这会儿拿出来也没用了,就这治疗暑湿腹泻的赶紧做出来,倒还能用上。倒是这秋燥咳嗽的方子,正当时,现在细细地准备起来,到时候,过了长夏,正好得用!”

陈掌柜顿了顿,又接着道:“林娘子又说了,她回娘家一趟,两三天就回来,届时再想两个深秋初冬用的方子出来……让少东家先紧着这张治腹泻的方子做出来,挣钱不说,也能救治不少人的­性­命!”

廖文清脸上的喜­色­,却渐渐退了去,脸­色­比刚刚独处的时候更是灰败了一层,他盯着陈掌柜道:“林娘子把药方子交给你,就没要个契书什么的?”

陈掌柜觑着少东家的脸­色­,心中也在合计着,道:“林娘子说了,咱们两家都是熟人了,她信得过咱们,她赶着回娘家,等不得公子来签契书了,就让公子签好了,给她送过去,或者­干­脆等她从娘家回来,再和公子见面签契!”

云济琛Сhā话道:“那林娘子说没说回娘家做什么去?就她一个人,还是带了其他人?”

陈掌柜这回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林娘子口风挺严,没说回娘家为了何事。只是小的看着,林家出动了四辆车,老老少少不少人,好像杨家老夫人,杨家两位兄弟、几个侄子,还有林娘子的一双儿女都带上了……那啥,我看着林娘子脸­色­很好,不像是有人生病啥的……”

云济琛转眼看向廖文清,廖文清也正好看过来,云济琛一笑道:“怎样,我陪你去趟杨家铺子?你不正好要那边的南沼湖么?……若是无事,就当是去游一回南沼湖了。”

见廖文清还在犹豫,云济琛恨恨道:“你……”想要骂的话没出口,云济琛终究估计陈掌柜在场,不好太下廖文清的面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道:“看样子,这林家娘子全家出动,肯定是娘家有事儿,你不正好借机去见见人家父母……再说了,人家刚刚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你,人情往来上,就是她回娘家无事,你家在安阳,得知她回了娘家去看望一下,也合情合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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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能赶上十二点前上传,就到了这个点儿更新……

终于知道为啥减肥减不下来了……经常食言的人,就……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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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心静如水】新文《先上后爱,首长你好坏》

这就是一个二妞闪了个高档大气上档次的大人物,先婚后爱越来越爱的故事。

她叫郝贝,从小到大就是个倒霉催的二货,就连手中的婚检报告也跟她过不去,再过一天这婚检报告就作废不能用了。

还好有个跟她一样单着的男人,她搭讪:“嗨,你也来结婚呀?”

男人点头没搭话。郝贝讪笑:“好巧,我也是。”深吸口气,决定要做件高档大气上档次的事。

“你看我们排到101号,百里挑一,要不我俩凑合下…”

男人凝视她半晌:“凑合下?”

于是,一人一红本,证是扯了,转眼新郎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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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孝女回来了

( 第一百三十章不孝女回来了

邱晨坐在驶出安阳府门,驶向杨家铺子的的马车上,身边是倚着靠垫闭眼休息的刘氏,孩子们安阳府之前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正­精­神着,都挤到车辕上,挨着赶车的杨树勇叽叽喳喳着,询问着这是哪儿,那边的大屋子又是做什么的……

邱晨没有心思听孩子们的童言稚语,也没去打量车外的风景,脑子里只在过着刚刚从云济琛那里听到的消息。『』

镇北将军秦铮在她离开之后就班师回京,却听到有消息说,原戎人部族的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在军营中逃脱,逃过了­阴­山,投奔了与戎人关系亲密的奚人。据说,一路逃,那两位还一路收拢了许多散落的戎人,到达­阴­山的时候,已经足有五六万人。而且,秦将军在发现戎人王子和公主逃脱之后,还亲自带兵追击,却没能追上,反而遭遇了漫天云的半路阻截,折损兵力虽然并不多,但秦将军却中了漫天云队伍中的一支重箭,伤到了左肩。据说,那一箭极险,再偏下三指,既是心口!

云济琛感叹,“功亏一篑!只怕秦将军这一场仗打下来,刚刚好能落个功过相抵就不错了。何况,秦将军还受此重伤,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以后只怕……再难上战场了!”

另外,云济琛还意味深远地叮嘱邱晨,之后一段时间一定要自己小心,万一有事,立刻派人来安阳府寻他。

说起那戎人的王子和公主,邱晨就莫名地联想到了那晚在中军大营嗅到的马厩气味……据说,那些战俘就是被关押在后营,打理马匹牛羊,夏日暑热,长时间不能清洗,又天天与牛羊骡马居在一起,也难怪有那么浓郁的马厩气味。

只不过,这些毕竟离她太远,秦铮若是获罪或者解职,对她能够造成的最大影响,不过就是疗伤药的军供单子没了。其他的罗布麻、制皂,她仍旧继续可以售卖。另外,藿香正气水和川贝枇杷膏做出来之后,利润也绝对少不了。她还整理了橘红丸、银翘解毒丸等几种价格低廉的常用药物,准备与回春堂合作,生意进益这块倒是不用发愁。

至于云济琛暗暗提醒她注意的,邱晨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个同知公子了。

其他人……邱晨细细琢磨了一番,倒是没和什么人结下仇怨,就是刘炳善一家因为田地生的嫌隙,也没有大矛盾。就是那刘炳善一家有心为难她,林家如今早已经在刘家岙站稳脚跟,刘家岙差不多五分之三强的人家都有人在林家上工……她才不信,那些人只不过占了同一个姓氏,就能不为自己丰厚的收入、渐渐宽裕起来的日子打算,反而没有丝毫好处地上赶着去帮刘家出头。

思虑了一番,邱晨渐渐定下心来。恰听到刘氏扬声询问前头的杨树勇:“到哪里了?”

邱晨连忙睁开眼,就见刘氏正探着身子,撩着车帘子跟车辕上的杨树勇说话。通往乡间的土路路况并不好,坑洼不平,还不时有一两个小泥塘子,让车子一阵阵颠簸的厉害。刘氏因为探着身子去掀车门帘,整个上身都前倾出去,随着车子晃动颠簸着,看着极不稳当。

邱晨连忙起身,跪行两步上前,一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手扶住了车门框,笑着宽慰刘氏道:“娘,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让大哥停了车子,我扶你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被女儿扶住,刘氏也就借力往前挪了挪,靠在车厢的门框上,吸着气,慢慢伸开盘着的腿,强笑道:“不碍事,就是腿坐麻了。天­色­眼看就晚了,再在路上耽搁,日头落下去之前,咱们就到不了家了。”

邱晨拿了靠垫放在刘氏背后,让她靠稳当了,又俯身慢慢地帮着刘氏揉捏拍打着双腿,以促进因血液流动不畅造成的僵麻缓解。

“娘,不怕呢,咱们四辆大车,十来口人,车上又带了灯笼,黑了天也不耽误走路。您觉得不舒服,咱们尽能够停下来歇歇的。”

“没事,那就那么娇贵了!”刘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细心周到的服侍着,一边道,“我每日出门坐你爹你哥哥的大板子车,也不是这样?如今做了舒舒坦坦的棚子车。『』这又是草苫子又是厚褥子的铺的这么厚实,不比那大板子车舒坦多了,哪里就能用着那么小心了!”

说着,刘氏眼神微微迷茫着,回忆起过去的事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那年,我怀着你二哥,都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你爹揽了个大活儿,要跟着车队去一趟山东,来回要二十多天,把我和你大哥放家里不放心,就把我们娘俩连夜送去你姥娘家……唉,当时年轻不知轻重,这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惊,要是一不注意,可不就把你二哥伤损了……”

邱晨轻轻地给刘氏捋着腿,微笑着倾听着老人讲古,车辕上的杨树勇听到了,笑着劝道:“娘,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咋又想起来了。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您老就好好养老,别光想那些烦难事儿……”

刘氏也抿着头发笑,一边对邱晨小声道:“我一说这些老事儿,你大哥二哥就不让我说……我知道,他们是嫌我了絮叨了……”

邱晨看着这会儿和小孩子一样告小状的刘氏,不由也跟着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道:“娘,你以后有啥话就跟我说,我就乐意听你说这些……”

刘氏极满意地绽开一脸的笑来,连连点着头。

杨树勇坐在车辕上,一边应付着孩子们的永不知疲倦的询问,一边儿分出一只耳朵听着车厢里母女俩的私语,忍不住也摇着头笑了。

一路磕磕颠颠地,天­色­渐渐朦胧下来的时候,邱晨一行四辆马车,才相跟着驶进了一个村子里。

杨家铺子虽说离刘家岙只有百十里,环境却差别巨大。这边与刘家岙的山峰巍峨不同,基本上一眼望去都是一马平川的,有那么一两个小丘,也和小土包差不多,坡度缓和,也基本不妨碍耕作。加之杨家铺子往西南不到二十里就是集水县,往东南二十多里就是安阳府,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是以,还没到杨家,仅从村落的房舍上也能看出来,这边的百姓要比刘家岙那边富裕的多。

车子从村子东头进了村,一路行着,早已经跳下马车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路和村子里晚归的或者早吃过晚饭出来乘凉的人们高声打着招呼,问候着。

刘氏也打起了车帘子,坐在车厢门口,一手一个搂着阿福阿满,笑容满面地跟人说着话。

邱晨在刘家岙出入总会经过这么一番相送或者相迎,也早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她对这边的人根本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喊什么叫什么,只好保持温婉状坐在车厢里,听到刘氏一提到海棠,她就应景地笑笑。好在,更多的时候,刘氏不怎么理会她这个闺女,反而把阿福阿满一双孩子献宝般向村人一一介绍着,也正好替邱晨分担了不少。

害怕刘氏不高兴或者疑心,邱晨抽了个空子悄声对刘氏道:“我也大都不记得了,有些看着面熟,却想不起该叫啥了……”

刘氏心情很好地拍拍她,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如今… ...

(…话少些反而不错!”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暗中却汗了一把,没想到新寡的身份还有这么一份妙用!

杨家的宅子位于村子中间偏西北的位置,车队几乎穿过整个杨家铺子,才在一座规制不小,却明显陈旧了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未等车子停稳,从周围的院落里就奔出五六个小子来,坐在第二辆车上的俊言俊章就扯着嗓门和那些小子们招呼起来。

刘氏眼神热切地把着车门,往外看,邱晨赶紧上前扶着她,以免停车突然地晃动把老太太磕着碰着。

“娘,您慢着些,等车子停稳了再动。”

“嗯,嗯……”刘氏一边有些敷衍地答应着,一边继续忘车下张望着,邱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不由心生愧疚。

刘氏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对于几十年习惯了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她来说,这些日子一定很想家吧?也一定很挂牵家里的老伴儿和最小的孙子俊礼。她却自以为让老太太有人服侍,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就是对她的孝顺了……或许在老人心里,这些好吃好穿,好房子住着,还有丫头伺候着的生活,远不如自己家里舒坦,安心。

杨树勇终于拉着马儿把车停稳当了,下了车闸,然后伸手先把阿福阿满抱下车,又拿了凳子放在车下,这才朝车厢里招呼:“娘,妹妹,咱到家了,下车吧!”

邱晨答应着,扶着刘氏颤巍巍地出了车厢,母女俩长途坐车腿脚都有些酸麻,邱晨就格外地小心着,扶着刘氏到了车辕上,又看着车下的杨树勇伸手扶住了刘氏,这才放开扶着车厢的手,慢慢地在后边照应着刘氏,慢慢地下了车。

“爷爷,爷爷……”

“娘……”

“­奶­­奶­,­奶­­奶­……”

邱晨刚刚下了马车,赶紧接手扶着刘氏,还没等稳住神呢,就听得一通大呼小叫,各人叫着各人最挂念的亲人,加上小孩子们的飞奔出入,还有大人们的应答声,邻里们闻声出来的招呼声、说话声,热闹喧哗,乱纷纷响成一团,让邱晨有些目不暇接,也有些分不清哪个哪个……她有些晕头转向了。

一个三四岁,和阿福差不多的小子飞奔出来,小炮弹一样朝着刘氏冲过来,张着手臂就搂住了刘氏的腿,仰着脸一脸热切地叫:“­奶­­奶­,你怎么去那么多天?你怎么不回来了……”

邱晨低头看着皮肤黑黑,微胖,虎头虎脑的小子,忍不住笑道:“这是俊礼吧?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刘氏连声答应着,邱晨松开刘氏的胳膊,蹲下去,伸手抱起黑小子,亲了亲俊礼的脸,扭头对刘氏道:“嗬,这小子还挺沉,比福儿结实!”

说完,回头瞅着懵懵懂懂的小子笑着问:“俊礼,我是姑姑啊,不认识姑姑了?”

刘氏站在旁边笑着帮腔:“傻小子,总吵着闹着要去姑姑家,怎么见了姑姑不知道叫人了?”

俊礼这才转回脸来,趔着身子,眨巴着眼睛好像做了一番确认似的,终于怯怯地叫了声:“姑姑……”本来听皮实的孩子,也在叫出这声姑姑后,红了脸蛋儿。

邱晨欢喜地应着,又亲了亲俊礼,这才将俊礼小小子放在地上,招呼着阿福阿满过来,给三个最小的孩子介绍:“俊礼,这是姑姑家的福儿哥哥和满儿妹妹,他们刚刚来不熟悉,你带着他们进去好不好?”

俊礼大概是第一次被赋予如此重大的任务,小小的孩子也流露出一股骄傲之情来,挺着小胸脯用力地点点头,伸手去拉阿满的小手,阿福则笑着主动拉起俊礼的小手,三个小不点儿,手牵手地往大门去了。

“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邱晨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大嫂周氏在围裙上擦着手,脚步匆忙地迎了出来。

邱晨连忙叫了声大嫂。周氏笑着应了声,却没顾上和邱晨说话,弯腰将阿满抱在了怀里,又伸手牵着阿福,眨眼就把俊礼小子的重大任务给抢了。

邱晨扶着刘氏往里走,一边招呼周氏:“大嫂,放下他们,让他们自己走。”

阿福也趁机道:“大舅妈,我们跟着俊礼弟弟就好。”

阿满也趁机帮腔:“嗯,跟弟弟。”

周氏大笑,拨了拨阿满的小辫子道:“你可不是叫弟弟,你要叫俊礼哥哥,叫五哥也成!”

阿满骨碌着大眼睛,嘟着小嘴儿一脸的不情愿。原本以为自己也终于有了个弟弟了……没想到,还是个哥哥……哼!

“海棠……娘!”紧跟着又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年纪稍稍年轻一些的­妇­人来,皮肤比周氏略白,五官也更清秀些,一脸的笑意的。

俊礼看见连忙叫:“娘!”

邱晨就跟着叫:“二嫂!”

“嗳,嗳,大嫂,咱们别在门口了,进屋说话吧,爹在屋里等着,再不进去就着急了。”杨家二嫂娘家姓赵,这一露面就显出比周氏更为­干­练周到的一面来。

周氏连忙笑着道:“嗳,可不是,我一见咱娘和咱妹妹,就欢喜糊涂了。”

俊礼看着自家娘亲、­奶­­奶­都往院子里走,他也继续承担起小主人的任务,带着阿福阿满首先进了门。

邱晨扶着刘氏,跟着周氏和赵氏进了门,就看到外边明显陈旧的院落,院子里倒是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用心,院子中间蓊郁着两棵极粗的大树,夜­色­浓上来,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却能感受到粗大树木带出来的历史厚重和沧桑感,让这个显得陈旧的院落,也多了一份沉积的韵味。这一点,就比林家新起的房子空落落的院子好很多。

她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屋新树小画不古。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看到杨家院子里这两株高大粗壮蓊郁成荫的大树,却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一行人径直穿过院子,走进五间正房的堂屋。

杨家的房子比较讲究,堂屋中并没有盘灶头,正对着屋门悬着一幅字画中堂,案几上摆着两只瓷瓶,前边布置着方桌和两把圆椅。就在左手圆椅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看见邱晨母女和两个嫂嫂进门,老者激动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微微一晃,连忙扶住了桌角。

“海棠……”老者须发皆白,目光殷殷地看在邱晨脸上、身上细细打量着,颤着声音唤出小女儿的名字。

这样的老父亲,是怎么牵挂最宠爱的女儿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小女儿远嫁到那样一户人家,又是怎样在心里暗暗愧疚的。在得知女婿死在边关,女儿丧夫新寡后,又是怎样的痛心不已……

邱晨心脏颤了颤,喉头禁不住一哽,叫了声:“爹爹……”

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刘氏的手臂,上前两步,跪在了老者的身前:“爹,不孝女回来了……”

“唉,傻孩子,快起来,傻孩子啊……”海棠爹佝偻着身子,一双粗糙的大手抚在邱晨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语不成声,泪水早就糊了一双老眼。

邱晨也不自觉地就扶住了老者的腿,就像俊书搂住 ...

(刘氏的腿一样,只不过,她是垂着头,将头顶抵在老者的身上,泣不成声……

“妹妹,你这是,唉,你快别哭了……”周氏焦急地劝慰着。

赵氏也在另一边扶住了邱晨的胳膊,劝说着:“海棠妹妹,你别哭了,你哭把咱爹娘都带哭了……咱爹的腿站不长啊……”

邱晨一听这话,算是入了耳,连忙抬手蹭去了脸上的泪水。

周氏、赵氏趁着这个空当,把海棠爹杨连成老汉扶着坐回了椅子上。

邱晨这会儿也擦了泪水,看着老父亲坐好了,她膝行一步,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爹!让您跟着­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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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娘家人(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一章娘家人

看到女儿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老人之前的种种担忧、愧疚都散了一些,满脸欢喜老泪纵横的,说不出其他话,只连连说:“好,好,回来就好……”

阿福阿满一看到娘亲更亲哭了,就顾不上和俊礼玩了,连忙挤到娘亲身后,一边一个扯着娘亲的衣角,神­色­惴惴着,懵懂着,也都含了一包泪,嘟着小嘴儿挨在娘亲身上。ww

杨连生老爷子见到女儿,被赶进来的杨树勇、杨树猛扶着劝慰着渐渐擦了泪,稍稍平静下来。邱晨也被周氏赵氏扶着站起来。

杨老爷子擦了泪,一转眼就看到了邱晨身边的两个孩子,心头一疼,却仍旧笑容满面道:“这是福儿跟满儿吧?来,过来,让姥爷好好看看!”

邱晨连忙笑应着,拉着阿福阿满,笑着道:“这是你们姥爷,是娘亲的爹爹,快叫姥爷!给姥爷行礼!”

阿福沉静,阿满活泼,兄妹俩­性­格不同,却都懂事听话,又上了一些日子的学堂,礼节上也不含糊。

乖乖地顺着娘亲的话,一起站在邱晨身前,一个长揖及地,一个屈膝福身,然后,双双跪在杨老爷子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被杨树猛、杨树勇笑哈哈地抱了起来,送到杨老爷子怀里,让杨老爷子欢欢喜喜地亲近了一阵子。杨老爷子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牌子递给阿福,摸出一只小银镯子来递给阿满,阿福阿满接了,又磕头谢礼,被杨老爷子一把拉住了。

之前,他对这两个孩子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芥蒂,但见了孩子这么乖巧,这么懂事,因林升引起的那一点点不舒服早就散光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欢喜。

邱晨和两个孩子见过杨老爷子之后,杨树勇杨树猛又带着俊文四个孩子过来,给杨老爷子磕了头。

特别是杨树猛和俊书,之前远行没有像老爷子说过,但如今安然回来了,就不再隐瞒了,略略地说了几句,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欢喜,随即就招呼着儿媳­妇­安排晚饭。

考虑到杨家房子紧张,邱晨这一趟来杨家没有带其他人,连青杏和玉凤都没带。

一说安排晚饭,她就想站起来帮忙,却被杨老爷子抬手止住:“让你娘和俩嫂子张罗忙乎去,你且安心坐着,和我说说你那边的事儿。”

老人发话,邱晨也不好违拗,只好叫了俊文进来,让他去把他们从安阳府买回来的熟食卤菜拿出来,这才重新在炕沿上坐了,和炕上的杨老爷子挑着能说的,从病好了之后,采药卖药,收罗布麻,之后又学着看药书,得了几个方子……一件事一件事,一层一层地说过来,杨老爷子默默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应一声。

说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邱晨就把林家的情况介绍了个大概,杨老爷子沉默着亲手给邱晨续了杯茶,推到邱晨跟前,看着这个曾经最让他宠爱,也曾经最让他挂念的闺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苦了你了……”

邱晨笑笑,没有说什么。

显然,杨老爷子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眨了眨眼,脸上的感叹沉重一下子散开来,展开一脸的安慰的笑,道:“好在,你这闺女熬过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我也就放心了!”

邱晨点了点头,起身过去,拿着手帕子给老爷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就势依着杨老爷子道:“爹,你和娘要好好保养身子,以后,让我好好孝顺孝顺你们二老……你们为了我们兄妹也­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也好好地享享福。”

杨老爷子宽慰地拍着邱晨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好,好,我和你娘就等着享福了!”

父女俩说着话,周氏和赵氏带着俊文俊书也端着饭菜布置好了。

进了七月中旬,虽然中午日头仍旧毒辣,但一早一晚气温却已经凉爽了不少,在屋子里吃饭已不觉得闷热。

杨家的饭菜就摆在堂屋中。把中堂处的方桌抬到屋子中间,按了八张椅子凳子。邱晨扶着杨老爷子出了里屋,杨老爷子在上手坐了,邱晨和杨树勇分坐了杨老爷子左右的座位,邱晨往下给阿福阿满按了两张小凳子,杨树猛则坐在杨树勇下手,俊文俊书打横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负责端茶递水,盛碗舀饭之类的。

刘氏带着周氏、赵氏,还有俊言俊章俊礼三个孩子,则在里屋炕上摆了饭菜。

这样的安排也是因着媳­妇­不上桌的习惯,相对的,出嫁后的闺女回娘家却是客人,在有些家里就会安排到大桌子上,当然,也是在家里没有外客的情况下。

众人坐了,邱晨接过俊文递上来的筛酒套壶,这一套筛酒壶分酒壶和外边的套筒组成,使用的时候,在套筒中倒入热水,再把酒壶放进去,就能够起到热酒、保温的作用。『』

在现代,已经没有几个人会把酒热了喝。但邱晨却知道,酒这种东西,本就是大热发散之物,若是冷冷的喝下去,积在心里,不能尽快发散开来,对身体就会产生损害。温热的酒,适量的喝,不但对身体没有坏处,还有一定的舒筋活络的效果。若是加入合适的药物,还可以治疗风湿痹症、老寒腿、脾胃虚寒等不少病症。

是以,邱晨那日去选香皂包装的时候,一看到这一套筛酒套壶就相中了。那个瓷器店里还有一种更为­精­致的筛酒套壶,是一支紫砂酒壶搭配了同等质地的紫砂小炉,那样的炉子­精­致是­精­致,却繁琐的多,若是有人伺候自然更好,但只是老人自己用的方便,还是这种倒热水的套壶适用。

邱晨给杨老爷子倒了一小盅酒递过去,笑着道:“爹,您尝尝这酒,这可是我大哥二哥亲手给您蒸的。”

刚刚邱晨已经跟杨老爷子说了蒸酒的事儿,这会儿一说,杨老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儿,满脸笑容带接了过去,小小的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抬眼看向齐齐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酒够劲儿,就是生硬些,要是再存上些日子,味道醇厚些就更好了!”

杨树勇兄妹仨自然是连连点头应着,杨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斜睨着两个满脸笑意的儿子道:“这就是你们哥俩蒸的,酒里的药是你妹妹配的吧?哼,你们俩还是当哥哥的!”

杨树勇和杨树猛连忙站起身,躬身认错,杨老爷子这才摆手放过这哥俩,继续吃起饭来。

吃过饭,周氏和赵氏收拾碗筷,邱晨兄妹陪着杨家二老上炕说话,孩子们也都跟着进来,一间屋子炕上炕下,挤得满满登登的。

刚刚下车的时候,一家人都只顾着相见说话,也没顾得上安置带来的东西。这会儿,杨树勇和杨树猛就带着俊文俊书把邱晨带来的东西,都搬了进来,直接送进正屋东厢的套间里。

邱晨和刘氏进了东套间,母女俩商量着,从一堆东西里扒拉出六匹厚茧绸六匹细棉布,还有两只木刻雕花匣子,分成两堆,又拿了两匹厚茧绸和两匹细棉布添在其中一堆上。

正要拿出来,就听得屋外人声喧哗,邻里知道刘氏回 ...

(来,过来串门了。

刘氏看了看邱晨,母女俩就从内套间出来。刘氏和那些婆子媳­妇­们寒暄着说着话,邱晨谁也不认识,就只管跟着刘氏,端端茶递递水的,又盛了一盘子糖块蜜饯送上去,自然又得了一通奉承。

很快,那些人就坐下来和刘氏聊起了家长里短,邱晨觑着空子,招呼了俊文俊书进了内套间,抱了两堆东西,从内套间的外门出去,招呼着周氏、赵氏进了东厢。

东厢的布置与正房想象,家具略整齐些,样式也新,想来是杨树猛娶妻的时候置办的。不过邱晨目光一扫也能看得出来,刘氏屋里的家具虽然陈旧些,却都是木料粗大的板材厚实的,杨树猛这屋里的家具也就落个样子新,木料板材上可就差得多了。

赵氏招呼着人进了他们居住的北里间,邱晨让俊文俊书几个把东西放在炕上,她就把手里的点心交给俊文,让他带着弟弟妹妹找个地方吃点心玩耍去。还嘱咐俊文去正屋盯着些,若是杨老爷子和刘氏有什么吩咐,也不至于每个人应声。

孩子们欢笑着热热闹闹走了,邱晨指着炕上的料子对周氏、赵氏笑道:“这些料子是给两位嫂子做衣裳的,大哥二哥和俊文俊章他们,都在我那边做了,我就不再往家里送了。这几匹是给小俊礼的。这两个匣子里,是给嫂子们的一套头面。我的眼光有限,嫂子们别嫌弃才好!”

周氏、赵氏都是一脸喜­色­的,却难免都推辞着。

周氏道:“你那钱来的也不易,怎么总是花钱这么大手,前些日子,你不是让你大哥捎了料子回来么?我刚做起来还没沾身呢,哪里又缺衣裳了。你快拿回去吧,看看能不能退了……就是不能退掉,你也先放放,说不定别处就用上了。”

赵氏也跟着道:“是啊,海棠,我和大嫂成年不出门的,就在家里地里转,这么好的料子,就是给我们,我们也穿不出好穿来,你还是搁着,看看能计别的用处不!”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咋就不能穿了,做出来也别搁着压箱底,就穿上。”

说的周氏和赵氏都笑起来。周氏心实,拿过那个匣子来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打开了,看着里边做工­精­细的银首饰,笑的一脸灿烂:“还是妹妹的眼光好,这首饰做工成­色­没有不好的。”

说完,却盖上盖子又给邱晨推回来:“妹妹,那衣裳料子嫂子不跟你客气,可这些首饰,还是妹妹自己留着戴吧……你戴不了,就留着给满儿……”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邱晨光溜溜的发髻,眼圈儿禁不住就红了。

邱晨拍拍周氏的手,打住她的话,转了话题问:“你们收罗布麻的事儿还顺妥吧?这会儿一天能收多少?能忙过来不?”

赵氏和周氏对视一眼,赵氏笑着道:“顺妥,顺妥着呢。人家回春堂每十天过来运一次,银钱都是当面结清……大嫂和我也说了,这份子事儿是你的面子,我们收货的时候就格外小心,枯枝烂叶的绝对没有,枝梗子、石头沙子也绝对没有,那回春堂的掌柜的来过两回,只说咱们不愧是一家的,这货­色­上都信得过。他们回去一点儿不用­操­心挑拣晾晒的,直接就能配方子抓药。”

周氏也在旁边连连附和着点头,一脸喜­色­地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我们如今一天能收三百多斤,去了本钱和工钱,咱们家一天就能二十多两银子……”

邱晨目光扫过赵氏,见赵氏神­色­平静同样一脸的喜意,就抬手拍了拍周氏的手,道:“真是不少……这么多货,就两位嫂嫂能忙过来么?”

周氏看看赵氏,两人都笑着点点头,周氏又道:“能,咱爹主动把记账的活儿揽了过去,我和你二嫂就只管着带人炒货晒货……三百多斤货炒完晾­干­不过一百多斤,哪里累到了,你就放心吧!”

姑嫂三人唧唧咯咯地说着话,不时听到院子里脚步声响,就有人招呼着,径直进正屋去了。

这个季节正是个小农闲,农活儿不累,晚上农人们就不那么急着早睡,有的还去街口乘凉,也有的就往热闹的人家凑着说说话儿。

海棠娘家在杨家铺子是个老户,刘氏、周氏和赵氏都是好­性­子,和邻里街坊也都合得来,如今一听说刘氏住闺女家住了一个多月终于回来了,就都上门过来坐坐。于是,北屋就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的,一直热闹到戌末时分,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邱晨和周氏、赵氏听到声音,自然要出来相送,将人送走之后,邱晨也就回了正屋。赵氏和周氏则去烧热水,又给孩子们收拾床铺被褥,为一家人睡觉安置忙乎去了。

杨家是五间正屋,东西分别三间厢房的格局,杨家二老住了正屋东厢,杨树勇和周氏住了正屋西厢,俊文俊书俊言兄弟仨都住在正屋西厢的套间里,杨树猛和赵氏住在东厢房里,夫妻俩住的北间,俊章俊礼之前也一直跟着父母住,西厢是厨房和仓库。是以,邱晨呣子有两个选择,一是在邱晨出嫁前住的东屋套间里,一个就是东厢房的南里间里。

赵氏笑着过来询问邱晨:“妹妹,我把我那边的南屋收拾出来了,你带着孩子去那屋里安置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道:“二嫂,多谢你费心了。可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和咱爹娘多说说话,在咱爹娘炕上挤挤,就不去你那边了。”

赵氏笑着还要说什么,杨树猛挥挥手,瞪眼斥道:“咱妹妹乐意在哪里都依她,你把你晒好的被褥搬到这屋里不就成了!”

赵氏反应极快,立刻笑着一拍手道:“瞧瞧我这笨的不打弯儿的……好,好,我这就去搬!”

周氏相对的要慢上许多,看赵氏匆匆去了,也笑着道:“妹妹和咱爹娘在这屋说话,阿福阿满交给我带着吧!”

邱晨没有答应,而是转眼看向在旁边玩耍的阿福阿满:“你们晚上跟着大舅妈睡好不好?”

阿福看着邱晨不说话,阿满看了看邱晨,从炕上爬起来,挪着小短腿扑进大舅妈的怀里:“满儿跟大舅妈睡。满儿给大舅妈讲故事!”

周氏绽开一脸的喜意,抱着阿满连着亲了几口,就­干­脆不撒手了,对邱晨道:“妹妹,那你跟爹娘说话,我就带着他们兄妹去洗洗睡去了,今儿坐了一天的车,俩孩子想也是累坏了。”

邱晨笑笑,看向阿福,阿福也笑着点点头,起身将小手放进周氏伸着的大手里。俊礼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大嬢嬢,我也跟你一起睡!”

周氏抬手摸了摸俊礼的小脑袋,笑着道:“好,好,你们三个都跟着我去!”

转脸又对刘氏和邱晨道:“瞧这骨­肉­关着就是不一样,这仨小的才多大会儿,就好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杨老爷子和刘氏看着这一幕都是满脸欢喜欣慰,邱晨也笑着看着福儿满儿俊礼跟着周氏去了,阿满拘在周氏怀里就一直没下来,出屋门的时候,小嘴儿就开始嘚吧嘚吧的,哄得周氏的笑声直从西屋里传进来。

刘氏拍拍邱晨的手道:“这小丫头真是个心眼包子,这心眼儿多的,这么多孩子大的小的,就没有 ...

(压的过她的。”

邱晨听着只笑。

很快赵氏把两床晒得喧腾软乎的被褥抱了过来,听说阿福阿满去了西屋,立时笑着将一床被褥又送去了那边。

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

这屋里只剩下杨家嫡亲的一家五口,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把孩子们上学的情况和杨老爷子说了,听说连俊文念书也特别认真,刘老爷子是真的打心里欢喜起来。

他们杨家虽说是赶大车的出身,但祖上也曾小有田产,在海棠曾祖父辈上还中过举人。只是自那以后,杨家家道中落,人才凋零,海棠爹还读过五六年书,到了杨树勇杨树猛以下,就只能顾着营生糊口,无力进学。只是,这读书进学一直却是杨老爷子的一个心愿,看着孙子们日益长大,之前他就每每惭愧遗憾,如今得了女儿的济,孙子们都能够上学堂读书,又听说个顶个很是用功,老爷子自然欢喜非常。

虽然俊文俊书开蒙年龄实在大了些,走科考的路子几乎不再可能,但能够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就是不进学用处也大着呢!

欢欢喜喜地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杨树勇杨树猛这才离开,邱晨端了热水进来,刘氏接了,伺候着杨老爷子洗了手脸又洗了脚,邱晨也去内套间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柔软的细棉衣裤,这才转回来,跟着杨老爷子、刘氏一起,上炕睡觉。

躺下后,母女俩又喁喁地说了半天话,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再一睁开眼,天­色­已经透亮。

邱晨起身,就见炕头已经空了,杨老爷子和刘氏都已经起身出去了。

微微怔了怔,邱晨露出一个微笑,索­性­又舒展地躺着,望着发黄的顶棚,默默地在心里道:海棠,你的爹娘哥嫂侄儿们都很好,我以后也会好好地待承他们,你可以放心了。

也就略躺了片刻,邱晨就也起身下炕。

刘氏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邱晨笑的舒心:“这回真的是睡足了。再睡下去,孩子们都该笑话我了!”

梳洗了,邱晨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短衫一条靛青的裙子穿上,发髻仍旧绾在脑后,却挑了一支点翠银簪子攒上。

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着,又不违自己新寡的身份,又不会太素,让老爷子寿辰觉得丧气。

出门,就看到杨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摆弄一架豆角,穿着一身元白的衫裤,头顶的发髻胡须灰白着,身形清瘦,脸­色­红润,若是不走动,显不出坡脚来,倒颇有一番老而弥坚的意味。

邱晨看着心里欢喜,老爷子身子板儿不错,她也能替海棠多尽几年孝心。或者说,其实她自己对能够拥有一双健康慈祥的父母,两对淳朴厚道的哥嫂也是极为满意的,她自己满意这份浓厚的亲情,也贪恋这份多多少少有些心虚的温暖。

早饭是刘氏一早下厨亲自擀的长寿面,杨老爷子换了一件灰­色­的茧绸寿字直缀出来,端坐在堂屋正中,杨氏兄妹三人分别带着自己的一家子给老人磕头祝了寿,送上各家备的寿礼。

周氏送上的是一双针脚细密、黑­色­三棱布的千层底布鞋;赵氏送上的是一件很快就能穿上的古铜­色­夹衣。邱晨送上的是一件珍珠羔羊皮的、熟褐­色­寿字纹提花缎皮袄子。杨老爷子一脸的笑,一一的接了过去交给刘氏收起来。又给俊文往下的一群孩子都发了红包,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坐下吃面。

吃过面,刘氏带着周氏、赵氏两个儿媳­妇­就开始着手准备午饭用的食材。

邱晨早就跟刘氏打听过了,杨老爷子过寿,因为不是整寿,来的客人估计多不了,也就是村里几个来往密切的,还有那个小姑­奶­­奶­家的人,刘氏、周氏、赵氏的娘家人……最多准备两桌席面待客就足够了。

这些人邱晨都不认识,反而更光棍地不着急了。不认识也没什么近亲疏远,她一律跟着周氏赵氏应对就成了。

只是,她和杨家一­干­人万万没想到的,刚刚吃过早饭不久,杨家却突然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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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话也不说了,鞠个躬顶钢盔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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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此下聘

( 第一百三十二章如此下聘

吃过早饭后,刘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就在院子里忙乎着准备中午的寿宴,邱晨也去帮忙,拎了一篮子菜坐在树荫下择菜。『』俊文俊书则带着两名帮工的­妇­人去装昨日收上来的罗布麻……

一家人忙碌而欢喜的,只等着贺寿的亲戚们上门。

刚进了巳时不久,在大门口玩耍的俊礼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来:“­奶­­奶­,来了,来了……”

赵氏在围裙上擦擦手,过去给俊礼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笑嗔着:“你这孩子,谁来了?”

俊礼眨巴着眼睛,有些懵懂道:“呃……我也不知道,来了好几辆马车!”

“好几辆车?”刘氏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也不由疑惑起来。

杨家走的近的亲戚可没有啥大家主儿,也就赵氏娘家日子宽裕点儿,也只养了一头黄牛,要赶车也就一两牛车,哪里来的好几辆马车?

邱晨笑着洗洗手,扶了刘氏往外走,一边道:“娘,别急,咱们出不就知道是谁了!”

刘氏回头朝闺女笑笑点点头:“也是!”

说话间,邱晨扶着刘氏,周氏和赵氏跟在后边一起迎到了大门口,在后院修炒药棚子的杨树勇杨树猛也闻声赶了过来,只是,一家人出门一看,都有些迷糊,门外一溜儿十多辆马车,为首的是一辆棚车,已经在杨家门外停下,后边一溜儿都是没有车棚的架子车,最后的还离得远,正往这边缓缓行来。

更让杨家人疑惑地是,马车上装了些黑­色­的抬盒,每一个黑漆抬盒上还都系着大红绸子的花球……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送聘礼或者送嫁妆的啊?

一家人正疑惑着,从打头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身穿大红遍地金缎子衣衫的­妇­人来,站在车下先是抻了抻衣角,又扶了扶鬓角醒目的赤金簪子,这才仿佛一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杨家众人,妆容浓重的脸上这才猛地绽开一脸的笑,疾步朝着邱晨等人走过来。

“敢问,这可是杨连成杨老爷府上?”­妇­人挺直着脊背,嘴上说的客气,表情语气却没多少客气,反而颇有些居高临下地问道。

刘氏和周氏赵氏都有些懵,邱晨却是隐隐想到了什么,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妙之感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赶过来,正好听到­妇­人的这句问话,杨树勇上前一步,疑惑道:“正是。只是不知道你是……”

那­妇­人一得到杨树勇的肯定,立刻笑起来,也不回答杨树勇的询问,转身笑嘻嘻地朝着一溜儿马车旁跟着的人招呼道:“就是这里了,赶紧的卸车,把东西抬进杨老爷家!”

杨树猛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对付,拉了拉杨树勇,兄弟俩往前一步,拦住那­妇­人道:“这位大嫂,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要卸车,我们杨家是不能收这不明不白之物的。”

那­妇­人挑了挑眉梢,觑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杨树勇兄弟一番,笑嘻嘻地皮笑­肉­不笑道:“两位这话可就过了……呵呵,我可是奉了同知大人之命,前来为同知公子下聘的,啧啧啧……同知公子呀,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姻缘啊……”

说完,也不等杨树勇杨树猛再接话,就又转回头去,径直让跟车的随从们往下搬东西。

此话一出,杨树勇杨树猛还有刘氏等人都是脸­色­巨变,却都有些懵,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在他们心里同样觉得五品官的同知大人,那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存在啊!

邱晨觑着那随车的足有四五十名的青壮汉子,心中暗暗计较,就他们杨家几个人这么顶着,根本挡不住。

她扯了扯杨树猛的衣角:“二哥,你这会儿能骑马进趟府城么?”

杨树猛紧张的脸颊肌­肉­都突突直跳,听了邱晨的话却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道:“能!”

“我且拿话稳住他们,你快去府城,去云中仙找他们掌柜的,让他带你去找云二公子!”

杨树猛点头应下,从人群中挤出去,朝着村子南跑去--刚才俊言俊章牵着几匹马去了村南饮马了,他去那边骑马,就可直接去往府城了。

“这位大嫂,你且让他们等一下!”邱晨微笑着开口。『』

“哦,又有啥话……”那­妇­人有些不耐烦地呛了一声,转眼看到邱晨的衣着打扮,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甚至重新挂上了一脸的笑道,“敢问这位可是杨家的海棠姑娘?”

刘氏满脸忧­色­地紧紧抓着邱晨的手。邱晨轻轻地拍着刘氏的胳膊,安抚着,一边微笑道:“大嫂这般问就失礼了……我五年前就嫁为了林家­妇­,嫂子应该称呼一声林娘子。”

“嘿嘿,这话说的……”­妇­人讪笑着,“你这就要嫁入同知府了,以后可就要称一声杨家­奶­­奶­了,那林家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杨树勇和刘氏等人脸­色­更加难看,邱晨却是神­色­不变,仍旧挂着一脸的微笑道:“杨家­奶­­奶­?这么说,你所说的同知公子是想聘我为正室嫡妻咯?”

邱晨拍拍刘氏的手,让杨树勇过来扶着刘氏,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笑道:“既然是聘为正室嫡妻,这问名、采纳……一步没走,就上门送聘礼,这也太过与礼不合了吧?”

那­妇­人的笑僵在脸上,努力地扯了扯嘴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道:“您这话……呵呵,刚刚我已经说过了,这能够嫁入同知府,那可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至于这礼数么,也是……也是同知公子仰慕太甚,情急之下……也完全能够体谅嘛!”

似乎是为自己瞎掰的急智很是满意,­妇­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再一次堆满了一脸笑道:“再说了,能够尽快嫁入同知府,你也可以早一日享受那荣华富贵,富贵荣华呐……”

邱晨嘴角噙着笑,一边听着­妇­人胡扯,一边儿往马车那边走。见那些青壮仍旧顾自往下卸着东西,邱晨笑着对那紧跟着她的­妇­人道:“你说的这些也就罢了,可这聘礼既然是送来给我的,总得让我看看吧?这一只只盒子关的这么严实,是不是里边儿都是空的啊?”

那­妇­人一滞,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抬手朝着那些青壮们挥挥手,止住众人卸车的动作,高声道:“都打开,把礼盒都打开,让咱们杨­奶­­奶­看看,看清楚了,可别到时候说知府家送聘礼送空盒!”

邱晨并不理会她语气中浓重的嘲讽,只意态闲适地站在车旁,好像只等着看礼盒中的聘礼一样。

那些青壮们也觉得新鲜,他们这些从同知府里出来的,也自忖见多识广了,可女子亲自要求打开聘礼看看的,还真是第一回听说。

他们看看杨家破旧的院墙房舍,再看看邱晨和杨家人朴素的还不如他们府中下人们的衣着,不由地就都露出一脸的嘲讽来,有几个甚至低低地说着什么,毫不掩饰地低笑起来。

杨树勇和刘氏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有邱晨仍旧脸­色­不变地站在那里,好像 ...

(根本看不到听不到这些人对她的嘲讽似的。

下聘礼的礼盒都刷着油亮的黑漆,因为扎着大红绸子团花,这会儿要打开礼盒,就要一个个抬起来,把压在礼盒下边的大红绸子接头解开,才能把盒盖拿下来。

那些青壮们一时手忙脚乱、心烦气躁,却也没办法省事儿,只好由两个人抬起礼盒,一个人俯身去盒底解那红绸……

第一个礼盒揭开了,那­妇­人一脸鄙夷地笑,对邱晨道:“杨­奶­­奶­,请看吧!”

邱晨并不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这才抬脚朝那个盒子走过去,一看之下,邱晨不由地也露出了一抹讶异之­色­来--第一抬礼盒里居然放着五块整整齐齐的红砖大小的小号土坯!

那­妇­人很满意地看到邱晨脸上的惊讶,笑的一脸得意道:“杨­奶­­奶­……这是不满意么?哦,是了,杨­奶­­奶­估计没见过这种聘礼……这土坯可不是简单的土坯,这一块土坯可就是一顷上等良田呐!”

邱晨索­性­顺着她的话装傻,挑着眉道:“一顷?一顷很多啊?我家刚买了三百亩地呐!”

那­妇­人还真没想到,这户人家还能一下子买下三百亩地,她怔了怔,然后笑道:“杨­奶­­奶­啊,这一顷就是一百亩,这一抬可是五块土坯,这可就是五百亩良田!就是没有其他,仅这五百亩良田的收益,也足够杨­奶­­奶­吃喝不败的了呢!”

邱晨挑挑眉梢,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一亩地一年能手两石麦子,一斤麦子四文钱,一石麦子一百二十斤,两石麦子就是九百六十文……一百亩地就是九万六千文……就是九十六两银子……五百亩地,一年就是四百八十两……四百八十两银子啊……”

“对啊,那可是四百八十两银子啊……”­妇­人好不容易等着邱晨掰着手指头算完,连忙截住邱晨的话头大声强调道,“四百八十两银子啊,四百八十两银子一年……”

邱晨却脸­色­突然一转,很失望道:“……才四百八十两啊……四百八十两够­干­啥的?我家里光下人就十三个,这些人的月钱加吃穿一年都将近二百两了。我还养着八匹骡马,这八匹骡马一年的嚼谷也得一百多两银子……这两处加起来就三百多两,还有一百两……我还开着私塾,私塾先生一年的束脩吃穿一年也得八十两……”

话说到这里,邱晨突然住了口,只直直地看着­妇­人,扎撒着一双手……

“我这一文钱没花到自己个儿身上呢,四百八十两就没有……我还要人情往来,还有吃吃穿穿……这些钱从哪里来?你说说,我这些钱从哪里来嘛……”

­妇­人被邱晨绕的眼晕,如今又被邱晨问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涨的脸通红,几乎一口血喷出来……四百八十两银子居然就被这么一会儿就给算没了……四百八十两啊,她一年下来,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说成个十桩八桩的婚事,也不一定拿到多少银子……就是这一回,那同知公子也不过许给她一百两银子,让她来强送聘礼啊……她就欢喜的合不拢嘴了……人家居然拿着四百八十两银子还这么一脸嫌弃……嗳,不是,是一年四百八十两,以后年年有哇……

“……你这不是骗人吗,你说够一年花用不愁,我这哪里不愁了?我一文钱也没用上啊……你说说,你怎么骗人呐,还跑到我家门口来骗人……你这是­干­啥呐……”邱晨仍旧不依不挠地追着­妇­人询问着,那­妇­人自称舌灿莲花,这会儿竟是一句话都递不上了。

她努力地想要从邱晨的质问中摆脱出来,于是,就被邱晨一步步逼得连连后退着……

好不容易,那­妇­人才找回来自己的嘴巴,拉着邱晨的手道:“杨­奶­­奶­,杨­奶­­奶­……咱们看看后边的,后边还有呢……后边还有好多呢……”

邱晨却理都不理她,只叉着腰怒道:“看什么看?你们第一抬就弄了那么几块土坯糊弄人,后边儿还有好了?走,走,走……见过上门提亲的,没有见过你们这样上门来糊弄人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同知大人家的公子要靠着糊弄才能娶上媳­妇­呢……”

那­妇­人和青壮们都被邱晨这话惊得张口咋舌,那­妇­人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根本不让她说话,只怒道:“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上几十个叔伯兄弟来,拿大棍子轰你们出去……”

那­妇­人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Сhā话道:“杨­奶­­奶­……杨­奶­­奶­,你听我说,我们同知公子真的是诚心求娶……”

“诚心求娶?诚心求娶就拿这么几片土坷垃来糊弄人?哼,你赶紧回去,告诉你们那什么同知公子,就说他要真的想娶我,就拿出诚意来……哦,对了,我忘了说了,我是女户,只能招赘不能嫁人,你问问你们那个什么同知公子,问问他能不能招赘上门啊……”

杨家门前的一条街不深,也不宽,堵了这么多马车,自然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只是,那些村里人惧于这一溜儿大车的威势,又听说是事关什么同知公子,都不敢太往前凑,都隔得远远地看着,小声而热烈地议论着……

可就在这些村里人不敢上前的时候,又有一行人,衣着锦绣,容貌俊逸,焦急地从人群中挤过去,却在走近杨家大门不远处停了脚步。还有一个杨家铺子人都认识的,也从人群后边匆匆挤进来,一步不停地朝着邱晨奔过去:“妹妹……”

云二公子用扇子敲着身旁之人的肩膀,笑的几乎打跌:“哈哈,看来咱们这么急着赶过来,倒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廖文清却有些神思不属,脸­色­也特别不好看,他没有听到云二公子说了什么,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刚刚林娘子的那句胡--能不能招赘上门?

他就觉得心里很有些触动,那同知家的三肥猪能不能招赘上门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若是这个条件传出去,他和她是真的在没有可能了!

廖家老夫人连他迎娶她进门都不肯,又怎么可能同意他招赘了给人做上门女婿……不,别说他娘,就是他爹也一定不会答应!

肯招赘了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要不是家里儿子多吃不上饭的,就是家里人死绝了,了无牵挂的……不然,谁也不会做这种背弃祖宗的事情!

那­妇­人还想跟邱晨辩解些什么,云二公子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晃着折扇,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上去,脸­色­带着笑意道:“这不是安阳府最有名的官媒田婆子么?怎么,好好地官媒不当,跑到人家这里来招摇撞骗来了?”

田婆子突然被人叫明身份,急忙回头一看,登时白了脸,磕磕巴巴地道:“云,云二公子……您,您怎么贵脚踏贱地,到了这儿?”

云济琛冷冷地瞥了田婆子一眼,又看了看一长溜的马车,却不在理会田婆子,转而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来人,把这些收了,带回去交给老爷。就说这是高秀璞高大人强娶民­妇­的财物……啧啧,五顷地,八间铺子……这还有什么……这么多金银财物,怎么着折算折算也得有个一两万两银子了……正好,上边来的钦差大人刚刚到了府城,已经把高秀璞高大人革职查办,正要着手搜罗高大人贪墨的罪证,这些东西送过去,倒是刚刚好……据我所知 ...

(,高秀璞高大人是正五品,一年的禄米应该是一百八十石,每石米按市价二两五钱算,那高大人一年的俸禄银子不过是四百五十两……呵呵,这一出手就是一两万两银子,真不知道高大人不吃不喝攒了多少年啊……哼!封箱,带走!”

当云济琛说出高秀璞被革职查办后,那些之前耀武扬威满脸傲然的青壮们就脸如土­色­了,那个田婆子更是直接双腿一软堆萎在了地上……这会儿,云济琛一声带走,呼啦啦上来不过十来个随从,却毫无阻碍地把田婆子和那些押车来送聘礼的青壮们一起带走了,就如他们突然到来一样,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一溜马车走了,杨家门口就显得格外宽敞起来,而此时身边仅剩下两个随身小厮的云济琛、廖文清,就变得更加醒目了。

“多谢云二公子和少东家及时援手!”邱晨微笑着对云二廖三屈膝道谢。

“我倒是觉得,没有我们,林娘子也一定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人给轰走啊……”云济琛哈哈笑着说完,一收手中的折扇,神­色­一正,道:“听闻今日乃令尊的寿辰,小可和文清贤弟特意过来为令尊拜寿的,只是没想到,却遇上了这么一幕!”

邱晨笑着又谢了,然后问道:“那高秀璞真的被革职查办了?”

云济琛微笑着点点头,却不再接话,邱晨也就适可而止地打住了话头,引着云济琛和廖文清来到门前。

云济琛和廖文清去过刘家岙,见过刘氏,与杨树勇杨树猛也有一两面之缘,都不算太生疏。云济琛、廖文清本就被杨家高看一眼,如今又是承人家的情,解了这么一场大困,杨家人自然就把二人,特别是云二公子当成了解危济困的恩人,自然敬重有加,杨树勇杨树猛接着引进家门不说,一进了院子,由俊文俊书扶着的杨老爷子上来就要给云济琛廖文清二人行礼。廖文清自然不能受,云济琛也不好受了老人之礼,一人一只手伸过去,连忙扶住了下拜的杨老爷子。

云济琛笑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我们二人是晚辈,此次是来给老伯贺寿的,老伯您再如此,可就真是折我们二人的寿数了!”

听他如此说,杨连成只能作罢,却也让俊文扶着他,陪着云济琛和廖文清进了家门。

一场闹剧,来得突然,去的也利落。

闹剧除了让杨家人虚惊一场外,似乎再没留下任何印迹。

廖文清和云济琛上门之后,很快,杨家的亲戚邻里,也开始陆续上门给杨老爷子贺寿。

只是,因为有了廖文清和云济琛的上门拜寿,杨家原来准备的两桌席面就不够了。邱晨只好应付几句,就让杨树勇杨树猛陪着廖文清、云济琛二人,她则匆匆去了厨下,看看食材,争取再琢磨着添出一桌子菜来。

好不容易硬生生又蒸出个八碟八碗的席面来,廖文清和云济琛被安置在堂屋中的一桌上,由杨老爷子和两名年岁大的相陪。杨树勇和杨树猛则去了院子中,陪着另外的客人。

一场寿宴热闹喧腾着,从午时开始,直闹腾到未时末才散了。外边的人喝的一步三晃,杨老爷子和另外两名长辈则早就被扶上炕睡过去了。

撤了席面,邱晨就和云济琛、廖文清二人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说起了高秀璞的事儿来。

这一次高秀璞事发被革职查办,是多方弹劾折子一起送了上去的结果。上折弹劾的就包括云知府和镇北大将军秦铮。

说起秦铮,云二公子禁不住连连叹息,“还真真是天妒英才……据说秦大将军伤情很不好,皇上派遣御医院毕全力救治,一­干­御医却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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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个傻子(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三章这个傻子

“……据说秦大将军伤情不好,延绵多日仍旧不愈合……如此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云二公子感叹着:“这一次,皇恩浩荡,没有追究戎人王子公主逃脱之责,却因为国家多年后又一次大面积开疆扩土而大赦天下。『』除了极个别罪大恶极的凶徒外,许多沉冤多年的犯人,此次,也一朝脱困……是以,秦将军这次北征大捷,被称之为全民欢庆,也不为过!只是,可惜了秦将军呐……即使能够得以保全了­性­命,只怕日后也无法再统帅兵马,战场厮杀了!”

邱晨握着茶杯听着,表情却没有因为云二公子的讲述而有太多强烈的变动,到云二公子落了话音,默了片刻,她才淡淡道:“此次,秦将军但能够保全了­性­命……或许伤重无法在统帅军马,反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一出,云济琛和情绪有些低沉的廖文清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惊异之­色­。

邱晨讪讪一笑,道:“呵呵,我一个庄户夫人嘛,大道理不懂,反正觉得什么上战场不是好事儿。如今秦将军也算是功名显赫、高官厚禄,只要保全了­性­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

说着,目光坦然地注视着云济琛和廖文清,好像在向二人寻求一个答案一样。

云济琛抬起扇子来指向邱晨,旋即又自觉无礼,连忙收了回去,却只拍着膝头摇头失笑道:“呵呵,确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真是好!”

说着,云济琛垂下的眼皮下,却闪过一抹疑惑的深思。

廖文清却是看着邱晨目光坦然,连声笑道:“安安稳稳过日子……最好!那么,林娘子可想过……呵呵,昨日林娘子送过来的方子,藿香正气水已经备料,只是,林娘子在方子中注明的一次一支,这个一支要怎么衡量?”

邱晨愕然片刻,自己禁不住笑了:“是我一时疏忽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够用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嗯,若是瓷瓶成本过高,用咱们疗伤药中用的小竹管也行……不管是瓷瓶还是竹管,只要把所有的容量做成一样的,病患买了药回去,打开就可以直接服用,也可以根据病情,服用一支或者两支……方便病患的同时,对咱们药物的销售也有好处。”

廖文清刚刚不过是一时失言,紧急之下寻出一个这样的小疑问拿出来说事,没想到林娘子还做出了详细­精­准的解答……同时,作为一个优秀的商界新秀,廖文清对商机也特别敏感,一听邱晨所说,就立刻看出了这小小的一个标准量化,能够给回春堂带来如何巨大的市场利润,不由得就把之前那些烦闷暂时丢开来,兴奋地和邱晨讨论起这个标准量化的事情来。

“你所说的这个……是不是跟你把罗布麻分成小包一样?”

当初拿到林家做好的罗布麻茶的时候,廖文清和回春堂的诸人不是没有惊异过、新鲜过,但随后不过就是觉得林家这样做,让他们更便于清点数目,省的过称称重……可是没有人想到过,林家罗布麻搬运的方便,让他们更多地抱怨那些没有经过小包装的普通药材;林家罗布麻的洁净、优异品质,让他们不用条件、不用过筛,也曾经期盼过所有的药材都在原产地就做好这种净选工作,他们拿过来就能用……

这些回春堂­干­活的伙计们想过,却没有敏感的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廖文清却只是在初见时惊讶了一下,随即就丢到脑后去了,根本没有想到其中的便利,其中蕴含的商机……

此时,经过邱晨一提醒,他才猛然醒过来,并且立刻以点概面地推想到所有的药材、所有的成品药上去……

比如之前出售的茯苓膏,都是一大盒一大盒地卖,一大盒买回去,服用的时候再分成很多次……因为包装破坏就没有避免细菌的污染,一盒茯苓膏就得赶着吃,吃的慢了就会坏掉许多……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进入盛夏之后,茯苓膏的销售就进了一个淡季……若是,茯苓膏也用一瓶、小盒子分成服用一次的分量,那就不用怕吃不完坏掉了,也就不会再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茯苓膏夏季卖不动了……

越想越兴奋,廖文清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改之前的颓然沉郁,变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起来。ww

云济琛默默地喝着茶,看着和林娘子讨论商事讨论的热烈兴奋地廖文清,垂下眼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傻子!

云济琛和廖文清一直盘桓到申时初,才在西坠的日光下从杨家告辞。杨家其他那些亲戚们早就走了,就连家里的各处,周氏和赵氏也都打理完了,邱晨将云、廖二人送走,转回头来就见杨老爷子和刘氏都一脸忧­色­地看着她。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累到了?”邱晨一看二老的脸­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闹腾了一天,让两位老人累坏了,连忙劝道,“这会儿离吃晚饭还有些时候,你们还是躺着歇会儿吧……”

杨老爷子看看一脸坦然平静的闺女,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怎么开口,只是脸­色­暗淡地叹了口气,垂了眼。

刘氏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拍拍炕沿儿示意邱晨坐下,拉了邱晨的手道:“海棠啊,你头晌那些话……娘也知道你那是被逼的没法子才那样说的,可你说那些话咋不想想,这要是传出去,你再想一步……就更难了!”

邱晨讶异地看着刘氏,又转眼看了看仍旧垂着头的杨老爷子,心知不用问了,二老的意见一定是统一过了的。

她也知道,上午那一番装傻卖痴的作态,落在别人眼中确实不好看不好听,可她一时也不敢确定,让二老如此的究竟是她全部做错说错,还是具体到某一句话……

刘氏显然也不需要她回应,紧接着道:“你那一番嫌弃聘礼的事儿也罢了,知道的人都知道你那是被逼的……可你不该说社么招赘上门的话啊……这好好的男人谁会乐意招赘了给人做上门女婿啊!那些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不是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就是家里过不下去的……哪有好的呐!唉,你说你……”

听刘氏这么说,比她自己预料的好了太多,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真没觉得会有多大影响……

于是拿了一把扇子给刘氏打着扇子,笑着劝慰道:“娘,这话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别太忧心了……再说了,我这还守着孝呢,以后什么的还早着了,再过个两三年,什么话也该淡了……就是没有好的,咱们如今日子也很过得去,我又有福儿满儿,娘也别替我太烦心了。”

说着,见刘氏还是不能和缓,邱晨就­干­脆笑着转了话题:“娘,我明儿就要赶着回去了。让我大哥二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帮着家里拾掇拾掇,这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就不让大哥二哥来回奔波了,收了秋,爹娘和哥哥嫂嫂商量一下,把咱家里的屋子也收拾收拾……若是有合适的田地,也能买上些……”

听闺女说起这些,杨老爷子和刘氏都提起了­精­神。听邱晨说起买田,杨老爷子就道:“咱家十来亩地,如今就靠你大嫂二嫂管着,若是再买地,她们俩也 ...

(做不过来啊。”

见杨老爷子对这个事感兴趣,邱晨也顺着话道:“爹,十来亩地咱们只能自己种,要是多买上一些,几十亩几百亩的,哪能只靠自己种啊。到时候把地佃出去,咱们只需夏秋两季收收租子就好了……”

说着话,邱晨觑着杨老爷子和刘氏的脸­色­,见二人都渐渐地去了忧­色­,浮起一层喜­色­来,邱晨又道:“到时候,爹娘和哥嫂商量着招几个人抬抬架架的,账务这一块都不用别人,爹爹就能做的很好。空闲了,爹爹就坐了车去田间地头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收成,又散了心又管了事儿,多少好啊……就是啊,爹爹要好好保养身体才行啊!”

听着闺女描述的日子,恰恰是杨老爷子最最钦羡却一直没能实现的美好,杨老爷子禁不住笑起来,连连点着头道:“别看你爹的腿不利索,要是管管帐看看庄稼的活儿,太过长远了不敢说,十年八年的是一点儿事儿没有的。”

邱晨和刘氏都跟着笑起来。

邱晨又拍着刘氏的手道:“是啊,你们好好保养着身体些,再过上几年,俊文俊书兄弟们一个个给你们娶了孙子媳­妇­进门,再生上几个重孙……那咱们家可就真是日子兴盛,人丁兴旺了!”

一番话,把老两口的忧心都给驱散了,只剩下满脸的欢喜和满心的期盼,看着人都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岁。

晚上,一家人自然又说了小半宿的话,刘氏也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邱晨都一一答应着。

杨老爷子、刘氏虽然不舍得闺女离开,想想马上就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了,闺女毕竟是新寡,其他事儿都能将就,这中元节总得回家给林升上坟祭祀!这可是耽误不得的大事!老两口心中黯然,却也没有挽留。

老两口根本不知道,邱晨急着回去只是惦记着家里的制皂铺子,根本没想到什么七月十五中元节,更没想着要给林升上坟祭祀!

第二日一大早,由俊文俊书赶着两辆车,邱晨带着四个孩子上了车,辞过杨家父母和哥嫂,启程回转刘家岙。

与来时的哭泣不同,虽然是离别,一家人脸上虽然有不舍,却没了之前的种种忧虑、愧疚种种,反而没人落泪,只有周氏和赵氏一直不断地嘱咐邱晨,抽了空就回来。还有被再次孤零零留在家里的小俊礼,一大早就钻进自家屋子里不肯出门见人,连邱晨一行人走都没有出来。

这小子就是生气自己被撇下了,邱晨知道,也心疼,可也实在没法子……三岁的孩子毕竟太小,离了母亲身边还不太妥当……更何况,家里五个孩子走了四个,若是一个不留,只怕老人们也太过孤清寂寞。

这次回转不用绕路,马车出了杨家铺子直奔安平县城,然后经程家店、清水镇一路返回刘家岙。是以,行程比来时缩短了不少,也不用赶得太急,这一路上倒是悠闲。

俊文看着姑姑一路和弟弟妹妹们说说笑笑的,一直没有说话,眼看车子要到安平县城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姑姑,咱们要不要进趟城……”

邱晨疑惑道:“进城?”

目光一转,看到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失笑:“是不是你们四个小东西又拱指着买啥?成,也眼看就要晌午了,咱们索­性­进城歇歇脚吃了午饭再走。”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得了这个话,自然是雀跃欢喜不已,俊文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姑,不是……明儿是中元节!”

“中元节?”邱晨愣怔了一下,想了想才记起中元节是怎么回事儿。

农历的七月十五称中元节,自古就有中元节祭祀祖先的习俗。

民间还有中元节放河灯的习俗。道观的道士会建醮祈祷。但是随着佛教的传入和兴盛,道教渐渐式微,中元节除了祭祀不变,更多的侧重于佛教的一些说法,中元节这一日,百鬼不禁,可以自由通行于阳间。是以,这一日又被称为‘百鬼行日’,寺院的和尚们会做法事,安抚超度这些无主的或者罪恶的亡魂。

另外还有目连救母日等等许多的传说,只不过,邱晨的脑子里也只有隐约的印象,与她也没有多大关系,­干­脆就丢开不管了。

与她有关的,大概只有一条,那就是祭祀了。而,能够让她祭祀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邱晨心里不以为意,却也知道,有些事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们说,甚至根本不能在人前流露出来。

说起中元节,她倒是想起一个说法,因为七月十五正日子是鬼节,是以,阳间的活人过七月十五不过十五,而是过十四。这也就是俗话说的‘七月十五过十四’。

想起那个高同知被革职查办,也算是把她头上的一块乌云除掉了,正好借着这个日子庆祝庆祝,邱晨于是也来了兴致:“行啊,正好咱们也,买些好吃的回去,今晚咱们也做几个好菜过节!”

进了城,果然见卖祭祀之物的香烛铺子生意格外红火,各­色­祭品香烛等物在铺面里摆的满满当当的。邱晨进门,倒也不需要她开口,店铺伙计就打包了一套祭祀之物给她,统共也就花了二两银子。

从纸马铺子里出来,把两辆马车送到制铜铺子里寄存,邱晨带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开始逛街。

这中元节除了祭祀,还有一个放河灯的活动,虽说安平县城这边水路不多,放河灯并没有盛行起来,却也有不少小摊贩借着节日摆出了许多漂亮的河灯来卖。

因放河灯的习俗是由目连救母的故事演化而来,是以这些河灯大都是莲花造型,只不过有的繁琐些,有的简单些罢了。

很快,几个小的就被一个摊子上造型漂亮颜­色­鲜艳的河灯给吸引了。这个摊贩也算有些推销意识,端了一只水盆子,放了一只河灯在里边,还点了蜡烛……虽说青天白日的,蜡烛的烛火并不起眼,却也已经足够吸引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了。

邱晨也觉得这个现代早已经消失的习俗挺有意思,也补拘着孩子们,尽管放了他们凑近了去看。她自己也紧跟着阿福阿满,在河灯摊子跟前仔细看起来。

远远地看过来,一盏盏莲花造型的河灯鲜艳漂亮,但凑近了一看,这河灯的做工其实还是有些粗糙的,就是一些竹篾子扎了架子糊上些桑皮纸、高丽纸,然后再在花瓣上涂上一些漂亮的红颜­色­罢了。

“这位大嫂,你看我这河灯,做的最最­精­致不过了,放进水里至少能飘上一个时辰不沉水的。咱们还有配套的蜡烛,都是用的上好的石蜡,不怕风……”那摊贩一看到邱晨带着一大群孩子过来,就知道是个推销的绝佳对象,连忙凑上来巴拉巴拉地推销起来。

邱晨听他说的热闹,很快就从河灯的径直做工扯到了放灯许愿,又很快扯到了目连救母就是踩着莲座渡过了弱水……

她很好笑地看着小贩儿海侃,心里猜度着,若是不拦着,这位会不会扯到王母娘娘的瑶池中去……那个小贩儿却说得口­干­舌燥自己住了嘴。

邱晨听他说了半天书,时辰不早了,也不再耽误,直接开口问价。

...

( 小贩开口要了个十文的价格,邱晨一听不贵啊,­干­脆摆手道:“你们几个都自己个儿挑,捡着自己喜欢的……不过,谁挑的谁自己拿着,在挑之前要想想自己能拿几个,多了,你买了也拿不回去!”

那小贩原本看着邱晨一行穿着一般,邱晨头上耳朵上更是一星儿首饰都没戴,是以就没敢要高价,约么着给了个实在价格,却没想到,人家竟是个有财不露的,竟开口让孩子们自己个儿挑……他不由暗暗后悔没多要上几个钱,看这­妇­人的样子,只怕一盏灯多要上十文二十文的,也不会在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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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终于没有食言……那啥,粟粟瘦了两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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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边要上大戏了,亲们表扬表扬,多给些票票,让粟粟动力足一些……另——推荐二月榴《婚­色­,纨绔少东霸宠妻》

片段一:

昏暗的房间,她被男人压在门板上。熟悉的男­性­气息袭来,堵住了她出口的尖叫。

男人的手探进裙底,压低声音说:“别叫,你姐姐可就在楼下。”

她拼命挣扎:“所以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糸了。”

男人的低笑溢出­唇­畔,咬着她的脖颈,问:“那要不要我告诉她,这些日子咱们是如何在这间房里风流快活?嗯?”

黑暗中,女人浑身颤粟,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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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逆来顺受

( 第一百三十四章逆来顺受

买了河灯,没走多远,又见到有小贩摆摊售卖荷叶灯,这种荷叶灯是由小孩子或拎或举的灯盏,绘着荷叶莲花,或者塑造出荷叶莲花的造型,同样谈不上多­精­致,却拙朴可爱。『』

邱晨又让孩子们一人选了一盏拎在手里,刚刚买的河灯则统统给了俊文俊书拿着。

一路行一路逛,不但买了河灯、荷叶灯,这个季节的桑葚、桃子、枣子、早梨等一些水果也正逢上市,邱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吃过几次水果,看到这么多各­色­的果子,自然不会放过,各样都买了一些。买的拿不了了,­干­脆让俊文俊书送回铜器铺子,邱晨和四个小的继续往前逛,并和俊文俊书约好会和的地点。

等午时末,一行人两辆车驶出安平县城的时候,后边一辆马车上已经被买的东西塞得满满的,邱晨则和四个孩子一起坐在第一辆马车上,一边吃着鲜果子,一边唧唧咯咯地说着话。

一捧桑葚没吃完,阿福阿满就困了。邱晨把车厢收拾了一下,­干­脆让四个孩子睡上一觉。

四个孩子一躺,就没了邱晨坐的地儿,她­干­脆来到车辕上,与俊文一起坐着。因为这辆车是当初往草原去特意定制的牛皮棚车,车辕上也有牛皮棚子遮阳遮雨,倒也不晒,还有随车的风许许吹来,倒反而清凉习习。

“怎样,全天跟着上课还适应吧?”邱晨笑眯眯地问俊文。

俊文点点头,一脸阳光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姑姑放心,先生教的很好,并不勉强,是以侄儿并不觉得疲惫!”

“那就好,”邱晨笑着,又说闲话般的说起中元节杨家铺子和刘家岙的不同,进而又说起一年中的各种节日,继而又说起杨家众人的生辰……等过了程家店,车厢里的四个孩子睡醒的时候,邱晨已经又了解了不少信息。

孩子们一睡醒,就在车厢里坐不住了,纷纷攘攘地都要上车辕上来。邱晨进去挨个检查了他们身上头上有没有汗水,到底拘着几个小皮猴在车厢里又坐了一刻钟,等睡觉的汗水彻底散了,这才放了四人去了车辕。

自己坐在车厢里,邱晨翻出一本游记,靠在一只靠垫上看起来。车子摇摇晃晃的,在县城又逛了一个多时辰的街,不知不觉地,邱晨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一觉,车子已经过了清水镇,路两旁的景­色­草木都熟悉起来。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不时地嚷上一嗓子:“快看,快看,前边是那株大桑树了!”

“前边就是歪脖树了,再往前走就到家了!”

“嗳,那不是山子和石头么?”

“还有大虎、二虎……”

听着孩子们兴奋地嚷嚷声,邱晨的嘴角也禁不住翘了起来。她索­性­撩了撩头发,把书放好,卷起车窗上的帘子,也往外看去。

这个季节的天气没有那么热了,村子周围的野生的一下桑葚树、李子树、酸枣等的果子渐次成熟,村里的孩子们就每每都成了猴子,随着果子成熟的次序,从一颗树迁徙到另一个树。只不过,这群皮猴儿的嘴馋的紧,不等果子开瓤就已经开吃,往往等果子真正成熟的时候,树上也就剩不了几个了。

这会儿,那群皮猴儿就又聚在一棵杜梨树上,采摘刚刚泛黄的杜梨。这杜梨倒是通身是宝,根、叶有药用价值,可润肺止咳,清热解毒,治疗急­性­眼结膜炎;果实可健胃,止痢。只不过果实却又小又涩,不熟的杜梨果儿只有黄豆粒大小,咬一口涩的拖不动舌头,就是熟了也不好吃……这些皮猴子之所以爬到树上采摘,大抵也是为了好玩,而不是吃。『』

村头的这一棵杜梨树又合抱粗,树­干­极高,一群皮猴子站在树梢枝桠上,比马车上的俊言阿福他们更早就看到了林家的两辆马车,是以,俊言几个的喊声刚刚落下,那群皮猴子就哧溜哧溜地从树上溜下来,撒丫子迎着马车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着手叫着俊言几个的名字,热闹的好像专程来迎接他们一样。

再看车辕上的俊言俊章,都像ρi股上长了疖子,都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也朝着飞奔过来的孩子们挥着手大喊……

邱晨笑的在车厢里打跌,捂着额头大笑:这一群皮猴子这通闹,闹的好像分别了多久似的,天知道,他们不过离开了三天不到!

笑着,邱晨还连忙招呼俊文:“停车,停了车让他们下去,别这么闹腾,摔下去被车碰了马踏了,可不是闹玩的。”

俊文却先招呼邱晨:“姑姑,你坐稳了,我停车!”

邱晨笑着点点头,伸手扶住车厢,俊文确定姑姑和阿福阿满都坐稳当了,这才喊着马儿,徐徐地把马车停下。

俊言俊章不等马车停稳了,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然后嘻嘻地迎着那些奔过来的皮猴子聚到了一处,头抵头地凑在一起,不知叽咕起什么来。

阿福阿满也从车辕上站了起来,却不敢自己往下跳,石头和栓子几个小的也跑了过来,俊文就把阿福阿满包下车,邱晨也从车厢里出来,拿了一包雪花糖递给阿福,让他分给小伙伴们吃。

“别到处乱跑,别去池塘边儿……玩一会儿就回家……”邱晨絮絮地嘱咐着,阿福阿满连连应着,和一群小末末独儿吃着糖玩去了。

邱晨笑着招呼俊文,俊书,重新驱动马车,往家里走去。

一进村子,又有各种问候,邱晨­干­脆从车上下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家走。短短的几百米路,生生走了一刻多钟才到家。等她到家,顺子和青江已经帮着俊文俊书把马车赶进后院卸了车,连马儿都喂上了。

林旭迎到大门外接了邱晨,叔嫂俩进了大门,兰英和青山家的,还有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青杏玉凤,林家大门内外站了几层人。邱晨笑着和兰英几个招呼了,又打发了大兴家的几个,邱晨没急着回屋,反而直接从一进院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几十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邱晨转了一圈,见还算有条不紊,制皂那边也还顺利,她临走配好的料也没用完,看了一批半成品,­色­泽、细腻度、香味儿都还不错,也就放了心,回头招呼兰英:“兰英姐,今晚七月十四,咱们加菜!明儿问问大伙儿,家里需不需要祭祖,看看人数超过三成,咱们就放一天假!”

相对于放假,这些人反而对东家加菜更感兴趣。他们来林家之前可早就听说了许多传言,说林家东家娘子的饭菜做得才叫一个地道,才叫一个香死人不偿命。

只是,等他们好不容易进了林家做工,东家娘子却已经不再亲手做饭菜。虽说,玉香和秀儿的手艺也不错,菜也顿顿有­肉­,可总觉得赶不上他们印象中林家娘子的手艺。

好些年纪小的帮工就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东家娘子加菜啊……东家娘子做的菜据说特别香啊!”

另一个不屑道:“东家娘子加菜就是东家娘子的手艺啊?现在东家娘子有厨娘了,人家根本不用下厨了好不好! ...

(”

还有一个和稀泥的:“也说不准呢,说不定东家娘子一高兴,就给咱们亲手做一次菜让咱们尝尝呢!”

在各种猜测和怯怯私语中,一天的工作做完了,收拾收拾打扫打扫,众人一边排着队洗着手,一边不时地往餐桌那边张望着,心里都在嘀咕,没见东家娘子送加菜过来啊!

如今,因为工人增多,工人就餐的桌子也有之前的两张,增加成了四张,而且不是之前的那种六方小矮桌,而是特制的长条状矮餐桌,一张就有两米半长,两张拼起来,能围着坐下二十多个人,六张桌子拼起来,所有帮工的就能团团坐下。只不过,兰英带着青山家的和玉香、秀儿、芝儿没和这些青壮们挤一起,她们用了一张单独的小桌子,在休息的工棚中吃饭。

就在众帮工的望眼欲穿,几乎失望到绝望的时候,邱晨带着兰英、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还有林旭、俊文,一人端着一只紫铜盆子进了跨院。

隔老远,一些青壮们就忍不住吸溜起了鼻子,想要第一个猜到女东家送来的什么好菜。可闻一股极浓郁的­肉­香的同时,他们还闻到一股很特别的刺激味道,让人想要打喷嚏咳嗽,却更让人胃口大开的味道。

邱晨带着人将一盆盆菜分别放到餐桌之上,手一翻,从每只盆子下边又翻出套着的一只铜盆来,然后把盆子里冒尖儿的菜分在两个盆子里,放在长桌的两端。

菜一放到桌子上,期盼了已久的青壮们终于看清了盆中菜的真面目。就见一段段圆滚滚的红亮亮的­肉­闪着油润的光泽,在这红亮浓香的­肉­段中间,还点缀着一些碧绿碧绿的细丝,好像那很特别很刺激很令人开胃的味道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绿­色­细丝发出来的。

“好香啊,这是什么菜啊……”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邱晨笑着道:“这个菜的名字叫红烧肥肠……大伙儿吃的时候,注意那些青­色­的配料,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不要勉强。”

说完,招呼着青山家的道:“让他们在这边吃,你带着玉香他们到这边来,咱们一起吃!”

青山家的自然地答应着,之前没有起院子盖屋子的时候,邱晨可是一直和她们一起吃饭的,虽说如今林家起了院子盖了屋子买了奴婢,邱晨待承她们却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青壮们有的羡慕,有的暗自高兴,还有的……比如林子和泉哥儿,邱晨刚刚转身走了没多远,他们俩就笑嘻嘻地凑到了青山家的跟前:“嫂子,有啥好吃的,记得给我们带点儿哈!”

“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儿这饭食还不够好啊……”话虽这么说,但林子和泉哥儿几个小管事却只嘿嘿笑着,招呼那些试用工们开始吃饭。他们不过是凑个乐子,在林家待得时间长了,早就没有当初才来时那么嘴馋了,一顿饭两顿饭的,他们才不会和几个嫂子妹子争。

这边说着话,那边已经有那心急地伸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肥肠扔进了嘴里。

肥厚浓香的肥肠一进口,软糯、滚烫、浓香,一下子随着咀嚼充满了整个口腔,仿佛所有的味蕾在这一刹那间都猛地醒了过来,被那股浓厚的腻香给包裹住,偏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忽视的刺激感,更增加了这浓香的程度,令人享受浓香满口的同时,却丝毫感觉不到油腻,只想吞下一口再吃第二口……

当然,也有那不信邪的,伸了筷子直接夹了那绿­色­的细丝装蔬菜放进嘴里……不就是绿­色­的菜梗子么,还有什么吃不得的,东家娘子还说的那么邪乎……嘶,呼……好辣!整个口舌双­唇­,乃至两颊内侧都仿佛瞬间点燃了一把火,炙烤着发出生生的疼来!瞬间让这不信邪的人红了眼,泪水满眶……

看起来真是眼泪汪汪的……那叫一个可怜!

这顿饭自然吃的是欢畅饱足。这顿饭让新来的众多帮工更加确定了东家娘子厨艺超群的同时,也记住了一种新鲜的调味蔬菜--辣椒!

据说,这种辣椒也是东家娘子采买药材的时候淘换回来的,据说原本都不是大明的物种儿,说是从什么遥远的……美丽州传回来的!

林旭和俊文他们几个小子带着阿福阿满一桌,邱晨则和兰英、青山家的、玉香、秀儿芝儿,重新凑到了一桌上吃饭。这一桌只有女子,邱晨也没用盆子盛菜,斯斯文文地用浅口盘子盛了八个菜一个汤,菜肴­精­致好滋味,一桌子吃的同样赞叹不已。

吃过晚饭,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就拱指不住了,跑去把才买回来的荷叶灯、河灯都翻了出来。

邱晨摸摸小丫头阿满的小辫儿,劝慰道:“这河灯,今晚放了,顺水飘走了,明晚就没得玩了。你们今晚上就先玩那荷叶灯,明天晚上,我们再去河边放河灯,好不好?”

阿满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着小脑袋答应下来。于是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就去寻了小蜡烛来,给几个小的一一安置好,点了,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就或举或拎着形状各异,朦胧漂亮的荷叶灯往外跑去。

邱晨连忙招呼俊文俊书几个:“你们跟着,别往池塘边儿去。”

俊文俊书急忙跟着追了,邱晨一转眼看到林旭站在那里一脸向往地看着跑出去的几个大小孩子,就开口道:“你想玩也去玩会儿吧,活动活动,或许看书记得更快。”

林旭又看了看大门外边,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对邱晨和在座的兰英几个拱手告退了,径直回一进院的东厢房去读书了。

“唉,旭哥儿这孩子读书可真用功,今年秋天下场子,去了就一定能够捧回个个生员来!”青山家的看着林旭的背影感叹着。

邱晨却苦笑着摇摇头:“他本来就刻苦,如今又如此日夜苦读……我倒是不怕过不了县试,我就是怕这孩子这么勒掯自己,可别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他的身子底子本来就不好……唉!”

看邱晨脸有忧­色­,兰英赶忙在旁边道:“行了,俊哥儿下场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个月功夫,再苦读上一个月,考完了不就能歇歇了么!”

玉香也在旁边劝慰:“海棠姨前边儿的大劫都过去了,如今也算是到了好日子了。若是旭哥儿再考个一官半职的,海棠姨今后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操­心受累的了,静等着享福就成了!”

邱晨笑笑,没有接玉香的话头,而是转眼就和兰英和青山家的说起村里的家长里短来。

说了一会儿话,东跨院的帮工们就陆陆续续吃完饭往回走了。玉香连忙带着秀儿、芝儿去东跨院收拾残局,洗刷锅碗,清理场地,最后还得把剩下的食材处置好……

邱晨在那边看着玉凤青杏辛苦地去院子角落里的水缸打水,这些水缸是邱晨盖房子之前就准备下的,却需要人一趟趟去山上的泉眼那边挑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若是在东跨院中打上一口井,不但能够解决了用水难的问题,还可以在盛夏的时候,将这个东西吊进井中,让井水的沁凉来给某些不宜存放的食材保鲜,还能够,把甜瓜西瓜之类的瓜果吊进井水里,起到个镇凉冰镇的作用。

...

( 于是,邱晨就把自己的设想提了出来,兰英看了看青山家的,就笑道:“这打井可不是小事儿。这事关­阴­阳风水的、家宅安宁的……我回去和栓子爷爷说一声,让他明儿就去东山跑一趟,请那曲神仙给算算,宜量不宜量!”

村里人对于井这种东西,都会有一种潜意识的恐惧,挖井的时候特别小心,也特别多讲究……听兰英这么说,邱晨觉得很无奈,却也不得不乖乖听着。习俗这东西,她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去改革,那就只能逆来顺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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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写了这些先发上来看着,明儿上午尽量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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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给福儿纠偏(加更)

( 第一百三十五章纠偏

邱晨和兰英说说着话,吃着水果,那边青山家的、成子、刘占祥、林子等小管事也将请假的人数报了上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在这个时代还是丝毫不弱于清明节的祭祀日,一大半的帮工都表示需要请假,剩下的那些也都表示能够放假更好,于是,邱晨就向几个小管事问:“你们手头上的活儿都收拾了吧?明天放一天假没有问题吧?”

青山家的就道:“明儿我还过来,今儿晌午没说,明天估计还有人来卖药草。”

邱晨笑着点点头:“行,你就下午过来炒药就成。分装和晾晒我这边拨几个人去做。”

青山家的也不多说,笑着应了。

邱晨又看了刘占峰和成子几个,刘占峰、泉哥儿等人手头上的活儿都没有延伸­性­,虽是停下也就停下了,不会造成什么不妥。成子负责的制皂流程相对的延展­性­就强一些。

刘占峰几个都摇了摇头,成子道:“熬制皂液的活儿都完成了,锅灶也收拾好了。塑形的明天歇一天也没事。”

“好,既然大伙儿都没问题,咱们明天就放一天假。”邱晨笑着说了,赶紧地催促刘占峰几个,“你们赶紧的,去通知一下。明儿咱们歇一天,后天正常上工。嗳,说一声哈,明天的工钱咱们不扣,照发!”

刘占峰几个笑着连连答应着赶紧去了,出了林家大门,就看到帮工们还在门口没有离开呢。刚刚,东家娘子让管事问了祭祀的事儿,他们就大概估摸到了东家要放假,都在这儿等着信儿呢。

听到放假的准信儿,特别是照发工钱……这些人顿时欢呼起来。

邱晨和兰英、青山家的在院子里听到这一阵欢呼,都禁不住笑起来。

青山家的道:“这一回,那些没能来林家上工的人,就更拱指的慌了!”

兰英也道:“是啊,咱们家可是最宽厚了……呵呵,说起来,之前就有好些人去跟栓子爷爷­奶­­奶­打问,要不是这回直接报名选人,说不定我们几家的门槛子都被踩烂了。”

邱晨但笑不语,又和兰英青山家的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又给她们两个一人兜了一兜枣子、梨子之类的水果,打发她们回家了。

邱晨赶了一天的路,回到家又一直忙忙碌碌的,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她也觉得一口气松了后,浓重的疲惫就明显起来。

抬头看看天,晴朗的夜空,月朗星稀,已经明亮浑圆的月亮斜斜地挂在天空,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辉来……夜­色­很美,但邱晨却有些茫然。到了这里眼看着快半年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多多少少还好些,能大致估摸个时间,太阳一落山,她就完全没了时间概念。月亮星星定时辰,在她脑海中实在没有什么概念!

呼,据说高官达贵和大富之家里,已经用上了西洋进口来的钟表,什么时候,她也弄上一只就好了!

大兴家的过来说洗澡水烧好了,邱晨让青杏和玉凤去备下,她则往前院,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几个小的打着荷叶灯出去这么半天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走到大门口,顺子、大兴和青江正在大门口外坐着说话,看到邱晨出来,都急忙站起身来。

“你们坐着,我出来看看孩子们……”邱晨一边摆着手一边道。

顺子笑着道:“夫人,二少爷和侄少爷,还有玉强几个小子也跟着呢,不会有事儿的,夫人尽管放心。”

邱晨点点头,站在院门口往远处看了看,夜月朦胧之下,白日各个鲜明的房屋树木,都融合成了统一的一团团的或浓或淡的黑影子,静谧而安宁……却没有看到灯笼的影子,想来,那一群大大小小的玩的高兴了,不知道在哪里被房舍树木给遮住了。

想想林旭、俊文几个都跟着,邱晨也只能耐下心来,嘱咐了顺子、大兴几句,自行转回后院去了。ww

孩子们不在家,邱晨自己去东耳房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又用温水冲洗了一遍,这才拿了大布巾子擦­干­身体,换了一身舒适的细棉布衣裤,揉着头发,及了鞋子,慢慢地走出来。

她身上穿的衣裤,是特意让青江家的做的家居服,裤腿、袖管都是七分的,尺寸也比白日穿的稍宽松些,细细揉洗了几遍的细棉布做成衣服,特别柔软贴肤,松松软软地穿在身上,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把头发擦得半­干­,邱晨来到卧室里的穿衣镜前,借着微微有些朦胧的烛光看着镜子中细瘦的身影,这个身体还是太瘦了,这样的身材美则美矣,就是太不禁事儿了,遇到什么事儿,盯下来都特别累。

倒是肤­色­比刚来时的蜡黄好了许多,白皙了,滋润了,特别是这会儿刚刚洗过热水澡,两颊和双­唇­都染了一层淡淡的海棠红,显得人­精­神了不少。

梳通了头发,邱晨去旁边的梳妆台上取了自制的玫瑰露,轻轻地拍在脸上……唔,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北方的秋天可是特别­干­燥,仅仅拍点儿花露就不行了,她得抽空儿倒腾点儿滋润的­乳­液和膏霜之类的出来!还有福儿满儿,冬天小孩子的脸颊容易冻,也得做些预防皲裂、冻伤的药膏子出来,给福儿满儿用。至于俊言俊章他们几个,不是邱晨想不到他们,只怕那几个时时标榜自己是男子汉的皮小子不肯用什么擦脸膏子。

擦了玫瑰花露,正准备去铺床呢,就听得屋外蹬蹬蹬地一阵脚步奔跑声,随即传进来的还有阿满亮亮的小嗓子:“娘……娘……”

一听这欢快的小动静,就知道这个小丫头一晚上玩的很高兴,邱晨也不禁受了这份欢快的感染,漾开了一个笑容,迎着声音往门口走去。

“妹妹,慢点儿……”阿福虽跑得气喘吁吁地,却仍旧紧跟在阿满身后,张着一双小手护持着妹妹。在两人身后,还有林旭俊文几个和几个小丫头小小子,呼啦啦进来一大帮子。

邱晨迎到门口,阿满就像个小­肉­蛋冲进了她的怀里,抱着邱晨的脖子亲了亲,就开始唧唧咯咯地说起一晚上去了哪里,和谁谁谁玩的什么……

邱晨抽出手帕子给满儿擦了满额头的汗,又探了手进满儿的后背,也是汗津津一片。

“走,咱们进屋,满儿再慢慢和娘亲说好不好?”邱晨抱起阿满笑着道,伸手拉了阿福,又对青杏道:“把那些洗好的果子给他们,再那几包点心让他们带回去,跑了一晚上,估计都该饿了。”

青杏应着,自去西里间那东西。玉强带着几个小的躬身谢了赏,抱着水果、糕点兴冲冲回前院去了。

林旭和俊文几个把手里拎的灯笼送进屋里,邱晨一边给阿福阿满擦着汗,又接了玉凤送上来的水给两个孩子喝了,然后才拿了一块甜瓜给阿福,又拿了一块瓜喂着阿满,这才笑着和林旭俊文几个道:“一晚上你们去哪里玩了,刚刚我去大门口都没看到你们!”

林旭和俊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笑,道:“去了村子里,村中的场院里孩子多……”

邱晨 ...

(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因为村中场院里的孩子多,几个孩子打了灯笼,这是去人多的地方显摆去了!

失笑着,低头一看阿满跑的是真累了,一块瓜没吃饭,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直往一块儿粘了……

俊文林旭几个也看到了小丫头的样儿,都止不住地笑。

邱晨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刚刚进门时还那样生龙活虎的,眨眼就成了一只眯眯眼睡懒觉的猫咪了。还真是……

抱着阿满起身,邱晨指了指桌上的瓜果点心,对林旭俊文几个道:“这小丫头撑不住了……你们端着回去吃。吃完了,叫热水洗洗早点儿睡,今晚上就别熬夜看书了!”

林旭和俊文几个笑着躬身应了,俊言俊章一人一盘,端了瓜果和点心,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

邱晨抱着阿满,领着阿福去了东耳房,给一大一小两个洗了澡,换了­干­爽的棉布短衣裤,一起回到卧室大床上。

阿满从澡盆子里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睁不开眼了,等放到床上,­肉­­肉­的小身子打了个滚儿,就呼呼地睡实了。阿福小心翼翼地把砸到他身上的一条小胖腿挪开,小脸儿憋得红扑扑的,惹得扇蚊子放帐子的邱晨一转脸看到,顿生出一股怜惜来。

阿满小丫头活泼中甚至带点儿泼辣,阿福却懂事的不像四五岁的孩子,也不像是小子,安静懂事的有些过了,有时候让邱晨看着都觉得心疼。

而且,阿福的小身体一直也不如阿满的健壮,养了四五个月了,气­色­是好了些,也长了些­肉­,不再那么瘦骨伶仃的,但却远没有小阿满这样­肉­­肉­的。

邱晨勾勾­唇­角,俯身把阿满丫头翻到床里侧去,把阿福挪到自己跟前。

习惯了退后一步,习惯了在旁边看着娘亲疼爱妹妹和妹妹亲热的阿福,被娘亲抱在怀里,还有一时小小的不适应,小脸儿也红红的。

邱晨看着缩手缩脚的儿子,心里酸酸的,脸上的笑容却深了几许,揽着儿子的小身子,邱晨开口道:“你们今晚去哪里玩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显然阿福也玩的很高兴,也就忘了被娘亲搂在怀里的不自在,抬起眼睛道:“我们先是在荷塘边儿玩了一会,大虎二虎来说,村里也有人打灯,叫着去跟那些人比比谁的灯亮,谁的灯好看,我们就一起去了……”

说起和小伙伴们的玩耍来,阿福的眼睛亮亮的,微微弯着,盛满了喜悦和欢乐,邱晨认真地听着,不时地发出一声‘哦’‘是吗’之类的感叹词来,鼓励着阿福说下去,呣子俩之间的那一点点疏离,就在阿福喁喁的描述中,在阿满小丫头呼呼的小呼噜里,消弭了。

第二天,一家人吃过早饭,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林旭,大兴和青江扛了铁锹,拎了祭品,一起去给林升上了坟。

学堂里也放了一天假,中午来送罗布麻的少了些,邱晨都交给大兴和俊文俊书去打理,她则专心致志地陪着阿福阿满。

昨晚她突然醒悟到,这些日子来,她更多地关注了阿满小丫头,而忽略了阿福,如今,家里的事儿、作坊的事儿都理顺了,她也有了许多自主的时间­精­力,就不该再忽略了孩子。小子太淘了讨人嫌,但太过安静了,也不对劲儿。

邱晨将福儿满儿放在两侧,给两个孩子讲着故事,陪着两个孩子午睡了一小会儿。等孩子们醒了,她又让青杏和玉凤在廊檐下放了张桌子,拿了纸笔,跟阿福阿满一起商量着在哪个院子里种棵什么树,种些什么花,在哪里安一架秋千……邱晨还把早就想做的儿童活动设施一一画出来,讲给阿福阿满听,这个是跷跷板,这个是滑梯,这个是滑梯,这个是独木桥……

两个孩子都特别兴奋,眼睛亮亮的,特别是阿福,还提了不少建议,邱晨好好地夸赞了一番,把阿福小子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话都比平时多了好些。

画完图纸,邱晨就领着阿福阿满去后院实地考察,娘儿仨商量着,跷跷板放在哪,滑梯设在哪儿……一一确定了地方,日头也偏西了,俊文俊书兄弟几个也收完了罗布麻,邱晨就招呼着一起牵了马儿,装了马鞍子、马镫子……邱晨也牵了胭脂,带着孩子们去村东的一片荒坡上教孩子们骑马。

因为阿福阿满太小,暂时只能由人抱着学习控马。

林旭的骑术已经不错了。邱晨就让阿福阿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自主选择,选一个做自己的教官。

阿福和阿满兄妹俩互相看看,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和林旭两人半天,阿福背着小手,表情严肃道:“娘和二叔能骑骑马让我们看看么?”

邱晨张张眼睛,回头朝林旭一笑:“看来,我们两个还得表现表现自己的骑术才行!”

林旭也一脸的笑,点点头,让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退到一旁,邱晨朝林旭微微一笑,拉着马缰一踩脚蹬,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林旭虽然动作也很利落,却毕竟没有邱晨的动作熟练,上马的时候就稍稍慢了半拍。

邱晨一抬手中的马鞭,指着山坡下的一株大柳树道:“看到那株树了么?咱们跑到那里,绕过树再跑回来!”

拉内需平日文质彬彬的,骑在马背上却也生出了几份豪情,同样挺直着腰板儿,对邱晨点点头,看着邱晨微微躬了身,举起右手用力一挥,叔嫂二人一夹马腹,同时冲了出去。

因为是荒坡,有些碎石杂草灌木,邱晨一边跑,一边嘱咐林旭:“路况不好,别赶得太急,注意下脚下,别伤了马蹄摔着自己个!”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放缓了速度。

林旭感激地一笑,同样带了带马缰,缓缓地朝着坡下的大柳树跑去。

叔嫂二人加了小心,倒是一路顺利,路程不远,也没花多少功夫,叔嫂二人就几乎同时回来了孩子们面前,一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下马的时候,邱晨带马的技术好一些,马儿立时就停住了,林旭的马儿却又往前走了两步,是以,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过去,倒好像是林旭跑的快一些。

阿满小丫头一得了俊文松开手,就张着胳膊,倒腾着小胖腿朝林旭跑去:“二叔,二叔,我选二叔!”

邱晨佯作一脸受伤,抬手捏了捏阿满的小脸:“你个小没良心的!”

惹得满儿咯咯咯地笑着窝进林旭的颈窝,却仍旧搂着林旭不撒手。

于是,邱晨就成了阿福的马术教官。

之后,邱晨抱着阿福,林旭抱着阿满,俊文俊书几个各自上了马,俊言俊章也骑了廖文清送来的小马驹,一家人慢悠悠地在坡地上带着马缓缓而行。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阿福已经能够自己坐在马背上让马儿慢行了。阿满毕竟还小,却仍旧只能偎在林旭的怀里,却也活泼泼地笑着拍着小巴掌,并没有什么懊丧。

迎着灿烂的晚霞落日,一家人才牵了马回家。

从这一天起,邱晨每天早上都会趁阿满没睡醒的时候,带着阿福出去遛遛马。阿福的骑术进步很快,身体渐渐地强壮起来,­性­子也渐渐飞扬开朗了一些,邱晨看在 ...

(眼中,欢喜在心底。

过了七月十五,林家又恢复了有序的繁忙之中。

七月十五之后,秋季收获的农作物渐渐成熟,先是绿豆、赤小豆相继成熟,继而是芝麻也被连植株一起割了回来,接着又是大豆、谷子……

林家之前的四亩地种的都是杂粮,这收获起来也不集中,陆陆续续的,邱晨也没有再找人手,只让青江或者大兴跟着刘三河一起去收割。

渐渐地,林家原本空阔的院落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廊檐下一串红辣椒,两串红辣椒……东跨院的工棚顶子上,晒着一排芝麻个子,前院的一侧,大晴天的时候,经常晒着几只笸箩,里边放着绿豆荚儿、红豆荚儿,或者黄灿灿圆滚滚的黄豆。还有廊檐下,也经常会晒出来一些白花花绒团团样的棉花……

这个世界还没有玉米,没有土豆,没有地瓜……是以,秋收的作物少了好多种。

好像突然有一天,之前溽湿的暑气一下子消散了。天突然高起来,云也仿佛一下子远了,湛蓝的天空,晴空万里,人的呼吸都似乎一下子畅快、舒爽起来。

就在这越来越浓的秋意中,七月过去了,八月踏着满地的草木的渐渐发黄来了。

随着秋天来的,还有让邱晨、让任何人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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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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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门

( 第一百三十六章上门

进了八月,初一一大早,林家门前八辆马车装的满满的,盖着雨布,由二魁打头,往清水镇而去。『』

按照邱晨和回春堂的约定,月初是交货的日子,七月里制的疗伤药、罗布麻都要送了去。虽然如今林家足足有八辆马拉大车,可扛不住货多,这一趟接一趟的,只怕也得运上两天。这还不算随生产随送走的香皂。

果然,罗布麻和疗伤药整整运了两天还没送完。

初三一早,又装了满满的六大车。

只不过,这一天林家门前出发的除了拉货的大车外,还有一辆换成了牛皮的厢车。

经过大半个月的赶制,七月底,栀子香香皂、玫瑰露香皂、茉莉香皂、清茶香皂、柑橘香皂、丁香香皂六种香味各异,形状不同的香皂已经在月底送去了府城。昨儿去回春堂送货的车捎回来的信儿,云二公子请林娘子上一趟府城,商量一下香皂在店面中的布置和售卖。

六辆货车到了清水镇就停下了,只有青江赶着车子,载着邱晨并青杏玉凤两个丫头,一路往府城去了。

一路上只在安平县城外的一间茶铺子略坐了坐,吃了点儿东西,就再次启程,是以,刚过了申时,青江就在车外扬声禀报:“夫人,到府城了!”

邱晨一听还未怎样,­性­格活泼的青杏已经忍不住掀起一条门帘来往外看去:“哎呀,真是府城……这城墙真高,比安平城可高多了!”

玉凤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扯了青杏一把,小声嗔道:“还以为你啥时候识字了,闹了半天就看出个城墙高啊!”

说着,目光朝后边倚着靠垫看书的邱晨看了一眼,青杏连忙松了门帘,朝着玉凤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规规矩矩地在车门口束手坐好了。

邱晨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丫头的小动作,只不过,她毕竟还没习惯奴役人,平日里有些两个丫头基本上算是勤快懂事,是以青杏活泼些,她也一般不做拘束,在她心里想着,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活泼才是天­性­!

就如今日这事儿,青杏毛毛撞撞的话她听到了,玉凤的眼­色­她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训斥纠正的打算。

不记得从什么地方看过这么一句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如今青杏和玉凤跟在她身边伺候,她的一行一动,一言一语,就是她们学习模仿的标准。她的喜好厌恶,就决定着她们的喜好和评判标准。有些事,急不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竿见影的;相对于教训、呵斥,甚至打骂,她更相信‘言传身教’。

而她对此很有信心,因为她相信自己,也因为她知道青杏、玉凤本­性­都不错,而且脑子不笨!

见两个丫头屏息静气地静候着,邱晨又歪了一会儿,眼瞅着临近城门了,就把手里的书扔下,缓缓坐起身来:“弄点儿水我洗洗脸,再梳梳头!”

青杏和玉凤答应着,玉凤隔着车厢嘱咐成子把车赶稳了,青杏则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一只不大的却极­精­致的攒花铜盆来。又取了盛水的铜罐倒了小半盆水,双手捧着举到邱晨面前。

这么个条件,也就略略洗一下,去去一路的倦­色­。邱晨抹­干­脸,拍了一点点玫瑰花露,又拍了一点点自制的玫瑰­乳­,脸上因为坐车的疲惫困倦之­色­就一扫而光了。玉凤这会儿也取了梳子过来,给邱晨重新梳了头,简单地绾了个髻,攒了一支点翠银簪子……却比邱晨自己梳的头好看许多。她也就会把头发绾在脑后,头顶做出花样来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玉凤这份巧手让邱晨很满意。

没有玉凤之前,她没觉得自己梳的头发有多难看,但有了玉凤之后,这梳头的活儿,她就很­干­脆地用上玉凤这个专职盘发师。『』

青杏捧着首饰盒子,看了看邱晨耳朵、手腕都光秃秃的,就垂了眼开始整理衣裳,好像不再佩戴什么了……青杏没忍住,开口询问道:“夫人,您再选只镯子吧?”

邱晨觑了青杏一眼,摆摆手示意她收起来,一边失笑道:“你们家夫人大富?大贵?”

她问一句,青杏咬着嘴­唇­摇一下头,摇完了头,还想开口解释:“夫人……”

邱晨却抬手止住她,道:“既然你们夫人我既不大富,也不大贵,就是把全副身家换成首饰,也不一定赶得上那些真正的千金小姐身上的一件,我们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做那等没意义的事儿?更何况,你们不要忘了,咱们家说起来,还没出服呢!”

前边一通话,别说青杏,就是玉凤也听得迷迷糊糊的,但她们二人都听懂了后边一句,这礼制规矩上犯了错可是大错!两人同时神­色­一凛,起身跪下去请罪道:“夫人,是奴婢们错了!”

邱晨有些头疼地皱着眉,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说一句……你们以后记着些就行了!”

青杏玉凤赶紧答应着,到底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重新收拾了脸盆镜盒等物,又匆匆各自抿了抿稍微凌乱的头发,车子已经到了云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邱晨一下车,就有小伙计壮子眼尖地瞧见了,连忙堆起一脸的笑迎出来的同时,也没忘了向掌柜程志申的通报。

程志申如今仍旧任着云来客栈的掌柜,但云来客栈却往旁边扩出去一倍有余,如今这云来客栈早已不是当初的二等客栈,一跃超过了老祥顺,成了安阳府首屈一指的大客栈。是以,如今的程志申也算是腰板儿挺直,意气风发。

“林娘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请进,快请进!”作为林家、高家合作的促成人,自然一直密切关注着,也自然知道香皂即将上市的消息。由此推出林娘子来府城的目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程掌柜如今可是越来越意气风发了……这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邱晨也笑着寒暄,“这客栈什么时候扩的?动作够快,我上回来的时候,旁边还是些小铺子呢!”

“惭愧,惭愧!”程志申拱着手客套着,脸上的喜意却没有丝毫惭愧之­色­。

邱晨也不再和他客套,施施然走进客栈。

程志申亲自引着邱晨上了二楼,仍旧进了邱晨上次来住的房间。

房间里大体布置没动,床上的被褥帐子,却已经换成了新的。仔细看,桌上的茶具、小件的摆设,也都远非之前的客房摆设能够相比。

邱晨挑着眉看着程志申,后者笑着道:“这是二爷亲自吩咐的,这间房子就单独给林娘子留出来!再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呵呵,那我见了二公子可要道声谢了!”邱晨笑着在房间的鼓凳上坐了,对程志申道,“麻烦程掌柜给二公子传个话,就说我已经到了!”

“好,好,林娘子尽管放心,小可这就下去安排人去送信!”程志申说着,小伙计壮子拎着一只冒热气的大茶壶蹬蹬蹬跑了上来。

进门先给邱晨和程志申分别鞠了个躬,然后手脚麻利地冲了茶具、沏了茶,笑着对邱晨 ...

(道:“夫人,是不是先给您送上热水来?”

邱晨笑着点点头,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粒银角子来递给壮子:“嗯,你们若是忙,就引着我那俩丫头去烧水就行!”

壮子握了银子,连声谢了赏,“不忙,不忙,如今咱们客栈后厨日夜不挺火,热水方便着呢,小的这就去给您送来!”

程志申笑着斥道:“我说你个小猴子今儿这么有眼力劲儿呢,原来是拱指着林娘子的打赏啊!”

壮子嘿嘿笑着,躬躬腰,快手快脚地退了出去。

程志申也笑着告辞:“小可这就下去安排人给二爷送信,林娘子可还有其他吩咐的话?”

邱晨笑道:“麻烦程掌柜替我那随身的丫头和车夫安排两个房间……嗯,丫头最好离我这边近些的。”程志申答应着退了出去。

很快,青杏和玉凤二人就跟着壮子也上了楼,两人手里抱着邱晨的包袱、捧着妆奁箱子,成子在后边也搬了一只小箱子……这一次邱晨虽然只是一个人进城,带的行李却比之前那次多了许多。

壮子很快把热水和澡盆都送了上来,成子也搁下东西让壮子领着去了他的房间。

邱晨自己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青杏和玉凤已经将房间里里外外的又清理了一遍,妆奁盒子也在桌上放好了。

她洗完了,青杏和玉凤清理了,也按照邱晨的吩咐,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

天­色­尚早,邱晨一个人也没什么逛街的兴致,­干­脆上了床,拖了个枕头过来依着,拿了青杏放在床头的一本书,慢慢地看起来。

酉时两刻,云济琛和廖文清相伴而来。三人来到临街那边新布置的用餐雅间里,团团而坐,边吃着饭,边说起香皂出售推广的事情来。

对于这些事情,邱晨并没有多少发言权,云济琛和廖文清可都是商业骄子,比她这个搞科研的专业的多。只是在一些货品储存上,邱晨提了一两个小意见,香皂味道浓郁,尽量避开容易串味的东西,比如粮食,比如茶叶……

云济琛点了点头:“这个我记下了,明儿就传话下去……还有,明儿林娘子还是去看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邱晨点点头,又提了个小意见:“我最后一批送来的货,有一批小样儿,是专门用来做推广的。但不一定非得摆在咱们售卖香皂的铺子里……哪怕这客栈酒楼,也都可以放上一些,用餐超过多少钱的,就可以获赠一块香皂小样儿。还有,云家客栈酒楼的脸盆架上,也可以摆上一块,客人们觉着好用,说不定就会去铺子里买上一块……”

云济琛却笑道:“这两个注意不错,但现在咱们还用不上第二个。我们这一批香皂也没指望普通人家来买,做的就是富贵人家的生意……”

邱晨眉头微皱,还想说什么,廖文清在旁边劝慰道:“你放心吧,其实这一批香皂早就被人订购一空了,这会儿还搞一个出售,不过是拉人气罢了。”

云济琛也哈哈笑道:“是啊,你尽管放心,别说你制的这么少,就是再增加五倍,也不会积了货!”

之后,三人就结束了香皂销售的话题,转而说起起他来。

说着说着,云济琛道:“……那位秦将军伤势很重,据说这一个月都没有见好,人也经常昏睡不醒……不过,幸好的,这位秦将军身体强健,又有皇上下旨让太医院的用什么要尽管从宫里支……才能撑到现在……”

邱晨听得微微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声可惜,也没多往心里去。

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当了兵,做了将军阵前厮杀,自然也就应该早就有了马革裹尸的自觉……若是死在这上头,多多少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济琛继续道:“……此次出战,论功行赏的单子也出来了,秦大将军不必说,加封了侯爵,封为‘靖北侯’。其他各级将士,也多有封赏者。原来大将军帐下的洪展鹏暂掌了北边戍卫,其他的有功将士,则是二级到五级勋转不等!”

对于这些,邱晨并不在意,听到是那位洪展鹏暂代了秦铮,她也算松了口气。当初的疗伤药是秦铮和洪展鹏一起定下的,洪展鹏接替秦铮,那就应该不会影响到林家和回春堂的生意。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三人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撤了饭菜,邱晨回房间,云济琛和廖文清则告辞离开。

第二日,邱晨应要求去了一趟卖香皂的脂粉铺子,就看到一溜儿香皂盒已经摆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相对于这个时期产品包装相对粗糙简单的情况下,这外包装­精­美又有特­色­的香皂,还是非常夺目的。

邱晨也没用云济琛陪着,带着两个丫头在脂粉铺子里待了两刻多钟,挑着上好的胭脂水粉买了几盒,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有好几拨客人询问香皂,铺子里的伙计倒是不厌其烦地拿了样品细细介绍了,只不过想买却是没有。如今这东西紧俏的很,想要只能预付了银子等着。等货到了,排上了号,才能给拿到手。

邱晨看了一回,也就彻底放心地从脂粉铺子里出来。这都赶得上现代房地产商卖楼花了,这生意没有不火的!她也别­操­这销售的心了,只管着回家再招收工人扩大生产去就好了。

从脂粉铺子里出来,邱晨带着青杏玉凤和青江在安阳府里好好地逛了一天,买了些安平县城没有的物件儿,晚上又和云济琛、廖文清吃了一回饭,­干­脆把包装这一块也交给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负责,她一切都甩开手,只管着生产制造了。

云济琛和廖文清对这些许小事儿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要了邱晨画好的包装设计图,剩下的采买定做等事,自然有他们两家的管事去做,也不用他们多­操­心。

第二天,邱晨就心急火燎地回去了。

她此时都怀疑了,云济琛是不是嫌她生产量太小,专门拉了她来看看销售情况,从而委婉地向她抗议了。

一路上,邱晨就没想别的,就在心里琢磨着回家怎么扩招工人,扩大香皂的生产量呢,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为了扩大生产把包装之类的琐事都丢给了云济琛和廖文清,家里却突然冒出了许多事来,给她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与去往府城是毫无心事不同,这会儿邱晨赶着回家,路上的速度也就快了好些。未时末,马车就踏踏地回到了刘家岙,停在林家门口的时候,大门外还热闹着,还没交售了罗布麻的自然不能走,有些交售完了的人也还没有离开,就聚在林家大门外说笑着,闹的一片喧嚷。

林家的马车一在门口停下,青杏和玉凤先从车上跳了下去,邱晨才随后踩着凳子下了车。

她一边下车,那边的人就开始和她打招呼说话,邱晨也笑着一一应和着……

正乱着,顺子匆匆迎上来,躬身施礼道:“夫人,家里昨儿来了一行人,说是老夫人、老姨­奶­­奶­和五小姐……”

邱晨听得有些发蒙,若是顺子单独说的是老夫人,她可能还会认为是刘氏又回来了。可什么老姨­奶­­奶­、五小姐 ...

(的,杨家可没有这些人!

微微皱了皱眉,邱晨问道:“从哪里来?谁认下的?如今人呢?”

顺子抬头看了眼邱晨的脸­色­,连忙又低头低声道:“说是从北边儿来……那老­妇­人带了印信之物……二爷认下了,人……二爷吩咐,安置在了后院的东厢。”

林旭、俊文几个都安置在了前院,后院自从刘氏走了之后,就只有她们呣子三人和青杏玉凤,如今却呼啦啦一下子安置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邱晨心里登时闷了一口气,紧紧地皱了皱眉头,又努力调适着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又问道:“你们二爷呢?这会儿谁在后院伺候着?”

“二爷去了学堂,这会儿,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我们家那个都在后院伺候着!”顺子一一回答着。

邱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挥挥手道:“你在这里盯着,二爷一回来,你就让他去东跨院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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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错了,成子负责制皂,没办法离家,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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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己知彼(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七章知己知彼

走了两步,邱晨又转回头来问顺子:“她们是怎么来的?几个­妇­人,没有人护送?”

“有,有六名汉子护送,但人送到,见了二爷,那六人就离开了,并没有表明姓名身份。『』不过……”顺子看了邱晨一眼,迟疑着。

“怎样?”邱晨微微皱着眉追问了一句,又道,“你只管说你看到的想到的,我自己会斟酌应对,不管什么话,都不会怪罪你。”

“是,”顺子答应着,斟酌着道,“那些人虽没有佩戴刀枪,穿着也普通,但,但小的总觉得那些人不是一般人,嗯,那些人看人的眼神很……吓人。”

邱晨微微眯了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邱晨顾自转身,又扯起一张笑脸,和大门口的人招呼着,又和正在收药的大兴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言,就径直穿过前院去了东跨院。

顺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着邱晨进了大门,他才走到大兴跟前,帮着过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隐藏很深的忧­色­。

昨日那六名汉子何止是眼神吓人……那六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之气,还有那些人说话的生硬强调,都让顺子和大兴深感恐惧。他们二人虽然不同乡,也不是一起进入的廖府,但童年时都有一个很恐怖的记忆,那就是戎人扣边。是戎人扣边,让他们失去了家园,也是戎人扣边,让他们在幼年时就经历了那么一幕血腥,村里人十有八九都被杀死、烧死,各种财务被洗劫一空,漂亮年轻的女子被掳掠……而那些戎人的嗜血的目光,还有那生硬的口音……都与昨日那六人……太像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在进了大门之后,就保持不住了,肃着脸一直进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仍旧是一片繁忙有序,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邱晨想的太过还是怎的,她总觉得今天的东跨院的气压有些低,往日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没有了,特别安静,安静的,把药材粉碎那边的捣筒声和石磨扶柄发出的吱呀声,凸显的特别清晰起来。

邱晨站在跨院门口,微微有些出神,那边的工人们已经有人看到了她。立时,原本安静的东跨院,就仿佛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霎时热闹喧腾起来。

“海棠,你回来啦?”

“东家娘子回来啦……”

邱晨收敛心神,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如往常一样,挺直着腰背,迈着轻松而有节奏的步伐,先朝着最近的炒制罗布麻的工棚走去。

兰英听到声音,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来到邱晨身边,拉着邱晨走开几步,避开众人,低声道:“你怎么才回来……”

下意识地抱怨完,兰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没意思,抬手止住要回话的邱晨,接着道:“昨日,五六个汉子突然用车子送了三个女人来,说是林家的老夫人、姨­奶­­奶­和五小姐……我就奇了怪了,从你公公带着升子、旭子搬来刘家岙,就没听说过还有其他人。大兴和顺子就不让她们进门。后来,把旭子从学堂里叫了回来,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子给旭子看了什么东西,旭子居然就安排她们进了门。虽然没听见认人……可这是不是表示,以后你就凭空多出两个婆婆一个小姑子来啊?这是怎么话说的……你们娘儿几个吃不上穿不上的时候咋不见有人来,这会儿家里兴腾起来了,上赶着来认亲了……嗳,我跟你说,那俩老婆子和那个闺女虽说脸­色­不太好看,但穿的比你穿的可好多了,绫罗绸缎的……都是亮闪闪的料子……那样子,可不像日子难过的……”

邱晨默默地听着,也没有就这些人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只关切道:“昨晚福儿满儿跟着谁来?”

兰英拍拍邱晨的手道:“昨晚,我把福儿满儿带去了我家,跟着我睡了一晚上。今儿去上学了,晌午饭,俊文几个和福儿满儿也是在这边儿吃的……”

邱晨由衷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握了握兰英的手:“兰英姐,真是多亏了你了!”

“你跟我还说这些做啥……”兰英脸上也闪过一丝笑,随即又紧张道,“你还没进去?”

邱晨点点头:“这么莫名其妙地凭空掉下来俩婆婆一个小姑,我总得问问清楚。我在这里等等旭哥儿,等他回来我问问,那些人究竟给他看了什么东西,让他把几个陌生人安排进家里……”

兰英又赶忙劝慰:“海棠,你也别太埋怨旭子,那孩子毕竟年岁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且,说不定真的拿来什么信物……你那个公公一去这么多年不见人……”

拍拍兰英的手,邱晨宽慰她道:“我知道了,旭子不是那种莽撞­性­子。ww我就是等着问问他缘由,也好应对。”

兰英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邱晨离开她,如往常一般无二地去各处巡察,和那些帮工们说话都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兰英揪了一天一夜的心也就实落下来。

海棠如此镇定,一定知道怎么应对了,她也不用­操­心、担心了!

如此想着,兰英放松了表情,往厨房走去。

虽然邱晨说过不让她再去厨房忙碌,只管着食材和器具的保管采购就成,但习惯了劳作的兰英总是闲不住,每天发发收收那点儿工作做完,早上买菜买­肉­的活计也有往镇子上去的马车捎回来,剩余的大把时间,她仍旧习惯地去厨房帮着择菜洗刷,不然,她总觉得拿那么高的工钱不合适。

之后,邱晨又分别从青山家的、刘占峰、泉哥儿几个人口中,又听到了一些和兰英说的大同小异的话。这些人每日到了林家,就直接进东跨院做活,她在家的时候都很少进后院,更何况她不在家的时候,是以,也提供不了太多的信息。

最后,邱晨走到正在制皂的成子跟前。

成子正带着几名壮工将熬制好的皂液倾入模具,看到邱晨过来,那几名壮工只是憨笑着打个招呼,邱晨则开口跟成子说话,一边说着,一边往放制造原料的棚子走:“府城销售的情况,栀子花和玫瑰花卖的最好,以后再配料的时候,这两种加大投料量……嗯,暂时增加一倍的投料吧。其他的先不动。”

成子点着头,跟在邱晨身后,来到几十步开外的配料工棚前。这个配料的工棚,之前是杨树猛负责,杨树猛回家后,就由邱晨自己负责。邱晨和杨树猛都不在的时候,成子就负责把配好的原料取出去。

在棚子前站定,邱晨直接转了话题:“你见过昨日那些人了?”

“嗯,见了。”成子点头应着,继续道,“昨日那些人来的时候,我在这边,等我出去,二叔已经回来了,正吩咐大兴家的带人进后院……”

说到这里,成子抬头看了看邱晨,见邱晨点头,又接着道:“我没有和那些人……那些女眷说上话,可我看着那些人有些不对。”

邱晨挑挑眉:“不对……你看出什么来了?”

成子以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声音,道:“婶子,那些人 ...

(虽然穿着还好,但容貌憔悴枯黄苍老,手也粗大,头发枯槁……嗯,那些人看人看事,总是……有些偷偷的样子。”

枯黄苍老?手掌粗大?头发枯槁……

这样的词语用来形容苍头白发的老翁老太,还是那种生活不好,衣食不继的才合适……这样的人真的是林家的老夫人?若真的是,那些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绸缎衣衫,还有人专门护送至此……这些年,这些人又在何处?

邱晨记得林旭说过,林家是从京城来到刘家岙的……这些人则说是从北边儿来……

种种的线索纠结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让人解不开理不清,禁不住要烦躁起来。

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邱晨点点头,对成子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只管约束着帮工们好好做活……放心吧,这个家乱不了。把这件事弄完,很快,咱们还得招一批工人……你这几天好好注意下,你手下的那些人,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可用的人中,又有几个能够重用,以后人多了,仅靠你自己是管不过来的,还得给你找几个小管事,你管着他们,他们再管着下边的帮工。”

说起工作,成子脸上的忧­色­不见了,露出一脸的自信和欢喜,连连点着头应承下来。

群众调查到了成子这里基本已经告一段落,邱晨虽然还没见到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夫人、五小姐,可已经从侧面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些人之前的生活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是怎么弄到绸缎衣裳,又被人送到这里来的……这些深度的信息,就只能去问林旭,或者直接去问本人了。

不过,这会儿邱晨已经从最初听到消息的发蒙状态恢复过来,也冷静下来了。这些人,无论拿着什么信物来到这里,在没有核实身份……或者说,没有让她真正接受前,她不会承认!

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个让她头疼之处,就是介于两方之间的林旭。虽说这些人林旭根本没有印象,或者从出生就很可能没见几面,但若真的是骨­肉­相关血脉相连,林旭会怎么选择,她完全不能确定,也根本无从想象……她希望这个朴实善良聪慧的‘小叔子’,这个被她接受作为弟弟的孩子一直和她和阿福阿满在一起,在她心里他们是一家人……但若是林旭有不同的选择,那么,她也尊重他的选择!

因为,有了这一线顾虑,她才如此谨慎,如此迂回地来处理这件事,她也希望,结果不会太让她失望伤感!

让成子回去继续工作,邱晨看到大兴带着两名帮工抬着新收的罗布麻鲜叶送进来,就知道罗布麻已经收完了。

邱晨很自然地走过去,询问着大兴收购罗布麻的情况,两个人很自然地来到帮工们吃饭的长桌跟前,秀儿很有眼­色­地端了两碗大叶茶过来。

别说,赶了一路,邱晨还真是累了,也渴,接过秀儿端来的茶,先大大的喝了几口,这才开始和大兴说话。

大兴的叙述比较全面,也比较细致,更相对的客官一些,却只有一句是又给了邱晨一种新的提示“……那些汉子身上有浓重的牛羊膻味儿,还有,那些人穿的是北方草原那边常见的一种厚牛皮筒靴。”

邱晨在脑子里一过,还真是,他们这边虽然是北方,却是中原习俗,夏秋季节一般都穿布鞋,有那么几个穿靴子的,也是穿的薄底快靴,靴筒都是布做的。而她再回想在怀戎见过的一些人,还有军营中的一些人,却是有好些人穿的是牛皮筒靴。

当时看到的时候,她并没怎么在意,如今听大兴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衣裳穿着,还远没有现代那样深度的南北融合,一款服装在巴黎看到的同时,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同样能够看到,好像真的世界大同,全世界人民成了一家,不分彼此了一样。这个时代的服饰,还是有着非常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

沉吟着点了点头,邱晨又问:“顺子说,昨晚是你家的在后院伺候的,她回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大兴略略想了一下,道:“­妇­人们啰嗦……咳咳,小的是说小的老婆啰嗦,回来倒是跟我说了不少话,不过,也就是吃饭挑剔些,却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并没有抱怨。其他的……哦,昨晚,小少爷和小小姐被满囤家的带回家的,那些人也没有说什么,似乎……似乎,对小少爷、小小姐并不太,不太亲近。”

邱晨点点头。这句话,大兴说的很勉强,毕竟,那自称老夫人的,说起来应该是福儿满儿的­奶­­奶­,­奶­­奶­见了孙子孙女该很亲近才对。

但邱晨却并不感觉意外,不说如今还能不能确定那些人的身份,还有那些人和阿福阿满的有血缘关系,就是有,真的是祖孙关系,对于阿福阿满这样从没见过的孙子孙女又能有多少感情?

邱晨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暗暗松了口气。从这件事上,倒是可以猜测那些人不善于演戏,不善于演戏的人,应对起来可能还会简单些。

之后,大兴又说了,林旭从吩咐带那些人进门后,就没有再往上凑,昨天晚上饭都没吃,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今天一早也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就去了学堂,中午也是……

从这一点来看,林旭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很不亲近,或者说,还亲近不起来。也或许,还会很伤心--若真的确定那个老夫人是林升林旭的母亲的话,林升林旭这一些年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又算什么?

说着话,太阳渐渐西斜,邱晨抬头看了看,约摸着大概快到学堂放学的时间了,邱晨就让大兴先下去了。她自己则起身进了厨房。

若是,那些人的身份确定,她也不想和她们掺和到一天,住在一个院子里,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让好几个陌生人住进自己家里,她会感觉很不安全……幸好,林家起的是东西两个院子。

若身份不能确定,那么,很好,邱晨不会无原则地充善人,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哪怕邱晨贴些银钱作路费。

若是身份确定,那么,她也没办法,毕竟她这个后来人,根本没有就这个关系置喙的余地。那么,就把这些人搬到西院去,再给她们买上一两个使唤人……哪怕日常开支都从东院出,只要不介入她的生活,她倒不会在乎这么几个人吃用。不过两个老夫人一个女孩子,吃吃用用的能花多少钱!

找到兰英,邱晨和她说了,找她给大川叔捎个话,趁着这段时间还没收秋,找几个泥水匠和木匠来,把西院的内墙抹了,吊顶棚、安门窗、盘炕……

这些活计也就抹内墙费工,多找几个人,尽量用最短的时间赶出来。西院配套的家具,邱晨早就定做好了,因为没有架子床这种费工的物件儿,不过是一些桌椅橱子箱子之类的,花费不多,也早就送过来了,就在西院的西厢房里搁着。房子收拾好了,搬进去摆上就行。帐幔被褥之类的,原来备着客房里用的也有一些,先拿过去用着就是……当然,这些还要看林旭的说法。

正和兰英说着话,顺子匆匆跑进来:“夫人,二爷回来了。”

邱晨抬眼 ...

(往顺子身后一看,却没看到林旭的身影,心头一跳问道:“人呢?”

“二爷刚刚到家,老姨­奶­­奶­就出来了,说老夫人叫二爷过去有事儿,就把二爷带进后院去了……”

邱晨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着急上火,仍旧和兰英道:“刚刚我和你说的事儿,你尽快回去寻大川叔说说。有什么事儿,你来叫我,我去你家说。不用让大川叔到这边来了!”

兰英听不太明白,但却知道无条件地听海棠的话就成,立刻答应下来:“我这就回去找栓儿他爷爷说去。一会儿就来给你回信。”

邱晨点点头,转身对顺子道:“走吧!”

顺子应着,跟着邱晨往外走。

邱晨又道:“阿福阿满和俊文他们几个呢?”

“小小姐和小少爷跟侄少爷们在一起,说是学堂里还有课业没完成……嗯,二爷是提前回来的,应该是听说夫人归家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离开厨房后,就渐渐消失了,此时,更是带了一丝冷厉出来。

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这回一定看好了,阿福阿满和俊文他们回来,就让他们在前院等着我。别再被哪里突然出来的什么人给叫走了!”

顺子心头一跳,连忙恭声答应下来。

邱晨却不再理会,抬脚出了东跨院,穿过二进门,径直进了后院。

院子一角的厨房里,大兴家的、顺子家的、青江家的都在忙碌着,一眼看到邱晨进来,都纷纷地搁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

邱晨摆摆手,直接吩咐道:“先给我烧水,我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难受死了!”

三个婆子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跟主子说,却没想到邱晨根本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立刻吩咐了活计,三人难免有些意外和愣怔。还是青江家的心眼活络,转眼就明白了,主子回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没进来,只怕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如今这样吩咐,显然是对那几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自称主子的人不待见,她们只管按照主子吩咐做事就成。至于其他的,她们管不了,也最好不管。

于是,青江家的第一个笑着应承下来:“是!夫人先回屋歇会儿,马上就给夫人把热水送进去。”

看青江家的如此,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也随即明白过来,也连连笑着应承着。

大兴家的还笑着道:“夫人,今儿得了一条大鱼,奴婢收拾好了,夫人歇一下,能不能给奴婢指点下,怎么做才好!”

邱晨勾勾­唇­角,心情也因为几个­妇­人的凑趣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嫂子们也得先让我歇会儿喝口水吧……”

大兴家的几个连忙笑着应了,匆匆告退去厨房忙乎去了。

青杏和玉凤这会儿,也听到邱晨的声音从正屋里迎了出来,两个丫头毕竟年纪小,还没经多少事儿,见到邱晨都有一种释然的欢喜。

邱晨目不斜视地进了屋,青杏和玉凤立刻捧了茶上来,邱晨接过来喝了一口,听着玉凤说着东西的归置。玉凤说完了,青杏又说她们回来后,听到各自娘亲都说了什么……

邱晨听她小小年纪絮絮叨叨的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不由好笑地打断她道:“行了,你们先去收拾热水,我要沐浴。我泡着澡,你有什么话,再细细地和我说。”

青杏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却被玉凤笑着拉出门去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进了屋里,自己收拾出一套鸭蛋青的茧绸衣裤来。青杏和玉凤也进来说热水备好了。

“走吧,给我搓搓背,什么话都够你说完的!”邱晨笑着招呼青杏,又吩咐玉凤,“你去前头等着,阿福阿满放了学,就先让他们跟侄少爷去把先生留的课业做完。等会儿我就过去!”

玉凤毫不含糊地恭声应了,把手里拿着的布巾子交给青杏,悄声嘱咐青杏道:“夫人很累了,你别絮叨起来没个完,多给夫人按按揉揉,你揉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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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不说了……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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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身世之密

( 第一百三十八章林旭身世

还真如玉凤说的一样,青杏虽然­性­子不够沉稳,但按摩手法却是非常不错,搓背洗头,揉捏肩膀,力道拿捏的非常好,让邱晨来到这里第一次享受了一个类似spa的全套服务。『』

泡了个热水澡,又享受了青杏整套的全身按摩,邱晨再从东耳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了不少。

心绪也经过刚刚的泡澡过程,放松了许多。许多事情也慢慢地捋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只需要见到林旭,将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个轮廓或确定,或否定,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顺利成章了。

留青杏收拾房间浴桶,她自己慢慢地擦着头发上的水,从东耳房中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林旭已经在正屋客厅里等着她了。邱晨透过百宝阁看到林旭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茧绸直缀坐在客厅中,原本白皙秀气的脸­色­灰灰的,带着明显的没有休息好的憔悴和焦虑。人虽然耐着­性­子坐在那里,邱晨却看到林旭的两手在下意识地互相揉搓着,双脚也不自主地来回挪动着,很显然,这孩子心里远没有表面显示的这般沉得住气。

邱晨并没有立时出去,她回到房间里的梳妆台前,取了一点点玫瑰花露拍在脸上,又拍了一点点自制的­乳­液,之后又将头发擦­干­梳通,在脑后绾了个髻,仍旧仅仅用了一只黄杨木的如意云头簪,站起来,站在穿衣镜前瞥了一眼,这才悠悠地走了出来。

“大嫂!”一眼看到邱晨走出来,林旭刚刚努力维持的沉稳一下子丢开来,站起身迎着邱晨疾步走了两步,直走到邱晨面前,这才哆嗦着双­唇­,道:“大嫂,大哥,大哥,他没死!”

邱晨一下子怔住了。

她想到了林旭有很大的心理压力,想到了林旭的种种痛苦,想到了林旭见她会非常激动地想要诉说……但她,万万没想到,林旭张口说出来的消息却是如此震撼!……惊悚!

她猛地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梦中林旭欢欢喜喜地叫着大哥,阿福阿满欢欢喜喜地叫着爹爹……她该怎样?

就此认下这个男人?就此和他过日子?抚养儿女?……其他的也还罢了,让她跟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没有一丝感情,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来做夫妻,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更何况,那个林升死了,她都对那人没有任何好感,没死,她就更不理解了!

一个男人娶了妻生了子,就要肩负起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这个男人为了弟弟上学堂去顶了边关征夫,却不曾将家中的妻儿、弟弟的生活安排好!就那样没脑子地把身怀六甲的妻子、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个一岁多点儿更小的孩子留在家里……他难道就没想过,他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力走后,这些人靠什么生活?

身怀六甲的妻子还能不能­操­持家务?生产会不会有危险?……这一些事情,那个男人恐怕就根本没有想过!

就这么一个毫无责任感,毫无担当的男人,邱晨又怎么可能再与他一起过日子?

看着邱晨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紧紧抿着,却仍旧无法克制微微的颤抖……林旭立刻自责起来。

他只顾着把大哥活着的好消息告诉大嫂,却忘了估计大嫂的承受能力……

如此,林旭反而忘记了自己听到大哥消息的惊喜,听到自己身世后的悲伤哀痛……上前一步,扶住邱晨道:“大嫂,你先坐下,你别急……这回的是准信儿……我大哥真的没事儿……好好的呢……大哥说了,过些日子,寻了机会就回家来看望大嫂你和孩子们……”

对于林旭这比老太婆还絮叨的话,邱晨其他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了一句‘大哥说了……’

她一把抓住林旭的手,道:“你大哥说了,你大哥怎么和你说的?你收到你大哥的亲笔信了?”

林旭一脸喜气地用力点着头,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递给邱晨。

目光盯在信封上的火红封漆上,邱晨的眼睛眯了眯,抬眼看了看此时满脸都是傻兮兮的笑容的林旭,抬手接过了信封。

信封上没有字,信封中只有薄薄的两张纸。邱晨把信笺拿出来,展开,一笔说不上多好的字,微微有点儿一边斜的字体出现在了眼前。

毛笔字本来就大,林升这字写的又非什么簪花小楷,两张纸根本写不了多少字。邱晨用了不过十几秒钟,就把一封简单的信看完了。而这封指名写给旭弟的信中,更是主要介绍了‘老夫人’等的来历,让林旭信任她们,接纳她们,好好地照顾、孝敬她们……后边还有几句话是嘱咐林旭好好读书,读书有成之后,重振林家门楣……

从头至尾,竟然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提及海棠、提及阿福阿满两个孩子!

邱晨气得都笑了。

好,真好!太好了!

这个男人帮她下了最后的决心!连最后那一丝犹豫也不需要有了!

“大嫂,大哥还活着,大哥还活着……真是大喜事!”林旭看到邱晨脸­色­沉静下来,不再那么苍白,反而浮上了一层血­色­,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微笑,还以为自家大嫂也因为大哥活着而如他一般欢欣鼓舞,欣喜万分,于是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大嫂一起共享快乐!

只是,邱晨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封信是你大哥写的?”

林旭脸上的喜­色­一滞,愣了愣才笑道:“我忘记大嫂之前是不识字的……呵呵,恐怕大哥也没再大嫂面前写过字。大哥却是给我写过字的,我小时候,就是大哥教我认的第一个字,包括我的名字,都是大哥手把手教我写的……所以,大哥的字,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林旭说着,禁不住又欢喜起来,靠着邱晨,指点着信笺上的字迹,絮絮叨叨道:“大嫂,你看,大哥这一笔会直直地拉下来,还有这一笔的小勾,大哥往往会习惯忽略……”

“就这些?”邱晨脸上仍旧带着淡笑,却丝毫不是受林旭的影响。

这个追问,让林旭再次怔了怔,他微微退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搅在了一起,头也微微地垂了下来。

“大嫂……大哥信上说,让我相信来人所言。而来的那个……嗯,那个老夫人也确确实实地说出了我身上的两处胎里带下来印迹……”

说到这里,林旭的声音开始发抖起来。ww好像有什么箍着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一样……

邱晨毕竟已经把这个少年当做了自己的弟弟看待,见他如此,不由心生不忍,禁不住开口宽慰道:“你别急,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说着,拉了林旭坐在了罗汉床炕桌的另一侧,并伸手倒了杯茶,递到林旭的手中。

林旭哆嗦着手,喝了一口茶,这才感觉喉间的紧涩好了一些,再开口,嗓子竟透出一种­干­涩的沙哑:“大嫂,老夫人昨晚就和我说了,她说我们林家…… ...

(嗯,林家祖上,也就是曾祖父当年才高卓绝,在前朝乱世中,择了当时的杨家,并辅佐杨家打下江山,成了朝堂的肱骨之臣,官封英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

说到这里,林旭想了想,可能觉得自己罗列的这些官名大嫂听不懂,于是顿了一下,接着简化了一下语言,道:“曾祖官封一品,祖父在世时也做到吏部尚书,到父亲这一辈,也是少年聪慧,科读出仕,十七岁就由先帝点了榜眼,官至户部尚书……可惜,被­奸­臣所污,定了贪墨舞弊之罪,林家被查抄,林家年满十五岁男子皆被问斩,家眷、幼子被发配边关。可怜入狱半年,祖母和几个年幼的姐姐哥哥就殁了,发配时正值寒冬,路上饥饿严寒,又十去二三……林家家眷、幼子发配的地点是怀戎镇的凌山卫,戎人扣边,山匪的肆虐,让所剩的十来口人,又有数人断送在了那苦寒战乱之地。直至今年,北军大捷,开疆扩土,皇上大赦天下,才有我父之前的好友提及林家的案子,林家才得以获得赦免,却只剩下母亲、黄姨娘和五姐三人了……”

邱晨听着林旭一点点叙说,简直有一种自己再一次换了个世界的感觉,这回不仅仅是架空了,简直进了戏文、小说里去了……

肱骨良臣遭遇冤假错案,十年含冤莫白,家破人亡……

她在混乱的脑子里中理了理,好不容易抓住一点:照林旭这么说,十年前林家遇害之时,十五岁以上的男孩子都被问斩了,可林升是怎么回事?林生当年可是十七八岁了!还有眼前的林旭呢?

不是什么遗腹子……什么什么的吧?

没有邱晨询问,林旭从悲伤中缓了缓情绪,抬眼深深地看了邱晨一眼,道:“大嫂,我和大哥其实不是血脉兄弟。我是林家的幼子,是年遭遇大变,我刚刚出生,就被察觉到的父亲托付给了爹爹和大哥,爹爹和大哥将我偷偷带离京城,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安身。安置好大哥和我后,爹爹就返回了京城,企图想办法营救父亲……”

林旭抬起头,哽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可是,爹爹赶回京城之时,父亲和几位兄长已经问斩。爹爹就又追随母亲等人一路北上……也幸好有爹爹暗中维护周全,林家人才能仍旧有人能够活着到达凌山卫。再后来,爹爹就一直在北疆暗中维护林家诸人……奈何,战乱频仍,爹爹一人之力也有限,初到凌山卫时,林家人还是有许多没能熬住,后来爹爹在那边做了些小生意,渐渐地有了些关系,这才护住母亲和五姐活下来……”

邱晨却听得心中隐隐有所动,看林旭情绪太过激动,连忙重新倒了杯水递过去,看着林旭喝了,情绪也缓和了一些,她则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哥哥并非林家人?你哥哥现在又在哪里?”

林旭抬头看了看邱晨,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邱晨的第一问,随后又道:“母亲只说大哥如今在北边从了军,却并不知戍守何处。不过,大嫂,你别担心,大哥信中不是说了么,寻机归家!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八年以后,还是十年以后?

就像那个什么苦情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等来的却是男人飞腾黄达另娶了新欢……

别说她根本不认识林升,对林升也没有丝毫的好感,就是两个人有过感情,再浓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十年八年十八年……青春老去,韶华不再,谁为她的青春买单?仅仅一句回来了就打发了?

有没有更傻的!

邱晨心里基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至少眼前这什么林家老夫人、五小姐的,她已经不需要费心应对了。都清清楚楚说了,林升不是林家人,这些年也算是对林家有恩了,她一个林家的老夫人,总不能再来管着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她吧?

初听到‘老夫人’,她还以为老天爷开玩笑凭空给她丢下个婆婆来,这个时代的婆媳关系有多难处,婆婆使唤儿媳­妇­就像使唤丫头子没啥两样,伺候穿衣,伺候就寝、端茶倒水……吃个饭儿媳­妇­都只能站着替婆婆布菜,等婆婆小姑吃完了,做媳­妇­的才能匆匆扒拉上一口……这还是好的。

不好的,就像前些日子刚刚盼的王家,前边那个儿媳­妇­还不就是坐月子饱受虐待而死?

不过,邱晨倒不是怕受婆婆虐待……在她这一亩三分地上,再受婆婆虐待,她直接不用活人了,­干­脆自己个儿找个树枝儿挂上去更省事儿。

她就是担心,掉下个恶婆婆来,弄得家里关系不和,天天弄得家里气氛紧张兮兮的,火药味儿十足的,自己日子过不舒坦不说,也影响孩子们的心理发育不是?

好了,这回好了,不是婆婆!

邱晨只觉得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下子风吹乌云散,大晴的天儿阳光普照了!

至于那个名义上的男人--林升,他反正眼下不回来,那就暂且不用去管了。等这边理顺了,她再想办法处理好了。

这个世界别的规矩她没打听清楚,但还是知道夫妻双方过不下去了,除了男人能够休妻外,还有合离,就和现代的协议离婚差不多。还有义绝,这个就类似现代的起诉离婚了。

只不过,这两种离婚方式都有个不好处,那就是孩子归男方,女人是带不走这个时代特别看重的子嗣的!

不过,邱晨深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留心,总能想出合适的办法来的!

心思飞快地转回来,邱晨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淡然,微笑着顺着林旭的话道:“好了,二弟也别为我忧心了。我没事……哦,之前我一直没见你,没弄清老夫人的身份,也没过去拜见,现在,既然都说明白了,再不过去见见就太失礼了。二弟,你去问问老夫人,看我这会儿过去拜见是否合适?”

林旭神情愣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完全想不到,大嫂听到大哥还活着,怎么会这么淡定……不知怎么的,这个淳朴善良的少年心里,隐隐地升起那么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非常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怎么?是不是老夫人路途劳累,还没歇过来?那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你这是从学堂回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吧?瞧着一头一脸的汗……你赶紧地回房去洗洗,换身衣服,我去厨房看看,大兴家的说是得了一条大鱼,咱们今晚上做鱼吃!也算是我给老夫人她们接接风,洗洗尘!”

说着,见林旭还是愣怔怔的,邱晨直接推着林旭出了正屋,又往前推了两步,笑着撵他道:“快去吧,快去吧,一会儿做好了,我打发青杏去叫你们!”

“嗳,弟弟这就去!”林旭在院子里,被夕阳的余晖一照,微风一吹,终于晃过神来,连忙束手告辞着,这才转身去了前院。

邱晨笑着朝他挥挥手,这才一脸放松地去了厨房。

大兴家的没有夸张,今儿得的是一条大花鲢鱼,又叫鳙鱼、也有的地方叫胖头鱼。足有十多斤重,大鱼头剁下来,也得有四五斤。

有了 ...

(这么好的大鱼,邱晨自然不会错过剁椒鱼头的美味。当然,为了家中其他人的口味习惯,还是将剁椒的用量减了一大半去。做剁椒鱼头没有太多的技巧,就是把新鲜的大鱼头剖成两半,抹上茶油,放入蒸盆,加高汤和调味料,鱼头上根据个人口味铺上剁椒,放入笼屉内蒸十分钟后,再洒上切好的蒜末儿、葱花儿,再蒸一分钟,出锅,再浇一层热油,一盘红彤彤鲜香­嫩­滑的剁椒鱼头就出锅了。

这道剁椒鱼头,因为颜­色­红亮喜庆,还被有些地方赋予了‘鸿运当头’的含义,很多人会在新年的时候吃,取一个红红火火、鸿运当头的美好寓意。

鱼身子的部分,没有鱼头的­肉­鲜­嫩­,但这个时代完全无污染、纯天然生长的大鱼也是非常好的东西了。

邱晨把鱼­肉­剖下来,去掉鱼皮,寻了一块猪皮过来铺在板子上,把剖下的鱼­肉­铺在猪皮之上,然后用刀背敲打,一定要力道均匀,不疾不徐,用这样的力道和刀背敲打到鱼­肉­软烂成茸,此时,鱼­肉­中的小刺也都被敲进了猪皮之中。只要鱼­肉­茸,猪­肉­皮弃之不用。不过邱晨觉得可惜,就用热水汆过了,再打发青杏坐在亮堂的地方,把­肉­皮上的毛茬儿和鱼刺挑净,又能做一道水晶猪皮。

鱼­肉­茸放入生粉、蛋清、细盐和各种调味料,团成鱼丸,放入滚水中汆熟,捞出后,洗净锅放高汤烧开,再放入鱼­肉­丸儿,加汆过水的青菜,一道鲜­嫩­软滑的鱼丸就做好了。这道菜的好处是吃鱼不见鱼,没有腥味儿,没有鱼刺,清淡可口,美味营养,特别适合脾胃虚弱胃口不好的老年人和孩子食用。

也算是为了那个林家老夫人专程做的一道菜吧!

大兴家的怎么都不用邱晨动手,只让她在旁边指点着,加上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帮忙,很快一道剁椒鱼头,一道清汤鱼丸,一道香酥鱼排就做得差不多了,只等时间到了出锅了。

邱晨看看天­色­,就吩咐青杏和玉香布置餐桌,她则去了前院。俊文兄弟几个和阿福阿满还都在前院糊涂着呢,只怕也会隐隐跟着担心,她要尽快过,特别是要把事情跟俊文俊书交代清楚,可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忧心害怕的。

走进前院东厢房,就见俊言俊书趴在厅里的桌子上写字,俊文和俊书则带着阿福阿满在里间炕上。

一见邱晨进来,脸­色­平静轻松,带着一脸的微笑,俊言和俊章都是­精­神一振,欢欢喜喜地叫起来。

“姑姑,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俊章。

“姑姑,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昨儿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老婆子,非得说是林家的老夫人……”这是话痨俊言,这孩子心­性­质朴,直爽,却最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一番事儿,看这小子的样儿一定是替姑姑抱不平!

“小四!”俊文呵斥着从里屋里迎了出来。

“大哥,就是老婆子,你怎么还不让我说……”俊言不服气又委屈地辩驳着。

邱晨笑着,拍了拍俊言俊文,笑着道:“你大哥训得对,这老婆子不老婆子的,可不是好话。谁家有教养的孩子会说这样的不敬老的话?更何况,那个老夫人真的是你旭子叔的母亲,你们也应该跟着叫声­奶­­奶­。”

一听这话,俊文脸­色­也隐不住了,浮起了一脸的忧­色­道:“姑姑,果真?”

“确实是你们旭子叔的母亲,但说起来,和咱们并没有太大关系,既不是我的婆婆,也不是阿福阿满的­奶­­奶­……是以,你们保持尊敬是为了敬老,但心里不必害怕,你姑姑我不会凭空多出一个恶婆婆来的。”邱晨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事儿,就一把抱住冲出来的阿满小丫头,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也把跟着阿满跑过来的阿福,搂进怀里,亲亲阿福亲亲阿满后,又道,“这事儿说起来话太长,这会儿要赶着吃饭,暂时没工夫和你们细说,但你们见了人,该有的尊敬一定不能失礼。等吃完饭,我再细细地说给你们听!”

俊文和随后出来的俊书都连忙躬身应着。俊言俊章还听不明白,不过见大哥二哥都应下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造次。阿福阿满更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只稀里糊涂地跟着点着脑袋。

“行了,这些话就我们在这里说说,见了你们旭子叔可不许露出什么来。”邱晨说着,将阿满放在地上,一手一个领着,“走,咱们去叫你二叔吃饭去。今晚,娘亲做了鱼,咱们叫上小叔叔一起去吃鱼……”

邱晨出了东厢,还没到西厢门口,就拍拍阿福阿满道:“去,你们小叔叔最喜欢阿福阿满了,阿福阿满去叫小叔叔吃饭,好不好?”

阿福阿满点着脑袋,两双很相似的乌黑水亮的大眼睛眨巴着,齐齐地答应着:“好!”

邱晨对两个小包子笑笑,摸摸两个人的头,将阿满的小手放进阿福的手心里:“阿福是哥哥,领着妹妹,小心着,别磕了!”

阿福咧开小嘴儿开心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牵了阿满的手,啪嗒啪嗒地走进西厢房,又进了林旭居住的北里间,阿满脆脆地叫:“二叔,吃饭!娘叫吃饭!”

阿福也乖乖地开口:“二叔,娘让我们来叫你吃饭去!”

林旭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心思却怎么都沉不下来。

他从小依赖信任濡幕的大哥,居然并不是他的哥哥,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他一直以为离家未归的爹爹居然也不是爹爹,他的爹爹居然那样含冤莫白,冤屈而死,还有他的几位兄长,也同样含冤屈死……他的母亲被发配边关,忍受着苦役加身,忍受着酷寒饥饿……一个个亲人就那般在绝望中痛苦中死掉……

这些,完全是把他之前的认知和生活给彻底颠覆了。

大哥活着,是天大的喜事。但却无法抵御得知真实身世的震惊、痛苦和自责……

是的,自责!

他自责自己太过弱小,自责在爹爹冤死、母亲饱受折磨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庇护他们,照顾他们,助他们脱困……

还有,真实身世揭开后的迷茫感、错乱感……

种种的思绪乱纷纷纠结成一团,把他的脑子搅得也乱成了一团,让他根本安不下心来读书!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样于事无补,他也知道,自己在知道身世之后,更要努力读书上进,争取出人头地,为父兄洗刷莫白的冤屈!为父兄和那些饱受折磨而死的亲人们讨个说法,报了大仇……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稳下心来又是另一回事,他心里觉得自己很明白,却总是安不下心,稳不住神,这让他烦躁起来,加上其他的种种情绪混杂,让他几乎要烦躁痛苦地发起狂来。

就在此时,阿福阿满脆而响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就仿佛久旱之后的甘霖,又像酷暑之中的一杯清泉……让他心中的痛苦、烦躁、憋闷……种种不良情绪一下子冷静下来,那种胸口堵胀的几乎发狂的感觉,也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眼神开始聚焦,目光也渐渐恢复了清澈明亮。

转回头,林旭对阿福阿满笑笑,慢慢起身,蹲下来,伸手抱了抱阿福阿满,笑道:“是你们娘亲 ...

(让你们来叫我吃饭的么?你们娘亲说没说,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阿福阿满同时笑的眼睛弯弯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林旭的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问题,他们却略略迟疑了下,微微想了想,然后两个小孩子争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娘说做了鱼!”

另一个也道:“我也知道,娘说今晚吃鱼,叫小叔叔吃鱼!”

两个孩子的童言稚语,笑靥如花,不知不觉地让林旭抛开了那种种的痛苦烦闷,脸上不自觉地展开了一抹笑,摸摸阿福和阿满的脸颊,笑道:“鱼可是好东西,大嫂做的鱼最好吃,走,小叔带你们去吃鱼!”

福儿满儿乐颠儿颠儿地主动拉了林旭的手,一边一个,把林旭拉出了房间。

走出屋门,林旭就看到了站在院中面含微笑的大嫂,还有大嫂身后高高矮矮的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也都是满脸笑意,看着他的目光亲近欢喜平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林旭一下子心情开朗起来。

俊文虽然论辈分跟他叫叔,但一直以来,都是像大哥一样对他爱护照顾有加。俊书则为了他差点儿殒命北疆。俊言俊章两个淘气小子,虽然调皮,但对他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亲近维护……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了血缘关系,难道就会不承认亲近他了?不爱护他了?

不会,绝对不会!

大嫂还是大嫂,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也仍旧是俊文俊书俊言俊章……林旭又低头看了看一边一个拉着自己往前走的阿福阿满,不由地笑容更深了--

他的小侄子小侄女,也仍旧是他的小侄子小侄女,不会改变!

林家的仇怨,他身为林家子孙应该担负。但这些多少年生活在一起的亲人,感情深厚也早已经不弱于血脉相连,甚至比血脉相连更亲更近更经受得住考验……

他们在,他的家就在,他的生活不会改变,不过是多了一份责任,多了几位亲人罢了!

林旭觉得心里的烦闷困扰自责悲伤……种种的种种,都在,却已经不再能够给他造成伤害,也不再让他觉得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责任就在那里,他眼下要做的是,放开包袱,踏实读书,努力上进!

看着林旭脸­色­开朗,神­色­更加沉稳内敛了起来,邱晨暗暗叹息的同时,也觉得暗暗松了口气。

她毕竟是外来人,对林家的遭遇,对林升的感情,都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像看小说看电视剧一样,没有感同身受,没有切肤之伤……但林旭不同,林旭如此突然地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的人生世界说是一日倾覆也不为过,痛苦、失落、彷徨……等等不良情绪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会侵扰他的心绪,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学习,乃至以后的生活……但这种事情,更多的还是靠他自己,其他人只能起个扶一把、推一把,却不能完全地替他思考,替他感受……

还好,看样子,林旭已经从那些种种不良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就如一柄刚出炉的宝剑,经过淬火之后,亮光或许会减弱了许多,但锋利度和韧­性­却已经提到了几倍甚至十几倍!

“大嫂!”林旭叫着这个之前没有太过感觉,自然而然的称呼,今天叫出来,却觉得心底都是浓浓的欢喜和庆幸。

转眼,林旭又看向俊文俊书几个,相视嘿嘿一笑,彼此已是心意相通。

“走吧,鱼老了可不好吃。咱们还得去东厢叫老夫人吃饭呢!”邱晨说着,伸手接过阿福牵在手里,一边笑着往二门里走。

林旭则­干­脆伸手将阿满抱起来,跟俊文俊书走在一起,跟在邱晨身后。

“怎么样,今儿先生布置的五篇大字,你可写完了?”林旭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俊书说笑。

俊文拍拍手,将阿满抱进自己的怀里,斜睨了林旭和俊书一眼,跟阿满笑道:“先生让你背诵的诗词可背过了?给大哥哥背背,讲讲意思好不好?”

阿满几乎是从会说话,就被邱晨把诗词作为启蒙读物读,对于先生交待下的诗词背诵就更不打怵了,小小的身子在俊文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挺直了腰板儿,依靠在俊文搁在她身后的手上,嘚吧嘚吧地就把一首长词背了出来,而且流利非常,一点儿磕巴都没打!

俊书和林旭在前边儿听着,对视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两人同时夸奖了阿满厉害。再然后,俊书就笑着摸摸一俩灿烂阳光的满儿,道:“小丫头行啊,你说你这么厉害,还让不让哥哥们活了!”

阿满抿着嘴儿直笑,俊文却毫不客气地抬腿踢了俊书一脚,笑嗔道:“你还真行,你多大了,阿满多大?亏你还好意思天天跟着满儿比……真是不嫌丢人!”

俊书嘻嘻一笑,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眼前一亮,他们已经穿过了二门洞,走进了后院之中。

“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他们几个,去洗手,去屋里布置桌子,准备吃饭。”邱晨笑着止住脚,又回头对林旭道,“二弟,你带我去见见老夫人,给老夫人请个安,也让老夫人认识认识我,以后,我们再一起常来常往的,老夫人有什么吩咐,也便利!”

这样的话,邱晨是把林老夫人几人高高地抬举了起来的,正正经经地当做长辈敬着的,林旭心中更觉感佩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一丝骄傲来。这么善良温柔懂事孝敬的女子是他的大嫂!

林旭恭恭敬敬对邱晨躬身一揖,然后笑着道:“大嫂,走,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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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家

( 第一百三十九章林家人

林家的后院东厢,原本是邱晨备下给林旭用的,只不过,因为杨树勇和俊文选择了前院居住,林旭从北方回来之后,也顺着选择了外院居住,从而形成了如今林家内外院,男女分开的格局。ww

是以,林家后院的东厢布置的很齐全,不但各种家具都是邱晨当初定做的主屋用的,床帐帷幔等物,也和邱晨的主屋里用的一样,如今仍旧挂着天青­色­的素锦,这样的布置,别说在刘家岙是头一份,就是搁在清水镇,甚至安平县也算得上是上好了。相对于一些底蕴厚重些的家庭来说,林家的布置唯一缺乏的可能就是古画、古瓷之类的东西了,这个是需要时间沉淀的,不是财力够了就能做到的,也没办法。

邱晨跟着林旭走到东厢外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示意林旭上前通报。

如今的天气虽然转凉了,但门上仍旧挂着竹帘子,人在外边看不到屋里,屋里却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外边的事情。

林旭走到门口,嗫嚅了一下,方才略略扬起声音来叫了一声:“老夫人!”

邱晨微微低了头,心中漫开一股涩然,一个孩子被从小抱离母亲身边,骤然重逢,即使接纳,这感情终是需要一点点慢慢积累的。想想林旭这孩子的身世也真是让人唏嘘。不过,看林旭刚刚的样子,应该是自己想明白了吧!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邱晨走神,东厢门上的竹帘子被人从屋里挑起,一个看面相四十来岁容貌苍老却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女子走出来,对林旭略福了福,转向邱晨,同样福了福身,笑道:“这是大少­奶­­奶­吧,奴婢淑玉,请大少­奶­­奶­安!”

一声大少­奶­­奶­,把邱晨叫的别扭的不行,真真是……一个称呼似乎一下子就把她拘禁到了那高高围墙四方天的小院子里去了似的。

林旭在旁边恰到好处地介绍:“大嫂,这位是老姨­奶­­奶­!”

邱晨于是顺着话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老姨­奶­­奶­,劳你受累了!”

黄氏脸上的笑深了些许,连声道:“不敢!可不敢让大少­奶­­奶­道累,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这个黄氏能够在那种环境中活下来,不说心机怎样,仅仅这份坚韧顽强的生命力,都不容人小觑,只是,邱晨没想到这位居然话头这么活,并不显得拘谨。可见心­性­、心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邱晨略点了点头,抬脚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问:“老夫人还好吧?这一路赶过来,有没有累到?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自在?”

“劳大少­奶­­奶­挂记,老太太还好,昨儿刚到时累了些,又见到小少爷难免悲痛的狠了些,不过,歇了一夜一天,也缓过劲儿来了。”黄氏也不隐瞒,问一答十的。

邱晨轻轻应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一脚迈进东厢的屋门。

林家后院前院的厢房格局相同,都是一明两暗的构造。

邱晨一脚迈进堂屋,人却并不在堂屋之中。脚步微微一顿的功夫,黄氏已经紧跟着林旭的脚步放了帘子,疾步走到邱晨跟前,笑着将邱晨往北里间里引:“大少­奶­­奶­,进屋吧,老太太在这屋里呢!”

邱晨笑笑,跟着黄氏的手势,走进北里间。耳中却听得黄氏将林旭拦住:“小少爷,老太太可能要梳洗呢,小少爷还是在这里且坐会儿等等吧!”

这是有话单独跟自己说?不想让林旭听到还是怎么的?

邱晨眼皮一垂,嘴角勾了勾,进了北里间。

进门,邱晨还没来及抬眼打量,一个细瘦纤细的身影已经紧走几步来到门侧,躬身曲膝地福了下去:“大少­奶­­奶­!……”

这次来的人只有三个,刚刚看到了老姨­奶­­奶­黄氏,从刚刚一晃眼的纤细身影她也知道,这必不是林家的老夫人,那么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就只有一个--林家的五小姐了!

这样的身份,她怎么能够真的受了这份礼,是以,她根本没得空看什么,下意识地俯身一把将即将拜下去纤细身体托住:“五小姐吧?这可使不得!”

触手,少女的胳膊瘦的让邱晨暗暗吃了一惊,手底下的胳膊丝毫没有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柔软细腻,反而硬邦邦的仿佛扶在了骨头架子上,硌的手心慌。

心里微微吃着惊,但想起之前这几个人的遭遇,也就了然了。

邱晨脸上的笑都不禁和煦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一些,道:“五小姐万不要如此客气,嗯,若是五小姐不嫌弃,就跟旭哥儿一样叫我一声大嫂吧!”

“我和母亲无处托庇,投奔到大嫂这里,赖大嫂收留,我和母亲都感佩在心,怎么可能嫌弃……呃?”五小姐垂着头,一直未曾看到邱晨,如今说着话抬起头来,近距离地看清了邱晨的容貌,登时惊怔住,瞪着一双美目看着邱晨露出一脸的惊讶,随即满脸绽开一层浓浓的惊喜来。“大嫂,没想到今生还能得见,更没想到……会是大嫂!”

说着,刚刚被邱晨放开了的五小姐迅疾地跪了下去:“大嫂救命之恩,妹妹一直未能道声谢……”

邱晨也十分惊讶,她万万没想到,当日在燕云山谷中碰巧救下的濒死女孩子,居然就是林家的五小姐……林娴娘!林虽然不是太过生僻的姓氏,但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又都是在凌山卫那种小小的卫所……刚刚林旭提及的时候,她就应该联想到的吧!

她对这种人情往来、人事繁杂还是天生没有敏感­性­啊!

刚刚那个曲膝福礼她不肯受,这会儿跪下磕头她就更不能受了。

虽然吃惊让邱晨怔了怔,却仍旧动作快速地俯身搀住了就要跪下去的林娴娘,邱晨一脸感佩的道:“我也实在没想到会是妹妹你……呵呵,这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老夫人和妹妹找到了旭哥儿,一家人在一起,就把过去那些事儿丢下吧!”

说到这里,邱晨打住话头,笑道:“你看,我和妹妹意外相逢,说起来就没个完了,我还没见过老夫人呢,妹妹还不替嫂子引见引见!”

林娴娘显然也不是那种柔弱的闺阁女子,刚刚的惊讶意外之后,也很快恢复过来,笑着道了声不是,笑吟吟地把着邱晨的手,引着她转过身往里走了两步,对着端坐在炕上的一名­妇­人道:“老太太,这是大嫂……只是没想到的,大嫂居然就是从山谷中将我救回来的人。”

邱晨注意到一个细节,不论黄氏还是林娴娘,对林家老夫人称呼的都是老太太,她心里忖度着,这个社会上,特别是仕宦阶层更注重这些称呼规矩之类的,‘老夫人’这个词估计是不妥当,于是也就跟着黄氏、林娴娘叫道:“杨氏海棠见过老太太。”

说着,双手交叠于胸前,别别扭扭地曲膝行了个福礼。

既然不是正头婆婆,甚至连亲戚都谈不上,她也就犯不着自己把自己放得太低去叩头下跪的。晚辈见长辈,行个曲膝福礼也就够了。

“好孩子,好孩子,淑玉快扶起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的,黄氏上前几步托 ...

(住邱晨,林娴娘也在另一边托住,邱晨这个福礼也就行了一半,没能真正行下去。

刚刚,进门就遇到了林娴娘,转过身来,邱晨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当时这位老夫人侧着身子,还微微地垂着头,她也没能看清容貌,此时,再直起身子,抬头看过去,林老太太已经转了半个身子过来,是以,她才得以看到这位林老太太,实际上林旭的母亲的容貌。

虽然知道之前她们日子必定过得辛苦,从黄氏、林娴娘的情况看也能猜到,林老太太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一见之下,仍旧让邱晨暗暗地吃了一惊。

让她吃惊的倒不仅仅是与黄氏相同的同样暗黄的脸­色­,更主要的是,这位林老太太太老相了。就是把这些年受苦煎熬算进去,能够有林旭这么小的儿子,这位林老太太最多跟黄氏相似年岁也就顶天了,可眼前的林老太太头发几乎全白了,而且稀疏零落,整张脸更是皮肤苍老下垂,周围密布……这样一张脸,竟比将近六十岁的刘氏更显老相!

就这面相,让人说七十也不为过了!

不说七十,就是六十岁,往上推十二三年,也是四十七八岁了,四十七八岁的老­妇­人……还能生出林旭这个小儿子来吗?!

答案几乎是明显的,明确的,根本不需要想太多!

一瞬间,邱晨明白了,为什么林旭说当年林家满十五岁的男儿被斩,还说到了几个成年的兄长!

一瞬间,邱晨也明白了林旭那么强烈的彷徨伤感来自何方!

亲人来了,顶着母亲的名义。ww可林旭的生身母亲,只怕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说起来,嫡子出生搁在哪个家族都是大事,也只有不受重视的庶子,才不被外界注意,也才能又机会让林父将林旭交托给林升父子,从而逃得一线生机的吧……

唉,算了,大家族里这些嫡嫡庶庶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她一个现代人灵魂能够弄明白的,她如今也不用面对那种让人抓狂的情况,想这么多­干­嘛!

邱晨心里胡思乱想着,她的手已经被林老太太探身握住,她顺着林老太太的力道侧身坐在炕沿上,就听林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这些年多亏了你了……不在家,也是你一个人独力支撑着这个家,照料旭哥儿,还得抚养一双儿女……真是不容易,孩子,你受苦了。”

邱晨垂了眼睛,做出一番温婉羞涩状,将自己眼中的情绪掩盖下来,微笑道:“当不得老太太这么夸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头,抬眼看向黄氏,黄氏微微摇了摇头,林老太太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缓了口气继续道:“能够知道该做什么已是不容易,能够做得这么好,就更不容易了。嗯,你是个好孩子,能得了你,是寻子的福气!”

这老太太难道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邱晨相信,不管是之前的海棠还是之后的她,抚养福儿满儿、照顾林旭,都只是简单地因为这三个孩子是自己的亲人,照料他们也是出于本心,做的好或不好,难道还需要别人来评述?

海棠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个男人连命都搭上了,她为了这个家这几个孩子­操­持努力,……这些,难道是一个­干­巴巴的‘好孩子’的夸奖能够补偿的?哪怕再说多少遍,这么­干­巴巴的一个评语,邱晨不需要!她相信,海棠同样也不需要!

心里这么想着,邱晨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说白了,眼前这几位,不管是从不相识的林老太太、黄姨娘,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娴娘,都不过是有些关联的陌生人而已,她没把她们当做家人,之前不会,现在不会,看这个样子,以后也不会!

收敛了心思,邱晨抬眼微笑着道:“老太太这么夸奖,我可要受不住了……呵呵,外边晚饭已经好了,老太太在哪里用呢?要出去一起吃,还是吩咐人送进来?”

原本打算请林家三人一起吃饭的,话到了嘴边,邱晨却换了一种说法。

不等林家三人说话,邱晨就道:“也没外人,就是我的四个侄儿和旭哥儿,我侄儿还都未成人,最大的不过十六……”

邱晨似乎急于想解释清楚,可随着她的解释,原本准备答应的林老太太却皱起了眉头,略略沉吟了片刻,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就不出去了,还是再屋里吃吧!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了,一路颠下来,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邱晨连忙起身关切道:“老太太觉得不好?那要不要去镇上请个郎中来给老太太瞧瞧?”

林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道:“就是累了些,人老了都这样,哪里需要请郎中……行了,好孩子,你也别担心老婆子的身子了,老婆子没事儿。时辰不早了,孩子们还都等着你用饭呢,赶紧去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邱晨也就不再坚持,微微躬了躬身道:“老太太,还有一件事……之前我不在家,让您委屈了,原本我想着我搬出来,让您搬进正屋……后来想了想,西院马上收拾好了,那边儿隔着工坊远,也更清净些,老太太和五妹妹倒是搬去那边更适宜修养……是以,我就厚着脸和老太太说一声,暂且在这屋里委屈两天,我催着人赶紧的收拾好了那边,就将老太太和五小姐、黄姨­奶­­奶­搬过去,就能安心舒意地住着了。”

林老太太对这话倒好像真的没什么意见,笑的满脸和煦的,让她苍老的带着沉郁的脸也透出一丝慈祥的光来:“还是你这孩子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吧,省的费几遍的事。”

邱晨垂头行礼,暗暗勾了勾­唇­角,答应了一声,跟着就向林老太太和林娴娘告辞了出来。

一出里间门,邱晨就觉得恨不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看着坐在堂屋里心不在焉的林旭,还有身后紧跟着送出来的黄姨娘,邱晨也只好压抑着,只笑着对林旭道:“二弟,老太太和五妹妹还没解了旅途劳顿,就不跟咱们一起吃了,我们走吧。”

林旭应声而起,走到北里间门口的时候,略略迟疑了一下,仍旧躬身行了一礼,道:“旭告退了!”

然后直起身来,才跟着邱晨由黄氏送出了屋门。

回到正房堂屋,邱晨吩咐大兴家的将各种菜都用­精­致些的小盘子小碗盛出一份来,给东厢送过去。她自己则洗了洗手,带着林旭,俊文俊书兄弟四个,还有阿福阿满开始高高兴兴地吃晚饭。

毕竟耽误的时间稍长了些,鱼稍稍有点儿凉,带了些淡淡的腥气。

邱晨微一合计,就吩咐青杏、玉凤去把定制的紫铜小锅子拿来,又取了两个陶碗来,倒入酒­精­点燃,把移进紫铜锅子的蒸鱼和鱼丸都架在简陋的酒­精­炉子上,很快,微凉的菜就冒起了热气。

大小孩子们也觉得新鲜,图希个好玩儿,吃的欢快而热闹。就连林旭,脸上的沉郁烦闷也淡了好些,跟着俊书俊文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也吃了不少。

吃完饭,林旭略略说了两句,就向邱晨众人告辞,回房读书。邱晨也不留他, ...

(只嘱咐他不可太累了。

林旭答应着出去,走到东厢门口行了礼问了个安,就径直去了前院。

邱晨站在正屋门内的竹帘子后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林旭这个身份,可以说非常尴尬。一个原本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如今却成了林家唯一的血脉子嗣,那位林老太太是不得不看重他,指望他,可心里估计也不怎么乐意看到林旭,毕竟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跟着丈夫问了斩,这个庶子却得以活了下来,而且自己如今乃至今后,很可能都得厚着脸皮依靠这个庶子生活……

这样的关系,只怕这位林老太太更觉得尴尬,更不愿意见到这个活蹦乱跳,身强体健的庶子在眼前晃荡!

林旭如今能够看开了,最好了!敬而远之这个分寸拿捏好了,大伙儿日子都好过!

邱晨嘴角噙着微笑从门前返回来,招呼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兄弟们一起进了里间,邱晨撵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上炕,围着炕桌子看书写字,她则在炕沿上坐了,让俊文俊书在对面椅子上坐了,然后,将自己前前后后了解到的林家的诸般关系讲给了俊文兄弟几个--只不过,她并没有细想,就下意识地把林升还活着的消息瞒了下来。

那个男人,若是可能,她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她和孩子们面前。永远不要来打搅她们清净美好,积极向上的日子。

林家的故事在邱晨听来根本不新鲜,毕竟在现代不论是电视、电影,还是小说野史,这样的故事太多了,都烂了。可听在俊文俊书耳中,却让两个孩子震惊、唏嘘不已。

“唉,没想到,旭子叔和姑父居然不是亲生兄弟!”俊文感慨道。

“旭子叔,还真是……这样还不如从前呢!”俊书也同样感慨着。

邱晨也有些默然。确实,之前,林旭虽然基本上是从小就跟着哥哥长大,没有母亲的概念,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但总还有个亲生哥哥可以放心依靠。后来有了大嫂,同样也是如此。

可一转眼,哥哥不是亲生的,爹爹冤死,生母也连一句话都没人提……还要守着一个不是母亲,却挂着一个名正言顺母亲头衔的女人,以后还要孝敬,养老送终……这个中滋味,真真是还不如之前那样,至少还有个亲哥哥!如今,林旭这样……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一个孤儿了!

姑侄们说了一会子话,胡乱地感叹了一回,邱晨就嘱咐俊文俊书,仍旧保持原来的样子就成,根林旭不要过于客气,也不要流露出疏远之意来。

“只要旭哥儿没有别的想法,他就是阿福阿满的小叔……”

她醒来第一拨看到的就是阿福阿满和林旭,那些日子,她躺在炕上挺尸,也是林旭这个瘦弱的孩子带着福儿满儿,还给她做饭、熬药……他是真真实实地把她当做大嫂,甚至母亲对待的,只要他不疏离,她就一直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俊文和俊书立刻起身应着:“侄儿们醒得,姑姑放心!”

其实,孩子们远比大人们更直接,更纯真,在他们心里看重的是感情,是彼此投契说得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甚至血缘关系,反而远远没有大人们心目中这么重要。

邱晨点点头应下来,随即又对俊文和俊书道:“这几日,你们放学就带着阿福阿满在你们房里读书写字,吃饭我会打发人去叫你们……如此,等西院收拾出来,我把她们搬过去,咱们就能再如从前一样了。”

这话一出,不但俊文俊书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就连俊言俊章都欢喜不胜起来。

“姑姑,真的么?她们以后真的搬到西院去……哈哈,那可好了,我就不用不能来后院了……”俊言小子心直口快,笑的嘎嘎的。

俊章也笑,也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夸张欢喜,附和着俊言道:“嗯嗯,我也想着放学就能过来找姑姑,也喜欢晚上姑姑跟我们叫故事……”

俊文起身一个小子拍了一巴掌,笑斥道:“行了,你们俩还说乐意跟着姑姑,今儿晚上可没写多少字吧?你们这样,姑姑怎么还会让你们过来?……走,回去赶紧把今天先生留的课业做完去!”

两个小子被拍被呵斥了,也只是咧咧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好心情,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纸笔等物,爬下炕,穿了鞋子,乖乖地跟着两个哥哥,向姑姑和弟妹告辞,回前院自己的房间去了。

邱晨检查了阿福阿满的课业,青杏和玉凤过来回报说热水备好了,于是邱晨抱着俩孩子进东耳房洗澡,换了­干­净的睡衣睡裤,回来放在床上,一边一个,轻轻地拍着,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阿满毕竟年龄小,上了一天的学,跑跑跳跳的,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福倚在她的身上,却不时地动弹一下,邱晨原本想不做声,小家伙没一会就睡了,却不想,小家伙动弹的频率居然越来越快了,邱晨不由失笑。

开口问道:“阿福,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娘,”阿福的软软的童音在深夜寂静之中,显得特别软糯,带着点儿淡淡的迷茫和无助,让人禁不住心底柔软起来。

邱晨侧过身,伸手搂住阿福,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阿福为难了?”

阿福的五官完全隐在黑暗之中,只有隐隐的微弱光线从后背映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影子,看不清眉目,却可以特别清晰地听到孩子的呼吸,感受孩子的温热,甚至孩子隐隐的却坚实规律的心跳……这一刹那,邱晨似乎听到了彼此之间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生命律动。

“娘……”孩子又软软地叫了一声。

“嗯?”邱晨同样温柔地应着,鼓励着孩子说下去。

“娘,是不是小叔不是我的小叔?……小叔,是不是要走了?不在咱家了?”阿福怯怯地问。

邱晨朦胧的美好一下子散了,生生地跌到现实中。她很惊讶,也很无措……她说那些话没有避开阿福阿满,却并没想到阿福这个刚刚四岁多,不到五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听懂她们的谈话,而且,似乎还为这件事忧心忡忡了。

怔了怔,邱晨未开口,却现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看来孩子比她更敏感,也比她想象的更在乎林旭那个小叔叔!

略略沉吟了一瞬,邱晨镇定地开口道:“嗯,阿福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叔叔吧?”

阿福想了想,点头道:“嗯,就是和爹爹一个爹爹娘亲的,就是爹爹的弟弟。”

邱晨抱了抱阿福,点头道:“是,和爹爹拥有相同的爹娘,比爹爹小的男人,就被称为叔叔。但是,也有一种情况,不一定是相同的爹娘,可感情却不比同爹娘的差,就像你爹爹和你小叔叔,他们俩的爹娘不同,但你爹爹和你小叔之间比亲生兄弟还亲密,那么是否有血缘关系;或者是否是亲兄弟,就并不重要了,他们反而比有些亲兄弟亲的多。”

说到这里,邱晨顿住,温柔地问阿福:“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小叔很亲很亲?有没有在知道他并不是亲叔叔之后 ...

(,觉得不再喜欢小叔了?会不会因为他不是亲叔叔,从此后就不在理会他了?”

阿福毫不迟疑地用力地摇摇头,连声否定道:“不,不会。阿福喜欢小叔,不会不亲小叔,不会不理小叔!”

邱晨笑笑,捧起阿福的小脸,亲了亲道:“对啊,阿福不会不亲小叔,不会不理小叔,还会跟之前一样,喜欢小叔……小叔也一样喜欢阿福,喜欢阿满……就像娘亲一样……”或许比她这个娘亲更喜欢,更发自内心!毕竟,林旭一直是在小叔亲侄儿亲侄女的观念中生活的,与她这个完全外来的不同。只是,这话,邱晨也就在心里说说,根本不能拿出来。任何人都不行。

听着娘亲的话,阿福突然就轻松起来,高兴起来。是的,小叔叔喜欢他喜欢妹妹,不会因为那几个人来,就改变的。

“娘,我知道了。”阿福带着欢喜的声音响起,小身子下意识地往邱晨怀里挤了挤,似乎想要寻求更多一点的温暖一样,倚在邱晨的怀里,气息渐渐平和下来,渐渐变得绵长。似睡非睡中,小小的孩子含混地嘟哝了一声:“我还是……和叔叔……在一起……”

小小的声音,含糊的话语,湮灭在浓重的睡意中。

阿福睡着了,睡得呼吸绵长,或许是娘亲的开解,让小孩子放下了心里的包袱,阿福睡着的小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只是,邱晨却莫名地失眠了。

林旭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对得起本心,尽最大的努力维护好自己的小家、自己认可的家人。而另一个人还活着的事情,在她白天的刻意忽略之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再次无遮无拦地浮了出来,坦承在她的面前,不容她逃避,不容她忽略。

那样一个男人--

一个完全不在乎幼子需要抚育,不在乎妻子身怀六甲的,义无反顾离开家远去的男人;

一个隔了将近三年,隔了一场讹传死讯,甚至隔了妻子的生死的男人……

三年来唯一写回来的家书,居然就是给妻子、弟弟送来了三个根本没有自食其力能力的人来,而且,连一个字都没提及一双儿女,更没提及为他为这个家含辛茹苦,甚至已经不知魂归何处的妻子!

那个男人离开家的时候,林家的状况如何,难道不清楚么?就这么送来三个人回来,三个仍旧端着架子,只给了一个‘好孩子’的完全算不上表扬话的评语,就可以端着架子,摆着她们残存的仅剩的规矩……的三个人回来,若是没有如今的声音,没有兴腾起来的林家,那个男人送这么三张只会吃不会做的嘴回来,难道是要逼着妻子卖儿卖女吗?

若说,之前,邱晨对那个男人只是谈不上好感的话,经过如今之事,则彻彻底底的都是厌恶,都是鄙夷,都是不可理喻了!

留下林家老太太三人,她不过是看在林旭的面子上;但是,她不会为此做什么贤淑纯良,她是阿福阿满的娘亲,是杨家的女儿,是杨树猛杨树勇的妹妹,是俊书俊文兄弟的姑姑……只是因为,这些人用真心让她接纳,并定义成了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亲人。

至于,那个男人,她邱晨虽然占了杨海棠的身体,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认可,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接纳!更更谈不上信赖依靠……因为那个男人不值得她信赖!更没有一点点可以让她依靠之处!

心中计议定了,心神也就稳了。没有关系,也就无所谓生气,无所谓怨,更无所谓其他……

心安了,疲累涌上来,自然就睡着了。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邱晨送走了大大小小一堆孩子去了学堂,又在东厢门口和恰巧出来的黄氏寒暄了几声,问了林老太太的情况,就径直出门,去了兰英家。

刚刚兰英去林家上工,已经和邱晨说了自家公公的意见,这个季节去了暑热,离大秋又有那么几天的空闲,正好可以请人做活。

邱晨到兰英家是过来送银钱的。满囤爹做了个工程预算,西院里里外外三十几间屋子,因为早就备好了料,如今不过是工钱的开支,统共十两银子也就够了。邱晨直接拿了十五两银子过来,交给满囤爹:“大川叔,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突然来了这么几个亲戚,住在一起一天两天的大家都好,时间长了,出了矛盾大家伙儿都不自在。你看着,尽量多请几名师傅,尽快把西院收拾出来,您盘算着,最快几天能搬过去住人啊?”

挨着邱晨的满囤娘叹息道:“那天一听说是林家的老夫人,也吓了我一跳,升子和旭子在这里住了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老子娘,你这好不容易把林家­操­持着日子兴腾起来了,咋就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婆婆来呐……还有啥姨­奶­­奶­……还有个小姑子……这婆婆养老送终,妹子要嫁人贴补嫁妆,可都是花钱的事儿啊。而且,看着穿的鲜亮的,兰英回来跟我说,居然是没个行李的……这以后花钱的事儿,是指着你出了……”

满囤娘絮絮叨叨的,说话有些直接,甚至有些刻薄,邱晨却知道,王氏这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近人看待,才会这么说。

只是,这话让满囤爹听着别扭,自觉妻子又挑拨是非之嫌,没好气地呵斥道:“瞎咧咧啥呢,人家有钱人揣着金银细软,银票子金票子,还能咱庄户人家似的,出个门还背着铺盖卷儿啊!不知道就别瞎咧咧……”

王氏被训斥的有些不高兴,却习惯了人前给自家老头子留脸面,撇撇嘴,瞪了满囤爹一眼,终是住了声。

满囤爹道:“要是紧着手地赶……怎么也得后天搬进去。”

“后天?”邱晨想过尽快,可也没想到这么快。要是后天搬进去,那不就是说两天时间就够啊?

满囤爹眯着眼,手里无意识地捻着烟丝儿,点着头道:“可以先拾掇后院,多找几个人,今天早晚就能收拾出来。明天后院晾着,再拾掇前院,到后天,后院就能入住了……反正,你的意思不就是让那老夫人搬过去嘛,后院能住人也就够了!”

“嗳,能这么快……那感情好。”邱晨当着满囤爹和满囤娘的面儿,也不藏着掖着,笑嘻嘻地应着,道,“那这活儿我就交给叔了。我这就拾掇去一趟县里,买两个人回来。”

嘟着嘴的满囤娘却一把扯住邱晨道:“你是给那老夫人买丫头子?”

邱晨微微一怔,还是点头道:“是,怎么说,也不能让人说出什么来。我这边有人使唤着,那边怎么也得买上两个人,大门上也得有个人看门守户的,也打扫打扫院子什么的。”

满囤娘却拉着邱晨不撒手,有些神神秘秘道:“你去买丫头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事儿来……我觉得吧,你在村子里雇上两个人就很好。找上个看门的,再找个替她们洗衣做饭的,也就够了。”

说到这里,满囤娘根本不理会满囤爹的明示暗示,­干­脆凑到邱晨耳朵根儿上说起悄悄话来。

满囤爹急着出去寻工人开工,也懒得再和老婆子置气,­干­脆哼了一声,背着手,气哼哼 ...

(地倔得倔得走了。

满囤娘伏在邱晨耳朵上,眼睛却关注着满囤爹的一举一动,看满囤爹倔得倔得走了,有些小得意地哼了一声。惹得邱晨差点儿被这老两口给逗笑了!

“我跟你说,这升米恩斗米仇,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又听你和兰英回来说的,那些人只怕都是过过好日子的,咱们给他掏心掏肺的,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在眼里,说不定,到时候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花了你的,还会觉得失了面子……倒不如省着些,或者­干­脆给她们一个活计­干­着,让她们自己有点儿来钱项,哪怕真的不够,远不够她们几个人嚼裹呢,也别让她觉出咱们是在施恩了……况且了,我知道,你也没抱着什么施恩图报的想头,又何苦吃力花钱不落好呢?”

王氏平日里有些小气抠唆,邱晨一贯尊敬她,却并没觉得怎么亲近,今日一番话说出来,却让邱晨生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真心实意地拉着王氏的手,邱晨笑道:“难怪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呐,要不是婶子你提醒我,我还真是想不这么深。嘿嘿,我也不说啥虚套话儿了,只是,婶子这番提醒,真正是那场及时雨,我是一定要重谢的。要不让婶子你这番提醒,我还真是就做了那出钱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王氏被邱晨这一番话说的,也觉得心里熨帖的很,又拉着邱晨说了好一会儿话,和邱晨细细地合计了一番给西院雇用的人选,最后确定了西头原来掏粪运粪的五爷爷。

五爷爷老两口只有一个闺女,早已经出嫁,这些年来,一直靠掏粪挣几个大钱,老两口过日子。如今,眼瞅着五爷爷五­奶­­奶­年龄都大了,掏粪的活儿眼看着看不了了,王氏就对邱晨道:“……别看五叔做的是腌臜活儿,老两口其实都勤快­干­净,好好地洗洗,换身­干­净衣裳,根本看不出是做那个的。更何况,老两口勤快着,打扫的活儿和浆洗的活儿也可以交给他们,你再踅抹着找个厨娘就行了。”

对于五爷爷的工作,邱晨倒没有歧视。她也见过那老两口几回,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旧,却拆洗的很­干­净。只要不赶着粪车,平日身上洗的也没有味道。让他们老两口看看门户,打扫打扫院子也不是不行,至于浆洗和厨娘,她则盘算着另寻两个人手。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她本来就是给五爷爷五­奶­­奶­一个轻省活儿养老,工作太多了,就没有意义了。

斟酌来斟酌去,邱晨突然发现王氏总是在她提起一个人名后,就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给否决掉,心思一转,邱晨叹气道:“婶子,我都招了那么多工人了,怎么都没觉着找个做饭洗衣裳的这么难啊……真真是,哪里想不到都不成……我看还是算了……”

一听邱晨泄气,准备取消找人的事儿,王氏终于沉不住气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海棠啊,其实有两个人挺合适,就怕婶子说出来,你心里还有顾虑。”

这话一出口,邱晨就想到了是谁,心里却是有些别扭,不过,还是想听听王氏的说法。毕竟,今天王氏替她思谋的确实周到,她觉得,不管是一直以来的印象,还是今日的表现,王氏都不会是挖了坑等她跳的那种人。

于是开口道:“哎呀,我说婶子不着急呢,原来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好婶子,快跟我说说,你裁度好的两个人是谁啊!”

王氏被邱晨摇晃着,连连摆手道,“哎哟,别晃了,别晃了,再晃就把你婶子晃散黄儿啦!”

散黄儿,是说­鸡­蛋放久了之后,­鸡­蛋黄儿就散开来,晃动的时候,就能够感到明显的晃动,也就是­鸡­蛋不新鲜的标志。

听王氏说自己被晃散黄儿了,邱晨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王氏也跟着笑了一回,这才把她想好的两个人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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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取与舍

( 第一百四十章取舍

果然,满囤娘王氏说出来的是庆和家的和春红娘俩。『』

邱晨面有难­色­道:“婶子……嗯,你也知道,庆和家之前闹出了那么一出,又是自己走的……还有春红女婿……”

王氏也往前挪挪,挨近邱晨,拍着邱晨的手道:“婶子知道你心里别扭,可婶子跟你说啊,若是刚开始出事儿的时候,婶子也不会跟你说这事儿。说不定那时候你要让她们娘俩进林家做活儿,婶子还会拦着你,劝着你呢。那时候,我也跟你叔常叨叨,往常看着庆和家虽然­性­子泼辣些,可不是那不看事儿,不懂礼的人啊,咋就糊涂了,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儿来了……后来,庆和家的来了好几趟,来给我和你叔,还有你兰英嫂子赔不是,她就说自己糊涂了,做出那样的事儿来。还说,实在是没脸去见你……后来来了,啥也不说了,就是一个哭。一开始我也烦,还撵过两回……可旁眼看着,她如今家里就指着那三亩地,春上因为跟着你­干­活,也没租刘家的地,三亩地,累死累活的能收多少?如今,不但春红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的来,那小的身体还不好,三日两头的病,病了就得请郎中吃药……前几个月在你那攒的一点钱,先是给春红配送了些,后来又给小的看病抓药的,就都花进去了……唉,在你那里­干­活的时候,庆和家的吃的红脸大胖的,你现在是没见着,见着都能认不出来了,生生的瘦的两腮塌下去,两眼也眍o着……前天我又见了一回,头发都花白了……别的不说,光春红那一大一小天天看着,这心也搓烂了!唉!”

王氏这么一说,邱晨也觉得可怜。但可怜,并不代表她就会无原则的妥协。

垂着头想了想,邱晨还是没有松口。她对王氏道:“婶子,这事儿你让我再想想……”

说完,也就不再和王氏多说,笑着说了两句,就辞了出来。

王氏把邱晨送出门,眼看着邱晨衣裙雅致,头发乌黑的背影消失在林家青砖的高门楼里,这才叹着气回了屋。也不怨人家海棠不答应,谁被那么伤一回,也得长记­性­。

唉,可怜庆和家的,不但丢了林家的活计,还连采药卖都没脸去……也不敢去,就她那些事儿,海棠不说话,谁也不敢收她的。

邱晨回到家,就找了大兴安排他负责西院的工程跟进后勤。又去找了兰英,抽了青江赶车,载着兰英去镇上买菜。

要想工程赶的快,饭菜上不能省。吃得好了,把式工匠们心气儿顺当,活儿­干­得漂亮也麻利,就是晚上开开夜车加个班儿,也不会有人消极怠工。

两拨人安排好了,邱晨又回了后院,把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派去东跨院的厨房帮忙。家里的中午饭她和青杏、玉凤将就着做点儿吃吃也就行了。

如此忙碌着,邱晨中午饭的时候进了一趟东厢,和林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与昨天初见她的时候不同,林娴娘只是微笑着站在林老太太旁边伺候,却并没有多和邱晨说什么。

邱晨也不勉强,问候了两句,就告辞出来了。

傍晚,西院的二进就抹好了墙皮,吊好了顶棚,连门窗都装好了。邱晨进去看了一圈,虽然工赶得紧一些,活儿却做得很漂亮。于是拿了两坛酒出来,向把式工匠们表示感谢。还说,过了大秋,就可能加盖三进院儿,到时候还请师傅们过来帮忙。

把式工匠们群情激昂起来,纷纷表示活儿尽管放心什么什么的……邱晨笑着谢过,带了林旭回东院吃晚饭。

东厢房里的人仍旧在屋里吃,倒不是她们仍然坚持,而是邱晨根本没有再询问过她们的意见,到了点就把搭配好的饭菜汤粥都送进去了。其他的,诸如送开水,送洗漱用水,都是一点儿不耽误。至于打扫、清洁什么,就只能依靠她们自己了。

如今,林家也就是邱晨的房间和前院客厅里有人定点打扫清洁,林旭和俊文几个的房间里,也都是自己清理打扫呢!也不算慢待了那几个。

转天,吃过早饭,邱晨就进了东厢,询问西院房屋内墙糊纸挂帘幔等事宜。

林老太太笑微微道:“你这孩子能给我们娘儿们一个安身之处就足以让我们感佩了,哪能任事不动,只等着你­操­劳呢。我的身体不争气帮不上忙,娴娘和淑玉却能帮着搭把手。你带她们,看她们能做的,就交给她们吧!”

这话说出来,邱晨心里自然欢迎。布置房屋当然最好是住房子的人自己拿主意最好。

于是,客套了两句话,并叫进大兴家的来,让林家老太太认了人,“大兴家的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成。”

林老太太笑着应了,邱晨就引着林娴娘和黄氏去了西院。

林家的东西两院,房屋的布局结构都是相同的,不同的是西院面积狭长,后院稍小,却也有四五亩的空地,建着些原来的牲口棚子,工棚什么的。相比起来,东院的后院要大上差不多一倍,还往东连作坊院子和学堂的后边都括了进来。这也是,因为东院买地皮的时候晚,一次买进的地皮宽阔些。

不过,就眼下的布局规格,林娴娘和黄氏都挑不出什么来。看了看内外,因为西院有不少树木,还有一大块菜园,反而看起来比东院更蓊郁厚重些,让林娴娘和黄氏的脸上都添了一抹喜­色­。

看了一番出来,林娴娘和黄氏仍旧选的是一白到底,并主动请缨,自己动手糊墙。

邱晨却笑着道:“糊墙这活儿爬上爬下的,可不用你们动手……行了,回去,我还有活儿给你们做!”

说笑着,邱晨带着二人回了东院,就吩咐青杏和玉凤,去把之前备好的各种花­色­的锦缎茧绸拿出来,送到东厢里去,让林老太太和林娴娘、黄氏自己做主挑选,帷幔帐子之类的用料用­色­,并和林老太太三人商议各人的房间,好量取帐幔的尺寸。

房间的事几乎不用多想,也没得多选,林老太太自然住正房的东间,林娴娘住了正房的西间。黄氏虽然挑了东厢房,可她每日要伺候林老太太,到时候,只怕林老太太住内里间,正房东间的外间恐怕就是她常住的地方了。

帐幔的用料也很快选了出来,林老太太选了一种秋香­色­的素锦,又很有兴致地给林娴娘挑了一种檀­色­的素锦,黄氏则顺着林老太太的意思,挑了一种樱草­色­的素锦。

邱晨即刻根据尺寸算出用量来,打发大兴去镇上如数买回来。

缝纫的事儿,就交给林娴娘和黄氏,外加青江家的和青杏玉凤两个丫头。

人手多,帐幔之类的也没有做的太­精­致,没绣花只是缝合倒也快,到了晚上,就已经把林老太太和林娴娘用的床帐子、内室的帷幔都缝好了。有了这些,暂时搬过去,也就可以了。

于是,又转过天来的时候,林旭清了一上午假,安了宅神、林家的祖宗牌位--如今,林家的牌位不再是之前的林升孤零零的一个了,虽然家谱在抄家的时候毁了,但往上推四五代林老太太都记得清楚,昨儿木匠师傅捎带着做了不少牌位,刷了 ...

(漆写上名字就成了。

然后,在家门口放了一挂鞭炮,林旭和林娴娘搀扶着林家老太太从东院门里出来,进了西院门,这家就搬完了。至于铺盖用品,早就让青杏玉凤搬过去铺置妥当了,连昨晚上赶着做出来的帘幔都挂好了,是以,当林老太太走进雪洞般的房间时,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来。

中午,就在西院的一进里摆了两桌席面,请了村正村老和四邻八舍,林老太太出去见了一下客人,下午,村正就开了证明,让大兴跑了趟清水镇,把林家老太太、林娴娘和黄氏的户口落在了林旭的名下,这三个人就算在这里安顿下来。

晚饭,就是邱晨送过来的一些­肉­菜米面等物,黄氏下的厨,就此算是开始自己过日子了。

当天晚上,五爷爷和五­奶­­奶­也搬进了林家西院的后罩房里,白天,五爷爷在门房看门守户,打扫门外和一进院子里卫生,五­奶­­奶­则负责一进院各个房间的打扫和二进院的院子清扫,屋里还不用她进去伺候。

两个老人都是清洗的­干­­干­净净,穿了邱晨提起着人送过去的青­色­棉布衣衫,看起来虽然苍老些,却­干­净­精­神,一点儿看不出之前­干­过那种腌臜活计来,林老太太见了一面,对这对老实本分的夫妻也很是满意。

吃过晚饭,邱晨手里捧着一只匣子,身后的玉凤抱着一只包袱,一起过了西院。

后院正房中,林家三位也吃过了晚饭,林老太太正歪在厅堂中的罗汉床上,靠着个靠垫儿和黄氏林娴娘闲话,林娴娘和黄氏则仍旧缝制着没有完成的帐幔。

“……这样也好,咱们林家已经欠了人家莫大的恩情了,再牵累下去,以后八辈子都还不上了……我手里还有几件首饰,只留下两件给旭哥儿应考时花用,其余的都拿去当了,看着些都买成田亩,每年收收租子,我们自己也勤俭着些,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就够了……”林老太太絮絮地说着日后的打算。

黄氏和林娴娘都微微笑着听着,不时地应和一声。

虽然如今的日子,远不能和获罪前相比,但比起那些没能熬过来,死在狱里、发配路上和凌山卫的人来说,她们三人已经是万幸了。就如今这样衣食不虞,安然恬静的日子,可是她们这些年在凌山卫几乎天天想日夜盼的,如今已经比她们想象的好得多了。

说着说着,林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娴娘的身上,看着仍旧瘦的很的林娴娘,林老太太不由暗暗叹息起来。『』

虽说,这个孩子也不是她嫡生的,可这些年来,跟着她一路到了凌山卫,日日在一起苦熬苦守的,自然也积累起一些感情来。更何况,娴娘这个女儿为了她能好一些,甚至……

如今,虽说获了大赦,可家业败落,家财更是谈不上……就她们娘儿们三个老弱­妇­人,又无权无势、无钱无人的,走到哪里能不受欺侮?若不是托庇到了这里,她手里那几件首饰,只怕连个安身的地方都难以寻到。

娴娘如今已经十四岁多,眼看到年就快十五岁了,却因为之前生活困苦,本就瘦弱不堪,偏偏又遭了那么一回,差点儿饿死在燕云山谷中,幸好被救回这条命来,却毕竟伤的狠了,这一回,不好好养上个一年半载的,只怕养不回来了。

就是身体养回来,娴娘的亲事……别说这个穷乡僻壤的没甚好人家,就是有,他们家却连一件嫁妆都拿不出来……唉!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邱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林老太太,我来看你了!”

因为进了八月,蚊虫基本绝迹,林家三人搬过来之前,邱晨就把之前东院准备好的夹门帘先拿过来给这边挂上了。这夹门帘是用青­色­素锦做的,青江家的还绣了团花图案,中间用了木质夹板,看起来端庄素雅……这也没办法,之前准备这些的时候,林升没死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一应用品都是素­色­的。

好在,有林老太太在,这个素雅的颜­色­倒是还算合用。

黄氏看了林老太太一眼,见她点头应允,这才起身疾走到门前,抬手举着木质夹板打起了帘子,笑着对邱晨曲膝道:“大少­奶­­奶­,快请进!”

林娴娘这会儿也已经站起身来,往前应了几步,笑盈盈地接了邱晨进来。

林老太太也已经坐起身来,拍着罗汉床示意邱晨过来坐。黄氏则曲曲膝笑着去厨房沏茶。

邱晨也不推辞,走到罗汉床边坐了,笑着接了玉凤捧着的包袱过来,放在炕桌上,然后打开来,露出包袱里的六匹锦缎四匹细棉还有一大团纕子来。

“老太太,本来该我这做晚辈的亲手做了棉衣给您送来,可我手拙,那手针线着实拿不出手。昨儿我看着五妹妹和黄姨娘的针线都是上好的,我就拿些布料棉花过来,让妹妹和姨娘受累,把棉衣做起来吧。这眼瞅着过了中秋,一早一晚儿天就凉了,棉衣就得预备下了。”

林老太太自然是笑着谢了。

邱晨重又交给玉凤,让她跟着五小姐送进去。

那两人走了,屋里只剩下林老太太和邱晨二人了,邱晨这才打开她拿过来的匣子,推到林老太太跟前。一见匣子里的东西,林老太太也不由动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邱晨:“这是……”

邱晨笑道:“我从小在村子里生人长大的,直肠子直­性­儿,没啥心眼儿,也不会说话,老太太别笑话我……”

“这盒子里是一百五十亩良田地契,这座宅子的地契,还有三百两银子……地契都是落在旭哥儿名下的,之前就一直搁在我那里。我虽然生在村里,但对田亩经管知道的却不多,这些东西搁在我手里,一来也没啥出息,二来……如今老太太来了,我可就找着偷懒的借口了!呵呵,把它们交到老太太手里,肯定比我经管着多出几成出息来,也不屈了这肥田……有了老太太­操­持,旭哥儿就能安心读书了。呵呵,两个先生可是都看好旭哥儿的,还说,让今秋就让旭哥儿下场呢!”

林老太太自诩经历了许多,可邱晨做到如此,她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她可是知道的,之前林家统共十来亩地,据说还被陆续卖了一大半。如今不到三百亩田地,还都是这­妇­人做生意赚钱买下来的。这会儿,却一下子拿出一百五十亩来……

若说仅仅让他们住了这宅子,还可以说看在林旭的情分上,可这一百五十亩土地外加三百两银子,可就是小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了,就是林家遭查抄前,一手拿出两千两来,她也得细细思量上几回了。

可眼前这个出身农家,身上仍旧穿着最简朴的衣衫,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首饰的女子,居然能够出手就拿出两千两银子来……

林老太太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抬起眼睛,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眼前这个女子了。

之前,她或许把这个被留在家里,在她印象中,甚至在许多人印象中,最普通最低微不过的农家女子,看的太简单了!

邱晨坦然平静地微笑着,迎着林老太太审视的目光。

盏茶功夫,林老 ...

(太太才有些颓然地收回关注在邱晨身上的目光,转到那只小匣子上。最普通,在林老太太看来甚至很朴素很简单的小匣子,用料不讲究,没有雕工刻画,甚至也没有­精­细的漆面,简单的上了一层清漆,保留着木质淡棕黄的原­色­,却让林老太太有些难以抉择。

偏偏,这份东西对她对林家来说,又是如此及时,如此无法拒绝。

有了这些东西,林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安置下来,就如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只要经营好了,就可以衣食无忧,甚至有条件供应这林旭--林家目前唯一的子嗣,读书出仕,甚至……可能重振林家!

心思百转千回,林老太太终是抬起眼,冲邱晨露出一个笑容来:“真是难为你­操­心了。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少不得撑着,再替旭哥儿­操­持几年。”

邱晨点头笑道:“您是旭哥儿的母亲,自然最疼旭哥儿。呵呵,好了,这下我就可以偷偷懒了!”

又道:“这刚刚安置下,老太太要是有什么事儿吩咐,用人用物件,尽管过去跟我说。相信有老太太您­操­持着,这边儿什么人啊物件儿啊,很快就顺过手来了。”

说完,邱晨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出来,恰看到黄氏端着两盏茶从厨房里走出来。

“嗳,大少­奶­­奶­怎么不多坐会儿?这就走了?”惊讶了一声,黄氏又赧然道,“不怕大少­奶­­奶­见笑,今儿烧这新灶,还有些不太会烧,这烧水就慢了……”

邱晨也微微一笑,道:“让黄姨娘受累了……呵呵,我那边儿事儿还多,孩子们也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坐了。以后挨着住着,有空黄姨娘也多去我那边坐坐。老太太、姨娘有什么事儿也尽管过去吩咐!”

黄姨娘满脸感慨地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没给她机会,叫上跟着林娴娘放东西出来等在门口的青杏,笑着告辞了。

邱晨送地契银票过去的第二天,林老太太打发黄姨娘一大早过来一趟,向邱晨接个人,去县城寻人牙子买人。邱晨毫不犹豫地安排了大兴赶了车去。之后,她就忙自己的事儿了,并没有跟着过去。

晚上,大兴回来,向邱晨销假,邱晨才知道,林老太太并没有跟着去,而是由黄姨娘跟着去的县城,买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大丫头,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好碰上一个商户破产卖人,还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管事回来。据说,原来在那家商户就是管着打理田亩的,还能写会算。两个小丫头中一个,就是这个管事的闺女。

这话,邱晨问过,也就放下了。

林家那三个人都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她能帮的都帮了,看在林旭的面子上,能尽的心也都尽了,就行了。

在邱晨心里,虽然有林旭在,两家不可能完全不往来,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需要帮忙的尽尽力,伸把手,年节大事儿互相往来一番,也就足够了。

因为一进院子里的内墙皮不­干­,也没糊墙,是以林旭没有随着林老太太三人一起搬过去。邱晨把地契和银子送过去之前,就和林旭说了一声。林旭闷了好一会子,垂着头叫了声大嫂,说了一句:“弟弟听大嫂的。”

之后,林老太太和邱晨似乎也都忘了这一点似的,谁也没再提。林旭每天早晚过去给林老太太请安之后,仍旧回东院吃饭,休息,其余时间,不是上学,就是苦读,眼看着人消瘦下来,只是­精­神还不错,见了邱晨和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几个,也仍旧和从前一样说笑,邱晨也就放了心。只是嘱咐大兴家的,晚上给外院的五个孩子都加一顿夜宵,要好消化的东西。

转天,邱晨又跟着买菜的兰英专程去了一趟镇上,去回春堂买了枸杞、党参之类的药膳食材回来,从那天起,每天炖一只­鸡­,­鸡­­肉­炒了做菜,­鸡­汤就成了晚上夜宵的必备,或者做了­鸡­汤小馄饨,或者做­鸡­汤面,把阿福阿满都勾的不行,非得跟着一起吃,没办法,邱晨也只好每晚给他们加一小餐,不过量就很小了,只有一小碗,两个馄饨,或者几根面条。

就此,邱晨仍旧觉得不够,还在思量着,再寻些什么补充营养的东西。

如今,林家已经不缺­肉­菜,蛋类了,但邱晨还是觉得营养太过单一,远远不够补充孩子们成长发育的需要。很简单的,她就想到了牛­奶­……

打听一番之后,这个时代还没有专用­奶­牛,都是母牛产了小牛之后,有那么一两个月可以挤一些­奶­。因为还要留出来给小牛吃,是以,产­奶­量很低。倒是,大兴听说过有一种­奶­山羊,产仔后,产­奶­量很大,小羊吃­奶­的周期也短,吃一个月­奶­之后,就可以用青草加­精­饲料来喂养了。

林家安定下来,因为到了秋收季节,作坊里招人的事情也只好临时放一放。邱晨忙乎着想办法给孩子们加营养,打听着托人买回两只­奶­山羊外加一只公山羊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集。中国人除了过年外最注重的一个节日--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

八月十三这天一大早,接收了一名木匠把式送来的三只山羊,和两包最简单的月饼点心后,邱晨猛地想起了这个大日子。

人家带了礼来,邱晨也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拿了两条自制腊­肉­和一块尺头回礼。

那名老木匠推托一番,推托不过将礼物抱在怀里,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林娘子还要找帮工的……那啥,我家大小子十九二小子也十七了,都踏实肯­干­,要是……要是……”

对于这样为了孩子奔波求人的父亲,特别是这样的连话都不太会说的老实人,能够为了孩子做到这一点,就凭这份父亲的担待,也很是让邱晨感动。

于是,不等老木匠磕巴完,邱晨就笑着接过话头来:“老哥,我招人要过了秋了……我没见过你家的两个孩子,这会儿也不敢一口应下来,不过,你放心吧,等招工的时候,我让人捎信给你,你带着孩子们过来,有合适的活计,孩子们不嫌累不嫌苦,就留下来。”

“嗳,嗳,多谢林娘子了!”老木匠搓着手,连连道着谢,邱晨叫过顺子来,将他送出门去,还禁不住地一脸喜­色­像是从脸上溢出去一样。

这边儿,邱晨和老木匠说话的功夫,正要去上学的俊言俊书和阿福阿满已经团团地把三只山羊围了起来,唧唧喳喳的,兴奋而新鲜着。

“你们还不快去上学,晚了可要被先生打手板儿了!”邱晨看着好笑,走过去,拍了拍几小。

俊言抬头向邱晨问道:“姑姑,咱们买羊做什么?是不是为了过年杀­肉­?”

因为临近北边,虽然安阳府都农耕文化,但也有不少人养殖山羊。平日由老汉或者娃娃赶去山坡上放羊,一年下来,到了年前就能买上几只,添补家里的日子,有的宽裕些的人家,也会杀上一只羊,卖些­肉­后,留一些­肉­给自己家过年。是以,俊言才有这么一问。

邱晨好笑地拍在俊言脑门儿上,笑嗔道:“怎么,你小子馋羊­肉­了啊?”

俊言捂着脑门儿,嘿嘿傻笑着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那啥,姑姑,我想去放羊!”

绕了 ...

(一个大弯儿,感情这小子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邱晨正要拒绝,转念,就笑了:“你想放羊?”

俊言赶紧点头。

邱晨又一一指着俊章,阿福,阿满道:“俊章你呢?阿福?阿满?你们都想放羊?”

三个大小孩子一起点头,邱晨哭笑不得的,还从没见过这群孩子这么默契过。

不过,这也正中她的下怀就是了。

“好!我答应你们!”邱晨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四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只不过,不等他们欢呼完,邱晨又开口了:“不过……你们想放羊的话,放了学之后,要首先把课业做完,我检查过了,才能去!”

一听邱晨‘不过’,四个孩子立刻止了欢呼,小脸儿忐忑地看着邱晨,等听到她说出来的条件,不过是把课业做完,立刻就释然了。没有放羊这件事等着,他们也会认认真真把课业做完的,在这一点上,四个孩子,包括最小的阿满在内,都是非常自信的!甚至是很有那么一点点骄傲的!

是以,一听邱晨开出来的条件,四个孩子都重重地松了口气,还要欢呼,邱晨却又开口了:“还有,每天只有两个人可以去放羊。两个最先把课业做完,做的还工整认真的,才能去放羊!”

“嗳,好!”

这话一出,俊言首先欢呼出来。

他对自己很自信。最先做完课业,就能去放羊,谁不知道,放羊就是把羊往山坡上一放,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玩了。

俊章却看了看阿福阿满,见阿福阿满同样一脸小兴奋的,他才点头道:“好!”

阿福阿满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然后,四个孩子就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带着各自的小厮丫头去了学堂。

打发走了孩子们,邱晨把三只山羊交给青江,让他带去后院,给­奶­羊搭个羊栏,还得搭个棚子,很快就到冬天了,得给羊们搭个遮挡风雪寒冷的东西。

“夫人,咱们后院有不少半头砖,用半头砖搭的棚子更隔寒些,也结实些,不至于下大雪被压塌了!”青江侍弄花草,也懂得些简单的泥水活、木工活,算是三个成年仆人中最心灵手巧的一个。

邱晨答应着,又道:“你叫上顺子,他会养马,喂羊也多多少少知道些,看看怎么更合适,咱们这羊是喂来挤­奶­用的,一定要想办法,让羊圈­干­净着些。”

青江瞥了一眼两只母羊大大的垂下来的羊­奶­,郑重地答应着,牵着羊,叫上顺子去后院垒羊圈去了。

这事儿处理利落了,邱晨打开一包月饼,掰开一个,就见里边的馅料几乎和外皮没啥区别,都是一块面疙瘩,加了很少的几种果仁儿,若非有些颜­色­鲜亮的青红丝,简直和面火烧没啥区别了。

青红丝,这东西在现代也有,一直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月饼,仍旧用这种东西作为月饼馅料的特­色­。

青红丝的主料是橘皮和萝卜、木瓜,主要的是橘子皮。做得好的,会劲道、香甜,有一股橘皮的清香。但做不好,就会发苦发涩,邱晨小时候吃月饼最排斥的就是这个东西了,每次都会把带青红丝的馅料挖出来偷偷扔掉。

如今,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世界,邱晨咬了一口带青红丝的馅料,那股子熟悉的苦涩的怪味儿一如从前,甚至还不如她小时候的吃过的味道,却自有一种熟悉在里边……

鼻子一酸,眼窝一热,两行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呸!呸!呸,还是这么难吃!”邱晨有些发泄地把嘴里的月饼吐掉,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抱着两包月饼回了后院。

这里没有好吃的月饼,没有人做好了各种各样风味各异的月饼,大肆广告着,拉着你去买,那么,她就自己动手来做几种不一样的月饼吧!

不过,做月饼之前,邱晨没忘了工人们发福利的事情。

拿了她拆开的一包月饼去了东跨院,把几只月饼送给芝儿、秀儿和玉香几个年小的,自己就和兰英商量开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其他的也就罢了,酒­肉­都是最实惠的。邱晨立即拍板,一家三斤­肉­,两斤酒,打发兰英叫上大兴就去镇上,跟­肉­摊子和酒铺子定下,明天去车拉。还给了兰英一张­干­果蜜饯水果的单子,让她照着单子上,有的都买上几斤回来。

她自己则回了后院,叫上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开始和面。

做月饼的面要放油放碱水放糖浆和成油面。邱晨在现代做过就会小蛋糕和小饼­干­,月饼没有亲手做过,只是在网上扫过几次。如今也不太敢大意,去配药室里拿来称药的戥子称,准确地量取了食用碱和面粉的比例,油就比较随意了,想月饼皮更酥软些,就多放些,反之减少一些即可。

邱晨盘算着做好了之后,给村子里的老人们送节礼,就用自己做的,所以张罗着称了四十斤­干­面粉,一斤猪油和七斤香油……这本钱是下得足足的了。

之后,先熬制糖浆。糖浆熬制好了,加入融化的猪油、香油和碱水,用力搅匀,再放入面粉和面。大兴家的、顺子家的和青杏、玉凤两人轮换着用力揉匀,就放在盆子中醒着了。

春天孵的鸭子喂得好,后来又有池塘可以吃到新鲜的鱼虾水草,长的飞快,进了七月就开始下蛋,七月十六十七的,大兴家的把攒的五十多个鸭蛋腌成了第一批咸蛋,算算时间,差不多一个月了,蛋黄也该冒油了。

邱晨捞出五个,放在小锅里加水煮了,切开一看,嘿,橙红­色­的蛋黄已经腌透了,微微地往外渗着油……唔,离流油还差那么几天,不过,做月饼也足够了。

于是,邱晨又捞了三十只咸蛋放进锅里煮上,之前煮好的五只,就一切两半摆了一盘,就当中午加菜了。

大兴家的几个忙着和面揉面的功夫,邱晨已经把三十只鸭蛋都煮好了,把蛋黄剥了出来,一盆子蛋白让她有些犯愁。

咸蛋白有点儿硬,真是说不上好吃,但就这么扔了……邱晨真是不敢,她怕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而且,经历过那种贫穷饥饿的日子之后,她早已经体会到了老人们特别珍惜粮食的感受。那种对粮食的珍惜,没挨过饿的,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想了好一会,邱晨才眼睛一亮,乐呵呵地跑去兰英家的菜园子里割了一刀韭菜回来,又打了几只­鸡­蛋,把咸蛋白切成小丁跟新鲜蛋液一起调匀。韭菜洗好切段。又去割了一块火腿,切成细细的碎丁子,然后她就开始动手蒸米饭。

邱晨想到的就是蛋炒饭。因为大兴家的本就备好了午饭的食材,她这个蛋炒饭就是临时加的,也没敢弄太多,约摸着蒸了一小瓦盆。

蒸好之后,稍晾,先把掺了蛋白碎的蛋液炒熟,要炒散盛出,然后重新放油,葱姜爆香之后,加火腿丁,煸炒,再放入米饭炒熟,之后加入蛋碎,和韭菜段儿,翻炒均匀,就可以出锅了。

邱晨盛了一小碗拿出去,给大兴家的几个品尝,居然得了一致的好评。 ...

(邱晨自己也尝了,自以为这几个人说的还算真诚,没有太多拍马屁嫌疑。

邱晨的蛋炒饭炒好了,大兴家的几个也把做月饼皮儿要用的油面和好了。这个需要醒上一到两个小时,正好有时间给大兴家的做午饭。

不多会儿,孩子们放学回来了,邱晨就将自己的杰作--蛋炒饭盛在小碗里,让孩子们先吃着,包括青杏、玉凤和几个玉强几个小的一个没落,一个孩子也就小半碗,还不至于影响吃午饭。

把蛋白顺利地处理掉,邱晨揣着一丝偷笑,带着青杏去了库房,把杨树猛他们去北方前用大缸做的那个烤炉扒了出来,三个人又费了一顿力气,将烤炉搬到了厨房门口,邱晨看了看烤炉的结构,觉得应该能用。烤火烧烤月饼……都是烤嘛!

临到吃午饭了,兰英跟着大兴才回来。买了半车­干­果蜜饯,还有两筐苹果两筐梨和一篮子山楂……

邱晨看着苹果梨……呆了呆,然后挥手让顺子和青江抬进后院去了。水分这么大的水果做果­肉­馅儿……算了,反正也要买些水果吃。就当歪打正着了。

安慰着自己,邱晨扒了扒买回来的蜜饯­干­果,看着莹润漂亮也不是特别甜腻的果脯,这才露出了一脸的笑来。有了这些东西,也就不怕没有水果馅儿月饼可吃了。

吃过午饭,打发了孩子们去上学,再次开始动手做月饼了,邱晨才想起一个大事来。她只想着制作月饼皮儿和月饼馅料了,可忘了做月饼还要有月饼模子才行!

兰英下午也过来帮忙,见她一脸的懊恼,就问:“怎么了,上午买的东西不中用?”

邱晨摇摇头,苦笑着道:“不是,不是,你买回来的东西很好。可是我忘了让你买一样东西了……”

说到这里,邱晨才发现,自己指使着一大堆人跟着她忙乎了半天,她居然还没说明自己要­干­啥。

愣了愣,邱晨指着那些果脯和油面道:“这要过十五了,我想着自己做些月饼,光买材料了,忘了让你买几个月饼模子回来了!”

“嗳,月饼模子?我们家倒是有荷包模子,能用不?”

邱晨眼睛一亮,连声催着兰英去拿。

兰英说的荷包,不是邱晨之前了解的那种布料缝制的装物件装饰用的东西,而是用面放入专用的木质模子里做出来的花样馒头,一般过年、祭祀,或者婚丧嫁娶的时候才会用到,用模子压出来的馒头,有固定的形状,还有漂亮­精­致的花纹,鱼形的,花形的,当然,也有圆形的……那个,在邱晨看来就和月饼差不多了。

很快,兰英就从家里拿回来两只荷包模子,有一个是鱼形的,另一个则是圆圆的形状,还有类似掬花的花纹。除了比邱晨印象中的月饼大一些,基本上称得上很合适了。

邱晨笑着道:“就它了!”

兰英笑道:“能用上,那我再去旁家跟找跟找,多找几个来,咱们做起来也快!花样也多!”

邱晨彻底放心了,就和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在院子里铺排开来,把果脯剁碎,放在锅里加少量水熬制,最后收成类似她见过的果­肉­馅儿,就可以出锅盛在盆子里待用了。

为了照顾大部分人的口味,果­肉­馅儿邱晨做了四五样,每一种的量却不多。主要的还是加入各种­干­果、果脯、面粉、芝麻等物,用油炒制成的五仁馅料。炒制五仁馅料,邱晨有多次炒油茶的经验,炒出来的­色­泽金黄,香气浓郁。炒好之后,再加入油和水,和成比面皮儿稍散的状态,就成了。

邱晨带着几个媳­妇­丫头做月饼馅料的时候,兰英抱着五六个荷包模子回来了。

邱晨一看,嗬,真是全乎,兰英家的是掬花盛开的图案,这些借来的有莲花图案,有牡丹图案,有鲤鱼戏水的图案,居然有一个还雕刻着两只线条粗犷的鸳鸯……

“噗……呵呵,足够了,这回足够了!”邱晨笑喷了,却怕兰英误会了,赶紧笑着表达自己的满意。

兰英喜滋滋地拿着去洗刷­干­净,放在桌子上晾上。

邱晨就带着人开始包月饼。

包月饼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月饼馅儿团成需要大小的丸子,然后在外边包上一层油面皮儿就成了。

到了这个步骤,活儿就简单轻松起来。

人手多,邱晨就搞成流水线作业,有人团制不同馅料的丸子,然后交给下一个包上面皮儿,每一种馅料的月饼再交给一个人,用固定的模子做出固定图案来。

邱晨则看着青江和大兴拿了木炭点了烤箱,等最初的烟子少了,就把摆好月饼的烤笼放进去。

因为没有钟表准确的计时,邱晨不时地就把烤笼拖出来看看火­色­。终于,看着月饼表面发黄了,她端了早就打好的蛋液过来,一只只均匀地刷在月饼表面,又推进去烤了一两分钟。

第一炉月饼,就在馥郁着的浓郁香甜气味中出炉了!

邱晨欢喜地拿了一只笸箩来,把月饼倒进去晾着,不烫手了,邱晨就先掰了一个,外皮酥软,馅料软糯,卖相虽然不如电烤箱那么好,却也非常不错了。

咬了一小口,稍稍用舌头一抿,酥软的皮儿和香甜的馅料就在口腔里化开来,那种熟悉的味道,让邱晨溢出满心的欢喜和怀念来。还好,这一回,她还记得旁边好多人都看着,没有失态,只是红了红眼圈儿,就被她眨了眨眼睛掩了过去。

“嗳,都停停手,都过来尝尝!”邱晨满脸喜­色­地吆喝着,随即,就很满意地看到了,一圈人,男男女女的,都露出了一脸的惊喜和享受,笑容溢满了一张张脸庞。

邱晨心一下子落下来,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下边的工作就顺了。

四十斤面粉加各种馅料,最后做了三百多个,近四百只月饼出来。其中果­肉­馅料的只有不到一百个,剩下的三百个都是五仁馅儿的。

邱晨招呼着兰英和玉香、秀儿芝儿过来,直接用笸箩按人头,一人两个数好了,抬到东跨院的食材库房里去了。这些分给帮工们的月饼,还要等着明儿猪­肉­和酒送过来,再一起发给帮工们。

剩下的,邱晨则用毛边纸包了,一包四个,同样等明天的­肉­和酒到了,再分散开来,给村正村老和几家相处不错的邻居送去。

这些工作,邱晨分派下去,就不用她自己动手了。

十四这天将到晌午,镇上的­肉­和酒都送了过来。青江和顺子一个­操­刀分­肉­,一个拿装疗伤药的小坛子分酒。­肉­三斤一块,酒两斤一坛。再加上昨日做好的月饼,每个帮工一份。

中午收罗布麻的时候,大兴就发布了通知,八月十五歇一天。

作坊那边,下午早早地收了工,各处打扫清理­干­净,帮工们一人领了一份节日福利,笑容满面地回家了。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帮工,更是哥哥喜笑颜开的,他们来上工还不满一个月,这可是第一回往家那东西。而且,就这些东西,据说足足值一两银子了!

兰英、青山家的、还有其他几个小管事,都晚走了一步,他们领的都是双 ...

(份。看的那些新来的帮工们眼红的同时,也更多了一份­干­劲儿。好好­干­,能当上管事,他们也领几两银子的工钱,也领双份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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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了,粟粟找不到节奏,就会卡文……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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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秋

( 第一百四十一章中秋

原来,邱晨并没有想其他的,可八月十四不到晌午,回春堂的陈掌柜就带了两个管事过来,一个是廖家的,一个是云家的,带了绸缎、月饼、鲜果子等节礼过来,陈掌柜也送了自己的一份,是一小篓子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橘子。ww

还笑着对邱晨道:“没有啥稀罕物,就得了这么一小篓,给孩子们尝尝鲜,林娘子别嫌弃!”

邱晨哪里会嫌弃,相对于廖家、云家的大批礼物,她反而更看重这一小篓橘子。橘子这种南方水果,在北方难得不说,就陈掌柜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这一小篓橘子只怕花了不止他一个月的月钱呢!这份情,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邱晨忙忙乎乎地打点礼物,还好,昨天做的月饼够多,找了六只­精­致的木雕点心匣子出来,将各种口味的月饼装了。又一家装了一篮子鸭蛋,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做的洗发­乳­、沐浴露、香露、香膏,组成一套也寻了盒子装了,廖家、云家一家两套。陈掌柜的是一套。

在大兴的提醒下,又给两个管事一人一盒月饼,一人一两银子的打赏,这才算把三家打发走了。

下午,又打发大兴去村正村老们家里走了一圈,一家送了一份节礼过去。

至此,邱晨才算长长地出了口气。大多数人家的礼都送出去了,剩下的就剩潘家和林家两家了。

约摸着学堂放学的时辰,邱晨和青杏玉凤带了一盒月饼,五斤­肉­,一坛五斤装的好酒,还有两匹厚茧绸,一起去了学堂。

她没有去上赶着看潘母的脸­色­,学堂院子里放着一套木质桌椅,邱晨就让青杏和玉凤将礼物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等着学堂放学。

放学时间一到,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向先生辞过,一出门,就一个个变了个样儿,大声说笑的,飞奔着往外跑的,甚至追逐打闹的……安静的学堂小院儿,一下子喧闹起来。

邱晨的心也跟着孩子们飞扬的无忧无虑的笑脸一下子欢喜起来,然后,阿福阿满就跟着学生们走了出来,满儿欢叫一声,倒腾着小胖腿儿直直地朝着邱晨扑过来。

邱晨赶忙抢上几步,将阿满抱进怀里,又抱住随后奔过来的阿福,给阿满擦了擦脸颊上的一小点墨迹,又给阿福理理鬓角的散发,然后两个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听了几句,俊文俊书几个也相继走了过来,林旭走在最后,跟着潘佳卿一起走了出来。

邱晨安抚了阿福阿满,微笑着站起身来,应着潘佳卿走了两步,在相距五六步的地方停下脚步,福了福,潘佳卿也回了揖礼。

“明儿就是十五中秋节了,我不请先生家去做客了,给先生送了几个自己做的月饼过来,希望先生不嫌弃!”

潘佳卿又拱拱手,道:“林娘子……咳,林家做的点心佳卿不是偏了一次,都是极美味的,月饼一定也是极好的。又让林娘子破费了。”

邱晨笑笑:“潘先生为了我家这几个孩子,­操­劳费神的,我们是真心感谢,寥寥几个点心不值什么,只不过表示我们一片感激之情。”

说到这里,邱晨没让潘佳卿继续客套下去,笑着道:“潘先生,我此次来,还想问问我家二弟县试的事情,可还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潘佳卿道:“林旭应试需要的两个生员联保,这个佳卿已经给两位好友写过信了,林娘子只需派人带林旭去一趟见见人,拿了举荐信回来即可。拿了举荐信,就可以直接去县上报名了。往年县试一般都在八月底九月初,虽说县试前一日才截止报名,但此事宜急不宜缓,过了中秋,林娘子就尽快派人去取了举荐信报上名才好。”

邱晨带着林旭深深地潘佳卿施了一礼,郑重谢了,这才带着孩子们辞别往外走。

走了几步,二魁家的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过十五了,我也没别的稀罕物,就给孩子们做了双鞋……”

二魁家的针线­精­致的很,邱晨欢欢喜喜的接了,谢过之后,这才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吃过晚饭,邱晨叫了林旭,叔嫂俩一起,拿了一盒月饼,一块肋排五斤猪­肉­,还有二斤火方,两匹绸缎,去了林家。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邱晨也见到了林家买的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都是清秀的容貌,没有特别出­色­的,却个个肃容敛神,比她们家的丫头们可规矩多了。

邱晨暗暗汗颜,看这大家族的范儿,就不是她们家放羊式的管理能比的。

不过,真让她面前站着这么几个笑都不会的木头人……汗,还是算了,想想就发寒。她还是更喜欢能说能笑的,鲜活生动的人!

林老太太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的笑意似乎也多了那么一点,直接让黄姨娘打开邱晨带过来的月饼,切了小块,取了一角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笑道:“唔,这月饼做的真是好,竟是比京里……比外头卖的那些好多了。酥软香甜,还不腻人,真是难得的。”

邱晨笑着道:“我也是吃不惯外头卖的那些,就自己琢磨着做了。也就勉强能入口,哪里有老太太你说的那么好……我这个实心的,被老太太这么一夸,说不定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

林娴娘和黄姨娘这会儿也尝过了,也都连声赞叹。

林娴娘的气­色­也好了些,皮肤也没有之前那么枯涩无华了,笑起来渐渐显出她出­色­的容貌来:“嫂子这月饼做得这么好,要我说啊,开个铺子买点心也一定卖的好!”

邱晨听了微笑着顺了顺眼睑,随即笑道:“五妹妹这话说的……也就是咱们坐在一块儿没有外人,不然还不被人笑掉了牙……呵呵,再说了,我那边几个坊子就够我忙乎的了,再开什么铺子,我哪里还能­操­的过心来。”

林娴娘看了林老太太一眼,笑着转了话题。

又闲话了几句,说了些林旭应考的事情,林老太太自然对林旭勉励了两句,邱晨就带着林旭一起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邱晨让林旭回房休息,随即又不放心地嘱咐:“你只管好好读书,吃好睡好,过了十五,后天我打发人带你去见人拿信,大后天,就让大兴去县上给你报名。别的事,你什么也不用管……有嫂子在呢!”

林旭忍着喉头的哽意,对大嫂躬身一礼,目送着邱晨进了后院,这才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去了前院西厢,继续点灯苦读去了。

至此,外边的礼节往来,算是完成了,邱晨带着孩子们洗了澡,就聚在床上讲故事,玩闹到了比平日晚一些的时候才睡。

第二天,邱晨原本想睡一个懒觉的,可惜,天蒙蒙亮,无比敬业的生物钟就把她叫醒了。

她也没急着起来,放松了身体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床帐,邱晨有些出神。

忙忙碌碌的,没有注意到,来到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半年有余了。

从破屋烂墙,娘儿仨顶着一床旧被子,家无余粮,到如今,房子也有了,地产也 ...

(有了,还有了一个不小的作坊,有了每个月不错的收入……一双儿女,也聪明活泼,健康快乐,小叔子虽然出现了一些意外,但也同样上进努力……

似乎,一切都很满足了,至少,算是小有所成了,邱晨一时间,竟有些晃神。竟有些看不到以后的路了,有一刹那,竟似乎生出了一种倦怠感。

“夫人!”青杏小声地呼唤在门外传进来。『』

什么迷茫,什么倦怠感,一下子飞的不知所踪了。

“嗳!”邱晨答应着,起身穿衣,及了鞋子,走出内室。

她给两个丫头的要求,睡觉是不需要丫头们值夜的,她起身,也不需要丫头们伺候,即使青杏和玉凤唤醒,也只在门外,并不进屋。

“什么事?”

“夫人,前院来了好几个村里的人,来……送节礼!”最后一句话,青杏说的很勉强。因为那些人有的拿了一只­鸡­,有的拿了十几二十个­鸡­蛋,有的甚至只拿了些青菜,或者山里采来的蘑菇、野果子……这些东西,若说叫节礼,在青杏看来,实在勉强。但不叫节礼,她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

邱晨自然也察觉到了青杏表情话语的异样,却并没有做声,只扫了她一眼,就吩咐打水洗漱。

匆匆洗了脸梳了头,仅简单的绾了个髻,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邱晨就直接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邱晨就看到院子里或站或蹲着好些个人,他们身边无一例外地都搁着一只筐子或者篮子或者口袋……

邱晨的眉头禁不住地就皱了起来。

村里人能够上门来送礼,哪怕是一把青菜,也一定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不提东西多少,就这份心,就应该尊敬,客客气气地招待,怎么就这么让人蹲在院子的大门口呢?

这是要让村里人都说林家发达了不认人,看不见父老乡亲了么?

邱晨顿住脚步,皱着眉问身后的青杏:“怎么回事?”

今儿虽然作坊里放了假,但村里人该收庄稼的,还得收秋,庄户人家没有抛了庄稼不管过节的道理。是以,大兴和清河也带着林家那边刚买回来的管事贵子,一起去了庄子那边,查看佃户们收秋的情况。这会儿,大门上只有顺子一个人看着门。

不等青杏回答,顺子就从门口急匆匆走了过来,齐齐躬身给邱晨躬身行礼问安,大兴瞄了一眼邱晨的脸­色­,就垂手道:“夫人,这些乡亲们来送节礼,小的们打开客厅门让他们进去坐等,却都不肯进门……”

邱晨扫了大兴一眼,嗯了一声,笑着朝已经都起身朝她看过来的乡亲们走过去。

刘满银站在人群前面,笑着对邱晨道:“福儿娘,你不用责怪他们,是咱们坐不住……”

说着,将手里的一只篮子递到邱晨面前,笑道:“这是你婶子蒸的米糕,还有自家树上打的红枣,都是你婶子上手挑的……嗨嗨,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就当给孩子们添个零嘴儿吧!”

邱晨自然地接了过来,伸手从篮子里摸了一个红枣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儿笑道:“早就听说满银叔家的枣子甜,还真是名不虚传,脆甜,这核儿还小……”

满银看着邱晨吃了自家枣子,还连声夸赞,脸上漾开满满的欢喜和得意来,连声道:“嗯,咱家这枣子种儿好,鲜枣脆甜好吃,晒­干­了做饭蒸馒头蒸年糕都好吃,蜜甜儿……福儿娘稀罕,过些日子,你婶子晒好了,再让泉哥儿送些­干­枣子来。”

邱晨笑的欢畅:“那感情好,满银叔,我和你说,我可信实等着了。”

“嗳,嗳,好了,你这里人多,我也回去了……哦,对了,你昨儿那月饼真好吃,我家那几个小子抢的差点儿打破头……”

“哈?哈哈,是吗,我这里还有几个,我给你再拿上几个去!”邱晨笑着回头吩咐青杏,把自己留出来的月饼拿出四个来,放在已经倒空了的刘满银的篮子里,这才把笑得合不拢嘴的刘满银打发走。

经了这个事儿,邱晨一下子想起,来人送礼,有些是她之前送过礼的,可以不必回礼,但那些自己上门来的,怎么也不好让人空着手回去。

于是,邱晨就想起了之前兰英买回来的那些苹果梨的,小声吩咐青杏和玉凤去抬过来,收了人家的礼,也不用管对方拿来的是什么,都给放两个苹果两个梨,再搲上两碗白米回去。

有两个没带篮子的,也不让打发回礼的青杏玉凤着急,直接扯起自己的衣襟来,连苹果、梨和大米都兜在衣襟里,笑眯眯地回去了。

邱晨笑着一一和人打招呼,回应人们蹩脚的巴结,也客客气气地问候几句。等把陆陆续续来送节礼的人们打发­干­净,竟已临近巳时末了。拍拍笑的有些发僵的脸颊,邱晨忍不住又露出一个苦笑来。没想到,八月十五放一天假,原本打算好好歇歇,放松放松了,居然比平常里忙碌着作坊时还累……不但身体累,还心累……唉!

阿福阿满刚刚就跟着俊言俊章俊文俊书,牵了他们的小马和三只山羊出去了。邱晨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

这会儿回到后院,就她一个人,也实在无聊,家里的家务活儿,有了大兴家三个和青杏玉凤之后,也不用她做了,到处利利落落­干­­干­净净的。在自己房间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要做的事情,­干­脆走出房间,四处转悠,最后,转到后院,闲极无聊地抓了把高粱秕子撒给一群­鸡­,不过,估计早上顺子家的已经喂过了,­鸡­们仍旧四处跑着,叽叽咕咕的叫着,没几个打理她的。让邱晨很没面子。

有些悻悻地从后院转回来,邱晨一眼看到房檐下挂着的红辣椒,眼睛猛地一亮,立刻兴冲冲地跑进厨房里,自己寻出一只篮子来,招呼上青杏、玉凤,直奔西院。

辣椒这种作物生长周期长,从夏季开始结辣椒,会一直到落了霜,其他作物都死掉了,它还仍旧有一些小的没有长起来小辣椒。

之前西院改造,其他的都能搬能拿,就是前后院旧有新栽的十来棵果树没办法移动,菜园子的这些辣椒也移不动了,只好和林老太太打了招呼,菜给他们吃,至于辣椒这种受众不多的,就让邱晨收完这一季。林老太太自然没有话说,满口答应下来,还说,以后邱晨愿意种,西院的这片菜园子仍旧归邱晨。邱晨也只是笑笑而已。

这回是没办法移栽了,以后她怎么还会去别人家里种菜园子,到时候管着两家吃菜?……她再人情白痴,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好不好!

如今,八月十五,天气也渐渐转寒了,这个降温程度,远比现代温室效应后的气候要寒冷的多,邱晨估摸着,进了九月就该有霜冻了……她这会儿才模模糊糊地想起,当年外婆说的一句俗语来,好像是说‘九月不上冻,十月冻煞人’,也就是说,正常年份,农历九月水面就要结冰了。是以,辣椒植株邱晨还舍不得这么早拔了,但上边已经长成的辣椒,却可以尽快摘下来,她要做剁辣椒,泡椒……这个时候做,等九月底十月里天冷了,正好拿出来做菜,做火锅子, ...

(做炖菜……呼呼,想想,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子吃的开心的样子,邱晨就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之前晒起来的辣椒,已经足够邱晨明年育苗种植的了,是以,这会儿再采摘来的辣椒,邱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全部拿来做成她肖想已久的各种美味了,是以,邱晨今儿看见温婉着端庄着的黄姨娘都觉得顺眼了不少,笑着说了好一会话。

统共就是那么一小片辣椒,采摘没用多少时间,邱晨就带着青杏玉凤拎了差不多一篮子辣椒回来。

因为除了邱晨之外,没几个人对辣椒感兴趣,是以,这些辣椒都得以充分生长成熟,一篮子辣椒基本上都红透了,有几个发绿的,也带了斑驳的褐红­色­,也就是俗称的虎皮辣椒。只不过,邱晨种植的这个品种个头小,小小的细细的,只有邱晨小拇指大小,看起来更­精­致可爱些。

有了这些辣椒,邱晨就再次忙碌起来,首先把熟过了皱巴了的和有虫眼儿的辣椒都挑出来,皱巴了的仍旧晒­干­,有虫眼儿的就只能扔掉了。

挑选出好的辣椒之后,留出少量做菜吃,剩下的大半篮子清洗之后,倒进一个大笸箩里五五分档,一般做剁辣椒的要摘去辣椒蒂,另一半做泡椒的则可以全须全尾,然后,就是剁、腌制,尽管邱晨准备了油布给剁辣椒的大兴家的、顺子家的裹手,两个人的手仍旧被辣椒刺激的红成一片,邱晨又赶紧拿来清水给两人清洗了好几遍,最后,又拿来她配制出来从没用过的烫伤药膏子给两人敷上,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邱晨这一番忙乎把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感动的红了眼,邱晨听着两人感动的谢了又谢,嘴角抽了抽,安抚两句,就以准备晚上过节宴的菜式为由,逃进厨房里去了。

邱晨在这里闲的没事找事儿做,同一时间里,好些人却忙碌不堪着。

廖文清此时,根本没顾上回家过节团聚,正在安平县城外的廖家的庄子里。这个庄子是廖家很早前买的一个老庄子,田亩并不算多,充其量只有不到四百亩良田,在以商为主业,田地只是后保的廖家的几个庄子里,也根本排不上号。

只不过,自从与林家合作开发出了茯苓膏,廖文清就把庄子的地契从老爹廖家丞手里要了过来,过户到了自己名下,并把制药作坊建在了这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庄子上。

今年得到邱晨的两个新方子之后,也是在这来制作投产的。

藿香正气水,虽然拿出来的季节稍稍嫌晚了些,但廖家有回春堂的优势,还是在短短的五天之内,就将藿香正气水推广到了整个安阳府。也刚刚好赶上了长夏最后的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气温虽然稍低了些,但湿度却是一年中最高的,好些人受不了这种暑湿之气,中暑的、腹泻、胃脘胀满呕吐不思饮食的病号不少,最开始那些郎中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了几回藿香正气水,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只要不是泻痢太严重的病患,一般的暑湿病症几乎能够称得上是药到病除了。

藿香正气水一炮而红。得到了回春堂所有郎中和上上下下的一致认可和肯定。同样的,随着治愈的病患四下里传播,回春堂又一次拿出了一种专治暑湿病症的药水的消息也在一定范围内传扬开来。就在无数病患欢欣鼓舞的同时,作为回春堂的同行的药铺医馆却都各个眼红的几欲滴出血来。

不过,这些对如今已经真正强大起来的廖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也不会让廖文清在意。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藿香正气水药剂出问题了。而且还是药品最致命的最不愿意看到的质量问题--因为天气热,藿香正气水卖了几天之后,因为配制药剂用的酒度数态度,无法起到保鲜作用,居然发生了变质。幸亏是回春堂发现得早,及时停止了藿香正气水的售卖,否则,让病患买回去吃了,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廖文清根本在屋子里坐不住,冲到作坊里,看了看忙忙碌碌在提高酒度数的工人们,朝着跑过来的小管事斥问道:“还不成?这都几天了,连这么个小事儿都搞不定?你们……”

­乳­香见自家少爷急火攻心,都开始不讲理了,再看不远处那几个酿酒的老把式的脸­色­都青了,就快隐忍不住了,只好顶着头皮,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上前一把抱住廖文清的胳膊,就往外拖。

一边拖,­乳­香急中生智,一边道:“少爷,昨儿,去刘家岙送节礼的人回来的晚了,少爷歇下了小的就没让人惊动……”

廖文清心里一股邪火正要发作,猛地听到‘刘家岙’三个字,立刻冷静了许多,再看抱着自己胳膊往外拖的­乳­香,还有自己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袖衣襟,皱了皱眉头,终于没有发作,只冷哼一声道:“成了,你少爷我不发作了,你个臭小子可以松开了。”

“哈?嘿嘿,是,是,是小的一时急糊涂了!”­乳­香连忙撒开手,看到被自己揉搓的皱巴成­干­菜状的衣袖,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上前想要帮着廖文清整理,却被廖文清一抬手扒拉开,抬脚就走。

“你不说回了礼了?还不带我?”

“嗳,来了,来了……”­乳­香连忙跟上。心里却琢磨盘算开了。

少爷对林家娘子的心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廖家上下只怕没有不知道的了。可,明明前些日子自家少爷还上赶着跟着林家娘子北上,怎么这会儿林家娘子回来了,就在刘家岙待着了,自家少爷却犯了别扭,不但不去刘家岙,明明知道林家会蒸酒,能够做出合用的酒来制藿香正气水,自家少爷却非得逼着一堆酿酒把式来自己琢磨,为了这个上学闹心的不行,却就是别扭着不肯去找林家娘子……

难道是少爷这么闹别扭,是为了北上半路被林家娘子撇下?就此恼了林家娘子了?

不对啊,少爷虽然别扭着,可仍旧只是别扭自己,对刘家岙、对林家却仍旧上心的紧着呢,要不然也不会让人时刻关注着林家,还在十五前特地派人去送礼了,更不会盛怒之下听到‘刘家岙’三个字,仍旧迅速地冷静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林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惹得少爷这么不痛快,这么别扭……可惜,盯着林家的人都是少爷自己管着的,不经他人之手的,是以,­乳­香琢磨来琢磨去,就没想明白自家少爷郁闷烦躁的缘由,抬头一看少爷已经走出去一段了,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匆匆追了上去。

月饼,鸭蛋,洗浴组合……

林家回来的节礼很简单,却都是自家出产,包括洗浴组合。

廖文清这会儿无心理会藿香正气水的辅料溶剂问题,几天来,难得的安静下来,手指无声地拂过一件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节礼,最后,落在月饼盒子上,拿起一只月饼看了看,忍不住露出一丝好笑来。

林家送回来的月饼足有碗口大,这么大的月饼……完全与那些标价超高,内里却不堪入口的东西相悖。嗯,就像那个­妇­人,单看外表,并没有特别吸引人之处,但一旦接触上,尝到了味道,就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被迷惑,被成瘾……得不到,忘不掉!

廖文清拿 ...

(着一只月饼,垂着头,挥了一下手,­乳­香惊讶地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但把房门关上之后,­乳­香站在房门外,就禁不住苦了脸,露出满脸的忧­色­来。

自家少爷这副样子,怎么那么像刚从北边折回的那会儿的样子呢?­乳­香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少爷从作坊那边拉回来了。哪怕少爷训斥那些人,发火、怒骂,也总比这样默不作声的黯然神伤的好。

屋里的廖文清并没有留意自己小厮怎样,他没有抬头,连眼皮儿都没撩一下,只听到关门声之后,默默地盯着手里的月饼发呆,好半天,才从月饼上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酥软,甘甜,清香,怡人……软而不烂,甜而不腻,香而不惑,慢慢地在嘴里化开,甘甜纯正……

只是,廖文清的嘴巴里是甜的,心底却泛起一股浓重的苦涩来。

他垂下眼睛,睫毛颤抖着,嘴­唇­也微微抽搐着,那股苦涩一只从心底冲上来,冲入鼻腔,冲入眼眶……热辣刺激,他的眼睛却­干­涩的很,流不出眼泪。

那个­妇­人,不可能属于他了。哪怕母亲答应了,不再阻碍,甚至双手赞成……

新寡……

可谁知,那个死了的人,居然又死而复生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廖文清还不知道,他打听到的消息只有这一个,就已经足够让他崩溃。让他这些日子来的争取坚持成了笑话,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娶一个寡­妇­,还有希望!他还会努力,还会坚持……

可人家有男人,有丈夫,他廖文清再下作,再不计手段,也做不出抢夺人家妻子的事情来!他做不出来……可是,他该怎么办?他忘不了,放不下……就目前廖家和林家越来越密切的合作关系,他也不能忘记……是不是就代表永远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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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娴娘默默地服侍着林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拿来一床薄被给林老太太盖上,看着林老太太闭上眼睛,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开床侧,在靠近屋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从针线笸箩里拿起一件缝了一半的衣服,低头缝制起来。

林娴娘的女红并谈不上­精­致,相对于她记忆中太过久远的那些­精­美针线刺绣,她做的针线简直不能入眼。可在这里,在她荒废了那么多年,挣扎着活下来之后,她已经错过了学习针线的年龄……当然,就林家当时在凌山卫的情况,也根本不可能再如当初那样,请什么女红师傅教授,更别提什么贵族小姐修养必备的琴棋书画各种技艺了。

有很多时候,她曾经以为,她的一辈子就那么过下去了……挣扎,挣扎,只为了活下去。至于活着为了什么,似乎反而模糊了。

直到,她受伤,直到,她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识逃进那个山洞,才得以苟活下来……最初,山洞外总有各种人行马嘶之声,她不敢出来,她只能凭借岩石上的水滴活着。等到外边没了动静,她可以出去了,她却发现自己早已经饿的失去了走动的力气,她只能爬到洞口,随便地找些­嫩­草吃,有一天下雨,她在石壁根儿上看到生出了许多漂亮儿肥大的蘑菇,但她不敢吃……早已经不是闺阁小姐的她知道,那些蘑菇看着­色­彩斑斓,肥大厚实,却很有可能有剧毒,一朵,就足以让她这条贱命死的透透的。

好在,天不亡她,她终于在洞口的一棵灌木上找到了一些黄豆粒儿般的果子,虽然果子味道很酸很涩,却让她的命苟延残喘下来,直到又有人进了山洞,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躲进石缝……却还是被人救了。

当她惊恐地醒过来,看到那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听到她笑着对她说:“别怕,我是女人……”

她才知道自己被救了,而且,应该不需要害怕这人救她有什么企图。

是啊,她除了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一个女人,应该对她这唯一的可取之处不感兴趣吧!

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她又吃了些东西之后,渐渐地有了些力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行人中,居然是以这个女子为首的。或者说,那些矫健剽悍的男人只不过是这个女子的护卫……

那个女子大大方方的吃东西喝水谈笑,还大大方方地穿着男装骑马飞驰……

那样的神采飞扬,笑容灿烂如最耀眼的阳光……让她目眩神迷!

她羡慕,她仰望,却没有女人最常见的嫉妒。那个女人坦荡的让人嫉妒不起来!那个女人大气端庄地,让人根本没办法把攻击女人的那些­阴­暗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

之后,那女人带着护卫,绕了个大圈子,只为把她送回凌山卫。

她原本也可以借着那次机会,跟在那个女子身边,甚至有机会,活得像那女子一样畅快坦荡……但她没有。她怕自己的­阴­暗沾染了那个女子明朗飞扬的笑容。

她选择回去,去做一个发配边关的获罪官眷。

只是,天意弄人,她竟然又见到了那个笑容飞扬的女子,竟然无可逃避地撞进了女子的家里!

再见的时候,她惊喜,之后,就是无措。

所以,在第一次热情感恩之后,她就可以沉默了冷淡了……不是她不感恩,不是她不喜欢那个女子,只是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做。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那些­阴­暗肮脏告诉她?

纠结了几日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理智恢复,她觉得,或许自己是杞人忧天,她如今已经被赦免了,已经不再是获罪官眷。那么,她可不可以也像她一样,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干­净的钱来糊口养家,甚至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思量来思量去,也没找到自己能做什么,她尝到了那女子送来的月饼,是她从没吃过的馅料,面皮也是从未尝过的松软酥香……她心中一动,能不能开个做点心的铺子?

很可惜,她那样明显的示意,林家娘子却给装糊涂混过去了。

林娴娘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缝下的几个歪斜的不堪的针脚,苦笑着摇摇头,拿来剪刀,将缝歪了的针脚挑开。穿针纫线,重新来过……

做针线缝错了,缝歪了,能够拆了重来,那么,她忽冷忽热给人的不好印象,能不能重新来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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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带着大兴家的几个人忙乎了一下午,做了一罐剁椒,一罐泡椒,全部密封好,放在充作仓房的后座房里,静置发酵,剁椒大概半月就能吃,泡椒则需要等上至少一个月才行了。

弄完这些,邱晨按照烫伤药的配方配置了一剂汤药熬了,给大家伙儿泡了手,各人手上的红肿才渐渐消下去。于是,又一起说说笑笑地做起十五晚上的中秋宴席来。

当晚,天公作美,是一个异常晴朗的好天气,银盘般的月亮从东方缓缓升起,就格外的明亮,格外纯净,隐隐的,似乎连月宫中月桂树的影子都格外清晰。

后院和前院各摆了一桌,邱晨带着孩子们在后院,大兴三家则被她安置到了前院。两厢分开,他们一家人温馨,那三家仆人也不用吃 ...

(着饭还得惦记着伺候主子,也自在。邱晨原本邀请老何和成子跟他们一起在后院用饭,却被他们两人推辞了,跟着嬉皮赖脸不走的刘三河一起,都去了前院。

一家人坐在一起,没了外人,连仆人们也不再跟前,气氛格外的亲近温馨。吃了些菜之后,邱晨就提议,击鼓传花,被抓到的背首诗、讲个故事……

孩子们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各个都紧张又兴奋,一张张脸溢满了笑容,也布满了紧张,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一开始是捉到的是几个孩子,都背了与中秋有关的一首诗,后来,俊言和俊书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一朵被揉搓的不成样子的掬花就落在了有些心神不属的邱晨手里。

“哦,姑姑,是姑姑!”俊言小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跳着脚地欢呼着,“姑姑,你背诗还是讲故事?”

邱晨回过神来,无奈地看看手里的掬花,笑道:“那我讲个故事吧!”

“哦,姑姑讲故事了,姑姑讲故事了……”俊言欢呼着。

阿满则笑眯眯地走过来,爬到邱晨的膝盖头,为自己听故事抢占了个最好的座位,然后就听邱晨带着微笑,悠悠地开口:“之前,我给你们讲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今天,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猴子捞月’……”

晚上,哄着阿福阿满睡熟了,邱晨躺在床上,斜着脸看着窗子上明亮的月晕,思绪不知不觉地飘远了……

晚上讲故事的时候,她查点儿一个冲动把另一个‘嫦娥’的故事讲出来。她很想告诉孩子们,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吴刚,没有玉兔,没有桂花树广寒宫,月亮不过是一个荒凉没有生命的星球,不过是地球的一颗行星……

话即将出口的刹那,被她咽了下去。

那一刻,她感到了自从来到这里最深重的无力。明明知道那些,在现代常识­性­的东西,可她在这里,却只能将那些先进的科技和繁华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使对着自己最亲的儿女、亲人,都不能吐露半个字。

那一刻,她身边笑语喧哗不断,孩子们的笑脸仍旧灿烂,她却感到无比的凄凉和孤独。

在中秋团聚之夜,无比凄凉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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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醉态

( 第一百四十二章醉态

只不过,凄凉和孤独这种负面情绪并没有纠缠太久,邱晨就想起来一件事,因为今天给仆从们放了假,临睡前,是她自己动手烧水给孩子们洗的澡,或许是将近一个月没­干­这样的家务活了,做起来居然有些生疏了,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好像厨房的余火没有处理……不知道,会不会把锅给烧漏了?

想到这里,哪里还顾得上刷很么怀念感叹啊,邱晨忙忙乎乎起身,从衣架子上扯了一件夹衣披在身上,及了鞋子,匆匆走出屋来。ww

走进厨房,吹燃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灶台旁的蜡烛,邱晨这才看到,厨房里充盈着一股淡淡的白­色­雾气,显然是锅里的余水蒸发出来的水汽。让本就不算明亮的烛火更加微弱,厨房里东西都显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她伸手掀开锅盖,朦胧的雾气中,看不清黑乎乎的锅里有没有水,­干­脆回身,半借着烛光半摸索着,从水缸里舀来一瓢水,沿着铁锅的边缘缓缓地倒进锅里。

嗤……

一声响过后,厨房里的雾气更浓了一分,但邱晨手中的水倒下去,却渐渐能够听到哗哗的水声了。

锅,应该没烧坏!

邱晨从灶坑旁寻出平日大兴家用来煽火的蒲扇,呼呼地扇了几下,驱赶了一下厨房里的雾气,又伸手拿下台子上的烛火凑近锅里查看。

呼,邱晨轻轻吁了口气。铁锅壁上有些白白的水垢,锅底汪着一滩稍显浑浊的水,没有漏水,仔细看了,也没有裂纹--幸好,她及时想起来。不然,就放了大兴家的几个一晚上假,若是还把锅给烧坏了,可就丢大了人了。

查看过铁锅之后,邱晨蹲下把灶膛中残余的木柴拿出来,塞进灶下的灰塘里。这才算是彻底处理完了。

邱晨打着烛火在厨房里查看了一遍,确实不再有遗漏之处了,这才放了心。

这一番折腾,邱晨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寻了一只灯笼来点上,打着去了后院,查看了一遍­鸡­鸭马羊,还有三只吃的油光水滑的香獐子,然后又去了东跨院,挨着把工棚、灶台,库房几处都看了一遍,这才从东跨院出来,洗了手,拎着灯笼回了房间。

床上,阿福阿满睡熟了,阿福睡觉安静,阿满却像只小螃蟹,睡相根本没法看,这一会儿功夫,就跑到床中间来,自己占了大半张床,里边明明空着好大一块,却把阿福挤到了床沿儿上。

这个丫头,睡觉也不老实!

邱晨好笑地拍了拍阿满胖鼓鼓的小ρi股,惹得小丫头不满地皱着眉头嘟哝了几声,就又是一个翻身……幸好邱晨已经伸手去抱她,才把小丫头这个偷袭阻住,不然,小胳膊小腿儿的就砸到阿福身上了。

将小丫头挪到大床最里侧,邱晨自己也上了床,躺在两个孩子中间,给阿满盖好薄被,回头,往里扒拉了扒拉阿福,伸手抚摸着阿福柔软的小胳膊,竟很快睡了过去。

临睡着之前,邱晨在心里失笑着感叹,看来这伤春悲秋的活儿,也不是任谁都能做的!就她这­操­心受累的命,还是看着眼前,踏实过日子吧!

中秋过完了,作坊复了工,日子又恢复了惯常的忙碌有序。

在农家,中秋其实正值秋收,不过,秋天相对天高云淡的天气比较多,作物成熟也没有麦子那么集中,是以,秋收相对于来说,没有麦收那么紧张,却因为秋收的作物品种比较多,秋收的时间也会比麦收长很多,从七月下旬开始,差不多到八月下旬近一个月的时间。秋收完之后,村民们就会整理土地,耕作施肥,种植冬小麦,等到将冬小麦种植完毕,这一年的农活也就基本宣告结束。接下来的活计,相对的就要轻省许多了。

这几天,只要邱晨没有其他特别重要的安排,大兴都会带着青江一起去邱晨的庄子上查看秋收的情况。

邱晨已经和大兴已经商量过了,今年没有特殊情况,仍旧保持庄子上的土地仍旧保持原来的佃户不动。邱晨还对大兴说,看看租种自家土地的佃户们,有没有缺少耕作工具的,比如犁头耙子大牲口等,若是情况比较多,就让大兴统计一个数字过来,选出几家来,买上几头耕牛,养在这些人家里,其他人用牛、用耕具,可以出一定的租金,(这个租金可以灵活的用钱、粮食,或者劳力代替)相对的就能够补充养牛人家的付出,也可以方便没有耕牛耕具的人。

大兴听了邱晨这一番安排,很是欢喜,也很是钦佩。东家能够如此体恤佃户,不但能够让佃户更好的种好佃田,而且能够让佃户归心,当然,佃户种田种好了,东家收来的租子也就多。大兴也更坚定了好好跟随新东家的决心,新东家有能力有眼光,他们这些依附于东家的仆人们也更有奔头。

庄子,作坊都安排的妥帖了,邱晨就开始筹备林旭参加县试的各种事宜。

十六一大早,就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把家里托付给兰英照看,又叮嘱了俊文兄弟几个,也安排了大兴家的几个,让青江一个人去庄子上看着秋收,大兴则抽来赶着车,载着邱晨和林旭去拜访潘佳卿介绍的两名生员。

大明朝科举制度实行推举联保制,想要参加科考,不但要读书好,还得有村正或者里正的推举信,以证明人品无碍;还要有两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推举,以证明参考的这个人有了一定的学识,不是去滥竽充数的。拿到这三份推举联保书,才能去县里报名参加县试。

这两名生员都是安平人士,而且,都在安平县城以北,相对的来说,路途不是太远,若是顺利,一天时间足够了。

叔嫂俩对那两人都不认识,是以就按照路途的远近安排了拜访的行程。第一个要拜望的是一名姓王的生员,就住在程家店的老鸹窝村。

当时听到这个村名,邱晨还觉得有些奇怪,当看到村头高入云霄树冠如盖的一棵大槐树,以及树梢上那个远距离目测就大如锅盖的老鸹窝后,就忍不住失笑了。

林旭也笑道:“这村子的名字还真是形象!”

邱晨也点头笑:“是啊,这么大的老鸹窝,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很难得了!”

此话一出,坐在车辕上的大兴也跟着笑了。

王家就住在村东,是一个比较整齐的青砖小院。看得出,家里情况在村子里算是富足的,里里外外收拾的很是整洁。

三人说笑着,林家的马车停在王家门外,林旭走下车,又回身扶着邱晨也下了车。大兴将马拴在大门旁的一颗柳树上,就上前叫门。

村子里的习惯,只要有人在家,大门是不关的,王家也同样,两扇有些陈旧的黑漆木门敞开着,站在门外,就能看到同样整洁的院子里,东侧有一片菜地,屋前一侧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正挂着许多红彤彤的石榴,硕果累累的,很是喜人。

大兴在门前站定,扬声向里边叫门,片刻,就从一侧走出来一名四五十岁的老汉。

“请问这位大叔,这里可是王玉荣王秀才家?”

...

( “是啊,你们是?”老汉手里握着把嬐罚此时就用嬐分粼诘厣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大兴和站在稍后处的邱晨叔嫂。

“我们是刘家岙林家,我们夫人和二爷前来拜望!”大兴回道。

“哦,请进,请进!”老汉听完,竟没有通报,直接招呼人进门。

邱晨和林旭上前向老汉点头行礼,道过乏,这才进门。大兴则落后一步,去车上拿了拜访的礼品,捧在手里,跟在邱晨和林旭后边。

老汉瞅见,笑着道:“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多礼了!”

说的邱晨和林旭都是一怔,那老汉却径直朝屋里喊道:“老婆子,有客人上门了!”

邱晨和林旭脸上都显出一抹惊讶来,听这口气,这老者竟不是王家的仆人,而是王玉荣王秀才的父亲?

老汉的喊声落下,很快就有一名四五十岁,穿着一身粗棉布靛蓝衣裤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一个两三岁的则是个小子,见了生人都有些怯,扯着­妇­人的衣角,探着小脑袋往外看着。

老汉显然极喜欢两个孩子,上前抱起那小子,又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丰儿,去学堂叫你爹爹回来,说家里有客人来了!”

小丫头脆脆地答应着,晃着两根羊角小辫子,啪嗒啪嗒往外跑,邱晨拿了一只缀着数颗小银铃的银镯子给小丫头戴上,这才让小丫头出门。ww

那老­妇­堆着一脸的笑,上前阻拦:“嗳,哪有让你破费的理儿……”

邱晨笑着扶住老­妇­:“小孩子玩意儿罢了,不值啥的,婶子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老­妇­也就顺着邱晨的话,道了谢,引着邱晨往屋里走,道:“这位是林家娘子吧?快进屋吧!破屋烂院的,又收拾不上,杂乱的很,林娘子别笑话……”

邱晨连忙笑道:“哪里,婶子这话太过谦了。刚刚我还羡慕这小院子­精­致整齐,里外收拾的也利落,一看,就是勤谨人家!”

这话老汉很爱听,立刻笑着点头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过日子可不就是过的一个勤谨持家嘛!”

邱晨带着林旭跟着老两口进了屋,就在堂屋里坐了,大兴把礼物放下,仍旧退出去,照看车马。

邱晨和林旭就和王家老两口闲话着,拿了一块银锁片,给王家的小子戴上,双方自然是推让一番。

片刻,从里屋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同样穿着粗棉布衣裙,也同样整洁­干­净,面容清秀的­妇­人来,给几人送了茶。

邱晨起身接了茶,笑着谢过,又道:“这位是王家娘子吧!”

那­妇­人垂着眼,笑微微地回了礼,就退了下去。

老­妇­就道:“呵呵,小户人家的媳­妇­,没见过世面,不会说不会道的,林家娘子别笑话。”

邱晨感叹道:“王家娘子是个有福的,家里家外有二老­操­持着,她也不必抛头露面……”

随后,老­妇­人就询问起了林家的情况,邱晨捡着能说的简明说了一遍,无非是父母双亡,夫丧新寡,这才不得已自己出头。听闻林家如此情况,王家二老倒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同情之­色­来,难免感叹几句。

林旭在旁边听着嫂子居然还说‘夫丧居寡’,心中诧异,但碍于当着王家二老的面,也只能隐忍着没有做声。

不久,丰儿小丫头甩着两根羊角辫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书生返了回来。邱晨一打眼,就见这位青年书生穿一件青布直缀,头戴同­色­方巾,容貌随了老汉,瘦脸尖下颌,皮肤微黑,眼神却清澈明亮,带着微笑,带着一团和气的笑。

邱晨和林旭连忙起身行礼,王玉荣也客客气气地还了一揖,然后叙过宾主落座。老汉老­妇­就笑微微地辞了,一个进屋,一个仍旧去院子里摆弄他的菜园子去了,只留下王玉荣待客。

没有绕圈子,邱晨直接让林旭将潘佳卿的信件拿出来,交给王玉荣。

临近县试,王玉荣看到十二三岁的林旭一身学童打扮,也就大致猜到林家叔嫂所为何来,是以接过潘佳卿的信件只略略看了一下,就开始考校林旭的学识,问了四五个问题,林旭回答都很流利。王玉荣脸上就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呵呵,想来是佳卿兄教导有方,你这个年纪,能学到如此地步真是着实不错了!”说着,欣然起身,进了里屋。

过了约摸盏茶功夫,王玉荣就拿了两封书信回来,交给林旭。这两封书信不用看,就知道一封是给潘佳卿的回信,另一封自然就是给林旭的举荐信了。

邱晨、林旭叔嫂俩欣喜不已,赶紧起身行礼谢过。

随后,王玉荣又略略询问了林旭几句潘佳卿教学的情况,邱晨和林旭就告辞出来。

王父和王母都出来相送,王母还寒暄着留邱晨叔嫂吃饭,邱晨就说还要去拜访一家,这才告辞出来。

另一家在清水镇北的北高村,距清水镇十来里路,距离刘家岙却只有六七里路的样子。看看天­色­,赶到北高村只怕正好吃午饭的时候,于是三人就在清水镇稍歇了片刻,去刘金才掌柜的酒楼吃了饭,然后才继续赶路。

北高村比刘家岙大一些,地势相似,都是依着山坡而建,相对的,北高村这边的山势更平缓一些,毕竟,北高村往东不到二三十里路,就到了通联安阳与北路府洲的官路,是以,北高村这边的田地也比刘家岙那边平整肥沃些。

但刘家岙这半年来,因为有了林家收购罗布麻和其他几种药材,又不断地招收帮工,好些人家里日子就明显宽裕起来,不说林家的日子眼瞅着兴腾起来,就村里大部分人家,如今手里也大都有了些余钱,大部分人家都能吃上饱饭了,相对的来说,北高村这边田地多,田地也肥沃些,村里人的面­色­衣着反而不如刘家岙。

大兴赶着车子,询问了几个路人之后,终于寻到了村子南边儿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看起来,就比王家破落的多了,正屋和东西厢房各三间,却都是土坯茅草房,院子也是土坯矮墙,只有齐胸高,是以,从外边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院子里宽敞却寥落的情形。

邱晨三人下了车,正要上前叫门,却又一名­妇­人背着个孩子,端着一只木盆从身后走来。

“你们这是要找谁家?”

“哦,”听到是女声,邱晨连忙转身回答,“大嫂,我们是刘家岙的,来拜访高大鹏高秀才的。”

“哦,这里就是……”那­妇­人应答着,突然看着邱晨愣住了,然后脸上绽开满满的欢喜来,“你……哎呀,大妹子,是你啊!”

邱晨愣了愣,抬眼细细端详了­妇­人片刻,似乎隐隐有些面善的感觉,却实在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或者,是之前海棠认识的人?!

因为有这个顾虑,邱晨说话就有些小心翼翼地:“大嫂……”

“哎呀,大妹子一定是忘了俺们娘俩了……大妹子想想,在春会上,我带着孩子卖棉袄的……”­妇­ ...

(人神­色­激动,­干­脆将手中的木盆衣裳放在地上,从背后将孩子抱进怀里。

孩子刚刚趴在­妇­人背上睡着了,这会儿突然被娘亲抱到怀里,孩子就醒了,却仍旧懵懵懂懂的,抬着小手揉着眼睛。

“大妹子,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孩子早就不在了……”说着,­妇­人抱着孩子就要跪下去。

邱晨赶忙上前扶住,一边劝道:“大嫂,别这样,你看把孩子吓到了!”

那孩子懵懵懂懂的被娘亲如此激动大声的样子吓到了,又看到旁边站了几个陌生人,撇着嘴就想哭。听邱晨这么说,那­妇­人显然是极爱孩子的,连忙拍着孩子哄起来。

邱晨也想起这一对呣子来了,让她欣慰的是,孩子活下来了,虽然呣子俩仍旧面带菜­色­,却总算比春会上见到时好了不少,特别是孩子,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瘦,却还算­精­神健康。

不过,今儿来是为了林旭求推举联保信的,邱晨也没办法跟这位大嫂多说什么,就准备安慰几句,就继续拜访高秀才,就听那­妇­人又道:“那日我急糊涂了,也没问清大妹子的住处,回来后,还是拆洗了那件棉袄子,过后,又打问了好些人,却都没打问到大妹子的家在哪……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大妹子……那啥,大妹子你且等等,我去把那棉袄给你拿过来。”

说着,­妇­人抱着孩子就走,连地上的木盆和衣裳都忘了拿。

邱晨当初说买棉衣,也不过是看着孩子可怜,有心救济这对呣子罢了,就没想过要那件棉袄。这会儿家里日子更好了,自然不会要她那一件很可能是过冬御寒的唯一棉衣,于是赶忙伸手将呣子拦住。

“大嫂,那件棉衣我不要。你不用……你看,我和你和孩子能一回两回的碰上,也说明我跟你们娘俩有缘分,我帮了你们娘俩一回,你这也帮着我们指了路,这就是,嗯,一报还一报了。是以,那棉袄就不用再给我拿了。”邱晨看着­妇­人仍旧一脸坚持,连佛家的报业都拿出来说事儿了,才看着那­妇­人感激地又躬身致了谢,这才转身,示意大兴上高秀才家叫门。

她则继续对那­妇­人道:“大嫂,我是刘家岙的,我们那村里有人收药,如今地里的农活儿也做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采些药拿去卖,虽说挣不了大钱,但也能给孩子买些细粮贴补贴补。”

那­妇­人已经不坚持去那棉袄了,听邱晨这么说,不由浮上一脸难­色­道:“好事儿是好事儿,可我也不认得,更不知道咋采咋弄……”

邱晨笑了,拍拍她的手道:“大嫂,我要拜望一下高秀才,过会儿才走。你先把衣裳送回去晾上,再回来,我到村外指给你看,跟你说说咋弄。”

“嗳,那敢情好,嗳,嗳,实在是谢谢你了,大妹子。若是能采了药卖,我也就不怕冬日粮食不够,再把孩子饿坏了……”­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邱晨看到高家已经出来一个­妇­人应门了,连忙拍拍­妇­人的手,劝着她把衣裳送回去了。

高家有个秀才,却仍旧过得这般艰难,之前邱晨还疑惑,待见了木讷拘谨,却端着秀才架子的高秀才,邱晨也就了然了。这位读书读呆了,连教书开私塾都不屑于做,又不善耕作,这日子自然好不了了。倒是高娘子一身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容貌看起来苍老疲惫,显然,高家的活计都是她在做了。

唉,读书读成高秀才这样的,还真不如不读,踏踏实实地种地,也不至于如此。

因为有潘佳卿的信,邱晨备下的礼物又足够厚实,高秀才倒没为难,问了林旭几个问题之后,也就顺顺利利地把推介联保信拿到手了。

辞过高家出来,那个­妇­人果然已经等在了门外,邱晨就招呼那­妇­人上马车,­妇­人执意推拒,邱晨没办法,只好陪着她一起走到村外。因为是山村,村外的荒地上生着不少酸枣棵,邱晨就指给那­妇­人,叮嘱她采了这些酸枣子晾­干­就能拿去卖了。后来,又意外地看到了一株五味子,邱晨也指给那­妇­人看,这样的也能采摘晒­干­了去卖。

教完了,邱晨还拿出两串二百文钱来交给­妇­人,说是定钱。让­妇­人尽管采了送去。

这才辞了这对呣子,上了车离开。

那­妇­人抱着孩子站在路旁一直目送着邱晨的马车走远,这才满脸欢喜地抱着孩子回了家。

从两处顺利地得了推介联保信回来,叔嫂俩个心里都是一块石头落地,奔波了大半日的疲惫就显现出来。从北高村到达刘家岙短短七八里路,两刻钟的行程,邱晨居然也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直到林旭叫醒她,才知道,车子已经返回了刘家岙,而且已经停在了林家东院的大门外。

怔了怔,邱晨才醒过神来,起身,才发现林旭只穿了一件中衣,他的淡青­色­夹直缀就盖在自己身上。

“呵呵,醒了,喏,赶紧穿上衣服。”邱晨讪笑一声,将衣服递还给林旭,又道,“此事也算大事,你梳洗一下,且去西院禀告一声,再去一趟学堂,跟先生说一声。……这次,能够如此顺利,也得亏了潘先生引荐!”

“是,弟弟知道了!”林旭连忙垂手应着。

当晚,吃过晚饭,趁热打铁,邱晨就带着林旭,又带了一份礼物去了村正家。开了一份村人邻居的联保书。

至此,林旭去参加县试的所有准备工作就算做好了。

林旭问过潘佳卿,得知并不需要提前报名,只需参考提前去几日,熟悉考场,顺带报名之类的就行了。并且,潘佳卿还说了,届时,他将给学堂放一天假,陪同林旭去县城一趟,让他不必紧张。

邱晨也觉得有潘佳卿这个过来人跟着,许多事情都熟悉些,她更放心些,这才没有第二天一早就扯着林旭去县城。

林旭县试的准备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邱晨就开始着手之前延后了许久的实验室工作。

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二进院的后座房就留出了两间给邱晨做实验室,兼做配药室。之后,邱晨从北方回来后,陆陆续续地购置了不少用品用具。虽然,如今的实验室兼配药室根本没办法跟现代的实验室相比,甚至还不如一所普通中学的实验室设备多,但就目前的条件,这基本上已经够用了。

当然,只靠着一堆瓶瓶罐罐,几只红泥炉子、土制酒­精­灯之类的设备,成分分析之类的不用想,就连提纯­精­炼之类的也没有办法。邱晨如今能做的,就是各种药剂剂型的调整和试验……想当年,她还经常耻笑那些靠改变剂型套取新药品种优惠政策的企业不思进取、唯利是图,如今,她也只能如此做了!

过了八月十五,就是深秋了。万物萧杀,草木枯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也就到了气喘病、风湿寒痹的复发季节,同样,也到了感冒多发季节。当然了,延伸开去,还有冻疮、皲裂……不过,在这物质条件普遍较差的社会背景下,不能致命的病好多人都不会延医吃药,只因为他们花不起这份钱。是以,邱晨的第一个制作的就是感冒药,以及与感冒相关的上感咳嗽、清热解毒之类的药物。其次,是预防治疗气喘病的药物,这个主要是因为海棠娘 ...

(刘氏的气喘病。

当然,邱晨目前能够做的也只有中药的传统剂型,之后,再进一步研究片剂和散剂、酊剂。她也希望,等条件成熟改善后,能够制造出玻璃,然后制造出可以使用的注­射­剂来。

忙碌了四五天,邱晨制作出了两种治疗感冒的药丸,又制作出了一种感冒清热冲剂,前两种适用于风寒感冒,后一种则适用于上感,咽喉肿疼,咳嗽等并发症比较明显者。还制出了两种药酒,用于治疗风湿寒痹和老寒腿,一种外涂,一种内服。

一口气制了这么多药,邱晨就准备缓一下了。

如今已经八月二十一,八月底进行县试,若是林旭提前过去熟悉情况,也应该准备动身了。

到了这时,邱晨才想起来,手里银钱还很宽裕,她又不热衷于买田地,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去县城、府城买上所房子,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院,不论她或者家里人进城,也有个落脚之处啊。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再想起买房子了也嫌晚了,来不及了,邱晨也只好叹口气,就开始给林旭筹备起进县城入场的事情来。

据说县试就要考五场,前前后后考好几天,林旭去参加县试,银钱自然要带足,另外,也要带上应试用的文房四宝,带两套。然后是夹衣两套,薄棉衣一套。统统收进之前准备好的一只箱子里。

合计一番,邱晨决定自己提前进一趟城,去找找廖文清,看能否有关系,先走动走动。她不求走后门买个录取,但求不被人排挤顶替了就成。

二十一决定去一趟县城,二十二一大早,云济琛和廖文清居然联袂来了刘家岙。

一看这两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邱晨自然是格外欢喜,难免的脸上的笑都多了好些。

云济琛笑着朝廖文清挤眉弄眼道:“看看,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

两人来也没空手,拎了两篓子青背白肚皮儿的大蟹,一个个举螯横行,很有气势。

“呵呵,还正是吃蟹的好时候。今儿中午就吃它了!”邱晨喜欢海鲜河鲜,特别是各种蟹,在现代,每每秋风起,蟹脚痒的时候,她总会吃上一两回大闸蟹解馋。可来到这里之后,此地可能是气候太过寒凉,又没有比较宽大的河流,竟一直没发现有河蟹这种东西。哦,清水溪中也有螃蟹,但那种螃蟹只有指甲盖儿大小,根本没法子吃。

说着话,邱晨让青杏把两篓子螃蟹拎去厨房,她则带着二位合伙人进了一进客厅。

茶水上来,邱晨也吩咐玉凤把成子叫了来,成子还带来了新做出来的几种成品香皂。这几种新香皂,是经过邱晨改进过了工艺生产的,质地比第一批更细腻润滑,而且,用完之后的­干­涩感没有了,会感觉皮肤比较柔润爽滑,用个现代化妆品广告名词来说,就是有了‘补水保湿’的功能。

云济琛显然更讲究实践,要了一盆水过来,亲自试过,这才肯定地点点头。照这样­精­益求­精­的技术保障,他在前边能够放开手脚地开拓市场。同时,即使卖了制皂方子,也不怕别人反而来抢了自己的生意。

“只要自己做出来的产品永远保持最好的品质,自己做出来的才是最好的,就不用怕别人来抢生意……好!”云济琛满脸笑容,说起香皂的销售情况来,也禁不住满脸兴奋。

邱晨失笑,道:“听云二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副对子来。”

“嗳,还有对子?什么对子,快说!说来听听!”云二公子和廖文清毕竟不是纯商人,也读过多年的书,上了多年的学,虽不能出口成章,却对赋诗、作对这些文雅事儿,挺热衷的。

邱晨笑着道:“我就记得这么一句话,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对子--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云济琛微微一滞,低低地重复了几遍,猛地抬头叫好道:“好,哈哈,我们要做的可不就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嘛!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又何愁所产之物不大卖啊!”

“嗯,”邱晨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咱们要做最好的,那就要让人知道,咱们做得才是最好的,而且,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咱们做的,还不能轻易被人模仿了去……你们好好想想。”

邱晨所产的香皂包装盒上雕刻了‘连云山’字样。内包装的棉纸和香皂的底部,也都做了连云山的标识图案。

此时,听邱晨这么一说,廖文清倒是比云济琛想到的更快,试探着问:“是不是你在盒子上弄得那个小小的印章标记?”

邱晨对廖文清赞扬一笑:“嗯,咱们再宣传的时候,就要宣传‘云连山’这个标记,突出宣传,强化宣传,让人们记住‘云连山’标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哂笑一下,道:“或者,二位觉得有更好的标记,咱们换一个也不是不可。”

云济琛和廖文清相视一眼,同时失笑。

云济琛道:“‘云连山’和小云彩的标记已经用了,就一直用着好了。这个没什么紧要。倒是你说的这件事,我觉得很值得琢磨琢磨……嗯,要好好琢磨琢磨。”

“呵呵,”邱晨也笑,“其实,之前二公子已经做过了,而且做得很好,就像你开的各种铺面都用了‘云’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云家的,是你云二公子一手创办的,在云家饭馆吃过一顿饭的,觉得好,再看到云家的客栈也会下意识地选择……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如今只是做了香皂,以后,还要做专用于洗脸的,洗头发的,沐浴的……这一些东西推出之后,只要前边用过咱们的香皂的,就让他仍旧来选择咱们推出来的其他东西。以后,即使咱们卖了方子做出来的,甚至以后被人偷了方子模仿着做出来的东西……同样的东西越多,咱们这个就有了比较。就是让人一提香皂、洗发露、沐浴露来,第一个想到就是‘云连山’。”

云济琛和廖文清都无声地思索起来。

做了一番‘品牌’引导讲座,邱晨不不再多言,­干­脆起身去厨房做螃蟹,给这两个人留出一个思索琢磨消化的时间来。

临近中午,邱晨询问过廖文清和云济琛之后,让林旭请了潘佳卿一起过来陪客。

邱晨将四人安排在前院的餐厅用饭,上了螃蟹外,上了六菜一汤。还上了一小坛桂花酒,蘸料也加了紫苏和姜末,桂花、紫苏、姜末都是去腥驱寒之物,与蟹同食,能够避免蟹子寒­性­聚集。

廖文清一介商贾,云济琛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潘佳卿是一介寒门学子,林旭就是一个半大孩子,这四个看似完全不搭界的人,居然喝酒吃蟹谈时论文,竟颇为投契,一顿酒从午时一刻,一直吃到未时中,才散了。

潘佳卿自从坐馆一来,第一次因为醉酒给孩子们放了半天假。

让俊文俊书扶着潘佳卿送回学堂,邱晨也将喝醉了的林旭送进西厢房,再回到一进客厅,就见云济琛和廖文清虽然带了酒意,却都仍旧神态清醒,显见,潘佳卿和林旭两个书生根本不是这两位酒­精­考验的对手,陪人的反被喝趴下了 ...

(。

邱晨让青杏和玉凤给两人上了醒酒茶,又就增加员工,提高生产量的事情商量了一番。

说完生意的事情,云济琛道:“我明后两天还在县里。你让林旭明儿就去县城吧,到了那里,我带他拜访几个人。”

听了这话,邱晨是完全放心了。有了府台公子带着拜访一遍,不敢说保证能考过,起码不敢有人明着做手脚,给耽误了。

连忙笑着起身道谢,云济琛笑着摆摆手道:“你这里招人、扩大工坊,我们二人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也就帮着你料理料理这些,你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

听闻此言,邱晨也就笑着算了,不再坚持。

云济琛又说了两句闲话,就扶着头起身,抬手招呼站在门口听候吩咐的青杏:“不行,这酒后劲儿足,这会儿才觉得头晕了,你带我去客房歇会儿去!”

青杏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邱晨,邱晨立刻笑着斥道:“看什么看,你这小身板儿能撑住他一个大男人么,还不快去叫俊文俊书过来。”

青杏如蒙大赦,稀里糊涂也不知朝谁急急地曲了曲膝,转身跑出去了。

云济琛愣了愣,随即看了廖文清一眼,用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大笑起来。他本就喝了酒,重心不稳,这一笑之下几乎身子一歪几乎跌出去,廖文清一看不好,跳起来去扶,接过两个喝了酒的男人就摔成了一团。却也不着急起来,反而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俊文俊书被青杏叫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歪在门口笑成一团,他们姑姑则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也捧腹大笑的毫无形象。

两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站在门口都有些无措,脸­色­眼见地倒是比屋里三个人更窘迫局促地红了。

邱晨瞥见俊文俊书的窘迫,却止不住笑,只笑着连连挥手,道:“赶紧,扶,二公子,去……客房!”

有了吩咐,两个孩子如逢大赦,毫不犹豫地上前,一人一边扯起云济琛,半推半抬地架了出去,直接去往西厢南里间--如今林家仅存的一间客房里去了。

云济琛被架走了,廖文清一个人也笑不下去了,做了几个深呼吸也就止住了笑,自己扶着地晃悠着站起身来。

邱晨也缓过劲儿来了,喝了口茶,润了润笑的难受的喉咙,对廖文清道:“你也真是的,自己都站不住了,还去扶他!不滚了才怪呢!”

与廖文清接触的时间长了,一直以来,两个人的生意合作往来,可以说很是愉快。廖文清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到位,不知不觉地让邱晨赋予了真正的信任。此时又没了他人,说话的语气就随意了许多……甚至,不知不觉间就带了那么一点点亲昵的埋怨。

廖文清正在整理衣襟的动作一滞,手还扯着衣襟,弯着身子,却缓缓地转过脸,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女子。

女子没有喝酒,却因为刚刚一阵大笑,脸颊飞上一层晕红,也因为刚刚的大笑,邱晨笑出了眼泪,这会儿,眼眸间就多出了一层平日不见的潋滟之­色­来……

“……哎,我和你说,我前些日子又琢磨出了几个方子。这会你拿回去,应该正应季……对了,你做那藿香正气水用的什么酒?你可别告诉我用的就是大街上买回来的酒,那些酒度数太低可不顶用……当时我忙糊涂了,都忘了这茬了……”

邱晨喝着茶,自顾自说了半天,察觉到房间里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不由抬眼看过去。

就见廖文清弯着身子,一只手还扯着衣袍一角,弯着腰……就以那样别扭的一个姿势歪着头看着她,眼光很专注,却似乎带了些研究、端详之意,倒似乎……似乎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哎,你怎么了?是不是也喝多了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俊文俊书来把你也扶到客房去休息休息?”邱晨看着廖文清奇怪,还只当是他也同样喝多了,有些迷糊了。

心中还暗暗嘀咕。都说喝醉了酒的人各有不同,千姿百态。这会儿还真让她长了见识了。

潘佳卿和林旭还算正常,潘佳卿喝醉了话多了不少,挽袖子拍桌子的,豪气万千!林旭则是红着脸无声无息地就往桌子上趴……

倒是云二和廖三与众不同,玩出花活儿来了都!

云二是站不稳,大笑不止,丝毫没了平日的矜持和清贵模样。这廖三更好,跌也跌过了,笑也笑过了,这会儿怎么就和傻子似的,呆愣愣地瞅着她不转眼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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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对糊涂蛋

(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对糊涂蛋

一边想着,邱晨起身往廖文清跟前走去。『』想凑近了看看,这人究竟喝没喝醉,可别再摔趴下一回了。

随着邱晨一步步走进,那云水一般的素茧绸裙裾,仿佛发了光一般,刺到了廖文清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转回头去,又下意识地抻拽起手里的衣襟来。

邱晨走到跟前抬手拍着廖文清的后背,关切地询问着:“哎,你感觉怎样?要不要我去叫俊文俊书来,把你送客房去……哎,你!”

只是,她的一句话没问完,却被突然直起身来的廖文清握住了手,邱晨下意识地往回抽,才发现,和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较劲是多不智的行为。别说男人本来就比女人力气大,这会儿,酒劲儿上来的廖文清,满心里压抑着的惦念发作起来,只想着抓住她,问个清楚,只要她说一个愿意,哪怕只是点个头……

和母亲闹翻他认了,担个抢夺他人ℚi子的骂名,他也认了!……他都认了!

“廖文清,你,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儿,我们慢慢说……”邱晨这会儿也知道和一个醉鬼拗劲儿太过不智,­干­脆将声音放柔,用哄阿满的语气哄着眼前的男人,只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手恢复自由……混账的,不是担心他有事儿,她才不过来,这个混账,居然恩将仇报!

“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放开你!”对于邱晨的话,他下意识地同意,不想逆了她的意思,却还没忘了自己要问的话,“……你家……呃,福儿满儿的爹爹真的没死?”

想问‘你家男人’,只是,这个词刚说了一半,就觉得心疼的如针刺一般,随即下意识地换了个说法。

邱晨愣怔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廖文清喝的稀里糊涂的,扯住她问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林升没死没死?

邱晨确实不知道。不过,林旭对那封林升手书那么肯定来看,应该是没死的可能­性­比较大!只不过,林升死没死,好像和廖文清没什么关系吧?

难道,他担心,林生回来了,会影响林家和回春堂的生意合作?

其实,和回春堂一直合作生意的只是她‘杨海棠’罢了,与林升,甚至与林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杨海棠如今可是官府里登记过的‘女户’,完全能够独立自主。财产生意之类,也完全不用别人置喙,更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只是,这话应该怎么说?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太过惊世骇俗?作为妻子的,那般说自家男人总是不对的吧?别说这个社会讲究的是以夫为纲,就是现代社会,那些对着别人毫无顾忌说自己丈夫或妻子坏话的人,也特别让人讨厌!很下作!

心思急转,邱晨张了张嘴,终于道:“这……我也不确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合作,我想……即使福儿的爹爹回来,也不会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合作的……嗯,福儿爹爹明理的很,不会说什么的……”邱晨说的很慢,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心里还纠结着,这么说对吧?她是真的没有表述自己男人的经验……呃,关键是,她不曾有过男人!

廖文清直直地瞪着近在眼前的­妇­人,听着她柔声的解释,心脏却仿佛被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刺着……

她说男人‘明理的很’……话不多,听在廖文清耳中,却作为了­妇­人对丈夫的完全信任和依赖。那是她的男人,她能为了那个男人苦苦­操­持,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传回来的‘死讯’悲伤至极,大病一场,几乎丧命,她怎么会愿意改弦易辙再跟他?怎么会……

不知不觉地,廖文清送开了抓着邱晨的手,他好不容易借着酒劲儿提起来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

邱晨得了自由,看廖文清一下子蔫吧了下去,只当是酒劲儿发作了,连忙走到屋外,招呼大门口的顺子:“过来把廖公子扶到客房去……”

顺子连忙跑过来,想要伸手搀扶,却被廖文清抬手拨开:“罢了,罢了……我走了,我先走了……”

说着,廖文清晕晕乎乎地就往外晃。今儿跟过来的­乳­香和没药就等在门房,邱晨招呼顺子的时候,他们也听到了,跟顺子前后脚地奔了过来,见自家公子的模样,两个小子都暗暗叫苦,却仍旧抢上一步去,分左右扶住了廖文清。

廖文清还象挣扎,却听得没药在旁边道:“少爷,小的们扶你上车,回去!”

“好,回去好!”听出是没药的声音,廖文清支撑着的最后一点儿清明散去,放松了劲道,任由两个小厮连拖带抱地出了林家,上了车,就此匆匆走了。

邱晨送到大门口,看着滚滚而去的马车,很无语地吐出口气来。低头揉揉有些发青的手腕,拽了拽袖子,将手腕遮住,转身回内院去了。

明天,林旭就要去县里了,她还得检查检查他的行李,可还有遗漏!

云济琛歪在林家客房的炕上,正悠悠然地捧着一只茶杯慢慢地喝着林娘子泡的解酒茶,并不是这茶多有品味,但不得不说,这种加了蜂蜜微微香甜的解酒茶,喝过之后,上头的感觉明显地改善了,渐渐地头脑就清明起来。

他心里暗暗琢磨,这茶待会儿走的时候要上些,再遇上水上那些莽豪汉子,他就不至于应付的那么吃力了。那些人……其他的还好,就是喝起酒来不要命,都是大碗轮番儿,真是要命!

想起那种惨烈的场面儿,云济琛就觉得心儿肝儿齐齐地颤了颤。急忙转回头继续关注客厅那边的事情,他很好奇,那个傻瓜会不会借着酒劲儿把该问的话问了,把该说的话说了……那个傻瓜会怎么问怎么说……嗯,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傻瓜问了说了之后,那个看着在其他事情上都挺­精­明挺明白的木头,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可以,他真的好想现场旁观……

只不过,想想那个傻瓜自苦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心罢了!

唉,像他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为兄弟两肋Сhā刀的好人,去哪里找啊!

感叹着,云济琛闲极无聊地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他就喷了……

“咳咳……咳咳……”云济琛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指着窗户外那个歪斜着被两个小厮架出去的傻瓜,然后,恨恨地捶在身边的床铺上,咬牙切齿半天,云济琛最后却颓然地垂下肩膀,只有无力地骂道:“笨蛋,傻货!一对儿糊涂蛋,唉……”

邱晨刚到后院没多久,就有人过来禀报,说云二公子也要告辞了,她急急忙忙又回了前院,把自己准备好的新摘的大红枣子和一小罐剁椒给云济琛带上。云二公子看着俊秀清雅,却意外地喜欢食辣,对邱晨做的一个青椒炒­肉­极喜欢。

云济琛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见了邱晨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大包解酒茶带走了。当然,那一小罐剁椒,云二公子也很喜欢,还叮嘱邱晨明年多种一些辣椒。

将这两个人送走,天­色­也近黄昏了。

前院客厅交给青杏、玉凤清洁打理,她就又回了后院。

将给 ...

(林旭准备的物品细细地过了一遍,考虑了考虑,邱晨又拿了一套洗浴用品放进去,这才算完。

熬了醒酒茶,让俊文端去给林旭喝了,想了想,又拿了一包醒酒茶和一罐蜂蜜,让俊书送去学堂。『』潘佳卿明日要陪着林旭去县城的,若是酒后不舒服,说不定能耽误了行程呢!

睡了近近两个时辰,晚饭时分,林旭就醒了。邱晨又让俊文送过去一大碗醒酒茶喝下去,倒是觉得没多难受了。紧跟着,又让人送了热水过去,让林旭泡了个热水澡,再过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林旭已经神清气爽,看不出丝毫醉酒之态了。

吃过晚饭,邱晨让林旭又去看了潘佳卿一趟,林旭转回来说,潘先生也醒了酒,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了,邱晨这才放了心。

虽然只是参加最基础的县试,但在林家也是一件大事,邱晨又带着林旭去了西院,跟林老太太辞行。邱晨也把情况跟林老太太说了一下,对于云济琛的事情,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细述,不过,林老太太毕竟是大家出身,又做过那么多年的官太太,往来的也是官宦眷属,这些事情上,比邱晨可敏感通透多了,邱晨只是略略一提,她却已经了然如心。随即,也就真的把心放了下来。

看来,她没有强求着这个庶子过来跟着自己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这个­妇­人生于农家,长于山村,居然能够结交上知府公子,真真是不简单呢!

四品知府,不过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外官,搁在林家未获罪之前,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那时,林家往来的品级最低的也是一部堂官,那些公侯宗室也是来往密切的……只不过,世事变迁,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得了恩赦的罪官之­妇­,衣食尚需接受一个农­妇­的接济,其他的……唉!

看着林老太太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有些­阴­郁,邱晨想起林旭所说,林家获罪之前官声清明来,不由暗自揣测,是不是自己这样托关系走后门的做法引起了对方的嫌恶?

瞥了同样有些茫然的林旭一眼,邱晨微笑着道:“咱们家在县上也不认识什么人,又没有根基,我就是怕旭哥儿被……耽误了!”

林老太太是什么人,一听邱晨这话,就知道她误会了,于是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来,摆摆手笑道:“你不必解释,这事儿,你做的很好。旭哥儿托给你,我很放心!”

邱晨笑着应了。心里却不免膈应。

这位林老太太总是这么一副感恩不尽的口气,却很不客气地把林旭划归了林家,反而显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外人帮忙,又好像是她有所图谋似的。也不想想,若不是她们来,林旭本来就是自己孩子的叔叔,她的弟弟,她为自己弟弟做什么事儿,都是出自本心,哪里需要这个老太太来客气感激啊!

聪明理智如邱晨,这会儿也难免犯了女人的小心眼儿毛病。

人家林旭实际上就是林家的子嗣,林老太太虽然不是林旭的生母,却是嫡母,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她才能以林旭母亲的身份说话做事,法律承认的林旭的母亲也是她,作为母亲,你为人家儿子坐了这么多事情,人家表达个感谢也不为过不是……

唉,女人的小心眼儿,果然与智商高低、学历高低没关系!

林老太太招招手,把邱晨叫到跟前,拿出一个荷包交到邱晨手里:“如今,我别的事做不了了,这些给旭哥儿拿上。”

邱晨下意识地想拒绝,没想到林老太太­干­瘦的手却很有力,她一挣竟没挣开,也不敢太过用力,林老太太已经将那只荷包塞进她的手里,又合拢了她的手指,抬着眼看着邱晨道:“我知道,你是把旭哥儿当亲弟弟待的,但旭哥儿毕竟是林家的子弟……我们不在什么都说不得,既然我们回来了,不管多少,这都是我们应该拿的。”

这话一出,邱晨反而没办法拒绝了,也不再推辞,接了荷包,让林旭过来给林老太太行了一礼。

林娴娘在旁边捧出一套黄栌­色­茧绸直缀,一双青缎子白底绣花布鞋来,看了林老太太一眼,得了允可后,上前一步,对林旭道:“五弟,这是我和姨娘做的一身衣裳,预祝五弟此一去,扶云直上千万里,有一天,金殿传胪,重振我们林家,也为父兄洗白冤屈。”

这话开始,邱晨还挺高兴。虽然她小心眼儿,但林旭的身份不是她能改变的,是以,她也希望林旭能够和林家几人相处得宜。可听到后边,金殿传胪也还罢了,不过是期望太高些太远些……但重振林家、为父兄洗白冤屈,这些话就太过了。

林旭多大,才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这还没参加县试呢,就拿这么大的压力给他压上,只会让他不堪重负!

这根本不是一个姐姐疼爱弟弟该有的言辞!

“二弟,还不谢过你五姐?”邱晨笑着替林旭说了话,林旭很自然地接了衣裳鞋子,躬躬身谢过林娴娘。

邱晨却不让林娴娘再说什么,径直拉了林娴娘的手道:“我知道你当姐姐的对旭哥儿寄予厚望,可他如今毕竟还小,这一去,咱们就祝他旗开得胜,顺利进学吧!进了学,才能说及旁的不是!”

说着,笑着拍了拍林娴娘的手,转身向林老太太告辞,带着林旭出了林家。

两家的大门相隔不远,出了林家,不过一盏茶功夫,叔嫂俩个就来到了东院门外,邱晨一边往里走,一边对林旭道:“二弟,你还年轻,这回去不要想太多,沉着冷静,就把平时里先生教的和自己学的答出来就成。别被繁芜复杂的事情扰了你的心绪。”

林旭抱着衣裳鞋子,只能躬躬身行礼答应着:“大嫂放心,弟弟记下了。”

“嗯,”邱晨和缓了颜­色­,笑着拍拍已经比她高出一些的林旭,道,“这一去,跟着潘先生和二公子拜望的时候,一定要恭谨谦逊,但也不必畏惧怯弱。吃的用的不用心疼银子,把自己照顾好。哦,对了,我让俊文俊书陪你去,一来,替你跑跑腿,二来,也让他们见识见识。说不定过上几年,他们也能去参加县试了。”

听说俊文俊书跟着去,林旭明显露出一抹喜­色­来,带着笑道:“嗯,俊文只是启蒙晚了些,但读书很用功,悟­性­也不错,先生说要是早开蒙几年,如今他也能去进学了。”

“嗯,他虽说开蒙晚,但只要真心向学,好好用上几年功也不耽误,不是还有七十岁的老进士嘛!”

叔嫂俩又笑谈了几句,邱晨就打发林旭回了房间,她则转身去了东厢。

东厢里,俊文俊书正带着四个小的在读书写字。

邱晨进门,把扑过来的阿满阿福抱住亲近了一番,又摸了摸俊言俊章,这才笑着道:“前儿得了那些橘子,也该吃了,你们四个去拿来!”

橘子在这个时候金贵的很,家里的孩子们又都懂事,是以,这几天邱晨忙乎着没顾上分配,孩子们看着稀罕,也没谁开口要吃,这一点,就是最小的阿满都做的很好。

此时,一听邱晨说吃橘子,四个小的自然是欢呼出声,俊言俊章自己跳下炕,又手脚麻利地给阿福阿满穿了鞋子,一个带 ...

(一个欢笑着飞奔着去了。

看着四个小的出去了,邱晨才笑着收回目光,在炕沿上坐了,随手招呼俊文俊书也坐。

“明儿,二弟就要去县城准备参加县试了。我想了想,打算让你们两个跟着……”

俊文和俊书对视了一眼,俊文起身拱手道:“姑姑尽管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旭子叔。”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这一次让你们二人跟着去,照顾好二弟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让你们跟着去熟悉一下考试的流程、环境和气氛。跟着见见人,特别是那些读书人,长长见识,同样,等你们再读上两三年,也要去参加县试……”

这话让俊文和俊书一喜,转而就有些无措。

他们兄弟开蒙太晚,特别是俊文,今年都十六岁了,转过年来都十七岁了。当初,他们入学想的也不过是学会读算,将来能更好的地帮着姑姑做生意,管理作坊。读了书,他们不是没有羡慕过读书应试,不提出仕做官,就是能够考个秀才,也能给老杨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了。

但,真的听到姑姑明确地说出让他们应试的话来,他们又难免有些怯弱,有些不敢相信,特别是自信不足。

毕竟,他们从小所听所见,都是说的读书考试是多么难多么不容易,别说中状元,进士及第,就是中个举人,都能被村里人说成是文曲星下凡。而且,他们听过太多考一辈子连个秀才也考不中的例子了,他们开蒙晚,入学也短……两三年就下场参加县试,他们能行么?

这个因为不自信产生的疑问,同时出现在俊文俊书兄弟俩心里。

俊文和俊书都看着邱晨,俊文迟疑道:“姑姑,我,我还是不……”

邱晨却毫不客气地挥手打断了俊文的话:“你们先不要说参不参加考试,也不要说能不能考中。你们只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读下去,考个功名出来,给自己挣个不一样的身份,也给老杨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

俊文俊书都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互相看了看,再转回头来,却听邱晨又紧跟着问道:“或者,你们只想着有几亩地,有些余钱,娶个漂亮媳­妇­,生上几个健壮孩子,那样的日子,你们就知足了?”

邱晨如此直接地谈到娶媳­妇­,还谈到生孩子,别说已经懂些事情的俊文,就连懵懂的俊书,也登时间窘的涨红了脸!

“别害羞,跟姑姑说有什么害羞的?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咱们家如今的条件,让你们平淡富足地过一辈子不难。俊文若是这么想,我这会儿出去托媒人,我敢说,不到明天就有许多好姑娘等着嫁进来……”

看两个孩子实在是窘的厉害,邱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了缓语气道,“但若是你们不愿意,那好,就给我做好苦读五年的准备。五年内,不用说说亲娶妻,就连想都不能想。全心全意学上五年,就你们俩个的脑子,又不比别人差,至少不比咱们家那个孩子差,也不比林旭差,别人能够考秀才中举人,你们为什么不能?难道仅仅因为晚上了几年学,你们就承认自己比别人笨了?傻了?缺心眼儿了?”

俊文俊书脸上的羞红之­色­刚刚消退,被邱晨这么一连番毫不留情的质问,脸­色­又红了,只不过,这回不是羞窘之­色­,而是不甘之­色­!

俊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那个伤虽然愈合了,但终究留下了很大一块疤,而且,左手臂伤愈之后,就发现用不上大力了,而且动作有些迟缓,远不如未受伤的手灵活自如。他这样的手,做农活,或者做手艺活都不成了,之前他还想着以后好好学习账目计算之术,以后不能像哥哥一样管理作坊工作,也能管理账目往来……今晚,姑姑一番话让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了重新的审视,也有了新的希望。

“姑姑,我读书。不止五年,我读十年,十年后若未能学有所成……呵呵,姑姑,到那时你可得给我在作坊里安置个活计!”开始,俊书说的神­色­郑重,义正词严,到了后半句话,却带了一份玩笑两份依赖,直接就把邱晨逗笑了。

拍了拍俊书的手,邱晨笑道:“放心吧,到时候姑姑不止包给你安排活计,还包了给你娶个好媳­妇­!”

说完,姑侄俩同时笑着看向俊文。

俊文年龄大了,虽然没想过娶妻之事,但顾虑远比俊书多。不过,此时俊书的一番说辞显然也感染了他,让他狠了心,同样站起身来道:“姑姑,我就拼上五年!五年有所成自然好,无所成……至少能写会算,也能更好地帮上姑姑!”

邱晨笑了:“你这孩子,这会儿想的就是一定能行,一定可以!别想其他,那不行两个字,连想都不用想!”

俊文俊书同时恭声应着:“姑姑,侄儿记下了!”

“嗯,好了,你们坐吧!”邱晨安抚着兄弟俩,看着两张因为重新树立了人生目标都有些光彩熠熠的年轻脸庞,她就止不住地欢喜欣慰,“如今,你们既然决定了要读书,这一次去也是一个经历。听听其他读书人是什么样的……哦,我不是让你们全盘学他们啊,有些书生太酸,那个咱不学哈。”

俊文俊书都忍不住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轻松愉快起来。

邱晨也笑道:“多看多想,有什么感想,你们兄弟俩可以互相交流交流,也可以等二弟考完了,和他交流,也可以回来后说给姑姑我听,说给先生听……当然了,县试的题目,你们也要了解一下,想想,要是你们去考,有没有能答上来的?能答上来几个?……”

正说着,啪嗒啪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阿福阿满一人抱着两只大橘子跑进来。

“娘!橘子。”阿满跑的小脸儿绯红,喘着气将手里的两只橘子举到邱晨面前,两只眼睛亮亮的,小嘴儿微微张着,喘着气……这副小模样,把邱晨稀罕的,伸手一把将阿满抱起来,就这么举着亲了亲,逗得阿满咯咯咯地笑起来。

将小丫头放了,邱晨又揽过儿子来亲了亲,然后摸着阿福的头,笑道:“好儿子,给二叔送去了么?”

阿福抿着嘴儿笑:“儿子,这就去!”

“嗯,我儿子真懂事。去吧!”邱晨笑眯眯地夸奖着,阿福乐呵呵地抱着一只橘子走出去。

俊言俊章刚刚跟在阿福阿满身后进了屋,看着两个小的邀完宠,这才笑着把手里拿来的橘子送过来,和阿福阿满之前拿来的一起放在桌子上。

邱晨笑着举起阿满的小手,指着上边沾的一块墨渍道:“小手儿脏成这样,可不能吃橘子!”

说着,捏了捏阿满的小鼻子,招呼俊文俊书带着兄妹们去洗手。等俊文几个洗完,阿福也回来了。跟回来的,还有拿着橘子的林旭。

“大嫂……”林旭牵着阿福的小手走过来,叫了声大嫂,原本要说把橘子留给孩子们吃的话,在看到俊文俊书也在洗手时,就笑着咽了回去。

“嗳,你过来正好,咱们一起吃。你们爷俩也来洗手!”邱晨笑着招呼着,给阿满擦着手,将小丫头又放到炕上去。自己回 ...

(来吧手巾递给林旭和阿福。

一家人都洗­干­净了手,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团团围着炕桌坐了,林旭和俊文俊书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笑微微地看着炕上热闹的情形。

邱晨是他们中间唯一吃过橘子,熟悉橘子的人,于是,毫不犹豫地拿了一只,剥开外边的橘皮……

“好香啊……”俊言吸着气,第一个大声感叹起来!

阿福阿满也翕动着小鼻子,用力地凑上来嗅着,像两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狗儿,惹得邱晨忍不住去揉揉两个人的头,因为邱晨的手剥桔子沾了橘皮汁液,自然香气浓郁,两个孩子­干­脆顺着味儿凑到邱晨手上闻啊闻,神态更加像两只狗狗了。

笑闹着,邱晨也剥好了一只橘子,将橘子分成两半,放进阿福阿满的小手里:“去,分给叔叔和哥哥们吃!”

阿福阿满欢快地答应着,很自动地做出了分工。阿满留在炕上,阿福则溜下炕来,及了鞋子,举着橘子,一瓣一瓣掰开,送进林旭、俊文和俊书的嘴里。

橘子这东西,品种好的好吃,品种不好的会很酸,远不如橘皮剥开的芳香愉悦。

正想着,脆脆的声音在近前响起,阿满­肉­­肉­的小手举着一瓣橘子送到了她的­唇­边:“娘,你吃!”

邱晨抬眼看过去,就见阿满手里拿的句子基本上还是半球状,显然,送到自己嘴边的是第一瓣,连小丫头自己也没吃呢,心中欢喜感动,这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辛苦自己的­操­劳自己的种种付出都值了!

笑眯眯地用嘴巴接住阿满递过来的橘子,轻轻抿了一下,唔,有点儿酸,不过味道还成,酸甜口儿的!

“真好吃!”邱晨由衷地赞叹着,亲了亲阿满的小脸蛋儿,笑道,“去,跟哥哥们一起吃去!”

“嗳!”满儿小脸儿笑的花儿一样,扑上来亲了亲自家娘亲,这才扭搭着小胖身子,去给俊言俊章分橘子吃了。不过,邱晨眼尖地看到,小丫头一转身,终于没忍住先给自己的小嘴儿里塞了一瓣儿!

一家人围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橘子,邱晨又想起所谓的‘小橘灯’来,打发俊言俊章跑去后院拿来针线笸箩,穿针纫线,将一只只橘子皮顶端缝合了,又寻了两个蜡烛头儿,放在小橘灯里点燃,上边用一根筷子做了把手,小橘灯就晃晃悠悠地打了起来。

小橘灯并不透亮,却因为蜡烛燃烧的热量烘着橘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暖热的柑橘香气来,让人禁不住地愉悦起来。

邱晨剥了两个之后,剩下的橘子就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吃去了。她则从屋里出来,来到西厢房。

成子如今跟着林旭一起住,每晚也会跟着读书写字。邱晨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成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握着毛笔写字。

邱晨放慢了脚步,站在里屋门口默默地看着。成子来到林家已经四个月了。

四个月前,成子还只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经过一趟北疆之行,又在林家历练了这许久之后,这个孩子眼看着成长起来,身上那些微的畏缩怯弱也不见了,举止神态大方沉稳,在东跨院那么多至少比他大四五岁的青年汉子之中,丝毫不显幼稚,反而,很快就掌控住了制皂作坊的大部分工作,邱晨暗中观察着,那些十八九岁二十几岁甚至三十许的汉子,对成子这个小小的只有十岁的孩子,居然很是钦服,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这个孩子,是自愿签了活契进来的。

但是,若是照这个世界的习俗,作为签了契书的仆从,主家能够如她一般,让成子学会制造工艺,让他执掌一处就是最大的恩典了,作为仆从,成子就该对主家感恩戴德,报效终生。

可邱晨每每想起这个孩子,每每看到这个孩子站在一大群青年乃至男人之中,忙碌劳作,指挥若定,她总觉得自己真是只把成子放在作坊里做个管事,哪怕将来做个大管事,也是对这个孩子才能的扼杀……若是加以培养,不说得高官达贵的青眼,就是她如今倾心培养的话,这个孩子未来的成就,很有可能远超过林旭,甚至邱晨最看好的俊书、俊章。

可让她将这么一个很有培养前途的人才放手,邱晨又有些舍不得……是以,她一直在纠结。在她自己的某些放不下的道德感和自利之间纠结。

纠结之后,今晚她还是过来了,还是走到了这个孩子面前。

“婶子?”成子写完一页纸,一转眼才看到站在里屋门口的邱晨,惊讶地叫了一声,立刻搁笔起身。

邱晨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橘子,“咱们这边儿少见这个,我给你拿一个过来尝尝。”

说着,邱晨很自然地走过去,看着桌上成子刚刚写的大字,道:“嗯,写的有些意思了……呵呵,这后边几个是不是浮躁了?”

成子之前在家的时候只上过一年学,那个时候尚有母亲疼爱,年岁又小,估计还不知道用功刻苦,这字就没练出来。后来落到了后娘手里,挨了几年磋磨,温饱尚且不继,想来也知道不可能读书,更别提练字了。隔了三年,又重新拾起读书写字来,还只能用晚上的功夫,其间还出去了一趟花了两个月,……就看成子这篇大字前边的大部分,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还谈不上什么风骨,但横平竖直,写出来的字已经很端正,但最后三两个字,却明显的笔画有些歪斜不稳,落笔也有些粗细不匀……很明显,是心绪浮躁了。

“婶子,我……”成子一脸窘愧之­色­,呐呐地叫着,似乎想要解释。

邱晨笑着回头,和言道:“是不是想家了?明儿,你跟着一起回家看看……嗯,不想回家,你父亲也行!”

“婶子,我……”这回成子再次叫,却不是刚刚的窘迫,而是流露出满脸的感动和些些无措来,眼圈一红,低下头去,邱晨就看到孩子脚下的地面上似乎多了两点水渍。

暗暗叹息了一声,邱晨笑着在椅子上坐了,和声细语道:“成子,你这么大,想家是很正常的事儿。哪怕你的继母……嗯,你也不可能将你爹爹忘了。或者,你还会想你可爱的弟弟……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觉得自己不对,更不用羞愧。这样,我给你收拾收拾,把八月十五你该得的东西给你带上,你拿回去,也让你父亲欢喜欢喜。哦,­肉­不好带,我就不在家里给你拿了。给你换成银钱,你进了县城想给家里买什么就自己去买。月饼还有几个,我给你带上一匣子。不过,我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回家看看,下午就得跟着你大兴叔回来。咱们家的作坊里离不了你。”

成子吸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点点头。他的眼睛仍旧通红,眼眶里还含着泪,神情却没了刚刚的窘迫、无措,眼神已经镇定下来,看着邱晨道:“婶子,我记下了。我回去就见见爹爹,让他放心。我,我以后就不用总怕他惦记着了。”

“嗯,好孩子!静不下心来写字,就洗洗早点儿睡……”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终是道,“你回来之后,咱们就要招收新工人了。到时候,你从如今这一批人中挑出几个来做小管事,把事情交待下去,理顺了,你也 ...

(能够去学堂听课。”

“嗳?不是,婶子,我不能去学堂,我得守着……我,我晚上跟着二叔学就很好了。”成子下意识地答应着,迅疾察觉不对,连忙解释着。

邱晨看着少年真诚焦急的脸,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她能做的会尽力去做。只希望,五年后,十年后,这些孩子们再看她的时候,眼神仍能如此时一样真诚,坦然。

从西厢里走出来,邱晨扪心自问,她不是什么圣母心­性­,只是看着这么好的孩子就此浪费了,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算了,既然已经决定做了,就去做吧!至于五年后,十年后的结果会怎样,又有谁能知道呢!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起床将林旭的行李核对了一遍,又看过俊文俊书自己准备的行李,这才拿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来,交给俊文,又给了俊书一个装着散碎银两的荷包。另外带了二十两整银子,都交给俊文保管。至于林老太太给的十两银子,邱晨连荷包一起交给了林旭,同样又给他带了四五两散碎银子。嘱咐他们不用舍不得花钱,吃好休息好安安全全回来最重要……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多,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两个丫头摆上饭来,林旭、俊文俊书请来潘佳卿一起在前院吃了。邱晨则指挥着大兴青江顺子,将三人的行李搬上车,又给他们带上了五盒香皂套装,还带了十来个独立包装的香皂,以备他们见人做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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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刘地主上门

( 第一百四十四章刘地主上门

邱晨又把给成子带的物品单独用一个包袱包了,装上车。ww有两匹细棉布,一匣子各种口味拼成的月饼,四盒单独包装的香皂,想了想,又给拿上了两盒子蜜饯。

成子穿了一身青­色­的细棉布夹衣夹裤走出来,头发梳在头顶绾了个发髻,却是光着的,没有头巾没有帽子……

邱晨瞅了瞅,拉着成子进了西厢,从林旭的衣服中找出一件八成新的青­色­细棉布直缀来,抖开,上前替成子将青布短衣脱了,成子抱着膀子瑟瑟地直往后躲。

“婶子,婶子,我自己个儿来……”

“你个傻孩子,既然叫我婶子,那就和阿福阿满一样……来,我替你穿上看看,若是哪里不合适还得赶紧拿去让你青江婶子给改改!”说着,邱晨伸手拉住成子的手臂把几乎到她耳朵尖儿高的小子拖了过来,伸手抖开手中的青布直缀,给成子穿上。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成子穿了一条袖子后,另一条袖子却滑落了,邱晨走到他身后,替他将衣服拉起来,却在看到成子瘦弱的后背时,手一颤,差点儿再次把衣袖丢掉。

成子来到林家四个月,比来时气­色­好了许多,原本瘦的几乎皮包骨的脸颊,也多少长了点儿­肉­,看起来虽然还瘦,却没了那种瘦骨伶仃的感觉。而且,身体看着壮实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

这个孩子大概是小时受过几年磋磨的缘故,远比同龄的俊言沉稳,就是相对沉稳的俊章,相比起成子来,用功刻苦和自律也差的很多,这样努力的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没办法不让人欣赏。是以,邱晨一直以来,待成子虽没有俊言俊章两个亲侄儿那么亲近,却着实不差,平日的衣裳都是比着俊言俊章的做,只是质料上都是用细棉,而没有用茧绸素锦,这也是考虑到成子在工人中少些排斥。吃的方面,午餐成子是跟着工人们在东跨院吃,不过,东跨院的菜­色­也不差,每日白面馒头管够,每顿还至少有一个­肉­菜。又因为成子跟着林旭住,是以,早晚开的小灶也没偏了他,都是跟林旭和俊文俊书一样的。

可以说,邱晨早已经将成子当成了自家的孩子看待……此时,猛地一眼看到成子­祼­露在外的后背,那上面密布的陈旧却丑陋的疤痕,都不大,细细密密的,怎么看怎么像是针扎,或者指甲掐出来痕迹……

针扎的伤口细微,过不多久就会失了痕迹。这样细密的伤口,一个个密集的淡褐­色­伤口至少几十个……当初,这孩子遭受了什么?这得多少次重复的伤害,才能留下这么多疤痕……那没有留下疤痕的伤害,又有多少?

邱晨的手哆嗦着,看着成子的后背,禁不住红了眼。她想起现代看到的一个案例,说一个十几个月的婴儿,莫名高烧不退,去医院拍x光才发现,孩子的身体里有一根缝衣针,已经深深地嵌入肺部……由这个案例,网络上又连番搜索出数年来,有记录可查的数宗人体内发现缝衣针的案例……有些在胸腹,有些在臀部,有些甚至在颅内……

这些有记录可查的案例,还都是幸运的,因为现代的医疗技术,只要发现之后,都可以通过手术取出……只有一名十岁的女童,因为颅内有缝衣针,影响了智力,造成了终生弱智,十岁的孩子的智力只相当于两三岁的幼儿,而且终生就停留在那个智力水平了……当时,邱晨看这则报道的时候,还唏嘘过,不知道这个孩子两三岁的记忆中,会不会有被人伤害的残酷一幕!

不过,那个时候,看到那么多残酷的案例,哪怕有图片有影像,但毕竟隔着虚拟的网络,她唏嘘一阵也就过去了。

如今,眼睁睁地看到成子布满伤痕的后背,邱晨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心痛,和出离的愤怒!

这些伤害,邱晨很知道是成子的后妈,那个恶毒的­妇­人的作为,但邱晨却更气成子的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特别是妻子病逝后,就更应该肩负起做父亲的责任,照顾好孩子,哪怕,不再续娶……可成子的父亲做了什么?续娶也就罢了,明知道成子后妈待成子不好,却不能庇护孩子,只能将十岁的孩子送出来,让孩子甘愿签下活契……邱晨不由得想,若非成子不是到了林家,不是到了她这儿,随便换个人家,哪怕是在这个世界非常和善宽厚的人家,成子这个年龄签了契书进去,大概只能做些粗笨活计,吃不饱穿不暖不说,甚至很有可能会挨打挨骂……给人做奴仆可不是好当的。

稍稍有些责任感的父亲,大概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给人家做奴做仆,更何况是上赶着送上门……而且,那个父亲并非没有能力养活儿子,只是因为家有悍妻,没能力保护!

这样毫无责任感,丝毫没尽到做父亲责任的男人……成子居然还念着他,还担心做父亲的惦记自己……

成子羞窘的满脸通红,抢着转身去扯滑落的衣袖,转过身却看到邱晨红了眼,怔了怔,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心中一抖,成子下意识急急地扯住衣服遮盖住自己的后背,然后叫道:“婶子……”

邱晨恍然间醒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将眼角的湿意擦去,强撑起一个笑来,道:“你这孩子,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瘦……回去见了父亲,再回来就安安心心地……以后多吃点儿,也长点儿­肉­!”

她没有点破成子后背的伤痕,也没有询问……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成子不愿意提及的吧!

邱晨也希望他能忘记这些,安心地学习,读书写字,制皂、制药……不管将来,成子能有什么成就,端正态度的活着,而不是沉浸在童年的仇恨中无法自拔,才是最重要的,最正确的。

听到邱晨有些混乱的笑责,成子暗暗松了口气,一边系着衣服带子,一边垂着头连连应承着。

邱晨又寻了一块同质地的头巾出来,交给成子:“穿好衣服,把这个头巾戴上……你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回去,你父亲看着也放心!”

“嗳,婶子,我知道了。”成子答应着,看着邱晨匆匆走出门去,心中那股温暖的酸涩涌上来,禁不住红了眼。这样的关爱,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好像从娘亲去了,就再没人这么唠叨自己,关切自己了……

若是可以,他希望以后都留在林家,不为其他,只为这份难得的关切,母亲一样的关切!

送走了去县城的人,邱晨安排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在屋里写字,她则赶去了东跨院。成子离开一天,制皂作坊却要正常运转,杨树猛也不在,只有她亲自上阵,带着那些帮工们做活了。

因为准备充分,又有潘佳卿跟随,还有云二公子在县城等着,邱晨对林旭这一次去参加县试并没有太多担心。林旭的学习水平她了解,就那个水平,参加等同于入学考试的县试还是绰绰有余的,又有知府公子加持,也不用担心什么暗箱­操­作,是以她很安心。

一天匆乎过去,临近傍晚,大兴载着成子转了回来。潘佳卿没有跟回来,因为晚上云二公子安排了一个聚会,带着潘佳卿和林旭见见县里的几个人。这个安 ...

(排邱晨之前也想到了,刘家岙距离县城距离不近,当日往返,留在县城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安排见人拜会,显然不够。是以,得知潘佳卿留下她并不意外,只问过大兴明日去县城接潘佳卿,就打发大兴下去早休息了。

转头看向成子,见这孩子没了早上走时的隐隐欢喜,却也没有多少离家告别亲人的悲伤,神­色­淡淡的,很是镇定,仅仅看表情,邱晨也猜不出父子相见是什么情形。

“见到你父亲了?”邱晨斟酌着问。

“嗯,见过了。父亲说让我安心在婶子这里做活。”成子倒是答得坦白。

邱晨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笑着道:“既然见过父亲了,想必你父亲看到你也放心了,你就安心上工读书吧!”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又跟成子谈了些作坊里的事情,成子一一应着。『』

最后,邱晨又道:“我既让你叫婶子,就拿你跟俊言俊章一般待承。以后,吃饭就过来后院一起吧。还有,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或者有什么问题,就过来跟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成子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邱晨,愣怔了一会儿,才躬身答道:“是,婶子的话,成子记下了!”

“去吧,一路也累了,洗洗,咱们也该吃饭了。”

成子答应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来,红着脸交到邱晨手里,嗫嚅道:“婶子,这,这个是我爹爹给两个弟妹的……嗯,我走了。”

说完,转身脚步匆匆地去了。

邱晨愣怔了一下,看着成子瘦削的身影进了西厢看不到了,这才打开手里的红布小包裹。

小小的包裹只有普通的小荷包大小,外边的红­色­绒布也稍显粗糙,却包裹的很仔细,放在邱晨手里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带着孩子的体温。她缓缓打开小小的红布包裹,红­色­的绒布上,一对小小的银铃铛,和一个栓了蓝­色­丝线络子的玉质平安扣呈现在了眼前。

银铃铛很小,只比满儿辫子上扎的少大一点点,平安扣的玉质也很一般,谈不上多温润通透……但是,邱晨却觉得心脏被酸涩充满!

成子的父亲,那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他错过的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珍而重之地将两件小小的礼物重新包好,塞进袖袋中,邱晨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后院。

晚饭,邱晨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个韭菜三鲜馅儿的春卷儿。她记得,成子刚来的时候,对饺子包子这类的带馅儿的东西很喜欢。平日这孩子在东院吃饭,这些东西好长时间没吃到了。

林旭、俊文俊书不在家,二进院里,只有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看到成子进来一起吃饭,四个孩子都很高兴。

“以后,成子晚饭都跟咱们一起吃,你们三个以后一起过来哈!”邱晨招呼几个孩子坐下,并嘱咐俊言俊章。

成子比两个孩子都大两岁,本身­性­格又沉稳不少,俊言俊章平日里总隐隐地将成子作为自己赶超的目标,表面上却多多少少有些小孩子的不平和排挤。邱晨看在眼里,却并没指责过什么。

小孩子有小孩子自己的相处模式,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互相之间磨合过了,也就接受了,渐渐地就好了。之所有这么有信心,也是因为俊言俊章两个都不是那种骄横跋扈不讲理的孩子,成子更是沉稳宽厚,很有包容心,他们三个孩子竞争也罢,小孩子的意气用事也罢,都不会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和矛盾。

说着,邱晨夹了两只春卷送进成子的碗里,又给俊言俊章阿福阿满都夹了,笑着道:“赶紧吃,吃完我要检查你们的课业!”

俊言一听这话,就有些蔫儿了,苦着脸啊了一声,小声地嘟哝:“姑姑,今儿没上学,没课业……”

邱晨挑挑眉,笑道:“没上学?今天我不是给你们交待了读写的课业?别想着先生和你们哥哥没在家,你们就放松了学习!”

“姑姑……”俊言哀叫,却只换来了邱晨的不予理会和其他几小毫无义气的哄笑。

俊言气哼哼地朝着几个人瞪瞪眼,低头闷声吃饭。

吃过饭,邱晨就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进里屋读书写字,并叫住要转回去的成子:“成子,你也来!”

成子微微露出一抹惊讶,随即就露出了一抹笑容,恭声应了,跟着走进了里屋。

邱晨和阿福阿满的娘儿仨的房间,平日里连青杏、玉凤两个丫头也只是进来打扫,除了林旭和俊文兄弟几个,其他人很少得到允许进来的。今儿邱晨能带着成子一起进屋学习,也是在细节上证明了她自己的那句话,是真的将成子当成了自己的‘侄子’看待了。

虽然之前俊言的反应比较强烈,但邱晨并没有针对他,而是让几个孩子自己写一篇大字,然后她看几个孩子写的字的时候,又交给孩子们一人一段文章或者一首诗,让孩子们熟悉学习,等她检查完大字,再检查他们的学习情况。

最后,俊言果不其然地考了个末尾,被邱晨罚写两张大字,然后就送了三个孩子回前院,看着成子和俊言俊章进了屋,安置好了,这才转回来带着阿福阿满休息。

第二天傍晚,大兴把潘佳卿从县城接了回来。

潘佳卿回来后,先过来见了邱晨,将林旭的情况向邱晨介绍了一下。

林旭一到县城,就有廖家的人接了,安排在廖家的别院里住着,然后,有潘佳卿带着见了几名县里比较有学识的读书人,和县学的教谕,云济琛则带着林旭和潘佳卿,请县令吃了顿饭,送出去两盒香皂套装。

如此一来,林旭只要正常发挥,基本上就不用担心考不取了。

谢过潘佳卿,邱晨让大兴送潘先生出去,又让俊言俊章给潘家送了一桌子菜过去,算是给潘先生道乏和洗尘。

林旭的事情能做的都做了,邱晨就安心开始布置招工事宜。

临近八月底,庄户人家的地里活儿基本都忙完了。往年这个时候,村里的劳力们稍歇几天,都会成群搭伴地去镇上、县里寻找活计,打上一段时间的零工,以挣些活钱添补家用和过年。

今年,林家要招工的风声早就传了出去,不禁刘家岙,就俩周边一些邻近的村子,或者在刘家岙有亲戚的,都等着林家招工的信儿呢!

潘佳卿回来转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五,邱晨先是跟兰英、青山家的几个管事说了下招工的事情。这些人自然心里明白,邱晨这么说,就是让他们有亲戚朋友的想来做工的推荐推荐。

只不过,这些人也都经过了庆和家的事情,对于推荐的人选就多了几分谨慎,以免推荐进来的人不中用偷­奸­摸滑的,也很可能连累的她们做不下去。

吃过中午饭,照例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青山家的和刘占祥几个就先后请假回家,邱晨知道他们这是回家传达招工的信儿,顺便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

(,也都毫不迟疑准了假。

兰英离得最近,却等到最后才过来。

邱晨一看她欲语还止的样子,就首先开口道:“兰英姐,这一回招的人仍旧在制皂上上工,你去问问春红,若是她还想来,就让她后天过来试工吧!”

兰英闻言先是露出一脸的欣喜,转眼看到海棠脸­色­不太好,又禁不住有些愧疚,前一次庆和家的就是她推荐来的,最后却闹出那么一套,海棠也没有责怪她……她又几次三番地提起庆和家和春红来,也实在是让海棠为难了。

兰英期期艾艾地道:“海棠妹子,春红那孩子是个好的……是姐姐难为你了。”

邱晨对于庆和家的这事儿,原本是打定了注意不予理会的了,只不过,那日王氏也同样对她提及之后,她也又琢磨了一番。她和庆和家的都住在刘家岙,挨得又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的不说,若哪天春红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真的饿出什么毛病来,她自己心里就会过不去。

她没有听王氏的,将庆和家的和春红送到林老太太那边去,这回招工,招的不过是流水线工人,而且,邱晨想过了,那事儿和春红没什么关联,主要还是她那个无用又贪心的男人做下的,庆和家的一来是受了言语鼓动,二来更多的也是顾忌着自家闺女……是以,这一次,她放松了一步,却只给了春红一个机会。有了春红进来做工的工钱,其他不说,至少从婆家回来依靠娘家的春红和她带回来的孩子不至于太难过了。

至于,庆和家的,她暂时还没那么大容人之量!

下午临下工的时候,邱晨找了青山家的几个说了一声,有合适的人选只需后天带过来参加试工就成,就不必再来找她说什么了。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也知道邱晨怕麻烦,也就纷纷应下,各自回家了。

二十六临近中午,招工告示就张贴到了林家大门外,很快,首先是东跨院做工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开始盘算自家亲戚近邻谁谁。继而,来林家交售药物的人们也都看到了招工告示,随即,林家再次招工的事情就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刘家岙,不到天黑,连周边几个村子也都传遍了。

这一次,林家招工的数目扩大了不少,足足招收一百多名青壮男工,还招收二十名身体健康的成年女子。

女工还罢了,刘家岙估计就够,但一百名青壮男工,还是常年工,就不是刘家岙这个小山村能够抽出来的了,毕竟,庄户人家的主业还是种地,之前来做工的人都是家里富余出来的劳动力,一家子人口再多,劳力再充足,抽一个,抽两个,难道还能抽出更多的人来?

邱晨傍晚留了兰英、青山家的、成子、刘占祥和林子、大壮、泉哥儿几个,还有大兴,一起安排活计。告示贴出去了,转天来试工的一定很多。邱晨给他们做了分工,谁管着看有没有毛病,谁管着考察举止言谈,谁管着考察手下活计……逐一分派完了,邱晨让兰英几个人回去,这才对大兴道:“明儿,你管着把他们筛选过的人再筛一遍,浮华于事的,谄媚尖刻的,或有其他不妥的,非刘家岙及四围村庄有家业的,统统摒除……宁可错失,不可大意。”

大兴听着暗暗心惊,暗道这一次林家招人要求之严,却也毫不迟疑地一一答应下来,又将邱晨吩咐的话复述了一遍,方才告退。

晚饭后,邱晨仍旧带着孩子们,包括成子一起读书写字。成子经过几天的熟悉,也渐渐地适应了,和俊言俊章相处起来也有说有笑起来。

刚刚布置下笔墨纸砚,邱晨正在布置课业,青杏从门外传话,说前边有人上门。

邱晨蹙蹙眉头,还是将孩子们的课业布置完,这才起身走出门去。

“知道是谁么?”

青杏想了想道:“说是姓刘,本村的人!”

刘家岙,别的不多,姓刘的可是占大多数,青杏这句话说与没说没啥两样。索­性­出去后见到人也就知道是谁了,邱晨也不在纠结,嘱咐玉凤守在正屋里,听着孩子们点儿,她则带了青杏去了前院。

前院,因为顺子和大兴几个都不认识来人,又没有邱晨的吩咐,来人就还被阻在大门外。邱晨吩咐青杏将人请进来,她则站在正屋廊檐下的灯影里等待。

不多时,青杏引进两个人来,邱晨初时还没认出,待走得近了,邱晨看清来人的面目,不禁大感意外,来人居然是村西的刘地主刘炳善和他的次子刘继业。

林家虽然与刘家来往不多,但关系实在谈不上好。甚至,因为邱晨招收工人,收购罗布麻等药材,村里人佃种田亩大大减少,致使刘家的田地好些租不出去,只好雇佣长工耕种,致使成本增加了不少,相应的收益就减了不少……是以,邱晨不止一次听到过刘家对林家多有怨愤之言。

今日,这父子俩突然造访……邱晨实在想不出是何缘由!

她这里惊讶着,刘继业已经代替父亲上前一步,对邱晨拱手一揖道:“林娘子,我与父亲今晚冒昧前来,也是有一事相商,因白日林娘子事务繁忙不宜打扰,这才挑了晚上过来,还望林娘子万勿见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父子俩虽说传言对林家颇有敌视,但毕竟没有正式对上,如今人家父子俩客客气气地上门,不说别的,就是普通相邻也得客气些。

邱晨笑笑,微微福了福还了礼,微一侧身,引着刘炳善刘继业父子进了大厅,邱晨坐了主位,刘炳善自然在客位坐了,刘继业则坐在了刘炳善下手。

片刻,青杏就送上茶来。

邱晨让了二人喝茶,放下茶杯,刘继业对林家的宅子、屋里摆设一一大肆褒扬了个遍,终于,话归正题,笑着道:“林娘子,小可和父亲此次前来,是因为我们在县城新开了两家铺子,咱们村子虽然好,但毕竟来往不便,于是经过一番商量,不得不忍痛决定举家搬进城里去。搬进城里,其他的还罢了,就是宅子和田地想要脱手……想必林娘子也知道,我刘家的田亩虽然数量不多,却是刘家岙最好的肥田,又是连成片的二百六十多亩地,引水灌溉,耕作管理都极便利。原本这些田亩也不愁出手,只不过,咱们两家毕竟一个村子里住着,我家出售田亩,自应当先来问过林娘子,林娘子要是有意收了,我们也省心省力;若是林娘子无意,那我们再交给县里和镇上的掮客,也不过是多少等些日子的事情。”

这话出口,邱晨确实意外,不由脱口问:“此时,种麦刚刚结束,刘家却在此时卖地……既有心搬家,为何不提前几日呢?”

一听邱晨这话,从进门就一直没作声的刘炳善脸­色­更黑了,忍不住气咻咻哼了一声,刘继业脸上的笑也勉强起来。

嘿嘿­干­笑几声,刘继业道:“林娘子这话问的实在,小可也就不说什么虚的了,此次,我们开铺子的事情是我三弟与人谈妥的,事情突然,我三弟却要专心向学,以参加来年开春的院试,那生意的事情……咳咳,大哥不善经营之事,势必的就得由小可勉力维持……不得已,我们只好举家搬过去了。”

刘继业解释的很详细 ...

(,似乎也够诚恳。至于做什么生意,与什么人做,就不是邱晨关心的了。

说实话,能够就近买下刘家的土地,真是很合意,邱晨手里的银钱也充裕,但她实在觉得,这事儿来的太突然,说是天上掉馅饼有些夸张,但突然掉到头上的好处,还是让她有些顾虑。只怕,后边有什么她不知道,看不透的圈套。

想了想,邱晨开口道:“这事儿,不知刘员外和二公子是否跟村正村老们说过?”

经过半年的古代生活,邱晨已经渐渐熟悉这个世界人们的思维习惯,宗族观念在这个世界还是很强大的,像搬家、卖祖产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刘家想卖就卖的,还得跟族里人打过招呼才行。而且,在邱晨想来,只要村正和村老们都知道,并都同意了,再做个担保的话,这刘家的房产地产买下来也就买下来了,不用太担心以后还有什么麻烦。

另外,有个时间缓冲,她也可以通过回春堂,甚至云家的势力去县上打探一下,有什么大问题,想必也就能打探出来了。

刘继业闻言怔了怔,看了刘炳善一眼,嘿嘿一笑,道:“这事小可和父亲就想着过来先问问林娘子,林娘子同意买下,我们就去村正村老一起说一声,也正好请诸位长辈给做个见证担保。”

这么说,就是还没跟村正村老们通气。

邱晨心下一缓,笑着道:“刘二公子这话就有些失措了。这卖祖……嗯,这卖房卖地还罢了,举家搬迁可不是小事,刘二公子和刘员外还是先跟族里的长辈知会过了,再来谈买卖之事的好。呵呵,我一个­妇­人,对耕种稼穑之事不甚明了,要买地,也得田亩的肥瘦,咱们才好谈价钱不是……”

不等邱晨把话说完,刘炳善黑着脸哼了一声,起身气咻咻地甩手而去。

刘继业怔了怔,也立即起身尴尬地对邱晨拱手道:“林娘子请勿误会,虽是为好变卖房屋田产,我父亲年龄大了,还是有些不痛快……并非对林娘子,万勿误会……那事小可回去就和父亲商量,若是无他明天就会去跟族老族长说明,有了结果,小可即刻过来跟林娘子商议。”

邱晨将刘继业送出厅堂,就停了脚步,“刘公子好走,我就不送了!”

刘继业拱拱手,脚步匆匆地去了。

看着刘继业走出大门,邱晨又在廊檐下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刘炳善父子怎么会想到大晚上跑过来向她卖地卖房子……

“夫人,夜里寒气重了,您还是回去吧!”青杏提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邱晨笑着摇摇头,对青杏道:“你去烧好水,送进屋里,也就去歇着吧。”

青杏一边跟着邱晨进了后院,一边欢快地应着,叫了正屋里做针线的玉凤去厨房烧水去了。邱晨把刘家父子的事情抛到脑后,也进屋跟孩子们检查课业去了。

第二日,还没吃完饭,就有应聘者到了门口。等林家上工的工人都到齐,门口已经挤挤挨挨站了好几百人了。这些人有来参加应聘的,也有陪同人员,还有村子里过来看热闹的……喧闹的简直比赶集还热闹。

因为昨晚安排好了,今日招聘工作一关一关地过,让邱晨省了不少心。但仍旧纷纷攘攘地忙了整整一天,到下午申时初,方才定下一百五十人,其中男工一百二十人,女工三十人。邱晨说了,试用期三个月,不合格的随时辞退。满三个月签定整年上工契书,最少签两年。

这一百五十人有些面不改­色­,也有稍有迟疑的……邱晨将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中,随即,让人将这些面带迟疑的人点出来,这一轮又减少了十二人。

剩下的一百三十八人个个收敛心神,只怕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试工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百三十八人,还有二十六个女子,一百一十二名男子,邱晨当即宣布,第二天开始上工。先学十天,十天后,能够熟练­操­作的可以开始试工,否则面临的还是被辞退。

之后,邱晨直接宣布散了。这些暂时被留下的人,就一脸忐忑加欢喜地,在一些没被选上的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回家了。

忙碌了一天,邱晨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回了后院就让大兴家的烧热水,先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这才觉得缓了些劲儿。

那日潘佳卿回来说,县试是八月二十八开考,一天一场,连考五场,一直到九月初二方才散场。

今儿八月二十七,八月二十八,也就是明天了。

邱晨缓过劲儿来,又忍不住挂记起参加县试的林旭和跟随去县里的俊文俊书来。

要不,明天去县里一趟,正好看看他们几个,也顺带打听打听刘地主家的事儿?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邱晨摇头否定了。

明天,新招的工人第一天上工,分派人员,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事情……杨家兄弟不在,连林旭俊文俊书都不在,她实在是脱不开身了。

唉,不用担心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又有知府二公子加持,想必没有意外,林旭这次下场定能顺利通过的。

等五场考完,她这边也基本上理顺了,到时候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一起去县里接林旭去!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考试的结果。

不过,她不能脱身,打听刘家的事情却拖延不得。

邱晨就将大兴叫过来,安排他第二天一早就去县里走一趟。也顺道去一趟镇上的回春堂,让陈掌柜帮着打听打听。至于县里的消息,邱晨叮嘱大兴,能打听多少算多少,当天赶回来。再让俊文俊书去街上打听打听,县里最近有哪些铺子出兑,卖出人是谁,买入人又是谁,另外问问,县城周边有没有大片的田亩售卖,问问原来的主家是谁,为何出售田亩……诸般消息,一定要打听明白了,越详尽越好。

大兴仔细听了,又对邱晨重复了一遍,没有错处,这才退下去。

“等等,”邱晨叫住大兴,然后招呼六个仆从和两个丫头,对众人道,“今儿我宣布个事儿,从今儿起,大兴就是咱们家的总管事,管着对外应酬往来、外院,以后,每月月例银子三两。顺子和青江的月例是一两五,大兴家的主厨,一个月也是一两五,顺子家的打扫浆洗,青江家的做针线,每月都是一两二。两个丫头青杏玉凤每个月一两银。其他几个小的每月五百钱。另外,每人每年四季两套衣裳。逢年过节还有奖赏钱物,那个就看你们平日做的好歹了。做好了,咱们家的日子兴腾了,你们的工钱也不会一成不变。”

说完,打发众人散了,各­干­各的去。

大兴正了总管的名头,两口子拿的月钱又是最高的,大兴还好,大兴家的一时喜气满脸的。青江和顺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对这个月钱已经很满意了。青江家的虽然对大兴家的有些眼红,却最是会看眼­色­的,这会儿大兴两口子明显得了主子的赏识,她绝对不会这会儿上去说什么不理智的话。反而一脸诚挚地恭喜着大兴家的,把个大兴家的恭维的合不拢嘴的。

第二日,八月二十八,大兴天刚亮就 ...

(吃了媳­妇­儿起早做的饭赶了车出了门。

他这一趟,要在镇上打听打听,又要去县里打听打听,自然是尽早出发,好让中午在县里的功夫宽裕些更好,能打探到又用的消息,对主子帮上忙,也能显示显示自己的能力。把这总管的位子坐稳。

来林家之前,­乳­香虽然给他透过话,说这位林娘子绝非普通­妇­人,跟着林娘子说不定反而有大出息。当时,虽然他也告诫自己的媳­妇­不要轻慢了,但心里同样不确定,甚至有些不甘不愿。但随着接触时间长了,一件件事情过来,他是越来越对这位出身农家的林娘子钦佩了。当初得知自己被送给林家的不甘不愿早不见了,有的只是如何做好自己的差使,让主家更加器重自己。

来了林家近三个月了,他仍旧想不明白,杨家那样憨厚朴实的庄户人家,怎么能够养出这样大气智慧的闺女来?但是,他已经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跟着这位林娘子绝对不会错。

不信,看看最初跟着她的几个人,兰英不用说,那是患难之交。就是青山家的、刘占魁几个人,如今哪个不成了小管事?随着作坊的不断扩充,人员的不断增多,小管事早晚有一天能成了大管事,甚至成了统管一处的大掌柜的!而且,这一天不远!

------题外话------

刘地主为啥搬家,为啥要上门卖地呢?

大兴去县城又能打探回什么消息呢?

哈哈,这会儿不说,请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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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县试毕

( 第一百四十五章县试毕

新员工进厂,因为不熟悉­操­作流程,不熟悉­操­作工艺,甚至不习惯上工的作息……大问题没有发生,小问题却层出不穷。ww还好,之前第一批工人已经能够熟练了各种工艺和­操­作,邱晨就把新人分给老人,以老带新,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

女工们有两名自称擅长做菜的,被充实到了厨房里,有三名给了青山家的,炒制罗布麻,晾晒药物。还有两名给了刘占魁,负责粉碎后的过筛。剩下的都分去了分装组,分装组分成两个小组,一组负责分装罗布麻等药材和疗伤药;另一组则负责包装香皂。

而且,邱晨还找了满囤爹,寻找工人工匠来,将东跨院最初建的工棚改造。隔成三个单独的院落,从南向北依次分别是生活区、制药区和制皂区。

生活区包括休息房间和食堂,食材仓库。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天寒地冻的,工人们不能再在露天用饭,邱晨就将原来的休息棚改造,进屋南北盘上两溜大炕,挨着厨房的一间,用的是厨房做饭的火烧炕。剩下的几间,则砌了炕灶,烧炕的同时还能烧水饮用。因为男女工数量悬殊,女工一间休息室,两盘大炕也就够了。男工则是三间房,六盘大炕,前后一百七十多个青壮,分散开了,吃饭休息也勉强够用。

三个院子各自独立,又有一条通道互相串联,这样,就可以避免互相之间的­干­扰,特别是做香皂的不能跑到制药的这边来,否则,香料的味道很容易让药材串了味儿,影响了药物的品质和效果。

改造车间工棚只要托付给满囤爹就成了,安排培训理顺工人,却非常麻烦,人多了还经常产生点儿小摩擦……真是各种忙。

忙忙碌碌中,一天就过去了。

大兴从县城回来,买回来一车给工人们添置的碗筷用具,做工作服的布料,也带回来好几条消息。

原安阳府同知高秀璞被抄家查办,定了私通敌国、贪墨军用等数条大罪,判斩,其三族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成年男子和女眷没入奴籍,统一发卖。因高秀璞案,还牵出了驻守安阳府的四品卫指挥佥事程虎,不过程虎罪责较轻,只判了个革职。据说,新的同知姓唐,已经从京城启程过来赴任;接替程虎卫指挥佥事之职的将官却是从北边军中调来的,具体姓名尚不得知。

因为高秀璞获罪,原高家聚敛的钱财充公,店铺和土地官卖,据说,府城和各县城都有地脚上好的铺面发卖,另高家之前贪占的土地也有七八个庄子,田亩数几有千顷,也一并发卖!

邱晨听得目瞪口呆,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这才感叹道:“难怪啊,刘家这一定是看好了那些铺面良田了,­干­脆卖掉这边的祖产,去买几个上好的铺面,说不定也打着去买块更好的田地的注意呢!”

大兴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刘家资材有限,赶着售卖田产房产,也卖不上价,不说府城的铺面,就县城的铺面,刘家能买上一两处已经了不得了……小的觉得这里边有些不对劲儿!”

邱晨琢磨了一会儿,也点点头:“是啊,春日还因我们招工人他们的田地佃不出去,心急火燎的,这会儿却大手笔地卖掉祖产搬去县城买铺子……这确实有些不对劲……”

之前,这刘家三公子据说与高秀璞的三儿子高兰芳往来密切,这高家刚一获罪被查没家产,刘家就如此大动作……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邱晨自己想想也觉得这事儿有些疑心太过。高兰芳之前虽然和刘家三子刘永业有过来往,但彼此之间地位悬殊,并没有深交……何况,高秀璞被革职查办,高兰芳作为高家成年男子,应该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住,限制了自由的,又怎么可能再对刘家做出什么安排来。

将这个念头抛开,邱晨继续听大兴回报打听回来的消息,这些消息比较详细也比较繁琐,就是县城正在发售的商铺位置、大致情况,发售人和售价;也有县城周围正在发售的大片田亩的位置和情况,也同样包括发售人和售价。

从这些详细信息中,邱晨得知县城的商铺价格并不算贵,位置最好的一间商铺不过几百两银子,几间连通的大铺面,价格稍高,但摊平到每间商铺上,价格最高的一个只有不到六百两,那一处五间连通,把着街角的大铺面,加一个将近四亩地的大院子,不过要价两千八百两!

邱晨挑了挑眉头,以现代人对房产的热衷,让她看到这么便宜的房价,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将这么好的铺子买下来。

听大兴汇报完了,邱晨也忍不住赞扬了大兴一番,当日去县城打个来回,在县城里停留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个时辰,短短的两个时辰中,能够打探回这么多信息,而且,大兴打听回来的信息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很是条理清晰,这都让邱晨感到满意。

“行了,你跑了一天也累坏了,快些回去歇歇吧。”邱晨笑着对大兴说完,回头对玉凤吩咐,“去,跟你娘说一声,给你爹做两个好菜,你去西屋拿一小坛酒……拿那个黑瓷坛子的,让你爹喝两杯好好去去乏。”

“嗳,”玉凤欢喜地答应着,回头朝大兴道,“爹,夫人泡的药酒,你可是第一个喝上的呢!”

得了主子赏赐,作为奴仆本就需要谢赏,但这一回大兴这个赏谢的显然诚挚了许多。

谁不知道自家主子最擅长的不是处理事务,而是配药制药,自家主子亲手配制的方子泡出来的药酒,那一定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更何况,作为一个奴仆,能够第一个品尝主子泡制的药酒,这份赏识器重,就让这坛酒的意义远远超出了酒本身。

邱晨笑着打断要跪下谢赏的大兴,道:“好了好了,你别听那丫头咋呼……回去吧!”

大兴一脸喜­色­地垂手应了,回了一进院。玉凤取了酒让邱晨看了,自去找自家娘亲给爹爹做饭。

邱晨将大兴打听回来的消息又细细地思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有用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拿出纸笔,将一条条信息记录下来,以备日后查阅参考……唉,如今就她一个人,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都得她­操­心,太乱太多了,经常让她顾此失彼。

眼下这些消息也只是打听来备用的,还理不出什么头绪,邱晨记录下来之后,就又转头看着五个孩子读书写字了。

料理安排作坊那边的新工人,考察第一批工人,选拔工序小组的小管事,还要管着一家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邱晨这几天忙得简直如同陀螺,晚上哄着阿满阿福睡了,她脑子还在考虑着事情……如此忙碌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四天就过去了。

县试因为参加人数较少,参考人员的水平也是最基础的,评判起来相对也容易些,每天考完试之后,第二天上午就会得知前一天的考试成绩,过了没过,最后统总成绩之后,全部通过的自然能够通过县试,另外也有一些单项考试成绩突出的,有一场成绩不太理想,也能通过县试。

当然了,这是正规 ...

(的考试流程,至于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可避免的暗箱­操­作,也因为这个倾斜政策有了­操­作的余地。

从县试开始第二天开始,每天下午陈掌柜就会打发人过来跟邱晨送信儿。第一趟是陈掌柜亲自过来送的好消息,林旭已经顺利通过了第一场考试。邱晨欢喜之下,取了两坛自己泡制的强身健体的药酒交给陈掌柜。陈掌柜也只是笑着谢了一句,就坦然收下。

之后,则是回春堂的几个小伙计轮番过来送喜信儿,每每,邱晨都会拿个一两的锞子打赏,让往林家送信儿的差事一时成了回春堂的抢手活儿。

回春堂是个大网络,县城和镇上的回春堂往来运输物品传递消息自然会很多,但每天如此往来,想来就知道也是不可能的。ww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廖文清安排的,这位虽说有时不太着调,但对她对林家真是不错了。邱晨琢磨着,等林旭考完试,等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从杨家铺子转回来,她就把蒸酒再做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廖家提供酊剂的溶剂,也算是一个回报吧!虽然,她给予廖家的那几个配方,已经足够了,但她还是想着,合作关系一旦太过算计了,也就到头了。大家都往好里做,都用心维护,这个合作关系才能走的更远,处的更良好。

到了第五天,东跨院的新工人们基本都已经能够入手,虽然效率还差些,但出错的明显少了许多。这让邱晨轻松了不少。她又跟成子、刘占峰合计了一番,初步确定了几个小管事的人选,想着再考量上一段时间,等第一批人满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后,签订正式契书的时候,再宣布,并对人员安排不太合理的地方,做一番全面的微调,再把新收的员工合理地配置起来,到那时,制皂作坊就算基本稳定了,制皂量也能够得到一次大跨度的提升。

邱晨这一天没有去县城,而是着手将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番,下午去给潘佳卿传递林旭第四场考试通过的喜讯时,邱晨亲自去了学堂一趟,将林旭通过了第四场考试的情况告诉潘佳卿,并给四个孩子请两天假,去一趟县城。

潘佳卿也禁不住露出一抹喜­色­,道:“四场全过,排名还不错,林旭这次县试基本没有问题了!”

邱晨也高兴,却仍旧没忘礼数,笑着给潘佳卿行礼致谢:“都是潘先生教导有方,二弟才能取得如此成绩。”

潘佳卿笑着摇头:“林娘子这话小可受之有愧啊,说起对林旭的教导,还是长文兄花费许多心血……说起来,小可只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

“徐先生耗费数年心血,我们一家自然感佩不忘,潘先生劳心费神的同样不可忘怀,这些,我和二弟都是记在心里的。”邱晨说完,郑重行了一礼,就要告辞回家。

学堂东屋的夹门帘挑起,潘母从屋里讪讪地笑着走了出来:“听说林旭县试顺利,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林娘子了!”

不论是潘佳卿就馆前邱晨去潘家拜访,还是潘佳卿就馆后,在学堂内外见到潘母,邱晨还没见过这位老太太给过她好脸­色­,今日,突然转变如此,邱晨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微微愣了愣,才淡淡笑道:“潘老夫人太客气了,如今,县试最后通过名榜还未昭示,就谈恭喜,实在是太早了。不过,潘老夫人的好意,我和二弟都心领了,多谢潘老夫人!”

潘佳卿虽然名义上是坐的刘家岙的村学堂,但大家都明白,真正出钱的是林家,村子里不过是挂着一个名字而已。这种情况,又有之前的徐长文引介,潘家和林家交往密切些,成为通家之好都不为过。只不过,因为之前潘母的左心牛­性­,偏听偏信,总是防着邱晨对潘佳卿有什么不良企图,这才闹的两家关系尴尬的很,潘佳卿在中间也极为难做。

这会儿,潘母居然主动出来向林娘子打招呼,还一脸的笑……这异常的举动不但邱晨惊讶,就连潘佳卿的脸­色­也在一瞬的惊讶之后,变成一脸的青白。

邱晨看在潘佳卿面子上,没有让潘母太难堪,也搭了话,可言辞表情之间的冷淡和疏离,是个眼睛不瞎耳朵不聋的都能看得见听得出。

说完,邱晨微笑着向潘母略曲了曲膝,转而向潘佳卿告辞,然后转身往外就走。

做母亲的时刻关切着自己的儿子不走歪路,邱晨理解,但潘母无中生有,自以为是……等等作为实在让她看不上,她不会当面给她太多难看已经很容让了,让她像没事人一样谈笑言言,相谈甚欢……抱歉,她做不到!

送走林娘子,看着她的身影没入林家的大门,潘佳卿不由心里感叹,之前总觉得这样的好女子却早早死了丈夫,命运真是可叹。听说,她丈夫却没有死,而且很快就要回来了,终是老天可怜见的,也不忍这么好一个女子孤凄半生。

如此想着,潘佳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抛开这些转身回来,没想到,一转身,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微微吃了一惊,潘佳卿才看清楚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竟是他的母亲,不由又想起母亲前前后的态度变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娘,你到这里来­干­嘛?”

“走啦?”潘母自顾自地问了一句,越过潘佳卿抻着脖子往门外看了看,转身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太好,才解释道,“我这不是来送送嘛,怎么说,上门也是客啊!”

潘佳卿忍不住扶额,亏他母亲说的如此义正词严、理直气壮,若‘上门就是客’,那之前林娘子每回来学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甩脸子撂狠话的又是哪个?

很无奈地暗叹口气,潘佳卿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着趁母亲高兴,劝劝母亲,不过,听得母亲之前太多太过分的评价,潘佳卿的劝说很婉转:“娘,你听说了么,林旭的哥哥据说没死,据说,不久之后就会回来了……”

“哦,这个我知道,”潘母却好像对这个一直执着的问题不怎么感兴趣,随意应和了一声,话头一转道,“佳儿,你说,府台家的公子是怎么……嗯,林娘子一个­妇­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呢,连府台公子也能结交上。”

潘母这个话题转的太突然,让一心想着怎么劝导母亲的潘佳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了一下,仍旧有些茫然道:“林娘子跟云二公子合作生意的,而且,是林娘子出方子,双方关系自然密切些……”

说到这里,潘佳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戒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林娘子的丈夫就要回来了……林娘子这人真没什么……嗯,这么多日子你也看到了,林娘子端庄大方,不是那种……嗯,不是那种不好的人。”

谈及林娘子,潘佳卿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伤害轻蔑的词汇,哪怕是为了辩解说出来,都是一种轻慢,是以,一贯以才思敏捷著称的潘佳卿,这么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把话说完。

潘母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儿,嗔怪道:“你娘虽然有些糊涂了,可这会儿也看过来了,还用你说……哎,你说,那府台公子在林旭参加县试之前过来,是不是林娘子托了府台公子……”潘母的话没有说完,但 ...

(意思却已经表达出来了。

潘佳卿吓了一跳,一下子停住脚步,对潘母道:“娘,这话可别乱说!人家云二公子来林家,就是为了和林娘子说生意上的事儿!”

潘母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道:“怕什么啊,我就是跟你说说,又没到处乱说。”

“娘,不是,这话跟谁都不能说,跟我也不行!”潘佳卿见母亲如此更是担忧,说话的声音都急了起来。安阳府同知刚刚获罪,正是风声鹤唳之时,若是传出府台公子Сhā手县试,­干­预童生考试的话出去,这事儿或许根本影响不到云家,但若是让云家听到风声,查出此话的出处来……云家的怒火,可不是他们势单力孤的呣子能够承受的。前些日子,那个王家不过是想抢林家的药材生意,结果惹火烧身,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相比起来,王家好歹还有些恒产,而他们呣子如今可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不过是依附着林家坐馆才能混个温饱无虞……这种情况之下,再传出对林家不好的话去,就是云家不动手打压,也只能被看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名声坏了,他即使再有才,前程也会尽毁了。

“哎,你急什么急啊,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没跟外人说过!”儿子带着呵责的语气显然惹恼了潘母,很不高兴地反驳着。

潘佳卿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不能硬抗,只能耐下­性­子来,扶着母亲进了东厢里屋,又扶着她坐下,慢慢地替母亲揉捏着肩膀,尽量放柔了声音解释起来。

说了好半天,潘母才怔怔地点头:“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以后,我不说了。和谁也不说了。”

不说,并不代表不想……只要心里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走了嘴!

潘佳卿暗暗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母亲能够如此答应已是不容易,再说下去也无用了,只好作罢。

从母亲房间里告辞出来,潘佳卿站在小而整齐的学堂院落里,一时觉得无比的颓然……

有‘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样的老话,也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圣人言,更有‘儿不言父(母)之过’的人伦道德,他不能嫌弃母亲,也不会因为母亲的­性­子如何,而不孝敬母亲。但母亲这样的­性­子,他如今只是籍籍无名的乡野私塾先生也就罢了,得罪人也不过是得罪个乡邻、东家,但若是他出了仕,母亲再如此任­性­而为,可真说不定会招惹下什么祸事来!

邱晨不知道她走之后,潘家呣子说了什么,也没有心思理会。回到家,邱晨就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去县城,第一时间看林旭的成绩,也把林旭和俊文俊书接回来。

另外,她的心里仍旧有些意动,她仍旧想那些即将出售的铺子,不一定买,看看地脚和实际情况,也可以对现阶段的房产有个了解。

随着林家一步步发展,总要去城里买房子。当然,不一定是在县城买,她更想的是去府城买套房子,以后,她和云家廖家合作,往来安阳府的次数肯定少不了,有套房子,来往起来方便。

当然了,这也要看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若是林旭能够顺利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成绩优异,被县学录取为廪生的话,就一定要在县城买所房子了,方便林旭上学。

反正,在邱晨的思维习惯中,房子这东西比田亩更有购买意向。现代七十年的房产还都疯买呢,这会儿的房产可是永久产权,并且还带地契的,房子旧了,推到了重盖,仍旧是自己的,也完全自由,没有违法建筑那一说。

当然了,看房子是捎带脚儿的,时间不充裕,完全可以推后的。

这天晚上,邱晨缩短了孩子们的学习时间,早早地打发他们回前院安置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让大兴和青江套了两辆车,带着孩子们一起进了城。

走得早,阿福阿满没有睡醒就被挖了起来,迷迷糊糊地上了车,很快就窝在邱晨的怀里睡着了。一觉睡到快到县城了,才被邱晨叫醒。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一番,两辆马车就想跟着进了安平县城。

八月底,乡邻们的秋粮都收上来了,对于完全指靠种地的庄户人家来说,种地收获的粮食,不仅仅是一家人的口粮,还是家里各种开销的来源。是以,马车进城前后,就看到不少庄户人或用牛车拉着,或用人力车推着,还有几个壮实的汉子用口袋背着,陆陆续续地赶进城里来卖粮。

看到这些,邱晨突然想起自己的庄子,就撩起车帘子对大兴道:“咱们庄子上的,你记得回去赶紧去说一声,有粮食就卖给咱们家,价格按照市价加一文。”

大兴一听立时笑道:“能遇上夫人这么温厚体恤的主家,真是那些庄户的福气。”

邱晨摇摇头道:“咱们家作坊里人多,反正都要买粮,到粮栈里买,价格也不低,何必不把这份利让给自家的庄户。”

“呵呵,话虽这么说,但也是夫人心善,体恤庄户的疾苦。”

邱晨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林旭借住的是廖家在安平县城的别院,是以,大兴赶着马车,就直接来到了廖家别院的门外。

大兴就是廖家出去的,与门上的人熟的很,打了招呼之后,就有人卸了门槛让马车进去,同时也有人飞跑进去通报。

马车驶进别院后,在二门外停了下来,俊言俊章首先跳下车,邱晨又照顾着阿福阿满下车。

一双手从车旁伸过来,阿满立刻欢喜地叫起来:“廖叔叔!”

一边喊着,一边就朝着廖文清扑了过去。文静的阿福也很开心地问候:“廖叔叔好!”

抱住扑进怀里的阿满,任小丫头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廖文清又伸出一只手臂来,将阿福也从马车上抱了下来,伸手摸摸阿福的头顶,笑着道:“来接你们二叔啦?”

阿福笑着点头:“嗯,娘说没能陪二叔考试,来接二叔叔回家。”

阿满也搂着廖文清的脖子道:“娘说了,二叔考试累,要买些好吃的回去,给二叔补补!”

“哈哈,好吃的还非得回去补啊?一会儿叔叔带你们吃好吃的去!”廖文清极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天真可爱,每次见了,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抱抱,亲近亲近。

邱晨一出车门,正好看到廖文清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的情景,虽然,廖文清很快就把阿福放下了,但阿福却明显地对他很喜欢,比平日的话都多了些。

“少东家也在啊!”邱晨来此之前,并没想到一定会见到廖文清,毕竟安平县城的廖府不过是一个别院,仅供廖家人来此时临时落脚而已。据她的印象,廖文清更多的会在府城。何况,还有云济琛说过,只在县城停留两天……她是以也就以为廖文清也陪着回府城去了呢!

邱晨这话一出,廖文清却一下子黑了脸。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么?

不过,邱晨没有注意到廖文清的脸­色­,踩着板凳下了车,阿福很乖地踮起脚来伸着小手来搀扶,邱晨很配合地将手放进阿福小小的手心里,满脸欢喜道: ...

(“我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娘,小心些!”阿福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兴奋地,瞬间涨成了红苹果,眼睛却闪闪发亮的,盛满了骄傲和欢喜,越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娘亲的手,见娘亲走下马车后,一侧的裙角翻起了一点,连忙弯下腰去,帮娘亲把裙角抚平。

儿子这么贴心,邱晨自然欢喜的无以复加,俯身捧着阿福的小脸亲了亲,这才自然地牵了脸儿红红的阿福的小手,直起身和廖文清说话。

“这几日,多亏了少东家派人传讯回去,谢谢!”邱晨诚挚地道谢。

虽说道谢的话有些生分,却还是让廖文清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为他人做事,获得回应自然会比较舒服。

“不过是货物往来捎带着罢了,也值得你道谢!”廖文清的脸­色­好了些,心里却还是有点儿小别扭。说着,径直往小花厅走过去。

女客本来应该带进内院招待,但料架别院并没有女主人,廖文清与邱晨又是熟识的,自然而然地就直接带着邱晨娘儿仨进了他习惯待客的地方。

“二弟和俊文哥俩呢?”邱晨走了几步,开口问道。

“往日,林兄弟要入场,看榜单都是别人代替,今儿他不用下场了,就自己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廖文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小花厅,却没在正堂就坐,而是带着邱晨娘仨穿过一道落地照,进了偏厅。

正厅中摆设的是四出头官帽椅和桌案条几,比较正式,而且不适合孩子们。偏厅里却放着一张矮而阔的罗汉床和两张配套的雕花三弯腿罗汉椅,廖文清径直将阿福放在罗汉床上。

指着矮桌对面道:“请坐!”

邱晨也不推却,自然地走过去,先把阿满小丫头捉过来脱了鞋子,又把阿福的鞋子也脱了,把他也抱上罗汉床,把两双小鞋子放在罗汉床一侧,这才落座。

­乳­香和没药很快端着两盘点心两盘瓜果送上来,还送上了一壶香茶。

邱晨笑着对两个小厮道:“劳烦两位小哥给端些水来。”

­乳­香和没药连忙束手答应着:“不敢当劳烦,小的们这就去打水来。”

给两个小家伙洗了手,邱晨自己也洗了,这才照顾着阿福阿满吃起东西来。

“不知道最后一场考的怎样……”邱晨将一颗葡萄剥了皮塞进阿满的小嘴儿,一边有些担忧道。

“你不用担心,林旭兄弟学的很扎实,再说……嗯,不会有问题的。”廖文清含糊地安慰着。

邱晨失笑:“也是,我也是瞎­操­心。二弟今年下场本来就是抱着来试试的,他年纪还小,这一次考不过,下一次再来就是!”

两个人说着不咸不淡的话,邱晨还分神照顾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

这种情形,廖文清突然没了之前的别扭。

有一刹那,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错觉他们四口就是一家人,他和对面的­妇­人说着平淡无奇的话语,没有客套,没有虚伪,旁边有孩子们欢欢喜喜吃着美味的食物,孩子的母亲温柔细致地照顾着他们,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和谐的呣子……

“大嫂!”满脸兴奋喜悦一脚踏进来的林旭和身后紧跟着的俊文俊书打破了一室的温馨。

邱晨闻声立刻转回头来,看到林旭和俊文俊书脸上的笑容,登时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三人都是一脸喜悦,考试的结果不用问就知道了。

不过,邱晨还是问了:“怎样?看来是好消息吧?”

虽然问了,语气却是肯定的。

林旭一脸笑容的,真让他自己说却有些羞赧,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邱晨就将目光转向了后边的俊文和俊书。

俊文笑着向廖文清行了一揖,又向邱晨施了一礼,才笑道:“姑姑,这回旭叔考得极好,县试榜虽然还没出来,但五场旭叔有三场都是排在第一名!另外两场也是一个第二名,一个第三名!”

“哦?”虽然刚才邱晨说的很洒脱,但听到这么好的成绩还是不淡定了,一下子惊喜地站了起来,笑道,“那总成绩肯定能进前三了,真是个不错的成绩!可喜可贺!”

说着,又对林旭道:“二弟,恭喜你!”

“大嫂,”林旭被邱晨如此郑重的道贺给闹得红了脸,呐呐道,“只是个县试……大嫂万不要这么说!”

廖文清此时也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拍了拍林旭的肩头,笑道:“不错,不错,胜而不骄,立志长远。兄弟,为兄就不向你恭喜了,只希望你再接再厉,年前年后,一鼓作气,把府试和院试都拿下来!”

“多谢兄长勉励,小弟会尽力!”林旭虽然对邱晨还有些大孩子的撒娇,对廖文清却很正式地施礼致谢。

阿福阿满在罗汉床上看着娘亲和叔叔、哥哥们说的热闹,都没有理会他们,都有些不高兴。阿满直接张着小手朝着二叔和大哥二哥嚷嚷起来。

“二叔,大哥二哥,你们都不理满儿啦……”

一屋子人都被满儿这一嗓子惹得大笑起来。林旭走过去,摸摸福儿,又把满儿抱了起来,俊文俊书也凑过去跟两个小的亲近了一番。闹腾了一回,廖文清笑道:“也临近午时了,今儿大喜,咱们也不再家吃了,我让小厮去仙客来定了饭,咱们就去那边庆贺一番。仙客来就临近县学,下午看榜也近便!”

吃饭不吃饭,在哪里吃,邱晨几个都不在意,不过,廖文清最后一句话还是不错的,于是,邱晨几人都没有异议。廖文清伸手抱了福儿,一行人出了廖府别院。

仙客来在县城中算是一流的酒楼,廖文清定的雅间在三楼。

一行人来到仙客来门前,廖文清就指着斜对面的一个院落道:“那就是县学,稍晚些时候,榜文就会在张贴在那里!”

邱晨看过去,就见斜对面一座青砖青瓦的院落,房舍有些旧了,却整齐规矩,不算太宽的黑漆大门此时静静地敞开着,门外一侧仍旧站着七八个身着人,正看着墙上的一张告示。想来,此时墙上贴的还是县试第五场的成绩。

廖文清定的房间在三楼,推开窗,正好能够看到街对面的张榜处。

邱晨一看就知道廖文清用了心,对他感激地笑了笑,就忙着照顾两个孩子洗手吃饭。

既然是庆贺,自然少不了酒。好在这个时候的酒度数都低,廖文清为了照顾邱晨和几个都算未成年的半大孩子,特意要了掬花酒。

微黄的酒液带着微微青涩的苦味儿,回味甘醇绵软,连阿满都就着廖文清的杯子伸着小舌头舔了舔。廖文清更是直接给阿福倒了小半杯。

“孩子还小……”邱晨出言想要阻止。

廖文清却笑道:“这酒绵软,又温过了,少喝一点点无妨的!再说,男人哪能不喝酒的!”

这话说的,阿福也禁不住挺了挺小胸脯,惹得邱晨哭笑不得的。

就阿福四岁半的小身板儿,还男人呢……这男人也太小了些!

...

( 阿福阿满吃的快,吃完就要去窗户上往外看,阿满个子不够,邱晨就搬了一张椅子给她,让兄妹俩隔着窗子一段距离,椅子又不至于反摔过去,趴在椅背上看窗外的人来车往。

邱晨先是听林旭和俊文俊书说他们到县城后的一些事情,林旭说了说入场考试的一些情况,听得邱晨很是欣喜,从三个人的叙述中能够听得出来,这三个孩子已经不是她刚刚接触时那么憨直了,遇到事情也知道思考了,为人处事也谨慎了一些。当然,有些处理方法在邱晨和廖文清看来,还是有些稚­嫩­,但成长却是很明显,很值得人欣慰了。

说完这些,邱晨又跟廖文清谈起制药的情况来。廖文清就说邱晨拿出来的几个新方子制作很顺利,已经做了一批少量的样品,送到了回春堂各个店面上去了,如今天气还不冷,送去的药只是给病人服用试试,也打打口碑,等天气变化的时候,大批药就制作出来了,也正好进入了销售旺季。

跟廖文清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回春堂自有一套完善的销售经验,一直做得很好,邱晨也只是笑微微地听着,只在用药或者制药需要注意的小细节上,稍稍提醒一下,其他的都放手交给廖文清了。

廖文清说完,邱晨笑着道:“转过年来,我会再次把蒸酒做起来。你让人做个预算,明年的藿香正气水需要多少蒸酒,提前给我的数量,我好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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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案首

( 第一百四十六章案首

邱晨这话说的很自然,就像之前已经谈妥了一般。ww廖文清张了张嘴,还是笑微微地应了下来。

这种默契的感觉,真是不错!

正说着,俊言指着楼下大喊:“姑姑,贴榜了!”

阿福阿满也扯着脆脆的小嗓子嚷嚷:“贴榜了!二叔快看!”

“哦?”邱晨闻言立刻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对面观望。果然,县学门外,两名衙役正拿了一张红纸在之前的五张榜单旁张贴。只不过隔得比较远,红纸上能看出有字迹,却看不清内容是什么。

俊书笑着拉住林旭:“走,我们!”

“二哥,我们也去!”俊言俊章也跳起来跟着往外跑。

俊文是老大,也最沉稳,也笑着一起,跟邱晨和廖文清打声招呼,五人匆匆下楼去了。

想来,有许多人也跟他们一样,就在周边的酒楼、食铺子里等着看榜,这榜单一张贴,立刻从四下里冒出来好些个人,脚步匆匆地往那张红红的榜单近前涌过去。

邱晨很快就看到了林旭俊书,后边跟着俊文领着俊言俊章也从酒楼里走了出去,顺着还不算拥挤的人流疾步走到榜单之下,与那些人一样伸着脖子往榜单上看。

只片刻,邱晨就看到俊书跳了一下,满脸欢喜地往酒楼这边跑过来。

廖文清笑着道:“俊书那小子机灵,这会儿赶着来报信儿的可得有赏钱……你准备了么?”

邱晨也是止不住地喜­色­上面,乐呵呵地从拍了拍腰间难得佩戴一回的荷包,笑道:“早就备好了,别说一个,就是十几个报喜的也够了!”

这话说着,俊书已经蹬蹬蹬地跑了上来,一把推开雅间的门,就大声道:“姑姑,旭叔考中案首了!”

“案首?果真?”毕竟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对一些时代­色­彩浓重的词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初听到案首这个词语时,邱晨还有刹那的不理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她就明白过来,却仍旧禁不住想要重新确认一次。

“真的!旭叔名列第一,是县试的案首了!”俊书咧着嘴巴,一点儿没了平日的沉稳,笑的毫无形象,看起来比他自己考个案首还要高兴。

“好,好,太好了!”邱晨连连叫了几个好,笑嘻嘻地从荷包里摸了一只二两的小银锭子,递到俊书手里,“抱喜讯的都有赏银。喏,拿好了!”

“嘿嘿,谢谢姑姑!”俊书微微有些意外,却更多的都是满满的欢喜,也不推拒,收了赏银,向邱晨一揖。

廖文清也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放进俊书的手里:“这个消息好,我也赏你个好彩头!”

俊书转回头看了看姑姑,见邱晨笑着点头,这才接了,对廖文清同样一揖谢了。张开手一看,却见手心里躺着两个锞子,只不过姑姑给的略大些,是银锭子;另一个却是金光灿灿的,竟是一个足有一两多重的笔锭如意的赤金锞子。

俊书微微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邱晨低低的叫了一声:“姑姑……”

“今儿大喜,我也沾沾喜气,你不用看你姑姑,尽管收着吧!”廖文清不等邱晨说话,径直开口。

邱晨也笑着点了点头,俊书也就不再多问,安心地将一对金银锞子装好,又笑嘻嘻地向阿福阿满道:“待会儿二哥带你们去买好东西!”

俊言俊章慢了一步,这会儿也一步跨进来,朝着邱晨嚷嚷着:“姑姑,旭子叔考了第一!旭子叔考了第一!”

邱晨笑眯眯地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银锞子,俊言俊章更是笑眯了眼,拱着手对邱晨一阵乱谢。把屋里的几个人,还有跟进来的俊文、林旭都逗得笑成一片。

考试成绩出来了,他们的午饭也吃饱了,邱晨就要提议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呢,又有一个身穿皂衣的捕快跑了进来:“恭喜,恭喜林旭林老爷高中县试榜首!”

屋里的人除了廖文清之外,都有些意外,明明自家都看完榜了,居然还会有人跑上来报喜!

不过,邱晨毕竟从书本上了解些,哪怕她是理科生,中学也学过‘范进中举’的课文,心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喜人了!这些人仗着点儿小聪明,趁着这样喜事跑上去报喜,不过是为了讨份赏钱罢了!而一般的人家,也乐意讨个好彩头!

邱晨一晃神,笑笑道:“有劳了。同喜同喜!”说着,已经把一枚银锞子递给了林旭,示意他打赏!

那人得了银锞子,又连声恭喜了几声,这才一脸喜意地去了。

这人刚刚离开,转眼又有七八个人跑上来报喜讨赏,这些人不仅仅是衙役,还有些穿着普通衣裳的百姓,邱晨­干­脆将小荷包交给了林旭,由他一一打赏。不过,她备下的银锞子有数,之前给了俊书、俊言俊章各一个,剩下的七个很快就打赏完了,又来了一个,荷包里只剩下两串铜钱,林旭也就赏了出去。

那个人得了铜钱,脸上浮起一层失望,却仍旧恭喜着去了。他虽然失望却也怨不得谁,谁让他心思转的慢跑的也比别人慢呢!

这一回打发了,想来都知道主家的打赏银子用完了,邱晨他们终于清静了。

几个人笑着喝了杯茶,走出酒楼。邱晨一边下楼,一边询问着廖文清铺面房屋之事。

刚走下楼,又有两名衙役疾步赶来,其中一人正是第一个跑进来讨赏的那个,一见邱晨一行,连忙拱手道:“县爷请案首林旭进衙相见!”

邱晨和林旭这回都愕然了。

廖文清靠近邱晨低声道:“县试乃县父母主考,林旭考出来后,名义上就是县令大人的学生了。老师召见学生也有先例!”

邱晨一听廖文清说道县令主考就大致有了个概念,虽然她没听说过县令召见案首,但殿试过后,皇帝都要召见‘天子门生’的状元确是不止一次地在史书和电视小说里见到过。

按理,学生高中应该送上谢师礼,但如此公开的召见,却不好带着些,只好上去低声叮嘱了林旭几句,同时悄悄地又塞了一只荷包到林旭手中,这只荷包里同样装了十几个银锞子,林旭拿着路上跟衙役什么的结交结交总是没有坏处的。

廖文清也趁着邱晨叮嘱林旭的空儿,和那两位衙役攀谈起来。

虽说廖家主院并不在安平县城,但作为回春堂廖家的少东家,安平县城有头脸消息灵通的人也没有不认识廖文清的。见主持廖家商务的廖家三少亲来攀谈,两个衙役自然神态殷切,廖文清说着话,又随手递过去一小块五两左右的银子,两个衙役脸上就只剩下谄谀的笑了。

那边邱晨很快叮嘱完了林旭,廖文清打了个眼­色­,小厮­乳­香躬躬身,跟在林旭身旁去了。召见某人,家人朋友不好陪伴,但小厮却是可以跟着的。即使进不到里面去,等在门外消息也灵透些。

廖文清才转回来跟邱晨道:“放心吧,不是坏事儿,县父母不仅派人传了林旭兄弟,还传了第二名第三 ...

(名一起。ww”只不过,刚刚那两个衙役也说了,奉命出来传话的就他们两个,是以,虽然县令要见的是前三名,但先后顺序还是有个时间差的。这个细节,廖文清觉得并不重要,也就没必要向林娘子交待清楚了,以免她过于担心。

邱晨闻言缓了脸­色­。不是单独召见,连二三名一起见见,那就只是县令表达一下对这一届县试成绩优异者的褒奖之意了。

廖文清看着她脸­色­放松下来,微笑道:“刚刚听你提及铺子买卖之事,难道你有意要开间什么铺子?”

邱晨笑着摇摇头,略一思忖,就把刘炳善父子上门售卖房产田产的事情跟廖文清说了,然后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那刘家财力一般,之前也就刘家岙二百多亩地和镇子上两间铺子……却突然间想来县城买铺子发展,甚至连祖产都变卖了,还举家搬迁过来……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廖文清微微蹙了蹙眉,笑着道:“既如此,咱们且那些铺子如何……至于其他的,我会派人留意,一有什么消息,就派人给你传讯。”

邱晨之所以将刘家的事情和自己的怀疑都讲给廖文清,想的也是廖家的势力比她和林家大的多,有是多年经营,人脉关系更是林家无法比拟的。在她一筹莫展的事情,交给廖文清说不定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主要的是,这件事不过是打探一些消息,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会犯什么忌讳,交给廖家,她也没什么顾虑。

“好,几个孩子只怕也拱指着把刚得的赏钱花了呢!”邱晨笑着应了,让俊书俊文带好四个小的,跟着廖文清一起出了酒楼。

孩子们感兴趣的无非那么几种,好吃的零食、玩具、书籍文房四宝,小县城里,玩具极少,路上遇到几个卖小玩意儿的,也多是给极小的孩子玩耍之物,就连上了几个月学堂的阿满都不屑一顾,更别提俊言俊章了。是以,邱晨直接将孩子们带进县城最大的文房书铺,让他们在这里挑选自己合意的书籍和文房用品,留下俊文俊书照看着,她则继续跟随廖文清去街上看铺子。

之前有了大兴打听来的消息,二人逛起来也很有目的,虽然走的并不急,但却看得很快,几处比较出­色­的待售铺面,很快就看了一遍。除了之前邱晨关注过的那处五间房的大铺面外,其他的多是些两三间的门面,售价也多在一千两之内,位置偏僻些的,两间门面的铺子甚至只开价三百两银子,真是相当的便宜了。

约略看了一遍,两人除了对铺面的价值有了个更直接地认知,并没有打探到更有用的东西,两人也就不再继续游逛,回转往孩子们所在书铺子走去。

走了没多会儿,迎面大兴匆匆赶过来,先是对廖文清拱手一礼,随即又给邱晨施了礼,就低声禀报道:“夫人,小的刚刚得了个消息,衙门五天前收到京城里直发的上谕,好像是褒奖某家忠心之举。”

邱晨眼皮微微一跳,问道:“你这消息是否确实?还有,知不知道赐的什么?”

大兴点头道:“确实,是小的认识的一名县衙的外管事说的……赐的是一幅御笔,不过,县令派说此话的管事订做了御笔匾额,正是如此,那外管事才得以知晓此事!”

“哦,我知道了,二弟被县令传进县衙问话去了,你去衙门外等着,见到他出来,或者有什么消息尽快送回来……哦,我们这就回廖府等消息。”邱晨吩咐下去,大兴答应一声,行了礼匆匆去了。

邱晨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廖文清,两个人眼中都因‘御赐’露出一丝隐隐的兴奋来。

御赐褒奖忠心之举的,她们如今不敢确定获得褒奖的是谁,但恰好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一件事情,足够获得一块皇帝的御笔褒奖,这件事就是邱晨献出去的蒸酒方子。

当然,邱晨心里还有‘爆竹’一事,但那件事邱晨曾再三叮嘱秦铮,不要说出‘爆竹’的出处。想来,应该与那东西无关。

有了这个猜测,邱晨和廖文清谁都没有心思再逛街了,去书铺子里把孩子们挑选的书籍文房之类的收了,一行人匆匆赶回了廖家别院。

此时,已近未时中,若非县令突然跳出来,这会儿邱晨一行该踏上返程之路了。

回到廖家,邱晨忧心忡忡地,廖文清也没带她进花厅,而是带着一大六小径直进了廖家后院的花园。

廖家这座别院并不大,平时不过是用来临时落脚居住,是以花园子并没花费太多心思布局修缮,而且,因为安阳之地偏属北方,建筑格局上更多的是轩敞大气,少了许多南方园林的‘咫尺之内再造乾坤’的玲珑­精­致,没有太多匠心的园林格局,拙朴中见大气,却也是邱晨到达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最好的园林景致。

孩子们的喜爱厌憎最不作假,一进入花园中,就朝着水面上的一座曲桥跑去。

阿满被邱晨牵在手里,邱晨不放心她往水边跑,把个小丫头急得不行,扯着邱晨的手往前走:“娘,快些,快着些……”

走到桥上后又嚷嚷:“娘,廖叔叔家的桥好看……”

那边俊言俊章带着阿福已经跑上了桥头尽处的水阁,趴在栏杆上朝着水里嚷嚷:“好多鱼……哎,你看,你看,那条是红­色­的……”

“红­色­的好多,你看那条还是金­色­的呐……”

满儿小丫头一听更是急切,扯不动邱晨,急得嘟着嘴儿直跺脚。惹得众人好笑不已,也让人看得可爱,又心疼的不行。

俊文伸手一把捞起小丫头抱在怀里,跟邱晨道:“姑姑,我带着满儿过去吧!”

得了邱晨的应允,俊文抱了满儿跟俊书一起朝那边玩的忘乎所以的三小子走去。

廖文清也笑着对跟在后边的小厮没药道:“去,给几个少爷小姐那些鱼饵来……再叫几个丫头送点心茶水来,好生伺候着!”

没药答应着去了。

邱晨没理会廖文清吩咐小厮什么,看着孩子们那边,俊言俊章和阿福都知道深浅,有又俊文俊书看顾着,她索­性­不过去听孩子们叫嚷了,寻了一个曲桥的拐角处,­干­脆倚在木栏杆上,看着水面寻思起来。

若御书嘉奖真的是给林家,或者给林旭的,那么,以后他们做生意赚钱,基本上就不用太担心有人欺到头上了,至少,没有人敢再明目张胆地欺上头了。另外,若真是如大兴打听来的,御书嘉奖是几日前到的,那么这一次林旭县试考的这个案首,就不仅仅是林旭的学识,也不仅仅是云二公子的加持结果。若考试前就接到了御书嘉奖,林旭这个案首出力最大的说不得还是这‘御书’起的效果。

不是邱晨太过小瞧林旭的学识,但林旭之前因为家里日子拮据,上学堂的时间不够长,虽然很努力,学业却并不太好……这从林旭写的字上就能看出来,只是还看得过去,但绝对谈不上出­色­。

而在家里日子兴腾之后,各种供给跟得上了,笔墨纸张也不再需要算计着不舍得用了,吃穿用度都宽裕了,林旭的学业进步是非常明显的。哪怕去了一趟北疆,背书可能稍嫌耽搁, ...

(但因为去的一路都有徐长文跟随,课程耽搁的不算多,加之一路见闻颇多,甚至经历了一场生死,林旭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比起之前憨直拙朴的山村少年来,如今的林旭,气度要大方得体的多了,就是看事情的眼光格局,也在不知不觉中大气长远了许多……

林旭这些进步是明显的,但能够顺利通过县试也就差不多了,一下场就拿到榜首的程度……就邱晨看,仅凭林旭的学识显然还没到那么出众。

这御书之事,廖文清显然也不知道,也说明云家云济琛没有得到消息……刚刚大兴说过了,是直达安平县的上谕!越过云家也不无可能……

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邱晨脑子里的思绪纷纷乱乱……

廖文清隔着邱晨两步,同样倚着栏杆站住,温声安慰道:“别太忧心了,旭哥儿不会有事的!”

邱晨收回散乱的思绪,笑着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担忧的……”顿了顿,邱晨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是不是我献的蒸酒方子……”

廖文清笑得一脸和煦,如春日暖阳般:“若是岂不是好事?不是,与你,与林家也没甚妨碍……如今,林家日子兴腾,有,是锦上添花,没有,咱们的生意还不是照做?该怎么赚钱还是怎么赚钱。哪怕是旭哥儿,今年一个案首考下来,只要没有大错,明年的府试院试,虽不至于一定能得个案首回来,但通过大概是不用担心的。考过了院试,轻轻松松地一个秀才身份到手,再接下来,考举人,甚至进京参考,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左右的了,看得更多的就是旭哥儿他自己了……”

这些道理,邱晨都懂,之所以忧心,也是习惯了­操­心罢了。被廖文清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就将乱纷纷的思绪抛开,跟着展开一个会意的笑容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

“呵呵,和我……你还客气什么!”廖文清笑笑,转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大大小小一群孩子,道,“他们在那边喂鱼玩的自在,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有人看着,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嗯,这个园子里景致虽然粗鄙,但那边有几株掬花还不错,我带你如何?”

跟廖文清说说话,邱晨心情也轻松起来。听他出言邀请,也就笑着答应下来。

廖文清脸上一喜,转脸给没药使了个眼­色­,没药即刻垂手匆匆而去,想是提前去赏掬花的地方布置去了。

两人刚刚转身想走,阿满却扎着两只胖胖的小手从那边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廖叔叔,满儿好喜欢那些红鱼,满儿想钓鱼,好不好?”

俊文在后边紧紧地跟上来,一把抱起阿满,阿满却仍旧挣着身子往廖文清这边扑。

廖文清走过去,接过阿满,笑着顶顶小丫头的脑门儿,笑着拍拍小胖ρi股道:“成啊,满儿小丫头喜欢,廖叔叔怎么会不答应呢!”

说着,扬声对那边伺候着的丫头子吩咐道:“小小姐要什么就拿什么来,小心伺候着!”

几名丫头连忙曲膝答应着,就有一个丫头子进了水阁,估计是去拿钓竿之类的渔具去了。

“廖叔叔最好了,满儿最喜欢了!”满儿小丫头达到了目的,抱着廖文清的脖子亲了亲,灌了一通迷汤,转身就扑进了俊文的怀里,嚷道,“大哥,快点儿,咱们钓鱼去!”

廖文清看着转身就走,毫不留恋的小丫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嘟哝:“这个丫头,还真是……用完了就走啊!”

邱晨在旁边看着好笑,摇着头道:“这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就一张嘴会哄人……呵呵,不过,家里人没这么惯她的,也就是你……”

廖文清笑着摇摇头,不过,对于用几条鱼把缠人的小丫头打发了,还是深感值得的,是以也不是真的懊恼,跟邱晨说笑着,引着邱晨走下曲桥,沿着池塘往园子的另一侧走去。

九月初,正是掬花盛开正好之际,廖家的掬花也果如廖文清所说,都是良品,品相自然不错。蟹爪状、累丝状、流水飞泻状……姿态百千,颜­色­同样也是多种多样,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非廖文清自谦所称的几株,这院子假山上下,累累叠叠铺展开来的,都是各­色­的盛开的掬花,宛如铺展开了一张上好的锦绣地毯,不一会儿,就让人生出眼花缭乱之感来。

但邱晨看了会儿,却还是暗暗摇头,相对于这样一堆一堆的布置,她更喜欢搬一两盆,或摆在廊下,或供在案头、墙角,……方能体会掬花的傲然和清雅。哪怕只是种在篱笆缝隙,或者院子一角,任其随意绽放……也能够体会出一股子秋日萧杀中的勃勃生机来。

心里这么想着,担当着廖文清这个主家,邱晨还是要客气地赞赏几句的:“唔,好多,呵呵,好看……”

这么­干­巴巴的话,廖文清听着却是一脸喜意,指点着一盆盆异种掬花给邱晨解说:“这是绿如意,那一盆紫的是重楼……”

邱晨只需要听着,偶尔点点头就行……两人一路赏着花,走上不高的叠石假山。

这么一会儿工夫,没药已经将山顶的亭子布置好了,石凳上铺了锦垫,桌上也摆好了茶点……

邱晨却没去石凳上坐,而是随意地在亭子围栏上设置的栏凳上坐了,依着栏杆往外看,正好能够俯览大片大片盛开的掬花,再往远处看,还能看到湖心水阁旁的一群孩子,似乎已经拿出了钓竿,真的在钓湖里的锦鲤了。

廖文清并没有勉强邱晨,亲自倒了两杯茶,走过来递给邱晨一杯:“倒是你有心,从这里看下去,果然比近观更好!”

邱晨暗笑着垂了眼,喝了口茶,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些雅致心思,我到这里看到孩子们,想的却是,掬花开的如此好,若是采上几朵蒸成掬花糕,手执钓竿……唔,再蒸上几只蟹子,温一壶酒……哈哈,那才叫一个惬意悠哉呢!”

廖文清一口茶喝进嘴里,闻言差点儿喷了,却连连咳了几声,才缓过劲儿来,指着邱晨笑道:“真是有你的,这么好的掬花,你居然想到了蒸掬花糕!”

邱晨微微仰着脸,看着廖文清笑道:“觉得我暴殄天物?呵呵,我不过是个村里的­妇­人,每日想的就是一家老小温饱无虞,哪里懂得这些花啊草的,你跟我说这些,也就是对牛弹琴罢了!”

廖文清很不以为然地笑着摇头道:“你是村里­妇­人,我也不过是一心逐利的商贾罢了。我想的就是怎么挣钱,怎么挣大钱……哈哈,你是对牛弹琴,我就是焚鹤煮琴啦……其实,没多大差别!”

邱晨笑着道:“是啊,我如今虽然不用担心吃不上饭穿不暖衣裳了,但还有许多事要­操­心……这些花草美景,我高兴看就看一眼,没工夫理会也就算了,真让我学着某些人赏个掬花吟诗什么的,我是做不来的……俗人,没办法,这辈子改不了了!”

两人说着说着,自然地就把话题从赏花赏景转到药方子的制作小销售上去了。

说了一会儿,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往年冬日,咱们这里……嗯,你们回春堂面对众多病患应该更清楚 ...

(,咱们这里生痘的,出疹子的多不多?有过什么比较严重的传染病吗?”

邱晨本来想直接问,说到一半觉察到有些不对,赶紧改了口。

提起这个话题,廖文清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道:“也就那样吧,出痘、出疹子的每年都会有……其他的,伤寒、肺病也多,还有小儿热惊风……每年都会有不少小儿夭折……唉,我有一个姐姐就是出痘,两年前,我大哥的次子则是小儿热惊风,没救过来……”

这里邱晨提及的出痘并不是现代习惯说的水痘,而是现在早已经在国内灭绝的天花。至于廖文清所说的小儿热惊风,邱晨没听过这种病名,但据她推测,估计是流行脑炎等传染病引发的高热抽搐之症,至于肺病,这里应该是指的肺炎……

这些病症,有些在现代那样发达的医疗水平下也是救无可救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完全依靠汤药、针灸这些治疗手段,缺乏有效快速的抗菌药和肌­肉­注­射­、静脉滴注等能够使药效快速起效的给药方式……给药方式……对,就是给药方式!

她之前一直在琢磨药物的剂型,却总是遗憾不能制成注­射­剂给药,竟然忘记了另一种非常有效的给药方式--灌注给药!

相对于口服来说,因为直接灌注进肠道,药物的有效成分迅速可以更快地被人体吸收,随着血液循环运送到人体各个组织器官中,发挥药效。虽然仍旧比静脉滴注的起效慢,但比口服,甚至比肌­肉­注­射­都要起效快。另外,灌注给药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病人昏迷无法吞咽之下,仍旧可以给药。同样道理,对于小儿服药不配合的,灌注给药同样能够顺利给药,而且起效还快的多。

而且,灌注给药­操­作恰当的话,痛苦很小,或者几乎没有痛苦,病人相对的不难接受!

满心兴奋的,邱晨抬头看着因为提及夭折的姐姐和侄儿而带了一丝悲戚的廖文清,张了张嘴,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说这件事。

突然,她意识到高兴地太早了,她忘记了这个社会极为严苛的伦理制度,还有固有保守的思想……灌注给药这种有效的给药办法,真想推行开来还是很难……不是因为这个给药方式不管用,而是因为这个给药方式难以被人接受。

沉吟了片刻,邱晨还是决定说出来,只不过,她说的相对委婉了好多,没有直接用术语:“说起来,这些病差不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症状,那就是高烧不退。我倒是曾经听传授我制药之术的老人说过一个办法……嗯,用于小儿效果甚佳。”

“哦?什么办法?”经过半年的合作,廖文清对邱晨已经有了一种潜意识地信赖,她拿出来的东西,哪一种不是想都想不到的好啊!

邱晨眨了眨眼睛,看着已经收了戚­色­,正一脸兴奋看着自己的廖文清,缓缓道:“熬制好了汤药,用合适的工具灌入小儿……肠道,就可以快速地起效降温。此法,比喂汤药快得多,灌药后,最快的一刻钟就能逐渐退热。”

“肠道?”廖文清一脸兴奋,却有些没听明白,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邱晨镇定坦然道:“嗯,就是从­肛­门灌入……当时,老人家还给我画了一套给药的用具,用那个给药,不会有痛苦。”

现代­肛­肠灌注都有专用的一次­性­配套用品,在这个世界,邱晨搞不来医用塑料,也搞不来橡胶,但可以尝试着寻找其他材料代替……灌注给药可是她能够想起来的,在这个世界里起效最快的给药方式了,而且灌注给药的药剂不像肌­肉­注­射­、静脉滴注的注­射­剂那样,对灭菌灭热源等要求那么严格,能够口服的汤药就能够灌注给药……这样一种便捷又有效的给药方法,绝对不能被灌注用具给否定了。

“呃……”邱晨说的这么直白了,廖文清哪能还不明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愕声后,迅疾扭了脸,邱晨很无奈地看到,廖文清的耳根侧脸迅速地……红了!

唉,暗暗叹了口气,邱晨感叹,廖文清尚且不能接受的话,推广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推广不了,她也要尽快想办法把灌注给药的用具制作出来,最起码,万一自家孩子病了,她不至于束手无策!

因邱晨提出灌注给药的概念,让廖文清一时接受不了,小小的亭子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还好,没用邱晨尴尬多久,­乳­香引着林旭大兴一起兴冲冲地进了园子,询问过后,径直来了赏菊亭。

“大嫂!”林旭兴奋地脸颊都泛着微微的红,一见邱晨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疾走几步来到邱晨面前,道,“大嫂,县父母传我进去,告诉我,皇上御赐亲笔御书一幅,县父母已经将御书定制了匾额,县父母此次传我去,就是叮嘱我回去准备,明日上午,县父母就会带颁旨钦差前往刘家岙给咱们家颁旨赐书!”

“钦差?”邱晨一听这话也很欢喜,但并没有林旭这么夸张。她毕竟对这个世界的严明的等级制度没有太大的感受,她听完林旭的话,第一时间欢喜之中,还没忘了担忧接待钦差的礼制问题。

别说刘家岙,就是廖家、廖文清估计也没接过圣旨,那些接圣旨该准备什么估计也都不知道。

一看邱晨如此,林旭连忙笑道:“大嫂,不必忧心,县父母已经赐下了全套的接旨礼制……”

林旭说着,邱晨却一下子眼睛亮了亮,随即完全放松地笑起来:“好,好,那就好!”

说着,转身向廖文清告辞:“少东家,时辰不早,我们也要回去做做准备,就此告辞了!”

廖文清也不能多留,带着人将邱晨林旭一家大小送到廖府二门外,看着一家大小分乘了两辆马车,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地出了廖府大门,这才怅然叹息一声。

不过,今儿廖文清没有伤感太多,转身就收敛了神­色­,招呼­乳­香没药也径直乘车出了门。刚刚林娘子谈及的肠道给药……嗯,虽说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细想下来,廖文清还是觉得应该尝试一下,反正林娘子也说了,小儿用最好。若是真的能用,小小子们,似乎,也不是不能用。怎么说,能救命,即使难看些,也顾不得了。

安平县城回春堂里的坐堂郎中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郎中,最擅内科儿科各种病症的治疗,而且,一生只对医术痴迷,已经五十八岁,眼看快六十了,也未娶妻生子,每日除了诊病就只捧着古医书本草,或者苦心搜罗来的杏林先贤的手札笔记苦读思索,琢磨着一个个病症的应对诊治……往往废寝忘食,浑然往外了。

廖文清之所以过来寻这位老郎中说肠道给药的办法,也是看中了他医痴这一点,相对于那些拘泥于世俗礼法的郎中,这位老先生显然能够相对容易地接受邱晨提出来的‘肠道给药’的治疗方法!

九月初,虽然秋意渐浓,但天气还未完全冷下来,只要天气晴好,还是温暖和煦的,是以,这个季节生病的不是太多,安平县城的回春堂里,也只有两三个人在抓药,那位姓吴的老郎中则浑然忘我地坐在诊室之中,捧着一本手札看的沉迷,廖文清进门后,掌柜的和小伙计们纷纷问安的嘈杂声,根本没有影 ...

(响他丝毫,他连眼皮都没抬。

廖文清朝着伙计们点头致意,又对掌柜的笑道:“张老掌柜你尽管去忙,我来是想问吴叔一件事。”

张掌柜闻言就欲去叫醒吴郎中,却被廖文清伸手止住:“嗳,张老掌柜不必理会了,我自去就成!”

见他如此坚持,张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告过罪自去忙乎招呼生意去了。廖文清这才一挑长袍下摆,抬腿迈进诊室。

哪知道,这位老吴郎中真不辜负‘医痴’的名号,廖文清都走到他跟前近旁了,他竟仍旧岿然不动,看的津津入迷的,还不时指点着书页上的字连连点头,或小声嘟哝,或皱眉思索……完全是一副沉浸在医术研究中的样子。

廖文清也没立刻出声打扰,­干­脆绕到吴郎中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手里的手札……然后,廖文清就看到了这么一行字:‘……病者高热神昏,谵语抽搐,若热不退,则可造成紫斑、内衄……后不治,高热盛极厥­阴­,­阴­厥则阳脱,终至­阴­阳双亡,无救……’

看完这段描述,廖文清再转眼看吴郎中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由失笑:“吴叔,你是不是也对着高热不退束手无策?”

“哼,高热不退,本就凶险,药石针砭诊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怎么能说是束手无策?走开,走开……”被打扰了读书,吴郎中的脾气可不好,也没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就皱着眉连声呵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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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京

( 第一百四十七章出京

邱晨想到的人是林家老太太,这位可是罪官家眷,人家之前是一品大员的夫人,接旨这种事儿估计没少见过。『』

在回家的路上,邱晨又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御书是赐给林家的,还是赐给林旭一个人的?若是赐给林旭一个人的,那她这个血缘上没有关联的‘大嫂’,是不是就没份儿了?

突然之间,邱晨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傻了,自己辛辛苦苦忙乎了半天,费那么大劲给林旭铺路,弄到最后,居然完全是给她人做嫁衣裳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邱晨失笑着摇摇头。

想这么多­干­嘛,她不过是想着把作坊开好了,跟孩子宽宽裕裕、安安心心地生活,至于以后孩子们的发展,那还要看孩子们自己的努力了。

把一闪而过的念头丢开,邱晨照看着上了车没多大会儿就睡着的阿福阿满,自己也倚着靠枕迷糊了过去。

一觉醒来,车子已经过了程家店。外边的太阳也西坠了。

过了立秋之后,白日渐短,夜晚渐长,邱晨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有下午五点来钟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黑了。而他们到家,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于是,她开口吩咐赶车的大兴,把灯笼提前备好,天­色­暗了就把灯笼打起来。她自己也打开暗格,把车厢里背的小灯笼拿出来,挂在车厢顶上,点燃。车厢门窗都挂着双层夹帘子,比外边黑得还早,这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

终于,一行人回到刘家岙,已是戌时初。

邱晨疲惫的很,仆人们却仍旧上来恭喜,邱晨高兴地吩咐青杏玉凤,一个人赏一两银子,众人无不欢喜,又纷纷谢了赏这才退下去各自忙乎自己的活计去了。

安抚了家里的人,邱晨带着孩子们洗漱了,换了衣衫,林旭和俊文几个也在自己房间洗漱了。

邱晨带了林旭一起去了西院。向林老太太报喜,也跟林老太太说一说接旨的事儿。

林旭考得案首,林老太太、林娴娘三人自然欢喜非常。等听到有御书明日赐下,还有专门来此的钦差传旨后,林家三人的脸­色­却齐齐地一白之后,又都露出一种渴盼已久终于实现的兴奋来。

邱晨默默地关注着三人的表情变化,这三人先是惊恐,后转为兴奋,想来是想起了当初的天子震怒,林家倾覆;至于兴奋……林家那么多人被流放北边,十年来怕是心心念念盼得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起她们,把她们从那种生活中赦免出去吧!

微微地垂了垂眼,邱晨微笑着开口道:“林老太太,实不相瞒,这次赐下御书,是我们献了一种可以为边关将士疗伤的制酒方子。之所以将那么挣钱的方子献出去,我当时想着一来,能够给二弟铺铺路子;二来,也是想着,我们林家毕竟没有任何根基,兴腾的太快,难免会招来他人觊觎,若是因此引起祸事,我带着二弟和两个孩子,说不定连命都得搭上……呵呵,后来为了献这个制酒方子,还经历了种种磨难……好在,御书赐下来了,相信不仅短时间没人敢对我们林家做什么,就是二弟以后……只要努力苦读,想来也比之前顺一些了。”

林老太太脸上的兴奋没有了,垂着眼皮默然了好半天,这才扯起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微笑的表情来道:“嗯,很好,你想的很好,做得很对。”

说出这一句话,林老太太似乎理顺了自己的情绪,真正地露出一抹微笑来,看着邱晨道:“你是想问问接旨的礼制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邱晨笑着道:“可不是嘛,我自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哪里见过那种世面,今儿在县里一听到这个信儿就紧张死了……可这种事是出不得差错的,还好,咱家里还有老太太你,我这不,只好厚着脸皮过来向老太太讨教了。”

邱晨说的很自然,自然地亲密,林老太太也很配合,笑着点头道:“你这丫头想的周全……呵呵,既然你过来问我,那我就好好地给你说说。”

林老太太接下来,就接旨的种种明面的礼制非常详细地给邱晨说了一遍,在一些关键的礼仪节点上,甚至亲身给邱晨做了示范……林老太太穿着一身极朴素的素茧绸衣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刺绣,也没有一件首饰,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看上去暮­色­沉沉的老­妇­人,自然而熟稔地行礼如仪……枯黄­干­瘦、暮­色­沉沉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沁­淫­进骨子里的骄傲、清贵和优雅来。

勉勉强强学会接旨的礼仪,邱晨从辞别林老太太离开时,满心里都是感叹。这样的优雅清贵不是学来的,这是与生俱来的,生于斯长于斯,天长日久沉淀和积累下来的,早已经融入了她们的灵魂和骨髓,无论生活怎么变换,表面上或许俭朴,甚至寒酸,但这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永远在那里,不会改变。

就在邱晨带着林旭回到东院,心里无限感叹之际,西院的正房之中,林娴娘和黄姨娘伺候着林老太太洗漱了,上了里间的炕。

虽是九月初,林老太太居住的内室中已经烧了火炕。坐在温热的炕上,林老太太接了林娴娘递上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靠着大迎枕放松下来,淡淡地睨了炕下的林娴娘和黄姨娘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黄姨娘下意识地和林娴娘对视了一眼,还是黄姨娘开口道:“夫人,您为何……要指点她接旨礼仪?”

林老太太喝着茶,连看都没看黄姨娘和林娴娘,淡淡道:“你们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御书要到林家来吧?”

黄姨娘道:“是,……毕竟,此次御书是赐给五少爷的。”说这话,黄姨娘很是有些忐忑,下意识地一边说着一边觑着林老太太的表情,很可惜,林老太太之前指导邱晨礼仪规矩似乎是真的累坏了,这会儿整个人都依靠在大迎枕上,垂着头,让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用说眼神。

这一次,林老太太没有立刻回答,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让黄姨娘和林娴娘都有错觉,是不是林老太太累坏了,睡着了?

终于,从低垂着的灰白头颅下传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来。

黄姨娘和林娴娘对视一眼,道:“夫人,是奴婢错了,不该对夫人的决议心生质疑。”

林老夫人没有抬头,先抬起手摆了摆,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道:“此事怨不得你……别说你,就是我初听此事,也难免心生贪妄之念!”

此话一出,黄姨娘和林娴娘脸上的忐忑不见了,变成了一脸的茫然。既然老太太也想过用天子御书为林家正名,可为什么,又那么轻易地就让给了杨氏?难道,仅仅因为那蒸酒方子是杨氏所出?可,不论那蒸酒方子是不是杨氏出的,毕竟是以林旭的名义献上去的,林旭可是名正言顺的林家五少爷……天子御书赐给林家是名正言顺的事,并不需要她们费力抢夺!

那杨氏再怎样把着林家五少爷不放,终究也只是养大的外姓之人,根本没办法与林老太太这嫡母相提并论!只要林老太太开口,不论林旭还是那个 ...

(杨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你们只想过,咱们拿到那天子御书,可没想过日后……”林老太太类似呓语的声音响起,让黄姨娘和林娴娘从各自的思绪中醒过神来,齐齐注目在林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来。『』

林老太太目光敏锐地扫过炕下站着的两人,将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声,接着道:“我们林家,大难逃脱的不过我们三人,老弱­妇­,加上旭哥儿,就真真凑成了‘老弱­妇­孺’。就我们三人,别说娴娘和淑玉都没学过什么谋生手段,就是我当年当家理事几十年,看似能­干­,却也要有人手有财力,再加上当时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才能让铺子赚钱,让田庄收粮送各种瓜菜野物……可我们如今没有银钱,没有人手,没有家世之下,连吃穿用度还是那杨氏接济的……”

林娴娘抿抿嘴,低声道:“那是五弟应得之物……”

林老太太扫了林娴娘一眼,生生让林娴娘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低下了头!

“旭哥儿应得的?凭什么是旭哥儿应得的?我们来到这里也有月余,难道你们还不清楚,之前是什么状况?当年托孤匆忙之间,未能备下多少资财,呼延父子虽然义薄云天,但,并非善经营之辈。之后,又为……老爷他们收葬,又追着我们一路去了北边,耗费甚巨……若非杨氏得了夫死凶讯,失了依靠,想出采药制药之法赚钱,这会儿,别说我们到此能有屋有田,只怕,旭哥儿这会儿即使还在,也是寥落不堪,谈何读书,谈何考取功名……就更谈不上什么天子御书。”

说到这里,林老太太似乎累了,停住了话头。黄姨娘和林娴娘连忙端了茶奉上。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歇息了片刻,似乎也平复了因提起往事而涌动的心绪,这才重新开口道:“不说这些,只说我们三人,虽然受了那么多苦楚,可同样不善经营……你们不用不服气,别说连口余粮都没有,就现在我们有一百多亩田,有些许银钱的状况下,你们,包括我,谁能创下东院那样的产业出来?谁能从一无所有,到起屋盖房,买田置地,还能交接上知府公子,还能得到天子赐下的御书?”

又歇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林老太太微微叹息着道:“若是照你们说的,我们回来了,旭哥儿就该到这边来才对,我之所以没有争这个,就是知道,让他留在那边才是最好的……”

抬起头,林老太太越过黄姨娘和林娴娘,望向雪白的屋角,或者望向不知名的虚空,声音也空洞洞地,再次如呓语般道:“旭哥儿是林家重振的唯一希望,他留在那边,以杨氏的心胸定会全力供他读书出仕……你们放心,旭哥儿终究是林家人……”

说到最后,林老太太的声音越发虚幻缥缈,若非林娴娘和黄姨娘离得近,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接旨的程序很繁琐,那位宣旨的天使也很傲慢,即使林旭拿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过去,也没换来一个笑模样。倒是安平县令,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挂着一脸和煦的笑,很是亲近平和,说了不少夸赞勉励林旭的话。还亲自通知,林旭歇息几日就可去县学报道,他已经给林旭报了廪生资格,以后,林旭上学还会发廪银了。虽然每年只有四两廪银,但这个代表的意义显然重过实际意义了。

恭恭敬敬将天使和县令一­干­人等送走,邱晨带着林旭和阿福阿满、俊文兄弟几个转回来,看到悬挂在前厅正堂之上的匾额,都还有些恍惚之感。

忠义可风!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邱晨看,也就是字体周正些,气势恢弘些,真真看不出哪儿好来……

可就是这么四个字,却因为书写之人身份至高无上,让它们也完全超出了几个字本身的意义!

看着邱晨仰首直视着匾额半天,林旭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邱晨:“大嫂,御笔不可如此直视……”

“哦,”邱晨收回目光,笑笑道,“这匾额放在这里,以后来了客人怎么办?还需要来个人就跪一回?”

林旭对这个也不太明白,想了想道:“应该不用大礼,只需见礼即可!”

邱晨扶额道:“这事儿不能大意,你晚上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问问……”

林旭答应着。邱晨又提及供在桌上的圣旨,最后,一家人商议了一下,还是把一进东屋收拾出来,专门用来供奉那圣旨和皇上的手书吧!相对于拓印的牌匾,那两样东西才更不敢轻忽!

好在林家的房屋都是新盖的,家具用品统统都是新的,每日里也有青杏和玉凤到这些房间里打扫,是以将圣旨和御书换屋子的活儿也简单,没一会儿就弄完了。

就此,林家一进院的正房东屋就关了起来,非重大事件就不带人进去了,只定时打扫就行了。

弄完这些,天­色­已近午时,邱晨带着一家人进后院吃午饭。了却一桩心事,邱晨放松不少,更对圣旨的另一层意义暗暗高兴。只不过,她这些心思都没办法说出来罢了。

有些事,有些人,她可以最大限度的容忍。但也有些事,有些人,是她万万不想将就的……容忍,是在不影响她生活的基础上!

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可让邱晨完全没想到的,下午,村里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就都过来恭贺了,他们要求不多,只要求林家打开大厅房门,让他们在院子里向那御赐牌匾磕个头就成。

这么卑微的要求,邱晨哪里能说得出拒绝的话来,结果,一答应之后,村里人不分老少地都赶了来,林家简直比赶集还热闹了,尽管这些人进了大门后就自觉地噤了声,但一拨又一拨的人潮,仍旧让邱晨和林家所有人有些应接不暇。

前来跪拜御笔的人流,直到天黑下来,才总算停歇下来。邱晨立刻吩咐顺子,明儿再有人来,也不接待了。然后,就扶着突突跳疼的脑袋回了后院。

让她没想到的,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先是廖文清和云二结伴而来。他们大老远来了,要瞻仰一下御笔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可紧跟着,镇上的、县里的,许多根本不认识的什么员外,什么老爷都备了礼赶了过来,一来是恭贺林旭考中案首,二来,当然的就是来瞻仰御笔牌匾……

廖、云二人就在客厅里坐着,邱晨也不能再将这些人拦住吧?没办法,又是一拨一拨行礼,还好,除了云、廖二人外,其他人邱晨就交给林旭和大兴应酬。

陪着廖文清和云济琛在后院的客厅里坐着,邱晨一口气喝下一杯茶,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不可妄言!”廖文清急声喝止。

云济琛则指着邱晨大笑:“呵呵,原来林娘子总让我等自觉惭愧,今儿才知道,林娘子居然怕这些往来应酬!”

邱晨如今也和云济琛熟了,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二公子若是喜欢,那劳烦二公子去前边替我照应一二!”

“呃,算了,算了,小可上门怎么也算客人,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云济琛连忙摆手拒绝。

他虽然 ...

(几次三番来林家,那只因为林娘子谈吐大方,言之有物,不卑不亢……若是,让他去应酬那些土地主和小商人,个个谄媚的脸皮都不顾了,偏偏连拍马迎奉的话都不会说……真去应酬那些人,还不如杀了他痛快呢!

斗了几句嘴,三人自然而然地谈及此次御书之事,由此又谈及了北边那位大将军。

云济琛就道:“……还是那样,伤势危急,总不见好,据说只要不继续恶化,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提及大将军,廖文清的脸上也浮上来一层忧­色­。

廖家是攀上秦将军才获得的这份军需药材的供应份额的,不说大将军伤势恶化不治,就是大将军长此下去,缠绵病榻,他在军中的势力早晚会被人代替,到那时,廖家只怕能落得个全身而退都不错了!原本,他攀上秦铮的时候,还想着这位年纪轻轻,只要不出意外,廖家以后几十年都有了着落。可万没想到,还真就有了意外了!

云济琛又道:“对了,秦将军上书陈奏,恳请出京寻医疗伤,……已经准奏了!”

邱晨对那位没有多少好感,但总的来说,那人为了得到‘爆竹’用了点儿小手段外,其他也没什么对不住她的。说起来,虽然,林家一直在为军队制作着疗伤药,但她从没想过再跟那人有见面的机会。毕竟,一个是大将军,一个山村­妇­人,说是天差地别都不夸张,前几次见面只能说是巧合而已。巧合么,有那么一回两回也就够了,平常过日子,平平淡淡踏踏实实的,哪来那么多巧合。

“哦?”邱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倒是廖文清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嗯,这倒不失为一条出路。说起来,虽然太医院供奉的太医医术皆高超,但,家父也曾说过,那些太医因长久在宫闱官贵家行走,也多以稳妥为上,用药行方都讲究个稳妥……如此一来,自然是避免了许多罪责,可也违逆了医者治病救人的本心!”

这话,邱晨倒是赞成的。世间的医疗技术再发达,总有不治之症的存在。若为医者人人都想着稳妥逃避责任,那医疗技术、药物配伍就谈不上改革和进取,有些危急病症,医治机会本就小,而且,很多时候,这种医疗机会更像是赌博,重症用猛药,才能有可能博得那一线希望。若还只求稳,医治机会一旦失去,那病人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嗯,这话不错。”邱晨的赞同让廖文清露出一抹喜­色­来。

云济琛看着廖文清一脸傻笑,很无语地摇摇头道:“想来,……也是明白这其中关窍的,这才准了秦将军的奏请。”

“太医院的太医们虽然医术高超毋庸置疑,但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多有不出世的,只不过,这些人大都隐于乡野市井,真要寻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就是了。”

三人感叹了一番,这个话题就被揭了过去,转而谈起了别的话题。

很快,临近午时了,邱晨打发玉凤去前边看过,说是客厅里还有几位客人,这个时辰,少不得要留饭了。邱晨只好去厨房跟大兴家的商议,中午用什么饭菜待客。

忙忙碌碌,嘈杂无比的过了三天,邱晨打包将林旭送去了县学读书,林家这才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因为一连数天忙着应酬上门的各种客人,邱晨没来得及去县上购买房屋,虽然廖文清说了,让林旭就住在廖家别院中,但邱晨却不想让林旭长时间寄居在别人家里,还是跟着林旭去了县城。

临去县学之前,邱晨给林旭备了一份礼物,专程去学堂谢了潘佳卿的教导之恩。又去西院辞别林老太太三人,得了林老太太一番勉励和教导。

她这一趟进县城,一来是要买一套房子供林旭居住,二来也备了一些礼物。

林旭考中案首,县令几次在他们面前示好,虽然邱晨无意阿谀攀附,但县令做了那种姿态后,他们一直麻木不仁的,说不定会得罪人。还有县学的教谕,邱晨也给林旭备了拜师礼。

当然了,这些拜会的事,都不用邱晨出面,由大兴陪着林旭去了。邱晨就去寻了一名掮客,去看县城挂单待售的房子。

安平县城本来就不大,统共人口也就四五万的样子,跟现代的一个小镇差不多,还是人口不多的普通镇子。这样的地方,人口流动­性­也不大,是以,挂单出售的房屋也不会太多。邱晨寻了县城最好的掮客,他手里也只有不到十套房屋出售。邱晨看了看,只有一所位于县城东北角的大院子还说的过去,却与县学隔得远了些,单程步行最快也得两刻钟。而且,这所三进院子还建在城池之外,城门关闭之后就无法往来,就直接被邱晨当掉了。其他的房屋,不是太陈旧,就是太局促,要不就是周围的环境才杂乱,邱晨看了一圈儿,居然没有一处合心的。

付了一两银子给那掮客,邱晨转回来和林旭会合,没想到林旭倒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县学为学生们准备了宿舍,单人单间,而且林旭是廪生,不收住宿费用,县学里也有厨房,县学的学子可以在县学里用饭,也可以到县学外边的食铺子吃饭。这倒是有些现代寄宿制学校的模样了。

能够居住在县学之中,虽然生活可能清苦些,但也是很不错的,林旭反而能够更多地和同窗交流,过过集体生活,也能够锻炼为人处事的能力。

于是,邱晨就同意了林旭的这个打算。直接让大兴把林旭的行李给林旭送去了宿舍。

中午,叔嫂二人带着大兴就在县学外的食铺子里用饭,邱晨询问了林旭去拜见三名教谕的情况。林旭倒是对几名老师都很有好感,说其中两名教谕是多年前的举人,学正更是安平县有名的宿儒,饱学之士。见他如此,邱晨也稍稍放了些心。

林旭入了县学,邱晨这边也重新开始了忙碌而有序的生活,每日去东跨院察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回来照顾大小几个孩子。大兴从县里回来之后,也开始忙碌起来,庄子那边开始收租,虽然林家减了一成的租子,这收租也没有邱晨想象的那么顺畅,有不少佃户人口太多,交了租子之后,口粮都不够。也有几户佃农欺林家心善,推脱着不交……还好,大兴处理起这些事来,比邱晨果断­干­脆,也没有那么多心理上的障碍,邱晨索­性­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处置,只需处置完了,回了跟她汇报一声就行。

这个世界还没有像玉米这样大规模种植的秋粮品种,秋收收上来的粮食多种多样。渐渐地,林家用来当做粮仓的二进正屋的三间后座中,多了各种各样的粮食:黄豆、绿豆、红小豆、黍子、糜子、谷子……

这也是邱晨的注意,为了尽量减轻佃户们的负担,林家收租子不显品种,种了什么庄稼,就可以用什么交租,只需按市价换算成当年谷子平均亩产的四成就可以了。这个政策加上林家比市价加一文收购粮食的政策,再加上大兴取消了一家的佃地契约,恩威并施之下,让收租中遇到的一点阻力,也比较顺利地消除了。

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九月底。

东跨院第一批员工已经理顺,邱晨和成子商量着也选出了几个工序小组的 ...

(小管事,第二批员工,经过一个月的试用,证明他们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除了几个手脚相对笨拙的调出来做了力工外,其他的都妥善地做了分工,有几名小管事管理。如此一来,成子每日取了邱晨配好方子的材料之后,就可以直接交给小管事制作、浓缩、定型,然后分装。整个制皂作坊终于步入了正轨,成子也可以每天下午去学堂听上半天课了。

这些理顺过来,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在完成秋收、秋耕之后,又将杨家的宅子改造了一番后,在九月二十六回到了刘家岙。

杨树勇负责田庄和池塘,外加材料和成品的运输;杨树猛则负责东跨院的各个作坊,之前邱晨都已经理顺了,杨树猛对制皂、炒药、制药的­操­作加工流程也都熟悉过,不需要重新上手,也很顺妥地接了过去。可以说,有了两个哥哥的回归,邱晨不仅仅是轻松了不少,基本上完全空闲下来。

就在这时,廖文清回馈了一个信息,肠道给药经过了县里回春堂吴郎中的试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有一个三岁半的小子得了伤寒,连续两天高烧不退,连药都喂不进去了,吴郎中取得了小子父母的同意,用了肠道给药,不到半个时辰,孩子的高烧稍稍退了些。继续肠道给药,本来药石无望的小子居然抢回了一条命。

邱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愕然了半晌,当时她只是跟廖文清提了个肠道给药的概念,廖文清脸皮儿薄,就没有深谈,她还以为这个想法短时间内没办法得到应用呢,没想到,廖文清不但记得,还争取了到了一名思想开明的郎中,给用于了临床。

就是不知道,那个吴郎中用什么工具给那孩子实施的肠道给药。

或许,生活在这个世界,熟知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想到更好的给药用具?

心里有了这个疑问,邱晨坐不住了,稍稍安排,家里有两个哥哥坐镇,孩子们也不用担心,邱晨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青江赶了车,赶往了县城。

在县城回春堂,邱晨见到了那名敢想敢做的吴郎中,也见到了吴郎中实施肠道给药的用具。事实证明,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可古人的智慧水平也不用想象的太神秘--吴郎中给那小孩子给药的工具,居然是根据匠师打铁用的风囊改造的一个小型的吸液球!

这个吸液球是用牛皮制作,因为工艺简陋,即使比风囊的体积缩小了好多,这只风囊也有小孩头颅大小,这么大的吸液球笨重不说,密封还不够好,后果就是,那个小子退了烧捡回命来之后,数天都腹胀如小鼓,经过好几天的理气治疗,才渐渐好了。

“怎样?林娘子可觉得小可做的这个合适?”吴郎中是个医痴,医痴就有医痴的好处,只要在医术用药的某一方面值得他学习,他就不会如某些老古板一样存在­性­别歧视,看邱晨盯着那只大大的吸液球半天不语,就像一个小学生等待老师评判一样,忍不住忐忑地询问起来。

能够有这样的实验和创新­精­神,邱晨不想打击这位执着钻研的老郎中,于是笑着道:“能够想出如此物件儿,吴郎中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哈哈,那是,那是,小可想过许多办法……那什么,毕竟没有嘴巴来的方便不是……小可想过用漏斗,但方位不好掌控,小可当时苦苦思索了数日,恰有一日走到打铁铺子里去了,就误打误撞地看到了打铁匠用的风囊……嘿嘿,小可就模仿着做了一个,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邱晨连连点着头,脸上带着赞同的微笑,心思却转开了--现代用的灌注用具是软管,这个时代没有橡胶没有塑料的情况下,做个那么细的软管着实不易。那么是不是可以就如刚刚吴郎中所说的,做一个漏斗,只不过这个漏斗的底部要做的细长弯曲,还要加一个旋转阀门……

如此想着,邱晨就匆匆辞过仍旧一脸兴奋的吴郎中,去了她一直合作的制铜铺子。

这个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与邱晨相熟,打造过蒸酒设备和香皂盒子等等许多物件之后,邱晨再提出要打造一个漏管极细长还弯曲的漏斗,也没引起制铜铺子里几人的疑惑。而且,因为打制蒸酒器皿时,邱晨已经托他们打造过旋转阀门,这一次再打造,基本上也称的上熟门熟路了。

家里也没甚大事,邱晨­干­脆在县城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天亮就去制铜铺子盯着,午饭也­干­脆就近寻一处食铺子吃了,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回到客栈里休息。如此盯了两天,带着细长漏管,还加装了旋转阀门的铜质漏斗就打造好了。

这个漏斗顶端的注入口打造的比普通漏斗深得多,这样可以防止药液的外溢倾洒,漏斗下管的末尾打磨的很圆滑,不会刺伤特殊部位娇­嫩­的皮肤黏膜……这样的装置,就可以提前把药液灌入漏斗,通过底部的阀门,将管道内的气体差不多排­干­净,再实施灌注给药,相信效果就会更好,而且,不会再出现患者体内灌入气体太多,发生腹胀的后遗症。

拿到这只漏斗,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将其送到了回春堂吴郎中的手里。东西打造出来了,还要找个人实验。

有了上一次那个三岁小子救回命来的实例,吴郎中当日又给一名高烧的十岁小子提出灌注给药后,孩子的父母没有反对。

吴郎中试着用了邱晨拿来的漏斗,结果显而易见,比他那个又不密封又大的吸液球好用了许多。只不过,这个十岁的小子神志还算清醒,年龄比较大也懂得配合,才保证了给药过程的顺利。若是换个小孩子来,说不定因为害怕极度排斥。毕竟这个漏斗长而弯曲的漏管还是挺吓人的。

邱晨送下漏斗之后,就回了客栈,是吴郎中给孩子做完治疗,退了烧之后,兴冲冲地跑到客栈跟邱晨汇报的。邱晨肯定了他一番,又给了他一个‘柴葛解肌汤’的改良配方,退烧效果更好,可以适用于许多病症的高烧不退,灌注给药单纯用来治疗退烧,在现代临床上也应用颇广。

吴郎中拿着方子如获至宝,跟邱晨打了个招呼,又如来时一样,跑着离开了客栈。

看着如痴如狂的吴郎中,邱晨默然半晌,终是怅然地摇摇头。

曾几何时,她和师兄弟、那些研究所的同事们,每每专心投入到研究工作中,也基本上和吴郎中一个状态,全副­精­力都关注在研究上,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浑然忘我,心无旁骛……那种看上去单纯枯燥,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的生活,恐怕永远找不回来了。

邱晨不是沉湎往事的人,更不喜伤春悲秋,那抹失落一闪而过之后,她就开始从新琢磨起灌注给药的用具来。那个铜质漏斗固然能够暂时用一用,但终究有许多不便利之处,更别提完美了。

苦思无果,她就又去逛各种匠作铺子,一家家询问,有没有办法做防水又柔软的软管……

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碰壁,邱晨却一直没有泄气,最后,她走完了所有的匠作铺子,都没能找到制作软管的好办法,目光扫过长街,落在近旁不远处的刘氏木匠铺子的幌子上。这是满仓的木匠铺子,邱晨走累了,也有些冷了,走到这么一家相识的铺子前, ...

(­干­脆抬脚走了进去。木匠铺子不可能制作出木头软管来,但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止止渴还是可以的。

踏进刘氏木匠铺子的时候,满仓正带着一名木匠把式忙碌着,一看到有人进来,满仓没抬头就招呼:“客官稍等,小的粘完这块料就招呼您!”

“呵呵,满仓哥尽管忙!”邱晨往近前走了几步,一边笑着道。

“啊?是弟妹啊,你自己坐坐,我这里一霎霎就粘好了!这胶熬一回得半天,不趁着热粘完,冷了就不粘了……”满仓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一边说着,又转回头忙乎起来。

胶?黏合?

邱晨直觉的脑袋里灵光一闪,露出满脸喜­色­来:“满仓哥,这个胶怕水不?”

“哈哈,怕水还行啊,要是怕水,咱们做的桌子面儿还咋用?过个夏天不就走了形啦!”满仓说着,已经将两块木板粘合到了一起,拿了一只铁锤子,慢慢地敲打着,一促进两块木板的黏合牢固度,“你就看吧,我这胶用了,就是板材泡在水里沤烂了,用胶黏合的缝儿也不会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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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车祸遇故人

( 第一百四十八章车祸遇故人

邱晨从满仓黏木板的­操­作上得到启发,登时飞跑去布店里买了一匹油布回来,就在满仓的木匠铺子里开始试验。『』

油布防水效果很好,也够柔软,若是能够用胶黏合成管状,是不是就能做成灌注给药用的软管呢?

但是,邱晨比较失望的是,满仓用的黏木材的胶比较稠厚,用于木材的黏合很好,但用于制作软管的材料,不论是之前邱晨尝试的油布,还是其他的材料都会比较软,而且比较薄,软管的用途又决定了黏合面积很小,黏合木材的胶太稠厚,而且只能在持续加热的情况下才能用,遇冷就会凝固……这些原因导致,邱晨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

不过,有了这个木材胶,也给了邱晨一个启发。

据满仓说,不但木匠会用胶黏合木材,许多其他的匠师也会用胶黏合东西,就连石匠有时也会用胶……邱晨就决定再去其他工匠哪里寻找。

县城里的工匠铺子并不多,也就是比较传统的几种:木匠、金银铺、铜匠铺子、石匠铺子……邱晨一一拜访之后,也只有石匠铺子里有一种胶,但这种胶是石匠用来临时黏合石材的,同样不适合。

一次次的挫折没有打击到邱晨,反而激起了她的探求之心。略略考虑了一下,邱晨就拜托回春堂给家里捎了个信儿回去,再次启程,径直去了安阳府。

多次来往安阳府,邱晨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城时那样一无所知。现在的她对安阳府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一些大概情况却很熟悉了。

安阳府所在的位置,向东有山东半岛的莱州港,临大运河,是京城、北方与江南诸省往来的交通要地。是以,北边的军需调度衙门设在安阳府,也因此,安阳府远比普通的府城繁华的多。

同样,因位于南北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商旅也将南北各地的优秀匠人、工艺、特产都带到了这里。邱晨之所以来安阳府寻找适合她做灌注给药用的软管材料,也是因为这里工匠类别全,手艺也比别处­精­湛的多。

进了安阳府,邱晨仍旧住在云来客栈。

因为是从安平县城出发,到达安阳府不过花了一个时辰,邱晨入住后洗漱之后,为了方便换了一身青­色­男式直缀,发髻绾在脑顶,用同样的青­色­头巾扎了,寻了一把折扇握在手中,登时有一名秀雅清丽的女子变成了一名容貌俊秀斯文的书生模样。然后跟程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青江出了门。

安阳府的街市繁华,商铺林立,各种工匠铺子也很全,想到的想不到的,在这里都能找到。

寻找合适的软管材料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邱晨虽然是来找材料的,却没有具体的目标。她知道急也急不来,­干­脆放松心情沿着一条条商业街道,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细细地逛过去,只不过,在看似放松的表面之下,却时刻细心关注着,并尽力地和那些店铺的掌柜、活计、匠人聊天。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后,邱晨已经对这个世界熟悉了许多。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商标意识,没有品牌意识,但却特别注重手工工艺的保密和传承,有许多匠师甚至有只传子女的规矩,甚至有的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若是不认识的人上门直戳戳地询问人家的工艺相关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引发人家的警惕甚至反感,找不到材料也就罢了,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逛街的过程很慢,有时候,邱晨在一个店里都能停留大半天时间。因为邱晨穿了男装,却又不是多华丽,俊秀斯文的容貌,­干­­干­净净的气质,很让人觉得亲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非常受人尊敬,特别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匠人们,有这么个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年轻书生向他们询问一些小问题,一般的匠人只会感到荣幸,而不会生出什么反感情绪来。加之,邱晨说话风趣,询问什么问题也委婉的很,据现代信息广泛的熏陶,在许多工艺问题上都能谈些自己的意见、见解,尽管有些只是皮毛,甚至在这个时代的匠人听来很有些不赞同,却不会对邱晨装扮的小书生反感,有那脾气豁达的,甚至会就一个问题给邱晨讲解半天,还亲自示范过……是以,邱晨很是跟几名匠人混了个脸熟,也从这些底层的匠人身上学得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这一日,邱晨走进一家玉器铺子。

玉器这种东西,是邱晨在贵重奢侈品中真心喜欢的东西。在现代的时候,虽然她的事业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也得到了相应的不错的报酬,但因为一切都靠自己奋斗,买房买车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薪酬奖金,而在现代,玉器经过几轮非理智的炒作之后,价格早已经飙升到一种让绝大多数人望而止步的天价,是以,邱晨一直喜欢,却一直没有能力真正地为自己购买上一件上好的玉饰!

如今,经过半年多的­操­劳奋斗,她的手里也算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产,而且,此时她的作坊和生意还仅仅处在起步阶段,可以预见的,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以后,她的收入每月都会稳步递增,甚至可能出现几何倍数的递增!她如今即使还不能称为富婆,离称为富婆的日子也不会远了,是以,她如今完全有能力有财力来慢慢欣赏这些­精­美的玉器,也可以适当地购买一些心爱之物,即使不佩戴,偶尔把玩也很极好的!

时间流逝,许多东西经过时间长河的冲刷都变了,甚至消失了,但也不乏一些相同之处,比如售卖玉器、金银器的店铺,永远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样子,也同样的装帧讲究­精­致。ww

这一家玉器店占了两间铺面,装修上没有现代玉器店那么‘土豪’,但绝对称得上雅致讲究!

邱晨带着青江逛街,到了这种店面,青江大多会自动自发地等在门外。

一迈进店门,正拿着只­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拂拭着货架上灰尘的小伙计登时提起了­精­神,堆起一脸的笑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里边请!”小伙计殷勤地迎着邱晨进了店,然后即刻询问道,“不知客官需要大件的玉器还是小件儿?”

没想到玉器店的伙计还挺懂得兜揽生意,他不问需不需要,而是直接问需要什么具体商品,下意识地就引导着顾客产生出一种购买欲。

邱晨瞥了这个小伙计一眼,就见这小伙计穿了一身青布短打棉衣,年龄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圆眼,此时一脸的笑,两腮上还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儿,热情却不谄媚,很是讨喜的样子。

笑了笑,邱晨淡然道:“没有特别想买什么……不过,你先把你家的好物件儿拿出来看看,再说!”

这样的回答看似不怎么热情,但却让小伙计一阵暗喜。这样的人一般不出手,但只要看好东西出手一般都很大方,不会计较价格。同样一块玉,能多买些银子,小伙计拿到的也多。

“嗳,嗳,客官您这边请!”小伙计脸上的笑容更盛,殷切地迎着邱晨来到店堂一侧的待客区,又快手快脚地沏了一盏茶送上来,“客官,您且喝杯茶,小的这就给您拿货!不瞒客 ...

(官说,小店的物件儿在整个安阳府可是最好的……”

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飞奔到柜台边,小心翼翼地双手从货架上取了三五件玉器,或把玩件儿,或­精­雕玉佩、玉带扣,一起放在一只衬了红缎子的托盘里,双手捧了上来。

邱晨目光往托盘里一扫,就见小伙计拿上来的玉器,器形工艺不说,成­色­都只是一般。而且,这个时代,翡翠远没有被大众认可,玉器店中售卖的多是各种软玉。软玉­色­泽上比较温润,光华内敛,与翡翠的净澈剔透差别甚大,­色­彩也一般没有翡翠的­色­彩艳丽浓郁鲜亮,是以,一打眼看上去,软玉雕件儿多少有些不太显眼,质地差一些的,更会显得灰突突的。

微微皱了眉头,邱晨道:“唔,这就是你说的安阳府最好的?就这些货­色­的话,也不必看了!”

说着,邱晨作势就要起身。

小伙计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客人,哪能就这么轻易地让邱晨离开,连忙赔笑道:“客官,客官,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去后边给您拿最好的……只不过,再好些的就是小店的压箱底儿了,那个不是小的能拿出来的,还请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告掌柜的,让掌柜的给客官拿上等好货出来。”

邱晨似乎心气仍旧难平的样子,瞪了小伙计一眼,这才端了茶,有些不耐道:“快去吧,耽搁久了,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消磨!”

“是,是,客官稍等!”小伙计连声说着,脚步匆匆地走到货架后边,却并不离开店面,只扶着货架,仰着脸朝后边扬声叫道:“掌柜的,有位客官要看好货­色­呐!”

邱晨坐的地方临近店门,隔着小伙计有一段距离,只隐隐地听着小伙计喊完,隐隐地有人答应了一声。小伙计就跑回来了,陪笑道:“客官稍等,掌柜的这就来!”

邱晨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和小伙计攀谈起来:“你刚才说,你们店里都是上等货­色­,不知是扬州工还是苏州工啊?”

这两天,邱晨在安阳府里一家家店铺逛过来,着实涨了不少见识,这玉器的雕工还是她之前在一家刻印店里听来的,这会儿现学现卖来了。

一听这话,小伙计看邱晨的目光变了变,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份热情。能说出扬州工、苏州工来,就说明这位懂玉。卖古董卖玉器的不怕懂行的,最好是那种多少懂些门道,却并不­精­通的。这样的主顾,只要玉质好,雕工好,价格就能要上去,而不像有些一点儿不懂得,一块上等玉佩一两银子卖给他,说不定还嫌贵。

不是有句话叫货卖识家嘛!讲的就是个理儿!

“哎哟,这位客官还真是个懂行的……嘿嘿,不是小的自夸,咱们店里的物件儿有苏州工,也有扬州工,但最好的却不是这两处进的货­色­……”

说到这里,小伙计得意地看了邱晨一眼,笑嘻嘻道,“咱们店里有自己的琢玉师傅,做出来的物件儿,活儿一点儿不比扬州工、苏州工糙,而且,最叫好的是,绝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是客官看不中这些雕成的物件儿,也可以挑选自己属意的玉料,跟琢玉师傅交待明白了定做,那样子做出来的物件儿,没有不应心合意的!”

有工匠……邱晨暗下欣喜,面上却仍旧淡淡道:“你们的师傅可在铺子里?若不在铺子里,我可没时间等着!”

那小伙计见她如此说,连忙道:“客官放心,师傅平日就在楼上琢玉,需要时就下来!”

邱晨这才有些满意点了点头,垂了眼喝起茶来。心里却在琢磨着,待会儿怎么想办法去楼上的琢玉车间里看看才好。

跟小伙计说着话的功夫,一身灰衣年龄约摸四十来岁的玉器店掌柜,双手捧着一只不算小的匣子走下楼,绕过货架走了出来。

一看到小伙计和一名身着青衣直缀的青年书生,掌柜的微微皱了皱眉,这青年书生虽然生的俊秀清雅,但周身衣着普通,更是连一件饰物也无……这样的人,能买得起高档玉器?

但很快,邱晨就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看扁人了。邱晨很快就从掌柜的拿下来的玉件儿中挑了一支上等碧玉的竹叶簪,一只凤血玉的手镯,还有七块质地上乘、雕工上乘的玉佩出来,问过价格后,一共八百多两银子,邱晨没有迟疑,直接让小伙计包了,并拿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子买单。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现代的那些先进的琢玉工具,但不得不说,许多琢玉匠师的技艺是非常­精­湛的。

然后,邱晨淡淡道:“可有上好的玉料,也拿出来看看吧!”

一口气买了一堆玉饰,邱晨在掌柜的眼里已经飞速变成了超级大金主,连忙殷勤答道:“好,客官请稍等!”

邱晨又淡淡补充道:“我要做两个文案把玩之物,太小的料子就免了!”

虽说玉器的贵贱不以大小论,但同样是上好的料子,大件儿玉料因为难得,价格就往往不是几个或者数个小件儿玉器叠加能够相比的了。同样等级的玉料,一个大件儿可能不如十个玉佩用料多,但价格铁定比十个玉佩高,甚至高几倍几十倍都很正常。

不过,邱晨也说了,她是放在文案上把玩的,虽然算是大件儿,却也有了个范围限定,基本上就是一手能够把握的,掌柜的自然不会搬出大块头的玉山料子来。

看了掌柜的第二次拿来的玉料子,邱晨就挑了两块来说要订做。掌柜的就吩咐小伙计上去把琢玉师傅请下来,邱晨却出声将小伙计拦住,转而对掌柜的要求道:“我最好能上楼跟琢玉师傅谈谈,见一下琢玉师傅做的半成品,知道了琢玉师傅的雕工特­色­,也好最后确定我要的物件儿的规制。”

掌柜的思量了片刻,觉得去琢玉车间看看倒是无碍,琢玉的技艺也不是看一眼两眼就能偷了师去的。于是答应下来,引着邱晨上了楼。

在琢玉师傅的车间里,邱晨不经意地了解到了玉器黏合用的东西,所谓的‘万年牢’,就是用石灰加­鸡­蛋清混合制成的黏合剂。

邱晨听了,简直恨不能拍自己几巴掌,­鸡­蛋清有黏合作用她是知道的,之前制作‘爆竹’的时候,她还拿­鸡­蛋、糯米汁跟黏土混合,用的就是黏合效果。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她就一心想着寻找胶,把这个给忘了呢!

不动声­色­地跟琢玉师傅谈好了雕件儿的规制造型,邱晨付了订金,拿了之前挑选的玉饰,匆匆离开了玉器店,招呼守在门口的青江就往回走。

­鸡­蛋清、糯米汁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想必客栈的厨房里就有,她也不用再买了,回去跟伙计要一点就成了。

寻找多日,终于有了进展,邱晨满心兴奋,走路都快了许多,简直能称得上脚下生风了。可,往往事情就这样,越是着急,越容易出点儿什么事情给你耽误事儿。

邱晨出了玉器店,因为急着赶路,就没走人来人往的玉器店,而是熟门熟路地绕上一条相对宽阔平整有清净的街道。邱晨心里急得恨不能Сhā翅飞回客栈,要了糯米汁和­鸡­蛋清试试粘合力,低着头走的飞快,毫无防备下,一辆马车突然从一个拐 ...

(角绕过来,邱晨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了上去……

那马车驶的极快,又是在转弯,本身就有些倾斜,邱晨又没头没脑地撞了上去,车夫看到邱晨急忙用力勒住马缰:“吁……”

马儿被马缰勒的翻转了脖子,悲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后蹄拖行了几步,这才堪堪停住。如此,急刹车,车中的人登时坐不住,就听得隐隐撞在车厢上的声音:咚……

随即,就是一声痛呼从车里传出来:“啊……哎唷……”

前边一声惊呼惊吓却并不尖利,后边一声呼痛声更是婉转娇软,恰如莺啼柳荫,就是邱晨身为女人,还惊魂未散之下,仍旧被这一声娇呼引得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呃,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的急了些,没有注意到……”邱晨连忙道歉,又关切地询问车里的人,“请问车里的姑娘,可曾伤到?要不要去请郎中看看……小可,小可知道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医术­精­湛,也有上好的疗伤药!”

在邱晨心里,这出事故虽说对方的马车跑的急了些有责任,她心急赶路没注意前边的路况,同样也有责任。何况她没伤到,人家呼痛明显是磕到了,就是不论谁的责任,也得先给伤者医治不是!

可不等她的话落下,踏踏踏,马蹄声响,从车后跑过来五名骑马的男人来,个个人高马壮的……

“出什么事了?”为首一名男子上来就沉声质问道。

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邱晨疑惑着抬头看过去,不由愣住,问话的人竟是个……算是熟人吧,竟是那位从怀戎结伴去草原的带队百户--呼延寻!

车里的人儿这会儿听到呼延寻质问,声音柔婉,有含泣带悲地唤了一声:“爷……”

这一声当真是缠绵入骨,却偏偏带了那么一股子悲戚的撒娇之声,生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不过,跟在呼延寻身后的四人显然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不过是目光稍稍转了一下,立刻敛了神­色­,垂了眼。倒是邱晨一脸好奇地看着那车帘子,很想知道,能够拥有这样娇媚入骨缠绵如诉声音人究竟是何等容貌?能成为这位呼延寻的内眷的女子,总不该是那种音恐吧?

咳咳,所谓音恐,是当年邱晨上大学的时候一些男生给那些声音娇媚动人,但容貌丑陋形似恐龙的女人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当时一名男生跟一名女网友爱上了,通电话声音特别特别娇媚动人,把那个男同学迷得七荤八素的,买了火车票千里迢迢赶去相见……结果就是落荒而逃,据说回来做了好久噩梦!

想到这里,邱晨下意识地看向呼延寻,却很惊讶地看到这位一向神­色­肃穆的男人,这会儿竟涨红了脸,脸朝一边扭着……似乎很尴尬,很心虚?

这个男人心虚尴尬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向他撒娇?

摇摇头,邱晨将这些瞬间生出来的猜测抛开。不管如何,关她何事?

拱手一礼,邱晨对呼延寻道:“原来是呼延百户,没想到在这里再次相遇……刚刚,是小可走路没注意,差点儿撞上贵府的马车,冲撞了贵府内眷,还请呼延百户见谅!”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又道:“呼延百户,小可知道左近就有一家医馆医术不错,是否带贵府内眷去让郎中看看?”

呼延寻看着眼前的男装­妇­人,一股气在胸口升腾。在凌山卫、在怀戎镇、在北上草原的路途中,这­妇­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当时自己还不敢认,只怕是容貌相似却不想­干­的两个人。哪成想,他都确定了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妻子杨氏,这会儿见到,居然还是一脸镇定,一脸不相­干­,见了自己不但没有丝毫欢喜,竟仍然装的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她,这是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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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实在多,给闺女买衣裳、人情往来、还有最痛恨的打扫卫生……

只能暂时更新这些,尽量保持这个数的更新。过完除夕,就应该能恢复正常万字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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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认

( 第一百四十九章相认

邱晨说完,等了片刻都不见呼延寻回应,不由诧异地抬头看去,却见呼延寻正一脸忿恨地瞪着自己,那样子,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罪过一样!

她心中愕然,却仍旧竭力镇定着,又叫了一声:“呼延百户,是小可疏忽了,还望呼延百户见谅!”

“你!”呼延寻一口气闷在胸口生生作疼,想要质问这个­妇­人,究竟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认他,可张开嘴,却只吐出一个字来。『』

“爷,”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这声音出现的,还有一只白皙的葱白一样的纤纤素手,缓缓地挑起了车帘,然后一名容貌娇媚异常,风情万种的脸庞露了出来,“勿那书生,你怎么还叫百户?爷如今奉命驻守安阳,可是四品卫指挥佥事了呢!”

闻言,邱晨愣了愣,才醒悟过来。百户是正六品,升为四品卫指挥佥事,虽然只是差着两品,但其中可整整差着六级!连升三级的都少见,连升六级……自然是很骄傲的,自己却一口一个百户地称呼人家,难怪人家不高兴了!

笑了笑,邱晨再次拱手道:“呵呵,恭贺呼延大人升迁!小可消息闭塞实在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想必佥事大人大人大量,也不会因此怪罪小可吧?……”

她越是笑着坦然镇定,越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呼延寻的脸­色­越是­阴­沉难看,听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终于忍不住胸中怒气,历喝道:“住嘴!”

青江原本跟在邱晨身后,安静听着自家夫人和对方交涉,听到双方认识,还觉得放了心,却没想到,转眼,对方就变了脸。

一声厉喝,邱晨被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停了话。

青江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这呼延寻叩头道:“大人,我家夫人是无心冲撞,还望大人多多宽恕,不要怪罪我家夫人……”

呼延寻刚才就看到林旭身后跟着一名男子,不过看穿着应该是一名仆人,想起韩留打听回去的消息也就了然了,并没有多加注意,没想到,这个仆人倒是个忠心的,居然上前替那­妇­人请求饶恕!

邱晨一见青江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却看不下去了,伸手就去拉青江,一边道:“青江,你这是做什么,呼延大人与我是旧识,呼延大人可是战功赫赫之人,怎么会跟我一般见识……快起来,你这样,若是让别人看到,岂不误会呼延大人?”

青江心眼儿比大兴实诚,却也听得出邱晨话里有话,也就不再勉强,顺着邱晨的话站了起来。

呼延寻看着眼前当街拉拉扯扯的­妇­人,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跳出来。强忍着咽下一口气,抬手挥挥,跟在他身后的四人,连那名车夫立刻齐齐地控马向后远远地退开去。

呼延寻也从马上跳了下来,邱晨拉起青江,一回头就看到呼延寻脸­色­不善地下了马,正往她这边走来,不由吓了一跳,难道,这人呵斥一句不够,还要动手打人不成?

不就是走路不小心,让他的内眷磕了一下嘛,至于如此这么大火气吗?

可,邱晨也明白,就她如今的身份,就是被这位当街抽上几十鞭子,也没处说理去!一时间,邱晨满心无奈,却并没有多少恐惧。

她慢慢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平静而淡定地看着呼延寻一步步走近,不再说话,连微笑也懒得维持了!

呼延寻走到邱晨面前一步处,突然挥手对青江命令道:“你退下!”

青江是真的害怕,这个世界,百姓天生就害怕做官的,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奴仆的身份,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呢!

尽管害怕地微微颤抖,但青江在呼延寻命令之后并没有立刻执行,而是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邱晨。他是林家的奴仆,只能听主子的吩咐。

邱晨不知道呼延寻要做什么,但她却知道,青江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呼延寻真的要动手打她,青江在近前上前阻拦的话,根本不起作用不说,只能是绕上一个搭上一个!那就太赔本儿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邱晨示意青江:“你退远些!”

青江又忧虑地看了看邱晨,终是应了一声,缓缓地退到十几步开外处站定。

青江退走了,呼延寻跟着的人也都退走了,街道仿佛瞬间空旷起来。邱晨这会儿很有些没骨气地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对面的男人怎么处置她……算了,他打他杀,她也逃不脱,跑不掉,索­性­就闭上眼睛,爱咋咋地吧!

至少不用看到他挥起鞭子,还是举起刀了!

呼延寻将一­干­人等打发开,再转回头,却见刚刚还大气凛然的­妇­人居然闭上了眼睛,脸儿也有些微微地发白了……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温婉柔顺的­妇­人,总是柔柔地含笑地看着他,嘘寒问暖……他胸口的那口气一下子莫名地散了。ww

“唉……”呼延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抚上了­妇­人细腻的脸庞,“我知道你因我去征夫不欢喜……”

征夫?

邱晨大愕,猛地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说什么,他说‘因我去征夫……’

在邱晨脑海中,被征夫走了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林升!

这个人明明叫呼延寻……呃,是了,林升并非林旭的亲生哥哥。那么,呼延寻是他的真名字了?

被­妇­人直愣愣盯着,呼延寻心中升起的那抹柔情,想要说几句软话抚慰这个­妇­人,却说不下去了。就连那只伸出去的手,也尴尬不已地收了回来,背到了身后,目光也避开来,微微侧了身子,沉声道:“……我已经听说,二弟考取了县试案首……老夫人还好吧?娴娘如何?”

邱晨瞪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瞪得眼睛生疼,涩涩地升起一层雾气,却被她仰起头,用力地眨了下去。

微微仰着脸,她的目光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暗暗道:海棠,你可看到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这就是你为之丢了­性­命的男人!三年未归,没有只言片语不说,明明回来了,明明已经就职本府四品卫指挥佥事,却没有回家,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招摇过市,见到面,居然也只是说林旭,问什么老夫人,问什么娴娘……竟没问你一句,可受累了,可受苦了!甚至连两个孩儿都没问!阿福阿满可是他的亲骨­肉­!

问完话,好一会儿,呼延寻没等到­妇­人回答,有些诧异地转回头来,就看到­妇­人微微仰着头,眼眶通红……

不由又是一叹:“算了,你先回去吧。”

“我刚刚到职,还没安顿下来,你回去禀告老太太,告诉二弟,我安顿下来,就回去……”

邱晨却根本没听后边这句话,只听到呼延寻让她回去,就想转身就走,退了几步,终是镇定地拱手一揖,转身,带着青江匆匆而去。根本没管她去的方向与云中客栈背道而驰。

她来了府城已经两天了。从云中客栈的程掌柜处得知云济琛和廖文清去了 ...

(临近府城,原本云济琛传信让她等他们两天,可邱晨回到客栈,片刻都未停留,到了午时,却连饭都没吃,吩咐青江收拾行李,套上马车,直接启程回刘家岙。

青江只以为自家夫人被吓到了,一路也不说话打扰,只尽心地赶着马车,让马车行驶的更平稳些。

邱晨倚着一只大靠枕坐在车厢里,那股子从心底冲出来的悲伤渐渐消散,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微闭着眼睛,邱晨在心里默然道:海棠,你是可死心了?

一路行驶,直到看到了安平县城稍显低矮的城墙,邱晨出声对青江道:“刚刚急着走,咱们连饭都没吃……这会儿都该未时了,且去县城停一下,吃点儿东西吧!”

青江老实地应着:“是,夫人!”

挥动马鞭子,驱赶着马车进了安平城。

邱晨让青江直接将车子赶到县学对面的食铺子,她让青江吃着东西,自己则从车上拿下这两日在府城逛街给林旭买的一件灰鼠皮的皮坎肩,还有一件呢子大氅来,用包袱包了,拎在手里,往县学而去。

进了十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看这天­色­比上午越发­阴­沉,厚厚地铅灰­色­云层越压越低,很可能要下今冬头一场雪了。林旭身上只有前些日子回家带来的一身棉衣裤,不下雪还行,真下了雪可顶不住。她把这两件衣裳送过去,万一下雪,林旭也不至于没衣裳添加挨冻。

县学里的学子已经开始上下午的课程了,邱晨也没打扰林旭,只将衣服包裹交给了大门上的守门人,并摸了一块约摸五六钱的碎银子给了那个老汉,把个老汉欢喜的满脸笑地应承着,等下了课,他就给林二公子送去!

林二公子……是啊,世人皆知她的丈夫是林家老大林升,已经征夫死在边关,连销户文书都开好了呢!

邱晨一下子地欢喜轻松起来,笑着对那老人道了谢,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出来了。

青江已经吃完了,一见邱晨回来,连忙站起身来:“夫人,您要的面我怕冷了没让他们上,您先坐,小的这就去让他们给您上面!”

邱晨笑着答应着,随即又大声道:“让他们再给上两碗,再切一斤牛­肉­上来。你饿到这个时辰,恐怕早就饿坏了,一碗面可不够!”

舒舒服服地吃了一碗热汤面,吃了两片牛­肉­,邱晨就很饱了,剩下的都让青江吃了。从食铺子里出来,邱晨又吩咐青江赶着车子去了老胡家买了几只肴兔和烧­鸡­,还把人家肴好的一大包­鸡­杂都包了圆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去了。

几日没回家,别说孩子们见了亲热的不行,都围上来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阿满更是趴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就是家里的仆从们也是个个欢喜非常的。

大兴家的赶紧去加菜,收拾邱晨带回来的肴兔烧­鸡­,青杏和玉凤则快手快脚地备好了热水,伺候着邱晨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薄棉衣棉裤,这才舒坦地走进温暖的里间,踢了鞋,和孩子们一起上炕。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送进饭菜来,青杏和玉凤接过来,在炕桌上摆了,邱晨就挥手吩咐青杏玉凤:“你们拿三只肴兔、三只烧­鸡­,分给三家,你们也去前边跟家人一起吃饭去!吃完了再回来伺候吧!”

青杏和玉凤都习惯了邱晨的脾气,欢欢喜喜地谢了赏,拿了肴兔烧­鸡­,去前院跟家人吃饭。

老胡家的肴­肉­,孩子们曾经想象中最美味的食物,这会儿虽说日子好了,几乎每一顿都能吃到­鸡­鸭鱼­肉­的,但老胡家的肴­肉­,孩子们还是比较喜欢的,一个个吃的小嘴儿油汪汪的,特别是阿满,最爱吃邱晨买回来的­鸡­杂,自己用胖胖的小手抓着,小嘴儿鼓涌鼓涌的,三两口就消灭掉一只。

阿福则特别爱吃­鸡­爪,两只烧­鸡­的­鸡­爪都被他包圆儿了。俊言俊文爱吃­鸡­腿兔腿,俊文俊书大了,知道让服弟弟妹妹了,只随意地吃着其他部位,俊文还没忘了给姑姑夹了一只­鸡­翅膀,成子则夹了一只­鸡­杂给邱晨放进盘子里。把个邱晨乐的满脸灿烂的,这俩孩子没白疼,还注意到自己爱吃­鸡­翅膀­鸡­杂了……这么细心体贴的孩子,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那个闺女。谁家闺女嫁给他们,一定是有福的!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青杏和玉凤也吃完饭回来了,端了水伺候众人洗了。

邱晨从衣橱里拿出几件珍珠毛的毛坎肩儿,都搭配着珍珠毛的皮大衣,大衣的款式是邱晨给青江家的,不是这个时代习惯穿的斗篷,而是现代的兜帽大衣,帽子里也衬了雪白柔软的珍珠皮,大衣外表俊文俊书用的是宝蓝素锦,俊言俊章用的是枣红提花缎,成子和阿福和阿满则都是用的青­色­的素­色­锦缎。

成子每日和工人们在一起,不好穿太过鲜艳的锦缎。阿福阿满两个孩子却是守着孝呢,可不能穿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

另外,每个孩子还有一双同样衬了羊羔皮的短统靴,还有露指头的棉手套。

邱晨让一群孩子当时将新衣裳穿上,一个个毛茸茸的,简直就是大大小小几只熊……把邱晨逗笑了,孩子们也笑成一团。

笑闹了一阵子,邱晨吩咐玉凤:“去,把我买回来的灰鼠皮拿出六张来,再拿上两只肴兔、两只烧­鸡­,跟我去趟西院。”

孩子们闹了一阵子,邱晨就让他们脱了大衣裳,在炕上写字读书,自己则带了玉凤去了趟西院。看过林老太太的炕热呼呼的,屋里的火墙也烧起来了,房间里暖洋洋的,又和林老太太三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了回来。

进了大门,邱晨对大兴吩咐:“西院盯着些,柴和碳都不能缺了。另外,西院没有马车,若是他们用车麻利些,别让人觉出怎样来。咱们要是买到什么新鲜菜,也别忘了给那边送一份过去。”

大兴连声答应下来。

邱晨又问了大兴学堂里烧火墙的事,大兴也答应说已经烧上几天了,从十月初一开始的。邱晨想了想,十月一之前确实没有太冷,这才罢了,回后院去了。

回了屋,除了大衣裳,邱晨上了炕,给孩子们检查了作业,又出了几道算术题给孩子们做。道戌时末,才打发孩子们回房睡觉去了。

邱晨也给阿福阿满洗了手脸、洗了脚、刷了牙,钻进被窝讲故事睡觉。

身下的炕烧得热乎乎的,夜里睡得特别踏实,仿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心安的味道,睡在自家的炕上,特别放松,特别沉!

睡得正香,突然门外传来玉凤的叫声:“夫人,夫人!”一贯沉稳的玉凤,今晚的声音里却满是急惶和恐惧,打着颤,在寂静的黑夜了,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邱晨一个机灵醒过来,稳了稳神,取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及了鞋出了里屋。外屋的火墙填了木柴,房间里也不冷,邱晨扬声叫玉凤进来。

“什么事?”邱晨微微皱着眉头,声音却尽量放平缓了。半夜里睡得正香被叫醒,任谁也不可能高兴,但她已经冷静下来。

“夫人,二魁,二魁婶子……”玉凤也 ...

(不知是不是太冷了,还是太恐惧了,哆嗦的说不成话。

邱晨却一个寒颤,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样?什么时候发动的?可去请了收生婆?”邱晨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玉凤青杏进了屋,看到邱晨似乎暖和了些,也平静了些,终于可以清楚地回答了:“亥时末发动的,二魁叔过来报信后已经去请收生婆了。我娘和青江婶子、顺子婶子都已经过去了……”

一听大兴家的三个人都过去了,邱晨略略安了心,一边动手挽着头发,一边吩咐玉凤,将她前些日子准备好的消了毒的外伤用具、药品、酒­精­都拿出来。然后,她匆匆穿了棉衣棉裤,裹了一件风氅,嘱咐青杏在屋里好生守着两个孩子,她则匆匆地出了家门,径直奔着二魁家去了。

八月底,二魁家已经搬进新屋子里去了。学堂那边由村子里又找了一名­妇­人,每日去学堂打扫做饭。

邱晨抱着她之前备好的外伤用医疗铜匣子,玉凤打着灯笼在她前面一步处照着亮,一出家门,十月深夜已经有些刺骨的寒风扑面吹过来,让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邱晨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瞥了眼玉凤身上同样紧裹的还算厚重的棉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道:“走吧!”

主仆俩就在家门口折向西行,越过西院,很快来到了位于林家和兰英家中间的二魁家。

此时二魁家的大门敞开着,两人还没走进去,就看到正屋房门和窗户透出的灯光,还有隐隐的晃动着的人影子来。

进了二魁家,大门一侧的角落里传出两声低低的犬吠,邱晨喝了一声,搬家时山子刚刚抱回来的小狗崽儿听出了声音,就呜咽了一声,缩回院子角落的狗窝里去了。

踏进院子,二魁家里的情形看的更清楚,不但里屋有人,灯火明亮的堂屋里也有人在忙着,冰冷的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烧柴火的烟火味儿。邱晨暗暗点头,看来已经有人在烧热水了。

两人匆匆进了屋门,大兴家的从堂屋的灶膛前站起很来:“夫人,你过来了!”

邱晨点点头,问:“怎样了?”

“兰英和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在里边,嗯,青江家的懂点儿收生,说是还早……”显然,生产这种事没办法让人放松,平日一贯爽利开朗的大兴家的这会儿也带了明显的紧张。

邱晨抬手拍了拍大兴的肩膀:“好了,别紧张,准备水,我进,可能一会儿要洗手。”

经过宽慰,大兴家的似乎镇定了些,点了点头,继续蹲下去烧火。邱晨抬手挑起东屋的门帘,又回头对紧跟在身后的玉凤道:“你去西屋看看,山子和石头怎么样了,若是两个孩子……嗯,给他们穿好衣服,带他们去咱家,跟阿福阿满一块儿睡去。送孩子们回去,你跟青杏看好孩子就行了,不用回来了。”

玉凤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这种情况留在这里帮不上忙,还跟着担惊受怕的。更何况,生孩子这种事儿,也不是未婚的小姑娘能参与的。

说着,邱晨从玉凤手里接过酒­精­坛子,一手拎着酒­精­,一手抱着医疗匣子进了里屋。

屋里点了只点了一支油灯,青江家的、顺子家的站在炕下,兰英则跪在炕上,正在给头朝里躺在炕上的二魁家的擦着脸。

见邱晨进来,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曲膝见礼,然后上前接过邱晨手里拿的酒­精­坛子和医疗匣子。

兰英则好像吁了口气道:“海棠来啦!”

二魁家的听到动静,也抬眼看过来,似乎想对邱晨笑笑,可恰好一波阵痛袭来,让她未展开的笑容瞬间扭曲起来。

------题外话------

终于让这俩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下边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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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二魁得女

( 第一百五十章二魁得女

邱晨俯身拍拍二魁家的身体,安慰着:“别怕,我们都来了,二魁也去请收生婆了,一定能顺顺妥妥地把孩子生出来的……”

二魁家的皱着眉,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听到邱晨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我让玉凤把山子和石头送去我家了,有她们照顾着,你别担心……”

一边说着,邱晨俯身查看二魁家的情况。就见炕上的褥子已经揭了起来,二魁家的身下铺了草木灰,铺了一条­干­净的旧床单,身上也盖着一条……邱晨暗暗松了口气,草木灰看上去不­干­净,刚烧出来的草木灰却是相对来说没有细菌的,也是相对洁净的。而且草木灰吸水­性­强,可以吸收生产过程中的血水。铺的盖的床单,也是邱晨叮嘱过二魁家的,是清洗后又煮过的,相对来说也­干­净的……这些措施虽然简单,但也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洁净措施。

邱晨不懂收生,因为在现代没有结婚,也没经历过女人生产,对于生产她帮不上别的忙,她对于分娩的有限知识,要么是通过书籍、网络等渠道得到的,要么就是听学医的同学和年龄大的生过孩子的朋友说的,理论上或许比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的多一些,但却毫无实践经验。她能够想到的能够做的,只是尽量做到洁净,避免生产过程中的感染!

看着二魁家过了一波阵痛,邱晨拿了一瓶人参粉出来,用热水冲了一碗参茶端回来,让炕上的兰英喂给二魁家喝。她则又转回外屋,拿了一只陶盆用热水刷­干­净了,又倒入半盆热水端进里屋。

“兰英姐,咱们先给红梅洗一洗……”邱晨招呼兰英。

不等兰英说话,二魁家却急声拒绝道:“不行,怎么能让你们给我洗……”这个时代的女­性­身体,被认为是不洁的,特别是生产的产房,被说成是血光凶恶之地,许多人进了产房后,都会用一些特别的东西清洗,以洗去身上的血煞污秽之气。不提这个,就仅仅害羞,还让二魁家的下意识地拒绝。

“红梅,你这会儿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安全,过了今日,等你出了月子,再好好谢谢我们吧……”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宽慰着二魁家的,和兰英掀开二魁家身上盖的床单,扶着二魁家慢慢起身,邱晨动手,先用放温的开水给二魁家仔细地清洗了一边,用拿来酒­精­冲洗了一遍。

经过这两遍清洗,就算做了产前消毒。邱晨又放了些心,再次让兰英将剩下的半碗参茶喂给二魁家的。

忙乎完这些,二魁也领着收生婆子回来了。收生婆子其实就是村西的一个老太太,多多少少懂得一些收生的技术,就成了一个村甚至几个村的收生婆。

这个老太太邱晨认识,平时看着还算整齐­干­净,可今天邱晨的目光挑剔,看那婆子进屋之后,连手都不洗,就要去给二魁家的做产前检查,登时沉了脸。

“笎子婶子,这大冷天的,让你受冻了,来,咱们这里烧好了热水,您先洗洗手,也暖和暖和。”一边说着,邱晨一边给青江家的使了个眼­色­,青江家的立刻打来热水,还拿来了肥皂盒。

“咦,这就是你们家做的那个香皂吧?真是怪香的……”收生婆托着香皂很是眼馋地说着。

邱晨笑着道:“笎子婶子,你帮着二魁家把这个孩子顺顺妥妥拾下来,一块香皂算啥,我这会儿就答应你,到时候给你一样送一块过去!”

收生婆笑的一脸褶子,欢喜无限的,就让邱晨哄着用香皂洗了几遍手,连手腕子、指甲缝里斗没放过。之后,又用酒­精­浸了一回,这才让她去给二魁家的检查。

“怎么样?”看着笎子婶子转回头来,邱晨和兰英齐声询问。

“嗳,挺好,就是还早,我估摸着,咋也得再有顿饭功夫,孩子才能来……”笎子婶子一脸放松。这样的神情,让邱晨和兰英都多多少少放了心。

阵痛,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剧烈,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终于在收生婆子喝了一碗参茶后,再次检查,说是差不多了。邱晨几人登时紧张起来。

当一声响亮的啼哭在屋里响起,天­色­已经微明,邱晨看着只是疲惫,却并没什么大碍的二魁家的,总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呵呵,听到哭了吧?是你们俩心心盼着的闺女!”邱晨走出里屋,就看到二魁正蹲在堂屋地上,立刻笑着报喜,之后又赶紧道,“放心吧,大人孩子都好,母女平安!”

说完,邱晨就退回了屋里,帮着收生婆给二魁家的做了清理,兰英和青江家的几个,在炕头铺了褥子,又铺垫了­干­净消毒过的棉布,把二魁家的挪过去,盖好,孩子也用温水清洗了一遍,邱晨按照自己的记忆,帮着清理了孩子嘴里的黏液,然后用她带来的药物给孩子包扎了脐带,用小被子包好了,一并放进二魁家的身边。『』

做完这些,收生婆子的活儿就做完了。邱晨让青江家的回去拿了五块香皂回来,连收生银子一起交给收生婆,乐的这婆子笑的脸像绽放的掬花,连连道了谢,用衣襟紧紧地裹着,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这才拿出几份配好的汤药交给二魁,“这些是帮着红梅恢复身体的,你熬了给她喝,熬两回,第一回三碗水熬到一碗,第二回一碗半熬到半碗,合在一起,分成两份,过会儿喝一份,等吃了晚饭再给她热热第二份喝下。这几天,你就不用过去上工了,在家里好好把红梅伺候好。等她出了月子,你再去上工不晚。”

邱晨交待给二魁的汤药是活血祛瘀的,可以帮助产­妇­尽快排出恶露,让身体尽快恢复起来。

产褥,产褥,说的就是生产和产后恢复两个阶段。生产时固然有难产、大出血等种种可能出现的危险。产后因为生产时造成的伤害,加上用具不洁,从而造成产­妇­、或者新生儿的感染,也就是古代所说的产褥热和月子病,重的也可以危及生命。

邱晨尽力做到了生产过程的清洁,各种用具、接生婆的手、还有二魁家的身体都做了清洁消毒,新生儿的脐带也做了很好的清理和包扎,又给二魁家的用了活血祛瘀,补血养气的汤药,帮助她培本固原,排除淤血……可以说,尽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就是祈祷,这母女俩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了。

在二魁的感谢声里,邱晨带着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告辞回家。兰英也收拾收拾回了自家。

大半夜没有睡觉,邱晨四人都很是困顿疲倦,看看天­色­还早,回了家邱晨就把那三人撵回家补觉去了。并叮嘱大兴家的,不用早起做饭。然后自己也回了后院正屋。青杏和玉凤两个人挤在里屋炕尾睡着了,听到邱晨进门,忙忙地起身伺候。

两人很快给邱晨打来了热水洗漱了,邱晨也不赶她们回去,主仆们将就着在炕上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

邱晨一起身,青杏和玉凤也跟着起来,伺候着邱晨和随后起身的孩子们洗漱。

山子和石头睡得懵懵的,睁开眼看 ...

(到邱晨的第一眼,山子就问:“海棠姨,我娘咋样?”

看着山子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恐惧,邱晨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放心吧,你娘很好,给你们生了个小妹妹……”

“啊?我也有妹妹啦?嘿嘿……”石头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异之声,然后就欢喜地嘿嘿笑起来。山子小脸上的担忧和恐惧也散了,变成了单纯真挚的欢喜。

山子还对旁边的阿福道:“我也有妹妹啦……”言下之意,阿福以后再不能用自己有妹妹眼馋他了!

几个孩子的纯真的毫无杂质的欢喜,让邱晨疲惫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邱晨笑着在几个孩子身上拍一巴掌,催促道:“你们几个赶紧的,洗手洗脸,吃了饭你们几个还得去学堂呢。”

顿了顿,邱晨又摸摸石头的脑袋道:“石头今儿就跟着海棠姨啊,你爹你娘昨儿夜里都没睡,累坏了,让他们休息休息,等到晚上,我再带你们回去看妹妹哈!”

山子本来打算要求回娘亲和妹妹,听海棠这么说,也就忍下心里的蠢蠢欲动,点点头,乖乖地领着石头去洗手洗脸了,那模样完全没了平时的调皮淘气,很有些当大哥哥的样子了。

收拾了几个孩子,大兴家的就红着眼睛进来问摆饭不。

一看她这样,邱晨就知道她没有歇多大会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让她把早饭端进来:“你端进饭来,收拾的事儿就不用管了,你赶紧去睡会儿吧!到中午做饭前起来就成!”

大兴家的一脸笑的答应着,却忍不住抹了抹眼睛,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她这会儿是一点儿都不懊悔被廖家送出来了,甚至每每感到深深地庆幸。

吃过早饭,打发阿福阿满和山子跟着俊文俊书几个去了学堂,邱晨没有按照惯例去东院,而是先取了一只­鸡­炖上,让青杏看着,这才领着小石头去了东院,挨个工坊看了一遍,最后走到五味子分装的地方。

进了九月后,万物萧杀,红红火火的罗布麻茶也因为植株枯萎停了。还好,山上有的是酸枣和五味子,林家就又开始收购五味子、酸枣仁和郁李仁等多种果实、果仁药材。这些药材价格相对罗布麻高一些,质地也沉重些,虽然采摘较困难,但并没有影响到村里人的收入。

青山家的一见她就笑着站起身来:“昨晚我们也没听到动静……”

邱晨笑着摆摆手:“人手不少,我虽然去了,也帮不上啥忙……好在,她们娘俩都顺顺妥妥的……”

青山家的也跟着笑道:“嗳,咋说不是。这回,二魁家两口子可是想要啥来啥了,他们俩可就盼着拾个闺女呐……刚刚我去看了,那小闺女长的可真水生儿,那眉眼看着可够俊的,将来一定是个模样儿俊的……是不是啊,小石头?你娘给你生了妹妹,欢喜不?……”

说着说着,青山家的就开始摸着小石头询问,把石头个淘小子弄得涨红了脸,连连往邱晨身后躲。把一群­妇­人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玉香也跟着说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因为在林家的活儿不重,一直没有停工。邱晨见她反应不重,兰英和秀儿几个人都对她颇有照顾,叮嘱了几次,也就不强求了。

说起这样的家长里短,邱晨就Сhā不上嘴了,笑着听了一会儿,就带着被一群­妇­人调戏的手足无措,恨不能找条地缝儿钻进去的石头离开了。

回去后,­鸡­汤已经炖好了,邱晨让青杏垫了草垫子,连瓦罐儿一起给二魁家送过去。

一回头,老何站在二门口,邱晨微微诧异着,笑道:“何师傅,找我么?”

“是啊,”老何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即又解释道,“东家尽管忙,我不急,不急。”

邱晨笑着走过去:“何师傅,你有事就说吧,我忙完了!”

“哦,东家,咱们的藕该踩了,嗯,再晚,塘里上了冻就没法子了。”看得出,老何有些焦急。

老何是南边儿的人,对北方的天气不熟悉,在他们家乡,都是进了十月才开始踩藕,老何家乡有大片的水面,踩藕的工作会从十月初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二月,连续近半年。是以,最初天气变化的时候,并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等到意识到这个问题,邱晨又出了门。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也忙得不见人,老何急得不行,昨晚听说东家娘子回来了,没好意思晚上过来,而是一大早就过来等待。

邱晨恍然,随即又道:“何师傅,咱们今年的种藕下的少,是不是可以今年不踩藕,明年就不用种了?”

老何愣了愣,笑道:“若是如此,倒真不需要急着踩藕了。不过,想要增加收成,最好明年春天再移种一遍,不然挤在一起,收成就少了。”

邱晨笑着道:“那明年再请何师傅过来可好?我这里的池子小,我娘家那边有一片上百亩的水面,若是可以的话,咱们把那边买下来,种藕养鱼可好?”

说着,邱晨引着老何进了门房。因为门房里要日夜有人值守,也盘了一铺小炕,点了炕炉子,人一进屋,就感到暖暖的,刚刚站在屋外的寒冷也随之散去。

顺子一见邱晨和老何进来,连忙从炕上跳下来,笑着让二人上了炕,给两人倒了热茶。

邱晨喝了口热茶,捧着茶杯笑道:“今儿晚了,明儿,我叫上大哥,咱们一起那片水面合不合适,何师傅觉得怎样?若是何师傅也觉得那片水面能用,我给何师傅在那里盖上个院子,何师傅直接将家人也接过来,可好?”

听到邱晨说起上百亩的水面,老何也露出一片喜­色­,但说到搬家过来,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儿可以水面……至于搬家的事,还请东家娘子见谅,我得回家商议商议。”

故土难离,这种心情邱晨理解,于是笑着道:“我和大哥二哥都希望何师傅能够搬过来长住。但何师傅也不用勉强,和家人商议过后,不行的话,何师傅也要再辛苦几年,呵呵,我可是就信得住何师傅的本事了,就不找别人了。”

这件事,老何倒是能够答应,于是立刻笑着应了。虽说撇家舍业,但来这里一年管吃管住管衣裳,东家还付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可比他在家乡辛辛苦苦一年连十两银子也不一定攒下好的太多了。不过把家搬过来,就只这样­干­上两年,家里三个儿子起屋娶亲,和女儿的嫁妆银子就都有了。

午饭时分,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一说买水面的事儿,杨家兄弟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一大早,就由杨树勇赶了车,带了老何和邱晨一起去了杨家铺子看水面。

杨家铺子南边儿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沼名为南沼湖,比较深的水面就由五十几亩,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和沼泽湿地。

五十多亩水面已经很大,十月的湖水边缘已经有些微冰,因为有风,水面微微地排着细细的水波,远望像层层鱼鳞,近看那湖水不大的水波一层层冲向岸边,不是大海般汹涌的波澜壮阔,却自有一番内蕴的气势,冲上岸,或者只是冲到岸边的薄冰上 ...

(,然后退去,一波一波,似乎是不甘寒冷的天气即将带来的冰封。

邱晨三人赶着马车绕了一圈儿,因为气候寒冷起来,虽然大地还未封冻,但河滩、湿地已经不再湿滑、泥泞,而且,在南沼湖的西北方有一个小山包,不高,青灰的石头却极坚固上面零零落落生着许多杂树,槐柳之类,却能够让人可以方便地避开大面积的湿地苇荡,走近南沼湖,走到湖边。

之前看着大片大片的湿地,邱晨还觉得有些可惜。湿地中芦苇荡、水草丛生,泥泞湿滑,而且常年的湿地上一般都由泥潭,人或动物踩上去极有可能深陷泥潭难以脱身,甚至被更深的泥潭吞没都有可能。若是南沼湖四周全部被湿地包围,买南沼湖的计划就得放弃,如今看到这一个山包,就完全可以经过一番修整,把山包平整一下,盖房子,修路,盖鸭舍鹅圈之类,就都不用发愁了。

邱晨又到水边查看了一下,想要在这么大的湖面养鱼,喂养、捕捞肯定要用到舟船,这个地方的岸边石质坚固,稍加清理,就可以建一个小码头,供船只停泊。

将南沼湖连带周围的芦苇荡、湿地看了一遍,老何看好了大片的水面可以种藕、养鱼,邱晨则看好了大片的湿地芦苇,可以养殖­鸡­、鸭和鹅。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养殖业这个概念,虽说家家户户养­鸡­养猪,但规模实在是太小,细算下来,耗费的工时和粮食算上,根本不挣钱。若是有这么大一片草场用来搞养殖业,只要把饲料营养提高上去,把疾病的防治搞好,绝对会是个很赚钱的项目。

另外,这么大片的芦苇,利用起来,就不仅仅是用来做柴草和简单的草苫子,鲜芦苇可以用来养牛养羊,长成的芦苇可以用来造纸,经过加工后,还可以编制各种芦苇用品,有很广阔的开发价值。

三人查看南沼湖,就住在杨家。海棠娘刘氏今年早早地就吃了邱晨送来的润肺滋养的药丸,吃得好,用得好,屋里经过改造后,加了火墙,暖和还不呛。天气冷了,刘氏也没像往年那样咳喘不休,气­色­也好了许多。这让邱晨放心了不少。又给刘氏送了些药丸子,也给海棠爹送了些治疗旧伤的药酒、药丸,这才跟杨树勇、老何返程回去。

离开杨家铺子,邱晨带着杨树勇和老何回转刘家岙的时候,在安平县城的回春堂停了下,给廖文清留了封信,让他帮忙把南沼湖买下来。

回到刘家岙,又是晚上,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洗了个热水澡,邱晨就带着孩子们睡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去作坊里看过,邱晨就把两条鲫鱼炖了一罐­奶­白­色­的浓汤,让玉凤拎了,一起去了二魁家。

二魁家的小丫头已经五天了,邱晨进去,二魁正坐在堂屋里洗褯子。看到邱晨进来,很是不好意思地蹭蹭手,红着脸把邱晨往里屋让。

“我身上冷,稍暖暖再进!”邱晨说着,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身后的玉凤,搓了搓手,去碗柜中拿了一只碗和一把汤匙,这才拎了鱼汤进了里屋。

二魁家的恢复了不少,气­色­很不错,包着头,盖着被子坐在炕头,正抱着小丫头喂­奶­。

“你气­色­不错,身子想必恢复的也好吧?对了,­奶­水够吧?”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将鱼汤和碗勺都放在炕桌上,然后凑过去,看二魁家的怀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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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们爷带着伤

( 第一百五十一章我们爷带着伤

小丫头也看着没那么红呼呼皱巴巴的了,变得粉嘟嘟胖乎乎的,正鼓着­肉­­肉­的小嘴儿用力地吃着­奶­,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奶­罐儿,好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儿。ww

“我好着了。吃了你给抓的药,我觉得这回的月子比上两回好得多了,身子恢复的快,­奶­水也足,就是身上也快­干­净了!”二魁点着头笑道。

“唔,那就好。呵呵,这孩子胖了不少,张开了……还知道捂着怕别人抢嘞!”虽然有阿福阿满,但邱晨却没有带­奶­娃的经验,看着小丫头­肉­­肉­软软的模样,稀罕的不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丫头­肉­粉­色­的小手。小丫头的小手还不是太胖,­肉­­肉­的粉­色­,手指细而长,被邱晨一碰后,很准确地丢开自己的­奶­罐儿,反手将邱晨的手指紧紧地握住。

“嗬,这孩子的小手还挺有劲儿!手指也长,长大了一定是个手巧的……”

若是现代,手指细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适合弹钢琴,可这个时代,夸奖女孩子第一夸得是容貌,第二夸得是手巧心灵……钢琴是什么,别说这个世界没有那个东西,就是传统的古琴古筝之类的乐器,也只是有钱有闲的大家小姐们拿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爱好,拿不上台面的。

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恐怕比夸她自己都高兴。

二魁家的也是满脸喜意,笑着道:“都这么说呢,这大手大脚的,恐怕拿不了针线,哪来的巧手……”

两个人喁喁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小丫头吃着­奶­沉沉睡了过去,二魁家的把孩子放好,整理了衣裳,邱晨给她舀了鱼汤,让她喝。

二魁家的端着鱼汤,感慨着红了眼:“从有了这孩子,你那边吃啥好饭食都少不了我的,如今,这月子都是你给养着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们亲近,我就拿你当亲姊妹看待,你还说这些岂不是远了?……我可是听说月子里掉不的泪,要是影响了­奶­可就麻烦了。”

说着话,二魁家的喝完了鱼汤。邱晨重新洗了手,给孩子检查了脐带,见脐带已经­干­枯脱落,疤痕--也就是孩子的肚脐儿也很好,没有感染的现象,让邱晨彻底松了口气。

这样,生产期母女俩可能出现的感染危险期总算度过去了。

看着邱晨一点点摸着孩子,看着孩子不转眼,二魁家的觉得心里酸酸的,海棠这么好的一个人,日子却过得搓心。升子去了边关,先是传出死讯,海棠一病几乎没了命,之后辛苦­操­持着把日子过得兴腾起来,林家又来了三个人,说是旭子的母亲姐姐,还说升子和旭子并非亲兄弟……幸好海棠有本事,旭子也有良心,没有难为海棠娘仨。她可是听多了,婆婆小叔为了家产赶走寡居­妇­人的事儿,更何况,旭子根本不是亲小叔呢!

后来,她才又说升子还活着,可只说活着,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却连个实靠信儿都没有,唉!

海棠这么喜欢孩子,若是升子回来,她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再生几个,如今这样……

邱晨并不知道,自己在二魁家的心里也是可怜人,稀罕了小十月一会儿,就辞过二魁家的回了家。

因为小丫头生在十月,二魁两口子就给孩子起了个十月的名儿。村里人讲究‘赖名好养活’,小名儿叫‘臭儿,狗蛋’的有的是,十月在邱晨听来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家,只有辰时末,邱晨也不用去东跨院,想想老何就要回家,于是带着玉凤和青杏开始给老何准备归家的礼物。

大半年来,老何尽心尽力,几乎天天泡在池塘边儿,莲藕数量少,不用费太多­精­力,老何就几乎天天出去捞鱼,大大小小的捞回来,挑选出不适合养殖的品种,剩下的都放养到林家门前的池塘里。几个月积累下来,池塘中放养的鱼的数量,基本有几万尾了。因为老何捞回来的不仅有鱼苗,还有半大的鱼,是以,养到明年夏末,鱼类繁殖完毕,就可以分批次捕捞。

如今,老何要归家,邱晨发了工钱外,自然要给他带些南边儿没有的土特产回去,也让老何的家人有啥接着。

北地最著名的就是皮毛和药材。邱晨盘算着,老何曾说过,他家老太婆因为常年在水田里劳作,有挺严重的风湿病,邱晨就给他带上两罐祛风湿治疗风湿疼的药油,再带上一份炮制祛风除湿药酒的药材。还有在怀戎和十八里铺子买回来的珍珠皮带上两张,再带上一些前些日子烤制的五香­肉­­干­……

其他的东西,南边儿有,路上带的东西多了,也不方便,就算了。

一一盘算着,邱晨带着青杏和玉凤将东西收拾出来,用一只包袱包好,邱晨又取了十两散碎银子,外加一百两的银票子,一起装在一只青布荷包里。『』银票子让老何揣好,只留十两银子路上花用也就够了。

这边收拾完了,大兴家的进来询问中午吃什么菜。

今儿,似乎又有寒流,外边冷的很,而且天­阴­沉的很,好像要下雪的样子,这么冷的天,最适宜吃火锅了,于是邱晨就笑道:“家里不是还有几条鱼,你杀了炖鲜汤,然后把昨儿买回来的羊­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再看看家里有什么青菜……唉,算了,你就熬鱼汤、切羊­肉­吧,我有什么菜可以吃。”

“夫人这是又有新鲜菜式了?”大兴家的笑道,“那待会儿,奴婢可要好好地看着,也跟着学学,下回就不用夫人亲自动手了!”

邱晨笑着起身,道:“这你就说错了,自己动手做的饭吃着才香呐!”

一听说有新菜式,青杏也坐不住了,跟在邱晨的身后,倒是玉凤­性­格沉稳,主动留下清理屋子,收拾卫生,还得守着炕炉子和烧火墙。这个时候,煤炭并没有推广,富贵人家用的还是木炭,刘家岙这边背靠大山,山上有的是树枝­干­柴,邱晨也就入乡随俗,在村里定了几个人送柴,没去买什么木炭。反正,她也不用炭盆子,那玩意儿,就是最上等的碳,也难保没有烟气,大冬天的,为了保暖,门窗密封严密,空气不流通,烧炭盆子,万一来个一氧化碳中毒,可没处伸冤去。

先去厨房里看了看,有刚刚收回来的大白菜和青萝卜,邱晨取了一棵白菜一只萝卜,交给大兴家的,嘱其摘好洗净后,白菜撕片,萝卜切成厚片;之后,邱晨又去了后院的菜窖。

北方冬季长,五个月的冬季没有蔬菜补偿,一个冬天靠的就是秋季储存起来的萝卜白菜等。邱晨下了菜窖,晃动火折子点燃了地窖里的蜡烛,看了看储存的冬菜,选了一只不太大的冬瓜出来。

将冬瓜递给地窖上头的青杏,邱晨就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堆了大半窖,足有上千斤的大白菜,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

总懊恼这里没有蔬菜大棚,整个冬季没办法吃到新鲜蔬菜,怎么就没想着办法,把品种不多的蔬菜多弄出几个花样来呢!

别的不说,萝卜、大白菜可是腌制泡菜,大白菜还能积 ...

(酸菜……

站在地窖里合计了一阵子,虽说进了十月天气冷了,泡菜、酸菜都不那么容易发酵了,但房间里还是很温暖的,将菜缸放在屋子里发酵,相信也可以研制出美味的酸菜和泡菜来。一想起酸菜,邱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酸菜油吱啦饺子,微带酸味儿的白菜加上香浓有嚼劲的油吱啦,吃一口香浓不腻,回味无穷啊!

站在地窖中,看着大半窖白菜,邱晨吞了口口水,兴冲冲地出了地窖,将冬瓜交给大兴家的,又去库房里寻了些­干­蘑菇、­干­笋子、木耳出来,交给大兴家的泡发处理,她则一刻不停地打发青杏去前院叫青江和大兴过来帮忙。

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很好奇,自家夫人一脸兴奋,脚底生风的叫人,这是想起什么来了?奈何三人打听了一回,邱晨却只笑着说了句‘腌咸菜’,就把三个­妇­人的好奇心都打消了。

咸菜,在这个时代几乎家家户户都腌,每一家都会有一只大大的缸瓮,到了秋日,就会将萝卜、辣菜疙瘩、丕蓝等下重盐腌制储存,冬日没有蔬菜的日子,日子宽裕的人家,会放一点点油炒咸菜,日子穷困的,直接去咸菜瓮里捞上点儿咸菜来,就着­干­粮、菜团子就是一顿饭。

他们这些人虽然之前是廖府的奴才,比一般的庄户人家吃的好些,但冬天还是会有很多时候只能吃咸菜,无他,只因为这个时代冬季蔬菜太少,太稀罕,天天只吃白菜萝卜两样,咸菜就成了不可或缺的调剂菜品。

是以,一听邱晨说是腌咸菜,三个­妇­人就失了兴趣。

不过,大兴家的还是提醒邱晨道:“夫人,咱们家腌了菜了!”

事实上,林家不但腌了咸菜,还因为有许多工人要吃饭,咸菜也腌的比一般人家多得多,后院的墙根儿上摆着一溜儿十多口大缸瓮,都是腌的满满的咸菜,萝卜、辣菜疙瘩、丕蓝、生姜,就连萝卜缨子、和辣菜缨子都腌了好几缸。这些菜淘洗淘洗,放点儿荤油一炒,在没有新鲜蔬菜的冬天,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邱晨这会儿也没法跟她们说,自己腌的咸菜可与她们印象中的咸菜完全不同,只挥挥手说了声:“我知道了。”

就带着青杏玉凤忙乎着去仓库里搬出两口大水瓮来。先用清水冲洗,又用滚水烫过,这才将大缸搬进后座房里,等待晾­干­。

那边大兴和青江也从菜窖里把萝卜和大白菜搬了过来。邱晨上前看了看,都是裹得不太紧实的大白菜和比较小的青萝卜,这样的菜和萝卜更容易腌制,邱晨满意地点点头,把大兴和青江打发走了。邱晨带着玉凤和青杏清洗白菜和青萝卜,清洗晾­干­,然后放入大缸中,一层菜一层盐铺满,最后寻了两块青石压在菜上,盖上盖子。腌制泡菜的第一步完成。

然后,她们又将白菜摘去外边的老叶,不清洗直接放进大缸中,压实,把缝隙用切开的白菜填充,菜上面同样放两块­干­净的青石,然后倒入晾透的开水,水面超出菜十公分左右,撒一点点盐,再用准备好的油布将缸口蒙严实,扎紧,防止空气进入。剩下的就是等待缸中的白菜发酵,大约二十天后,就可以品尝到美味的酸菜了。当然,被杂菌侵袭了的话,那就不是酸菜,是臭菜了。

忙乎完这些,工作基本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泡菜那边的初腌至少要腌制两个时辰以上,把菜中多余的水分腌渍出来,才能放入调料调味儿。

正好,大兴家的三个,也把邱晨安排好的羊­肉­、蔬菜、­干­货等都备好了。

邱晨就带着玉凤和青杏,把从库房里拿出来的,还没用过一次的铜质火锅拿出来,清洗后,放入木炭点燃。待锅内的木炭烧到没了烟子,这才端进里屋,放在炕桌上,随后,又取了一只炕桌来,把备好的­肉­、菜、­干­货等,一样一样地摆了一桌子。

邱晨又寻出秋日腌好的韭菜花,砸了蒜泥,芝麻酱,豆腐­乳­,当然,还少不了她自己制作的油辣子,一叠一叠地放在火锅周围,等吃的时候,每人根据自己的口味儿调制。

正准备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阿满第一个打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梅子和玲儿两个小丫头。

邱晨放下手里的小碟子,俯身将跑得脸儿红扑扑的小丫头抱住,摘了手套摸摸小手,“嗬,咱家满儿的小手比娘亲的还热乎呢!”

阿满嘻嘻笑着,指指身上的小皮袄子,还有脚上的小皮靴子:“满儿衣衣暖和!”

“呵呵,暖和就好,冷了可就容易感冒了!”说着,邱晨亲了亲,这才动手给小丫头除去身上的小皮袄。

这会儿,俊文俊书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也走了进来,看着黏在邱晨怀里的阿满小丫头,都嘿嘿地笑。这小丫头在学堂神灵活现的,回到家就爱缠在姑姑(娘亲)撒娇!

招呼着大大小小五个小子,脱了大衣裳,洗了手脸,然后俊书俊文搬了椅子坐在炕下,邱晨则带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在炕上,围着烧得旺旺的火锅,开吃!

孩子们第一次吃火锅,满是新鲜,再说,经过邱晨全程监控制作出来的火锅,鲜鱼提的浓汤,新鲜的上好羊­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料儿,也实实在在美味鲜香,孩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吃法,一个个吃的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鼻尖儿都冒了汗。

邱晨看他们这样,只怕孩子们出了汗再出屋子被风一吹感了冒,赶紧让孩子们把身上的棉袄解开扣子,散散热。心里又开始琢磨,前些日子还记得给孩子们织个围巾帽子,不过,去安阳城逛了几天,也没看到有毛线绒线卖的,看来只好暂时作罢。倒是可以用小羊皮给几个孩子做几顶帽子……嗯,款式么,几个男孩子就做雷锋帽,阿满小丫头就做个带耳朵的小兔帽子好了。

正走神寻思着怎么给孩子们做围巾做帽子,就听外边顺子的声音传进来:“夫人,门外有人求见,一辆马车,跟着两个人!”

邱晨怔了怔,顺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是不认识来人……驾了马车来到她家门前的,除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还有回春堂的人,她一时真想不出会是哪个。

于是,邱晨问:“可问过姓名?”

“……来人未说!”顺子哽了一下才回答,显然是忘记问了。

顺子憨厚朴实,就是太老实了。若是大兴和青江,肯定会问一问来人的身份!

唉,一个人总有所长有所短,她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那么周全,面面俱到!

摇摇头,邱晨正要起身,俊文已经站了起来:“姑姑,你且坐着,我去前边看看!”

邱晨看看俊文额头微亮的汗水,还是摇了摇头:“你带着他们在这里吃饭吧……既然是找我的,少不得我!”

说着话,邱晨已经下了炕,穿了鞋,从衣架子上拿了自己的斗篷往外走去。

害怕孩子们会感冒伤风,邱晨自己也很注意。虽然她手里握着许多优质的药物配方,但有许多是这个时代的条件做不出来的,孩子们感冒了危险,她自己也尽量注意着小心着……

站在外屋略晾了晾,觉得身上没了汗水 ...

(,也没有那么热了,这才裹了斗篷,连兜帽都戴在头上,系着兜帽的带子出了门。

顺子仍旧站在二门处等着,见邱晨出来,很有些赧然地想说什么,被邱晨摆摆手止住:“不认识的问问清楚比较好!以后记得就行!”

顺子最擅长的是喂马,这会儿人手不足让他兼了门子的工作,本就不是他的所长,做事不周到,也算不得他的错误。

带着顺子径直出了大门,邱晨一眼就看到门外一侧停着的一辆灰­色­轻便马车。车子半新不旧,还蒙着一层长途跋涉的行尘,只是,看到拉车的大黑马,邱晨的眼睛禁不住一缩。

这匹大黑马她太熟悉了。曾经,她还开玩笑说要了它!后来,见那个人骑过,才知道是那个人的坐骑……想来,这样漂亮优良的千里驹,也只有那样的人中龙凤才能够配得上!

由大黑马,邱晨的目光转向跟在马车一旁的两个黑衣男人,果然,两人齐齐地往前走了一步,躬身给她施礼:“见过林娘子!”

正如那匹熟悉的大黑马一样,这两个一身黑衣,神情冷峻肃穆的年轻男人,她也不陌生,正是那人身边的两个近身护卫--秦礼、秦义!

“怎么是你们?”

认出来人,邱晨愕然之余,也没顾得上还礼,开口就直接询问起来。

有这两个人在,邱晨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马车里的乘客是谁了。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出京寻访名医疗伤治病的么?怎么大老远大冷天的跑到她家来了?她可不认为位于山乡僻野的刘家岙是他们顺路的!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别说你们是顺路经过!”

秦义秦礼微微垂着头,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还是比较善于言辞的秦礼,再次一拱手,开口道:“林娘子,我家爷身上还带着伤,可否先进屋,再容,在下回答林娘子的问题?”

邱晨挑挑眉,很想说一句,带着伤还到处乱跑?带着伤不去医馆,不去寻访名医,跑她家来­干­啥?甚至说一句,你们家爷带不带伤跟我啥关系?

可,理智还是让她将这几句话咽了下去,虽有些不情不愿,终是招呼顺子和闻讯赶出来的青江和大兴,打起门槛,将马车赶进大门。然后,秦义秦礼上车,从车厢里扶出一个男子来!

男子身量很高,穿着一袭黑貂大氅,大大的兜帽遮过头顶,将大半个脸都遮挡了起来,以至于邱晨只能看到男子的下颌……曾经光洁年轻的轮廓,此时多了些青­色­的胡茬儿,衬得两片苍白的嘴­唇­蜡黄的皮肤,都透出一股沉沉的病态来。

而且,曾经见到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算多壮,但绝对劲瘦有力,身形提拔矫健,但此时,个子仍旧很高,却没了那份矫健英挺,仅仅是从马车上下来,竟是需要秦义秦礼两人半扶半抱着,方才成行!

没见过此人的英武矫健,没见过此人骑马­射­猎的勃勃英姿,或许,这会儿邱晨不至于太过震惊。但此时眼睛看到的,着实与印象中差距太大,大到若非有秦义秦礼,她几乎会以为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铁马金戈叱诧疆场的将军,一个挥斥方遒间,征服大片疆域的军之统帅,是何等的豪气勃发,英勇无敌,智谋无双……可眼前这个下个马车都需要人扶持,走几步路都需要一步步小心翼翼挪动的人--之间,差别何其巨大!

那样豪气满怀、意气风发的男人,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唉,邱晨不自觉地有些心酸!

如此重伤之人,来到门前,别说前头还有些不浅的渊源,就是毫不相识的人,她也狠不下心来,不理不睬地赶出门去!

罢了!先休息一下,至少,暖和暖和再说吧!

如此想着,邱晨回头吩咐大兴打开一进正屋,赶紧地先烧上炕,再弄两个火盆子进去。

说完,邱晨还不忘嘱咐:“等火盆子烧旺了,没了烟子再往屋里送!”别好心收留,再来个一氧化碳中毒……她一家人的­性­命搭上都赔不了!

这么嘟哝着,邱晨回头脸­色­仍旧淡漠地对秦义秦礼道:“扶着你们爷去西里间!”

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后院,留都留下了,怎么地,也得先给三个大老远赶过来的人弄口热饭吃吧!

她满心懊恼着,盘算着,没有注意到,黑­色­的大氅风帽下,那个男人的嘴角翘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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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请求疗伤

( 去厨房看了看,羊­肉­和各种火锅食材仍有不少,这个也最快捷,这么冷的天也没有比吃火锅更热乎的了,于是邱晨就动手准备。ww鲫鱼,水缸里养的还要不少,很可惜,某人外伤不宜沾鱼腥,邱晨也就心安理得的省事儿了。

取了家里备用的高汤,切入几片水发香菇、两条竹荪、几片冬笋片、几片火腿做了个汤底,正准备做切羊­肉­,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几个人都赶了过来。

“有现成的,我收拾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去把饭吃完吧!”某人不自觉,挑着饭点上门扰人,她自己也就罢了,抹不开情面可大兴家的几个人都是自家人,可犯不着为那不自觉的人都吃不好饭!

也不知该说邱晨这叫犯了哪门子的小心眼儿,或许说出去,能让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笑掉大牙也不一定。

大兴家的几个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果真如此,和一种叫感动的情绪。

大兴家的笑道:“夫人尽管放心,我们娘儿几个都是吃完了过来的。”

见五人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邱晨这才释然,将准备食材的工作交给三个婆子,自己进屋跟俊文几个交待了一声,让孩子们继续吃饭,她则带了两个丫头,取了未用过的被褥用具,又拎了热水等物,去了前院。

前院从未住过人,林家最近许多天也没在前厅招待客人了,在这种寒冷天气中,可想而知,前院西屋多冷。这种冷屋子,没有人气和烟火气,有一种往骨子里渗透的清冷,冰冷砭骨。

邱晨拿了用具过来,西里间的炕炉子已经生了起来,墙角还添了两个烧的正旺的火盆,但屋里的热气却好像浮在表面,热烘烘,但处处摸一把,还是冰凉。

这炕从盘起来还没住过人,除了最初试验烟道外,也没再生过火,炕不但冰冷还潮湿……土坯砖砌的,传热慢,没个把时辰可烧不透,要想将炕体中的潮气烘­干­,怎么也得一两天才成。这些人突然登门,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当然了,邱晨也就这么一想,转念就丢开了。这些人上门也就略停停脚,吃点儿东西、喝点儿热水,顶多再休息休息也就该走了。他们是出京寻访名医治病疗伤的,不可能待在她这儿不走了。

邱晨带着两个丫头拿了东西进来时,秦礼秦义两人正在忙乎着,一个在烧炕洞,另一个则在清理西里间。

虽然青杏和玉凤两三日就会过来打扫一次,但没有人居住,难免的有一些细微的积尘。当然了,在邱晨看来,这就是某些人穷讲究。她不信,行军打仗的征程中,在茫茫大漠草原上急行军,还能如此讲究!

不得不说,这也是邱晨一个现代人的另一种无知了。像秦铮这样的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动辄都是无数人为其前后奔忙,出出个门,都要带上自己惯用的茶杯饭碗子……这些讲究早已经成为了习惯。不管秦铮还是他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谁也不会觉得突兀,自然做起来就不会想着还要顾忌主人的感受啥的。

秦铮则仍旧裹着黑­色­的大氅,坐在外屋的椅子上。

一进院的房屋格局和邱晨居住的二进院一样,七间正屋,中间两间是大堂客厅,东边有一间起居室,一间放置了床具的卧室,最东面一间盘了炕,原来是作为客房备用的,后来接了圣旨之后,邱晨将最里边的一间改成存放圣旨和御笔的房间,也就不能再做他用。ww

西边却只有两间,外间放了书桌、书橱和两套扶手椅小几,准备做书房用的,里间盘了一盘炕,放了张软榻,原本是做书房配备的休息室的。不过,邱晨如今忙碌的天天像陀螺,没有多少时间读书写字,林旭和孩子们则没有这么多讲究,都在各自居住的房间里安上一张书桌,甚至几人同用一张书桌就够了,没谁再到这两间屋子里来。是以,这西边的两间屋子就空置了下来。

秦铮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黑衣黑发,未看清面貌如何,就已经感到了他身上的一抹萧索。

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情形,邱晨微微挑了挑眉,心道,此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开疆扩土之功,得觅封侯,正该志得意满才是……是了,正因为年纪轻轻,功勋卓著,位列公侯,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伤可能­性­命不保,即使保住­性­命,也有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如此巨大落差,是人都难以适应吧?如此,孤清寥落,郁郁寡欢,也就顺理成章了。

迅速地做了一番脑补,邱晨自以为看透了眼前的男人。不过,也就仅仅是内心里自以为看清罢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彼此之间实在谈不上什么莫逆、知交,所以,来了,她给尽心做顿热饭吃,烧暖屋子借给他歇息歇息也就够了。她还没有那么将自己当回事儿,充大头去劝慰人家。

怎么说,人家也是位列超品的公侯人物,在庙堂之上,尚且鲜少有人敢于置喙,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乡村­妇­人罢了!

青杏和玉凤抱了被褥卧具,以及床帏帐幔等物去里屋收拾,邱晨则抱了一只茶壶来到秦铮身边,给对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倒入杯中,才看到,壶中装的不是茶,而是加热的羊­奶­。

两只­奶­羊或许是吃的­精­细有加,虽然没有生产,却每天都能产少量的­奶­,两只羊加起来也能产二斤左右。孩子们都喝不惯,邱晨用了杏仁粗粉加入羊­奶­中共煮,之后滤去杏仁颗粒,羊­奶­就有了一股子杏仁的香味儿,没了令人厌恶的膻味儿。

将羊­奶­推过去,邱晨自顾自地道:“喝这个吧。你不适于喝茶!”

秦铮微微一挑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接了羊­奶­,轻轻地抿了一口。

虽然,自从十几岁就去北疆守边,就北疆一年有大半年封冻的气候,青菜反而比牛羊­肉­更稀罕。只是,牛羊­肉­吃了不少,但牛­奶­马­奶­等却一直喝不惯,那股子浓重的膻味儿,让绝大多数明军士兵都对此物退避三舍。

不过,这个­妇­人送的,好像有些不同:“唔,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能够称得上好喝了。

邱晨自己也喝了一口,让香浓的­乳­汁滑过咽喉,流进腹中,细细地品味浓郁的­奶­香。曾几何时牛­奶­、羊­奶­,只要想喝,随时都能买到,喝上……如今,也有成了稀罕物。

“你不应该喝茶,茶能影响药效……喝这个,可以补充营养,对你的伤恢复有好处。”邱晨说到这里,眼光瞟到青杏和玉凤已经铺好了床具走了出来,立刻将杯中所有的羊­奶­一仰而尽,杯子一放道:“稍等片刻,就给你们送饭过来,你们吃点儿东西先歇着……”寻访名医什么的,歇息完毕再去好了。

这不过,后边这句话说出来,颇有些赶人的意思,邱晨没有说出来。

清亮鲜香的高汤,新鲜的羊­肉­和各种搭配的食材,让秦铮难得的吃了受伤后第一顿饱饭。

送了那壶羊­奶­过去之后,邱晨就没有再去前院,午饭都是让大兴几个送过去的。

下午,她带 ...

(着几个婆子丫头将腌过的菜拌入配好的调味料,也放进水缸密封。泡菜同样需要发酵过后才能吃,只不过,它的发酵时间比较短,大约一周时间就可以了,若是等不及的,三天后,就可以品尝,只不过,味道不如发酵完全的好吃。

弄完这些,洗了手,换下沾染了调味料味道的衣服,看看渐晚的天­色­,邱晨暗叹一声,去了前院。

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避开。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站在她前边替她抵挡。她也同样无人可以依靠。或者,她从来没想过,没习惯依靠他人。

前院的西里间里,炕灶中木柴烧的正旺,屋角的两个火盆子也在,人走进来,已不复之前的清冷潮湿,变得温暖­干­燥起来。

邱晨走进来,守在里间门口的秦义秦礼毫无犹豫地替她掀开了门帘。

秦铮坐在炕头,身后倚着一只大大的迎枕。

这一次,邱晨看清了他的面貌。秦大将军瘦了,脸­色­不复之前的健康小麦­色­,白皙了,或者说,苍白的,少了血­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过分,连­唇­­色­都极淡。

邱晨走进来,秦铮略抬了抬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邱晨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很好,没了羊­奶­,这位喝的是白开水,也没有泡茶。

喝了口热水,就听秦铮声音有些虚浮道:“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京了。”

邱晨垂着眼,点点头:“秦大将军的健康安危,被无数人关切,只要稍加留心,都能知道。”

­干­巴巴地说完,邱晨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疏离了,怎么说,眼前这人也算是自己的客户,何况身份高贵,她也不好太冷淡了。

于是道:“秦将军为寻访名医出京……不知秦将军可曾寻到名医?将军的伤如今可是好了?”

秦铮似乎对邱晨要说什么早有预料,面­色­清淡,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表情来。摇了摇头道:“未被人知的名医,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我的伤其实并不重,当初那一箭并未伤及要害……但是,那箭上涂了毒,那许多军医和太医院都拿不出办法。伤口溃烂,至今无法愈合……”

邱晨静静地听着,眉头禁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伤口溃烂?一般都是细菌感染。有细菌感染的情况,一般都会出现发烧,甚至高烧不退的情况。

这位的伤口足足迁延了近两个月,如今仍旧能够保持神志清醒,没有昏迷或者伤口溃败引起败血症,想来就是之前军医或者太医院的功劳了。能够治疗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心里琢磨着,邱晨却仍旧顺着秦铮的话,宽慰道:“既然是寻访名医,将军就需耐心些。世间事没有绝对,有好的,就会有更好的,相信只要将军耐心寻访,一定能够寻到替将军疗伤治病的名医的!”

秦臻没有做声,只抬眼看向邱晨。

门帘一下子被挑起,秦义和秦礼并肩走进里屋,对着邱晨就跪了下去。

“嗳,你们二位快快起来……你们这样,我可受不起!”邱晨侧过身子,避开秦义秦礼的大礼。

秦义和秦礼却跪着未动,以头拄地,痛声道:“万望林娘子援手,为将军救治。林娘子但凡能够救治了将军之伤,某等愿从此后任由林娘子驱使,绝无二话!”

邱晨惊讶地挑着眉,扎着手愣了愣,这才道:“二位这话从何而起?我虽说懂得一些配药制药之术,但对疗伤治病可是没有一点儿办法啊!秦将军的伤病连太医院的老太医们都拿不出好办法,我又能怎样?就是我的疗伤药,也早就做好送去军中,想来,将军也不缺一点点疗伤药吧!”

秦义和秦礼对视一眼,脸­色­都很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邱晨会是怎么一副反应。两人也没起身,微微一挪身体,就朝着邱晨再次磕下头去。

“林娘子不必过谦……某等打听的,林娘子的侄儿伤重,书名郎中皆说不治了,还是林娘子千里迢迢赶过去,亲自为侄子动手疗伤……原本伤重不救的孩子,竟真的好了起来……”

“你们……”邱晨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问他们调查她,可话到嘴边,这有些质问语气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转儿道,“二位且请起……你们不起,疗伤之事再无商量余地了!你们还请尽快离开吧!”

见好言相劝无用,邱晨­干­脆直接冷了脸。下了逐客令!

秦义秦礼互相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炕上倚着大迎枕默然而站的秦铮秦大将军一眼,却没有得到俩个人的任何指示。似乎,事情相关的两个人,都突然置身事外了一般。

又用目光迅速地做了个交流,秦义秦礼又叩了个头,就起了身。却仍旧垂首站在邱晨面前道:“某等只是担忧急切将军的伤势,并无任何逼迫林娘子之意。林娘子若有什么,某等认打认罚,但恳请林娘子想办法给将军疗伤……”

邱晨摇头叹息道:“二位有所不知,俊书当初伤情极度危急,无论是怀戎的郎中还是军中的军医,都说无救。我赶过去,看俊书那般模样,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豁出去赌一把……俊书能够伤愈,其中或许有我配制的疗伤药作用,但我却知道,其中大部分理由就是俊书的运气够好,这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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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更这些……带着孩子出来,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码字……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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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伤口

( 第一百五十三章伤口

邱晨这话并不完全是推托之词,当初俊书伤势复发,病情危急,军医只能清理伤口,怀戎当地的郎中更是放弃了治疗……那种情况下,邱晨别无选择,只能凭借自己的所知所学赌一把,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俊书的丢了命。ww那种情况下,邱晨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所以,可以放手一搏。

但秦铮的情况显然不同。首先,他的伤情没有俊书的严重……看他的样子,完全可以慢慢寻访名医。二来,秦铮的身份与俊书不同。俊书是海棠的侄儿,又是她安排去了北边,她于亲情于责任都有无法推脱的责任和义务,更有非救不可的感情。

虽然跟杨家人相处并不多,邱晨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的,她已经从内心里把这一家憨厚朴实的人,真心当做了家人。

是以,别说邱晨并不­精­专医疗,哪怕真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为了自保之下,也会选择保守的疗法。

秦义秦礼同时看向自家将军,这回由秦礼道:“林娘子,实不相瞒,我们爷之所以出京寻医疗伤,一来是因为那些太医、郎中,顾忌多多,不敢尽心救治;二来,也因为我们爷不相信那些太医……个中原委,想必聪慧灵透如林娘子也能够明白。之前,我们爷就知道林娘子疗伤之术无与伦比,能将濒死之人救转,可我们爷为林娘子着想,也不想林娘子受累……嗯,为难。可在京中迁延一月有余,我们爷的伤情不但没有起­色­,人也越发虚弱……林娘子,你不知道,我们爷连马都起不了了,坐在这里,也只是强撑着的……我们爷,我们爷在京中,一日有十个时辰都是昏睡不醒的……林娘子,某等代表几万将士恳请您,给我们爷疗伤……只要林娘子治好我们爷的伤,某等愿……某等这条命甘愿交与林娘子之手,但凭林娘子驱使。”

邱晨微微蹙眉,默然地看着秦礼秦义,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道:“你们这话太重了,我当不起……”

秦礼还想说什么,却被邱晨摆手制止,接着道:“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只懂些配药制药之事……嗯,你们不用说俊书的事儿,那也是逼得没办法了。”

顿了顿,邱晨抬手揉揉眉心,道:“我并非推辞,只是,秦将军的身份贵重,万万轻忽不得……找一个擅于疗伤的郎中,对你们来说想必不难,你们可以找一个或者两个擅外科的大夫来,我们互相参详着,看看能否有办法给秦将军疗伤。”

说完,邱晨又补充了一句:“找郎中的时候,还请找个能接受他人意见之人。『』刚愎自用的,就算了。”

说起这个条件来,安平县城回春堂的吴郎中倒是难得的真­性­情,只认医药技术不认人,谁有他不懂不了解的医疗方法、优良配方,他就会毫无障碍的把人家当成老师尊敬……邱晨不求有个这样纯直的人做搭档,但至少不能用那种孤傲不群,刚愎自用之人。那样的人让他接受新事物,实在太难。

邱晨这话虽然罗嗦点儿,也不太客气,但却是将事情接下了。当然,秦铮等人必须找一个擅于合作,治疗外伤的技术又高超的郎中来才行。不过,这难不到他们,不说太医院和北境边军中的军医,就是其他地方,寻找一个擅于治疗外伤的郎中也不难。

说完,邱晨也不推却,直接吩咐秦义秦礼,给秦铮准备,她要看一看伤口的情况。还要了解一下用药情况,最好是把所用的药物,不管是外敷还是内用的都看看,最好能看看方子。她既然要针对秦铮的伤情配制药剂和治疗方法,各种相关情况自然是了解的越详细越好,这也同行军打仗差不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既然,打算就是来请邱晨疗伤,这些情况秦铮一行自然也做了准备。内服药的方子是有的,秦义秦礼连未用的药物也拿了出来。外伤药就不用看了,用的就是林家制作的疗伤药,这些药中有什么成分,邱晨闭着眼睛都能说清楚。

邱晨并没有立时查看,而是回了一趟内院,将自己的疗伤药匣子拿了过来,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一小坛酒­精­。

要查看外伤情况,自然需要解开之前的包扎。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感染,只能重新清理一次伤口,并换药包扎。

等她再转回来,秦铮仍旧坐在炕头,倚着大迎枕,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若非,房间里多点了几支蜡烛,将房间照的如同白昼,邱晨几乎要以为这几个人根本不想配合了。

一见邱晨转回来,秦义和秦礼齐齐躬身行礼,秦礼道:“林娘子,我家爷已经准备妥当。之前用的药物也拿出来备好了。”

邱晨点点头,从炕洞里取了热水洗了手,又用酒­精­擦洗过,这才打开匣子,拿出一个小小的棉布包裹,取了一只口罩戴上,又取了一条头巾将头发包住。

“行了,给你们爷脱了衣服,露出伤口所在吧!”

秦礼秦义迅速地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上前,将秦铮身上袍子解开,往下一褪,露出左肩来。

邱晨的目光注视着秦铮身上露出来的伤处,用白­色­的布条包扎着,­干­净的百步上印着些黄­色­的印记——从这一点上看,邱晨不用打开伤口的包扎物就基本能够做出判断,秦铮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这些黄­色­的印记应该就是伤口的脓液浸润所致。

“如此,可妥当了?”秦礼两人给秦铮拖去一侧衣衫,转而向邱晨询问着。

邱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拿了一只消过毒的铜柄剪刀,上前咔嚓咔嚓几声,就把秦铮身上之前的包扎之物都剪开,然后上手去除。

感染化脓的伤口,每天都会浸润出许多脓液和体液,浸湿绷带之后,再­干­燥了,包扎的布条就会和伤口黏合,再想取下来,可就非常困难了。

邱晨低头试着揪了一下,秦铮身上的包扎布条果然不出所料地牢牢黏合在了伤口之上。随着邱晨的揪动,拽的皮­肉­也跟着动,邱晨目光扫过,没有听到秦铮发出任何声音,但额角两侧,却隐隐渗出一层细汗来。想必是邱晨揪扯伤口的包扎物,牵动了伤口,引发了巨大的疼痛,他虽然­性­格隐忍,不呼疼不做声,但巨大的疼痛仍旧让他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瞥了他一眼,邱晨没有继续扯动,而是取了棉花沾了酒­精­开始浸润包扎伤口用的布条。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邱晨才将秦铮包扎伤口的白布条拆掉,露出了里边的伤口来。

因为感染化脓,秦铮的伤口很是狼狈,原本不太大的箭伤伤口,外周红肿起一片,中间伤口及其边缘却在药粉、分泌物之下,显出一种隐隐的灰败来。

邱晨微微蹙了蹙眉,继而平复了神­色­,动手将伤口上残留的药粉和脓液清洗了,又用酒­精­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伤口就清清楚楚显露了出来。

虽然伤口周围的组织已经疽坏溃败,但酒­精­擦在上边,仍旧让秦铮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眉梢也轻轻抖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酒­精­清理伤口会疼,但很快就能过去了。”邱晨声音不大,也谈不上温柔婉转,却出奇地让人觉得 ...

(安心。

果然,随着她的话落下,酒­精­在伤口的蛰疼缓下来,秦铮望着邱晨仅露在外的半张侧脸,目光竟透出几分柔软来。

邱晨垂着头,却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注视着,细细地查看伤口的情况。

初初一看,秦铮的伤口似乎不大,但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却极深,进入皮下足有七八公分——人体一共多厚?秦铮又不胖,即使肌­肉­结实些,肩胛部位的厚度也不过三十厘米——这样深的伤口,创口又小,邱晨都替秦铮抹了把汗,在这个没有破伤风抗毒素的时代,被铁器所伤加这么深的伤口还没有感染破伤风,真是好运气啊!

另外,因为箭头的倒钩,致使取出箭头的时候,撕裂开一条伤口,看样子,还带下来一块­肉­来。就目前观察的情况看,秦铮的伤口之所以愈合缓慢,一来是因为伤口太深,内部组织受伤,但清理工作明显不够,缝合术更是没有,其次,伤口处组织缺失,也是造成伤口不愈合的一个从属原因。

邱晨从匣子里取了消过毒的长镊子,夹了一小片酒­精­棉布——因为之前邱晨虽然备了一只疗伤的消毒用具匣子,但她在备了匣子之后,并没有遇上太严重的外伤,孩子们和工人们小刮小蹭的,轻松就解决了。就是二魁家的生产,也只是外部清理消毒,同样没觉得棉布不合适来。今天,面对秦铮这样深入的伤口,邱晨才觉出棉布看似足够柔软,但用于创口清理,仍旧嫌太硬,而且棉布接触面太小,远没有棉球清理的­干­净便捷。——看来,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制造一些脱脂棉。

心里想着,邱晨的动作却丝毫不作停顿,动作流畅舒缓地用镊子钳起一张张只有小孩儿巴掌心大小的棉布片,试探着进入秦铮的伤口,将伤口中的脓液清理出来。

整个清理过程中,邱晨尽量放轻了动作力道,但从秦铮始终紧绷的肌­肉­和额头鬓角沁出的豆大汗珠都能看出,这个清理创口的过程对他来说,是怎样的痛苦!

邱晨一直没有抬头,但也能感到秦铮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抽搐颤抖,同样能够了解秦铮的痛苦。只不过,她也没有办法,清理创口这种­操­作,哪怕是在现代,也没有打麻醉的说法。更何况此时,麻沸散用来麻醉的效果倒是不错,但却是无选择的全身麻醉,动辄就让人昏睡上三四个甚至五六个小时,以邱晨对秦铮的了解,哪怕她询问,他也一定会拒绝。

------题外话------

白天跟团跑一天,回到酒店几乎累瘫了,人家都泡温泉休息,我还得顶着空空的脑袋码字……还好,今晚就回家了,明天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另,今晚夜班飞机,到家估计要凌晨了,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请亲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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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希望

( 第一百五十四章希望

手脚麻利地收拾起各种用具,又把换下来的白布和用过的棉片都收拾起来,秦义秦礼已经帮着秦铮把衣服穿好了。『』

邱晨一手抱着疗伤用的匣子,一手端着一只盛了赃物的盆子,道:“伤口暂时清理­干­净了……要尽快把郎中找来,尽快做配套的治疗才好。”

目光下滑,看着秦铮额头鬓角黏着的几缕湿发,和几乎湿透贴在身上的衣裳,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这就让人送热水进来,你们给他清洗一下,注意不要让伤口沾了水。然后把那药熬了给他喝了。”那药有几味明显是用来镇痛安神的,这个时候,能安稳睡好,同样可以减缓新陈代谢,减少身体的消耗,对身体的恢复和之后要进行的伤口处理都有好处。

说完,专转回目光,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好好照顾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成……”说着话儿,邱晨走到里屋门口,秦义默不作声地上前替她撩起门帘,邱晨一只脚迈了出去,又猛地想起来:“哦,我回去就让人送饭过来,吃完饭一刻钟再吃药……另外,从现在开始,我就吩咐厨房,一天给将军送七顿饭过来,你们看着让他尽量吃,不爱吃也别勉强。还有,你们俩忙过来,就去跟厨房说一说将军的喜好,别做了不爱吃的东西过来……本来因为伤就要忌口许多东西……”

最后一句话,邱晨说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了。

眼前这个沉默的,弱势的,生死未卜的人,相较起邱晨印象中将军真是差距太大,那样的自信满满,那样的神采飞扬,哪怕平日里­性­格沉静,言语不多,但只要他在那里,或站或坐,周身的气势就不容人忽视,哪怕丝毫。

邱晨感触、感概、感叹,却也只是轻轻一叹。她不会心软,也不会生出什么怜悯之心,对于这样一个人,高高在上,善计谋,长机变,能够十几岁就上阵杀敌,这一次更是立下了不世功勋,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几岁,就站在了几乎所有武臣良将终生梦寐的顶端……她很有自知,无论权谋还是机变,还是审时度势,还是人情世事,她都差的太远,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但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得出,此次伤重固然有无可奈何之处,有意料之外的缘由,但不得不说,这伤若能治好,真真是伤的恰到好处。

读过史书的人,大都知道一个词,一个让无数功臣良将饮恨的词--功高盖主!

作为一个臣子,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首要的条件是‘才’;最不需要的也是‘才’。

有才,还得让人觉得能够控制、掌握,才能顺利地立于朝堂之上,权利高层。但若一旦这个度把握不好,让人觉得难以控制了,不能掌控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都能够成了毁灭无数功臣良将的最大缘由。

秦铮驱逐侵扰大明北境数十年上百年的戎人,扩展了大片的疆土,这种绝世功勋,对于武将来说几乎是最高的,若是换一个四五十岁,壮年无多的将军来立此不世功勋,或许,还不至于招致上位的猜忌,但偏偏秦铮年纪如此之轻,声名经此一战,又超越了巅峰,简直成了整个大明朝百姓无不仰慕的战神……这样的人,立了这样的功勋,又年富力强,又声名完美的近乎毫无瑕疵……种种结合之下,想不被上位猜忌都难。

这种时候,秦铮要病,病的徘徊在生死边缘,病的再无上战场的可能,或许才能暂时打消上位者的猜忌,才能自保,才能保全家人乃至家族!

以上种种,只是邱晨隐约地猜测,具体情况怎样,她看不清搞不懂,也不去难为自己费那些心思。

是以,之前听闻大将军伤重,她也并不多想,并没有想着做些什么……尽管,自从俊书之事后,她已经做了许多工作,疗伤的用具匣子只是最不起眼的,还有她这些日子来研究的退烧药物,抗感染的药物和方法,并且,这些事情她都已经有所小成,虽然她研究出来的退烧药远没有现代的药剂迅速强效,抗感染的药物也没有青霉素那么快速高效,但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无数郎中想都没想过,更别提可以想比较了。

但,这人找到自己头上,她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ww

况且,就两方的关系,廖文清怕这位大将军真的倒了,会牵连到廖家和回春堂,她也毫不例外。虽说,没了疗伤药的生意,她同样能够凭借制皂和治疗其他药物挣钱谋生,甚至收入都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这个世界还有个连坐的规则。早在她跟回春堂一起,依靠着秦铮做成疗伤药的生意后,就不自觉地被许多人看成了秦铮的人。秦铮在,或许感觉不到太大的好处,但秦铮一旦不在了,某些政治利益、朝堂派系争斗的后果,最大可能伤害到的就是这些微末之人。

林家还太弱小,弱小的在那些人眼中可能只是草芥蝼蚁,那些人或许只是一句话,就能毁了整个林家,包括她,包括林旭,包括她的小阿福小阿满,甚至包括杨家……

是以,既然找上门来,她不用考虑太多,就选择了答应疗伤。

是以,既然找上门来,她也就不再坚持推却,而且会尽心尽力。她能做的是尽力帮他疗伤,至于伤势能不能彻底恢复,彻底恢复之后,秦铮又凭何自保……那都是她现时无法考虑的了。

想了很多,却也只是一转念的功夫,邱晨脸上一抹感叹转瞬即逝,随即出了前院正屋,回了后院。

接下来,她只需吩咐大兴家的保持灶火不息,然后尽力做一些有营养,又易消化,还得对伤口愈合不妨碍的食物送去,就暂时无事了。

冬日的天特别短,申时中,天­色­已经黑透。

邱晨回到后院正屋,杨树勇杨树猛和孩子们已经都回来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都聚在炕上,杨树勇杨树猛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大大小小的说笑彦彦,气氛温暖额融洽,让从外边冷风里走进来的邱晨,不自觉地就把种种思索烦难抛了开去,扬起了一脸的笑。

做在炕沿上的俊文俊书见她进来,连忙起身问候,几个小的也一迭声地叫姑姑、叫娘亲,阿满更是一如既往地扑过来,让娘亲抱过亲过,这才笑眯眯地一脸得­色­地将娘亲让给几个哥哥。

邱晨抱了抱阿福,小小子很有做哥哥的气度,对阿满很是包容,也很克制自己对娘亲的眷恋。但只要邱晨抱他亲他,他也会特别高兴和欢喜。

她曾经听一些年纪大些的同事朋友感叹,孩子,特别是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渐渐与妈妈疏远了,具体表现是,不再是小跟屁虫,不再是小淘气包,不再和妈妈亲密无间的,相对的,孩子有事情可能不跟妈妈说,更多的不愿跟妈妈待着,或在家或外出,呣子间的亲近,渐渐地被朋友,被恋人取代……让那些妈妈们很是感叹,孩子大了就跟当娘的不亲近了。对于此,邱晨没有切身体会,但却不妨碍她无比珍惜眼前和孩子们的亲近。

她不像这个时代的慈母,只知道在生活上关心甚至溺爱;也不同于这个时代的 ...

(严母,只知督促孩子上进、苦读,以光宗耀祖为责任……她更坦承,更平等,她最大的愿望不是两个孩子成就怎样的功名,而更愿意两个孩子快乐健康地成长,在快乐健康的基础上,尽量培养两个孩子的各种能力,包括谋生,包括为人处世,也包括对人生的态度和相应的生活方式……

与阿满毫不保留的亲亲不同,邱晨与阿福都是蹭蹭脸颊,抱抱揉揉的亲近方式。与俊言俊章几个又有不同,都是摸摸头,甚至拍一巴掌……

不过,不论亲近的方式怎样不同,但孩子们对她的亲近和信赖,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厚,包括几个小的,同样也包括俊文俊书两个大孩子。

与孩子们亲近了一回,俊文下炕拿来一条热的湿手巾过来,邱晨接了擦了手脸。接过俊书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在炕沿上坐下来,跟两个哥哥说话。

“听说来的人是曾经来过咱家的秦将军?”杨树勇开口就问。

邱晨眉头微微一跳,抬眼看过去,却见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都是神­色­平静而坦然,并没有她想象的惶惑和忧心,于是心里一安。杨树勇杨树猛并没见过秦铮,即使杨树猛和俊书曾经去过北疆,听过更多关于大将军的事情,但也没见过人。想来,他们并没有把‘曾经来过家里’的秦将军与那为威名赫赫的靖北侯联系到一处,是以,会奇怪,却并没有太多的忧虑。

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邱晨淡淡道:“是啊,将军受了伤,听说我曾经给俊书疗过伤,这才寻了过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点了点头,杨树勇沉思片刻,道:“他的伤,你是否能治?”

哪怕是他们不知道秦铮的真实身份,仅仅一个将军仍旧让杨家兄弟这样的普通百姓忌惮不已。邱晨自然明白杨树勇这句话后边的意思,于是,也很谨慎地点了点头,道:“他的伤口只是过于深,耽搁的时间也久了些……但比俊书当时的情况还要好一些,若无意外,应该能够好起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脸­色­同时一松,杨树勇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数,只是想要提醒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在那些贵人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万一有个好歹,你和孩子只怕都会受牵连。”

杨树猛也道:“是啊,你这刚从苦日子熬过来,日子宽裕了,……也有了消息,不日或许你们一家就能团圆美满了,可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

邱晨感佩,却同时心中苦笑。

杨家兄弟说的团圆美满,估计他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了。

他们还只是知道,林老太太带来了林升的消息,但却不知道林升已经换了名字身份,成了安阳府的卫指挥佥事,还纳了美人,高官厚禄(虽然邱晨不以为然,但她不可否认,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在杨家,乃至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心目中,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高官显贵了。),根本没把她--海棠放在心上,甚至连一双儿女都抛到了脑后。那样的人,别说她不是海棠,就是她真是海棠,也不会再去那人身上寻求什么团圆美满!

那样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她做任何努力和期待!

只不过,她确定了方向,却还没最后确定该怎么做,去实现这个目标,这个在平常人眼中太过匪夷所思的目标。在没有确定好自己的方法和计划之前,她并不想过早地透露,哪怕是家人。

垂着眼睛,将眼中的那一抹坚定和嘲讽敛去,邱晨笑笑道:“大哥二哥替我着想我还能不知道,也就你们什么事儿都顺着我……呵呵,就怕这么下去,我的脾气都被你们惯坏了,做不到心中有数,反而不知天高地厚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根本不知道邱晨这话后边的意思,只当她说笑,都跟着笑起来,笑容温暖和宠溺,仿佛眼前的妹妹仍旧是扎着羊角辫儿的黄毛小丫头,哪怕固执,哪怕任­性­,哪怕脾气不好,却也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妹。

说笑一回,大兴家带着青杏和玉凤送上晚饭,邱晨和杨家兄弟带着孩子们吃了。

相对于中午各自忙碌的一餐,每日的晚餐就成了一家人快乐的共餐,晚饭后的时光,也雷打不动的成了邱晨检查孩子们学业,并捎带着教两个哥哥识字算术的美好学习时光。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安排完各种事情,才转到前院正屋,去看秦铮的情况。未进里屋,就见到了秦礼,邱晨就向他询问情况。

“……昨晚,我们爷没有发烧,睡得也安稳。……昨晚的几餐饭进得还好,特别是厨下送来的凉拌菜心儿,将军多吃了几口,想是极为爽口。”

邱晨点点头,她让大兴家的送上来的菜心,加了一点点醋和绵白糖,偏于清甜,却真如秦礼说的很爽口,特别是在这个冬季没有太多蔬菜选择的时代。

“那就好,你们看着些,在擅疗伤的郎中到来前,若无其他就罢了,只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尽量地让你们爷把身体休养恢复起来……”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然后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将手术的危险告诉秦义,“你们既然知道我给俊书疗伤的事情,想必也知道,那么做,其中的危险很大。很有可能那样做了非但不能把伤治好,反而会引发更为严重的病症。不过,我会尽力准备妥帖,以减少手术的危险;同时,你们要做的就是帮着你们爷把身体养好,身体强健了,伤口好得快不说,到时候,也不至于因为出血造成什么危险。”

秦铮的伤口极深,肩胛之下部位的血管又过于集中,不说伤到大动脉,就是小动脉,也可能造成大量失血。届时,她可没办法给他来个输血救命,这里可没有输血用具,更没有办法检测血液配型。

听她如此说,秦义并没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神­色­平静地一口答应了。想来,他们对她怎样给俊书疗伤确实了解过,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见他如此表现,邱晨更加有了底气,也安心了许多。也没进里屋--秦铮伤口昨晚刚换了药,此时也不宜再动,再谈其他脉象之类的,她也没那个本事,知道秦铮吃得好睡得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看与不看都没多大意思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去找我!”邱晨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秦义没想到她半晌午才来,来了,居然只是问了两句,连人都没见转身就走,实在是有些诧异,也有些意外。

不管将军如今在朝野有多少人猜忌、诽难,但那些也只是在暗地里,明面上确是没人敢于如此轻慢,更别说只是一名治病的郎中--之前,就是太医院的院正,被传来给将军疗伤,也是恭敬有加,小心非常的伺候着,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就侯在一旁,随传随到,还没人像这个­妇­人一样,将军伤势如此躺在这里,她居然没事人儿一样,还先去处理她那些家务事才来探望不说,这会儿居然不咸不淡地问上两句就走……

秦义真不知道该赞一声好胆识好魄力,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或者该说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邱晨却并不理会秦义的异样神­色­,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们可传信出 ...

(去找疗伤的郎中了?你们将军的伤还是尽快治疗的好,拖延长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秦义一听她询问着正事儿,只好先把心中的薄怒收敛了,郑重回答:“昨晚已经传了讯息,想来,最多两日,善于疗伤又可信的人就能到了。”

点点头,邱晨道:“如此就好。这两日我就赶紧准备……哦,明天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县城,准备点儿要用的东西,你也不必跟你们家爷说,只你们二人知道就成。明早,我会过来问了情况再动身。”

这会说完,邱晨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再有片刻迟疑地转身去了。

秦义下意识地送到门外,看着脚步轻快走进二门去的邱晨,本来严肃不苟的脸茫然了片刻,方才肃了神­色­,掩去眼中的一抹诧异之­色­,转身回屋。

这么放松,不是这­妇­人太过狂妄自大,就是有足够的信心把将军的伤治好。他此时只能希望,是后面这一种缘由!

------题外话------

昨晚,原定八点十分的班机延误到十二点,一路碾转,折腾到早上六点多才到家,又困又累,人都傻了,倒头就睡,十点被电话铃吵醒,爬起来接听,居然是打错电话的……真想骂娘,有木有!

洗把脸,开始码字,到这会儿才得了这些,很抱歉,今天只能更这些了。

刚刚起来去厕所,头晕脑胀,屋顶飞旋,居然平地里跌了个大跟头……疼的呲牙咧嘴,还得宽慰自己,这是捡元宝的趋势啊!

好吧,貌似上幼儿园之后,就没人这么宽慰过了~

另,明天是某粟的生日,据说被寿星祝福,会很准,要祝福的亲,留言吧!

又另,为毛打‘寿星’,排在第一位的是‘兽­性­’?冤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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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怎地是他们?

( 第一百五十五章怎地是他们?

询问了秦大将军的情况,邱晨心里有了数。『』只要吃得好睡得好,适当的加餐加合理的营养,秦铮的身体状况会有所起­色­。身体强健起来,才能够更好地保证手术的顺利,也能够更好地度过术后的感染期,让伤口尽快愈合。

自从昨晚答应了辅助给秦将军疗伤,邱晨就一直在合计治疗的方案和用药,此时已经基本确定下来,所用的药品不用她­操­心,只要开个单子给秦家准备,既让她省了钱,又能够得到品质最好的药材,还能够免去秦家人的担忧和猜忌……一举数得,傻了她,才会自己花钱不落好。

但是,手术要用到的器具,特别是为术后发热准备的药物,就需要几种特殊的工具,需要去县城定做。同时,她也想着再去县城寻些优良的食材来,给家里人添菜,也给秦铮增加些营养补充。不然,就她家目前一日三顿不是吃白菜,就是吃萝卜、南瓜的伙食,秦大将军估计两顿就再吃不下去了,吃饭跟不上,根本谈不上正气充足,自然会影响到手术效果,甚至会出现什么不测。

取了纸笔,邱晨将所想到的物件分列出来,却并没有收拾,仍旧将纸笔搁在桌上,只等着自己想起有什么漏网之鱼时,可以随时添补上。

又审核了自己所列的单子一遍,邱晨的目光从单子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她这次去县城还要去见见林旭,告诉他秦铮来家里疗伤的消息,并叮嘱一下林旭,等旬假归家时,不要说露了嘴,把秦铮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以免家人跟着忧心。

至于林升……呼延寻的事情,她暂时还是决定隐瞒。

原本,她想着在见到呼延寻之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但几次谈及,两兄弟对呼延寻的回归却多是欢喜和欣慰,在他们心目中,似乎呼延寻回来,海棠才算‘圆满’,想来,是绝对不会赞同邱晨的决定的,甚至会成为邱晨实施自己计划的首要阻力,那么,她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此事的好。至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不可挽回的地步……到那时,杨树勇杨树猛兄弟即使会遗憾,但就他们二人维护妹妹的长兄之心,想必不会责怪与她了。

将单子理好,纷乱的思绪也暂时抛开,邱晨招呼青杏和玉凤,去库房拿出家里存的皮毛,在起居室的大罗汉床上一一铺开,叫上青江家的一起挑选起来。

邱晨想的是用珍珠羔羊皮给孩子们做帽子、围巾,把皮货拿出来,才想起林旭当初北上在十八里铺子买的两张雪兔皮,因为皮张较小,裹在珍珠皮中间,竟一直给忽略过去了。ww

这两张皮子,林旭还曾跟她说过,是专门买给小阿满的。而且,雪兔皮毛­色­雪白,柔软细腻轻便,给阿满做帽子做坎肩都是极好不过的。邱晨拿在手里略看了看,就将它们交给青江家的:“这两张给旭哥儿专门买给满儿的,你斟酌着,做一个出毛的小坎肩,再做一定皮帽够不够?”

青江家的一边用手抚摸着柔软的皮毛,一边赞叹着道:“这皮子真是好,皮质轻软皮毛浓密柔软,溜光水滑的,给小小姐做衣裳最好不过了……”说着,青江家的用手量了量,笑着道,“两张皮子做坎肩儿和帽子稍嫌少了点儿,不过,坎肩儿后背不显眼处用上一小块珍珠皮就好,同样暖和,也不会难看。”

这个时代的皮袄都是皮面朝里,外边衬上一层布匹或者绸缎做表,是以,后背不显眼处,用上一片羊皮也无妨。

邱晨对青江家的意见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又带着青江家的给剩下大大小小的小子们都挑了珍珠羔羊皮做帽子。挑完这些,皮子还有不少,邱晨就笑着对青江家的和两个丫头道:“我看几个小子丫头也都光着头,你们给自家挑上一块,也给他们做了帽子戴上,别冻了脸冻了耳朵,到时候就受罪了。”

主人如此体恤,青江家的和玉凤青杏自然感谢不已,恭恭敬敬行礼谢过,这才欢欢喜喜地上前挑皮子。林家的皮货虽然没甚珍贵货­色­,但这些珍珠羔羊皮却都是从怀戎、十八里铺子这些地方买回来的,质量非常好。青江家的三个也没啥挑头,翻腾了几遍,最后失笑着一人随便拿了一张。

“呵呵,看看哪张都好……”青杏笑嘻嘻地道。

邱晨横她一眼,道:“别想着夸一句就想着都骗走……还有,这一张是给你们弟弟妹妹的,可没你们俩个的份儿,你们可别给昧啦。”

青杏有些羞恼地扯着邱晨衣袖道:“夫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俩多么不懂事儿……”

玉凤和青江家的都撑不住地笑,玉凤上前扯了青杏,嗔道:“行啦,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我也带累进去……”

主仆四人笑了一场,青江家的道:“咱们这还有几张灰鼠皮,要不奴婢也给夫人做个卧兔儿?”

邱晨想了想,失笑着摇头道:“算了,卧兔儿要盘高髻才好看……我这样,还是算了……”

青江家的动了动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夫人,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其实夫人容貌上好,如今又不用守孝,也该装扮装扮……一定好看!”

邱晨垂了垂眼,然后展颜一笑,道:“嗯,谢谢你!”

她感谢青江家的劝慰,可并没有答应什么。她不打算承认呼延寻,就要守住林升未亡人的身份。连阿福阿满都要穿素,更何况是她?!

笑着将这个话题揭过,邱晨又打发青杏和玉凤去库房报出几种布匹丝缎过来,开始和青江家的三个人挑选帽子要用的表布,选了一番,俊文等人用的都是与皮袄搭配的花­色­锦缎,阿福阿满则仍旧用的是青­色­素缎,另外,同样地也给成子挑了青­色­的。

给他们选完,邱晨一挥手,对青杏道:“行了,你也卖了半天乖了,我一点儿没表示也怪不过意的,你们俩自己去库房,一家挑一匹出来回去吧!”

青杏闻言大喜,满脸喜意地曲膝道谢,拉着同样道谢却沉稳了许多的玉凤去了库房。玉凤苦笑着,还没忘问青江家的:“婶子要什么料子?我帮你拿出来。”

青江家的笑着指了罗汉床上剩下的料子道:“这些还不够我挑的?你们尽管去吧,看着杏丫头,可别让她挑花眼!”

青杏嘟嘟嘴,道:“婶子咋就只说我来!”

玉凤扯了她就走,远远地传来玉凤念叨的声音:“……你就不让人省省心……”

邱晨和青江家的对视一笑,然后开始商量起孩子们帽子的款式来。

青江家的听着邱晨对帽子的要求,心下却在暗自琢磨,看夫人行事,她之前就总觉得哪儿不对,今儿,挑选料子,呣子仨人仍旧挑了素­色­料子……青江家的有些恍然,又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林老太太捎来了大爷的家书,证明大爷仍旧活在人世,夫人并没有欢喜,反而仍旧坚持服孝……这样子,实在是不对啊?

虽然觉得不对,但让她猜测夫人究竟作何想法,她却实在没有头绪。却也从夫人刚刚那句话里琢磨出了一点意思,夫人显 ...

(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青江家的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再提及此话自讨无趣,只能将这事儿闷在心里。

两人就孩子们的帽子样式商量妥了,青杏和玉凤也一人抱了一匹料子转了回来。毫无意外的,两人都选了朱砂­色­的重缎,这种料子厚实挺括,耐磨耐用,搭配上珍珠皮做成帽子,一定好看而喜庆,最适合小孩子穿戴。当然了,一批料子足有两丈,仅作两只帽子是用不了的,朱砂乃红­色­,又比大红暗一­色­调,给顺子家的、大兴家的做件棉袄子正好。

青江家的见她们挑出来的料子,笑笑也拿了一匹同样同­色­的重缎。邱晨看着笑了摇摇头,她们三个挑了同­色­同质地的缎面,真的做成帽子做成衣裳一起传出来,家里人的衣裳都能统一了。

弄完这些,邱晨将剩下的缎子和皮毛交给青杏和玉凤收拾送回库中,她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跟大兴家的商议买些什么食材最进补……虽然,配方制药邱晨懂得甚多,但谈及食补,她这个现代人还是有很多地方比不上擅于厨艺的大兴家的。毕竟,大兴家的之前在廖府接触的东西多,对于这个世界食补的一些习惯和禁忌比她知道的多得多。

一天匆乎过去,邱晨的采购单子又添了不少物品,当然,治疗方案也越来越成熟,只要秦铮请来的疗伤医生能够配合,她对给秦铮疗伤之事,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第二日,邱晨让青江赶着车去了县城,忙乎一日,单子上所记的物品采购了七七八八,县城没有找到的,也分别托付了在酒楼做掌柜的刘金才和回春堂的陈掌柜,托付他们帮忙采购回来。

回到家,暮­色­已经四合,邱晨带着一股寒气进了家门,一进门,顺子就回禀道:“夫人,今儿下半晌来了两人,是来找客人的。”

邱晨微抬眉头,露出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就恍然了,应该是秦礼秦义寻来的疗伤郎中到了。她很好奇,能够被秦铮完全信任,又­精­于疗伤之术的郎中,究竟是何人?

正琢磨着,从一进的大厨房中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厮来。

顺子道:“这就是随同前来的小厮,另外一名是位俊秀公子!”

邱晨却没听他说,看着那青衣小厮瞠目片刻,禁不住失笑起来:“怎地是他们?”

------题外话------

囧,让我肥死算了……总是食言!

真对不住那么多亲的祝福……感谢感谢。那啥,不许诺了,中午出去吃饭,回来尽力码字……咳咳,今天赶不及,就明天多更。这回不食言,一定!

再次鞠躬,谢谢亲们的祝福。粟粟很激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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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笑泯恩仇

(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笑泯恩仇

不怪邱晨惊讶,她看到的小厮竟是个熟人,曾经见过几次,还发生过争执,彼此间颇有些不愉快的安辔。『』既然安辔在,那顺子所说的俊秀公子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安辔的主子唐文庸。

她让秦铮寻找擅长疗伤又可信之人,还特意叮嘱过,一定不要找­性­格执拗的,否则,与她无法交流、无法合作默契,就没办法共同给秦铮做手术疗伤,更何况,术后的用药邱晨更是有了一整套用药计划,从抗感染到补益机体促进愈合,甚至,她还想着,万一秦铮术后热来的猛烈,她还会用柳树皮提炼水杨酸,或者柴葛解肌汤加减灌肠给药……这些药物配伍、给药方法,无不是这个时代看起来很匪夷所思的,若是,合作的人不擅于接受新事物,或者执拗不懂局变,她都没办法顺利实施,那么,她之前琢磨好的整个治疗和用药计划就几乎会全部作废。

她让秦义秦礼寻一名擅长疗伤的大夫来,是想着给她拾漏补遗,避免一些她自己没想到的弊端,却不想找个人来给她掣肘,甚至阻碍的。

合作,交流,哪怕争执,都可以让计划更加完善,这是团队合作在技术攻坚中的最大效用,反之,人多则只会成为妨碍!

她见过唐文庸主仆几次,发生了一些小冲突,但并不算了解,她只知道,唐文庸是秦铮手下的文职将领,任职指挥同知,负责后勤调度,还知道,唐文庸擅长相马,却从没想过,此人居然还擅长疗伤。

若是放下成见,她不得不佩服此人果真高才,年纪轻轻不但位列三品大员,还善相马、善疗伤……相信,能够被秦铮信任,可以说将生命交付的人,邱晨可不相信,仅仅只因为信任二字,不是切实擅长根本不可能。

想及此,邱晨禁不住感叹,唐文庸极其年轻,充其量不过二十岁出头,居然就在多方面皆有建树,这就是让无数人眼红、嫉妒的‘天才’。不过,邱晨也知道,她是秉持着辛勤刻苦,专心致志才取得前世那样的成绩,一路上走过来,这种上课睡觉,下课玩闹,考试照样轻轻松松名列前茅的天才是爹妈给的,是嫉妒不来的。

发现自己的思想有些跑题,邱晨摇摇头收回了思绪,吩咐顺子:“卸了车,把东西送进来!”

说完,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迈进院子,没走游廊,而是径直从院子中央穿行过去,恰恰在安辔端着一只碗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将他截住,微笑叫到:“安辔小哥儿,没想到来人是你!”

安辔微微一抖,手中的药碗差点儿洒了,抬头看到邱晨,瞪了一眼,原本想呛声的,却又想起来,自己如今身在人家屋檐下,而且,侯爷的伤还要仰仗人家治疗……若因为他一个小厮得罪了人,影响了侯爷疗伤,别说侯爷怎样,侯爷身边的八大金刚和自家公子可都饶不了!

想及此,安辔敛了瞪视的眼神,快速收拾出一副恭敬的嘴脸来,因端着药碗不能行礼,就特别恭敬地躬身道:“是,安辔见过林娘子!”

邱晨看着这小子的嘴脸瞬间变换,从一只刺猬瞬间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猫儿,真是生动又搞笑。但她也也知道,十几岁的年龄正是孩子叛逆心理最重的时期,虽说,这个时代没有人宣扬个­性­,特别是为人奴仆的,更是要从小学着恭顺、服从、有礼,但内心如何,她却不敢轻信。哪怕身份是奴仆,人类也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会有自己的爱恨憎恶。

她没有那么多等级概念,也从没想过改变什么,年龄的缘故,她对人生的感悟也要多许多,等级观念,并非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特有产物,人类活着就有社会,有社会就必定会有优秀、平凡,由此,人类永远不可能完全平等。所以,她购买使唤奴仆,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她也同样愿意善意待人,哪怕是奴仆。

只不过,她还知道一句话:无威不立,无信不行。

见安辔如此恭顺,邱晨心里的担心略有减轻,同样微笑道:“你是随你家公子来的吧?你进去通报一声,看看将军和你家公子是否有空见我!”

邱晨的有礼有度,让安辔心中微微有些讶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恭恭敬敬一副乖顺模样,答应一声,道:“请林娘子稍候!”

然后,就掀开棉门帘进了屋。

邱晨抬眼,微微眯了一下,心中琢磨着怎么跟唐文庸交流,不过片刻,门帘从里边挑起,秦礼恭敬地挑着门帘请邱晨入内。

邱晨朝秦礼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然后,抬脚走进了屋门。

已是十月下旬,河水池塘已经封冻,外边天寒地冻,一进屋门,却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邱晨进屋两步,停了片刻,将身上的斗篷摘下来,走过去搭在扶手椅上,一边询问秦礼:“今日你们爷的情况还好吧?”

秦礼恭声答道:“爷还好,到目前吃了四餐,每次用的都好……早上喝了一次药,这次是第二次,刚刚吃了饭一刻钟……”

秦礼问一答十,将秦铮的详细情况叙述了一遍,邱晨听着连连点头。只要伤口感染的情况没有恶化,身体有所恢复,能够承受住,就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了。

说着话,邱晨身上的寒气也散了,微一示意,秦礼就快走几步来到里屋门口,替她挑起门帘:“林娘子,请进!”

邱晨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屋里,抬眼,就看到秦铮依旧坐在炕头,安辔正端着水杯和漱盂伺候他漱口。炕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细瓷小碗,正是刚刚邱晨看到的药碗,此时已经空了。隔着炕桌坐在对面的也是一名年轻公子,身着一身紫­色­锦袍,眉目如画,鼻挺­唇­红,正是安辔的主子唐文庸。

秦义站在门内一侧,见邱晨进来,立刻抱拳行礼,邱晨略略福身回礼,转回头,秦铮也漱完了口,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同样交到安辔手中,转目看向邱晨,微微颌首道:“林娘子!”

邱晨也只是点头致意,微笑道:“秦将军觉得今日可好?”

秦铮点头道:“还好,不似往日那般无力神昏!”

邱晨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却是转身向秦礼问道:“秦将军往日可曾高烧经日不退?或者还有什么病症,还请细细说一说。”

秦礼倒是没有诧异,那日邱晨答应疗伤后,直接查看了伤势,换了药清理伤口,但对往日的病情并没有细问,只说请来疗伤郎中商议后再做治疗,今日她出言询问,想来也是让唐公子一起听听,然后合议了。虽然如此有些异常,但秦礼是知道林娘子与唐文庸日前有些小小龃龉的,唐文庸有些小任­性­,这位林娘子也是清傲­性­子,唐文庸视她不见,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好,是以,出现这种情况,也并不意外。

“爷初伤之时,虽伤的深,但为伤及骨骼筋脉,止住血之后,伤势并无异常。是过了十多天后……才发现伤口拖延不愈,渐渐发起烧来,再后来,就逐渐出现了神昏无力诸症,人也日渐虚弱……”

邱晨凝神听得很仔细,待秦礼一说完,她立刻就反问道 ...

(:“那些日子,你是否日夜守在将军身边?是的话,你想想,那些日子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药?或者,将军的房间里用过什么新物事……嗯,比如摆设,比如熏香……”

邱晨这些问话一出口,不但秦礼,就连秦义,甚至秦铮和唐文庸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秦义皱着眉道:“爷受伤后,某一只随扈在侧,起居也是某等侍候……但,爷所用之物皆有常例,并未有什么加减之物……哦,最初的药物就是唐公子所配,后来将军班师,才有其他军医调配,但方子却一直是唐公子所出,抓药、煎药,都有某等在侧,也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什么。”邱晨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如今,将军既然见好,那就暂时不必追究那些了。”

说到这里,邱晨转回头看向唐文庸,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将军请来的疗伤圣手了?”

秦铮眼底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抬抬手给邱晨介绍:“这位是我的三弟,姓唐名文庸,极擅治疗刀剑外伤,也擅接骨正筋。只是,三弟一贯以计算术数见长,疗伤之术却鲜有人知。”

邱晨微笑着,敛衣一福,笑道:“没想到唐公子如此多才,实在让人敬佩。”

有秦铮亲自介绍,邱晨姿态也放得够低,虽然没有对之前一次的龃龉道歉,但唐文庸也不好再计较,勉勉强强起身,略一拱手道:“林娘子配药之技卓绝,如此谬赞之言,小可愧不敢受!”

邱晨呵呵一笑,道:“唐公子,你擅疗伤,我懂些配药,这才请你前来,一起商议着给将军疗伤,我们就不必如此虚言客气了!”

说完,也不理会唐文庸浑身的别扭,略一停顿,继续道:“我已经琢磨了一套疗伤之法和用药,唐公子可否愿意跟我商讨一番?”

唐文庸虽然­性­子别扭,但非是不通时务之人,加之他来之前就知道此次要跟这­妇­人合作,此时,他也就不再有什么异议,无声地点头应下。

邱晨一见如此,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位知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有交流的可能­性­,然后才能谈及如何合作疗伤治病。

“将军此时不宜劳费心神……我们就去外间,我说说自己的计划和设定,请唐公子指正,如何?”

唐文庸脸­色­仍旧不好看,目光也尽力避开与邱晨的接触,浑身都抖落着别扭,却仍旧勉强地点点头,一起跟秦铮辞过,前后相跟着出了西里间。

此时,前院正房的大厅中间,已经放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包裹、匣子,看起来有些突兀,引得唐文庸疑惑地看向邱晨。

邱晨却并没打算立刻回答,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示意:“唐公子,请坐,我们先来谈一下我的用药治疗构想……”

唐文庸面­色­冷淡,却没有拒绝,顺着邱晨的意思随意在椅子上坐了。

邱晨这才接着道:“唐公子,此次我们二人为将军疗伤,说实话,我对医道懂得并不多……”

听她如此说,唐文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懂得不多?懂得不多还要找上你,这是讽刺我们这些懂医道的人是一点儿不懂吗?

对他如此态度,邱晨却并不在意。

之前,他们之间就有些小小的龃龉,她也知道,这位­性­格别扭,如今,能够与她坐在一起探讨疗伤之法,恐怕都是看在救治秦铮的份儿上……换句话说,仅仅冷哼一声,实在不算什么了!

微微一笑,邱晨道:“并非我有意自贬以贬低公子,实在是我主修的是炼药制药,疗伤之法虽然也了解些,实际­操­作经验却不多……”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见唐文庸虽然仍旧脸­色­不虞,却没再冷哼,满意一笑,从地上将七八件包裹、匣子都拿到小几上,然后道:“我察看过将军的伤情,因为长时间拖延不愈,伤口已经溃败,周边的肌­肉­……皮­肉­也已经坏死,这样,要想疗伤,首先就要将这些坏死的部分切掉……这里,是我为切掉坏死部分打制的工具……另外,我还准备了麻沸散,可以麻痹痛感,使得切除过程不会太痛苦。不过,切除并非太难,比较困难的是,切除过程中,尽量避免大量出血和感染……”

“感染?”唐文庸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多面手的天才’,就因为他做事专心,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就会抛开一切杂念,将全部­精­力都投进去。是以,听到邱晨谈起手术的具体­操­作,无比新鲜的唐文庸立刻就把之前的龃龉别扭都丢开了,而变得专心致志起来。

“这个一会儿就会说的,唐公子且听我说下去。”邱晨笑着摆摆手,唐文庸按捺着闭上了嘴巴。

“大量出血,是因为人体的血管破损,我打造了血管钳,到时候,我们首要尽量避免伤及血管,万一伤到,也可以用血管钳夹住止血。至于感染,就是因为伤口被不洁之物沾染,从而引发溃败化脓,然后使得皮­肉­坏死,更严重些,会引发全身症状……”

“哦,这个我知道了,你说的感染就是毒气侵体,只是侵体还有药可救,若是毒气攻心,就药石无效了。”唐文庸完全沉浸了进来,自动自发地开始和邱晨探讨了起来。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唐文庸能够端正心态,不因之前的小小龃龉而影响到他们这次合作疗伤,就好!

“唐公子所言极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邱晨道,“想必唐公子也知道酒­精­能够防止伤口溃败……我们首先要用酒­精­给周围的肌肤消毒,避免不洁之物,其次,切除过程中所用的用具,都经过煮沸半个时辰;动手之人的手、臂,得用酒­精­浸泡、清洗­干­净……切除掉坏死部分之后,我们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让新­肉­贴合,从而促进愈合,之后再涂抹伤药包扎。”

说到这里,邱晨停了停,见唐文庸没有什么问题,接着道:“至此,切除坏死部分还不算完成。虽然,我们已经做了最全面的考量和准备,也做了清理工作,但仍旧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会再感染。这时候,就需要内服药物,这是我思量出来的几个方子,这个是清热解毒的,切除术后就要用上;这一个是强力清热的,若是术后发高热时清热之用;这个是术后几日,情况良好,进一步的调理祛毒促进伤口愈合之用……我的大致计划就是如此,唐公子看看这几张方子,再琢磨琢磨,有什么不同的法子,尽可以说出来,咱们俩参详参详。我相信,我们二人都是为了能将秦将军的伤治好,至于用谁的法子、方子都不重要。”

唐文庸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几张方子接过去。一看到纸上的字迹,竟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邱晨斜他一眼,端了茶道:“我自知一笔字拿不出门,唐公子想笑尽可随意!”

唐文庸脸­色­一滞,回头瞪了邱晨一眼,收回目光再去看手中的药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林娘子谈起来头头是道,这笔字如实如此……呵呵呵呵……”

邱晨也回头瞪了他一眼,唐文庸笑得畅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威胁,邱晨无奈,也只能悻悻地收了目光,心中暗下决心,一定 ...

(抽时间把字练一练。在这个世界,一笔好字说是人的另一张脸面也不为过,重要着呐!

心里如此想着,但邱晨自己都没发现,她脸上也挂着轻松地笑容。

唐文庸­性­格虽然别扭,但没有太多心机,更不会下套儿­阴­人,还专注学术……这些特质,在平常人的眼中看来或许有些异样,但对邱晨来说,反而更好相处,她曾经的同学同事中,可不少都是这样的­性­子。

这种­性­格,只要包容了他们的那一点点小别扭,再能够在学术上与其交流,就能够毫无戒心地平和相交。实在比与那些心机深沉之人打机锋轻松地多得多。

两人近乎一笑泯了恩仇,接下来,谈论起配方用药,唐文庸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最后,邱晨建议唐文庸寻些猪­肉­来练习切除和缝合,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手法练熟悉。在此期间,就由唐文庸接手,调整方药给秦铮调理身体,等秦铮的身体恢复些,唐文庸也熟悉了切除、缝合技术,就确定时间做疗伤手术。

原本还担心两人因为之前的龃龉没办法顺利合作,没想到,一番谈话下来,虽然还称不上是相谈甚欢,却也很是心平气和,学术方面,唐文庸固然从邱晨处了解了全心的疗伤理念,收获甚丰,邱晨也从唐文庸出学了些药物辨证用药的方法,也算颇有收获,最后商议完毕,邱晨将一匣子没有消过毒的手术用具交给唐文庸,招呼秦礼秦义替她拿了其余之物,辞过唐文庸回了后院。

唐文庸走进里屋,闭目依靠在大迎枕上的秦铮闻声张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唐文庸,露出一丝微笑。

被看得心里发憷,唐文庸有些不自在地瞪眼道:“看什么,不过一个­妇­人,还能怎么样我不成!”

秦铮笑容不减,淡淡道:“我倒不担心她主动怎样你,我是担心你把握不住,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怎样!”

“你……?哼!”唐文庸怒目而视,想要破口大骂,想起刚刚和邱晨商议的,要尽量让秦铮放松心情,从而避免心火内炎,虚损身体,只能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气忍了下去,只丢下一声冷哼,甩手走过去,上炕坐下,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炕桌上,打开来,拿起里边的用具一一察看。

唐文庸首先拿起疫病极薄极小的柳叶小刀,看刀刃寒光微闪,他随意取了一方帕子,一手拎着任帕子自由垂落,然后手中的柳叶刀一挥……完整崭新的丝绸帕子,无声无息地,被划开了长长地一条口子!他又从鬓角采了一根头发,靠近柳叶刀的锋刃,用力一吹,发丝应风而断……

这回,换成秦铮露出惊讶之­色­了。他不自禁地洗了口冷气,赞叹道:“好锋利!”

唐文庸闻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微侧了头,比划着手里的柳叶刀,­阴­­阴­地道:“她说,刀快,才能快速地将你伤口的坏死部分切掉……”

看着愕然的秦铮,唐文庸心情大好,再次挥手划过帕子,帕子上也毫无意外地再次被划开一条大口子:“喏,就如此,划开你的皮­肉­,然后将坏死部分切下,剔除……她还说了,若是骨上之­肉­也有坏死,就用此刀剔骨,一刀,一刀,一点点将坏­肉­剔除,务必将坏死部分剔除­干­净!”

虽然秦铮久历战场,也受过伤,同样也杀过许多人,说起杀人来,或许他不会有什么不适,但听唐文庸如此描述,他还是不自禁地感到一股子寒气从尾骨处迅速地沿着脊背窜上来,寒毛耸立!

唐文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气的机会,哪里会如此轻易放过,拿着帕子慢慢地擦着柳叶小刀,一边懒懒道:“你说,剔骨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是‘吱吱的’?还是‘嗤嗤的’?或者是……”

秦铮毕竟是久历战场的杀将,最初会觉得毛骨悚然,但随着唐文庸说的越多,他最初那股子寒意很快就消散了。

脸上神­色­平静下来,他抬手从炕桌上摸了一颗­奶­片,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适应了几天,他仍旧觉得太甜,奈何那­妇­人勒令不许他喝茶,更勒令他一天必须吃一盘­奶­片,以补充营养,改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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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粟粟给您拜个早年!祝亲们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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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信你

(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信你

见秦铮如此快就恢复了平静无波,唐文庸难免有些悻悻,也随手捏了一块白块块放进嘴里,片刻,就噗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指着秦铮,嗔目道:“你……你……哈哈……秦铮,你也有今天!哈哈……”

最初的厌恶之后,唐文庸迅速地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登时畅快地大笑起来。

秦铮懒懒地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睨着唐文庸道:“我有这个人管着了,你呢?连个管你的都没有吧?”

一句话,直戳唐文庸的软肋,让他的脸­色­登时青黑起来。

“哼!”唐文庸冷哼一声,将各种手术用具放进匣子,抱着起身道,“谁和你一样没出息!我还是去厨房寻块猪­肉­,练习练习怎么给你切除腐­肉­吧!”

说完,挑挑眉,目光威胁地瞥了秦铮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还敢刺激他?也不想想,他的小命儿可是握在他手里呐!

与唐文庸和解了之后,邱晨专心致志地筹备药剂,将一张张床单洗­干­净煮透消毒后再晾­干­,也趁着这几天时间,一遍遍尝试后,终于做出了脱脂棉。有了这个,擦拭伤口、涂抹药水、消毒,都变得方便易行起来。

之间,唐文庸还会不时拿着块猪­肉­跑过来,和她讨论怎么样缝合,怎么样切除……那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别扭,简直就像邱晨最熟悉的同学、同事,还是学弟那种,让邱晨隐隐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而邱晨也会向唐文庸商讨药剂的制作。唐文庸提出些许建议外,更多地是对邱晨想出的种种奇妙用药方法惊奇不已,看到拥有良好吸水­性­的脱脂棉,更是惊异不已,当即就从邱晨第一批做出来的脱脂棉成品中拿走了一大块,用到了他的实验­操­作中去了。

如是,两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的同时,也没忘了最为重要的一个人。两人协同合作后,秦铮的身体恢复的更快,到了十月底的时候,除了伤口仍旧没有愈合,面­色­却好了许多,看起来不再像刚到时那样苍白无力了。

邱晨和唐文庸一商量,当即决定,就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最后一天,十月三十日,给秦铮动手术疗伤!

当天晚上,邱晨和唐文庸最后对备好的药物、用具都一一查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又重新商量了一遍手术过程,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屋休息。ww

林旭自从上了县学之后,没旬第一天休息。三十这天一大早,青江就赶了马车直奔县城,去接第二天休息的林旭。

邱晨也从一大早就带着青杏、玉凤开始忙乎。

前后院的几口灶在早饭后,一起点火,除了两个小灶眼上炖着两个药罐外,其他的大锅都清洗­干­净,烧出一锅锅热水,先抬进屋去,给秦铮洗浴。先用肥皂洗一遍,再用酒­精­擦洗­干­净,穿上亵裤中裤之后,赤着膀子,再一次由唐文庸用消毒的脱脂棉球蘸着酒­精­给他的伤口周围擦拭­干­净。

在这之前,邱晨已经带着青杏玉凤,将西里间的各处清扫一遍,再喷洒上邱晨制作出来的抑菌剂,桌椅板凳之类的表面都用酒­精­擦洗了一遍,墙壁重新裱糊一遍,顶棚来不及裱糊,直接用消过毒的床单掉起来,隔绝可能掉落的灰尘。

等炕上铺了消过毒的床单,唐文庸这才将秦铮扶进来,喝了早就备好的麻沸散后,上炕靠着炕沿躺好。

邱晨和唐文庸同样清理好了自己,穿了消过毒的隔离长袍,头发用消过毒的头巾包裹住,一丝乱发也不露,嘴上戴了口罩。唯一没办法的,是没有医用橡胶,没能做出手术手套来,邱晨只好在穿好这些之后,最后一次在房间里备好的酒­精­盆子中,浸泡双手,最最后一遍消毒。

他们俩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秦铮也隐隐有些困倦了,意识已经渐渐地开始迷糊,却仍旧不肯闭上眼睛,只侧着头,盯着慢慢走过来的邱晨。

“将军,你放心吧,我和文庸做了最细致的准备,这一次,你的伤一定能治好,你要做的就是放心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伤口的腐­肉­就被切除­干­净了。”邱晨尽量地组织着语言,宽慰着即将经历手术的‘病人’。

对与秦铮的意志力和生命力,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但,她更相信,了解和信任,才能让患者更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医生。这样能够更好地保证手术成功。

“我,信你!”秦铮看着邱晨的脸,努力清楚地用模糊地意识和麻木的­唇­舌说出每一个字,“你,尽管,放手……施……为……”

一句话说完,秦铮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沉沉的混沌之中。眼帘也终于慢慢垂了下来。

邱晨看着仍旧消瘦、气血不足的,这张年轻刚毅的脸庞,只觉得喉头微微梗塞……

抬起头,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转回头,向唐文庸点点头:“开始吧!”

哪怕用猪­肉­实验了不下几十次,哪怕,他已经能够熟练地切除极细微的皮­肉­组织,也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缝合打扣,针脚早就能够做到工整美观细致……但真正要在一个大活人,特别是在一个比自己亲兄弟更亲近更信任的兄弟身上动刀子,临场的唐文庸仍旧觉得心跳过速、呼吸急促,甚至有些微的呼吸不畅和胸腔憋闷。

邱晨一眼瞥到他微白的脸­色­,就露出一抹了然。当初,她第一次解剖动物、解剖尸体的时候,同样有过这种经历。

不过,就如同很多事情一样,临场前的紧张不可避免,但真正动起手来,开始了,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紧张也就会随之消散。

邱晨取了一张消过毒的床单将秦铮赤­祼­的上身盖住,床单上早开好的孔洞正好将他手上的肩胛部露了出来。

拿了浸泡过酒­精­的棉球瓶子,又拿了一把长镊子递进唐文庸手中:“来吧!”

唐文庸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镊子,夹了邱晨倒出来的酒­精­棉球,侧首看了邱晨一眼,再次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给秦铮的伤口周围做最后一次消毒。

彻底消毒,又用酒­精­棉球将伤口内部清理了一边,唐文庸闭了闭眼睛,默默地回想邱晨给他讲述的人体肩胛部的血管分布和走向,然后,微躬了身,左手扶住伤口两侧,右手握住邱晨递过来的手术柳叶刀,靠近秦铮微微外翻的伤口表皮,用力切下去……

剔除腐­肉­,避开血管,用止血钳止血,清理出血,最后缝合,敷药,包扎……

确如邱晨了解的一样,只要开始动手,唐文庸就渐渐镇定下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走下来,做的竟是非常完美,就连她这个多年在无数动物身上锻炼出来的手术技术,也好不了多少了。而且,唐文庸把握的非常­精­准,腐­肉­切除彻底,却几乎没有伤及健康的组织,在血管、淋巴密布的肩胛部,也没有引起大出血,仅有的几根细小血管,也被他快速地用止血钳止了血……

等他将最后一针缝合,邱晨已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了。

...

她知道,最重要、最基础的疗伤第一步,已经圆满完成了。

接下来,只要把握住抗菌消炎,避免伤口感染,等伤口愈合,就只剩下慢慢疗养了。

给秦铮缝合好伤口,两人合力,将仍旧昏睡的秦铮移到旁边松软洁净的褥子上,用被子给他盖好。又清理了各种用具、污物,邱晨这才解开口罩,端着一盆子污物,走出了西里间。

“林娘子,爷……可好?”秦义秦礼同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盯着邱晨关切地询问着。

神经紧绷了将近一个时辰,手术完成后,邱晨这回二实在是累得竭力,但仍旧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吧,手术很成功。这会儿将军还在沉睡,你们进去后,一定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的左侧胳膊动,避免再把伤口挣开!”

秦义和秦礼脸上登时欢喜起来,两人欢喜地对视一眼,同时对着邱晨拜下去。

邱晨一手一个扯住两人的衣服,苦笑道:“别,你们可怜可怜我,让我回后院歇会儿吧!”

“哈?”秦义傻傻地应了一声,被秦礼一把扯住,恭恭敬敬地给邱晨躬身施了礼,然后,秦礼上前抢过邱晨手里的污物盆子,秦义则进了里屋。邱晨这才无奈地笑着,出了前院儿正屋,回了后院。

洗澡,换下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裤,这才在里屋的炕上坐下,端起青杏送上来的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两杯热茶喝进腹中,邱晨这才觉得从那种紧张的脱力中缓过劲儿来。

略略吃了两块点心,邱晨打发青杏把大兴家的叫过来,嘱咐了她中午做什么,就又起身去了前院。

别说麻沸散,就是现代熟练地麻醉工艺,也没办法准确判断患者麻醉的程度和清醒时间。另外一个就是,麻醉药的效力过去之后,伤口的剧疼是非常难以忍受的……这些情况,她毕竟见过许多次,比起毫无经验的唐文庸要知道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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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了,外边鞭炮响起来了,粟粟必须尽快去妈妈家吃团年饭了……暂时就码了这些存上,明天不拜年的话,或许还能再码些……但这个不确定!

祝亲们马年吉祥,马上发财,马上有福,马上桃花朵朵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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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连生

( 第一百五十八章连生

在后院只用了一个时辰稍多一点的时间,等邱晨赶回前院的时候,秦铮还未从麻沸散的效用中醒过来。ww邱晨进里屋看了一眼秦铮的情况,确定没有发烧,也没有其他异状,就和唐文庸一起出了里屋,来到书房交流,屋里则留了秦礼秦义守着。

秦铮的肩膀创口比原来大了许多,必须有人看着不能动,造成伤口开裂,或者缝合破坏,从而形成二次伤害。而这种二次伤害很容易是不规则撕裂,可比手术伤口难以愈合的多。而他们现在最怕的是伤口再次拖延不愈,再来一次感染,届时,没有高效的抗感染药物,极有可能引发全身感染……那可真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无可奈何了。

邱晨跟唐文庸在客厅里坐下,安辔很快就送了两杯热茶上来。邱晨吩咐安辔去后院要些糖果点心过来,把安辔打发走了,就开始和唐文庸商议接下来的治疗。

虽然秦铮目前的情况良好,没有发热,也没有其他现象,但必须要做的就是补液和服用抗感染药物。不过,因为这里没有输液一说,这些都要通过口服途径解决。是以,药物和糖盐水都要备好,等秦铮一醒来,就要给服上秦铮的抗感染药,然后多次持续地给喝水补充体液的流失。

说起这些,邱晨不由暗暗感慨,幸好不是开腹开胸之类的手术,否则,最少二十四小时不能进食喝水,那才真是要命!

两个人又拿出术后服用的药剂配方商议了一遍,确定没有缺失,这才从早就备好的药材中称量调配好,装入砂锅,就在大厅门口亲自看着熬上。

不多时,安辔端了一盘点心和一盘切好的苹果回来,邱晨二人就在椅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邱晨要了一只­干­净盘子盛了些点心和水果交给安辔:“你自己个儿倒茶,吃着东西看着熬药吧!”

经过几天的相处,安辔之前对邱晨的一点不良印象也早抛开了,每每接受邱晨如此自然地关心,越来越轻松地露出应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半大小子的欢喜,甚至带了点点调皮淘气的味道。

“嘿嘿,谢谢婶子!还是婶子最疼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安辔去东跨院玩了几回的缘故,自己个儿改了口。邱晨也喜欢这种人情味儿更浓的称呼,也没说任何异议,把个安辔欢喜的,几乎把‘婶子’二字挂在嘴上,恨不能一句话叫上两遍的样子。

“行了,别贫了,你也不怕你们公子吃醋!”邱晨笑着向安辔眨眨眼睛,睨了唐文庸一眼,笑道,“你看着药熬好了,盛在暖窠子里,等会儿,将军醒了,就立刻端进去……哦,喝药前先给将军喂两口水……半碗水,放一小匙糖半小匙盐……”

安辔咧咧嘴,露出一个惊讶的笑来:“一小匙糖半小匙盐……有咸有甜的……呃……”

邱晨抬手挥挥:“这样对他的伤口有好处,难喝也没办法!”

她一个做药物生化研究的还被逼着成了外科医生呐,哪里找人说理去?秦铮同志不过是喝几碗糖盐水,还是为了他自己的伤口尽快好起来,她这么­操­心受累,担负着无比沉重的身体、­精­神压力,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唐文庸被她这很不以为意的样子搞得差一点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不过,唐文庸唐公子谨记着仪态把笑憋住了,却把自己给呛住了,白着眼睛将茶水咽下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拿开捂嘴的帕子,扭回头,看到安辔小厮的惊讶还有邱晨欲笑不笑的戏谑表情,唐文庸同志的小别扭又复发了,红着脸--也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羞窘--瞪了两个毫无同情心的人一眼,冷哼一声,想要说句什么回击回击,张了张嘴,愣是啥也没想出来,只好憋屈万分地拿了一小块陈皮麻饼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ww

邱晨跟安辔交换了一个‘你明白’的眼神,安辔小厮张嘴嘴巴笑嘻嘻地回头看着药罐子,邱晨则惬意地喝了口热茶,这才徐徐道:“你说,要不要再给糖盐水里加点儿别的,比如醋……酸­性­收敛,应该能够促进止血!”

这话一出,唐文庸终于没忍住,一口嚼碎的麻饼毫不意外地喷了出来。

又再次猛咳了一大阵,安辔跑上来给他清理了身上的狼狈的麻饼粉末,又喝了口茶压下呛咳后,唐文庸才狠狠地瞪着邱晨道:“你这就是故意的吧?”

故意用糖盐还加醋的水抱负秦铮,也故意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刺激他,让他接二连三地呛咳……水呛了还好点儿,被麻饼粉末呛住,这滋味儿实在是难受哇!他咳嗽了这么半天,肺片都快咳出来了,可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喉咙发痒……

邱晨慢悠悠地把嘴里的一片麻糖咀嚼细了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热茶,舒舒服服地咽下去,才淡淡道:“唐公子想的太多了。我这人憨厚质朴的没啥心眼儿,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唐文庸被噎的,差点儿又是一口气提不起来。这还叫没啥心眼儿?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了都!她憨厚质朴,没弯弯绕绕的心思?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憨厚不质朴,弯弯绕绕心思多啦!

“哼,难怪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唐文庸冷哼一声,小声嘟哝着。

邱晨听他小声嘟哝,虽然听清楚了,却也懒得理会。

正在此时,秦义从屋里抢步走了出来,满脸欣喜也隐隐带着惊慌道:“爷,醒啦!”

“哦?”邱晨和唐文庸一听这话,谁也顾不上几乎斗嘴,各自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就往屋里走。

走进西间书房之前,邱晨回头对安辔道:“赶紧把药送进来!”

安辔也知道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点轻忽,连忙束手应下。

邱晨跟着唐文庸直奔西屋里间,一踏进里屋,两人的目光就第一时间往炕上躺着的人看过去。

秦铮仍旧平静地躺着,秦礼站在炕下,正俯身替他擦着额头。

邱晨走过去,没有查看病人的情况,先伸手抹了把炕面……呼,烫手!

秦礼秦义这俩人,怕他们的主子冷,把炕当成炉子烧了……这么热的炕面,再加上病人术后身体虚弱,不大量出汗才怪!

“先把炕洞里的火撤一撤,别烧这么热……这屋子里有火墙,本来就不太冷,炕烧得温温的就行,不能烧的太热。太热了,对你们爷的伤口愈合不好……嗯,容易发生溃败!”邱晨也顾不上别的,先拉了秦义吩咐。

秦义有些羞愧地低着头,连连答应着,立刻转身去外边拿了一只空火盆进来,将炕洞中的柴火撤出一半左右,端去了外边。

邱晨也趁着这个空当出去了一下,拿了一罐糖和一罐盐进来,里屋有炕洞,烧得有开水,邱晨首先倒了一碗水,舀了糖盐,约摸着比例冲了一碗糖盐水,稍稍晾了下,确定不烫口了,就端过去。

唐文庸已经给秦铮把过脉,回头看向邱晨露出一个轻松地笑容,点了点头。

邱晨自己不懂把脉,却相信中医把脉很神奇,高超的 ...

(中医大夫,能够通过脉搏的细微变化判断出病患体内的病症变化。这在没有ct、b超等现代诊断技术的时代,无疑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邱晨坚持让秦铮找一名郎中配合的其中一个原因。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将糖盐水递上去,却被唐文庸躲开:“我去外边看看药好了没……”

说完,不等邱晨反应过来,就无比迅捷地溜出了门。

秦义去外边送火盆子,秦礼则拿了擦汗的帕子去屋角的净房清洗,邱晨端着一碗糖盐水,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屋里除了炕上的病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了。

唉,病人补水刻不容缓,她虽然除了俊书也没伺候过其他病人,这会儿也毫无办法,只好亲自上阵了。

“将军,觉得怎样?”邱晨走到近前,低头看向秦铮,就见他半合着眼睛,动作还有些迟缓--这样的情况属于麻醉后正常的反应,邱晨没有觉得异常,只是尽量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询问,希望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的病人能够得到些许宽慰,减轻麻醉后的恐惧和不安心理。哦,这些只是她在书本上学来的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应该是这样吧?

秦铮很缓慢地抬起了眼睛,目光沉沉,没有多少表情地看了看邱晨,似乎好一会儿才辨认出邱晨是谁。

邱晨又一次询问:“将军,觉得还好吧?”

“铮……连生!”秦铮身体内的麻醉药效还没完全褪去,说话还有些含糊。邱晨下意识地弯腰低头,靠近秦铮的嘴边,才听清楚。

铮?是秦铮的名字。那‘连胜’什么意思?难道这会儿还想着作战连连胜利?

“叫我连生……”秦铮再一次坚持道。

邱晨这才恍然,原来‘连生’是秦铮的……名字,或者应该说是……‘­乳­名’?

连生,据说秦家虽然门第显赫,但人丁并不旺盛,秦铮虽然有两个弟弟,相差十多岁,据说还不是同母所出。当时给秦铮起‘连生’这么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起名叫‘招弟’‘引弟’的一个用意?

心中胡乱地揣测着,邱晨脸上却挂着温和地笑容,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下来:“连生,你觉得怎样?疼的厉害不厉害?”

邱晨很顺应民意地改了称呼。因为她知道,仍旧处在麻醉剂药效下的病人有时候会变得比较任­性­,而且会比较敏感比较容易引发剧烈的情绪剧烈波动,为了病人术后尽快恢复,这些都是需要避免发生的。

而且,邱晨还了解,术后刚刚醒转的病人需要承受的不仅仅是麻醉药对大脑思维的影响,还有手术创口的剧烈疼痛……这种情况下,哪怕心比较硬的人,只怕也会不自觉地放软了口气,放柔了态度,尽力地迁就病人的一些要求。当然,前提是不要太过分,太无理。

听到邱晨改了称呼,秦铮脸上木板板的表情似乎有了些生动,茫然无波的眼睛似乎也有了些活力,让邱晨看着不由欢喜。

“连生,来,我喂你喝点儿水……”邱晨一个人不敢挪动秦铮的身体,只稍稍让秦铮侧了头,然后在他的脸颊下垫了一块­干­布巾,就端了糖盐水,舀了一勺送到秦铮嘴边。

秦铮还算配合,立刻张开了嘴巴,可,麻醉效力未褪去的情况下,他的肌­肉­自主能力显然没有很好地恢复,邱晨喂进他嘴里的一勺糖盐水,能被他吞下去一半就不错了,剩下的都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淌出来的糖盐水太多,很快就把邱晨垫下­干­布巾给浸湿了。邱晨只好把炕桌拖过来放了水碗,然后,一手拿了勺子,一手拿了块­干­布巾垫在秦臻的脸颊下,边喂水,边不停地给他擦拭着。

“抱歉……”秦铮看邱晨手忙脚乱的,轻声含糊地道歉。

邱晨心里一软,一个病人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还是因为麻醉药的缘由才控制不好自己的嘴巴,却仍旧会因为自己引起的麻烦抱歉……这个人平日那般自制,这样的情形,想来他自己反而会比她更难堪吧!

微微一笑,邱晨道:“这不是你的……”

“连生……”这会儿,又任­性­的像个小孩儿了!

邱晨暗笑,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越发柔软起来:“好,连生……”再开口,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对待孩子们般的宠溺和包容。

“连生,这不是你的原因,是药物的效力还没退去,你别在意这些,来,再喝水……好,这回比刚才好多了,洒的少了许多哦……连生啊,你刚刚出了好些汗,必须多喝水,过一会儿,文庸熬了药回来,还得把药喝了……”

说到喝药,邱晨想起一件事情,就秦铮眼下的情况,喝一半漏一半的,要嘱咐唐文庸多端一些汤药进来才成,不然,药量不够,就很难起到预想中的疗效了!

她却没察觉到,门帘后边站着的唐文庸和秦义两人,还有屋角净房中的秦礼,一个个都差点儿被惊愕到呆住!

连生……秦大将军,哦不,靖北侯这个­乳­名多少年没人叫,也不让人叫了?

似乎,从老夫人去了之后,就再没人敢于叫这个名字了吧?如今,这个­妇­人居然一口一个‘连生’的叫,就连那絮絮的口气……让人怎么听怎么像是林娘子哄孩子的语气啊……

哄孩子……被哄的人是‘靖北侯’……

他们很想笑,但不知咋的却不用憋,就笑不出来……无他,太诡异了!

------题外话------

正月初二,该回娘家……咳咳,粟粟溜回来码字,被老妈打电话催了几遍,说家里的火锅点起来,烧滚了,就等粟粟回家了……

亲们,也多陪陪父母,老人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年,就盼着儿女们过年团聚呐……

祝亲们,合家欢聚,幸福美满,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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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娴娘上门

( 第一百五十九章林娴娘上门

一碗糖盐水喂完,没有看到秦义和安辔没有送汤药进来,邱晨也没察觉异样,又倒了一碗水,兑了糖和盐,吹冷了,再次开始给秦铮喂水。ww

第二碗再次喂下,邱晨转了转视线,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门帘,无风而动!

心下一转,邱晨面无表情地又去倒了第三碗水。似乎觉得每次倒一碗水很麻烦,在桌上逡巡了一周,把桌上的茶壶清洗了一通,废水倒进炕角的漱盂里,然后,满满地倒了一壶热水,嘴里念叨着:“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没有……完全可以用茶壶嘴儿喝嘛!”

这么说着的时候,邱晨又想起了芦苇杆儿,或者细竹管儿,这些虽然不够柔软,不能完全,却也完全能够做成吸管使用。

不过,这件事她暂时没急着去做。眼下,似乎有些人的太无聊了!

端着新兑好的糖盐水,邱晨再一次转回头来,看着床上似乎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秦铮,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连生,你需要大量补充水分……咱们还得继续喝……不仅仅是因为你出汗流血需要补充水分,还因为你体内的麻醉药需要喝水缓和稀释,等你活动自如些,清醒些,能够自己喝水了,才能停止喂水……”

一边说着话,邱晨一边仍旧非常耐心地给秦铮喂水,让她很‘高兴’的是,秦铮喝水的动作越来越自如了,顺着嘴角溢出来的水渐渐地少了。

“嗳,连生,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看来多喝水效果还是不错,喝完这一碗,我再兑上两碗吧?”

秦铮嘴角一抽,正好喂进来的一勺水几乎全部从嘴角漏了出来,邱晨惊讶道:“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铮默了默,终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无妨,不必担心!”

邱晨吁了口气,“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接下来的半碗水,基本都没有水漏出来了,邱晨满脸欢喜地把第三碗糖盐水喂完,起身道:“连生,你别动哈,千万不能再把伤口挣裂了……”

一边说着,邱晨站直了身体,扭头看着再次无风而动的门帘,疑惑道:“怎么汤药还没送进来?”

“呃……来了!”秦义答应着,却是一手拖着小厮安辔的胳膊挑了帘子走了进来。

邱晨笑着道:“正好,这会儿将军清醒了些,应该能够顺畅服药了。”

一边说着,邱晨好像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安辔手里捧着的药碗,随即变­色­道:“这药……怎么都凉了?”

一边询问,邱晨的目光只看了安辔一眼,随即就转向安辔旁边的秦义,还有他身后跟进来的唐文庸,脸上仍旧带着笑,眼神却完全冷了下来。

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只为了看他们英勇威武的将军耍小脾气?当做看热闹?还是害怕秦大将军变身任­性­小孩以后,迁怒到他们身上?

真是不可理喻!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呃,冷了?”唐文庸被邱晨冷冷的目光刺得不敢对视,窘迫地移开了目光,慌乱道,“安辔,还不快去热了!”

“是,小的这就去热!”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发火,也没有人动武,可整个房间的空气却凝滞沉重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安辔听到唐文庸的吩咐,简直如蒙大赦,连声答应着,端了药碗转身就往外走。

邱晨目光一转,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淡定,微笑着道:“差不多到晌午了,我午饭做的怎样。”

说着,还转头看向唐文庸,道:“唐公子,你看,午饭给将军用一碗­鸡­汤粥,可好?要不要加一份参?”

若是平日,邱晨或许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可眼下秦铮刚刚手术,虽然人醒过来了,暂时也没有发热等不良现象,但她却丝毫不敢大意。毕竟,手术热也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发生,更何况更危险的感染,或者更甚的全身感染败血症……不看到秦铮度过最初的三天危险期,不看到秦铮的伤口愈合,她实在不敢大意,不敢懈怠,不敢放松。

听邱晨谈起正事儿,唐文庸也暗暗松了口气,也正了神­色­道:“­鸡­汤粥甚好,至于参……还是等进完饭后,再用吧!”

对于中药的服药规律和顺序,邱晨还是比较信服唐文庸的。ww毕竟,能被秦铮信任找来做疗伤大夫,不会仅仅因为他的人值得信任,他的医术同样也可以信任。再说,经过这些天两人谈方论药,邱晨也对唐文庸的医术有了个了解,也完全值得她信任。

答应着,邱晨走出了前院正房,径直回了后院。将秦铮的饭吩咐给大兴家的,就回了自己屋子。那边那些人既然那么闲,她就不管了。

对于刚刚那伙人那般无聊的行径,邱晨除了愤愤外,没有多想。一直以来,她自知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而且,因为多日渐渐熟悉了唐文庸比较直率的­性­格后,她总是不自觉地代入,把他当成自己一起做研究的同学或者同事,都是痴迷与学术理论和实践,坦白的可爱,有时候也会开些幼稚的玩笑,以缓解压力。

仅此而已。

至于那位秦大将军,靖北侯同志的异常表现,则直接被她划归到了伤病和麻醉药带来的短时间的智力下降。

既然秦铮目前情况良好,邱晨也就放任自己偷空儿休息一下。她歪在炕头,本打算只是歇一下,却眯了一觉,很快被欢呼着跑进来的孩子们唤醒。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跟孩子们吃了顿饭。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在。

作坊那边完全理顺了,不管是成子、兰英、青山家的那一批大管事,还是后来提起来的小管事,都已经能够熟练地管理手下的工人们。地里封了冻,没了农活儿,老何也在几天前走了,杨家兄弟每日去作坊里看看,出去采购一下,再送送货,拉拉原材料,其他的事情就不多了。

山林中因为有了积雪,五味子和酸枣仁等药材的收购也暂时停了下来,青山家的和芝儿被拨去厨房分装疗伤药。玉香因为月份大了,暂时回家休息。算着日子,大概在明年收罗布麻的时候,她也就生完孩子了。到时候能不能再来上工,邱晨不确定,这个时代,女人最大的责任仍旧是顾家生孩子,刚刚生了孩子,哪怕身体吃得消,也还有喂­奶­和照顾孩子好多事儿呢,玉香就是休息上一年也很正常。

吃过饭,略略歇一下,孩子们就要去上学了。

邱晨拿过外套和帽子围脖,给阿福阿满穿戴起来。厚厚的棉衣棉裤,毛皮大衣,皮毛围脖和皮帽子,一一穿戴起后,两个孩子很快就被裹成了圆球。不过,看看白白胖胖的小丫头阿满衬着雪白的兔皮儿一脸欢笑的样子,再看旁边同样欢喜,却仍旧没长多少­肉­的阿福,邱晨还是觉得不满足。

她每次总是奇怪,为什么阿福会变得这么文静?难道随了海棠?

一边胡乱地想着,邱晨一边给孩子们把纽扣儿系上。这个时代没有扣子,孩子们衣裳上用的扣子还是她 ...

(特意定制来的,都是用黄牛角切割抛光后裹了铜质的钮儿,然后缝到衣服上的,光滑却不冰冷,非常漂亮。

邱晨又拿过拴着绳子的两副棉手套来,给两个孩子挂在脖子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笑道:“傍晚,你们二叔就回来了。你们放学就快些回来。”

两个孩子显然对林旭的感情很深,一听说二叔回来,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小脑袋笑嘻嘻地答应着。

转头,见几个大孩子也穿好了衣裳,邱晨就送几个孩子一起出了屋门。

目送着孩子们出了二进门,邱晨站在廊檐下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

“天­色­这么红,最晚到夜里就该下雪了。希望旭哥儿他们走得快些,别给遇上了。”杨树猛的声音在邱晨身后响起。

邱晨茫茫然地看了看天­色­,笑着道:“旭哥儿吃过晌午饭就动身,应该不会被阻在路上。”

微微一顿,邱晨转头看向杨树猛:“二哥,要是下大雪,可能路上出行就不方便了。咱们的菜­肉­什么的,备的够不够……我去问问兰英。要是存货不多,还得尽快去买些回来才好。”

说着,邱晨就要走,却被杨树猛笑着止住:“这会儿都啥时候了,你就是赶着去了镇上,也没多少­肉­菜可买了。与其去镇上买,还不如打发人去村里问问,谁家有猪,买回来自己杀,一口猪怎么着也能吃上一集了。”

邱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喜起来。

在现代她在东北吃过杀猪菜,大盆大碗地猪­肉­炖酸菜、烀猪头……那叫一个热闹一个香啊!

据说,不仅仅是东北有杀猪菜,重庆四川湖南那边也有,不过那边叫刨猪汤,叫法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邱晨也觉得口舌生津,有些按捺不住了。

“好,这个好……呵呵,我这就去找兰英,让她去村子里问问,争取多问下几家,年前年后准备卖猪的,咱们多订下几头,以后就不用再去镇上买猪­肉­了……”说着话的功夫,邱晨已经快步走向了东跨院,最后的说话声都是遥遥地传过来的。

一提买猪杀猪,兰英也拍手赞成。

“这个好,自己买猪杀猪,不用往镇上跑不说,也合算很多,还能落下猪头猪蹄和一套猪下水……呵呵,我这就去村里问!”

兰英也是个急脾气,说着话就要往外走。

倒是青山家的笑着道:“满囤嫂子你不用急着去村里,你去那屋里问一声,谁家有猪要卖,保准你一问一个准!”

青山家的这么一说,兰英也寻思了过来。邱晨一向大方仗义,她出手在村子里买猪,别的不说,斤两上和价钱上绝对不会让卖家吃亏。而且,卖猪的人家还省了去镇上卖猪的麻烦,这样的好事儿自然要先紧着林家帮工们的人家。

“嗳,还是你心眼子转的快,我这就去问。”兰英说着,已经出了屋门。

邱晨在女工休息室的炕沿上坐了,接了青山家的递过来的一小碗热油茶,闻着淡淡的甜香笑道:“这油茶炒的不错,是谁的手艺?”

秀儿微红着脸垂着头低声道:“婶子,是我……”

“呵呵,不错啊,秀儿都能炒出这么香的油茶了……”邱晨笑着又夸了一句,舀了一勺吁着气喝下去,慢慢地品了一会儿,笑道,“嗯,不错,不错,香甜可口,油和糖放的都恰到好处,好喝不油腻……哦,对了,我前几天得了一些­干­桂花,等会儿着人送些过来,你们几个喝油茶的时候放几粒进去,香气喷鼻不说,还能祛除内寒,对女子有好处。”

几个人自然欢喜不已,连连说笑了几句,邱晨话题一转道:“你们几个,家里也都养了猪吧,等黑天回家,你们也都跟家里商量商量,有要卖的猪就别费事了,都给咱家留着。咱们家人多,吃­肉­也多……你们告诉家里,只管­精­心喂着,差不多一集就要一头猪,一家家来……”

说到这里,邱晨的目光略过青山家的和秀儿、芝儿,看向另外几个后来的­妇­人,将她们几个欢喜的脸上扫过,微微一笑道:“你们也不用想着谁前谁后,排在后边的,多喂几日,猪也长得大,一样不吃亏!”

众人闻言都笑,青山家的和秀儿芝儿还罢了,其他几个后来的则争相向邱晨表白,还顺带拍着很不高明的马屁……邱晨笑着听了一回,垂了眼继续喝起油茶。心中却暗暗叹息,随着家里雇用的帮工越来越多,她来到作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和这些新来的工人们之间,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兰英、青山家一样,那般贴心贴肺的交往了。

喝了两口油茶,那几个­妇­人见邱晨谈兴不高,就知趣地退出去,去相邻的工棚中收拾碗筷去了,芝儿也拉着秀儿跟了出去,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了青山家的一个人。

“嗯,庆和家的……最近怎样了?春红还是回家吃饭?”邱晨终于问了出来。

不管怎样,当初,兰英不说,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两个人是她来到这里最先熟识的人,最初也相处甚欢,春红寻婆家的时候,她还跟着­操­心许多……只是,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种事情。

不过,自从王家败了,春红婆婆和男人都被问了斩,庆和家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怨愤来,过得凄凄惶惶的,即使春红过来上工,也只是在第一天来的时候,跪在二门口朝里磕了三个头,再之后,也没上赶着给她认错,或者迎奉阿谀……

说起来,这一家人其实心地还算不错,就是有些短视,给春红错选了婆家,才造成之后的种种。

青山家的觑着邱晨的脸­色­,斟酌着道:“他们一家过得不好……嗯,很不好。”

说完这句,看邱晨脸­色­没有变化,青山家的叙述渐渐流利起来。

“你也知道,因为开春时庆和嫂子在这边上工,春红又嫁了人,家里只有庆和大哥一个人下地,太多地也种不了,他们也跟我们家一样,把佃田退了,只剩下自家的两亩薄田……可后来庆和嫂子……春红又带了个病病歪歪的孩子回来,吃饭抓药的,庆和嫂子之前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没了,仅仅靠着两亩薄田的收成,一家人恐怕两个月都不够吃……还好,如今春红过来做工,有了工钱,可春红还是惦记着孩子,惦记着弟妹,就每天把自己的晌午饭和晚上饭都拿回家吃……”

刚刚一听说春红回家吃,邱晨就想到了这点,但真实地听到青山家的叙述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怜悯。春红如今的状况让她想起刚刚过来时的样子,一家人连顿黑面馍馍都吃不上,若非当时有兰英和满囤一家的接济,恐怕她和孩子们都活不下来。

可是,让她毫无芥蒂地再把庆和家的找回来,她也有心理障碍。一个伙同女婿算计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让她毫无隔阂地如前对待,她还是做不来。

或者,她可以找点儿别的事情给庆和家的做?就像三­奶­­奶­糊的纸袋子一样……

对了,回春堂如今也应用纸盒包装丸药和散药,要不跟陈掌柜说一声……

心里胡乱琢磨着,想起了几个办法,却又一一被她 ...

(自己暗暗否定。最后,邱晨把这些暂时甩开,又和青山家的说了一会儿话,兰英就笑呵呵地转了回来。

“妥了,村里养猪的人家,大多数都想着年前卖掉。听说咱们家买猪,一个个欢喜着呢,我让他们回去说说,别定给别人了,都给咱们家留着……哦,海棠啊,咱们家能用多少,别定多了,到时候用不了了。”

邱晨笑着道:“多不了,咱们平时吃不了,不还有过年嘛。到时候,咱们这么多人呢,一人五斤­肉­也得最少四五头猪!”

听说过年发­肉­,兰英和青山家的并不意外,却仍旧露出一脸的喜­色­。上班的人最高兴的莫过年节发福利了,这个不分现代还是古代。

“那我就放心了。我再去跟他们说说……”兰英说着又要往外走,却被邱晨一把拉住。

“兰英姐,你先别急着去说,你先说你们家的猪要不要卖?是这会儿卖还是等到年根儿?”邱晨笑着问,“不过,有咱们家的泔水喂着,我觉得你们还是再喂些日子,等到年根儿怎样?那时候,猪价也高些!”

家里没有粮食喂猪的,自然急着卖掉。有林家的泔水喂猪,油水厚,猪特别爱吃也长膘,急着卖掉反而不划算,是以邱晨才这么说。

兰英跟青山家的互相看看,同时笑起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年根儿卖好啦!到年根儿还有一个多月,猪说不定还能多长一指膘呐!”

这个时候的人们可没有吃瘦­肉­的习惯,大家都以肥膘的厚薄来判断猪­肉­的优劣,肥膘越厚的猪­肉­越受欢迎,只不过,庄户人家喂猪的饲料寡淡,猪­肉­的肥膘都不厚,只有养上两个年头的大猪,才能长到最好的‘四指膘’。

邱晨渐渐地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价值评判标准,也笑着道:“那敢情好,大伙儿过年分些肥­肉­回去,也能好好给一家老小解解馋!”

辞过兰英和青山家的,邱晨从东跨院转回来,一进后院正房,很意外地看到林娴娘坐在厅里,正跟青江家的一起做着针线。

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邱晨就笑着道:“五妹妹,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林娴娘闻声已经站起身来,神态微微有一点点拘谨,笑道:“大嫂,我一直想过来寻你说话,可总怕你忙,我来了耽误你的事儿……”

知道她忙还过来?

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然,鉴于两人之间有林旭的缘故,邱晨还是笑着道:“五妹妹这话就见外了。你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不管我忙不忙,你跟着她们几个做做针线聊聊天也是好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天天忙,每日午后都挺清闲的,你啥时候无趣了,尽管过来寻我。”

听邱晨这么说,林娴娘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层真心的欢喜来:“大嫂不嫌我搅扰,那妹妹日后就常来啦!”

“来,尽管来,妹妹过来,嫂子我也正好跟妹子学学,怎么才能这般文静婉约……”说着,邱晨拉着林娴娘的手进了里屋,上了炕,“来,咱们上炕说话,下边儿虽说生了火墙,还是不如炕上舒坦!”

其实,邱晨不善于跟人交流,特别是林娴娘这种心机深沉之人,很快,邱晨就觉得额角隐隐作疼了。

还好,青杏从门外走过来,禀报道:“夫人,前院过来人说,请夫人过去……”

邱晨神­色­一紧,起身下炕,一边穿着鞋一边招呼青江家的:“你来陪着五小姐说说话,我去前院看看!”

又转头对也想着起身的林娴娘道:“五妹妹,我去前院看看,你别总那么客套,嫂子这里还不跟你自己个儿的屋子一样?你且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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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发烧了

( 第一百六十章发烧了

冬日的白昼本来就短,加上天气­阴­沉,申初时分,也就是现代三点多钟的时候,天­色­就昏暗下来了。ww昏黄的天空低低的压下来,仿佛就要承受不住铅­色­云层的沉重,随时会崩溃下来一般。

在术后近三个半时辰的时候,秦铮开始发烧。

因为手术失血加上麻醉药的残留效用,秦铮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没有了往日的机警和戒备,苍白的脸颊因为发热染上了一层红晕,此时,这个男人褪去了他的犀利,收敛了他锋刃,透出一种类似于婴儿般毫无防备的熟睡姿态来。

邱晨触手探了探秦铮的额头,触手温度明显发热,但还不烫手,她估摸着差不多在三十七度半到三十八度之间,额头也没有太明显的黏湿汗水……

这就说明,秦铮的发热只是术后正常发生的吸收热,而不是因为伤口感染……伤口感染会伴随粘腻的汗液,而且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时间上也嫌短了些。感染发热发生的时间,应该在术后两天后才会出现。

术后热,是机体受到伤害后对于肌­肉­器官破损处渗出物、体液、血液等物吸收分解过程中,所引发的一种自净免疫反应,这种发热的出现,在创伤比较大的手术后出现的概率很高,只不过,因为手术不同、配合治疗不同、病患的体质不同,有的人会持续三十七度稍多一点的低烧两三天,就会自行退烧;而有的人会表现的比较激烈,可能烧到三十八度以上……

在这里,邱晨没有体温计可以用,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借手掌触觉的经验来判断了。

询问了药物服用情况,确定只是喂服了一次汤药,她立刻跟唐文庸商议,剂量加半,再加服一剂。

仍旧打发了安辔去熬药,邱晨就把屋角柜子里备着的酒­精­罐子和脱脂棉都拿过来,然后教着秦义给秦铮擦拭额头、手掌心和脚掌心,以降低体温。因为体温还不是太高,她没有让秦义给病人擦拭腋窝、腹股沟等处。

交待完这些,邱晨就和唐文庸避出了里屋,并交待秦礼去寻找比较粗壮的芦苇杆儿。刘家岙这边并不出产竹子,倒是顺着清水溪有大大小小的不少芦苇丛,这个季节,芦苇已经­干­枯,顶着灰白­色­的芦花,在寒风中摇曳着,芦苇杆儿并不难找。

邱晨和唐文庸在客厅里只喝了一杯茶,秦礼就拿了足有二三十根芦苇回来,因为邱晨说的不清楚,秦礼带回来的芦苇差不多都是完整的,不但带着枯黄的叶片,还有白­色­的芦花。

斜了秦礼一眼,邱晨道:“把叶片和芦花去掉,只取最粗壮的部分截下,然后用细长尖锐之物,把芦苇中间的隔断去除,注意,不要讲芦苇弄裂。”

秦礼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却毫不迟疑地答应着,再一次带着芦苇出了屋。

这回更快,邱晨只倒了一杯茶,秦礼就拿了两根光溜溜的芦苇杆转了回来,让邱晨查看。

邱晨看了看,比量着大约二十公分的长度,让秦礼截成一段一段。

估计这回应该回来的更快,邱晨就取了一只大碗,倒了开水,放在一旁冷着。果真,片刻,秦礼就拿着截好的芦苇杆回来了。

邱晨接了过来,一根根放进大碗的热水中烫洗,确定不会再有污物,这才拿了一只高杯子,将烫洗好的芦苇杆儿都放进去。

“你们将军短时间内还不能起身,躺着喝水,用汤匙或碗都容易呛咳或者洒漏,用这个就不会了。”说着,邱晨取了一只,放进自己的茶杯,示范给秦礼看。

秦礼愣怔了片刻,欢喜而恭敬地躬身对着邱晨就是一礼:“多谢林娘子为我家爷考虑周全。”

刚刚指使的几个人团团转,邱晨不否定还是因为之前这些人的无聊行径,让她生了一些小小的抱负之心。这会儿,不过是几根芦苇管儿,却让秦礼如此郑重地行礼道谢,却反而放邱晨不自在起来。

挥挥手,邱晨半垂着眼睛,似乎不以为意道:“不用谢我,你们爷尽快好了,你们也……呃,你们欢喜,我也省心。”

一顺嘴,她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差点儿说成,病好了赶紧滚蛋,哪里来哪里去,别在我这儿呆着!

还好,她的理智及时阻止了这些话出口。

不过,看秦礼和唐文庸隐忍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知道她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行了,你去倒水,一碗水兑半勺糖半勺盐,不冷不热喂给你们家爷喝下去……只要他能喝,就尽管喂,晚饭前,一个时辰最少保证两碗水。”

秦礼连忙答应着,拿了芦苇管儿进了里屋。『』

邱晨也随即跟着起身,对唐文庸道:“我就知道几种偏方,接下来的汤药和针石治疗就交给你了,只要他发烧不再加甚,或者退了烧,就不用去找我了。若是体温升高许多,再去寻我。我那屋里还有客人在。”

唐文庸抬眼看了邱晨一会儿,见她面­色­淡然疏离,就知道刚刚那件事还是得罪了,也没办法,只好答应着。

忙乎了一通,天­色­已近申时末,下午五点钟,本该黑天的时辰,这会儿却似乎比正常情况亮了一些,邱晨微微一晃神,几片细碎的雪花已经飘落在了她的头上脸上,冰寒的小雪花,激在温热的皮肤上,沁凉沁凉的,瞬间就融成了一点点水珠儿。只不过,雪刚刚下,雪花很细小,融化后的小水珠子也极细小的,溶化后,更像是沾湿了皮肤的浓雾、细雨,又远比那些分散的多,不像浓雾细雨那样密不透风,上来就兜头兜脸地把你整个浸湿。

“下雪了!”邱晨说着,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脚步下意识地就朝大门口走去。

孩子们还没放学,青江去接林旭也还没回来……若是雪下大了,马车可不好走路。

顺子仍旧在门房值守。农闲了,大兴也清闲了许多。两人坐在门房的炕头上喝着茶,虽然只是普通的大叶茶,但这份闲适和轻松,却是曾经在廖家难得的。

“……这位住在这儿,我怎么觉得不仅仅是治病这么简单?”顺子是老实人,但老实人往往会有比较准确的直觉。

大兴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

顺子缩了缩脖子,憨憨道:“我知道,我不是替三公子着急嘛……”

“这话以后说不得了,不止是不说,连想都不能想了。”大兴瞪视着顺子,叹了口气道,“我们如今是林家的家奴了……还有,你想想,以咱们夫人的能为,可是个廖家能够护得住的?”

大顺愣了愣,沉默下来。

他的­性­子憨实,但并不是傻。有些事,他不去争、不去抢,并不说明他看不清,看不懂。

之前,他在廖家的时候,确实只是个管理马厩、马匹车辆的,只觉得廖家已经很大、很富有、很了不起了。但来到林家之后,虽然看似从大富之家,到了一个庄户人家,但他却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知府公子,见过了县里各­色­富户官宦人家 ...

(,如今这位来林家求医疗伤的,据说是比知府大许多的大官儿……

慢慢的,他也看出些门道来。

林家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庄户人家,或者说只是个刚刚开始兴腾的庄户人家,他们初到之时,林家的顶梁柱男人还死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过日子。但,林家又远非普通的庄户人家,在这里,廖家三公子只是个合作伙伴之一,与之相同的还有知府公子……仅仅这些也就罢了,后来林家还得赐御笔匾额,再后来,又有一位神秘的军方大寮入住养伤……

而在顺子几个廖家旧仆看来,林家接触的这些人中,很不幸的,廖家三公子的身份最低。

大顺沉默了半晌,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承认,大兴说的很对。林家娘子若是有什么大事,廖三公子已经帮不上忙了。

“嗳,对了,不是说老爷没……”顺子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从未见过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人家男人还在呢,不管廖家的三公子还是谁,都没有什么想头了吧!

大兴看了顺子一眼,叹息着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你想想,咱们家夫人和几位少爷,可都是服孝的服­色­……”

大兴这话一说,顺子果然露出恍然之­色­来。可不是么,不禁夫人穿的都是素­色­衣裳,通体上下几乎不见首饰,就连二爷、小少爷小小姐都是一­色­的素服。表少爷们穿的可都是红­色­皮袄子……就这一点看来,并非夫人不喜喜庆颜­色­。

难道是……“咱们夫人不相信爷还……?”顺子迟疑着问。

大兴摇摇头正欲回答,棉门帘被人从外边掀起来,一股寒风夹着几片细小的雪花旋了进来。

邱晨拍打着肩膀衣裳,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这天说下就真下起来了……”

大兴和顺子连忙从炕上跳下来问候,邱晨挥挥手,笑道:“别这么多礼了,一天见多少回,回回行礼,你们不累,我也替你们累!”

两人从隐隐的惴惴中缓过神来,都笑了。

邱晨立刻又道:“下雪了,眼看着天黑了,你们俩谁骑马好些,带上个火把去迎一下,看看青江和你们二爷怎么还没回来,可别给雪困在路上。”

大兴和顺子几乎同时道:“小的去吧!”

见他二人如此,邱晨也撑不住笑了:“你们自己安排吧,就是去迎一迎,估摸着,他们这时候也该过来清水镇了。”

这回,不等顺子回答,大兴抢着道:“那还是小的去吧,小的这就去牵马!”

“行!”邱晨答应着,看着大兴抓起皮袄就往外走,又嘱咐道,“迎上他们就赶紧往回赶,雪眼瞅着下的大了,天也要黑了……”

“是,夫人,小的记下的!”大兴躬躬身,穿上皮袄,带上皮帽子,掀了门帘匆匆去了。

邱晨回头对顺子道:“这雪看着要下大了,咱家的马厩、香獐子圈、羊圈啥的没事儿吧?需不需要加些保温措施?”

顺子连忙恭声道:“夫人放心,大舅爷二舅爷都亲自去看过了,咱家的牲口棚圈都盖的扎实,入了冬之后,又都加了茅草苇帘子苫盖,喂得料也­精­心,冻不着。”

邱晨点点头,这才从门房离开,转身去了东跨院。

如今林家的雇工并非都是刘家岙的,还有四围村里的十多个,眼看着天黑了,又下起了雪,刘家岙的还好说,外村里的人还是早点儿放他们下工回去才好。

入了冬之后,夜长昼短,林家的作坊里每日就只管一顿午饭,临近晚上下班的时候,会做一顿用荤油炝锅多加了姜丝的咸汤,让大伙儿喝了热乎乎的好回家。

邱晨进了东跨院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荤油和生姜混合的香味儿,撩起来的门帘内热气腾腾的,房顶的烟囱里却已经没了炊烟。

另一边的工坊里,制皂的那边已经清洗了锅灶和容器,正往库房里送。其他几个后续的工组也差不多在收尾了。

邱晨找到几个小管事,让他们安排一下,尽快收尾,让外村的工人提前下班。

热汤就不喝了,每人发了两个净面馍馍带着,赶紧回家。

林家发的冬装是套在棉袄外边的罩衫,棉衣却因为缝制不及没有统一制作。是以,看似统一的工作服下,有些工人穿的棉袄厚实暖和,有的工人的棉袄却破烂的不抵风寒。

打发走了几个外村工人,邱晨又绕着工坊走了一圈儿,一个正在收拾工坊卫生的清瘦汉子站起身来:“东家娘子!”

邱晨的目光正关注着旁边在清扫粉碎器具的几个工人,没注意到有人问候,转回目光,愣了片刻,才认出眼前这个佝偻着身体,面­色­蜡黄消瘦,鬓边有些灰白的男人居然就是收成。

这个男人的实际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吧?但是容貌之苍老,竟仿佛已经五六十的样子了。他是半个月前来上的工,当时邱晨没在家,是以,也没专程见过。

“呃,是收成大哥,你的身体怎样?这活计可还吃的消?”

“吃得消,吃得消……东家娘子和舅老爷照顾,这活计就是扫扫地,轻省着……”收成连连表白着,看起来怕邱晨误会他凑上来,是要轻省活计的。

邱晨点点头:“那就好。收成大哥,你先­干­着这个,这会儿别急,也别抢着做甚重活儿,等你的伤再恢复恢复,咱们再调工作……”

“多谢东家娘子,我做这活儿就成,别的活计都有人­干­了,兄弟们都做得很好……”收成道了谢,又连忙推辞。

邱晨笑道:“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活儿,收成大哥不必担心。转过年来,咱们家的工坊有的是活儿,人手只有不够用的,哪里还用从别人手里抢活儿啊!”

听了这话,收成才真正欢喜起来,连连躬身作揖致谢。旁边的工人们听着,也是满脸喜意。

有的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家还有谁能够出来做工;就是不盘算家里人的,林家兴盛了,也标志着他们这些跟林家签了契书的帮工们,能够更安稳,更有­干­头儿!

暗暗感叹着,生活的磋磨,几乎把这个农家汉子给压垮了。当初来林家帮工盖房时的收成,虽然也有风霜也有菜­色­,但却仍旧强壮,仍旧有青壮男人的意气风发……可如今,这个脸­色­蜡黄、鬓发灰白的男人身上,已经看不到青壮男人的豪气,看到的只是岁月和世事的无情。

当然了,让她庆幸和欣慰的是,这个人虽然经历了坎坷,却没有丢掉朴实和本分,没有因为自己妻子的背离和伤病的折磨,就怨天尤人,仍旧保持着一片纯善平和。

有这样心­性­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邱晨暗暗感叹着走过一间间工坊,来到最后的分装工坊时,这边的工作已经收尾,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工坊里走出来,见到她打声招呼,就去厨房喝汤,然后回家。

逆着人流,邱晨进了工坊里边,分装这边不存在危险隐患,但却有可能造成物品的浪费。若是有疏忽, ...

(成品的保存运输都可能出现问题。

分装车间里,器具比较简单,最醒目的就是工坊中间长长地案板,屋角整齐有序地堆放着笸箩、木盒子等器具,工坊一头的绳上搭着数块大小不一的油布。这些油布是用来垫笸箩以盛放药粉用的。

此时,一名­妇­人正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抹着油布上残余的药粉。她擦拭的很仔细,左手边几块光亮如新的显然是擦过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擦拭油布也算清理工作的一项,不算多累,却比较费时。这么多油布,管事的怎么只安排了一个­妇­人来做?就算今日是她过来促使工坊提前了下工时间,可管事也该多分配几个人手一起把活儿做完啊?

邱晨没有出声,默默地转身走出了这间分装工坊。没走出几步,正好看到林子快步赶了回来。

“疗伤药的分装谁负责?怎么清理工作没做完就都散了?”邱晨劈头就问。

林子怔了怔,随即回答道:“是刘金田……”

“那怎么不安排好清理人员?那么多油布清理,怎么就留给一个人?”

林子觑了觑邱晨的表情,道:“这个我知道……那个人是春红,她中午回家吃饭,回来的往往会晚一些,就主动担下清理油布的活儿……”

说着,见邱晨没有不虞之­色­,这才又道:“她晚些走,伙房里要是有剩下的汤,还能带些回去……所以,金田叔跟我商量着,就把清理油布的活儿给了她。”

邱晨愣了愣,抬头揉了揉额头,转回目光道:“就这样吧……哦,你跟她……算了,我还是让你兰英婶子去说吧!”

说着,邱晨摆摆手:“你吧,让她赶紧回家吧!”

林子满脸欢喜地连连拱手致谢:“嘿嘿,多谢婶子,多谢婶子……我这就去告诉她!”

邱晨不等他说完,抬脚就走,出了分装工坊,邱晨才有些回过神来。她给春红家里安排工做,林子这小子这么激动­干­嘛?难道,是这小子看上春红了?

要说春红真是个好闺女,只是庆和家两口子一时打错了算盘,把闺女嫁进了那个王家。春红没过一天好日子不说,仅仅嫁人不到半年,就成了寡­妇­,还带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闺女……

相对于春红一落千丈的身价,林子如今可是林家的大管事,每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拿着,别说整个刘家岙,就是整个清水镇也数得上,一点儿不比清水镇上的店铺掌柜的拿钱少。身价可是连连翻番,据说,从进了冬闲之后,上林子家说亲的媒婆就扎了堆儿,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几个了,说的闺女都是长得俊、人贤惠,家庭条件也能过得去的。

若真是林子看中的是春红,在邱晨看来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但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别的不说,林子爹娘和家里人只怕都不答应。这事儿,只怕还有得磨!

一边胡乱地想着,邱晨去了厨房。

虽然说好了兰英不许去厨房­干­活,但兰英是闲不住的­性­格,每每做菜开饭的时候,她总会在厨房里帮忙。

一些路远的工人已经喝了热汤走了。还有些工人喝了热汤,贪恋工棚里暖暖的炕头,仍旧挤在这边喝着热汤歇息着。

兰英正在给两个十六七岁的帮工盛汤,一边笑道:“你们俩小子喝个汤饱,回家不吃饭了咋的?”

那俩小子显然也是闹惯了,嘿嘿笑着,其中一个道:“满囤婶子,我家的饭食清汤寡水的,那里比得上这里的油汤……”

“你这臭小子,这是吃馋了嘴儿啊,还嫌弃你娘做的饭不好吃了,看我改明儿不跟你娘说说,让她捶你!”兰英说着,手中的勺子却浮着表面,把表面上漂浮的细碎的油吱啦给俩孩子舀进碗里。

邱晨笑着摇摇头,往旁边避了一避,以免两个多喝油汤的少年见了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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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从昨晚吃了药就昏睡,一直到今天中午才醒……抱歉了,今天更新太晚了!

更了今天的,晚上会着手码明天的,明天恢复六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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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林旭未归

( 第一百六十一章林旭未归

等两个少年笑嘻嘻地端了咸汤回了工棚,邱晨才从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

“嗳,海棠?”兰英看到突然出现的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怎么还没回去?孩子们这会儿也该放学了。”

“嗯,我过来跟你说个事儿,就回去。”邱晨说着,很自然地递了一只陶盆给兰英,让她把锅里剩下的咸汤盛出来,然后才好刷锅,收拾。

“啥事?”兰英默契地舀着咸汤,一边问道。

“嗯,我刚刚,看到春红了。”邱晨回答。

兰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脸­色­浮起了一抹赧然之­色­:“海棠,我,我就是看着春红太苦……你不知道,她午饭都不舍得自己吃,带回去分给弟妹们还有那个闺女,她就将就着每天吃点儿家里的粗粮菜饽饽……来了半个月了,和她一回进来的人都眼看着胖了,就她,越来越瘦……再这么下去,我怕这孩子熬不住。”

说到最后,兰英几乎哽噎了。

邱晨皱了眉头,疑惑道:“庆和家里日子不好过,可有了春红的工钱,吃饱饭应该够了吧?”

兰英抹抹眼角,摇头道:“春红如今只有五百大钱的月钱……庆和家当时攒的一点儿银钱都给春红做了陪送,十几两银子陪送去,春红娘俩却只穿回两身衣裳来,其他的都被抄走了。春红回来后,一家七八口人要吃要穿,她带回来的小闺女还病了两场,庆和家的手里所剩不多的银钱哪里够用,从我这里跟青山家的手里都借了饥荒……春红的那点儿月钱,要买粮填饱七八张嘴,要攒钱还债……我和青山家的都说了不让她急着还钱,可那闺女是个硬气的,当面答应着,回头还是该啥样啥样……我昨儿去她家,庆和家的棉袄给春红穿了,在家只能坐在炕上用被围着……那小闺女穿的棉袄棉裤还是我家香儿去年穿小了的……”

“我真想不到会这么难……”听到庆和家的因为没有棉衣只能缩在炕上,邱晨实在是觉得意外。

尽管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娘仨只有一床破棉被,棉袄也旧的很,但每个人的棉衣还都是有的……她是想象不出,身处北方,没有棉衣怎么过冬!

兰英见邱晨如此,只怕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春红和庆和家的都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春红还跟我说了,是王家和她娘对不住你,她还说她也没办法补偿,只能尽心尽力地多­干­活儿……”

邱晨摆摆手,打断了兰英的解释,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来:“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这边的活儿,你先甭管了,跟我去找找……嗯,家里还有些旧衣裳、旧被褥啥的,翻出来你看看,若是行,你给庆和家的送去。”邱晨招呼着兰英出了东跨院,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道,“嗯,你也别说是我给的……还有,年前,我想给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人做件棉袄,你去联系几个针线好的,把活儿分出去。”

一听这话,兰英哪里还不明白邱晨是想着变相地帮衬庆和家的,登时欢喜起来,眼圈儿却禁不住同时红了。

“嗯,嗯,这事儿自管交给我!”兰英抹着眼,欢快地应下了。

林家最初的破家具、旧被褥、旧衣裳,被替换了下来之后,旧被褥、旧衣裳都拆了打了袼褙,旧棉絮则变成了东跨院工人休息室炕褥子的一部分。如今,堆放在后院罩房里的只剩下几件旧家具了。

是以,邱晨所说的旧衣裳旧被褥,不是最初那些破旧不堪的粗麻布制品,而是她过来后,给自己和家里人做的那些细棉布衣裳和被褥。如今她和孩子们又换了更好的茧绸被褥,孩子们的衣裳不但换了好的,春日做的也小了,是以,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有七八成新。

收拾了一下,大大小小的棉衣,除了福儿满儿的太小用不上,林旭和俊文兄弟们的都能用上,还有杨树勇、杨树猛当时替下来的旧衣裳,还有邱晨的旧衣裳,足足打了三个大包袱。

邱晨帮着兰英搬到了二进,打发青杏和玉凤帮兰英送回去。

这一忙乎,时辰已经到了酉时中,晚上六点左右,别说下雪­阴­天,就是大晴天也该全黑了。

可,林旭和青江还没回来,骑马去迎的大兴也没见回头。

邱晨渐渐担忧起来。

她回了后院正屋,孩子们已经回来了,邱晨笑着哄了哄阿福阿满,让俊文带着他们洗漱,等着吃饭。杨树勇和杨树猛还在东院接收货物入库,没有回来,邱晨想了想,径直去了前院。

走出大门,邱晨站在冰封的池塘边眺望。

因为林家位于坡上,站在大门口就能遥遥地看到直通出村口的青石路。这条青石路,是杨树勇和杨树猛回来后,带着人陆陆续续铺起来的,一只通往村外的官道,全长足有二里多路,路宽两丈,足够两匹马车轻松地并驾齐驱。

只是,在这个雪越下越大的夜晚,邱晨遥遥望去,却只是黑沉沉一片,不见一丝火光。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要是有人来,不论是青江还是大兴,都会打了灯笼火把。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邱晨的肩膀和兜帽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儿。

顺子裹着棉袄,站在她旁边打着灯笼:“夫人,要不小的骑马再去迎迎?”

邱晨缓缓回头,摇摇头,径直走进了大门。ww站在门廊下拍去身上的落雪,邱晨道:“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再等半个时辰吧,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还不回来,你再去。”

顺子也知道家里不能有人守着,只能连声答应了。

邱晨按捺下心里的担忧和疑惑,整了整神­色­,抬脚走向前院正房。

做完手术已经四个时辰了,秦铮的术后热没有再加重的话,就说明她和唐文庸协商的术后方药有效了。接下来,只要防着伤口不感染、不撕裂,坚持上七到九天,伤口愈合,拆了缝合线,手术就算成功了。

站在正房门口,邱晨抬手揉了揉额头,再次整了整神­色­,这才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大厅里的房顶上挂着两只灯笼,房屋四角也都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整个大厅灯火辉煌的。虽然一日三餐都是林家供给,但这些超越林家习惯的东西,都是唐文庸带过来的,包括粗大的蜡烛、包括唐文庸和秦铮日常用的茶具、餐具……邱晨对这些豪门贵公子的讲究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多管闲事,说什么。

只不过,如此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却寂静无人,邱晨目光一扫,随即绕过多宝格子进了西间书房,就见同样的灯火辉煌下,唐文庸正坐在书案之后,正拿着上午用过的手术用具在细细地琢磨着什么。他看的入神,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这样执着于某种事物、技术的唐文庸更让邱晨比较欣赏。

她慢慢走到近前,就听到唐文庸用手指摩挲着手术刀柄,嘴里念叨着:“……若是如今日这样,那以后肚子里长了痈肿,是不是也可以切腹去除?……”

...

(邱晨怔了怔,脸上禁不住露出一抹微笑来:“不禁痈肿可以切除,更方便的是,若是­妇­人难产,还可以切腹把胎儿取出,而不会伤及母亲­性­命!”

“啊?真的……”唐文庸惊了一下,却随即露出一脸的狂喜来,“若是真如你所言,那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邱晨撇嘴:“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唐文庸嘻嘻一笑:“信不信佛没关系,反正这法子推广开去,能活命无数……”

邱晨再次给他泼了瓢冷水:“也就是秦将军信你我,才任我们施为。你以为旁人能让你随便把肚子拉开?”

唐文庸脸上的笑容滞了滞,随即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不怕,不让切腹,先切四肢表皮疮痈……嗯,这回咱们商议的药方子也要再琢磨,每个人的证不同,用药自然也有加减,还有,今日那些清洁方法,也要求甚高,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做到的。”

听他这么说,邱晨笑了:“这个倒不需要每家做这么一套出来。”

“嗳,你不是说,不清理­干­净就可能让伤口再次溃败么?”唐文庸疑惑道。

邱晨道:“是,环境清洁和人体清洁都是必须的。但是不需要每个病人家里自己准备吧?你完全可以设置一个医坊,建上一间或者几间这样的屋子,平日里就做好基础清洁工作……那样,万一有紧急受伤或者病人,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进行手术救治,而不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你也知道,有些伤和病是等不得的……”

“嗳,嗳……这个法子好,我咋就没想起还能这么办……”唐文庸激动地站起身来,手中捏着手术刀上下挥舞着,势若癫狂道,“这要是在前线大营弄上几个这样的帐篷,能救活多少重伤的将士啊……”

见他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美好的想象中去了,邱晨也不多话,摇摇头,将斗篷搭在一只官帽椅上,走到西里间门外,扬声叫了一声。

很快,秦礼从里边将门帘挑起来,让邱晨走了进去。

“将军怎样?”邱晨一眼看到秦铮仍旧平躺在炕上,就小声地向秦礼询问。

“仍旧有些烧,但没有加重……”秦礼立刻细细地回答着,“遵夫人叮嘱,每个时辰给将军喂三碗水,期间喂了两次汤药,两次­鸡­汤粥,一次参汤……”

邱晨点了点头:“小便如何?什么颜­色­?有没有大便?”

一边仔细地倾听着秦礼的回报,依据这些表现分析着秦铮的情况,邱晨几乎没有多想,几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出来。

秦礼怔了怔,瞬间红了脸,却仍旧恭敬地回答,只是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回夫人,小,小便正常,颜­色­比平日稍淡,量,有些多,净了五次手。至此,至此未曾出恭……”

听着秦礼突然变得磕巴起来,邱晨脑筋一转,才想起这个时代严苛的男女大防来,不禁也有些别扭。

不过,秦礼汇报的这些情况却是都不错的。小便­色­淡、量多,就说明感染的可能­性­比较小,至于大便,因为不是开腹手术,并不是太重要的体征,只是她习惯­性­地问了出来。

是以,秦礼磕磕巴巴回答完,她也就满意地点点头,停止了询问,让秦礼在她身后暗暗松了口气。

走到炕前,邱晨试了试自己手掌的温度,确定不再冰凉,这才伸手触及到秦铮的额头……唔,确实还有点儿发烧,只是比之前她试过的退了些。而且,她看向秦铮的面­色­还好,因为水分和食物补充及时充分,嘴­唇­也没有­干­燥蜕皮。

她又掀起秦铮身上的被子一角,然后揭开他身上的中衣察看,伤口包扎的白­色­棉布­干­净整洁,没有血迹湮出来,这说明,伤口的止血和缝合都非常成功,没有发生术后出血。

这些,虽然不能就此判断不会出现后期的感染,但有了这些,至少出现感染的几率要低了许多。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又重新给秦铮掩好中衣和被角,转身对守在炕边的秦义秦礼道:“将军的情况很好……你们俩这会儿不用都守在这儿,你们必须有一个人去休息,夜里来替换,一定要有个人守着,万万不能让他乱动挣裂了伤口……只要熬过明天后天,换药看看伤口愈合顺利,就无大碍了!”

秦礼秦义闻言俱是浮起一脸的喜­色­来,连连点头应着,秦礼就向秦义示意,秦义也不迟疑,对邱晨拱拱手,出了里间。他们二人原来一直陪护在秦臻身边,晚上累了也只是在炕角睡一觉,如今,这里人进人出的,是没办法睡觉了,他们就只好去跟唐文庸抢地盘了。

又一一嘱咐了秦礼一些注意事项,邱晨从西里间退出来,唐文庸已经从美好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一见邱晨立刻就凑上来想要个跟她商议什么,就在此时,大门口隐约传来一阵马嘶声,邱晨根本顾不上理会唐文庸,甚至连斗篷都忘了穿,绕过唐文庸疾步跑了出去。

大门口的灯笼光影下,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带着皮帽子,头上身上落了满满的雪,连脸上都挂了一层未来及的化开的雪花,但从身影上邱晨仍旧认出了是后来迎出去的大兴。

也不顾不得绕回廊了,邱晨径直跑下台阶从院子中央的甬路上穿了过去:“大兴?怎样?二弟和青江呐?”

“夫人,小的一路迎过了清水镇,快到程家店才迎上了青江……小的怕夫人惦记着,就没等他先赶回来给夫人报信了!”大兴拱手道。

邱晨点着头,脸上已经浮上一层喜­色­来,却仍旧觉得不踏实,确认道:“二爷还好吧?他们回来这么晚,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大兴抬头看了看邱晨脸上的喜­色­,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终于还是回道:“回夫人,二爷,二爷并未随青江一起回来……”

“啊?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看天­色­不好,二爷才不回来的?”邱晨一边追问着,一边猜测着。

大兴却仍旧摇了摇头:“二爷,是被接去府城了……青江说,二爷对他说,是爷派人去县学接的二爷。”

在大兴仿佛绕口令的回话中,邱晨仍旧抓住了核心的内容:林旭被林升接走了!不,是被呼延寻接走了,接去了府城呼延寻的卫指挥佥事府吗?

邱晨脸上的喜­色­连同血­色­,一点点退了去……她呆愣愣地站在雪地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夫人?夫人别担心,二爷行事稳妥,必定是确认过了……不会有危险!”大兴看着邱晨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劝慰起来。

邱晨木然地摇摇头,理智渐渐回归,然后,仍旧惨白着脸,却能够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你们二爷……”

大兴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挥手阻止了他:“行了,你冒着雪奔波了这么半天,一定又冷又累了,别在这里了,快去屋里喝口热茶暖暖吧……我没事,我去跟你媳­妇­说说,别等了,该摆晚饭了!”

说着,邱晨自顾自地转身,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唐文庸抱着邱晨的斗篷赶出来,就看到邱晨的神­色­有些不对地往后院走,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跟仆人生气了 ...

(,心中暗自嘟哝着,这­妇­人也就对他牙尖嘴利的,咋就连个奴才都治不了了?不过是个奴才,大不了打一顿卖出去就好了,怎么把自己气成这副鬼样子?

心里腹诽着,唐文庸从回廊上就近绕过去,恰好将邱晨堵在二门外。扬了扬手中的斗篷,唐文庸笑道:“啥事儿让你急成这样?你自己就懂得医药岐黄之术,难道不知道这样不管不顾的很容易染上风寒吗?”

邱晨木木地转身,目光看到唐文庸之后,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

说着,伸手接过唐文庸送上来斗篷,披在身上,一刻不停地,连一句话也没再跟唐文庸说,径直进了二院。

被单独撇在二门外的唐文庸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诧异地摇摇头,道:“这好像不是染风寒,倒是像中邪了……这­妇­人,居然也会道谢……什么时候这么知礼了!”

满心疑惑,唐文庸念念叨叨回了正屋,继续琢磨邱晨刚刚给他描述的‘医坊’一事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青江赶着马车才赶回来,邱晨叫他在二门的门廊里问了详细情况。

顺子接了马车去后院安置,大兴陪着青江过来回话。

青江所知也不多,除了大兴所说的之外,青江就是把接林旭的车子、人员描述了一番,说是六名健仆,一名车夫,用的是桐油青帷马车。而且,林旭是见了爷的亲笔手书才答应跟那些人前往的,还很高兴地嘱咐青江回来转告邱晨:‘回去转告大嫂,告诉她大哥已经回来了,荣任了安阳府从四品卫指挥佥事,此次前去,见过大哥后,一定陪同大哥一起返家!’

邱晨已经从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措手不及中恢复了。此时,她已经能够默默地听着青江转告的林旭的话,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化。

点了点头,邱晨安抚了青江几句,叮嘱他和大兴暂时不要宣扬此事,就让他们赶紧回去取暖,并吩咐青江家的赶紧端碗姜汤回去,这才神­色­淡然地转了回来。

知道林旭毫无迟疑地跟着呼延寻的人去了,说是心里一点儿芥蒂没有是假的,毕竟,这大半年来,她是真心把林旭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的,有时候,甚至把林旭当成和阿福阿满一样的孩子来关心照顾……真心相待的孩子,不声不响,连个商量也不打就跟了人家走,是个家长心里都不舒服。

但,理智也告诉她,在林旭心里,她这个大嫂再亲,也比不过从小将他养大,亦父亦兄的大哥。林旭得知是大哥接他相聚,哪里能够等得及?只怕,那孩子都欢喜傻了吧?

林旭的做所作为情有可原,邱晨知道、明白,只不过,若是如此,她和林旭的情分说不得就要断了。

这么琢磨着往回走,邱晨一会儿微怒,一会儿释然,一会儿又苦笑不已。

不管是林升,还是呼延寻,在林旭眼中都是他的至亲的大哥。她准备跟呼延寻撇清关系,互不相­干­,做为小叔子,林旭都不可能为了大嫂舍了大哥吧?

别说这个时代,就是现代,夫妻离婚后,原来婆家的那些亲戚家人又有几个能够毫无隔阂的?不反目成仇都不错了!

是她太贪心了!

她只想着守着林升未亡人的身份生活,就能把阿福阿满留在身边,可却忘记了,林旭本来就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之前一直没搬到林老太太那边去,也只是因为跟她的感情更深厚些罢了。若是她舍弃呼延寻……又能再用什么理由要求林旭仍旧跟她亲近呢?

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真心关切她,照应她的大孩子,一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不是不深厚,不说根林旭反目,仅是就此疏远,再不亲近,邱晨不是不心疼。

这会儿,林旭还只是刚被呼延寻接走,她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更何况,有朝一日,她很可能跟那个真心关爱她,与她一起从那么贫寒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孩子疏远,甚至反目……她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心疼不已,好像心里被挖走了一块是的,空空的疼。

摇摇头,将这些还未发生的想象挥出脑际,邱晨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

如今,呼延寻也算功高位显了,从四品卫指挥佥事……林旭有了这样的大哥,对他的发展只会有好处的。总比跟着她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村­妇­强得多!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邱晨再面对孩子们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的时候,就能够说笑自如,没让家里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她对家里人的说辞是因为大雪,林旭留在县学没有回来。杨家兄弟知道这也是实情,大雪封了路,再回县城就不容易了。阿福阿满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就被俊言俊章把注意力引到了别处去了。

为了迎接林旭,邱晨吩咐准备了火锅,一家人吃的热热闹闹的,说说笑笑的把大兴家准备的羊­肉­和不多的几种蔬菜都吃了个­精­光,孩子们个顶个抱着吃撑了的肚子仰躺在炕上傻笑,邱晨回头看看红光满面的杨树勇杨树猛,也禁不住笑起来。

“把前几日得的茶饼子打开一个,连那套茶具拿过来。再去西屋的架子上取几颗山楂丸来,给他们几个消消食!”邱晨笑着吩咐青杏和玉凤。

两个丫头含笑答应着退了出去,很快,玉凤捧了一只­精­致的铜匣子过来,打开来,里边用蜡纸裹着十多丸棕黑­色­的大蜜丸子,邱晨一个孩子发了一颗。

青杏随后也送茶具和茶过来。这种发酵茶是茶砖,类似于现代的普洱,却比普洱颜­色­更黑,发酵程度也要更深,原本,中原饮茶为煮、烹,故而有煮茶烹茶之说,就是用这种茶砖研磨成碎末儿,煮成茶汤,再经过调味制成。但自从大明朝建立之后,中原人物大都改了习俗喝起了沏茶,这样的发酵茶一般都贩卖去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

当时得了这几块茶砖之后,邱晨就特意购买了一套陶制茶具,还有与之配套的红泥小火炉。

邱晨就让她将红泥小炉放在炕桌上,从炕洞里夹了几块烧红烧透的木炭放进红泥小炉中,然后将热水倒入煮茶的茶壶之中,洗过茶,然后重新倒入开水,放在红泥小炉上烧沸,三沸之后,邱晨取了茶杯,将红褐­色­的茶汤冲进红陶茶杯中。

“你这是什么吃茶法子?又不是点茶,又不是沏茶……呵呵!”杨树勇笑呵呵地点评着,仍旧端了一杯过去,慢慢地喝起来。

邱晨笑着道:“这个法子,是北疆的时候,听人说的,据说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吃­肉­多了,就会这样煮茶饮用,最是消食解腻了!当然了,他们喝的时候,还会往里边加一些牛­奶­、羊­奶­,­奶­豆腐、炒米之类的调味……不过,那味儿估计你们都喝不了!”

邱晨说的蒙古人喝的最原生态的­奶­茶,虽然跟大众熟悉的­奶­茶字同音同,但两者的味道却天差地别。蒙古人喝的­奶­茶,用茶、牛­奶­、­奶­豆腐、炒米、还会放入盐巴……那种滋味儿,邱晨尝过,当时差点儿控制不住一口吐出去。幸好,她当时跟随导师去草原前,被细细嘱咐过,不喝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表现出轻视或者嫌恶的情绪,否则,牧人会认为是看不起他们看不起他们的民族…… ...

虽然,后来,强捏着鼻子喝了几回后,邱晨也不觉得那股子腥膻酸咸混合的怪味儿多么难以忍受了,但她却不想在如今的一家老小身上做尝试。别的不说,几个孩子这才被强迫着接受了每日一小杯的羊­奶­,还是经过杏仁除膻的。那种完全没有去处腥膻味道的­奶­茶……还是算了吧!她别给人找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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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今天终于按时更新了……

明天开始,恢复早六点、万更的正常更新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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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丫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丫头

林旭坐在青帷马车上,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大哥了,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地欢喜。ww大哥离家多久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整整三年了。

大哥走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元宵节都没过,正月初九就背着简单铺盖去了镇上,跟镇上一起被征夫的人会合后,再去程家店与本县、本府的其他征夫集合,然后随队一起北上。

他记得很清楚,大哥走的时候,天也像今儿似的­阴­沉的厉害,大嫂含着泪给大哥穿上最厚的棉袄……果然,大哥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不知大哥就凭两只脚,是怎么顶着大雪一路北上的……那条路,他今年也走过,坐着马车还走了半个月啊……

一阵风刮过来,细细密密的雪粒子被风裹挟着,兜头扑脸地落下来。

车辕上坐着的韩留紧了紧衣领子,回头对车厢里的林旭道:“二爷,您落下帘子吧,下雪啦!”

林旭笑笑,却没有把车帘子放下,而是问道:“大哥贵姓?”

“二爷,您这话小的可不敢当!小的姓韩,名留,您叫韩留,留子都成啊!”韩留本来就善谈,听林旭说的客气,也就笑嘻嘻地搭起话来。

“哦,是韩大哥。不知韩大哥是什么时候跟的我的大哥?”林旭坐在车厢里朝着韩留拱手致意,满脸诚挚。

“嘿嘿,小的运气好,在北边儿遇上了大人,蒙大人带着入了军户……”韩留很有些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经历,随即又指了指虽在马车两旁的六名护卫,“他们六个,也是从北边儿就跟了大人的,如今,又跟着大人来了安阳府……都是一起上过沙场的老兄弟了。”

林旭满脸笑容对六名护卫拱手施礼:“这一向,多亏了诸位兄长帮衬我大哥,旭在此有礼了。”

马上六人连忙抱拳躬身还礼,一个个军户莽汉虽觉得林旭有些读书人的酸气,但心里却熨帖的很。

在林旭主动结识之后,彼此间的交流渐渐顺畅、亲近起来。林旭想要知道大哥离家三年的经历,韩留几人也是在军队里粗豪惯了的,特别是韩留,善言谈,口才又好,把他结识呼延寻一年多来经历的战事、危机,讲的惊险曲折、跌宕起伏。

虽然早就知道,‘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却也读过‘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更何况,林旭亲历了燕云山谷之中的一场遭遇战……让他清楚地知道马上功名得来的不易,但此时听了韩留详细的描述,仍旧让林旭感到惊心动魄、感佩不已。

大哥能有今日,固然有大哥骁勇善战、箭法如神,但也多次受伤流血,多次命悬一线……真真是得来不易!

在韩留绘声绘­色­地讲述中,在林旭的感叹中,细密的雪粒子,渐渐变成了片状的雪花,先是细细碎碎的,很快,就变成了一片、一朵、一团,仿佛谁家扯乱的棉絮随风四散,旋转着飞舞着,簌簌地落在地上、车上、马上,也落在行人的头顶、肩膀。

自从雪下大了,韩留就不肯让林旭再挑着车帘了,仔仔细细地替他放了帘子,又周到的从车下的暗格里取了炭盆点燃,放在车厢的角落取暖。

从县城到府城,路程比回刘家岙还稍近些,又都是宽阔平坦的官路,刚刚过了酉时,林旭一行就进了安阳府。又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到了府衙前街上的一个府邸院落。

马车未停,林旭只听得韩留对门子说了几声,很快,马车就径直驶进了大门,一直驶到车马轿厅,这才停下。

“二爷,到了!”韩留声音响起的同时,车帘子已经被打起来。

就要见到大哥了!林旭满心激动地随口应了一声,有些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走出来。满怀期盼欢喜地抬眼往车下望去,寻找大哥的身影,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名容貌娇艳,体态风流的年轻女子,裹着白狐皮大红缎面斗篷,带着白狐皮卧兔儿,仰着一张如花笑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

“可是二爷?这一路风雪,二爷定是又冷又累了,妾身已经命人烧旺了火盆,烘暖了屋子,还备了热汤……还请二爷下车,快些进屋暖和暖和吧!”

女子娇丽软糯的声音,宛如含了蜜糖一般甜糯,但林旭一脸的希冀欢喜,却僵在了脸上。

“我这里不用丫头伺候,都打发下去吧!”他扶着车厢门框,脸­色­沉了下来,冷声说完,就转开目光,对垂手立在车旁的韩留道,“韩大哥,我大哥呢?你带我去见大哥吧!”

一声‘丫头’,成功让那­妇­人的如花笑靥瞬时冻住,脸­色­瞬间涨红起来。

韩留也一脸尴尬,习惯地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只能往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替林旭介绍:“二爷,这位是大人新娶的侧室,照理,二爷也该叫声嫂嫂……”

一路上对韩留恭敬客气的林旭,此时却完全不客气,冷冷地瞥了一眼旁边青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模样的娇媚女子,冷声打断道:“韩大哥此言不妥,纳妾怎可不经正室?再说,妾同婢,不过是等级高些的奴才罢了,哪里能当得起‘嫂嫂’二字?我大嫂好好地在家里带着我的侄儿侄女呢……”

说到这里,林旭声音更冷,厉声呵斥道:“说了,我这里不要人伺候,还不退下!”

那女子自从跟了呼延寻,因未有正室主持中馈,家里上下大小事宜都是她一手把持,丫头奴仆们都是以‘太太’称之,如今却被林旭毫不留情地一而再地呵斥,还直呼‘丫头’,那张笑靥如花的娇媚脸儿,这会儿哪里还有一丝笑意,红了白,白了青……

终是受不住,一手提了斗篷,一手捂着嘴呜咽着疾奔而去,她身后两名小丫头也急急地一曲膝追着去了。

林旭这才冷着脸下了车,对韩留道:“韩大哥?大哥在何处?可带我去见大哥!”

韩留连忙拱手道:“二爷,刚刚门子说,府台大人有请,大人过府议事,怕是要过会子才能回转了。”

这是公事,林旭知道轻重,于是缓了脸­色­道:“好,那且等大哥归来再说吧!”

这位二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也不知是不是读书读迂了,居然进门就给了姨太太一顿排头吃。『』本来韩留还暗暗担心他不肯进屋等候,坚持要去见大人呢,没想到正事儿上还是很明白的。

韩留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又恭敬了几分,引着林旭进了外院备好的客房。屋子里点了几个烧得旺旺的火盆,一进门就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想必是姨太太着人备好的,想着给初见的小叔子一个好印象的,却没想到,甫一见面,就被厉声呵斥下去,反倒赚了个大大的没脸!

伺候着林旭脱了外边的灰鼠斗篷,搭在官帽架上,另有小厮快手快脚地送了热茶和热水上来。这些近身伺候的活儿,韩留自知不熟,往后退了 ...

(一步,恭声道:“二公子且洗漱了在此歇息,小的去安排下车马,再去府衙门口候着,一见到大人出来,定会立刻回禀大人,二爷到了。”

林旭早已经缓了脸­色­,听韩留如此说,立即拱手道谢:“有劳韩大哥受累了。”

“什么劳不劳的,二爷切莫如此说,小的可受不起……这本就是小的该做的本分……二爷,小的告退!”躬身又施一礼,韩留这才退了出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见他出来,都是面面相觑,神­色­­精­彩,韩留挥挥手,“兄弟们散了歇着吧,我去府衙候着!”

一个黑瘦汉子挤鼻子弄眼地凑近韩留,低声道:“这位,怎地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那个怎么说,也是他哥哥的人……”

韩留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听说妾同婢吗?更何况,还未经正室认可,这‘妾’都不算数呢!”

说到这里,见几个兄弟仍旧一脸不明白,韩留又道:“咱们大人离家三年,据说都是那位夫人在家带着二公子和小少爷小小姐度日……长嫂如母,这情分可不比跟咱大人浅呐!”

六名护卫这才一脸恍然,乱七八糟地点着头,道:“这倒是!”

“一个­妇­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度日……想来也是真不容易……”

“只是,家里那个生儿育女,又在农家­操­劳,想必这模样上……就不如人了……”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韩留喝止了那个一脸感叹的护卫,一回出了府门,撵着护卫们把马匹车辆带下去,他自己也上马直奔府衙而去。

这一回,呼延寻被府台请了去说的是年节前后的绥靖事宜。今年北边安妥,民心安定,但临近年关,也是宵小大盗密集出没作案之时,虽说普通的缉盗办案都是地方衙门的事情,但呼延寻既然是驻守安阳府,地方绥靖自然也有脱不开的责任。呼延寻又是新官上任,府台大人给面子,特意请他过府议事,呼延寻自然也满口答应,全力配合。当然了,还要尊着府台大人为主,他甘愿听从调度。

一般边军里靠军功升迁上来的武将,大都粗豪爽直,却也多桀骜不驯,呼延寻如此年轻,却能够如此谦逊,着实让安阳府台云大人很是满意,两人相谈甚欢,云知府又留了呼延寻用过晚宴,一直盘桓到戌时末,方才放呼延寻回府。

韩留坐在云家门房里等了近两个时辰,喝了两壶差,府台门房还给送了一份饭过来吃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云府台亲自送自家大人出来,韩留连忙从门房里出来,招呼呼延寻跟着的护卫牵过马来,在门口一旁候着。

呼延寻客气地让云知府在门内止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回,呼延寻这才出门上马,又在马上向云知府拱手做辞,这才一抖马缰,离了云府。

走出一­射­之地,韩留就越过几名护卫,来到了呼延寻的侧后方。

“可是二弟已到?”呼延寻是经历过沙场拼杀之人,几杯酒尚不在话下,虽然离开云府之时目光迷离,似有酒意,但离了云府诸人视线之后,就恢复了镇定平静的神­色­。

“回大人话,二公子申时末进城,已经在府里安置妥当……”韩留恭声回答着,觑了呼延寻的脸­色­,斟酌道,“二公子一见属下人等,知道是大人派人相接,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马车打发了回去,一路上,二公子也是欢喜的很……”

听着韩留回话的呼延寻,听着韩留突然住了嘴,发出一声不虞地催促声:“嗯?”

“回大人,二公子一路欢喜,只是进府之后,看到姨太太有些不快……”韩留的话很有些保留,也没将细节具体描述。那些话,二公子可以说,他作为属下,别说自己说,学话学出来都有逾越之嫌。

呼延寻原本大好的心情,因为韩留的回报变得不快起来。

旭弟是他从小带大,脾­性­品格他最了解,最是纯善和气的,从小别说跟人打架,连吵嘴都不会的。今儿一到,居然就看眉儿不顺眼……这定是那­妇­人挑拨教唆的!

善妒可是在七出之条的!那­妇­人不但善妒,还恶毒地挑拨兄弟们的关系……其心可诛!

当初,只看她柔顺温婉,勤俭持家,才娶了她过门……怎么就没看出,原来居然是这般恶毒善妒的­妇­人!

­阴­着脸,呼延寻用力一夹马腹,五六匹马就在深夜静寂的街道上疾奔起来。卫指挥佥事府和云府,一个在府衙前街,一个在府衙后街,本就相隔不远,打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已经回到了佥事府门前。

呼延寻跳下马,拎着马鞭,也不理会快步迎上来问候的护卫,大踏步径直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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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消了食,孩子们都聚在炕上读书写字,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也拿了白天的出入账目核对。其实,核对账目不是目的,主要的是让杨树勇杨树猛识字,看账、记账。

杨树猛还好些,心思快,如今一般的账务都能记下来了。杨树勇年龄大了,学起来就特别吃力,但学的很认真,每晚都会挑着不认识的字写上满满两大张大字,会认会读会写了,这才罢手。

邱晨跟两个哥哥看账之后,也会陪着练上几张大字。只是,练字这种事真的要看天分,也要看专注力;她总是静不下心来,不是惦记着这个,就是想着那个……是以,练了许久的字,也就能称得上一个‘工整’,至于‘风骨’,甚至‘风格’,邱晨是想都不敢想的。

戌时末,一家人的晚功课做完,杨树勇和杨树猛带着俊文兄弟和成子一起回前院。

邱晨也要去前院看看情况,就嘱咐了青杏玉凤带着阿福阿满洗漱,她披了斗篷,跟着哥哥侄子们出了屋门。

本该黑沉沉的夜,今儿一出门却觉得格外亮堂,廊檐下灯笼的光晕,映着白白的雪,散发出莹莹的光来。

一看到盖满了屋脊院落的雪层,杨树勇和杨树猛都快活起来。

“嗬,这回可下场大雪了!”杨树猛首先笑呵呵地感慨。

杨树勇也笑着应和道:“打入了冬,就下了几场小雪,眼瞅着麦子要旱了,天公作美就下下这场大雪来……嘿嘿,大学当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有了这场好雪,明年麦秋的好收成就算有了五成了!”

不管如今林家的日子多么火腾,但庄户人家最高兴的仍旧莫过于庄稼的丰收在望!是以,杨树勇和杨树猛这么一说,孩子们和邱晨都跟着欢喜起来。

阿福阿满在屋里听到门口说话说得热闹,趁着青杏和玉凤一个不注意,阿满就像小泥鳅似的溜了出来,也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看着满院子满房顶白皑皑的雪,就拍着巴掌欢呼起来:“下大雪喽,下大雪喽……”

俊言偷偷地从栏杆上摸了一把雪,悄没生息地塞进了阿满的衣领中--“哎哟……好凉!”

阿满一露头,邱晨就回头想来捉拿小丫头,可没等她将小丫头捉拿押解回屋呢,突变骤生,俊言一小撮雪戳了马蜂窝,阿满小丫头惊呼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跑去廊檐下捧起一捧雪,兜 ...

(头兜脸地扬到了俊言身上……呃,阿满个头太小,没能兜头兜脸,只将雪扬了俊言一身。

小丫头这还不够,甩着小辫儿又再二再三地捧了雪,要往俊言的衣服里塞……

俊言这会子也慌了神,扯着俊章、成子替他挡了两回,实在挡不住了,­干­脆越过杨树勇兄弟,一马当先朝着前院跑去。

阿满还不罢休,又捧了一捧雪,追着俊言也忘外跑,终于在台阶处被杨树勇一把抱住:“嗳,满儿乖,行了,行了,别稀得搭理你四哥,你四哥不懂事,舅舅待会儿去前院打他替咱家满儿出气哈……啧啧,瞧瞧这小手儿凉的,快,伸进舅舅的袄领子里暖暖……”

杨树勇一边哄着阿满,一边将她小手里的雪抖落了,也不管两只小手儿湿漉漉冰凉凉的,就直接塞进了棉袄里替阿满取暖。

邱晨看着不像样,连忙将阿满接了过来,笑着捏了捏阿满的鼻尖儿,笑道:“嗬,你四哥跟你闹玩,你都还了好几下了,还不散伙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了!”

阿满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出来,被娘亲这么一说,更是恼的慌,把着邱晨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嗳,嗳,是俊言那小子不懂事欺负妹妹,海棠别数落满儿……”满儿一哭,杨树勇首先心疼起来,也不急着回前院了,伸手又把阿满从邱晨怀里抢了过去,抱在怀里,一边笨手笨脚地替满儿擦着开闸般的泪水,一边心急火燎地哄起来:“哦,满儿不哭哈,舅舅回去狠狠打你四哥,明儿再让你四哥过来给满儿赔不是哈……咱们这回就让他长长记­性­,再不敢欺负满儿啦……噢,满儿不哭,不哭哈……”

杨树猛也跟在旁边心疼不已,朝着俊章几个一通发火:“你跟老四在一块,咋就不知道拦着他,这么冷的天,万一把你妹妹激病了咋办?……”

看着两个哥哥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地宠着满儿小丫头,邱晨真是哭笑不得。

俊言是爱惹阿满,可阿满小丫头这股厉害劲儿,哪回真吃过亏?两个哥哥还口口声声说俊言欺负妹妹,连带着俊章、俊书俊文都受了牵连……如此下去,还不把阿满小丫头惯成一代女霸王?不然,也会把这丫头的脾气惯得无法无天了?!

苦笑着,邱晨上前,拿着帕子,给满儿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一边儿道:“呵呵,你这丫头,平时里最喜欢几个哥哥不是?你看看,因为你,你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成子哥哥都挨训了,你不心疼啊?”

满儿渐渐收了声,眨巴着一双泪眼,看看正朝她笑的几个哥哥,一阵惭愧,一阵懊恼,扑进邱晨怀里,把小脸儿埋进邱晨怀里当起了小鸵鸟。

邱晨无奈地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背,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知道不对了?那还不快向哥哥们道歉?你这一哭,你的几个哥哥可都挨了一顿好训!”

“娘……”阿满紧紧地搂着邱晨的脖子,把一张小脸藏得严严实实地,闷闷地撒着娇。

一看小外甥女儿雨转晴天,杨树勇和杨树猛都跟着欢喜起来。

杨树勇伸过手来摸摸阿满的小辫子,笑道:“行了,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屋吧,连件大衣都没穿,廊檐下穿堂风最厉害了,看别吹着孩子……”

“嗳,我这就抱她进去!”邱晨笑着应了,又连忙嘱咐杨树勇道,“大哥,俊言就是跟满儿闹玩儿,你可别真吓唬孩子,更不能打孩子哈……”

“哎,那小子就是欠揍了!”杨树勇又瞪了瞪眼,见邱晨还要继续唠叨,连忙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不打他!你快进去吧!”

说着,招呼一大群人沿着游廊往前院走去。

邱晨也不敢在门口多留,抱着阿满进了屋门。玉凤刚才听到阿满哭就紧赶着走了出来,此时就垂着手站在门口,见邱晨抱了孩子进门,她才紧跟着进屋。

进了里屋,邱晨将阿满放在炕上,伸手解开阿满的棉衣扣子,从后领子一看,小丫头的棉衣里湿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这会儿雪是早化没影儿了,但触手那片浸湿的地方,却仍旧有些冰。

“夫人,都是奴婢没看好小小姐!”玉凤看着邱晨查看阿满的棉衣,看到后心那么大一块湿湿的,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正在旁边伺候阿福的青杏也放了阿福,跟着玉凤一起跪下去,伏身请罪。

邱晨皱皱眉,摆摆手道:“你们俩这会儿就别添乱了。知道没照顾好小小姐,这会儿还不赶紧去熬姜汤,烧热水?”

说完这些,看着玉凤和青杏颤颤地起了身,邱晨才缓了语气道:“孩子们乱动乱跳,哪有一点儿没差错的。这事儿我也不怨你们,你们赶紧烧热水来,给小小姐泡个热水澡,发出薄汗来,再盖上被子热热地睡一觉就好了!”

听得邱晨说不怨她们,玉凤和青杏才放了心,却更觉愧疚,抹着泪连连答应着各自去了。

有了这个小Сhā曲,邱晨也没办法立即去前院了。将阿满的湿棉袄脱了,敞开自己的斗篷将阿满裹在自己怀里揣着……不大会儿,玉凤就拎了一桶热水来,倒入一只大木盆里。

邱晨伸手试了水温,这才将阿满身上的衣服脱了,放进热水中,把小身子和手脚全部进入水中,只留小脑袋邱晨用手托着,慢慢地揉搓着阿满的手心脚心,把个小丫头痒的,还红着眼圈儿呢,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片刻,玉凤又冲了一碗红糖姜水过来,邱晨试着温度,热热地让阿满喝了,又给澡盆里添了些热水,很快,阿满的额头和鼻尖儿上就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汗出即可,大汗伤津,反而容易感染风寒。邱晨唤了一声,玉凤已经拿着大布巾子张开来等着了。

用大布巾子将满儿小丫头裹住,擦­干­了,就着热乎劲儿塞进炕头热热的被窝里。阿福也由青杏伺候着进了被窝,邱晨坐在炕边,哄着两个孩子睡下,这才重新收拾了衣裳,戴好兜帽,让玉凤守着两个孩子,青杏打了灯笼,一起去了前院。

一出屋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邱晨就脑门儿、脖颈子一凉,生生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斗篷裹紧了。刚刚在屋里就顾着给阿满预防受凉感冒了,却没注意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没退下去,就出了门!

或许是麻沸散的药效彻底退去,也或许是白天睡得多了,邱晨进了前院西里间的时候,秦铮倒是正好醒着。

邱晨照例询问过秦礼后,很自然地就伸手抚在秦铮的额头查探体温,察觉到体温仍旧只是稍稍有一点点高,没有高烧起来,邱晨点点头,垂首对秦铮道:“秦将军,今儿你的情况很好,你醒着,尽量地多喝糖盐水,要坚持按时进食服药……明儿一天,后儿一天,都不发烧,你的伤就没有大碍了。只等着慢慢收了口,把缝合的线拆了,就彻底可以放心了!”

邱晨自然熟稔地查体温动作,秦礼看了几回,已经见怪不怪了。秦铮这回才算是真正完全清醒转台下的第一回,眼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抚在自己额头上,他竟愕然地瞪着眼睛,失了神。

...

那只手微微有一点儿凉,柔软,却并不柔腻,盖在额头上,犹如三伏天喝下去一碗井水,沁凉醒神,让人舒爽愉悦不已。那一会儿,当那只手离开他的额头,他竟有一种伸手按住那只手,不让它离开的冲动。

结果,秦铮没有冒失,他的手指只是微微颤了颤,随着那只手拿开,他瞪大的眼睛也随即半垂了下来,适时地掩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邱晨把话说完,秦铮微微抬了抬眼帘,目光深沉地看向邱晨,声音略略有些黯哑道:“我,信你!”

勾起­唇­角,邱晨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多谢将军信任。最重要的一步咱们已经走了,接下来,有唐公子在,我再在旁边协助着,相信将军很快就能康复起来的。”

说着,邱晨这才转眸看向角落里的唐文庸,向他打了个眼­色­,然后辞过秦铮,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唐文庸也随之走了出来。

“我看将军的情况不错……有秦礼秦义值守,我们俩也分分工吧!……你盯夜班,我盯白天,怎样?”邱晨笑眯眯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没给唐文庸思考的机会。

唐文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懊恼地白了邱晨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邱晨看着晃动的门帘子微微一笑,到底是嘱咐了秦礼一声,夜里有事尽管去后院叫她,这才心情愉快、脚步轻松地招呼着青杏回了后院。

回来后,邱晨为防万一,让青杏也跟着她一起喝了碗姜汤,这才打发两个丫头回她们房间歇息去了。

一夜好眠,邱晨醒了几回,摸着阿满的小脑门儿都凉沁沁的,心中渐次安稳下来。

即使她手握无数完美的药物配方,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受到制剂条件技术的限制,不能制作;还有一部分则因为缺乏提纯­精­炼技术,不能发挥最好的疗效;是以,她能够拿出来用的药物配方,其实还不到她掌握配方总数的一半,而且,只能制作成汤剂、散剂、膏剂、酊剂……别说注­射­剂,连方便服用的片剂都制作不出来。

是以,她一直很小心,小心地呵护着孩子们,特别是年纪最小的阿福阿满兄妹俩,不受风寒侵袭,不受细菌伤害……

在这个世界极其低的医疗水平下,孩子们的夭折率太高了。拉个肚子、患个伤风感冒,都可能成为要命的病!

一觉醒来,窗纸上透过来的天光已经发白。

邱晨再次伸手摸了摸阿满阿福两个孩子,确定孩子们都好,这才安心地起身,穿衣下炕。

走到东耳房里方便了,邱晨转身洗漱,才诧异地想起,一贯早起伺候着的玉凤、青杏两个丫头,今儿居然一直没出现!

------题外话------

写到林旭兄弟相见,莫名其妙地卡了……

林旭无疑是深爱着自己的兄长的,同样,三年艰苦日子相依为命,加上邱晨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他对‘大嫂’同样也是非常敬爱的……如此,他面对呼延寻和邱晨的冲突,就很有些两难……这个度好难把握……

汗,说的好像给自己开脱……

不说了,亲们自己看吧。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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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相见

( 第一百六十三章兄弟相见

呼延寻虽说升了从四品卫指挥佥事,但他从前就是一点儿根基没有,又因军功一连数次升迁,几乎没有积累,卫指挥佥事的府邸中,还是先前遗留下来的一些家具,几乎没有多少古董玩物,看起来有些寥落,但毕竟是多年官宦居所,比起刚刚兴腾起来林家的‘墙新树小画不古’,不论是房子的格局构造、岁月底蕴,还是各处蓊郁的花木,都显现出曾经居于此的主人身份。ww

柳眉儿巴巴儿所得烧暖了的屋子,也不过是放了两个火盆子,既没有火墙,也没有烧炕,刚刚进屋或许还觉得有些许温暖,但略坐得久一些,这常年不住人的屋子里那股子­阴­冷,就仿佛从四面墙壁中透出来,丝丝缕缕地直透进骨头缝儿里去。

佥事府一贯是由柳眉儿掌着内外事务,林旭一进门就把柳眉儿得罪了个彻底,原本虽已经备了酒菜,但柳眉儿赌气不理,下头的人也没人敢私自送上来。还是接了林旭来的几个护卫吃过饭问起,才知道二爷连饭还没吃上,赶紧去厨房里要了两个热菜一个热汤送上来。

林旭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也有一肚子话想要见到大哥说道说道,是以,也没什么胃口。却不好却了几个护卫的心意,略略吃了些就放了筷子。就在火盆上烧了热水,跟几名护卫聊起北边的风土人情来。

这几名护卫,也是从凌山卫一路跟着呼延寻过来的,算是除了韩留最心腹的人。但对呼延寻和林家的诸般关联,却并不清楚。

听得林旭也曾去过北边,还在燕云山谷中遭遇过马贼的截杀,几名护卫都抛开了之前的拘束,兴奋异常地跟林旭说起马贼‘漫天云’的厉害来。

有这些人说着话,林旭总算少了些郁闷,等待大哥归来的时间也不再那么漫长难捱了。

几个人说的热闹,门外的小厮高声报进来,说是大人回府了。几人恍然醒过神来,一看时辰已经亥初了。

听到通报,林旭立即起身,走了一步,又止住脚步,对几名护卫拱手道:“几位兄长,可随旭迎迎大哥?”

几名护卫点点头,跟在林旭身后迎出来。未出院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迎面匆匆而来。

护卫们显然熟识,忙止了步子自动分立左右,躬身抱拳问候:“大人!”林旭才知道,迎面来的魁梧男子,就是自己暌违三年之久的大哥了!

林旭满心地激动,两脚却偏偏生了钉子钉在了地上迈不动步,想要叫人,嗓子里却好像堵了块棉花,哽得连呼吸也难,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呼延寻看着从门口走出来的几个人,目光一扫,就从五六个躬身问候的人后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清瘦少年。

他离家的时候,林旭刚未满十岁,还是个孩子,这会儿,已满十三岁,转过年就十四岁的林旭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虽然身形仍旧清瘦,但个子却拔高了足足一个半头,穿着藏青­色­的绸布直缀,披着同­色­的灰鼠皮斗篷站在那里,虽然远没法跟他的魁梧壮硕相比,但容貌清秀,腰板儿提拔,再加上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实实在在地已经是一个不可错认的翩翩少年郎了。

呼延寻愣了愣!

不过一瞬,也就展开满脸欢喜,大步流星地奔过去,未到近前,已经张开手臂,探手将林旭尚未长成的清瘦少年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用力地拥抱着少年,仿佛这力道、这抱在怀里踏实的感觉,才能让他相信不是虚幻、不是做梦一般。

好一会儿,呼延寻才仰起脸,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窝中的湿润眨下去,拍着林旭稍嫌单薄的脊背,大声道:“二弟!二弟!大哥回来啦!”

林旭却没有呼延寻的自制,被这个一如记忆中的坚实臂膀抱住,再次依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上,再一次听到大哥对他的呼唤……林旭刚刚那些郁闷愤怒早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哽得嗓子难受的棉絮终于化成浓浓的酸涩直冲上鼻腔,再冲入眼眶,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

少年的嗓音刚刚进入变声期,加上情绪激动,更显沙哑,偏偏用这种沙哑尖利的几乎刺耳的声音喊出来的声音并不大,低低的压抑的,埋藏着无限的伤痛,包含着至深的思念--

“大……哥……呜呜……”

林旭这一哭,呼延寻也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瞬间,无声地流了满脸。

兄弟俩抱头哭了一场,听得林旭哭声渐低,呼延寻才握着林旭单薄的肩膀,将他慢慢从怀里推开,随意地扯起袖子,仿佛哄孩子一样,一点儿不嫌弃脏污,把弟弟脸上的泪水鼻涕擦拭了去,这才道:“大哥回来啦,再不走了……二弟别哭,外边冷,有话咱们兄弟进屋说去!”

林旭虽然止住了哭声,但却仍旧抽噎的说不出话来,点点头,顺从地任由呼延寻揽了他的肩膀,进了屋门。ww

韩留随着林旭兄弟进了屋,很快就带着护卫们送上了热水帕子,伺候着兄弟俩洗漱了,又上了热茶,护卫们才各自退去。

“大人,想来您和二爷晚饭都没吃好,不如属下去要些饭菜来,您陪着二爷再吃些?”韩留笑着询问。

呼延寻笑着挥手:“还是你想得周到,去,赶紧去,多弄几个好菜,再温上两壶酒过来……”

“大哥……”耳中听着呼延寻熟稔地指使着人做事,林旭一个激灵从兄弟重逢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

呼延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负手看着韩留躬身退出门去,这才转身,目光带着怜惜道:“二弟,作为主子指使小厮丫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林旭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呼延寻挥手打断,继续道:“二弟,想必你也见到了林家老太太和五娘子……你可不是庶民村夫,你是当年有从龙之功的功勋忠良之后……若非世事变幻、风云际会,你就是林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指使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林旭一时怔怔的,他对那什么功勋忠良之后没有丝毫印象,自从他记事起,他就生活在刘家岙的那个茅草房子篱笆院里,小时候就只有大哥照应,像每个村里的孩子一样,清贫却无忧无虑。稍大些,大哥远走边关,他就跟大嫂和一双侄儿侄女相依为命,在接到大哥凶讯之后,大嫂大病一场,如得神助,把林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兴腾,他也考中了秀才……

在他的意识里,他就是最普通的庄户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更换门楣,想要回报大哥大嫂的养育之恩,只有努力读书一条路。

之后,突然得了大哥未亡的喜讯,也迎来了自己的母亲--嫡母。他对自身的认知,刹那间来了个天翻地覆。

原来,他跟栓子,跟石头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刘家岙的庄户子弟,他的祖辈功勋卓著、位高爵显,也曾是京城的书香门第、簪缨之族。

但在最初的迷茫、惶惑之后,是大嫂和侄子侄女一如往日的相待、亲近、关爱,让他慢慢平复下来,只不过,经过了波澜的水,重复平静之后,已经不再是清 ...

(澈见底的潺潺山溪,而是沉静成了深深地湖,更加厚重,更加深沉,更加博大。

大哥今日这番话,虽然让他有些意外,却并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澜了。只是,这样颐指气使的大哥,让林旭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记忆里,大哥是温和的、宽厚的、良善的……

林旭眼眶微微一缩,不想扫了大哥的兴致,也就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问起大哥三年边关经历来。

呼延寻对自己在边关做苦役的一年多一语带过,然后开始详细说及自己因粮草被劫,受了伤,也杀了数十名戎人,最后被凌山卫的卫指挥使欧大海看中,他就改回了本名入了军籍,然后,怎样怎样,一场场军功下来,迅速地从一名只统管着十名士兵的小旗,迅速地被提拔成了统管五十多名士兵的总旗……

“……又得镇北大将军,哦,不,大将军如今已是靖北侯了……幸得侯爷看重,提了百户、千户……此次大捷,论功行赏,侯爷伤重返京……边关此次大捷之后,靖绥安宁,最少十数年没有大仗可打。没有仗打,自然也就没有军功好拿,我就请求调转来了此地……”

一年多行伍生涯,沙场风霜,虽然呼延寻没有详细讲述战场的血腥厮杀,没有讲述无数次与死神擦肩,只讲着因何战,枭敌首多少从而功勋几转,也说了足足一刻钟,方才说完。

林旭是亲身经历过燕云山谷搏命厮杀的,自然能从呼延寻的话语中听出种种的危机不易,大哥今日这份荣耀,可都是拿命搏来的!

林旭满心感慨钦佩着递上一杯茶,呼延寻接了,一口气喝­干­了,抹抹嘴,朝林旭笑道:“我回来,也能就近照应着你,也能寻空照料照料家里……只是,我从未带过地方军务,初来乍到,许多事务需要一一理顺,就没能回家探望……好在,如今已经差不多打理妥当,这才接了二弟前来……再过些日子,我再安置安置这边的事务,就能回家探望了……”

呼延寻说完自己的经历,又说及就职后的种种,只是话语中的隐含的自辩之意,让林旭微微有些别扭,还有大哥说的不是回家,而是‘探望’……照理说,大哥如今在安阳就职,也就只能把家按在这里了,难道大哥不是该应该将大嫂和阿福阿满接过来一家团聚么?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妖娆­妇­人?

林旭心里合计着,脸上仍旧挂着笑,道:“若是大嫂得知大哥如今了得,定然欢喜不已……哦,还有福儿、满儿,都是极聪慧懂事的,六月已经开蒙……哦,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我那侄女满儿呐,真真是聪慧无比,大哥见了必定喜欢!”

呼延寻脸上的笑滞了滞,略有尴尬地转开目光,略略压了压心里的气,道:“如今,这府里都没有铺排好,这事儿,容后再议吧!”

林旭仍旧笑:“大哥,老规矩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府里没铺排好,正好接嫂子过来打理,有了嫂子主持内务,大哥也才好安心应酬打点外边的事儿啊!”

听林旭一直绕着这个话题说,呼延寻渐渐也有些意动。

那­妇­人几次三番见他如不识,他还以为是因他征夫离家心有怨愤,还想着怎么安慰一下……没想到,这就惦记起来做官太太了……也不知那­妇­人怎么哄的二弟,不但替她出头给眉儿没脸,居然还想让他接过来主持中馈……呵,既如此想,见了他又何必一而再地装作不认识?

不过,既然那­妇­人回过味儿来了,他也不必再怎样,虽说几次相逢那­妇­人充作不识,可不得不说,如今那­妇­人举止言谈,比之前大方多了,礼数也周到,将她们呣子接进府来,这府中内务想来也能打点得让他满意。当然了,据说那­妇­人这一年也颇挣下了些家财,他如今虽说因功提升,但手中是在没有积蓄,若是能够有那­妇­人挣来的银子上下打点,以后才能再想升迁之事。

就是柳眉儿……也无妨,不过是个姬妾玩物儿罢了。他仍旧尊她为正室主母,也就够了。别说为官为宦,农人多收了几斗麦,还想着纳个妾伺候着呢!这都是人之常情,想必那­妇­人不痛快难免,但必不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说回来了,那女子就是能挣几个银钱,也不过是个村里­妇­人,又能生出什么事儿来?嗤!

心里琢磨着,呼延寻脸上重新笑起来:“嗯,我也正想着此事……不过,你大嫂在家里开了作坊,想必一时难以搬动,还是暂时住在家里,等过了年,这边安置妥当,再连作坊一起搬过来吧!”

一听大哥并非嫌弃嫂嫂,生了背弃之心,反而想得周全妥帖,林旭就真正欢喜起来。

“大哥,还有一事,本不该弟弟多言……只是,大哥如今已是官身,一言一行皆不能有任何差错……大哥若是想收妾室,也要与大嫂商议过,得了大嫂首肯才好。不然……大嫂为大哥着想不会怎样,说不定谁给大哥按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毁了大哥的大好前程了。”

呼延寻微微一怔,看着林旭突然笑起来,伸过手拍拍林旭的肩膀道:“哈哈,二弟也长大了,这书真不是白读的,看事说话也都历练出来了……嗯嗯,你放心,那女子不过是府台送的一名舞姬,如今你大嫂未接过来,暂时让她伺候一二,真把你大嫂侄儿接来,这些人自然就要交给你大嫂辖制……”

抛开些许不愉快,兄弟俩从最初的激动却稍稍有点儿生分疏离的感觉中走了出来,越说越欢喜。韩留又送了酒菜上来,兄弟俩也不用人伺候,对饮着说着别后之情,再展望展望未来,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

邱晨自己舀水洗了脸,涂了自制的花露和­乳­霜,正伸手去衣帽架上拿斗篷,想去后罩里看看两个丫头怎么了,玉凤有些气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

“哦,进来吧!”伸出去的手落下来,邱晨应着,让玉凤进了门。

看着玉凤一脸憔悴,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系在脑后,衣服也不如往日整齐,不由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玉凤喘息着,一脸惶惶道:“夫人,青杏,青杏病了,烧得厉害!”

邱晨吃了一惊,匆忙拿了斗篷披在身上,抬脚就往外走,出了门,看着玉凤也跟了出来,连忙道:“可跟你顺子婶子说了?”

玉凤慌慌地摇摇头:“还没……”

邱晨摆摆手:“那你现在快去,赶紧让你顺子婶子过来……哦,再跟你爹爹说一声,赶紧打发人去镇上请赵郎中来,给青杏看病……”

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的一片白­色­世界,才一下子想起来,昨夜下了大雪。邱晨俯身看看廊檐外比台阶都高出一层的厚厚积雪,不由蹙起了眉头。这么大的雪,差不多有三四十公分厚了,没经过打扫的路面,想必非常难走……

雪橇?可是雪没压实之前特别松软,不知道可不可以。

算了,这事儿就交给大兴去考虑吧,想必他们见多了这样的大雪,应付起来应该有自己的办法。

在门口略略一停,邱晨就径直沿廊檐去了后院,玉凤则匆匆去了前院,给顺子家的和大兴传话去了。

...

( 倒厦,又叫倒座、退步,就是基于正房后边的房屋,朝北向,比正屋稍矮,一般作为正屋的补充房屋存在,与耳房相似,多是给丫鬟婆子等伺候的居住,也有作为里屋给孩子们居住的。只不过,一般的倒座房都是与正屋通联的,从正屋里内部直接可以进入。但习惯了保留自己隐私空间的邱晨,不习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丫头在身边,是以,她从来不用丫鬟值夜,倒座也完全与正屋隔断开,需要绕过角门进入后院,才能进入倒座。

不过,邱晨不是苛责的主子,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在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允许的范围内,她尽量地善待家里的人,包括帮工们,也包括三家仆人。

玉凤和青杏是贴身伺候的丫头,跟邱晨自然更亲密些,邱晨待这两个丫头自然也更好一些,不论是衣服穿着,还是吃食、用品,别说村子里的闺女们,就是廖家的大丫头也比不得。

玉凤青杏住的倒座就在东头的两间,是分了外屋里间的。邱晨掀起门上的厚实棉门帘,踏进屋子,就觉得屋里暖暖的,并不比她住的屋子里冷,只是,屋里的灯火少,只在正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烛台,一点烛火,因为她进屋带起的微风,晃动了一下,又静静地燃烧起来。

邱晨微微挺了一瞬,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也让身上的寒气散了散,这才掀起里间门上的门帘,走进了里屋!

里屋里同样盘了炕,炕中间的炕桌上同样放着一只烛火,青杏躺在一侧,昏昏地沉睡着。邱晨上前一步,端起炕桌上的烛火,凑到青杏近前。微微晃动的烛火光晕中,平日总是活泼泼的青杏此刻静静地躺着,两颊浮着一团病态的赤红,嘴­唇­发­干­,微微有些起皮……

高热无汗,应该就是风寒感冒了!

邱晨将烛台放回炕桌上,搓了搓手,又贴在自己脸上试了试,确定自己的手温已经正常了,这才伸手扶到青杏的额头上。触手火烫……邱晨暗暗吸了口气,转眼看到青杏头侧的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湿帕子,就知道,之前玉凤用湿帕子给青杏降过温……

把帕子拿起来,放到屋角的脸盆里,邱晨匆匆从房间里走出来。

根据经验判断,青杏烧得很厉害,体温最少也得三十八九度了,这么高烧下去,很容易出现并发症,现在首要做的是先把她的烧退下来……至少,要稍稍降一些……

刚走出屋,顺子家的已经慌慌地从角门里跑了进来。

“夫,夫人……”看到邱晨,顺子家的叫了一声,曲曲膝,还要请安,被邱晨一把扶住。

“我刚刚看了,青杏应该是受了风寒,烧得厉害……你进去,先洗了帕子给她擦额头和手心……”邱晨一边交待着一边拍着顺子家的手,宽慰道,“别怕,别怕,咱们家备的有药,我也让玉凤去跟大兴说了,打发人去请郎中了,青杏没事儿的……”

顺子家的红着眼,连连点着头,到底给邱晨曲膝福了福,这才匆匆进屋去了。

邱晨也不敢耽误,也快步回了二进院,进屋取了一小罐酒­精­,又去她的实验室里,照着麻黄汤的方子,抓了两服药。

青山家的和大兴家的也闻讯赶了进来,邱晨赶了大兴家的去做饭,让青山家的拿了酒­精­罐儿和一只砂锅一起回了后院的倒座。

拿了酒­精­和脱脂棉交给顺子家的,让她给青杏擦拭额头、颈侧、手心脚心、胸口等处降温,药和砂锅交给青江家的,在外屋点了只小炉子熬药。

麻黄汤是风寒表证初起,高热无汗的首选汤药。发汗驱寒,解肌发表的。不许久熬,沸腾十来分钟就好,邱晨等着青江家的熬好了,端上来,稍晾不烫口了,就趁热给青杏喂了下去……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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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猪菜

( 第一百六十四章杀猪菜

邱晨和青江家的熬了药端进屋,顺子家的已经给青杏擦拭了一遍,青杏也已经醒了,虽然神志因为高烧有点模糊,但喂药还知道配合张嘴吞咽,这让救治顺畅了许多。ww

喂了药,邱晨让顺子家的把被子给青杏盖好被子,并嘱咐道:“你看着,两刻钟后还不见汗,就再将另一服药熬了,再给她趁热喂一回……你安心在这里守着青杏,不用想别的,一会儿赵先生请回来,我就让人带过来给青杏诊病。别怕,青杏这病看着来势汹汹的,其实就是染了风寒,退了热,慢慢养上几天也就好了。”

顺子家的跪在炕上,红着眼给邱晨磕头道:“奴婢不怕,有夫人护着,青杏不会有事……”

邱晨俯身将她拉起来,笑道:“既然你这么信我,就在这安安心心地守着青杏,好好照应她,梅子柱子,你不用惦记,吃穿睡觉有人照应着……”

嘱咐了一阵,这才带着青江家的辞过顺子家的和青杏转回二进院。

回来后,邱晨没急着进屋子,而是跟着青江家的一起进了厨房,用热水肥皂仔仔细细地搓洗了手,又打发大兴家的去拿来一套外边的衣裳换了,这才转回屋里。

青杏的病症看起来像是风寒感冒,但这里没有细菌、病毒鉴定能力,她丝毫不敢大意,谁知道是不是病毒型流感?这个年代,病毒型流感可是很能致死的危症险症呐!

屋里,阿福阿满已经醒了,玉凤已经给阿福穿好了衣裳,正拿着阿满的棉袄哄着仍旧有些迷糊的小丫头穿衣裳。

邱晨微微蹙了蹙眉头,从玉凤手里接过棉袄,笑道:“我给她穿吧……你去厨房要口小铁锅,再盛碗醋过来,在屋子里熬熬……”

玉凤茫然地答应着,问道:“夫人,奴婢未见过,还请夫人给奴婢细说说。”

邱晨只好道:“拿个煮茶的小炉子,就放在屋子当地下,把醋烧开,滚上一会儿,让醋气在屋子里熏一熏……熏醋能够预防风寒。”

玉凤这回听清楚了,一听说能够预防感冒,想及小小姐小少爷可是不容闪失的,连忙躬身答应着往外就走。

邱晨又在她身后嘱咐:“咱们这屋熬过,别的但凡住人的屋子里都去拿醋气熏熏。……对了,用醋熏屋子的时候,把门窗关严,人也退出来,等上一刻钟,醋气熏透了,开门开窗散了醋气,人再进去!”

熬醋熏蒸杀菌,依靠的是醋酸蒸汽的杀菌作用。醋酸对人体的呼吸道黏膜、眼睛都有一定的刺激作用,是以,熬醋熏蒸的时候,人员要尽量避开。不然,容易使人眼睛疼痛流泪,或者引发刺激­性­咳嗽。

玉凤又答应了,这才去了。

邱晨细心地摸了摸阿福阿满的小手、额头,查看了两个孩子的状况,确定两个孩子都很好,这才稍稍放了心。

若是在现代,有流感疫苗用来预防,在这里连普通注­射­剂都没有,疫苗属于生物制品,就更是想都不用想的。她一边拿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漱、梳头,一边微皱着眉头,开始琢磨怎么给孩子们做预防。

在现代,其实有不少经过临场验证的中药预防方法,零三年的那场大瘟疫,国家就专门组织了专家研究推出了中药预防配方。另外,还可以通过食疗或者体育锻炼来增强人体抵抗力,从而避免患病的几率。相对于药物预防,增强人体抵抗力才是最有效、最科学的方法。

体育锻炼……家里此时不就正好有现成的教头嘛!

秦义、秦礼,能够被秦铮带在身边贴身护卫,功夫肯定弱不了。不过,邱晨没想过把孩子们教成武林高手,她要求不高,只要秦义秦礼有一个人教教孩子们强身健体的锻炼方法,并带着孩子们每日­操­练­操­练,哪怕没有什么强体的法门,就像现代学生军训一样,带着孩子们列列队、跑跑­操­,甚至是跑跑马,都能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

老辈儿不是有句话嘛--不磕打不成人!磕打磕打,锻炼锻炼,孩子们的身体才能强健,少病少灾,最好是没病没灾地长大成人!

嗯,就这么着办!

待会儿吃了早饭,去前边看看,只要秦铮的情况稳定,就请求借一个人用用,一天的锻炼也不用安排多了,早晚各半个时辰就足够了。哦,阿福阿满年纪小,特别是阿满,跟的着活动活动就够了。真跟着大孩子跑步,那小短胳膊小短腿儿也不跟趟儿。

很快,俊文兄弟们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两个也都过来,一家人在厅里团团坐了吃了饭。

杨树勇和杨树猛吃了饭,就去会合满囤一起去村里抓猪杀猪,昨天都说好了,从今儿起,每隔一集,林家在村子里买一头猪,以供一家人和帮工们食用。

邱晨有些不放心,叮嘱两位哥哥:“杀猪的活儿……还是找个杀猪匠……”

杨树猛笑着打断她:“呵呵,海棠看来是离家日子久了,大哥在咱们村里,也是有名的快刀。收拾猪羊利落着呢,又有我跟满囤在旁边照应着,妹子就不用担心了!”

听杨树猛这么说,邱晨也只好放下心来。

孩子们听说杀猪,一个个都两眼放光地在旁边听着,小跟班们都收拾好了书包文具,却仍旧不肯走。

杨树勇赏了挤得最近的俊言俊章一巴掌,笑斥道:“还不快去上学?等你们放学,就有杀猪菜吃了!”

对娱乐极度匮乏的村里孩子来说,杀猪都是很值得期待的热闹事儿。不过,听杨树勇这么说,俊言俊章都不敢再停留,俊文和俊书也一人一个抱起阿福阿满,闹哄哄地一涌而出。杨树勇和杨树猛哥俩也穿了皮袄戴了帽子,跟在孩子们后边出了门。

邱晨怕脏,对于杀猪实在没甚兴趣,洗了手淑了口,略略收拾了一下衣服,就去了前院,查看秦铮的情况。

秦铮的房间里也有一股淡淡的醋味儿,邱晨怔了怔,随即笑了。看来玉凤对她的嘱咐执行的很彻底,但凡住人的屋子……呵呵,看来这屋里也没放过,就是不知道秦铮还不能动,怎么办的。ww

出入都熟了,邱晨没在客厅里停留,径直进了西间的书房,正坐在椅子上的安辔一见邱晨,立刻跳起来,朝屋里传话:“林娘子过来了!”

一边回头对邱晨问候着,秦义已经从屋里替邱晨挑起了门帘。

一进里屋,邱晨就看到昨日还躺在床上的秦铮已经坐起身来,衣服端正,神情冷清,除了脸­色­尚有些苍白的病­色­,竟看不出是个刚刚手术不久的病人了。唐文庸则隔着炕桌坐在秦铮对面,炕桌上靠秦铮一侧放着一粥一汤一碗水蒸蛋,桌上摆着四样小菜,一盘葱香酥油饼,一盘小花卷儿,唐文庸这边则只有一碗粥,此时正捏着一只小花卷儿吃着。一见邱晨进来就笑着道:“吃过没?一起吃些?”

“我吃过了!”邱晨笑着摇头,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一看将军这样,就知道是好了!”

秦铮抬眼看向她,略略勾勾­唇­角,点点头,算是致意。 ...

唐文庸笑着斜了秦铮一眼,道:“他这人最无趣,只要能爬起来就是这副死人样子……”说着,唐文庸突然笑起来,“我倒是觉得他……时候,更有活人气儿!”

说着,唐文庸努力忍笑,却仍旧笑的肩膀抖成一团,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安辔给邱晨送上一杯热茶,跟秦义对视一眼,垂手低头匆匆退了出去,门帘落下的同时,邱晨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隐隐的笑声。

这几个人,笑的什么,邱晨大概也能猜到,估计仍旧是笑秦铮术后神志不太清醒时,像个孩子一样使小­性­儿,还执拗地让她叫他‘连生’……

邱晨白了唐文庸一眼,很无语地端起茶杯来喝茶。这几个还笑秦铮,不知道自己为那么点儿事儿念念不忘,本身就很幼稚嘛?!

吹了吹茶水,小小地啜饮了一口,邱晨目光下意识地抬起来,扫向秦铮,却正好对上秦铮也向她看过来,一对上那黑湛湛的眼睛,她竟然张着嘴微微一愣,然后,就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底渐渐流出一抹不强烈却绝对不容她错认的笑意来。

呃……邱晨晃回神,心虚地转开自己的目光,想想自己似乎又有些太不争气,对方不论什么身份,这会儿可仍旧是她的病人,还算攥在她的手心里呐……哼,谁怕谁啊!跟她瞪眼睛,还没人赢过呐!

据说,目光坚定的人,内心也特别强大!她一直以此为傲的!

抿紧嘴­唇­,邱晨恶狠狠地转回目光,再次追寻那双黑湛湛的眸子,却意外地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那原本湛黑却深沉如潭的眸子,竟仿佛春日的水波,变得清澈、明亮起来,活泼泼的带出一股明显的……荡漾之意来!

本来,这人就长的出­色­,只是平日表情太过严肃冷清,又加之那股子久居高位历经沙场带出来的威势犀利,让人往往不敢直视,更不敢生出嫌轻慢的评点之心来。

邱晨却不同,她对自己村­妇­的身份并没有多深的认知,对于这个社会的森严等级也没多大概念,在第一次见到秦铮的时候,就曾感叹过,还看愣住过……此时,这块冰彷如冬冰融成了春水,潺潺而动,波光潋滟,那股子风情,她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她的目光对着他的,不移不动,只是,眉头悄悄地皱了起来,这人咋了?难道真是麻醉药在他身上出现副作用了,影响了他的智力?

嗯……这里没有脑电图,也没有其他检测仪器,得想个什么法子旁敲侧击地试探试探呢?

这会儿,她也忘了瞪眼睛的事情了,眨了眨眼睛,温声唤道:“连生,你可是吃好了?”

那边,唐文庸刚刚止住笑,正端着粥在喝,邱晨这一声出来,唐文庸哪里扛得住,噗地一声,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全部喷了出去,不但整张炕桌无能幸免,连秦铮也因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脸上身上都被沾了无数细小的粥点子……呃,当然,其中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疑似某人口水的东西!

“唐小五!”秦铮的脸瞬时黑了下来。

唐文庸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呛咳着,一边笑的几乎断了气儿,摆着手想要解释一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辔也在外屋笑的倒在地上,秦义的自制力却强大的多,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将脸上的一丝笑意敛去,连忙挑门帘走进来,立即去净房洗了帕子递上,让秦铮擦了手脸,又赶紧上前替秦铮宽衣……

邱晨这会儿也终于确定了,麻沸散是安全的,没有引起什么不得了的副作用,于是,心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一抬头看秦义的手放在秦铮腰间的带子上,却不动,只扭着头看向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人家这是当着她更衣不方便呐!

尽管,做手术的时候,她都看光了--只有上半身!这换衣服也只是换外袍,里边还穿着严严实实的中衣……邱晨觉得如此执着这个真是有些不明白,但她好歹还是要点儿脸皮,懂点儿羞耻之心的,连忙垂了眼,起身道:“我,再让人重新送些饭菜来……”

说着,抬脚出了屋。

这人从头到尾,压根儿没想过,这一场混乱的起因都是因为她!

安辔这会儿好不容易忍下大笑的冲动,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刚站起来,抬头看到邱晨从屋里出来,连忙束了手站好。虽然,他对这­妇­人已没了最初的成见,但却仍旧没忘这­妇­人的跋扈泼辣……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笑她,还不知怎么治他呐!

邱晨却并没理会他这点儿小心思,只瞥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进去收拾!”

“是,小的这就进去!”安辔恭恭敬敬地应着,躬躬身子,进了里屋。

邱晨的话听着像是呵斥,但却是提醒他,安辔听得出来,这是关心他呐。是以,进屋顶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却仍旧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唐文庸喷了一桌子外带秦铮一身一脸,他自己却没沾多少,只不过,对面秦铮一脸寒霜,气势全开,实在让他有些受不住。这会儿见安辔进门,连忙从炕上跳下来,大声小叫道:“快,快,伺候爷去净脸净手,换衣裳……啧啧……”

说着,扶了安辔,两步出了里屋,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可怜秦义,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顶着秦铮的冷脸,替他换了衣裳,又把炕桌连带上边的碗盏都搬了出去。

邱晨出了屋,想想秦铮那副狼狈样儿,也忍不住咧嘴笑笑,却好歹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匆匆回了二进院,吩咐玉凤拿了新的床单给前边送过去。

正好,顺子骑马请了赵先生回来,她就陪着赵先生去了后边,给青杏诊治。

赵先生进里屋约摸一盏茶功夫就退了出来,青江家的连忙端了温水伺候着赵先生洗了手。邱晨让着赵先生就在外间里坐了,亲自给赵先生倒了杯热茶:“赵先生喝口热茶暖暖……这么大的雪,劳动赵先生受累挨冻了!”

赵先生笑着摆摆手:“林娘子这话就太客气了,林娘子­精­于配伍调剂,小可恨不能天天跟林娘子请教切磋呢……再说,即为医者,这都是本分,林娘子就莫再跟小可客套了。”

“好,好,”邱晨也不喜欢这些虚假的客套寒暄,赵先生如此说,也正和她意,笑着应了,然后将自己之前用的法子、给的药向赵先生介绍了。

赵先生听得连连点头:“嗯,嗯,林娘子处置的很是得法……唉,之前,只知用清水擦拭五心退热降温,不知道,林娘子为何用……酒­精­?”

为什么用酒­精­?因为酒­精­挥发,能够更快地吸收带走人体的热量,从而达到降温的目的。只不过,赵先生明显没学过物理,这话不能这么说。

好在,邱晨在现代就看过不少古医书,到了这里能够看得也全部是古医书,对于中医理论倒也算是熟悉,垂了眼略一斟酌,道:“酒­性­升散生发,酒­精­乃酒液­精­炼之物,生发升散之力更大。是以,用酒­精­代替清水,给病人擦拭额头、五心,能够比用水的效果更快更明显些。”

...

赵先生一脸恍然,连连感叹着:“竟是如此……只知酒­性­升发,用于药引以助药­性­,却从未想到过可以代替清水散热……林娘子果然智慧!”

邱晨笑着摆摆手:“赵先生别这么说,这不算什么……先生,我这丫头的病情无碍吧?”

听邱晨询问起病情,赵先生就从之前的探讨中转回神来,笑着摇头道:“邪气侵入腠理,正气盛大以御邪气,才引发高热无汗,脉洪数……呵呵,只是外感风寒,并无大碍,林娘子尽管宽心!”

说着,还向旁边一脸担心候着的顺子两口子点头示意。

顺子两口子一听这话,一口气松下来,连忙打拱、曲膝行礼致谢。

邱晨看他们道了谢,赵先生也斟酌着重新开了方子,直接交给邱晨道:“林娘子,刚刚小可诊过,病人已经发了汗,高烧渐退,这麻黄汤就可以不用了。小可用荆芥、防风、桑叶、豆豉,辛温解表……用羌活、大活、陈皮理气……又用陈皮、杏仁防外邪犯肺……再加枳壳理气和中……整个方子仍旧以辛温解表为主,又兼顾肺经、理气和中,祛除外邪,也不至于发散太过,耗伤正气……”

赵先生一味药一味药向邱晨细细解说一遍,邱晨也听得格外仔细,在现代做药理都是现在实验室做动物实验,即使用于临床,也是以各项现代检测项目数据做依据,并没有多少跟经验丰富的中医用中医理论探讨过方药的配伍……

换句话说,她在现代做的是中药西化,用各种先进的科技手段来­精­确地控制药物配比……但不得不说,许多古代方药动辄就是十几味、几十味药物配伍运用,君臣佐使相互协调相互牵制,相辅相成,才能达成治病救人的目的。一味中药的成分就可能有十几种几十种,几十种药物,又经过各种炮制,化学成分还能发生变化。再放在一起煎煮,这个过程,又有可能发生反应形成新的有效成分……如此繁琐如此复杂的配伍变化,想要用现代仪器和实验手段­精­确测算出某一种、某几种有效成分,再­精­确地控制,其难度可想而知。

即使邱晨在这一领域有所成就,也确确实实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她不得不承认,知道她离开现代世界,也没能彻底、完全地将一个中药方剂的所有成分的变化走向效用完全搞清楚!

一个方剂尚且如此,别忘了,中医看病最大的特点可是‘辨证施治’,中医诊治患同一种病的病人,也会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身体是不是虚弱,患病的时间长短……等等情况,对药方做临时的加减改动,以开出最适合病人的方药来……这其中的变化,又何止千万!

所以,赵先生愿意跟邱晨探讨方药配伍,邱晨同样愿意听赵先生一味味讲解每一味药的作用,药物之间的互相作用……

两人谈得投机,却没忘了正事,把给青杏的方子确定了,邱晨立刻引着赵先生去了前院。让着赵先生进了前院正屋大客厅,引见给唐文庸之后,自己折回去抓了药,让顺子家的守着青杏熬药。

她才再次转回前院,就着唐文庸和赵先生三个人,就着药物配伍又聊了起来。

聊的兴起,唐文庸把着赵先生进了里屋,又给秦铮诊了脉,然后,三人又就着秦铮的用药探讨商量了一回。直到,东跨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随即是一阵欢呼……

被打断的三人面面相觑了一回,然后同时笑起来。

邱晨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杀猪,赵先生就留下吃顿杀猪菜,再让人套车将先生送回去吧!”

因为天降大雪,道路堵塞,也没人去回春堂看病。赵先生也就不客气,痛快地答应下来。

邱晨就招呼安辔去东跨院传话,让那边杀好猪,先把猪血、猪肠、猪肚儿送过来,再割一扇排骨、两根筒子骨和上好的五花­肉­送过来。

安辔也是十来岁,最是爱热闹的时候,刚刚听到东跨院那边的热闹就拱指着了,听邱晨让他传话,满脸喜意地连声应着,脚步轻快地飞奔而去!

不过片刻,杨树猛就亲自带着人将邱晨所要的猪血、猪肠、猪肚儿给送了过来。邱晨去了厨房,指点着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烧了热水,将猪肠、猪肚儿清洗­干­净,用面粉盐巴搓洗去了异味儿。猪血则加入素油清水,调和之后,跟蒸蛋羹一样小火蒸上十五分钟,这样蒸出来的猪血称为猪血豆腐,说的就是像豆腐一样细­嫩­软滑,没有猪血常见的蜂窝眼儿,再取出切成方块儿,是做毛血旺的最好材料,当然,也是杀猪炖菜不可或缺的一道材料!

猪肚儿最后做了两个菜,一个粉蒸猪肚,一个芫爆肚丝;五花­肉­做了个东坡­肉­,一个狮子头;排骨做了椒盐排骨和排骨冬瓜盅;大­棒­骨敲断熬出­奶­白的浓汤,然后下过水的五花­肉­、肥肠、酸菜,大火炖上一个小时,最后放入­嫩­­嫩­的猪血豆腐,略滚片刻,盛入大汤盆上桌。

这种炖菜,主人不给盛碗,上菜时,大汤盆里放把勺子,跟着送上一摞小碗,还有蒜末、麻油、韭花酱、芝麻盐,还有邱晨自制的红油、剁椒等调料小碟儿,客人自己盛菜,然后根据各人口味不同添加小料,混匀趁热吃。若是放入辣椒,热热地吃下一碗,浑身上下都能腾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大冬天的,那叫吃的一个浓香解馋,欢畅痛快!

下午各自有事,是以,邱晨只让人温温地送了一壶黄酒上来,让唐文庸和赵先生小酌,她自己则回了后院陪孩子一起吃饭。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亲戚关系的男人女人当着人说几句话还罢了,但在一起吃饭是不可以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当然了,自家人例外!

而且,邱晨心理很平衡,她只是没办法跟赵先生、唐文庸谈论用药配伍,前院可还有一个秦铮病号呐,不但各种刺激的调味料不能吃,酒也不能喝,还偏偏看着另外两个老饕吃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该是怎样一个惨字了得啊!哈哈……

无一例外的,邱晨指点着做出来的一桌杀猪菜,同样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

大锅炖菜因为可以各自调味,所以没有不爱的。但其中俊言俊章最爱五花三层的五花­肉­片儿,阿满最爱肥­嫩­香浓的肥肠,阿福最爱­嫩­­嫩­的猪血豆腐……

邱晨对于太肥的肥肠和五花­肉­不太敢吃,只挑了一些细细的酸菜丝儿,几块血豆腐,再加上一勺浓汤,放入一点剁椒调匀,浓香火辣……唔,太够味儿了!

一家上下欢畅无比地吃了一顿杀猪菜,剩下的猪­肉­就劈成条块,在院子中央堆了一个大雪堆,把­肉­一条条埋在雪堆中,就是最安全最卫生,天然无污染还绿­色­环保的大冰箱。当然了,家里养了狗的话,这个办法就要防备这些了,不然等想起来再吃的话,估计啥也找不到了。

吃过午饭,邱晨送了孩子们去上学,就又去了前院,陪着赵先生、唐文庸喝了杯茶,这才打发青江套了马车,将赵先生送回镇上去。临走,赵先生别的不要,只让邱晨给他拿了个做血豆腐的方子,还要了四五棵酸菜。还是邱晨吩咐,给赵先生把另一扇肋排和一条猪腿带上。

将赵先生送走, ...

(邱晨跟着唐文庸回到前院正屋,因为与赵先生相谈甚欢,两个人脸上仍旧挂着满脸的笑意。

进了里屋,秦铮倚着大迎枕坐在炕上,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哦,他端的是茶杯没错,但喝的仍旧是糖盐水。喝药不宜饮茶水,影响药效!--秦礼站在门内一侧,也是一脸恭敬肃然。

一样的屋子,同样布置的舒适恰意,同样烧得温暖舒服,但就因为这样一个人,黑衣肃容,整间屋子一下子就变得寥落清冷起来!

邱晨和唐文庸脸上的笑容,在进门的刹那,就不自觉地散了去。

唐文庸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对邱晨低声道:“我说的没错吧,有些人就是有本事破坏兴致……看到他,啥事儿也高兴不起来了!”

邱晨配合地咧了咧嘴,却没能笑出来。她甚至,隐隐地有些愧疚起来。

这位虽说不怎么讨喜,但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儿……更何况,这会儿人家可是有伤在身的病号,自己却配合着唐文庸折腾他,明知道他需要忌口良多,偏偏弄上许多辛辣调料,还送上酒……再让两个对毫无自觉的老饕对饮大食……

呃,貌似,实在是有点儿不厚道哇!

唐文庸根本没察觉邱晨难得的良心发现了,跟着邱晨一起在炕下的椅子上落了座,接过秦礼送上来的热茶,吁着喝了一口,仍旧斜着眼睛,看着炕上那黑衣寥落之人,嘀嘀咕咕道:“你说,明明伤的严重吧,还非得硬撑着……这会儿这么端着,难免动作牵扯,这要是再撕裂了伤口,岂不是累得我再给缝一遍……”

邱晨眼看着炕上那人,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觉得唐文庸这人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是还挺傲娇的,这回,倒是前嫌尽释了,傲娇男咋就一下子变得比老太太还嘴碎唠叨了?而且,那么傲娇的一个人,今天吃杀猪菜那叫一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还是个嘴碎的老饕啊!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邱晨出声打断唐文庸的唧唧歪歪,小声道,“我上午做血豆腐的时候,突然记起一道菜……”

“哦,什么菜?快说来听听!”唐文庸和邱晨混熟了,早已经把最初的芥蒂忘了,说话自然地随意起来。

“这道菜叫……‘­鸡­豆花儿’!”邱晨慢慢地说着,特别把‘豆花儿’说的清清楚楚的。

果然,唐文庸一听立刻露出了满脸的兴致来,追问道:“­鸡­……豆花儿?难道是一种叫­鸡­豆的豆子抹得豆花儿?”

邱晨笑了,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唐文庸连忙追问,“你别吊胃口了,晚上做出来尝尝怎样?”

邱晨笑着摇摇头:“这道菜用料并不出奇,但却最是耗时,这会儿做上,怎么也得明天中午才能尝到!”

“那么久!”唐文庸惊叹,然后又催促邱晨,“快说说用什么材料,怎么做,我去厨下吩咐了,先让她们做上!”

邱晨笑着道:“也不难,就是用三年生老母­鸡­一只,猪肘子一只,­干­贝瑶柱……放入坛子中细火慢炖六个时辰……”

“好好,就这些,我先去厨下吩咐她们炖上……”不等把话说完,唐文庸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题外话------

没赶完,就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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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教头

( 第一百六十五章请教头

邱晨含笑垂首,喝了口茶,这才抬头对秦铮道:“秦将军……”

话未说完,秦铮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过来:“不是叫连生么?”

“呃……”邱晨愕然。ww

秦礼快手快脚地接了秦铮递过来的空水杯,又转身把邱晨喝空的杯子接了,匆匆退了出去。

邱晨愕然的脑子有些不够用,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儿,瞟了秦礼一眼,就转回目光,瞪视着炕上仍旧面­色­沉静清冷的男人。无奈人家若松如钟,岿然不动,任她目光如刀,对人家却没有任何伤害。

悻悻地眨了眨发酸的眼睛,邱晨撇撇嘴,再次开口:“……我有个请求,想请秦义或者秦礼给孩子们做几天教头……”

此话一出,秦铮终于转脸看过来,诧异道:“教头?教导功夫?”

邱晨笑着道:“这事儿还是因为早上那个丫头病了,我才想起来。想找个人带着孩子们早晚锻炼锻炼,倒也不拘于功夫武术,只求强身健体就行……呵呵,我也知道,秦义秦礼这样的,我这要求是大材小用了,也是临时起意,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寻更合适的……”

邱晨坦承地将因何起意和自己的要求都说了,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要求有些贬低秦义秦礼之意,又连忙解释了一句。

“嗯,就秦义吧!”秦铮却并没有听她继续罗嗦着解释,已经答应下来,又抬眼看着她问,“早晚各一个时辰,可好?”

“早晚各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俩小时,是不是太长了!”邱晨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说完,她才觉得有些过分,求人办事,还挑三拣四的,忙又补充道,“孩子们小,一个时辰怕顶不住!”

秦铮却摆手道:“这个你不用管,交给秦义就成了。”

说完又补充道:“你得跟学堂里的先生知会一声,时辰上协调好。”

听他这么说,邱晨也不好再多言什么。这种人发号施令惯了,拗着他说多了,说不定惹得不喜。她还是去跟秦义说一声的好。

俊文俊书两个大的还好,阿福阿满这些小不点儿,一个时辰哪里坚持的下来。

“你不必担心……”秦铮似乎看透了邱晨心里的想法,再次开口,似是劝慰,又过于直接生硬。或许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太对,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接着道,“那些事你不懂……越是冷天,身子的血脉经络越凝滞,时间太短,经脉活动不开,对身体反而不好。秦义是自小打磨的,也带过好几茬孩子,这些事,他心里有数。”

邱晨这才恍然自己差点儿做了错事。刚刚只想着心疼孩子,都忽略了行事的基本,哪有刚刚请求了人家帮孩子锻炼,又自己跑去泄气扯后腿的?当初,那些当了妈妈的同学朋友因为孩子上幼儿园哭闹跑来跟她抹眼泪,她是怎么说的,不也劝人家放开手,还给人家举例,小燕子不锻炼学不会飞翔……怎么,换成自己,就把这些基本的道理都给忘了?!

心中失笑,邱晨肃容起身,对秦铮福身道谢:“多亏将军点醒!那我这就去学堂,跟先生说一声去。『』”

秦铮微微侧着头,看着已经恢复了一贯淡定微笑的女子,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邱晨出了门,却并没有亲自去学堂。当初她自己几次去学堂寻潘佳卿,不过是因为再无人代替,如今大哥二哥都在,这些事,就不用她自己出头了。

邱晨寻到东跨院,杨树猛杨树勇正在看着当日的成品入库。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锻炼,杨树猛的字虽然还不好看,记账却也能够清爽明白了。杨树勇的字写的更差些,就每天看着过称、点数,还捎带着检查一下产品的质量。

邱晨也没打扰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厨房。

今天又是送人,又是招待客人,原定用五日的猪­肉­恐怕就不够了。她要去跟兰英盘算一下,别因此克扣了工人们的伙食。天寒地冻的,工人们的活儿都做的没得说,若是伙食上减了份子,工人们的体力跟不上不说,冷了工人们的心,才是大事。

兰英一看到邱晨,不等邱晨开口,就道:“我正要去找你说说,原来咱们盘算的猪­肉­不够!”

邱晨笑:“我也正要跟你说,今儿让我拿了些送人,这边就肯定不够用了。”

兰英却摆摆手道:“不是你送人也不够!”

“哦?”邱晨这回有点儿疑惑了,难道是当初盘算错了?

因为现在人喜欢肥­肉­,猪都喂得时间长,好多都是喂了两个年头的。邱晨当初让兰英定猪的时候就嘱咐了,捡着大个儿的定,一头猪不到三百斤,也得二百六七十斤。杀了之后,去骨去毛什么去下水头蹄,怎么也能得二百斤猪­肉­。

他们家里现在吃­肉­并不多,五天能用上二十斤­肉­足够了。剩下一百八十斤­肉­用五天,每天是二十六斤,只中午吃一顿大锅炖菜也差不多了……

兰英摆摆手道:“咱们就算着吃­肉­了,可忘了荤油也是肥­肉­炼出来的。炖菜、炖汤、炒菜,­肉­少点行,荤油少了可不行。咱们之前一天怎么也得三斤荤油,这一块,咱给忘了算了!”

听兰英这一说,邱晨也恍然了。可不嘛,这个时候的人爱不够大油大腻,对于瘦­肉­反而不怎么待见。还真像邱晨说的,没有­肉­也不能没有荤油!

邱晨拍拍额头,也不禁失笑:“还真是给忘了……这个好办,反正早就说好了,明儿­干­脆再捉两头猪回来,把肥­肉­都炼成油。”

兰英听得直发愣,回了回神才道:“肥­肉­都炼了油,就剩下些瘦­肉­咋办?光那东西炒菜可不香!”

邱晨笑着道:“瘦­肉­我知道怎么吃,再说,说是肥­肉­炼油,五花­肉­你也没办法把肥­肉­剔出来不是……正好快过年了,熏腊­肉­、灌肠都要做出些来。还可以做些清水丸子、四喜丸子。还有,这天寒地冻的,饭食上不能苛待了,以后,一集包一次包子,那个用­肉­多……呵呵,咱们这些些人,你就不用怕有吃不了的东西。”

话说这么说,邱晨却在心里盘算起来。做丸子可是要剁馅儿的,全凭人工的话,效率低还太累,或者,她可以考虑考虑把手动绞­肉­机找个打铁匠做出来,那个东西没什么奇巧,零件配套就好用……或者,她应该把零件儿分开,找几个打铁匠分开打制,也省的一而再地弄出新鲜东西去,招了眼。

兰英如今是邱晨说什么她听什么,听邱晨这么说,她也就放下心来,只笑着道:“你不计本钱地可着大伙儿吃,那些臭小子们知道了,还不知道咋欢喜呐!”

邱晨回过神来,笑道:“你尽管跟他们说,只要好好做活儿,吃点儿好的不算啥。我打算年前挑着一批人发奖金……嗯,就是月钱之外的。这个不看做得啥工,也不看跟我熟不熟,就看做得活儿够不够好,够不够细致用心。”

“这就是赏钱啊!”兰英笑道,“工坊铺子里,年节都会 ...

(发。只不过都发的不多,大方的主家发个三五百钱就了不得了。”

邱晨看着兰英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如兰英所想地透出自己地底儿去。

杨树勇和杨树猛把一批货入了库,就一起找了过来。邱晨把让秦义带着孩子们锻炼身体的打算跟两个哥哥说了。

“……不磕打不成人,孩子们天天住着烧得热乎乎的屋子,再出门最容易受风寒。我就想着,天天防着不成,得想办法给孩子们打熬打熬身子骨儿,让他们身子骨强健起来,也就不容易生病了。”

杨树勇杨树猛都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人,也知道妹妹这话在理,自然没有异议。留下杨树猛照看产品入库,杨树勇去了学堂,给潘先生商量时间安排。

“哥哥,你等一下!”邱晨转回头跟兰英说了一声,从雪堆里扒出一块约摸有五六斤的­肉­条来,交给杨树勇,“把这个给潘先生带过去。你跟潘先生说,缺什么尽管过来。还有,你也注意看看潘先生家的存粮、菜、柴什么的,别缺了什么。”

杨树勇拎了­肉­答应着去了。邱晨想了想,又拿了一块­肉­出来。

从东跨院回来,见大兴家的已经把猪头­肉­和猪蹄儿烀熟了,邱晨就盛了一只猪耳一对猪蹄儿,外加那一块生­肉­,转身去了西跨院。

忙忙乎乎的,昨天青江没能接回林旭,她也忘了跟林老太太报备了。虽然很可能通过其他人已经得了消息,但毕竟不如她过去说一声来的有礼!

对于这些礼数往来,邱晨是真的头疼,也不熟悉。这时候,她就很想着,要是有个年龄大些懂得人情往来的人提点着她就好了。省的她有时候失了礼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相对于东院的人来人往,热闹喧腾,西院这边,虽然也有门人和几个仆役,但却安静的几乎听不到人声。

来到西院门口,五爷爷和五­奶­­奶­齐齐从门房里迎出来。

“这么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五­奶­­奶­笑着接了邱晨手里的盆子,陪着她往里走。

邱晨笑道:“今儿本该旭哥儿旬假,因大雪就没回来,我过来跟老太太说一声,也省的她老人家惦记。”

五­奶­­奶­就笑着点头道:“这是你的礼数周到。跟老太太说一声也好。”

西院的一进,因为常年无人造访,也没有人住,雪倒是打扫出来了,一堆一堆地堆在几块花池里、树底下,但四周房屋门窗紧闭,烟火全无,却显得格外冷清。

邱晨扫了一眼,跟着五­奶­­奶­进了二门。

来到二进院子正屋前,已经有小丫头从耳房里迎出来,一个接了五­奶­­奶­手里的东西,一个接了邱晨手里的东西,引着邱晨往正屋去。

五­奶­­奶­是门房媳­妇­,打扫打扫一进,二进院平日是进不来的,更别说二进院的正屋了。

邱晨笑着让五­奶­­奶­回去,跟了小丫头进了门。

天冷,林老太太跟黄氏和林娴娘都聚在东屋,林老太太坐在炕头上,林娴娘坐在炕尾做着针线,黄氏则坐在炕下的脚床上,也跟林娴娘一起做着针线。

小丫头带着邱晨进屋,两个大丫头就迎了出来,邱晨一句话把熟­肉­生­肉­的交待了,大丫头春莺笑着让小丫头把东西带下去,跟另一个大丫头秋雁一起进了里屋。

进了屋子,在炕沿下的椅子上坐了,春莺秋雁快手快脚地送了热茶上来,就知机地退了出去。

邱晨见无人了,这才将林旭被呼延寻接去了府城,以及呼延寻任了从四品安阳府卫指挥佥事的事儿跟林老太太交待了。

林老太太还未曾说什么,林娴娘先双手合十,喜道:“真是谢天谢地,呼延大哥总算是出了头了。”

林老太太斜了林娴娘一眼,笑着对邱晨道:“那孩子是个厚道的,又有一身好武艺,能到今天也是他自己争气!”

这话,邱晨却不想接,笑了笑,道:“老太太,我今儿过来还有一件事跟您说,如今天冷了,又下了大雪,咱们再像之前那样去镇上买菜就没那么便宜了,我跟家里商量着,­干­脆在村里定了些肥猪,自己杀出来自己用。我过来就是问问您这边,我们盘算着一集杀一头猪,你看每次给您这边留出多少来合适?”

林老太太笑着拍拍邱晨的手道:“多亏你替我们­操­心了……不过,这些琐事儿我都不管了,都交给娴娘和淑玉­操­持了,还得问问她们才行。”

西院人口简单,林老太太又勤俭,这事儿也不难算,很快,林娴娘就跟黄姨娘商量好了,给邱晨报了个数。

黄姨娘道:“……­肉­还罢了,就是老太太爱吃个清淡的,要是便宜,还请大少­奶­­奶­每次给留些肋骨。”

排骨大骨也就给自家人吃,工人们嫌费事是没人吃的。给这边留些排骨出来也不是啥难事,邱晨自然一口答应了。然后就告辞出了西院。

等她回到家里,杨树勇也回来了,跟她说已经和潘先生说好了,每天早上晚上半个时辰课,傍晚早放半个时辰学。

回了后院,邱晨又去后边倒座看了青杏,烧已经退了,­精­神也好了许多。邱晨嘱咐她安心养上几日,还让顺子家的就在这边守上几日。回来,就盯住玉凤,先在正屋外间的罗汉床上将就几日,等青杏好利索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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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每月的那几天,撑不住,就码了这些。明天上午看身体情况,能坚持的话,就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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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骨骼­精­奇

( 第一百六十六章骨骼­精­奇

吃过晚饭,邱晨带着一大群孩子去了前院,从年龄最大的俊文,到还领在手里的阿满阿福。『』孩子们已经知道,邱晨是要给他们找功夫师傅,一个个都特别安静,端着小脸,只是神情仍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既欢喜又忐忑着。

到了前院,邱晨让孩子们待在客厅里,她自己进了西屋。

秦铮气­色­还好,没有继续端坐着,而是倚着大迎枕半躺着。

邱晨看着就微微皱了皱眉:“秦将军伤在肩胛,躺着、坐着,甚至下炕走动都行,这么倚着,肩膀受力,不利于伤口愈合。”

唐文庸原本坐在秦铮对面,邱晨进来才从炕上跳下来,听到邱晨这话,很是幸灾乐祸道:“你说说他,别人说了也白搭!”

邱晨斜了唐文庸一眼,却不接他的话,再次对着秦铮开口,却是转了话题:“我把孩子们带过来了。我想着让秦义兄弟见见,认识认识。另外,还请秦义兄弟指点,看需要准备什么。”

天冷狠了,孩子们个顶个穿的都厚实,一个个包的像棉花包,外边还都穿了皮袄子……这身行头别说锻炼,跑步都跑不动。

一听这话,唐文庸眼睛一亮,当先往外就走,一边还招呼着秦义,笑道:“走,你的徒弟们怎样!”

秦义却不动,而是看着秦铮,等着示下。

秦铮略略颌首,道:“让文庸跟着看看也好。”

秦义这才躬身领命,也不理会唐文庸的挤眉弄眼,径直出了里间。

邱晨正要跟着出去,却被秦铮开口叫住:“你且等一下!”

她愕然地转回头,秦铮已经坐直了身子,目光黑湛湛地看着她:“你既想让他们学习功夫,就要放手。”

邱晨张了张嘴,很想说她只是想让孩子们锻炼身体,并没想让孩子们练成武林高手……可,理智其实明白地知道,哪怕是强身健体,也要持之以恒,受苦受累,向她一直如老母­鸡­一样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是不行的。

秦铮之所以不让她跟着去看,想必也是怕她看到孩子们受苦受累,心疼吧!

慢慢地在炕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邱晨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稳住心神。

抬起眼,看向炕上的人,邱晨又能够微笑道:“连生,你如今的伤口未愈,还是躺着吧。”

秦铮看着邱晨怔了怔,随即收回目光,缓慢地转身,想把大迎枕拿开,放下枕头……邱晨看他动作缓慢艰难,暗暗叹了口气。她刚刚一时觉得不能让他看自己笑话,反将一军,却忘了,他这会儿想躺下自己个儿也不方便,到头还不得不把自己搭进去。

起身上前,把大迎枕从秦铮手里接过来,放在另一边,又上去把枕头拿过来放好。

秦铮坐的端正挺直,身后女人细微的动作和隐隐的淡香,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直。他想克制自己不听不想不嗅,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五感,女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吸,乃至女子身上极淡的几乎闻不到的暖暖香气,都仿佛自己长了脚长了翅膀,努力地钻进他的耳朵、鼻子……甚至他的身体感官--他能感到,她的衣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脊背,她回首间,发丝轻抚过他的肩头……

因为邱晨用不惯这里圆滚滚的高枕头,林家的枕头都是按照现代的枕头缝制,里边填了秕谷子,都不太高。不是睡觉,一个枕头躺着,似乎有些矮……邱晨又从旁边拿了一只过来,拍软了,摞在一起,这才对秦铮道:“好了!”

秦铮如蒙大赦,扭着脸,看都不看一眼,更不敢回头,只尽量地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顺畅些自然些,慢慢地用完好的胳膊撑着躺下去。

他只有一条胳膊好用,想躺下去的同时扯过被子根本不可能。邱晨无奈上前,给他扯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

“好了,你且躺着,我先回去了。『』”邱晨笑着从炕沿上退下来,对侧着脸没有回头的秦铮笑道,“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跑去乱说话,更不会去扯后腿了。”

说着话,邱晨很自然地给秦铮扯了扯被角,转身出了门。

走出里屋,唐文庸第一个看到她,竟一脸喜­色­地奔过来,道:“没想到你这里还真有个骨骼­精­奇的。”

邱晨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哎?……我就想让他们强身健体,这个跟骨骼­精­奇没关系吧!”

“你这人……真是!”唐文庸很受打击地白了邱晨一眼,“这么好的苗子不练功,岂不是暴殄天物!”

邱晨也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能先知道是哪个吗?”

若是俊文兄弟几个,成子,几个小厮,甚至阿福,男孩子练一身功夫,还能参加武举,考个武举人武进士啥的,将来从军也不失为一条很好的出路。可是,她这一群孩子不仅仅是男孩子,还有阿满和玲儿梅子两个小丫头呐!

她可不想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练成暴力肌­肉­女!

再说了,女孩儿要娇养,她让阿满读书,让阿满来参加锻炼,想的就是女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不要成为那种愚昧无知的女人。她还想着再给阿满请绘画老师、音乐老师,希望多方面培养孩子的兴趣。相对于刀枪剑戟,她还是觉得写字画画更适合女孩子。

“嘿嘿……”唐文庸有些戏谑地一笑,让邱晨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唐文庸笑道,“就是你家的小丫头!”

“嗯,我家两个小丫头,你说哪个?”邱晨下意识地想要回避问题。

唐文庸却横了她一眼:“你家不就一个小丫头,哪来两个?”

“我跟你说,你那丫头骨骼­精­奇,经脉也不同于常人,天生任督二脉具通……啧啧啧,简直是天生练武的好苗子!而且,年龄也小,虽然不如胎里开始调理,但如今这个年龄开始,也算差强人意……若得拜名师,将来必有所成!”

说着,唐文庸也不再跟邱晨多说,摆摆手往屋里就走:“不行,我得跟人说一声,把那个老头儿寻来……这么好的苗子不寻名师教导,实在是可惜了……”

邱晨愕然中,唐文庸已经嘟嘟哝哝进了里屋。她的脚动了动,却没有追上去阻拦。

大脑中隐隐地有个声音告诉她,或许,女孩子练一身武艺也不差,至少遇上事情不至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再说了,孩子是她的,若是她不同意,别人还能强迫她的女儿练武不成!

摇了摇头,将纷乱矛盾的心绪挥开,邱晨走出次间,来到客厅。

客厅里,孩子们一人坐着一张椅垫儿,盘膝而坐,秦义则站在孩子们中间,一个个规范着孩子们的动作。看样子,并非她想象的那样,蹲马步、站木桩……

邱晨稍稍驻足,随即出了前院正屋,回了后院。

大约半个时辰,孩子们转了回来。邱晨连忙接着阿满阿福,打发送他们兄妹回来的俊文回前院休息。

...

一边给孩子们洗漱,邱晨一边询问,两个孩子也很高兴,唧唧喳喳地向她说着‘练功’的感受。阿福还告诉邱晨,教头叮嘱了,明日卯时,穿薄棉裤去前院集合。

卯时,早上五点钟,冬天的早晨五点,天还黑着呢!

邱晨难免有些心疼,可也知道,自己这心疼的情绪不能流露出来,撑着一张笑脸,安抚孩子们赶紧上炕睡了。

第二天,邱晨睡得正香,门外有人呼唤,她猛地醒过来,看看仍旧暗沉沉的窗户,答应了叫起的杨树勇,连忙把两个孩子叫起来,穿了备好的薄棉衣,最后还是给裹了皮袄子,匆匆梳洗了,送到二门处。

前院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秦义带着俊文兄弟和几个小厮小丫头都已经到了,阿福阿满一看,也赶紧跟邱晨告了辞,啪嗒啪嗒跑过去,跟在了队伍末尾。

秦义朝邱晨略一点头,带着孩子们出了大门。

邱晨转回来,想要再补眠也睡不着了,想做点儿啥,总觉得集中不了­精­力,无数次出门往二门处看……

终于,辰初,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回来了。一个个小脸通红,汗水淋漓的,皮衣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下来,都抱在怀里。

邱晨赶紧带着玉凤迎出去,把孩子们接进屋里,备了温水给孩子们洗漱了,又把身上汗湿的衣裳换下来,这才放心地开始吃早饭。

她很想问问孩子们累不累,可看着孩子们个个­精­神焕发的样子,还是没有问出口。

吃过早饭,邱晨重新洗漱了,去了前院。

今天术后第三天了,应该换药了。换药就能看到伤口愈合的情况怎样了。

进了前院正屋西间,秦铮和唐文庸刚刚用完早餐,秦铮正端着杯子喝着糖盐水,唐文庸则惬意地喝着茶。

邱晨进了屋,秦义秦礼很快送进来冷到不烫手的开水,邱晨跟唐文庸都用肥皂洗了手,又用酒­精­浸泡了,这才开始给秦铮换药。

因为伤在肩胛处,坐着反而比较好包扎,是以,秦铮也没用躺下,仍旧端坐着。只是,邱晨跟唐文庸清洁的时候,秦义秦礼已经帮着他把外衣脱了下来,披在身上。

此次换药,仍旧是唐文庸为主,邱晨打下手。洗­干­净了手,邱晨指使着秦义秦礼把秦铮的外衣、中衣都脱了,露出受伤的肩膀来。

白­色­的细棉布绷带上没有渗出液,邱晨先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她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绷带一层层剪开,在剩下只有两三层的地方,终于看到了暗红­色­的渗出液印迹,这是正常的手术后少量出血,没有感染引发的黄­色­渗出液。

终于,伤口上包扎的所有绷带都被剪掉,邱晨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口缝合处针脚整齐,皮肤对合缝隙平整紧密,没有发现伤口挣开撕裂的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伤口处的皮肤除了沾染了疗伤药外,没有发红、红肿等现象。

她抬眼,对上秦铮的黑湛湛的目光,口罩外的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伤口恢复很好!”

收拾了脏污的绷带,邱晨转回身朝唐文庸点了点头。唐文庸显然也很高兴,挑挑下巴道:“也不看谁动的手!”

邱晨愕然随即失笑地摇摇头。闪到一旁,打开手术工具箱,拿出镊子交给唐文庸,然后将酒­精­棉球的小罐儿递上去,唐文庸镊了一个棉球,慢慢地把伤口处的药粉和少量的­干­涸血渍擦拭­干­净。

三天时间,缝合的伤口还未愈合,酒­精­擦拭上去,渗入伤口造成的蛰疼,仍旧让秦铮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脸颊的肌­肉­也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邱晨瞟了他一眼,柔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然后低头,对着唐文庸道:“你清理按照从中心到四周的方向……清理完了,你用棉球按按伤口,看内部有无感染化脓现象……”

状况出乎意料的好,整个换药时间,不算之前的清洁准备,只用了一刻钟。

看着唐文庸包扎完毕,打了结扣,秦义上前帮着秦铮穿好了衣裳,秦礼则麻利地把换下来的绷带和棉球收拾了出去。

邱晨洗了手,摘下口罩,笑道:“伤口愈合的很好,再过四天,第二次换药,仍旧愈合良好的话,就可以拆掉缝合的线了……不过,拆线前后,秦将军还需要保证休息,小心不要挣开伤口,拆线后大概一个月,表皮的伤口就能完全愈合,到那时候,才能够用这条胳膊做些轻微的动作,但仍旧不能大力,提重物之类。至少,需要休养上两个月,伤口才算长实,到那时,基本就不会因为大力挣裂了。”

唐文庸和秦义秦礼都连连点头,秦铮的脸­色­似乎因为伤口疼痛有些发红,抬眼看了看郑重其事嘱咐着的邱晨,终是点了点头。邱晨就发现,连不着调的唐文庸也似乎暗暗松了口气。

给秦铮换了药,伤口愈合良好,让邱晨心情很好。

她从前院正房出来,正要往东跨院走,却听到了几声猪的惨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儿说好了还要杀两口猪的。

那种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要去了。顿住脚步,唐文庸从后边赶上来,两眼放光道:“这是又杀猪啦?今儿又能吃到杀猪菜了……哦,昨儿那猪血豆腐做的实在好吃,今儿再做一回吧!”

邱晨看着几乎垂涎三尺的唐公子,不由失笑着点点头:“猪血豆腐算什么,血肠才好吃呢!还有猪血丸子……”

看着唐文庸一脸热切,邱晨摇摇头道:“行了,你安心去等着吧,过会儿做好了自然给你送过来。”

处理­干­净的猪­肉­,邱晨打发青江家的给林家送了一扇肋排、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过去。家里这边,用一副小肠灌了血肠,也做了些猪血豆腐。因为肥­肉­炼了荤油,余下的就多是瘦­肉­了。

因为有一百多名工人吃饭,每天都会发面蒸馒头。所以,邱晨挑了十几斤上好的后腿­肉­,交给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切成指头肚儿大小的­肉­丁,拿酱油、五香粉拌匀腌渍,然后拿了十棵大白菜,清洗后剁成末儿,拌入盐巴稍稍腌渍后,攥出多余的水分,再放入大葱、­肉­馅儿调匀,放入麻油盐巴调味儿,白菜猪­肉­的包子馅儿就做好了。

笼屉上蒸的白胖的大包子,笼屉下则是血肠、­肉­片、大骨加菜炖的杀猪菜。等白胖白胖的大包子出锅,锅里的杀猪菜也炖的汤­色­浓稠­奶­白,扑鼻子的香随着蒸腾的白­色­蒸汽四散飘开,引得前后院和东跨院的工人们,无比垂涎。

邱晨正在亲手准备小料,就见顺子从大门上奔进来:“夫人,云二公子和廖三公子来了!”

前些日子,云济琛和廖文清南下去各地考察市场,给拍卖香皂配方打前站去了。这会儿,两个人联袂而来,想必是已经筹备好了。接下来,就需要她出配方,并派一个人跟了去,负责给拍得配方的做一些基本­操­作指导了。

“他们两个的鼻子倒是灵­性­,这么老远都闻着味儿来了……”邱晨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中做好的小料交给青江家的,一边放着挽起的袖子,一边往门口走去。

迎到门口, ...

(云济琛和廖文清刚刚从马车上走下来。

“路上的雪还未化,不好走吧?”邱晨笑着问候。

云济琛兜兜身上的狐狸皮斗篷,抬脚进门,一边笑道:“实在是等不得了,年前要把方子卖出去!”

廖文清落后一步,向邱晨递了个颜­色­,低声道:“还在?”

邱晨点点头。

秦铮当初买马之时,曾在清水镇的回春堂落过脚,赵先生昨儿来见了秦铮,这个消息自然会传给廖文清知道。不过,看昨天赵先生那般自在,估计是并不知道秦铮的真实身份。

一脚踏进大门,云济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转脸笑道:“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是不是知道我们俩来,特意做的?”

邱晨笑道:“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云公子这么以为也不错。因为大雪,出入不便,就自己杀了两口猪……”

略略介绍了一句,邱晨吩咐大兴安置随从小厮,她则引着云济琛和廖文清直接进了后院。

此次,秦铮出京疗伤,只带了秦义秦礼二人,行动非常低调。云济琛的父亲毕竟是安阳府府台,若是把秦铮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怕很快就能把安阳府和四围县城的各级官员给引过来……想必,那种情况不是秦铮乐意见到的。

还是直接引着二人进后院,过会儿再去问问秦铮要不要见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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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躺了一天,没能码字,今儿半夜感觉好些了,爬起来码了这些……明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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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伤情好转

( 第一百六十七章伤情好转

一边往二院走,邱晨一边在心里琢磨,看来两进院子还是不够用。『』不说客房不够,客房里住了人,前院的客厅就不方便用了。二来,如今大兴、青山三家人都住在一进后座中,平日里大人孩子进进出出的看着乱不说,三家人晾个衣服晒个被子都得拿到东跨院去,很不便宜。

东跨院后边,连通着学堂后边还有一大片地,把那边盖起来,分成一个个独立的院落给仆人们住,再把三进建起来,她和孩子们搬进三进,林旭、杨树勇兄弟和俊文兄弟住二进,一进单独拿出来做客厅和客房,以后再有客人留宿,就可以住东西厢,正房则完完全全专用于招待客人。另外,后座也可以收拾出一个小花厅来,一般的客人,就可以在这里稍坐、接待。

不过,如今天寒地冻的,显然不是建房子的合适季节,倒是可以先把仆人们牵到后院的罩房里去,把一进的后罩替出来,收拾出个小花厅和一个账房来,花厅能见见客人,账房则可以给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二人用,在这里安排工作也便宜。

心里琢磨着,三人已经进了后院,玉凤很诧异邱晨引了外客进了后院,却还是很知机恭谨地挑起棉门帘。

邱晨进门,笑着招呼:“这屋里暖和!”

玉凤已经伺候着云济琛和廖文清脱了斗篷,又打了水来给两人净了手,这才匆匆赶了去沏茶。还好,炕洞和炉子上都坐着热水,沏茶不需要现烧水,才没耽误太久。

一时,上了热水,还送了一盘糖花生和一盘芝麻薄饼上来,邱晨端着茶杯暖了暖手,笑着问起两人打前站的情况。

自从安阳府推出各式香皂,并随着南来北往的客商传播,香皂在江北已经成了一种新的奢华物品,许多富贵人家以用上安阳云家的香皂而自豪。江南因为路程遥远,实物流过去的并不多,但香皂的名声却已经被许多人听说,并且还被传为是宫禁中某位贵妃最爱之物,每日使用,终日体有异香。

邱晨听到这话,差点儿把嘴里的茶给喷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某朝香妃的传说故事呐!

这一次出去,云济琛和廖文清首先在江北各主要城府签了经销商,每月按量供应。之后又去了趟江南,转了一圈之后,决定被香皂处方再推迟半年,等香皂在江南的影响力再扩大加深之后,再进行香皂配方的拍卖,比现在拍出的价格会更高。

邱晨安心听着,听到拍卖延后,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并没有提出任何意义。她要考虑的应该是再寻找一处场地,建一个制皂分厂,以提高香皂的产量了。另外,还得着手准备,沐浴露和洗发水的研发、生产。之前只是起步,在刘家岙还的各种不便宜还不太明显,大批量的原材料进出、产品出入,就需要更便捷的交通条件。嗯,比如安阳府,既是陆路交通枢纽,又有便利的水路交通--在火车没有发明前,水路交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一种稳定安全便捷的运输方式。

只是,安阳府如今有呼延寻在,去那里开作坊,会不会牵连出其他的事情来呢?

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儿,云济琛去净房的空挡,廖文清终于开口询问:“秦将军情况如何?可方便见见?”

“伤势恢复良好,至于见不见,我不敢做主,等会儿,我去问问。”

也就说了两句话,云济琛就转了回来,邱晨笑着起身:“你们且坐坐,我去厨下看看,饭做得怎样了……对了,今儿的杀猪菜粗鄙,二公子可别嫌弃!”

云济琛在林家吃饭不是一回了,虽说,每次用的食材确是村野味道,但经了林娘子手整治出来的菜肴,就格外香浓适口,而且,有一件不用担心,那就是绝对洁净。不用像别的乡村人家那般,杯盘碗盏黑黢黢的邋遢不堪,任他装了什么山珍海味,先就让人倒足了胃口了。

邱晨笑着就往外走,廖文清站起来道:“外边冷,还是披上件斗篷的好!”

云济琛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了廖文清一眼,也跟着附和道:“文清说的是,这么大冷的天的登门,若是林娘子受了寒,可就是我们二人的罪过了。ww”

邱晨笑着应了,玉凤也把她的灰鼠皮斗篷从里屋拿了出来,邱晨披上,对云、廖二人挥挥手,留了玉凤在屋里伺候,自己系着带子出了屋门。

大厨房在前院,邱晨出了二院,径直走进大厨房,看着几份菜­色­都是熟­肉­、杀猪菜,都已经做好,等着上菜。邱晨略一寻思,吩咐大兴家的添几个清淡的素菜。

一个糖醋白菜心,用大白菜最中心的­嫩­菜心,洗净焯水,切细丝,加发好的海米,糖醋料芝麻油拌匀即可。一个凉拌海蜇皮儿,这个更简单,把水法好洗净的海蜇皮儿切丝,加蒜末醋盐香油调匀即可。一个老醋花生,这个略略需要掌握些火候,没有洋葱,就用了一点点大葱白儿,同样香脆可口。再弄一个红油猪耳,一个凉拌猪皮冻儿,又撕了一只熏兔。最后,用云、廖二人带来的金华火腿做了蜜汁火方,一个腌笃鲜,再加上一小盆杀猪菜,一大盘蒜泥白­肉­。荤素搭配下来,也算是看得过去了。

这些菜,大兴家的出了腌笃鲜和蜜汁火方两样江浙菜没做过,其他的都跟着邱晨做过,腌笃鲜和蜜汁火方也简单,邱晨略略交待几句,大兴家的也就明白了。

邱晨从厨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前院正房。

她刚进门,唐文庸就从屋里迎了出来,一脸急切道:“这都过了午时了,怎地还不摆饭?”

邱晨觑着一脸惫懒的唐文庸直笑,这人初见傲娇的可以,完完全全是一副大家公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混熟了居然可以这么不管不顾。只不过,邱晨也知道,别看唐文庸跟她说笑随意,但吃饭那个细嚼慢咽,优雅有致,却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学得来的。

瞥他一眼,邱晨笑道:“你我可以大口吃­肉­,不怕怎地,将军身上有伤,可不能吃大荤大腻之物,荤腻之物生痰生热……这还是你跟我说的!”

唐文庸瞅瞅里屋,笑道:“他喝水喝的发胀,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不必理会!”

邱晨笑着摇摇头,并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敛了笑容道:“回春堂三公子廖文清和安阳知府二公子云济琛造访,你问问将军见不见……还有,廖文清知道将军在此,是昨日赵先生传回去的消息。云济琛没问,估计还不知道。”

谈及正事,唐文庸也收了惫懒之­色­,点点头进了屋,片刻,就转了出来,对邱晨道:“将军有伤在身,不便见客,让我过会儿去见见。你摆好饭派人过来叫我一声即可。”

邱晨点头应了。唐文庸又道:“将军身份不必言明,你顺带嘱咐一句,将军在此只是寻医疗伤,伤愈即刻回转北边……”

秦铮升靖北侯,可也因伤停了镇北大将军一职,由洪展鹏暂代值守北边,这几乎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唐文庸说秦铮伤好即刻转回北边,用意无非就是混淆他的身份行踪……至于其他,是 ...

(否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她弄不懂,也与她无­干­,不用她­操­那些心。

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了,邱晨转身出了前院正屋。正好孩子们放学归来,邱晨­干­脆站在正屋的廊檐下看着孩子们欢快地跑近。

阿满笑呵呵地第一个跑到邱晨跟前,邱晨俯身将圆滚滚的小丫头抱进怀里,摸摸棉手套中的小手热乎乎的,圆鼓鼓的苹果脸虽然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却也不冷,这才放了心。想起昨晚唐文庸说的什么骨骼­精­奇之类的话,不由也暗暗寻思上了,每回小丫头总是跑的最快,平时她只以为是大孩子们更稳重些,如今看来,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就能跑能跳不说,心思也远比同龄人聪慧灵透的……难道,她的女儿将来真要成就一位江湖高人?

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甩开一旁。以后怎样还早着,如今且看着儿女侄儿们身体康泰,无病无灾地长大就好。

抱着阿满亲了亲,又俯身抱了抱紧跟着跑过来的阿福,邱晨笑着招呼俊文四兄弟,打发了小厮丫头回家吃饭,她自己带着孩子们回了二进院。

一边往里走,邱晨就将云济琛跟廖文清来做客的消息告诉了孩子们,俊文俊书几个还罢了,阿福阿满一听廖文清叔叔来了,立刻欢喜起来。

阿满甚至兴奋地有些急不可耐,嫌娘亲走得慢,扯着邱晨的手往前走。

阿福阿满见了廖文清,自然是一副亲密情形。邱晨也没看到廖文清什么时候带进来的,满满两只大箱子,都是他去江南带回来的稀罕玩意儿。除了徽墨湖笔宣纸歙砚之类的文房之物,就是一些江南特产的玩具吃食,什么泥人、陶人,什么状元饼、梅子­干­之类。廖文清打开箱子,孩子们的注意力立刻被箱子里的稀罕玩意儿给吸引了,一个个双眼晶亮,满脸喜­色­。

还是俊文俊书年龄大些,更稳重懂事,脸上也透着喜­色­,却还知道克制。拉拉兴奋不已的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兄妹们一起给廖文清行礼道了谢。

邱晨含笑看着孩子们,“这些礼物,廖叔叔既然送来了,早晚都是你们的。这会儿,咱们要吃饭了,都去洗手。”

俊言俊章扯扯大哥二哥的衣襟,俊书笑着看看四个小的,开口道:“姑姑,我和大哥把箱子抬进去吧!”

今儿,云济琛和廖文清做客占了客厅,孩子们自然要进里屋去吃。孩子们要把箱子搬进去……这点儿小心思她还看得出来,但也觉得不算失礼,也就顺着孩子们的意思笑着应了。

安顿了孩子们,邱晨就吩咐玉凤通知厨房上菜。

转脸,邱晨看了廖文清一眼,对云、廖二人道:“前几日,北边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将军受伤,来我家疗伤。那位将军刚刚传了话,因有伤在身不便见人,就安排身边的唐先生过来见见二位。”

云济琛微微露出一丝诧­色­,随即笑着道:“竟不知有将军在此疗伤,按理应该我等去看望才对!”

邱晨笑着摇头道:“那位将军不过是打听着咱们家治了疗伤药,又有酒­精­等物,恰逢其会来了此处,稍稍休养几日就要转会北边,本来不想惊扰地方……”

说到这里,邱晨话语一顿,抬眼看了看云济琛和廖文清,见二人都露出一副恍然之­色­,这才接着道:“碰巧二位上门遇上,也没那么些礼法规矩了,大家都是偶遇。”

云济琛点头道:“如此……那就劳烦林娘子替我二人引见引见了。”

邱晨含笑颌首,转身招呼俊文:“你去前边请唐先生过来用饭吧!”

俊文应声而去。片刻,引着唐文庸转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杨树勇和杨树猛。

云济琛和廖文清自然起身相迎,几人说笑着寒暄了一番。邱晨看着大兴家的带着玉凤和青江家的上了菜,就跟众人告退,回了里屋。留下杨树勇和杨树猛在外间相陪。玉凤跟青江家的、大兴家的在一旁伺候着。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二人,本来四处跑车就比普通庄户汉子见多识广,来了林家后,出入应酬,交接往来,也算见了不少世面,招待客人,虽然谈不上言之有物,却也不至于失了礼,怯了场,加之廖文清、云济琛和唐文庸都互相应承,这一顿饭吃的也算皆大欢喜。

邱晨带着孩子们在里屋吃完饭,给孩子们净手洗脸,重新梳了头,打发了孩子们去了学堂,外边的一桌也吃喝到了尾声。

一时,上了饭吃过,扯了残羹剩饭,玉凤重新送了热茶上来,邱晨打发她们去吃饭,大伙儿又重新坐了,泛泛地聊了一会儿,云济琛就跟廖文清告辞离开。

下午,邱晨就跟杨树勇杨树猛商议,把后院的后罩房装修一番,让大兴三家搬到后院居住。把前院的后罩收拾出一间小花厅和一间账房来。并把俊文俊书俊言俊章四兄弟和杨树勇兄弟都搬进后院,把一进院子的东西厢都整理成客房。如今,秦铮占了一进正房的西屋,也不好挪动,先把西厢房做成临时的待客场所。

杨树勇兄弟自然没什么异议,各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搬家也不过两厢里替换一下,倒也不费多少功夫。一下午时间,就把杨树勇兄弟、俊文兄弟东西都搬进了二进院的西厢房。因林旭不在家,他的房间暂时不动。

第二天,忙碌了一天,后院的一溜倒座房就收拾齐整了,无非糊糊墙纸、糊糊窗户,再把帷幔门帘的装一下,大兴三家也顺顺利利地搬到了后院。

比起在一进院中居住,搬进后院后,各家晾晒个被褥衣服方便的多了,孩子们放了学也可以四下里跑跑玩玩,不用怕惊扰了客人。三家倒是无不欢喜的。

之后,大兴又带着青江顺子将前院后座收拾一番,整理出一个小花厅和一间账房。还留出一间房子略略收拾了,用来招待小厮仆从等人。前院的西厢也略作收拾,挂了两幅字画,摆了几只瓷瓶之类,也是一个简单的待客之所了。

忙忙乎乎的,时间飞快地过去,青杏当天退了热之后,又休养了三日就大好了。邱晨看着气­色­确实不错,也没有咳嗽之类的后遗症,就准了她回来应值。

秦铮的伤情也恢复的不错,除了前两天出现过术后热之后,一直没有再出现什么其他情况,到了整八天上,邱晨跟唐文庸又给秦铮换药,确定缝合处愈合良好,就给他拆了缝合线,重新清洁一番包扎起来。

至此,邱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拆线愈合良好,伤口再复发感染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当然,还要良好地休养,服药。

这些日子,孩子们每日早晚跟着秦义锻炼,邱晨没有跟着去看过,但孩子们每每回来并不叫苦,反而都是一脸的欢喜。另外,最显著地变化是,孩子们的饭量都增加了许多。俊文俊书成子都比平日多了一个馒头,几个小的饭量也明显增加。另外有个变化就是走到冷地里也不再畏寒,更加生龙活虎起来。倒是被唐文庸称之为骨骼­精­奇的阿满没有特殊的变化,仍旧活泼好动,欢喜快乐。

转眼,又是一旬过去,又到了林旭放旬假的日子。这一次,邱晨­干­脆让青江赶车,她自己跟着去了县城。

...

( 呼延寻还会不会接林旭不说,她至少要去见一见林旭。有些话,她还要跟林旭说一声。

路上的积雪还未化透,但经过人来车往,积雪已经压实,也早已不复最初的雪白,黑黢黢的泥土下,往往隐着一片片冰面。马蹄踏在这样的路面上常常会打滑,杨树勇杨树猛赶车经验丰富,临出门将马匹的四蹄都用粗布包了,这才让马车能够比较顺利地行路。

因为路不好走,邱晨不过卯时中,就从家里出发了。木制的车厢外加了毡帷子,车厢脚踏中加了炭盆。座位上铺了狼皮褥子,身上裹了灰鼠斗篷,脚下又踏着熏笼,倒是不觉得怎样冷。

------题外话------

倒霉的,肚子疼不算,还犯了痔疮,坐都不能坐……都不知前后哪里疼了……

用了一天药,好歹晚上能偏着坐了,码了这些……

明天就可以正常码字了,后天多更……

这次不会食言了……掩面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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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旭的纠结

( 第一百六十八章林旭的纠结

天­色­刚刚放亮,头顶的天净澈靛蓝,仿佛谁家不小心散了一片蓝墨水又被冻住了,东边的天空蓝­色­渐渐变浅,变得通透,到了天地相接之间,就与仍旧隐在暗影子里的大地混成了一片透明的灰蓝­色­。ww

空气冷的凛冽,青江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匹一步步走着,渐渐地,人和牲口的鼻息间,呼出的白气越来越盛,最后,连头顶似乎都隐隐地蒸腾起细微的白­色­热气来。

邱晨心里有事,在车厢里坐不住,不时挑起车帘往外看一眼。天­色­渐渐亮起来,黑黢黢的树影草木都清晰起来,一团团黑影子,仿佛一下子就变了模样,前几日未消的残雪,加上冬日清晨的霜花,­干­枯的树枝,萋萋的荒草,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雕刻,如珊瑚,如玉雕,如宁琼碎玉,这天工造化的世界,比什么人工巧匠­精­雕细琢的物件儿更­精­美细致,令人不可思议。

多少年未见这样的美景了,邱晨欣喜地看着路旁的一树一木,又没有刻意凝视那一点,每一处每一个细小的所在,都让人惊叹。

冬日清晨的冷冽,满心沉郁的心事,似乎也因为这美好,消散了,平复了。

车子行的慢,直到太阳跃出地平线,青山才坐到车辕上,稍稍加快了车速。到达程家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邱晨招呼青江寻了个早点铺子。这家早点铺子的羊杂汤极正宗,主仆二人吃的浑身热乎乎的,驱散了一早赶路的寒气。

紧赶慢赶,原本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走了近三个时辰,到达县城的时候,已是午初时分。

县学的学子,每逢旬假前一日下午,离家远的就可以离校回家。

邱晨和青江也来不及喘口气,径直来到县学门前。县学门前停了十多辆接学生回家的马车,青江赶着马车停在一溜马车后边,拿了凳子照应着邱晨下了车。

一名半老的仆从正指责着旁边一辆驴车,“……你这驴子也不栓好了,要是跑起来,冲撞了那个将来的老爷,你那里吃罪得起?”

那辆驴车很是寒酸,只有一头瘦驴拉着张根本看不出漆­色­的平板车。旁边站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穿着一身黑粗布棉袄裤,光着头,一脸的拘谨的笑,连连辩解着:“我家这头老驴老实得很,断不会惹出啥事……”

那老仆皱着眉还要呵斥几句,一转眼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林娘子,微微一怔,随即堆出一脸的笑,快步迎了上来,给邱晨请安:“见过林娘子,这是来接林二公子回家的吧!这天寒地冻,又刚刚下了雪,路上可不好走。”

邱晨刚刚已经听到他对那拙朴的农家汉子的刻薄之语,再看他对自己这一脸的谄笑,心里很别扭,但考虑到林旭还要在县学读书,也只能勉强微笑着应酬:“是啊,路上不好走,就怕耽搁了。”

老仆连忙笑着宽慰道:“林娘子来的刚刚好,今儿教谕训导时间长了些,相公们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林娘子还是随小的去门房里等会儿吧,这儿冷的可站不住人!”

邱晨的目光扫过旁边几个也在等候学生的家人,明显地感到了那些人不太友善的目光,心中感叹,这位老仆不禁攀高踩低,还真是没有眼­色­,这句话一出来,不但他自己,连自己都跟着不落好了。

“多谢你好意,我坐了一路车,憋屈的厉害,就在门口稍稍活动活动手脚,等二弟出来,还要紧着赶回去……还有半天的车要坐……”说着,邱晨回头示意了一下青江,一边说着话往门口走,避开那几个目光不善的学生家人,才从斗篷下拿出一支竹筒来,递给老仆,“我上回见你,听你有些气喘,就拿了些宣肺平喘的药丸子过来。你吃吃看,若有效果,下回来再给你捎来。”

老仆有气管炎,每到秋冬时节,就总是咳喘不断。一个书院的老仆人也没多少银钱买药诊治,不是咳喘的受不住了,都是强捱着,如今邱晨细心地给他带了咳喘丸子,老汉自然欢喜异常。再说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门人,可因为每次邱晨说话和气,出手大方,他早就偷偷打听了,知道林家就是制药发家,林家拿出来的药丸子,不消说,也比去药铺子里买的强得多。

老仆感恩戴德地连声道着谢,邱晨又笑着说了几句话,就看到一群学子从学堂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学子,年龄各异,既有林旭这样的十多岁的小少年,也有年近而立的成年男子,当然,大部分还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青年为多。学子们穿着也各异,虽然都穿着长衫直缀,但有的只是粗布棉袍,有的却是绫罗绸缎,当然,林旭的穿着虽然素净,却也算好的了。

邱晨看到林旭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不是她送来的灰鼠皮,而是一顶上好的紫红­色­漳绒面狐狸皮斗篷。

邱晨眉梢微微一挑,林旭已经遥遥地看到等在门口的大嫂,跟身旁的同窗招呼了一声,就疾步朝着邱晨走来,一张尚带着稚气的脸庞,透出满脸的欢喜来。ww

疾步奔到邱晨跟前,林旭眉眼带笑地叫:“大嫂!”

近一年的光­阴­,原本还像个孩子的林旭,如今个头已经越过了邱晨。邱晨习惯地抬手想去摸摸林旭的头,却只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扯了扯他的斗篷,笑着道:“看起来不错。天这么冷,我们不在这里说话了,找个地方吃了饭,还得赶着回家呢!”

林旭也连忙答应着,伸手跟在邱晨身边,一边极留心地关注着大嫂的脚步,一边道:“这么冷的天,大嫂怎么来了……”

“车上生了炭盆,并不冷。”邱晨笑着摇头,“再说,来县城也有些别的事……”

林旭边走边跟看到的同窗打着招呼,邱晨也笑着跟人含笑致意。叔嫂俩说着话上了马车,离开了县学。

在他们身后,有几家接学生的家里人就跟自家的学生打听:“……这是哪家,看着很是富足……”

“刚刚那­妇­人是谁家的,怎地如此抛头露面……”

……

问话不尽相同,善恶有别,倒是学子们的回答大致一样:“……那是御书林家。上个月刚刚得了御赐匾额的林家……”

这话一出,那些刚刚因书院门子老仆有些不满的人家也换了脸­色­,长长地哦着露出一脸的恍然。难怪,被人高看一眼,御赐亲笔……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荣耀!

两旬未见,林旭似乎有很多话要跟大嫂说,一改往日的讷言,上了车后,就一直跟邱晨说着学业进度,还有同窗间的趣事。邱晨含笑听着,不时地应和一句。

一直到了一家酒楼前,林旭才止了话头,跳下车,扶着邱晨下车,进酒楼吃了顿午饭,又跟着邱晨去了趟木匠铺、铜匠铺等几处,很快就匆匆上车,踏上了返程。

自从出了县城,林旭的话一下子好像是说尽了,呐呐了几次,都没能开口。

邱晨也注意到了林旭的异样,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反而微笑着宽慰:“这一路回去走不快,你累了就靠着歇会 ...

(儿。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说不迟。”

林旭抬眼看看邱晨,张张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只匆促地垂了眼,点点头,依着大嫂的话依靠着靠枕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再没停过,如此颠簸着进了刘家岙,天­色­也早已经黑透了。

邱晨叔嫂乘坐的马车刚刚转过村头的歪脖柳树,迎面就看到两个人打着火把迎了上来。

“可是青江回来了?”黑夜里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听到喊声,才知道是大兴出来接着了。

“是我!”青江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欢喜地答应着,一边朝车里回报,“夫人,二少爷,大管家来接着了。”

邱晨笑着应了:“……回家再说话吧!”

走到近处,才知道,跟大兴一同前来的,还有杨树猛。两相人见了,自然是欢喜地互相问候了,也不多停留,杨树猛带着大兴跟在车旁,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自然是又是一番欢喜说笑。孩子们两旬未见林旭,此时相见,也格外欢喜。不禁阿福阿满亲热不已,俊文几个也是一脸欢喜。

说笑了一阵,邱晨赶着林旭回自己房间洗漱了,邱晨也去东耳房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舒适的棉衣裤出来,一路颠簸的僵硬酸麻的身体才缓过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晚饭,邱晨看看天­色­,还不太晚,就带着林旭去了前院正房。

当初,林旭是唯二见过秦铮的人,此时秦铮在家,不好不去见见。

秦铮跟林旭也没多少话要说。倒是秦义秦礼,当初在北疆军营中对林旭多有照顾,林旭见过秦铮告退出来后,两个人也跟了出来,在外间里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话。等着邱晨询问过秦铮的情况出来,这才一起告辞出了前院正屋。

叔嫂俩走出正屋,林旭张张嘴,正要开口,邱晨已经开口道:“走吧,我你屋里可还缺什么!”

林旭应了一声,跟在大嫂身后回了自己居住的厢房。

如今,杨树勇兄弟和俊文兄弟已经搬到了后院,前院厢房居住的就剩了林旭和成子,与唐文庸主仆都住在东厢房里。

这会儿,成子还在后院跟着俊文等人一起读书写字,唐文庸主仆也在正屋,东厢房里虽然点着灯火,却静谧无人。

邱晨进屋,却并不进里间,只在小厅里落座,提了暖窠子里的水倒了两杯,递给林旭一杯,招呼着一起坐了。

端着茶杯落了座,憋了一路的话,林旭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嫂,我见过大哥了……”

林旭将见到呼延寻后,两兄弟说的话说了一遍,最后道:“大嫂,大哥因刚刚上任事务繁忙,未能及时回家。不过,大哥说了,如今差不多安顿好了,过几日……旬前大哥就说过几日,想必就快回家了……”

说到最后,林旭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勉强,替大哥辩解的话就带了些急切。

邱晨垂着眼喝着茶,听得林旭说完,这才抬眼,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微微笑道:“二弟,其实,我在你之前,就在府城见过你大哥了。”

林旭瞠目结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兄嫂居然见过了,可,大哥、大嫂二人居然谁都没跟他提过。

邱晨一手扶着椅子扶手,目光望向空阔的屋子中央,缓缓道:“二弟,我今日去县里,一来是牵挂你,二来,本也想跟你说说……”

“大嫂,大嫂有什么话,请讲!”林旭从愣怔中缓过神来,听邱晨那么说,连忙开口应道。

邱晨点点头,斟酌着开口:“二弟,你大哥也跟你说过了,他如今已经改回了本名本姓,并已入了籍,还为了官……二弟,你大哥不能再认我们呣子了!”

“啊,大嫂?”林旭大惊失­色­,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嫂,你不必多想,大哥,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之所以迟迟未能归家,不过是刚刚赴任,事务繁忙……”

邱晨抬起眼,看着脸­色­涨的通红,急切地想要替自家大哥辩解的林旭。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悲切和愤怒。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林旭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不好用了,那些­精­心组织起来的话语,变得无比空洞、乏力、苍白。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却一句未曾询问过大嫂和侄儿侄女;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明明回了家乡,不归家,却纳了新人……还有,那娇媚女子的颐指气使,当家作主……这些,连林旭自己都欺骗不了自己,又怎么能够很好地开解大嫂!

林旭渐渐觉得口舌­干­燥,词语艰涩,渐渐地,声音低下去,终于,辨无可辨,言无可言。

邱晨重新倒了水,递到林旭的手中,按着神­色­颓然的少年重新坐了,邱晨也给自己添了热水,捧着茶杯坐了,这才悠悠开口:“二弟,你不要急,不是我嫌你大哥未归……也没有心生怨恨,实在是,如今这个局面,已容不得他再回来认下我们呣子。”

“大嫂……”林旭虽然自己都灰了心,但听得邱晨这么说,仍旧禁不住想要开口劝说。但是,开口唤了声大嫂之后,接下来竟然无言可劝。

邱晨挥挥手,微微笑道:“二弟,你刚刚也说了,你大哥本是征夫运粮,原本两年就可还家。只是运粮遭遇敌袭……偏偏,一队运粮的兵丁和征夫都被杀了,单单活了他自己。若他就此回家也就罢了,我们小老百姓,也没几个人理会。可他却改名换姓入了军籍,还因截粮一事得了战功,再接下来,虽说升迁都是战场上拿命拼回来的,但从跟本上,他已经回不去了,已经不可能再是林升了……”

林旭自从与大哥重逢,巨大的欢喜中虽说也有些隐忧,但总的来说,更主要的还是欢喜居多。这基于他对‘大哥’的信任和依赖,从小如父如兄的存在,在他的心目中,远比离他们远去的‘父亲’清晰高大的多,更比刚刚得知不就的‘嫡母’亲近的多。

他信任依赖大哥,信任依赖大嫂……在他的心目中,大哥大嫂其实已经等同于父母的存在。夫妻不谐、父母反目,最不愿相信实情的就是孩子!

他怔怔地看着神情平静的大嫂,心里恐惧、痛苦,很想下意识地否定了大嫂所言,但大嫂平静的神­色­,却让他觉得无从辩驳。大嫂不是意气用事,不是愤懑乱语,大嫂早就想过了,做好了决定。

这个认知,让林旭很无力,很恐惧。

就像许许多多得知父母反目的孩子一样,不愿意相信,恐惧着家庭分崩离析后的生活。

邱晨顿了顿,很是平静地喝了一口茶,转回眼来看着林旭道:“二弟,你大哥当时为何改名换姓入了军籍,我们不得而知,但,他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却一定很不容易,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才得来的……我,我们,都不能给他扯后腿。”

说到这里,邱晨默默地垂了眼,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下来。

“可,可是大嫂,大哥接我去府城,并未避讳与人……”林旭下意识地仍旧想要反驳。

邱晨点点头,抬眼看向林旭:“你大哥派人将林家 ...

(老夫人三人送回来,将你接了去,都能找到理由。他可以说,当初在北疆结识了林家诸人,从而认识了你……可认下我和阿福阿满,却根本找不到理由……”

大嫂还说了一些,大嫂的神态平静,林旭似乎能够从那份平静下感到一种深刻的,被隐藏在心底的悲哀……

林旭默默地躺在暖和的炕上,盖着喧软的被褥,这是他在县学每每怀念的家的味道……可,今天,他回到家,躺在家中的炕上,却没有一点儿欢喜安心,也破例地没有温习功课。

他默然地躺着,望着雪白的顶棚,心中似乎波澜起伏,却又似乎无力地连涟漪都吹不起……

大嫂说了许多,却都是为了大哥着想。大嫂说大哥的前程浴血得来,来之不易,可大嫂带着两个孩子,不能与大哥相认,以后的日子……大嫂还年轻,才刚刚二十出头……大嫂十五岁嫁过来,温婉贤惠,勤俭持家,为大哥生儿育女,为一家人­操­持受累吃苦……甚至,差一点儿为了大哥一病不起,搭上一条­性­命……

心里思绪翻滚,让这个少年第一次尝到了碾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滋味儿。身边的成子劳累一天,已经睡熟了,林旭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以免吵醒成子,平直的躺着却根本躺不住……最后,他选择重新穿了衣服,伸手去那衣帽架上的斗篷,触手柔软温暖的狐皮大氅,这会儿却仿佛长了牙,让他一触之下,生生缩回了手。

无声地叹了口气,林旭慢慢地走出了屋门。

屋外,夜风寒冷地侵人骨髓,林旭却觉得,这寒冷让他发热发胀的头脑感受到了刹那的清凉,他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慢慢走下了台阶,走进了院子。

曾几何时,他熟悉的家是两间茅舍一排篱笆,站在院子里,就能够遥望坡下的小半个村子,还能看到那一湾银亮的清水溪……

在那个清贫的小院,最初是哥哥的关爱陪伴他长大,之后,有了嫂嫂的温柔和温暖,再之后,有了侄儿、侄女甜甜的笑声……

如今,他的家已经有了高门,有了围墙,有了层层屋宇,有了廊檐回转……虽然远称不上深宅大院,但相对于当初那个清寒之家,早已经能够称得上改头换面,换了一番田地。

大哥传来凶讯,大嫂大病之后,办起了制药作坊,办起来制皂作坊……家里请了的帮工越来越多,家里买了仆从……家业一天天兴旺起来,他还考了秀才,成了廪生。

有一天,大哥回来了,他们兄弟重逢,欢喜无限,可一切都变了。

大哥做了官,纳了妾,却没办法再承认大嫂和侄儿侄女,迟迟不归家门。

林旭在院子里犹如困兽一般,徘徊着,踯躅着,他的脑海中有一刹那甚至产生一个疑问,这个家,还是他的家么?

下意识的,林旭朝着后院走去。那里,住着他一直依赖一直亲近的亲人,他的嫂子,他的侄儿侄女……这一会儿,他根本没有想起,其实,他们之间连血缘关系都不存在。

他想要走得离他们近一些,再近一些,以消除心底突然涌上来的这一股让他恐惧的失落感,这一种,仿佛孤单单举目无亲的恐惧,他不想要,急于摆脱。

林家虽然建了两进院落,但二门上没有门扉,更谈不上守门人了。

寂静的夜里,林旭走过寂静的廊檐,走过院子角落的小月亮门,一直走进二进院子……

十一月十一,不太饱满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之上,冷冷的月光如水倾下,照亮了院子中间方方正正的天井。林旭站在廊檐下的­阴­影中,看着夜­色­中安静的正房窗户,脑海中自动地浮现出一幕幕,一家人围坐炕上吃饭、读书、说笑的情形画面。

阿满会攀着他的脖子软软的叫‘二叔’。阿福会拿着稚拙的大字让他评判。大嫂有时候会喝斥他,但哪怕喝斥也透着浓浓的关心……

他甚至想起了背着孩子去山上砍柴,去镇上卖药,还有大嫂特意为他跑去镇上购买书籍纸笔……

------题外话------

林旭很纠结,某也很纠结……

踢开男主很容易,但涉及婚姻,涉及其他的家人,特别是孩子,就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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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人

( 第一百六十九章亲人

邱晨从前院转了回来,阿福第一个看到她,立刻笑着直起上身,喊了一声:“娘!”

“娘亲!”阿满听到动静却没有这么含蓄,也欢叫一声,搁下手中的笔就要往邱晨这边跑。『』

“嘘……”邱晨做了个噤声的示意。先脱了身上的斗篷,烤了烤有些凉的手,这才走过去,小声地跟阿福阿满说话。

“你们的课业做完了?”邱晨清晰地看到了阿满的大字还有半张空白。

阿福带着压抑的骄傲和欢喜点着头,压低了声音道:“娘,阿福做完了先生布置的课业,把明天要讲的文章也预习过了。”

阿满却有些悻悻地垂了头:“阿满的大字还有半张……”

邱晨笑着亲了亲伸手搂了阿福阿满,在两个孩子脸颊上亲了亲,放开阿满,“乖,阿满写字又快又好,娘亲和哥哥陪着阿满,阿满会写的更快更好,是不是?”

阿满一扫刚刚的颓然,眼睛重新明亮起来,重重地点着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坐回炕桌旁,重新握起毛笔,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地开始写起大字来。

邱晨一手搂着阿福,伸着脖子看了看阿满写的字,阿满过了年才满两岁,一般这么大的孩子,还懵懵懂懂的,即使拿起笔也多是不知所云的涂鸦。阿满的字却已经能够清晰看出了结构笔画,一个个字虽然远不如大孩子们进步那么大,那么规正,但也能称得上横平竖直……对于一个不满二两的孩子来说,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样的阿满,不由又让邱晨想起唐文庸所说的‘骨骼­精­奇’,会不会阿满的聪明和早慧,跟这个有关系呢?

邱晨脑中念头一闪,就拉着阿福往后离开一些,拿着阿福的作业开始检查。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做完了课业,邱晨让孩子们交换着互相检查了,有错的改了错误,她又跟杨树勇杨树猛说了一会儿话,大伙儿这才告辞回去歇息。

带着阿福阿满洗漱了,给两个孩子讲了故事,哄着两个孩子睡下,玉凤、青杏也将耳房收拾­干­净,回房歇息,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邱晨躺在炕上,却无法入眠。

身旁,一边一个,是她的儿子和女儿。

她做下那个决定之时,在两个孩子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就已经剥夺了他们享受父爱的权利。

阿福乖巧,阿满毕竟年龄小,他们身边又有四个哥哥,这会儿,他们还觉不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缺憾,必将慢慢显现出来。

单亲家庭的孩子,在现代那个离婚率日益攀高的社会,在那个崇尚个­性­化、崇尚独立、尊重隐私的年代,尚会比健全家庭的孩子敏感,更容易出现心理和­性­格方面的问题,更何况这个社会,如此地讲究家族关系,根本谈不上个人隐私的时代,若仅仅是父早亡还好说,但孩子们的父亲好端端地活着,还为官为将,地位前程都不错……相对于她这样一个只懂得一些制药技术,只能挣一些银子的村­妇­母亲来说,将来孩子会不会怨恨,怨恨她,拖累了他们耽搁了他们?

她虽然那样跟林旭说,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林升是改了名字入了军籍,但那种复杂的情况下,这个冒名入籍的罪名并非不能解释,并非完全无法挽回和弥补……

若是,她肯接受那个男人,肯为着孩子们忍耐一些,她也不是没办法收拢那个男人……谈不上什么真挚浓烈的感情,至少,这个夫妻名分、这个家庭能够维系,阿福阿满也不需要毫不知情地就被剥夺了享受父爱的权利。

她知道她自私,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生活。

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没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认为给丈夫纳妾是妻子该做的事,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给丈夫安排侍寝的女人是妻子应尽的义务。作为妻子,应该不妒、包容、端庄,不禁要为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维系各种社会关系的人情往来,还要给丈夫纳妾、安排通房,还要代替丈夫管理好这些女人,管着她们的吃喝穿用,还要协调她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保持家庭表面的平衡和稳定……

不,她做不来,也绝对不会那样委屈自己。

而且,她相信,那样一种家庭状态下生活的人,久而久之,心理必定会扭曲,女人如是,孩子更如是!

更何况,那样一个完全没有为人父自知的男人,那样一个根本没有父亲责任心的男人,真的能给孩子们多少父爱么?她不仅仅是怀疑,她完全可以判断--不会。

所以,她会用最好的爱来对待两个孩子,尽量弥补他们失却父爱的缺憾。若有一天,孩子们会埋怨她,甚至怨恨她如今做出的这个决定,她也无话可说。

她要的是自己的全心全力,别的,她决定不了,也没有办法预知。

邱晨自己的内心很强大,也很坚定,她做出与那个男人划清界限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没有遗憾,将来也不会后悔。

让她比较纠结的是林旭,这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关心她、照料她,用那样小小的肩膀努力支撑着即将破碎的家庭的孩子,一直以来,没有太多的话语,却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两个孩子,并且,懂事、自强、努力……这样的林旭,不管是曾经的‘小叔’,还是如今连名义都不存在的‘二弟’,她都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看待。

孩子们还小,还不懂事,对那个‘父亲’更是几乎没什么印象。林旭不同,林旭从小就是跟着呼延寻长大的,说呼延寻亦父亦兄一点儿不为过。可想而知,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之深厚,甚至远非海棠和两个孩子可以比拟,更别说,她这个完全彻底的外人了。

她跟呼延寻划清界限,受伤最重的那个,恐怕就是林旭。

转过年二月份,林旭还要去参加府试,还要去参加院试……

如今已是十一月底,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时间,希望不要影响林旭的学业。『』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邱晨要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决不能拖泥带水。

思绪越飞越远,心念却一直坚定。

邱晨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折腾了好半天,仍旧是毫无睡意。她­干­脆起身穿了棉衣,将头发简单的绾在脑后,拿了斗篷开门走了出去。

林旭那孩子是个心思细致的,夹在中间,这份纠结难受……她还是吧,可不能出什么事儿来。

院子里,月光清冷如水,淡淡的,给暗夜带来一片朦胧的光辉。

打开门,一股子深夜的冷扑面而来,让她生生打了个寒噤。果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热身子更觉得寒冷,她几乎瞬间就觉得颈项强直、牙关发紧了。这么忽冷忽热可是最容易受寒感冒的,可别孩子们小心注意了没感冒,她反而病倒了。

邱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加快了脚步。

家里一片安静,四处打扫的也­干­净整洁,又有薄薄的月光权当 ...

(照亮,邱晨也没打灯笼,沿着檐廊匆匆往前院走去。

刚刚绕过东屋的檐廊,还未走到二进院的小月亮门儿,邱晨突然察觉到黑沉沉的暗影子里似乎有个什么在那里。如此情况之下,她几乎完全没经大脑,就下意识地抬腿跳出廊檐,转身就想往院子中间跑。

院子中间的花池中,孩子们堆了一个矮胖歪歪扭扭的雪人,雪人怀里抱着一支竹枝扫帚疙瘩,那玩意扫地已经不太好用了,拿来防身……呃,仅次于无吧!

“大嫂……”黑影子里突然传出一个闷闷的暗哑声音来。

已经跑到雪人跟前,握住了扫帚的邱晨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她迟疑地转回头,看着二门处的暗影处,试探着轻声叫:“二弟?”

“大嫂……是我!”林旭再一次答应了一声,挪动着有些僵硬了的身体从暗影子里慢慢走出来。

“呼……”邱晨的心脏仍旧在突突狂跳着,身体和神经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想要问林旭为何在此,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自己不也没睡着,她本就想得到林旭难为、纠结?!

林旭又往前挪了几步,人已经完全从黑影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薄薄的月光下。邱晨这会儿才看清楚,林旭垂着手、塌着肩膀,一身寒瑟,关键的是,这么个滴水成冰的深夜,这孩子居然连斗篷都没穿,就穿了一身棉衣棉裤出来,连帽子都没戴!

“你,你出来怎么没穿件斗篷?”邱晨看清楚这些,也顾不得安慰还是哄着了,直戳戳地就质问着走了过去。完全不等林旭回答,她已经伸手握住了林旭的手,入手如冰块般的寒冷和僵硬,让邱晨又是一个激灵,也彻底将她压制着的怒气捅爆了!

“你说你这个孩子,大半夜的出来咋连件斗篷都不知道披?这要是冻病了,遭罪难受谁能替了你啊……”毫不客气地一通数落,邱晨拖着林旭就往前院走。

东厢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杨树猛和杨树勇只披着件棉袄子冲了出来:“咋啦?海棠,咋地了?”

邱晨已经拖着林旭走到了二门口,听到急切询问的声音,不得不停了脚步,“大哥二哥,没事儿,旭哥儿习惯半夜里起来绕着院子转转,被我撞见了,连件皮袄都没穿……没事儿,你们睡吧,我送他回去!”

杨树勇和杨树猛闻言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听话地退回屋里去,反而匆匆穿着棉袄就走了过来。杨树猛道:“这大半夜的,你也别去前院了,冻着你,孩子们也容易过了病气儿。你回屋吧,我跟大哥送他回去,再给他烧碗热姜汤喝下去,就行了!”

若是真的像自己是说的,林旭仅仅是起来绕着院子转被她撞见,交给杨树勇哥俩也就行了,这会儿,邱晨却有些迟疑:“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出来多大会儿了,手都冻成冰碴子了。我怕他得冻疮……”

杨树勇和杨树猛已经疾步赶到了邱晨身边,杨树勇笑着安慰邱晨道:“你放心吧,这刚刚冻了一会儿,拿雪沫子搓,把冻到的地方搓热乎了,保证不会生冻疮。快回去吧,看冻坏了……”

杨树勇说着,伸手从邱晨手里接过林旭,半扶半推地去了前院。

杨树猛则伸手替邱晨扯了扯身上的斗篷,一笑道:“走吧,我和大哥给他搓手,你烧水熬姜汤……我也看出来了,这会儿让你回去,你也不踏实!”

邱晨释然一笑,和杨树猛一起,跟在杨树勇和林旭的脚步进了前院。

回到屋里,一有动静,连成子也祸腾起来了,匆匆忙忙点了灯,杨树猛已经去院子的雪堆里挖了半盆雪端了进来。

杨树勇将林旭的手按在雪盆子里一阵猛搓,从最初的僵硬麻木,渐渐地有了刺痒、生疼的感觉,林旭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冷暖交替,还是羞惭的缘故。可手上刺痒、疼痛的几乎钻心,他却咬着嘴­唇­生生将痛呼隐了下去。

一双手搓完,杨树勇杨树猛给林旭脱了鞋子检查了脚,又搓了一番,直搓的一双手一双脚通红肿胀,比平时生生粗胖了几倍,这才罢了手。

邱晨也烧好了开水,杨树猛带着成子去抬了热水进来,邱晨匆匆捡了几位活血化瘀祛冻伤的药材回来,放进浴盆中,让林旭泡个药水澡。这回,不用杨树勇杨树猛撵人,邱晨就从里屋里退了出来,又添了水熬了一锅浓浓的姜汤,盛在碗里端进来。

正好林旭也泡完澡被杨树勇杨树猛塞进了被窝,邱晨端进姜汤,正好给他先热热地喝了一碗。又给杨树勇、杨树猛、成子和自己都喝了一碗,邱晨这才撵着杨树勇杨树猛回去歇息。

成子倒了残水返回来,开口道:“二位大叔,婶子,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守着二爷。”

这话一出,杨树猛先笑了:“你这孩子明儿还有活儿、还要上学堂,事儿多着了。行了,你别在这里,去我那屋里睡去吧。我留在这里守着旭哥儿……刚刚虽说挨了冻,咱们搓雪、泡汤都及时,也不能有什么事儿,说不定睡一觉,明早儿啥事都没了。”

邱晨还想坚持一下自己留下,门帘一掀,安辔及着鞋子披着棉袄,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婶子,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一看连安辔也惊动了,唐文庸势必也醒了。邱晨这才想起,这个屋里不禁是林旭和成子住着,还有‘外男’。

笑了笑,邱晨把刚刚跟杨家兄弟说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安辔明白过来,很周到地上前问候了林旭一声,得了一个‘不妨事’的回答后,才规规矩矩地告辞转了回去。

“行了,你们也别在争来争去的了,都回去歇着去。明儿白天的活,让大哥替替我,我还能歇着,你们的活儿可都没人替!”

听杨树猛这么说,邱晨也不再坚持,上前又询问了林旭几句,还摸了摸他红肿成一片的脸颊、耳朵和双手,这才从屋里告辞出来。

正好安辔也从他们房间掀帘子走出来,看到邱晨立即道:“婶子,我们公子让我拿了盒冻伤药膏子过来。我们公子说了,二少爷是刚刚冻伤,用雪搓过,再抹上这药膏子,就不会生疮了!”

邱晨也正想着回去拿盒冻疮膏回来给林旭敷上,这有唐文庸送过来的冻伤药膏子自然更好,疗效她信得过,还不用来回奔波,真是没有再好的了。

衷心道了谢,邱晨转回去将药膏子交给杨树猛,叮嘱他替林旭涂上,并细细地揉开,以促进药力尽快起效,这才带着成子,和杨树勇一起转回了后院。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冷的得得瑟瑟回了房间,邱晨原想着肯定好半天睡不着,可躺进温暖的被窝,感觉着冻僵的身体慢慢融化,还没完全融化掉呢,人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晨杨树勇过来叫两个孩子晨练,邱晨一骨碌爬起来,穿了衣服,然后把两个睡得香甜的孩子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把炕头上热着的袄裤穿上,又招呼了玉凤青杏进来,伺候这俩孩子洗漱了,送出去,邱晨这才开始自己洗漱。

洗了脸,拍了点自制的花露和­乳­霜,头发则 ...

(仍旧简单地绾在脑后,只用了一支黄杨木发簪攒了。因为还‘服孝’,邱晨仍就穿的极素,象牙白的窄腰棉袄外,穿着一件靛青­色­的素­色­长半臂,同样是窄身的,下面则系了一条黑­色­棉裙,通身上下不见半点儿绣花装饰,在邱晨看来倒颇有些正装的感觉,反而比那花红柳绿的衣裙更喜欢些。

收拾­干­净,邱晨披了靛青­色­的灰鼠皮斗篷,一行出了屋门,径直去了前院,探望林旭的情况。

成子已经跟着早起锻炼了,唐文庸和安辔住的房间里垂着门帘,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动静。

邱晨进门,就见林旭仍旧躺在炕上睡得沉沉的,杨树猛也靠在炕尾睡着了。看着杨树猛的脸­色­,邱晨就知道恐怕是刚睡着没多久,她也没有惊动与他,只蹑手蹑脚地走到炕前,看了看林旭的耳朵和脸颊,还有一只露在外边的手,手背仍旧有一点点发红,但已经消肿,冻疮是不会生了。邱晨暗暗松了口气,这要是真的冻上两手冻疮,耽误了学业可就是大罪过了。

查看过情况,邱晨悄悄地走了出来,径直去了厨房。

那日,唐文庸在邱晨的撺掇下,费了一天多功夫炖了一大罐汤出来,真真是鲜香浓郁,但汤体却清亮如水,没有半丝油星儿。真正把­鸡­豆花吃到嘴里,唐文庸着实感叹了一番。只不过,很快,他就了悟了。

邱晨之前为了给孩子们调养,补身体,邱晨早就把这种吊高汤的办法交给了大兴家的,日日的清淡菜品、菜粥、蒸蛋羹中,可以说,这清汤是无处不在的。唐文庸费了老半天功夫,不过是吃了一回清汤汆­鸡­­肉­茸罢了,着着实实地不划算。

从那日起,唐文庸拒绝跟邱晨谈论菜式,却对林家的每一种看似不起眼的菜肴,都爱不释口。不为其他,实在是林家这吊高汤的技艺太高明,那个鲜字,是没品尝过得人,根本没法子想象的。

邱晨跟大兴家的说了,早上的­鸡­豆花儿给林旭加一份,先放在锅上备着,等那两个人什么时候醒,再送进去。

从厨房里出来,邱晨转去二进东跨院,帮着杨树勇将今日作坊需用的货料分拨出来,一样样理好。特别是制皂的原料,一直是邱晨和杨树猛兄妹俩负责配料,未假手过他人。如今,杨树猛没起来,她就需要将一天要用的配料备好,并让杨树勇帮着按照掩饰手法处理好,兄妹俩这才锁好库房,转回来,正好孩子们晨练归来,一家人洗洗手,孩子们换换衣裳,就开始吃早饭。

饭吃了大半,顺子家的从前院赶过来回报,说二爷和二舅爷都起了。

邱晨匆匆将碗里的几口粥喝下去,漱口洗手,带着顺子家的就来了前院。

一出月亮门,就见杨树猛正站在东厢廊檐下伸展着酸疼的胳膊腰腿,邱晨笑着招呼:“二哥起了!”

“嗳,你不用担心,旭哥儿的手脸都没事儿,唐先生那药膏子管用的很,差不多看不出印儿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二哥去后院用饭吧,我进屋看着二弟。”

“嗳,你吃了么?”

“吃过了,二哥快去吧,天冷,一耽误饭就凉了。”

杨树猛也不再客套,应着径直进二院去了。邱晨掀了帘子,进了屋门。

进了里屋,邱晨抬眼就看到林旭已经穿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听到门口的说话声,正坐在炕沿山穿鞋。

小小少年,身子挺拔如一竿青竹,穿着一件竹青­色­茧绸直缀,虽然里边套了棉衣裤,却并不显得臃肿,容貌俊秀,眉目清朗,看到邱晨进门,喏诺地喊了声:“大嫂……”却红胀了脸,垂下头去。

他想起了昨夜,自己那一时的迷惘恐惧,恐惧从此无家。之后的慌乱,让他真真切切地确定了一回,只要大嫂在,他的家就一直在。

大嫂没有因为他非血亲而改变对他的态度,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因为跟大哥……变得不再承认他这个‘二弟’。

邱晨笑着上前,又重新细细地拉着林旭细细地察看了一边,确定无碍,轻轻地吐了口气,转眼,冷了脸:“你说你个傻孩子,这么冷的天,半夜冷的狗呲牙,你咋那么彪呼呼地就跑出去,连件斗篷都不穿……哎哟,我都被你气糊涂了,半夜里你不好好地在屋里睡觉,跑出去­干­嘛?傻了?还是糊涂了?……哼,这事儿也就是没真冻出个好歹,要不我可不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你!”

说着,还不解恨地伸出手指,恨恨地戳了戳林旭的脑门儿,又瞪了一眼。

被邱晨突然变脸弄得有些愣怔地林旭,被这么一戳,一瞪,反而倏然回过神来。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再次叫了声:“大嫂!”

刚刚那一声呼唤,有羞赧有悔愧,却仍旧有些不踏实。被邱晨这么一番数落,又被点了一阳指,他的心反而一下子踏实了,紧绷了一夜一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竟慢慢地笑起来。

总是对你笑脸相待的不是亲人,总是好听的奉承着的也不是亲人,有数落,有唠叨,甚至有些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敲打,才是真真正正亲人间踏实的感觉。

被他这么一笑,邱晨也怒不起来了,想笑却忍住,咬咬牙又骂一句:“你个傻孩子!”

骂完,叔嫂两个就将那层隔膜完全除去了,邱晨笑着招呼:“行了,你既然也没甚大碍,就赶紧去后院吃饭,你的饭我都让大兴家的给你留着呢!”

“对了,这犯了错可不能啥话也没有,正好,今儿咱家要烀豆子做酱,那捣豆子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嗳!”林旭欢快地答应着,倒好像得的不是惩罚反而是表扬。

邱晨又瞪了林旭一眼,这才缓了颜­色­,去衣柜里取出一件珍珠皮靛青皮袄子来,递给林旭:“把这个穿了,再不管不顾的,我就请家法惩处了!”

林旭乖乖地接了皮袄子穿了,跟着邱晨往外走,踏出屋门的时候,突然笑着问道:“大嫂,咱家的家法是啥?”

邱晨挑挑眉,唯一思忖,笑道:“咱家的家法啊,就是去东院推磨。根据犯错大小不等,推磨的时辰也不同。比如你昨夜里那错,那就抱着磨辊推上两天两夜吧!”

推磨是极费力气的活儿,而且绕着磨盘转圈圈,周而复始,枯燥无比。一个壮汉推上半天也累得直不起腰,一头犍牛也拉不了一天一夜……推上两天两夜了,那可真是极重极重的惩罚了。

林旭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脸­色­一苦,连声保证:“大嫂放心,兄弟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大家伙儿都吃了饭,邱晨就吩咐林旭:“你先去西院给老太太请个安,再回来领罚。”

林旭笑着应了,穿了皮袄子去了西院。邱晨则开始带着青杏、玉凤,还由大兴家的三个媳­妇­子,撮了半笸箩黄豆开始挑选。

将破粒儿虫眼儿石子儿土坷垃枝梗子都挑出来,然后洗净后放进大锅里烀熟烀烂,再把烀熟的黄豆捣烂,放入酱引子,摔打成青砖大小的酱坯子,用毛边纸包扎起来,吊在屋梁上风­干­发酵,到了来年开春,冰化河开的时候,再把酱坯子拿下来 ...

(,敲碎加入凉开水搅拌均匀,放入坛子、酱缸里进行第二次发酵。这一次发酵好了,就成了咸香可口的黄豆酱,炒菜调味,做蘸菜酱都是极好的。

林旭去了一趟北疆,去县学读书倒是历练出来了,从西院回来,又去前院正房问候了一次。这回坐了片刻,居然带了秦礼秦义两个帮手,那一大锅黄豆,三个人轮替着,没觉得怎样就捣得稀烂了。

林旭也不闲着,又去找别的活儿,被邱晨打发了去学堂接阿福阿满放学,顺带着拜访一回潘先生,并邀着潘佳卿过来吃顿饭,叙叙旧。

吃过午饭,林旭就要赶回县学去了。邱晨打发大兴去趟县城送林旭上学,晚上在县里住一晚,第二天正好将她昨日定的物件儿拉回来。

又过了两日,秦铮的伤口再次换药,原本的伤口愈合的很好,针眼儿也基本愈合了。邱晨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这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为贵客的伤好了,也该准备回京了。等他们走了,家里也该准备过年的诸项事宜了。其他的不说,家里上下人等的新衣裳新鞋袜都该做了,还有应酬往来的各­色­礼品也该筹备起来了。还有,进了腊月,初六就是大哥杨树勇的生辰,初九是俊文,十二是俊章。当然了,杨树勇杨树猛哥俩这一来刘家岙又是两个月了,过年也要早点儿回去准备准备。最少,也得回去一个。

杨家铺子那边的南沼湖连带周边五百多亩湿地都买下来了,因为没人要的荒地,价格倒是不贵,水面湿地亩价平均还不到一两银。但是,这个既然买了下来,就不能白白抛荒了。一过年就要铺路,然后平整地基盖房子,等着老何来了,养鱼种藕,买鸭鹅饲喂……想要建立一个多项经营的养殖场可不是容易事儿。

到时候,不禁杨树勇要留在那边,至少青江、顺子也要跟一个去。最好再跟上一个能写会算的管理账目……种种件件,有的是麻烦处了。

而这些年后要做的事情,年前也要一项项铺排清楚,需要的银钱预算,需要的人手安排……这些贵客不走,她这边就总是安不下心,他们快走了,大家也该安安心心地该做啥做啥。

心里这么想,邱晨却抹不开脸撵人。不但不能撵人,还得悉心照料着。不管怎样,这几位的身份在哪儿,说实话……人家上门后,也一直很是有礼,并没有颐指气使,盛气凌人,而且,秦义还做了孩子们的­操­练教头……

回到后院,林娴娘又过来了,正在跟青江家的请教刺绣针法,看到邱晨回来,忙站起身来,笑着寒暄,“大嫂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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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问计

( 第一百七十章问计

这些日子,林娴娘常常过东院说话,邱晨忙得脚步连地有时顾不上招待,她就跟着青江家的、玉凤青杏做针线说话。『』这么个小姑娘,本生在富贵乡绫罗堆里,却因罪连坐去那边疆苦寒之地熬了十年,如今虽说获了大赦脱了罪名,可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就守着一个嫡母和一个姨娘过日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刘家岙又人生地不熟的……邱晨怜悯她的身世,又因着林旭的关系,每每也多了几分客气。

“五妹妹别总这么客气,快坐着!”邱晨笑着应了,拎了医药匣子进了里屋,交给玉凤收好。进净房洗了手,这才重新走出来。

林娴娘亲手倒了杯茶递上来,笑道:“大嫂喝杯茶暖暖。”

邱晨接了,伸手拉着林娴娘一起在炕上坐了,笑道:“你到我这里来,哪有让你忙乎的理儿,快坐,快坐!”

说着,又吩咐青杏:“去厨房看看,早上我看着大兴家的蒸荷叶枣糕,这会儿也该出锅了!”

青杏曲膝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转回头来对林娴娘道:“原本想着自己吃着方便种了藕,可得的藕种子不多,也难有多少出产,老何师傅也说了,今年不动,明年开春就能种上半池莲藕……想想到了夏天半池子荷花莲叶的好,这会儿也就只能用荷叶做点儿用场了。”

林娴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也抿着嘴儿笑道:“大嫂这事儿做得对,不过是少吃几块莲藕,不但换明年夏天的半池子莲叶荷花,荷花过了还有莲子,之后还有莲藕……这帐划算着呢!”

邱晨也笑:“是,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人说笑着,青杏已经捧了一只食盒回来。打开食盒,一股子荷叶糯米红枣混合的香甜味道就随着热气氤氲开来。热气散去,就见一只只半圆的裹着红枣的糯米糕呈半微微透明状,摆在青黄的荷叶上,小巧玲珑,白的晶莹,红的鲜亮,煞是好看。

青杏喜滋滋拿了两只小碟子盛了,送到邱晨和林娴娘面前,玉凤从旁边的炕洞里拿出一把陶壶,给二人倒了两杯杏仁羊­奶­:“吃糯米糕,搭着这个吃才好。”

林娴娘吃了一口糕,又喝了一口羊­奶­,笑着道:“大嫂子懂得多,这两个丫头也调理的好。这么搭着一起用,还真是香浓滑糯具备了。”

邱晨正好吃了一只糕,咽下去,才道:“我爱美食,带的两个丫头也成了馋丫头!”

说着,笑着对玉凤青杏道:“你们俩也趁热尝尝,这东西冷了就不好了。”

林娴娘虽说生在清贵书香门第,但家里获罪时她毕竟年幼,这么些年在凌山卫,能活下来就不错了,童年那些奢华富贵也只能深深地压在记忆深处,不敢想。获了赦免,童年的那些记忆却突然活了过来,每每在她的心里、梦里浮现不已。

今儿这一盘糯米枣糕,­精­巧细致,虽说根本不能跟记忆中那些入口即化的细点相比,但也让她那份渴望更加浓烈起来。她本也应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本也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闲了弄弄笔墨弹弹琴……

因为喝了羊­奶­,玉凤托了温水来,伺候着两人漱口过后,又重新上了热茶。

邱晨端详着林娴娘。这位本就生得好,之前不知何故困在燕云山谷中,饿得几乎脱了人形,来了刘家岙,日子平静安稳,吃喝虽然谈不上多­精­致,却也算是不错,几个月下来,两颊渐渐丰润起来,气­色­也一改当初的枯黄,渐渐滋润,有了血­色­,整个人就像初春的花儿,从一片枯黄里渐渐泛出生机,又抽了花苞,仿佛再多一份阳光,就能够瞬间绽放了。

不记得听谁说过一句话,真正的美人披块麻袋片儿都能生出别样的美来……眼前的林娴娘正是如此,不过是极简单的樱草­色­袄子檀­色­裙子,没有繁复的绣花,也没有­精­致的首饰,却仍旧难掩丽­色­天生。

垂了眼眸,邱晨暗暗感叹,这样的颜­色­,在这么个小山村里……村子里是没有好的亲事,可她家里如今可住着两位真正的大家公子……据小厮安辔说,那两位可都没定亲!

想到这里,邱晨心头微微一跳。再看林娴娘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暗暗地审视。

吃完糯米糕,林娴娘和邱晨自然地谈起了林旭。

林娴娘道:“眼看着天又有些­阴­沉,若是再下雪,旭哥儿旬假又不好回来了。”

邱晨笑着摇头:“县学里腊月初八就放假,这回去了,旭哥儿就不赶着旬假回来了。这会儿下雪倒是无妨,等进了腊月门儿,这雪不化也压实了,到时候,咱们拉了扒犁子去接。”

“爬犁子?那是什么东西?”林娴娘好奇地问。

邱晨就将爬犁子描述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个在雪地冰上跑最好,比车还快呢!”

“大嫂知道的事情真多!妹妹从未听说过……”

邱晨笑了看着林娴娘道:“妹妹忘了,我娘家是赶大车的,我父兄出门子多,这些还是小时候听他们说的,都是东北那边才用的物件儿,咱们这边没人用,妹妹没听说过也正常。ww”

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午饭时分,林娴娘告辞,邱晨也不挽留,只让玉凤出去,将蒸好的糯米糕装上几个给林老太太带回去尝尝。

将林娴娘送到二门外,邱晨转回身来,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门儿。这样没话找话,还每个词句都得小心翼翼地斟酌算计着,实在是太累了,身体不累,心累。

接下来的日子,每日里看着作坊里赶制年前最后一批产品,和大兴商量着礼尚往来,和兰英斟酌着准备年底的花红福利,还要不时应付唐文庸提出来的各种医疗问题,还要不时应酬一下上门来聊天的林娴娘……

忙碌中,又过了几天,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秦铮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都不用包扎了,那一行主仆五人却没有一个提及啥时候回京的。

邱晨心里疑惑,却也没有询问。盘算着,不论怎样,这些人总归要回家过年的,再晚还能晚到哪里去!既如此,她又何必多话去问,显得好像撵人一样!

不过,虽然秦铮的伤势好了,白天却并不出门,只在早晚孩子们出­操­的时候,跟着出去走动走动。邱晨偶尔纳闷一下,这位可一点儿武将风范都没有,转念就丢开了,她太忙,也顾不得瞎­操­心这些了。

十一月最后一天,需要各处走动的年礼都备好了,一家老小过年的衣服鞋袜也做出来了,连帮工们的年礼都定好了,只等着到时候拉回来分下去。邱晨终于从多日的繁忙中摆脱出来,终于能够歇口气缓缓了。

吃过早饭,打发了孩子们去上学,邱晨就歪在炕上,倚着一只大靠枕,拿着本月的出入账目看着。旁边的炕几上放着一壶热茶。

她是理科出身,当初上学的时候心算就极好,这些日子忙累的很,也懒得用算盘,直接用眼睛顺着一溜儿数目字加加减减下来,很快就是一页,倒也快捷。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看完了 ...

(一本账。二哥这记账的功夫已经练出来了。虽说字还不好看,但账目却极清爽,一本账下来,处处投挺,竟然没有一出错,真是不容易了。

坐起身,将账簿子放回炕几上,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正准备拿下一本继续看,就听得顺子家的在外屋跟玉凤青杏说话。

“夫人在屋里吧?”

“在呐!”玉凤回答着,引着顺子家的进了里屋。

邱晨直起身,看过去:“什么事儿?”

“外头来了个人,自称是府城卫指挥佥事府上的。”顺子家的回答,“那人就说了两句话,让夫人准备着,说是佥事大人过了午就到。”

邱晨蹙了蹙眉,挥手打发了顺子家的,玉凤也跟着退了出去。

那日,林旭临走之时曾跟她说过,跟呼延寻说开的事儿交给他去做。林旭说他回到县学就会给呼延寻写信说明……这都十天了,是林旭还没写信过去,还是呼延寻不同意……

呼延寻若是回来,刘家岙的人可比她对他更熟悉,若是再闹出林升回家的事情来,她再想跟他撇清可就难了。还有杨树勇和杨树猛……

正琢磨着,玉凤转回来,“夫人,可要准备什么?”

邱晨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暗暗吸了口气,摇头笑道:“这位……咱们并不相识,也无从准备。算了,你不必理会这个了,忙去吧!”

玉凤答应着退了出去。邱晨慢慢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在屋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回到炕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这才觉得心里稳住了,也不再理账,拿了斗篷出了屋门。

之前,她没想到呼延寻会突然上门,也没想到秦铮的伤差不多好了还不走……如今,秦铮在此未走,呼延寻却突然上门……看来,她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沿着檐廊往前院走,即将走到月亮门的时候,邱晨脑海里灵光一闪……或者,她可以这样……

秦义从屋外走进来,躬身对炕上隔着炕几下棋的二人回禀道:“安阳府卫指挥佥事派人过来传话,午后到访。”

唐文庸摩挲着一只棋子儿,挑着眉道:“安阳府卫指挥佥事……好像是刚刚调任的吧?原来在凌山卫那个……­射­的一手好箭……”

秦义躬身道:“是,五爷记得清楚。是从凌山卫小旗升上来的,叫呼延寻,此次论功又提了四级,主动请求调任安阳府的。”

唐文庸回头看了看秦铮,有些疑惑道:“此人……当初好像是说没什么根基吧,怎么消息这么快,居然寻上门来了。……会不会是云家老二泄了消息?”

秦铮端坐着,神­色­如常道:“不会。”

唐文庸摸着下巴,点点头道:“嗯……慢说呼延寻刚刚到任,和云家根本谈不上熟悉,就是熟悉了,也没有云家不动,却把消息放给他的道理。”

秦铮点点棋盘:“下棋!”

唐文庸咧嘴一笑,挥手让秦义退下,道:“也是,不过一个四品佥事,来就来了,又能那你靖北侯怎样!”

秦铮抬眼看了唐文庸一眼,抬手落子,然后,淡定无比地开始提子。唐文庸一下子急了,慌着去推秦铮的手:“哎,哎,你什么时候做的局……我这一块不是做活了嘛……”

秦铮对他的­骚­扰根本不予理会,施施然地一连提了十几枚棋子,这才直身端坐,拿了旁边的茶杯,缓缓地抿了口茶。

唐文庸等着一大片空白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装作看不见地在另一边寻求转机。好半天,他脸上蓦地一喜,下了一枚棋子。秦铮也不多想,随即跟了一子,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下了十几步……

唐文庸的心思就有转到了旁处,觑着秦铮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过年啊?”

秦铮默然片刻,抬眼看看糊着桑皮纸的窗棂,淡淡道:“此时,不宜回京。”

唐文庸脸上的轻松也不见了,有些沉重道:“也是……你这回好在伤了,才得以脱了那困境……只是,你就待在这里只怕也瞒不住。伤愈的事儿只怕瞒不了多久……”

秦铮微微眯了眼睛,目光从窗棂上落下来,落在窗台上的那盆水仙上。

府中冬日也会供上几盆水仙,只不过,他见过的都是花匠养好了的,做好造型配好盆儿,开得正盛的水仙,还从没看过这么省事儿的,直接就把还未发芽的水仙头给送来了,白白的毫不出奇的水盏装着两个白胖白胖的水仙头,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放了两头蒜!

这都放了两日了,这水仙就跟睡着了一样,还连一点儿芽儿都未见……

眨了眨眼睛,秦铮道:“无妨,至多年后,就有破困之法……伤愈之事也就不重要了。”

唐文庸眼睛一亮,­干­脆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很热切地凑上去,问道:“什么破困之法?说出来听听!”

秦铮斜着眼睛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棋盘,唐文庸嘿嘿一笑,­干­脆伸手将棋盘拨乱,扬声招呼安辔:“不下了,不下了,把棋盘收拾了!”

安辔觑了秦铮一眼,快手快脚地上前,将棋盘棋子诸物撤了下去。

唐文庸也端了茶杯,­干­脆靠到秦铮旁边,挨挨秦铮道:“快说说……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秦铮斜他一眼,道:“诸事已定,无需再动!”

“哎?你这人……”唐文庸悻悻地摇摇头,退回到自己这边,倚着大靠枕,舒展着腿脚,喝了口茶,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就在这里跟着庄户们过一回年……据说,村子里也有好些个有意思的年俗。”

秦铮眉头一跳,垂了眼不予理会。

鱼米之乡,富裕之地,或许有社火、庙会等事。就刘家岙这么个小村子,这都要进腊月了,整个村子里还毫无动静,哪里像是有什么的样子。不过,看那­妇­人每日忙碌的脚步连地的,倒好像做了不少的准备……就是不知准备的什么。

据说,她去草原的路上,很是洒脱,与男人们一样喝酒,还会随兴唱上一曲……

他也亲见,她挑马时的狡黠,初见他时的直视不避……

可在这个家里,他看到的,却永远是温和的笑脸,不疾不徐,端庄有致。竟仿佛是最最懂规矩重礼仪的当家主母……只除了,那日他术后疼痛难忍之时,她柔声软语地安慰……她叫他‘连生’!

“又是这副死样子……你这人真是无趣!”唐文庸嘟哝着,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从炕上跳下去,笑着道,“不跟你这木头发呆了,我去寻寻杨氏,看看她在作甚……不行,去她哪里寻本书看看也是好的,总比跟你个木头发呆强!”

一边说着,唐文庸已经掀了帘子走了出去。秦义逼着手站在一旁,抬眼看了看炕上那位,又垂了眼安静侍立。

邱晨进了前院,刚走几步,迎面就看到唐文庸正往这边走过来。

“唐公子?这是去……可是有什么事?”

“哦,在屋里跟那木头呆得无趣,我想寻你问问, ...

(可有什么书籍,拿来解解闷也好!”唐文庸倒是随意。来到林家跟邱晨混熟之后,这位竟是极随意的脾气。

邱晨笑笑:“我那里能有什么书,不过是几本书坊里买回来的医书……”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记起那份手札……那东西,当时唐文庸也曾看中,却被她先下手抢着买了下来。

不过,那份东西,她却不想送人。

顿了顿,邱晨笑道:“我正想过去跟秦将军回个话,要不,你给传个话算了!”

唐文庸一听即知邱晨传的是什么话,正想点头应下,却一下子想起那木头……那个‘连生’,这个­乳­名,除了他们这极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据说当初只有秦家的先老夫人如此叫过。……

摇摇头,唐文庸笑道:“都到这儿了,你还是自己进去说吧。我才懒得理会那人。走,说完了,我去你那里看看,有什么书!”

一念闪过,唐文庸就折了回来,跟着邱晨往回走。

进了屋,邱晨将呼延寻午后拜访之事说了,看了眼秦铮看不出表情的脸,道:“隔壁林家曾获罪流放凌山卫,那位佥事大人当初从凌山卫出身,得以与林家相识……”

唐文庸听到这里,从椅子上起身,拱拱手,对邱晨道:“刚刚想起有点儿事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邱晨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秦义也无声地退了出去,屋里霎时只剩了秦铮和邱晨两人。

邱晨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回避了。她自己还没觉得话需要背人的。

秦铮抬手指了指对面,示意邱晨坐下说。

邱晨也不客气,隔着炕几在秦铮对面坐了,沉吟着继续道:“实不瞒将军,我二弟是当年林家的幼子,刚刚出生不久,林家就获了罪,林家将其托付给我公公、丈夫,将其带至此处。之后,我公公外出就没能回来,我丈夫也被征夫死在了边关,这些事情,二弟与我并不知情,还是林家获赦寻到此处,方才得知有这么些隐情……”

秦铮看着邱晨,听她说到此处停住,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邱晨又道:“上一旬,二弟旬假被那佥事大人接去了府城,说是从军之初曾受过重伤,蒙林家相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只是想不到,那位佥事大人居然造访……”

邱晨衬度着,这些话都是实话,只除了隐瞒了呼延寻就是林升之事。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坦然地迎着秦铮的目光,继续道:“我不懂这些事,我想问问将军,如今林家已蒙大赦,若是,二弟之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秦铮心里这会儿有一股火升腾着,却找不到发作之人。

眼前的­妇­人之前并不知情,爱护年幼的小叔,是个好女人好嫂子都应该做的事。她显然无错!错的是那不知去了何处的是不是真的死了的父子二人!

他刚刚还和唐文庸说,伤愈之事无妨,他已经有了其他脱身之法……眨眼,这­妇­人就给他出了个难题!

林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十多岁,对当时的情景也知道的比较清楚,不过是党系之争的牺牲品罢了。林家当初虽祸及满门,林旭逃脱就算是朝廷钦犯,但如今已逢大赦,林家的案子虽然未能翻过来,林家人却已经被赦免。若真是林家就此安守在这小山村中,朝中人没谁会再生事。但若是……那些对付他的人,就会把这小小的瑕疵放大无数倍来生事,说不定,反而带累了她……她们呣子。

沉吟片刻,秦铮开口道:“此事,你可曾想过怎样处置?”

邱晨看着秦铮,有些犹疑道:“我想,我想着去拦回呼延大人……若是,没有呼延大人造访,我们呣子也罢,林家也好,不过是小村子里的庄户人家,没谁会注意到。即使有人知道,两家人都是­妇­孺之辈,想必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并没有立即表态。

他转身朝向窗户,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光秃秃的水仙上。邱晨见他如此,只安静地等待,也不敢打扰。

她今日寻他虽然并非真的为了林旭之事,可这件事也一直是她的隐忧。虽然她和孩子们都不知情,可隐藏钦犯的是她……是海棠的公公丈夫,没人会管她知不知道,也没人会管孩子们是不是无辜。这个时代‘连坐’之事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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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到半夜两点,写了这么些……瓶颈了!

另,今明两天要带孩子去省立医院看眼睛,要住一夜,没办法码字,明天的文要回来码,所以,明天的早上没有更新,改到晚上。

受朋友托付,推荐潇湘蝶儿的一篇宠文。喜欢宠文的亲可以——

《萌宠妃》(*女主斗得了大狗,抓得了耗子,装得了腹黑,卖得了萌,戏过了皇上再玩王爷,最关键还是——她是一只猫。本文一对一,宠文无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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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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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心有不甘

自从那日把二弟接来府城一聚,这些日子里,呼延寻就一直在琢磨,那个家回不回,若是回去,什么时候回去更好!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娶了林家的五小姐,虽说林家获罪败落了十年,但林家当年可是开国元勋之一,当年开国时的老关系仍有不少是簪缨之族,文武皆有,若是这些人能攀上一两家,不说他以后的前途受用不尽,就是林家翻案、沉冤得雪,也就有了指望。ww再说了,林家五小姐容貌出众,心计也多,也不委屈呼延寻。

这个建议,他不是没动过心。

杨氏海棠确实温婉柔顺,为他生儿育女。但那样的山村­妇­人,见识毕竟有限,嫁给村汉做个婆娘或许不错,但若是做了官太太,在官场中应酬往来,那样的妻子又不识字,又没见识,处处扭捏小家子气,就很是拿不出手了。

但这些都是他之前的想头,自从确定那个身着男装神采飞扬,洒脱大气,独自带队去往北疆大漠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后,他之前对妻子的种种认知竟好像完全错了……他与她成亲生儿育女,一起生活了近四年,居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妻子竟有这般本事。就连容貌,虽然眉眼依旧,但那份气度神采,却着实让人心折。

是以,他回到安阳府就职履新之后,却没有立刻回转刘家岙。原本与父亲议定之事,在他得知妻子的种种之后,居然犹豫了。

那样的妻子,竟让他生出些不舍……或者,还有些不甘心。那­妇­人见到他居然充作不识!她是他的妻子,要以他为天的女人!

在他见到二弟,兄弟们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这不舍,亦或不甘就更深了一层。

他的妻子,那个一直在他面前温婉柔顺,万事都没有主意的杨氏海棠,居然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把家里日子过得红火起来不说,还将二弟一直供成了廪生,供成了县试案首。而且,据二弟说,还跟边军搭上了关系,边军那个被赞叹无数疗伤药和酒­精­,就是他们家造出来的……不仅如此,林家还跟安阳知府二公子合伙做了生意;更重要的是,林家居然得了圣上赐下的御笔亲书……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荣光!

就这份心计手段,别说林家五小姐这个刚刚脱去带罪身的前高门小姐,就是真正的公侯家的小姐,又有几人?

虽然,海棠几次三番见他都装作不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去三年无有音讯,让那­妇­道人家有些怨愤罢了。ww

杨氏海棠对他还是有情义的,这一点,呼延寻很有自信,不然,当初也不会不顾一家人的反对,坚持嫁给了自己,婚后更是对自己死心塌地……

所以,呼延寻再次三番地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回刘家岙,回去说几句中听的话,好言哄哄,那­妇­人定会由怒转喜,欢欢喜喜地跟他过日子了。至于林家五小姐……以她现在的情况身份,他能收她做个平妻,也谈不上慢待了。

可就在他打定了注意准备回刘家岙的时候,却收到了林旭的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居然是那­妇­人主动提出撇清关系,还口口声声为了他的前途、安危着想!还列了一二三四条……

哼,就那些东西,单纯幼稚的二弟相信,他却是不信的。

他不过一个从四品佥事,有谁会注意到他是不是换了姓名?

再说了,就是真的为他的前途、安危着想,她顶着林氏未亡人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再嫁他一次,虽然名分是再嫁,在家里却仍旧是一家人,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又何必撇清关系?

依他看,为了他着想的种种理由,不过是借口。那­妇­人真正要做的不过是跟他撇清关系!

只是,他猜到了其中的本质,却想不到理由?

说那­妇­人生了其他心思,为了别的男人跟他撇清……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不说他了解那­妇­人的­性­情为人,他更相信林旭。若那­妇­人真是水­性­杨花放浪成­性­,林旭绝对不会帮她隐瞒。

呼延寻拿着那封信,仿佛拿了一只烫手的火炭,不禁烫手,还拱火,让他憋了一肚子气和怒火!

从古至今,都是男人休妻,还从没有妻子休夫一说……

若真依了那­妇­人这打算,他又与被休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以接受,呼延寻恨不能一步迈回刘家岙,当着面质问质问那­妇­人,如此做究竟为何?

就是为了他三年未曾传回音讯?就是为了他纳了一个柳眉儿?

­妇­人嫁人就要以夫为天,就应该侍奉丈夫、抚养儿女、勤俭持家,男人外出,她更应该安心在家­操­持,怎么能够为了小小的缘由就生出怨愤之心来?往重了说,这就是比七出之条更甚的罪过,这种­妇­人,正应该被休弃才对。

呼延寻就是在这样一种心情下启程,在三年未归,音信皆无之后,在安阳府就职三四个月之后……终于,踏上了这趟极难得的回家路程。

文官坐轿,武官骑马,这几乎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制。

呼延寻却出于种种考量,没有骑马,反而一出安阳府就乘了马车,随行的也只有韩留和几个心腹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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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府指挥佥事府。

二进的合德院正房中,柳眉儿倚在火炕的迎枕上,默默地听着小丫鬟莺歌的回报。

“……据说爷昨儿收了一封信,今儿一大早就出了府。只带了韩留几个人。书房的小厮和府里的管事们都不知道爷去了何处……”小丫鬟儿莺歌是个机灵的,一边说着,一边拿目光觑着炕上的­奶­­奶­,看­奶­­奶­一张柔媚的玉面这会儿寒地比外边的天更冷几分,两道长飞入鬓的秀眉几乎纠结到了一处,心下暗自揣度着柳眉儿的心思,顿了顿,又道,“虽然没人知道爷去了哪里,但张着账房的管事说,爷前几日动用了一笔不菲的银钱,买了不少女人用的绸缎、首饰……”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说?”柳眉儿刚刚还只是苦恼,一听莺歌这话,两道眉毛几乎顷刻间倒竖了起来,本来倚着迎枕的,这会儿也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莺歌,眼中的冷厉,几乎要变成刀子,将莺歌钉在那里。

莺歌微微地颤了颤,小心翼翼地回道:“­奶­­奶­,之前爷也经常给­奶­­奶­买东西,奴婢听到这话时,也只以为爷拿了银子买东西送给­奶­­奶­……”

看柳眉儿怒气更甚,莺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着,手脚并用地爬到柳眉儿面前,搂着柳眉儿的腿哀求道:“­奶­­奶­赎罪,奴婢也是一时糊涂了,没想到……奴婢耽误了­奶­­奶­的事儿,本来是罪该万死,但还请­奶­­奶­饶恕一回,容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

柳眉儿一个歌姬,虽然之前一直在佥事府当家理事,但哪里有什么心腹之人。这莺歌是她从前的贴身丫头,使唤了两三年了,又跟着她来到了佥事府,这用惯了的人,怎么也比佥事府那 ...

(些踩低捧高的奴才强。

那些人,只怕连呼延寻都没看在眼里呐,见了她那份谄笑奉承……谁知道背地后里究竟如何,她才不会相信,几两银子几句好话,就能真的把人收买的巴心巴骨贴心贴肺呢!

压了压火气,柳眉儿缓了缓脸­色­,伸手拍了拍莺歌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算了,你别怕,我不过是一时着急罢了,哪里想怪罪你!起来回话吧!”

莺歌闻声一喜,倒退两步,恭恭敬敬给柳眉儿磕了个头,谢了不罪之恩,这才恭恭敬敬起身,站在柳眉儿身边,规规矩矩地重新回话。

“你说,爷花了大笔的银子……爷的俸禄寥寥,家底嘛……哼,一穷二白的,根本就谈不上家底。之前往来收的那些物件儿银钱可都在咱们手里握着,怎么的,爷从哪里弄得银两出来?”柳眉儿一边琢磨着一边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着。

莺歌刚刚差点儿获罪,这会儿正恨不能老娘当初多给她生出几幅心肝几个脑子来,好能给主子出出主意,以弥补之前犯的过错,是以,一听柳眉儿这番话,莺歌自然尽心竭力地把自己听说的打听到的种种,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然后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奶­­奶­,奴婢曾听到一句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柳眉儿烦恼无限地看了莺歌一眼,叹息着道:“此处就你我主仆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莺歌脸上一喜,福了福,然后凑到柳眉儿耳朵根儿,以极小的声音,耳语道:“­奶­­奶­,奴婢曾经听说,这做武将的,一来发的是战场财,二来,就是吃兵饷……还有兵备兵需……爷如今掌管的可是有五千兵员,这兵饷军需粮草逐项,一年可是绝大一笔银钱……”

柳眉儿听得一双美目渐渐睁圆,一张朱红檀口,也渐渐张大……

不过一瞬,柳眉儿就恢复了神­色­,身体微微后倾,拉开了与莺歌的距离,美目如波流转间,盯着莺歌,低声问道:“你这些,这些话是从何人处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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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的,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

给亲们道一声迟来的祝福,祝亲们月圆人团圆!有情人成就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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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是乐事

( 第一百七十二章最是乐事

邱晨看着侧身而坐的秦铮,一身看似简单的松花绿长袍,没了初次见面时的­精­美刺绣,单一偏暗的颜­色­却不显单调暗沉,反而因为他的人,而显出一种端雅宁肃来气质来。『』

好像,这位总喜欢穿偏暗的肃冷之­色­,比如第一次见他时的蟹壳青,后来到刘家岙做客时的靛青,军营中的牙黑,还有今日这件松花绿,浓重的墨绿­色­近乎成了黑,衬着因病稍显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出一抹上好瓷器的莹润来。

仅仅一个侧面,修长的颈项轮廓清晰,凸出的喉结曲线上是线条完美的脸部轮廓,挺直维扬的眉,挺拔的鼻梁,瘦削的不带一丝赘­肉­却不显­干­瘦的脸颊,还有微微抿紧的­唇­角线条……无处不彰显着这个人的本身的美好。

唉,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没有这等身份,也是多少女子最佳的梦中情人人选吧!

只可惜的是,原本锦上添花功勋声名,这会儿却成了他的累赘……邱晨突然理解了一句话--为盛名所累!

理解,可她也知道,不说胸怀远大的男人,就是她这个女人,也没办法将声名钱财等等人外之物,完全抛开。她投身到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作为一个女人,没有办法成功立业,却也想着凭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生活的更好,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和教育。而实现这一切,毋庸置疑的,不仅需要雄厚的资财,更要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否则,巨额的家财不但给她自己和家人带不来幸福稳定的生活,反而有可能成为追命的绳索!

秦铮已经从光秃秃的水仙头上转回了目光,看着目光神­色­迷茫的女子,目光微软,声音也禁不住放的温和了许多:“林家之事,想来你必不清楚其中的因由……”

邱晨猛地从神游中惊醒,有些心虚地垂下眼,默了一瞬,将自己那抹偷窥的心虚掩下,这才点点头。

就听秦铮继续道:“林家虽说有开国从龙之功,但之后子弟资质皆平平,延续三代之后,祖传的爵位已消减殆尽,林家出了一子林若望,天资聪慧,读书极好,十六岁就考了举人,十九岁得了两榜进士出身,加之林家之前的余荫,仕途一路顺遂,年不到四十,就已升至三品礼部左侍郎……只不过,立国百余年,朝中势力更迭,各方角力,自然就出现了派系,林家式微,林若望想要再进一步,就已经不再只凭靠自身进身,于是,选择了当时的魏太傅一系……”

说到这里,秦铮微微一顿,“当今二十六岁即位,当时的皇后是魏太傅嫡长女……魏皇后育有当今的皇长子和皇三子,在生育皇三子之后薨逝,一年后,当今立徐淑妃为后,徐淑妃育有皇四子。徐淑妃之兄,就是如今驻守南疆的定南侯徐琼。”

邱晨从片刻的心虚中镇定下来,从秦铮简单却明白的叙述中,很快就听得大致明白了。

林家式微,想要重新振兴家族,就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林若望--林旭父亲--身上。而林若望为了进身,选择了故魏皇后的父亲魏太傅派系。魏家对立的自然就是继徐皇后的娘家……只怕其中不单单是前后两代外戚之间的争斗,恐怕最根本的还是太子之争……

邱晨闭了闭眼睛,满心的无力,满嘴的苦涩。

就连她这个稍稍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凡是涉及皇家夺嫡之争的种种争斗,那都是比真正的战场更惨烈的生死争夺,可以说,几乎每一位皇帝登上皇位的道路,都是由无数鲜血和尸骨铺就。想要得那从龙之功,也要想想是不是有那个命活到最后,因为参与进去的人十之八九都会成为那张天下最贵的椅子下的垫脚石。

也不知是不是林家太过迫切重振家风,从而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将全部身家压在了林若望身上,林若望又压在了魏家,或者说是魏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身上……

只可惜,魏家最为倚重的魏皇后已经薨逝,两个年幼的皇子,又怎么能够敌得过正位中宫的徐家……哪怕魏家和魏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无碍,林家也有可能成了两党争斗的牺牲品!

接下来秦铮的话也正好证明了她的这点猜测:“……十年前林家获罪,之后每年几乎都有一两个世家倾覆,可直到如今,当今仍旧未立太子……八月,徐琼平定苗疆叛乱,加封定南侯,恩加双俸,定南侯次子徐逸歏加四品奉恩将军……随即九月初,因魏太师教导皇子有功,恩加魏太师长孙三品县男……”

邱晨垂了眼睛,默然片刻,心思飞转间,已经将当今朝堂最主要的两大派系情势琢磨了个大致。

前皇后娘家,也是大皇子三皇子的外家魏氏一族,以魏太傅为首,几乎掌控了朝堂大半的文官;徐皇后娘家,四皇子外家徐氏一族,则主要是以徐皇后大哥徐琼雄为首的武将,负责驻守南疆。

她突然不仅理解了林家的败落,也有些理解秦铮为什么借口疗伤,不回京了。

听秦铮这话,他亦或秦家,必定是没有附从于魏、徐任何一家,那么他立下的那些功劳,就不仅是上位者忌,还会引起魏、徐两家的拉拢和打压。拉拢是一定的,但打压想必也少不了……这几股势力倾轧下,秦铮才受伤,才疗伤,才因病暂卸职务,才因伤离京不肯回去……

这么想着,邱晨禁不住抬头看了秦铮一眼,恰好正对上秦铮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交,两个人都禁不住一愣。

秦铮一贯清冷无波的目光,竟然带了丝丝温柔,是那种望着自己最珍惜最心爱的怜惜和关切的温柔,邱晨一诧之下,心中第一个涌起的念头是,原来冰块也能化成春水。而秦铮也是微微惊讶,他在对面­妇­人眼中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里竟然有温暖和柔软的关怀和……心疼?

那目光如水,又如三月春日的暖阳,让他莫名地忆起年少时,母亲的目光!

两个人目光交互,片刻,又都有些狼狈地闪避开来。

空气中,隐隐地尴尬浮动,两人同时端起了茶,喝在口中,已经凉透的茶加重了苦涩,回味中却别有一种热茶没有的甘冽!

默了片刻,邱晨已经从刹那的不自在中平复下来,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对面秦铮清泠泠的声音传过来:“最初立国从龙的一共十八功臣,经过百余年,仅剩下的不过六家。信国公魏家,韩国公徐家,陈国公萧家,郑国公李家,卫国公常家,还有梁国公秦家。只不过,本朝承爵实行递减制,到今日,仍旧保存有爵位的也不过只有魏家保有国公爵位;徐家原本消减为子爵,徐淑妃封后后,加了伯,如今又因徐琼战功封侯;其他或伯,或子或男,虽仍延续,却早已非旧日繁华。”

说到这里,秦铮微微一顿,接过邱晨递过来的热茶,慢慢抿了一口,继续道:“秦家自从立国之后,最初皆从军功,爵位一直加恩未减,至我父亲,因从小病弱,不喜刀枪武功,于是做了文官,如今承梁国公,任礼部堂官。我母亲乃原越国公纪鄯独女,当初我外祖常年驻守北边,外祖母按制留京……这样的情况,都会纳几房妾室以承续香火,可 ...

(我外祖与外祖母伉俪情深,虽我外祖母只得了我母亲一个,我外祖却不肯纳妾。越国公一脉就此断了传承……母亲去世两年,父亲续弦,娶得是远郑国公李家的嫡女……我有两名庶弟,一名比我小四岁,一名比我……小七岁……”

或许是秦铮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他的叙述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有些混乱,说到两个庶弟的时候,声音更是渐渐低了下去,甚至哽住说不下去。

不是说林家的事情么?不是因为交待林家的过往介绍朝廷势力更迭么?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秦家的家族秘史上去了?

邱晨听得有些心慌,她不知道秦铮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这些家族秘事不应该三缄其口么?更何况,对她这样一个完全谈不上熟悉的人?……或者,他之所以选择对她说,恰恰是因为彼此身份天差地别,她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对他对他的家庭有什么不良影响?

不管心里怎么惊讶诧异,怎么觉得不可思议,秦铮此时的异样,还是让邱晨暂时撇开那些,重新为秦铮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秦铮接了茶,朝邱晨略略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邱晨不善安慰人,嘴角翕动着一会儿,才开口道:“一切都过去了……令慈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的功勋,必定也是极欣慰的……”

秦铮抬眼看向邱晨,眼圈似有些微红,看着邱晨的目光感激中,却隐隐的有那么一丝欢喜……邱晨微一晃神,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凝神再看去,却发现秦铮已经垂了眼,低头喝起茶来。

邱晨将那丝疑惑甩开,端了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离开……秦家这些秘事,她实在是听得心慌不已,人家的隐秘可不是这么好知道。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完完全全没有好处不说,甚至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可不等邱晨想好脱身之法,秦铮喝完茶,再次开了口:“我还有两名嫡弟,还有五个庶妹,皆与我隔母……自从继母过门,我就想着凭借自己的能力封侯加公,不屑与谁争什么……好在,我外公部曲仍在,对我助益良多……”

秦铮一开口,邱晨就­干­脆地放弃了找借口离开的打算。形势和比人强,人家不让她离开,就让她做那倾听的大柳树,她也没办法。更何况,后边这些似乎也没什么了,前边该说的不该说都说了,不该她听的该她听的也都听了……

放松了自保的心情,邱晨反而暗暗感叹起来。

这位看似冷厉非常,勇武非常,几乎百战百胜,让北方戎夷诸族闻名丧胆的镇北大将军,大明立国以来年纪最轻的靖北侯……小时候也不过是个失了母亲,又落在了后娘手里的可怜孩子罢了!虽然,那种大家族的当家主母不可能做出成子后娘那样的恶毒举动,但本质上其实没啥差别。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古代女子对待不是自己生的儿子有的是不见血的办法。

其一是溺杀,说的是依着你、纵着你、惯着你,把好好地孩子惯成只知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这个孩子彻底没前途,自然也没能力与她的亲生儿子争什么,她还落了个好名声。说起来,不过是那孩子自己不成器!

另一个则是冷暴力。不管不顾不理不睬,当家主母有这样的态度,家里惯会踩低捧高的仆从下人们,再加上想向主母卖好的示忠心的,那孩子的生存环境可想而知,能活下来的除非命大,又真的聪慧机灵的。一般的孩子,就在无数白眼冷遇中,黯然地失去了活力。

秦铮说,秦义秦礼八人,甚至洪展鹏都是当初越国公纪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给他安排下的,当然这只是明面儿上的,暗地里的东西,邱晨知道绝对会有,而且远远不止几个人,不过,那些东西实在是隐秘中的隐秘,秦铮不说,她也绝对不会去问。

说了足有两刻钟,秦铮才将自己的身世大致介绍了一遍,又喝了口茶,抬眼看向邱晨,带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有越国公一族几代积蓄,想要有所成就,尚且如此,更何况林家……想要在魏、徐两家手下翻案,又谈何容易!只不过……这几年,只要不生出事端,魏徐两家自顾不暇,自然也不会理会十年前的陈年旧案。”

听秦铮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又绕回了林家之事上,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可以说,她和秦铮虽然着眼点不同,思考方式也不同,但对于林家这件事上的计划判断,却几乎没有差别。她也打算让林旭安心读书,一路读出来,最少也得十年八年,到那时,哪怕是林家仅剩的几口人也没人理会了,当初是不是有一个幼儿被偷运出京,谁还会理会!

得到了秦铮的支持,邱晨略略放松下来。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要起身告辞,就听秦铮问道:“那呼延佥事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灿然笑道:“那位不过是被林家救过……若他知恩图报,送钱送礼,自然有林老夫人决定是否接受。至于我这边,本就与林家没什么关系,说开了,自然也就无事了。”

­妇­人的笑容过于灿烂,几乎晃了秦铮的眼睛。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回目光,垂着眼睛,突然问道:“听说你父母健在?家里除了两位兄长,还有什么人?”

邱晨微微讶然,瞠目而视着,她怎么有一种闺蜜之间交换秘密的错觉?

秦铮这会儿倒是平静了,既没有冷淡如冰,也没了方才那片刻的柔柔春水,只是坦然平静地回应着邱晨的视线,表达着他的坚持,没有丝毫挖掘人家八卦的自觉。

邱晨眨眨眼,暗暗吞了口口水,溃败地收回视线--长成这样,还做出这种无辜状,对她……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呐呐地开口:“是的,父母亲虽然年龄大了,长年辛劳,身体都有些老毛病,但总的来说,身子骨都算壮实。我只有两位兄长,除了俊文兄弟四个,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小侄儿,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带他过来……兄长和侄儿们都在我这,家里就靠两位嫂嫂辛苦­操­持……”

说着说着,邱晨就放开了。

杨家就是最普通的庄户人家,而且立家忠厚淳朴,绝无不能对外人道者。

“……两位兄长幼年因家贫,都未能读书,都是十五六岁就赶大车挣钱养家……大哥憨厚朴实,没有那么多心机,相对于经商管理作坊,他更喜欢种地养鱼养藕这些庄户活计,所以,前些日子,我把杨家铺子附近的南沼湖连同周边的大片泥沼芦苇荡买了下来,准备过了年,就让大哥带人去那边,养藕养鸭养鱼养羊……那边离杨家铺子近,往来很便宜。等上一年,起了房子修了路,完全可以把嫂嫂接过去,一起­操­持……二哥就帮着我负责货品出入……”

“……两个大侄儿有些耽误了,我供他们读书,真的成材,虽然晚也不怕,若是走不成科考,读上两年书,能读会写会算,再回来帮着我,或者回去帮着他们父母都容易……”

邱晨说的也很乱,说的都是对一家老小的计划期望……但杨家林家毕竟简单,不过半刻钟也就说完了。

秦铮一直静静地 ...

(听着,听到邱晨止了话,他突然问:“你说的都是对家人的筹划,你自己呢?”

邱晨愕然,抬眼看向秦铮,不知怎么的,对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直入人心,拷问着她内心深处最本心的东西!

她怔怔地对视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失神,却在几乎就要说出口的刹那,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灿烂春花,烂漫热烈明亮的,晃花了秦铮的眼。

“呵呵,我自己?我自己当然当然是努力挣钱,挣许多钱,让大家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这样活力四­射­明亮耀目的样子,让秦铮有些心驰,却仍旧紧追紧打:“你觉得什么才是好日子?如今,也算日进斗金,衣食无虞,也能买得起田地建得起宅院……难道,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邱晨有些放开了,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如今,只是我一家衣食无虞,也只建了一栋宅院……我要整个村子都没有饥饿寒冷,让整个村子都住上宽敞的房子,穿上整洁的衣衫,让老有所养,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够读书上进……”

秦铮从怔然中回过神来,悠悠地Сhā话道:“就连那些算计你的人也在内?”

邱晨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片刻失笑:“我也就这么说说,好的自然跟着过好日子,那些……我也不是圣人,哪里真管得了那么多……呵呵,我不过是闲不住,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不是?若是现在这样就知足了,是吃穿不愁了……可我也不能啥也不做,就这么混吃等死不是?”

这话一问出来,换成秦铮被堵了。他滞了滞,随即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能说……混吃等死,你还有这许多家事要理,人情往来,后辈家人,仆从人等,诸般事宜……这掌家理事,也很是烦累吧?”

邱晨很­干­脆地摇摇头,毫不客气地道:“这些事儿,我都不擅长,也不愿意做。天天家长里短的,没病也憋屈出病来了!”

秦铮脸­色­有些发白,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你以后挣得钱多了,宅院自然会越来越大,家里的仆从自然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事情,难道你都不管?那你最擅长做什么?做什么事情不憋屈,最是乐事?”

这一连串的问话,邱晨没有立即回答,她微微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家里事情多,有管家,有婆子,挑些个能­干­又可用的人,把诸般琐事分门别类地交给他们去做,到时候我就负责看结果!最是乐事嘛,等我找到了可用能­干­的人,诸般杂物都交托出去,安排妥当,我就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看看山川壮丽,江河秀美,见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顺带着尝尝各地美食,听听各地趣事……呵呵,那才是人生至乐!……哦,对了,这也是有渊源的,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着孩子们一趟走下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比死读书强多少……呵呵,就当带孩子游学了。对,就是游学!”

听邱晨说的畅快,神采飞扬,满脸向往,秦铮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难看,周身上下都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萧杀之气来。只不过,邱晨畅想的心花怒放,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表情变化,乐淘淘地自顾自说完,起身跟秦铮打声招呼:“打扰秦将军半晌,又得了秦将军指点,真是感激不尽。秦将军伤势初愈,不宜太过劳神,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着微微一福,也不管秦铮回应与否,径自转身出了前院正房。

若非秦铮今天问到,她还真么想过将来怎样,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想到,自己原来还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可以做。

一边往后院走,邱晨一边在心里盘算,过完年,等她在安阳府的新作坊建起来,步入了正轨,那时,肥皂配方的拍卖也该完成了,那时,她又能得到一大笔钱。届时,她就如今日所说,带着孩子们,悠哉悠哉地出去游玩上一大圈儿去。

回到后院,邱晨脸上的笑渐渐散了去。

打发了迎上来的玉凤青杏,邱晨一个人走进里屋,从炕上拖过一个大靠枕,扑在上边,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秦铮问她,爱不爱当家理事……或许,他心里也认为,女人就应该安于内宅,掌管家庭上下,打理内院事务,还有从家族丈夫孩子的利益出发,人情往来,结交各种­性­格脾气的太太­奶­­奶­夫人……跟那些内宅­妇­人们一起,说说东家常西家短,说说谁谁谁家的私曲事儿……再互相说话之间,打打机锋,言辞往来,无不再三斟酌,一言一行,一笑一颦,务必中规中矩,不敢错上一份差上一线……

那种日子,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杀了她,还痛快些!

原本,她还想着顺其自然,说不定能遇上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完成上一辈子没完成的事儿,把自己嫁出去,也尝尝团圆美满的滋味儿。

经过今日与秦铮的一番对话,她才幡然醒悟,她这个­性­格,在这个世间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一个异数。

她和所有的人都不同,她改变不了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改变去迎合他人……算了,上一辈子就没嫁出去,她过得也很快活恣意。这一辈子,她还有了一双儿女,嫁不嫁人又怎样,还真不如就像她刚刚随口而出的那样,驾一辆车,悠游天下。

孩子们乐意跟着就跟着,不乐意跟着,就让他们去过他们自己喜欢的日子。她走到哪里,都能欣赏美景,品尝美食,体会各地的风俗民情……多少快活恣意,多少好!

这期间,她的作坊也会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等到财富够多,她就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庄园,有山有水、有果园、有花田、有竹篱茅舍,也有­精­致厅堂,等她游走的累了,走不动了,就回到自己的庄园来,每日看看山,看看水,冬日追着日头晒太阳,夏日逐着树荫乘凉,或者,会有一两个孙辈围绕膝下,她就可以将许多年的外出见闻讲给他们听……闲暇来,兴致来了,还可以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不求文字优美,但求一路悠游欢畅!不为给人看,只为记录自己……

好半晌,邱晨才在差点儿把自己闷死之前抬起头来,也不叫人,自己进了耳房,洗了脸,讲拱的乱蓬蓬的头发打开,重新梳理通顺,正要再随手绾在脑后,却突发奇想,扬声叫:“玉凤!”

玉凤应声进来:“夫人?”

邱晨将手中的梳子递给玉凤:“我看你梳头不错,帮我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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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尽力了,写到这样的情节实在快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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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能两全

( 第一百七十三章可能两全

看着­妇­人笑容满面地,顾自走了出去,秦铮盯着晃动的门帘子,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唐文庸和秦义秦礼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暧昧似笑不笑地进了里屋,就连安辔也端着一碗没有一丝热气的­鸡­汤跟在后边。

唐文庸一ρi股坐在秦铮对面,嬉笑着凑过去道:“那啥,说的怎样?我看那喜气洋洋的,是不是……啊?”说到最后,唐文庸很欠扁地抬抬下巴,示意着秦铮。

秦铮并不理会这个,只抬起眼皮扫向秦义秦礼,那冷厉的眼神让秦义秦礼生生打了个寒颤,迅速收敛了浑身的八卦因子,规规矩矩地挺直站好,等候吩咐。

秦铮没有继续理会秦义秦礼,而是将目光转向唐文庸,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呼延寻……他入籍之前做过什么……越详细越好!”

唐文庸虽然有时候挺欠扁,但绝对不是那种看不出好歹没眼­色­的人,一见秦铮满脸肃容,一脸正­色­,也收敛了脸上的不羁,恭声应下,匆匆出门去了。安辔小子最滑溜,一看气氛不对,连忙端着­鸡­汤又退了出去。他端的这碗凉了,也正好去换一碗热的。

片刻,屋里就剩了秦义秦礼还站在炕下听候吩咐。

秦铮端正坐着,一手扶在膝盖上,食指轻而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侧着脸,目光仍旧若有似无地落在光秃秃的水仙上,面­色­暗沉冰冷,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目光却透出沉沉的伤痛来。

他说的都是家族关系,种种过往……她说了许多,却几乎没有一句话说起过去。她说的几乎都是未来的筹划和展望,而且说的都是家人、孩子!

当他问及,她才说,她闲不住,她说她过不惯那种安守内宅的憋屈日子……

她说她的未来要悠游天下,多少快活,多少恣意……

说起那些,她的整张脸仿佛都在发光,不,是她整个人都刹那间鲜活起来,发起光来,比日光还要人眼目……刺得他的眼睛……和心生生地疼!

此时想起,他仿佛再一次被那强烈的光芒刺到,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心头的悸动和生疼方才稍稍好了些,让他能够承受,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统。

深吸了口气,秦铮转回目光,瞥着炕下的秦义秦礼二人,淡淡吩咐:“去,把那件事处置了吧……”

秦义秦礼显然知道秦铮话中所指,毫不迟疑地恭声应下,秦礼倒退了几步,转身掀帘出门。秦义则垂手站在秦铮身侧,安静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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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凤手很巧,先过来将邱晨的头发从头到尾细细地疏通梳顺,然后歪着头问道:“夫人,梳个什么发式?”

什么发式,邱晨哪里知道什么发式?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过的最多的就是村子里的­妇­人们,简单地用簪子在头顶盘个髻,没有簪子的就用块帕子裹了发髻,­干­净利落。虽说也去过县城、府城,但大户人家的女子上街的本就少,还都乘车坐轿遮遮掩掩的,邱晨也就见过一两回,匆匆一瞥之下,哪里看得清人家梳的什么发式。再说,就是看清了,她也不知道那繁复的发式叫什么名字。

挥挥手,邱晨随意道:“你看着梳吧,别太复杂,简单利落就好!”

玉凤怔了怔,说起简单利落的发式,她还真想不起还有什么比夫人往日绾在脑后的发髻更好……不过,这话不是她能说的,夫人既然让她梳头,自然就想着换个发式。

歪着头思忖了片刻,玉凤斟酌着问:“夫人,那就绾个朝云近香髻,最简单利落不过,还端庄好看……”

邱晨听得简单利落还端庄,就打断了玉凤的介绍,“行,就绾这个……”

说到名字,邱晨就说不上来了,绾个头发,还能整出那么繁琐的名字……只希望头发绾起来不像名字这么繁复!

“朝云近香髻!”玉凤微微一笑接道,一边两手灵活翻飞地开始盘起发髻来。

还真像玉凤说的,这朝云近香髻就是将头发从中间分向两边,在脑后汇总梳上来,在头顶正中绾成一个螺旋状的发髻。虽说比邱晨平日梳头麻烦些,却还没超出她的耐心承受力。

绾好发髻,玉凤把邱晨的妆奁匣子拿过来,歪着头问:“夫人,用那支簪子?”

邱晨目光扫过十数支或银或玉或木雕的发簪,并没有立即回答玉凤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服重孝的人能用簪子么?”

玉凤微微一怔,随即看着妆奁匣子道:“服重孝虽说不好戴首饰,但款式简单的发簪还是能用的……夫人这些发簪,样子都大方朴素,没有过于华丽之物,都是可以用的。”

邱晨点了点头,垂着眼在妆奁匣子里拨了拨,捻了一根青玉竹头簪出来。玉凤接了簪子,比量了比量,然后斜斜地Сhā在邱晨的发髻一侧。

捧了把镜,玉凤示意邱晨:“夫人看头发这样可还合心?”

邱晨透过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看这个什么朝云近香髻虽然名字繁琐,但发式真如玉凤说的,简单大方端庄,也比她平日里光秃秃的在脑后绾个髻好看不少,青玉的发簪简洁大方,还跟她身上靛青­色­的衣裙相呼应,显得人­干­练肃然……邱晨心里很是满意,赞许地点点头。玉凤脸­色­就微微地涨红起来。

青杏从外间走进来,看到邱晨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夫人今儿真好看……夫人本来长得就好,平日里太不注重收拾……”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玉凤伸手扯住,恍然发现自己说多了话,连忙提着裙子就要跪下请罪。

邱晨微笑着挥挥手:“罢了,罢了,你这是夸我好看呐!”

青杏连忙曲膝谢了。

却听邱晨又道:“不过,以后说话也要走走心,别什么话都顺着嘴往外说……在我面前也还罢了,若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光丢了我的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也有保不住你的时候。”

青杏和玉凤连忙齐齐曲膝答应着。

邱晨又道:“你进来可是有什么话?”

青杏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初衷,红着脸道:“夫人,是大兴婶子让我进来问问,今儿午饭吃锅子,午饭安置在哪里……”

邱晨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份,挥手道:“就摆在炕上吧……再搬个桌子过来放在炕下,加一个锅子,也放各种调料菜品……你去传了话快回来,把油布铺在炕上去,连炕沿儿也遮了,也就不怕油污了!”

青杏连连答应着退出去传话了,玉凤则赶紧几步进了里屋,去炕橱里取了两张油布出来,等青杏进来,两人一起将油布在炕上铺置好。ww偌大的火炕清清爽爽的,只有炕中间放了一张炕桌,在炕桌周围则放了数个大小不一的靠垫儿。让空荡荡的火炕瞬间活泼生动起来,想想人坐在温暖的火炕上,吃一阵子火锅,再或倚或坐地歇上片刻,喝上杯热茶……该是何等惬意舒 ...

(适!

刚刚布置好,孩子们欢呼说笑着放学回来了,一家子进门都对邱晨换的发髻表达了充分的兴趣,个顶个瞄着邱晨的头发瞧。

阿满最是直接,搂着邱晨的脖子,抬着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邱晨的头发,笑眯眯道:“娘亲真好看!”

邱晨亲亲女儿红扑扑圆鼓鼓的脸颊,笑道:“满儿长大比娘还好看!”

说完,将满儿放在炕上,拍拍她的小ρi股:“行了,赶紧坐好吃饭,今儿咱们吃锅子!”

话音未落,孩子们的欢呼就响起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吃了顿火锅午餐,孩子们略略歇了歇,退了汗,就再次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上学去了。

锅子碗碟已经收拾了下去,邱晨坐在炕沿上,端着杯茶跟对面的杨树勇杨树猛道:“大哥二哥,上午府里的佥事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是下午过来拜访。”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听说了这事儿,也想着问问妹妹呢,这会儿听妹妹首先提起来,杨树勇立刻问道:“这人跟咱们家有什么往来么?怎么想起到咱家来了?”

有往来……又何止是有往来这么简单!

邱晨垂了垂眼睛,看着手中淡黄­色­清亮的茶汤,淡淡道:“据说,当初这位佥事大人在北疆曾被林家人救过……想来,此次这位大人过来拜访,主要的还是林家那边……”

说到这里,邱晨抬眼看向两位兄长,看着两人脸上的恍然之­色­,心底泛开一抹淡淡的苦涩:“既不是主要拜访咱家的,我想着大哥二哥下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们也不必多在意。”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点头应下来。

邱晨微微一笑,接着道:“正好,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我就想着,弄些野味儿过年才好……听说王家庙子那边猎户多,今儿下半晌也没啥事,要不大哥二哥带人去转转,跟那些猎户定下,打了野物给咱们送过来,也省的咱们再去旁处买了!”

杨树勇杨树猛经过大半年的适应,也习惯了邱晨的生活讲究,更何况,这会儿家里日子好了,别说妹妹花钱,就是他们哥俩的工钱,买上些野味儿过年也不为过了。日子好了,不就是为的老人ℚi儿吃好穿好过得舒心嘛,又是过年,多花几个钱也值!

两人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邱晨开箱子拿出十几两散碎银子,又拿了两贯钱出来,一起装在一个袋子里交给杨树勇:“那两位哥哥就趁早吧,路不好走,你们办完事儿早点儿回来,别走夜路!”

杨树勇杨树猛答应着,穿了皮袄子戴了帽子,告辞邱晨出门招呼人骑马去了。

邱晨这才坐回炕上,慢慢地摸起茶杯,喝了一口,将喉咙中的那口气压了下去!

该做的工作做了,该离场的人也安排妥了,接下来要做的,不外是等着,等那人上门,等着将话说清楚!

喝了杯茶,邱晨打发玉凤去大门上将顺子、青江叫进来,大兴跟着杨树勇杨树猛去了王家庙子。

顺子青江进来,邱晨嘱咐了几句话,就将两人打发了出去,然后邱晨又去了东跨院,叮嘱兰英、刘占祥、林子等人,下午家里有贵客登门,让他们看好自己手下的帮工们,莫要到处乱走动,以免冲撞了客人招下祸来。

林家的这些人也算见识过了,见邱晨特意亲自过来叮嘱,都知道是不容轻忽的,连连答应着,赶着去约束帮工了。

邱晨转回来,就嘱咐顺子家的和青江家的守好跨院门,未经她的允许,谁也不许到正院来。

回到后院,拿了一本书,随意地歪在炕上看起来。万事都准备好了,真的问题临头,她反而不紧张了,很快就专心致志地看起一个古医书配方来。

一个配方还没仔细推敲完毕,青杏匆匆进来通报:“夫人,门前有人称府卫所指挥佥事呼延大人上门拜访!”

邱晨心头一跳,却仍旧压着­性­子慢慢坐直身子,淡淡地看着两手空空的青杏道:“他们说是佥事大人就是了?既是上门访客,怎地连个名帖都没有?”

自家夫人向来和蔼不过,上门的客人从没主动要过拜帖……

青杏微微一怔,却反应极快,立刻恭声答应着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传话过去!”

邱晨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青杏后退两步,转身走出屋去。

呼延寻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车,韩留带着一名护卫上门叩门。

顺子和青江接了邱晨特意叮嘱,今日格外小心谨慎。平日里很少让客人等候通报,这一日也做的足足的。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夫人又传出话来,要看对方的名帖……这名贴大都是高门大户、官贵人家相互往来的礼节,别说庄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的用拜帖的也没几个。

不过,既是青杏传出来的话,怎么也不会在这样的事儿上哄骗自家老爹,顺子愣怔怔地问了句:“真的要拜帖?”

青杏有些着急,拉着自家老爹往二门处走了几步,约摸着远离了正房,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爹,我骗谁还能骗你吗?快去,快去,夫人等着呢……”

说着,又一次压低了声音,伏在顺子耳朵根儿悄声道:“爹,你跟娘说一声,今儿张着眼­色­些,可别点火,夫人看着脸­色­不好。”

顺子连连点着头:“我们在外边,能见主家几回啊,我看还是你小心伺候……”

青杏有些嗔怪地打断顺子不合时宜的唠叨,低声道:“这话您说了多少遍了……快去要拜帖吧,夫人等着呢!”

顺子这才一拍脑门儿,转身匆匆回前院去了。

对于呼延寻的身世来历,可能所有亲卫中,韩留是知道的最多的。这让他很纳闷儿,自家这位大人明明是回自己个儿的家,­干­嘛还躲躲藏藏的,还骑马乘车,到了家门口,不说直接进门,还让他上前叩门……这哪里有一点儿回家的样子啊!

难道,真的如传言说的,大人有停妻另娶的打算?

不过,这个揣测也就只能在心里过一下,面上是一点儿不敢露的。公事上或许他还可以多一句嘴,但涉及到人家的家里事儿,这话可是一句也不能多的。

耐心等待了盏茶功夫,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门子才从后边匆匆赶回来。

韩留连忙收摄心神,堆了笑拱手,等着门子回话的结果,顺子却同样恭恭敬敬地拱手回礼,然后才一板一眼道:“这位爷,我们……嗯,我刚刚糊涂了,进了二门才想起,还没拿上贵府大人的名帖,这话可怎么回……”

韩留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这夫妻俩……一个回自己家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一个丈夫要进门,还要名帖?唉,这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儿啊!

不过,人家把着门,不拿拜帖大有请吃闭门羹的架势,韩留又不敢多说,勉强朝顺子拱拱手,转身回到马车旁,对车里的呼延寻小声回报了。

自从过了清水镇,越接近刘家岙,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山川河流、树木田地,其实呼延寻也难抑心中激动。毕竟, ...

(他带着二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刘家岙这个偏僻山村虽不是他的家乡,却也近似家乡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过去生活在其中,并没觉得怎样,阔别三年,经历了生死,改换了天地,再次回来看到,却觉得都有一种由衷的亲切和熟悉,让他对回家也禁不住有了些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妻子不出­色­,却也温婉柔顺;况且,还有孩子,当时妻子怀孕产子,初为人父的他也曾狂喜不已。儿子小时候,他也曾为他换过褯子,儿子摔倒哭了,他也曾抱在怀里哄过;有了儿子第一次过年,他也曾像许多父亲一样,用筷子沾了水酒喂进孩子嘴里……

他走的时候,孩子还未满两岁,三年过去,如今儿子也快五岁了……可他的记忆中,儿子似乎仍旧保留着一丁点儿,走路摇摇摆摆的样子。

这种不由自主地缅怀,却因一片冰封的池塘,一条平整的道路,还有一大片崭新的青灰­色­宅院打断。

原本自己记忆中的茅舍篱笆不见了,原本应该是自己家的位置,出现了一大片新建的宅院,由着山势一路向上,屋宇层叠铺展开来,足足占了小三十亩地,将他最熟悉最亲切的记忆完全抹了去。

车子停在整齐的大门外,呼延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让韩留上前叩门,他看着韩留一脸异­色­地转了回来,他听到韩留的询问,询问他要名帖……

呵呵,连名帖都知道了,他的妻子改变了太多?还是他的妻子长了太多见识?亦或者,他之前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妻子?

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呼延寻一摆手:“给她!”

韩留躬身应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精­致的洒金名帖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回到门首,递给顺子。

“请稍等!”顺子倒是一脸客气,不像作伪,同样双手接了名帖,快步又进内院通报去了。

这一次,顺子回来的很快,不过片刻,就转了回来,恭恭敬敬回了话,带着韩留和两名护卫卸了门槛,侧身引着呼延寻的马车进了院门。

呼延寻按压下心中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的情绪,弯腰出了马车。立刻有护卫送上狐毛大氅给呼延寻披上,他挥退护卫,自己系了带子。

在院子里站定,他的目光禁不住四下打量起来。

这里,已经完全没了记忆中的模样。不仅仅是茅舍篱笆不见了,其他所有痕迹仿佛都被凭空抹去,他置身在这里,恍惚间,好像那十年时光只是做了个长长地梦,梦醒了,一切苦乐酸甜都变得飘渺无踪,无迹可寻。

“这位大人,请在小客厅稍坐,我家夫人很快就过来!”顺子依着邱晨的吩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把呼延寻往设在倒座的小花厅里引。

呼延寻看着顺子引导的方向,目光微微一寒,手随意地整了整衣袖,淡淡道:“既已到此,怎能不拜过御笔亲书?带路!”

顺子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道:“大人,这……还是等夫人出来吧!”

顺子是老实憨厚,但不说明他心眼儿少,老实人也有老实人更敏感的直觉。正房西间里住着的那位,虽然看不出多富多贵,随从不多,起居从简,可夫人那样不远不近,却事事周详的安排照应,他却是看在眼里的。就为了那人养伤,自家厨房里可是每日都炖一锅清汤。就那一锅清汤,东跨院百多口人吃两个月都不定及得上。

还有夫人状似随意,其实是非常小心地嘱咐他们,平日避开那房子,以免扰到那位养伤。为了前院清净,还特意将他们从一进搬进了后院……从那以后,前院虽然是一进,却比后院都清净。连表少爷和舅爷们都搬进了后院居住。小少爷小小姐爱说爱笑的年纪,从外边回来,在这一进也不敢大声气……

那样重要的人……他可不敢不经夫人允许,擅自引人进屋去。

正僵持间,邱晨带着玉凤青杏从后院绕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仍旧站在院子中间的一群人,目光几乎没在呼延寻身上停留,径直落在了顺子身上。

看到邱晨出来,顺子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位可是四品卫指挥佥事大人,让他如此顶着,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些汗湿衣背了。

匆匆迎上去几步,顺子躬身对邱晨施礼道:“夫人,这位大人想要先拜咱家的御赐亲书!”

呼延寻比顺子还早一步看到从角门走出来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白裙青衣,披着一件靛青­色­灰鼠皮斗篷,发髻高绾,只斜斜地Сhā了一直碧玉簪,其余钗环皆无,脂粉未施,腰身柔细却挺直,肩膀纤瘦柔弱却端正,那样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走来,那样不喜不怒神­色­镇定淡然,明明二十出头的­妇­人,却生生让肃杀清冷的冬日庭院,一步步鲜活明丽起来。

呼延寻有些晃神。有些不曾相识般看着对面的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后越过那仆人,一直朝着自己走过来。

一步步,走的近了,呼延寻的目光禁不住想要在对方的脸上寻找自己熟悉的记忆……可,看着眼前的清丽容颜,他却突兀地发现,他的记忆中,那个为他妻,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的女子,居然是面目模糊的,模糊地他想要提取一片清晰地影像,竟然都不能够!

似乎,他的记忆中,那个同床共枕几年的女子就化成了几个字--温婉柔顺,没什么见识!

呼延寻恍惚间,对面的女子已经来到了他身前十来步处,停住了脚步。

嘴角带着微笑,邱晨不卑不亢道:“呼延大人,没想到又见面了!呵呵,不知是呼延大人造访,家里人若有失礼处,还望大人海涵!”

呼延寻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不知是笑还是什么的生硬表情,向邱晨点点头,径直道:“既有御赐亲笔,自当先行叩拜,再说其他,还请夫人带路!”

邱晨也不拒绝,含笑转头,低声吩咐了玉凤两句,看着玉凤匆匆去了正房,这才转回头对呼延寻道:“大人切勿怪罪,那御笔亲书非比寻常,家里人不敢擅自做主。”

呼延寻自然不会揪着这事儿不放,很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看着邱晨抬手示意,整了整衣摆,抬脚朝着正房屋门走去。

几人走到屋门口,自有丫头从屋里打起靛青三梭布棉门帘,呼延寻微微躬了身,抬脚迈进屋门。

冬日的房间,因为挂了门帘糊了厚窗纸,房间内的光线很暗,好在,两侧屋角已经点燃了灯烛,烛火摇曳,虽说光线也有限,但至少不会让人一步迈进来,产生那种暂时­性­失明的感觉。

在门内停住脚步,呼延寻正了正神­色­,抬眼看向屋子正对面高高悬挂的匾额。‘忠义可风’四个鎏金大字,在烛火莹莹的光中,仍旧灿然醒目!

最重要的是落款处的钤印,标志着高高在上的皇权御笔!

邱晨随着呼延寻进了屋,侧身站在一旁,看着那男人一脸肃穆,解了大氅,整了衣襟,恭恭敬敬地对着一幅牌匾下跪、叩首,再起来,再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这才算是礼成。

邱晨见他起身,含笑道 ...

(:“呼延大人,请小花厅用茶!”

说着,玉凤将呼延寻的大氅送上来,青杏则打起了门帘。

挑了挑眉,呼延寻瞥了神­色­镇定,微笑无暇的女子,将心底的不虞和疑问都压了下去,裹着披风,顺着指引出了门,然后,脚步一转,随着邱晨主仆一路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只有三间,一明两暗的格局。但林家的房子起的高,间进也深宽,是以,虽然只有一间客厅,却并不显狭窄局促。

邱晨伴着呼延寻进了屋,门帘在两人身后落下,邱晨微笑着伸手:“呼延大人,请!”

呼延寻睨着笑容端庄的女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只能僵硬地收回目光,僵硬地挪动着腿脚,随着女人的示意,在客位落了座。

玉凤青杏想跟着送了茶水上来,这回,呼延寻不等邱晨开口,挥手道:“下去吧!”

玉凤青杏都有些愕然,恭敬不变,却也没动,只那眼睛看向邱晨询问。

邱晨嘴角的微笑变成一抹嘲讽,这会儿才想起来当家作主?晚了!

“你们去厨房里烧水吧!”屋外那么冷,邱晨可不想临过年了,玉凤青杏两个再冻病了。

青杏和玉凤曲膝应着,告退出门,去厨房候着了。

西厢房同样设有火墙,在两个里间的炕洞里烧炭,烧热炕的同时,烟火通过炕再通过火墙,为客厅取暖。只不过,这样的火墙效果不是太好,特别是这间厢房很长时间没有住人的情况下,仅仅依靠火墙加热,估计一天屋里也暖和不起来。客厅的中间又加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火盆子,将一屋子的清冷驱散,只剩下满屋子的暖煦宜人。

不过,与这屋子的暖煦不相符的是,屋子里的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冷淡。

不说一直冷着脸的呼延寻,连一直微笑示人的邱晨也敛了笑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垂着眼睛,捧着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默默地刮着,发出轻微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海棠!”呼延寻首先开口打破了一屋子的冷寂。

邱晨缓缓抬眼,平静地回视着身旁的男人,淡淡开口:“呼延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呼延寻被堵的脸­色­一冷,却又努力将胸间的怒气压制下去,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海棠,此处无人,你我何必如此?”

话开了头,呼延寻的思维和语言似乎一下子顺畅起来,他侧过身,看着仅隔咫尺的女子,恳切道:“我知道,我一去三年,让你们呣子在家里多有苦楚,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刚去边疆是被征夫,每日劳役沉重不提,还有兵勇看守,以防征夫们受不了辛苦逃逸……那样的地方,每日见到的除了同样的征夫们,就是看守的兵勇,再有就是茫茫的荒原……或者雪原……我就是想跟家里通信,也不能够……”

邱晨又恢复了默然端坐的姿态,垂着眼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词。

她在听,或者说她在替海棠听。想来,那个女子一定想听一听这个男人的辩解,虽然,这些让他自己很是动情的辩解,在邱晨听来不过是为自己种种不负责开脱辩解罢了!

“……后来,我受了伤,差一点儿死了,整整在炕上躺了两个多月才重新下地……再后来,我虽然入了军籍,却不过是是个统领十人的小旗。而且每日忙着熟悉军营,接下来就是不停地出战……我最初手下的十个人只剩下了三个,那些都死了,无一例外地都死在战场上戎人的弯刀下……不想死,就只能拼命……”

呼延寻的描述有些艰涩起来,话语断断续续、残破不堪,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有些神经质地抽搐着……

邱晨抬起眼睛,看着这个完全沉浸到了自己记忆和情绪中的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海棠,你看到了,他自始至终想到的只是他自己的,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你,甚至没有他的儿女!

呼延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渐渐停止,他抬起眼睛,目光仍旧残余着记忆触动的痕迹,不过,在看清面前坐着的是谁后,他非常迅速地收敛了神­色­,端了茶喝起来。

邱晨看着他喝了茶,放下杯子,很是平静地提了茶壶给他续了杯,抬眼看过去,开口道:“你这三年来也着实不易!”

呼延寻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很有些感慨道:“是啊!当时只想着能活下来,实在没敢想到了今日地步……”

邱晨点点头:“你到了今日如此不易,自然不能容许什么事情坏了前程……”

“你,你让二弟写那样的信是什么意思?”呼延寻莫名地烦躁暴怒起来,梗着脖子质问起来。

邱晨摆摆手,示意他隔墙有耳,缓缓开口道:“你先别急,听我说……”

看着呼延寻仍旧冷着脸,却终于肯安静下来,邱晨重新开口:“我不是跟你怄气,也不怨你,当初你做了征夫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之所以那么说,最主要的当然是替你的前程考量……另外,也是考虑到林家……这个,之前你都没跟我提过……”

呼延寻下意识地辩解:“当时那种情况,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我没埋怨你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说事。”邱晨勾勾­唇­,淡淡道,“那样的情况……虽说如今林家已经获赦,但二弟的事儿毕竟在哪儿,跟你往来密切了,难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这就很有可能把当年的旧事勾起来……想来这个你比我懂得多,一旦被人揪扯出来,那就是窝藏钦犯的大罪……还有,如今林家的林升已故一事,已经是达了天听的,你改名入了军籍的事也翻不得……这种种缘由之下,除了你我彼此撇清,请问呼延大人,可还有更好的能够两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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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随着邱晨的话,呼延寻的脸­色­一路惨白下来,额头鬓角的冷汗也慢慢渗出来,细密一层渐至汗流脸颊……

邱晨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不屑,却垂了眼,露出一片凄然之­色­来,道:“以后,我也不求你怎样,若是家里遇到大事,你暗中能护着些,莫让我们呣子们被人欺负了……就行了。ww”

呼延寻扭头狠狠地看着邱晨,青白的脸­色­一路又胀红了起来。他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汗珠,瞪着邱晨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没法子处置?”

邱晨抬眼看向他,并不说话。

呼延寻被她询问的目光盯得有些发虚,慌乱地躲闪开来,喃喃道:“……哪怕不能就这样回家认下你们,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再嫁给我一回……”

邱晨眉梢高高挑起来,半天才缓缓落下,努力遏制着脸上的嘲讽道:“那么,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呼延大人能够重新三媒六聘娶我过门?”

呼延寻神­色­不自然地躲了躲,却听邱晨又道:“即使大人能娶我进门,那孩子们算什么?本是公公正正的亲儿亲女,却成了拖油瓶?让孩子们以后怎么自处?”

“我们知道……”呼延寻被问得有些气恼,抬眼就想辩驳回去。

可抬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妇­人平静却深沉的目光正看着他,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目光注视下,呼延寻张着嘴,说到一半的话却卡在了喉咙之中,再也说不下去。

他突然觉得非常无力,非常懊恼,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曾经温婉柔顺万事以他为主以他为天的女人,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这么不听话,这么……­精­明,哪里还有个女人的样子?

这股无力和懊恼,致使他多日一来积聚胸中又被他压制在心底的怒气,就像突破了临界点的火山,猛然爆发出来。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站在邱晨面前,盯着邱晨,怒叱道:“你这是不相信我吗?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天天抛头露面,与那些野男人们混在一起,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为了我的前程,口口声声为了一家人的安危……这都是假的,不过是托辞借口罢了,你想的就是摆脱了我,能让你更自在地跟那些野男人们鬼混……你这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

啪!啪!

两声响亮的耳光,成功地让狂怒的呼延寻停止了完全失控的咆哮。

邱晨的右手背在身后--暗暗甩了甩,刚刚大怒之下用力过猛,手腕有些闪了--身体却灵活地连连退后几步,直到房门口方才站定,挺直腰身,微微仰着头,冷冷地盯着呼延寻道:“呼延大人,你既然上门做客,那就要有个客人的样子!”

说着,不等发怔的呼延寻反应过来,邱晨已经挑开门帘朝外喊道:“来人!”

青杏玉凤就在旁边的大厨房里等着,刚刚已经听到厢房里呼延寻的怒吼,虽然没听得太清,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早已经跑到厢房门外候着,这会儿听到邱晨一声呼唤,立刻就答应着了。

顺子也从大门口跑了过来,神情紧张戒备地盯着西厢房外候着的韩勇等人。

呼延寻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屋外情势的变化,只直直地盯着邱晨,盯着那个在他心目中记忆中,一贯温婉柔顺的女人,一贯对他言听计从从未驳斥过,甚至从未有过任何异议的女人,目光中狂怒和不敢置信相互交织,挣得眼睛都有些充血发红,如一头狂怒暴躁的野兽,直愣愣地往前缓缓地挪着步子,恶狠狠道:“你敢打我?”

邱晨仍旧微仰着头,腰背绷紧挺直,神­色­冷静,淡淡的却也冷冷的道:“是,我就是替海棠打你了!为了你这样的男人,海棠含辛茹苦地带着三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听到你的死讯,更是一病不起……哼,你只知道自己不容易了,你只知道你的拼了­性­命博取前程了,你的妻儿弟弟吃不吃得饱,你连想都没想过吧!会不会饿死,你也没想过!会不会被人欺负陷害,你更是没想过!是,那时你有种种不得已,有种种的身不由己,可你有了前程之后呢?你任职安阳府之后呢?哼,居然还有脸骂人,你有什么资格骂人?”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觉得一阵后悔,她完全不想再跟这个男人说一句话。

她后退一步,伸手挑起门帘,冷声对呼延寻道:“呼延大人,既然你我相谈不欢,那就请回吧!”

说完,邱晨率先走出西厢房,呼延寻暴怒地跟了上来,这一刻,他有一种冲动,他想上前把那女人,那个企图摆脱他控制的女人掐死!

一个柔顺温婉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在她温和柔顺的时候,或许你都不会在意到她的存在,哪怕分开甚至都不会想到她……可当有一天,这个柔顺温婉的人突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她不再温婉,不再柔顺,不再言听计从,不再毫无存在感……她独立,她生机勃勃,她活力四­射­……她不再站在你都身后默默无闻,她想要挣脱出你的影响,甚至想要完全跟你分道扬镳,而且,因为你之前的忽略,当你发现她已经不在你的身后时,却已经发现她已经走远,而且走的很好很稳……你或许就会突然发现,这个被你忽略了的人,远比你记忆中美丽、动人、引人注目……甚至是让人留恋……

呼延寻自己也不清楚,事情发展的太突然,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实在没想到,他不但没能达到此行的目的,反而发现自己完全无力挽回,完全无法控制……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挽回,也没想好怎么去挽回……于是,这种失望、懊恼、挫败感,无处发泄就变成了怒火,让他狂躁暴怒的几乎想要毁去身边的一切!

这狂怒,这暴躁,迷失了他的理智,他的反应,他的正常思维,他根本没有听到眼前那女人说了什么,更没听出邱晨话语中明显的异常!

他大步冲了出去,紧跟着邱晨出了西厢房。ww然后,他的狂躁暴怒就在他踏出房门的刹那,一下子僵住,然后瞬间分崩离析,灰飞烟灭的,不剩一丝……

“呼延百户……哈哈,如今该称呼佥事大人了,没想到边关一别,会在这里见到呼延大人!不过,呼延大人正值履新,尚能分暇过来叩拜御笔亲书,看来呼延大人已经完全理顺了……”秦礼施施然地拱着手,嘴上说的热闹,脸­色­却并与话语的内容并不相符,直盯着呼延寻的目光,冷的几乎能看出冰碴子来。

邱晨一出门看到慢慢从正房走过来的秦礼,一颗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安稳地回到了肚子里。秦礼出面,也就相当于秦铮表态了,有了他的维护,就不用怕呼延寻发疯了。

刚刚一时冲动打了呼延寻耳光之后,她还真是害怕此人发疯,不说做出什么事来,就是不管不顾地嚷嚷上一阵,把他的身份嚷嚷出去,也够她头疼的了。

“秦……秦将军!”呼延寻脸上的暴怒狂躁表情僵化住,生生扭成一张笑脸,让他的一张脸整个扭曲起来,显出几分没有任何气势狰狞,下 ...

(意识地叫了一声,呼延寻才总算找回自己的理智来,赶忙低了头,收敛了自己脸上诡异的表情,拱手对秦礼行礼道,“不知秦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

秦礼眼光一闪,上前几步,伸手拍在呼延寻的肩膀上,哈哈笑着道:“呼延大人这话,秦某可承受不起。呼延大人如今已是驻守一方的四品大员,怎能在某面前再称卑职……你不是不知道侯爷规矩严,你这是想让秦某受罚啊……”

秦礼一边大笑着一边说,情状似乎与呼延寻极其亲密,但话语中隐隐的机锋,却让躬身行礼一直没能直起身来的呼延寻听得冷汗淋漓。

他之所以能到如今这个地步,能够得到靖北侯秦铮的赏识,不可谓不关键。秦礼八人,稍稍了解情况的,都知道这八个人皆是靖北侯最心腹的护卫。看到秦礼出现之后,呼延寻停工了半天的理智和思维开始重新快速工作,看到秦礼,虽然不能肯定靖北侯就在此,可即使靖北侯不在,秦礼也是他得罪不起的。这种心腹之人在侯爷跟前说一句话,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微微踏着肩膀,以卸去秦礼重重拍在肩头的力道,呼延寻顾不得肩头剧疼,只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合计着。

“呵呵,秦将军说笑了……”陪着笑,呼延寻躬身答着话,一边侧面打听道,“听闻侯爷伤势缠绵,卑职日夜担忧……看秦将军在此,想来如今侯爷的伤定是大好了!?”

秦礼哈哈一笑,终于挺直拍打,后退一步,淡淡笑道:“承呼延大人关切了!”

却没有说秦铮的伤势如何,跟个没有透露秦铮的行踪。呼延寻很是有些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顺着秦礼笑着,正要再打探几句,却听秦礼很不客气地开了口。

“呼延大人如今不比往日,既是驻守一方,又正值履新,必定是事务繁忙的,秦某能见到大人,看大人一切皆好也就够了,可不敢再耽误大人的正事……看样子大人也正要离开,秦某厚着脸,就替林娘子送送呼延大人吧!呼延大人,请!”

呼延寻被他堵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几乎噎了个仰倒,可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同样笑语寒暄地跟着秦礼往门口走去。

来时,呼延寻的车子是从角门直接赶进了院子的。呼延寻下车后,马车已经被重新赶到了门外等候。

呼延寻此时被秦礼让着,也不好再提让车子进门相接,只好跟着秦礼走到大门口。还好,韩留很有眼­色­地跑出去,带了车子候在了门口,呼延寻在大门口与秦礼寒暄了两句,知道今日之行,不论是跟杨氏,还是其他都不可再为,虽然心里不甘,怒气隐隐,却也不敢再怎样,拱拱手,一脸笑容,客客气气地上了车。

护卫们赶紧上马跟随在车后,簇拥着很快绕过池塘,消失通往村外的路上。

秦礼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着一行人不见了踪影,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拍拍手,似乎想要拍去手上沾染的污物似的,这才施施然一挑袍角,转身进了大门。

邱晨默默地看着秦礼让着呼延寻朝大门走去,默默地看着韩留带着一群护卫匆匆赶上去,抢出门去备车备马……

刚刚还气氛紧张的院子,一瞬间空落下来,青杏和玉凤脸­色­仍旧脸­色­苍白,一脸惊惧未退的站在她身后,顺子则愣怔怔地站在不远处,同样盯着已经空旷下来的大门,似乎不知该跟上去送行,还是怎么的……

这就结束了吧?

从此之后,她不用再担心这个男人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让她履行妻子的责任,会不会向她讨要孩子的抚养权……

原本该放松轻快的,可她只觉得疲惫、无力,有一种紧张太过,突然放松下来的脱力感和真空感!

之前,她一心想着怎样摆脱这个枷锁,这个隐隐存在的桎梏……可,真的实现了,她却突然有些茫然。生活突然没了目标,以后要做什么?要为什么努力?

她满心空茫,心情却复杂地转过目光,看过正屋西间的窗户,然后,轻轻地提了口气,挺直腰身,慢慢地往后院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邱晨仿佛才渐渐缓过神来。

玉凤青杏知机地送上一壶热茶,邱晨喝了一杯,这才觉得浑身有了点儿热乎劲儿,刚刚那片刻的茫然也渐渐散了。

抬头揉揉眉间,邱晨又有些苦恼。这一回,跟呼延寻撇清,之前她还想着能好聚好散,反正那人对海棠孩子都没有感情,相对的来说,弃了这糟糠妻,依呼延寻如今的地位品级,再娶一家官宦小姐也很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对呼延寻是百利无一害的。只是,她却漏算了男人劣根­性­的底限,男人是恨不能左拥右抱,哪怕他弃了他死了,也想着女人能够只念着他一个的……

像她这样主动提起撇清,恰恰触及到了男人这种劣根­性­,让他有了一种被抛弃的错觉,受不了了……

唉,闹成这样,以后,别说他还顾念什么情分,以后不给下套儿使绊子都不错了。

揉着脑门儿烦恼了一回,门外传来一阵喧闹说笑声,邱晨听得人声中杨树勇杨树猛的爽朗笑声,这才记起,刚才的事儿还没嘱咐几个下人,不要乱说话,连忙从炕上跳起来,出了里屋。

后在外屋的玉凤青杏见夫人­精­­精­神神斗志昂扬地走出来,脸上都是一松,玉凤赶紧拿了斗篷给邱晨披了,青杏已经撩了帘子往外探望了一回,扭着头笑道:“听着像是两位舅爷回来了!”

邱晨也轻松欢喜起来,招呼着两个丫头道:“听着一定是买的什么好东西了,走,!”

主仆三人出了屋门,一边沿着廊檐往前院走,邱晨一边仿似随意道:“刚刚那位大人拜访的事儿,就不用跟舅爷们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青杏扭头看了看玉凤,两人齐齐地应了下来。

穿过二进院的月亮门,正要看到大兴家的一脸喜气地往里走,看到邱晨三人,连忙停住脚步曲膝行礼,然后笑道:“夫人,奴婢正要进去叫您,两位舅爷这回算是去着了,正好赶上王家庙子的几个老把式进山回来,打回了两只狍子,一只熊,两匹狼,还有十几只野兔野­鸡­……就这些,不用再买,都够咱们过年了。”

邱晨一听这么多猎物,也觉得欢喜。这个时代野兽远比人类的数量多,也没什么动物保护法,买上几只解馋补身体真是最好不过了。

会合了大兴家的,主仆四人一起进了东跨院,就在东跨院的厨房前,做完活儿的帮工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在挤挤挨挨地指点说笑着。看到邱晨四人过来,人群很自动地让开一条路,供她们主仆四人通过。

走进人群,邱晨就看到原来野物仍旧堆在一辆板车上没有卸下来,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带着大兴青江,居然还有秦义、秦礼和安辔,都围在架子车旁,对着车上堆得高高的,软塌塌脏乎乎的一堆毛物指指点点的。

那些猎物堆在一起,毛皮上挂着­干­涸的血迹,因为天冷,血­色­尚且鲜红……邱晨只瞥了一眼,就失了兴致,赶紧别开了头。

杨树勇第 ...

(一个看到邱晨,笑着招呼道:“妹妹,今儿咱们算是去着了,正赶上几个老把式进山回来……”

看着大哥因为兴奋寒冷赤红的脸膛,邱晨也不好甩手就走,含笑听着杨树勇将去王家庙子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杨树勇道:“……我们跟几个老把式说好了,进了腊月门儿,大约腊八前后,他们还能猎一匹野物回来,到时候,他们会直接跟咱们送过来。”

家里人多,还有礼尚往来的年礼要送,多收些野物也浪费不了,邱晨也就笑着应了,略略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东跨院。

晚饭吃的就是收拾出来的狍子­肉­。这东西长于奔跑,通体­精­瘦一点儿肥­肉­都没有,大兴家的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放在大锅中炖了一个多时辰,骨酥­肉­烂,香浓非常。邱晨也还罢了,一群小的吃的个顶个不停嘴,一大锅炖狍子­肉­居然吃了个­干­净,吃完饭一个个都吃撑了,腆着小肚皮儿,在炕上排了一溜儿,眼睛晶亮地听着杨树勇杨树猛讲述买猎物的经过,还有他们听打猎把式们讲的各种打猎趣事。

一家老小讲的听的都十分投入,邱晨一个人坐着也无趣,­干­脆起身去了前院。

今儿的事儿,多亏秦礼出面救场……她总该过去道声谢。

再说,呼延寻失了理智地大声嚷嚷,也不知被人家听到了多少。她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不过,她没打算主动坦白;若是秦铮问起来,她不再隐瞒也就是了。

走出里屋,青杏玉凤赶忙起身,伺候着邱晨披了斗篷,玉凤已经从门框上取下一盏灯笼借着烛火点燃了,挑在手中,前行一步,照着亮引着邱晨出了门。

主仆三人一起出了二门,径直来到前院正房。

玉凤青杏收了灯笼,接了邱晨接下来的斗篷,在客厅里等候,邱晨略略整了整衣裙,绕过槅扇进了西次间。

安辔和秦礼站在门外候着,看到邱晨过来,秦礼立刻笑着朝里边通报了,也不等待,随即笑着挑了门帘请邱晨进去。

“有劳了!”邱晨笑着对秦礼点了点头,秦礼也回以一笑。俩个人彼此没说什么,却都知道,邱晨这声感谢,不仅是指的打帘子这件事。

进了里屋,邱晨毫无意外地就看到秦铮端正做在火炕里手,唐文庸坐在靠门一侧,两人守着两杯茶面对面坐着,并没有下棋……

“林娘子来的正好,正要跟你说一声,今晚的狍子­肉­炖的好,酥烂香浓,齿颊留香……呵呵,可算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野味儿了!”唐文庸一看到邱晨就笑着夸赞起来。

邱晨也笑的微微弯了眼睛,在抗对面的官帽椅上坐了,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呢!”

唐文庸大笑:“你还真不客气!”

邱晨挑眉:“都说女人应该温婉柔顺……我这不是也学着顺着你说呐,又不是自夸之语,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唐文庸笑的更厉害了,抬起手来指点着邱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既是有这般会做野味儿的厨子,我们又怎能空守宝山?刚刚我正跟侯爷说呐,咱们屋后就是山,大雪封山后,野物儿觅食记起艰难,又有雪地极易追踪……咱们与其去其他村子里购买,还不如咱们自己个儿进趟山,打些猎物来……”

“进山打猎?”这个主意邱晨倒是没想过,就她家里这些人,种地赶车还成,却独独不会打猎……呃,她挖陷阱捉到香香的事儿不算数,那是误打正着!

“嗯,”一贯极少开口的秦铮意外地接了话头,点点头,道,“打猎也同于行军,带上孩子们,也算是一趟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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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木头、恶­妇­

( 第一百七十五章木头、恶­妇­

想起香香,邱晨也有些动心:“你们上山狩猎,其他也罢了,遇上香獐子记得捉活的!”

唐文庸歪着头看着邱晨,突然恍然道:“哦,你爱养香獐子,后院里就养着三只……可是,那香獐子用的是麝香,必须杀而取之,你这么养着有什么用?”

邱晨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说只能杀而取之?杀了香獐子取香,就好比杀­鸡­取卵,只能取一回。『』活体取香可是每年都能收获,不比那一锤子买卖强的多?!”

一锤子买卖?秦铮嘴角勾起,微微垂下头,将脸上忍俊不禁的笑意掩住。

唐文庸被抢白的有些说不上话来,指着邱晨叫道:“就你这样……还温婉柔顺!”

“你自己见识不够,我好心给你解惑,还嫌我不温婉柔顺了!”邱晨瞥了唐文庸一眼,目光却也没漏过秦铮脸上的笑意,心中暗暗放松下来……看这样子,不像是心里有了芥蒂的。

唐文庸梗着脖子好一会儿,才把堵在胸口的气理顺,勉强撑着不恼不怒,道:“你说什么活体取香?可从未听说过,书籍中也没见过记载……不是你信口糊弄我吧?你说说听听,究竟怎么个取法?”

邱晨看着唐文庸眼中浓浓的兴趣,却并不着急:“你都说了,书籍中没见记载,也没听说过,当然是秘法。既是秘法,怎么能够这么随便地就告诉你?”

说完,觑着又被堵了仰倒的唐文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番打量,然后有些嫌弃地撇撇嘴道:“好在,我们杨家的规矩,这秘法也没说不许外传。你若真想知道,那就只能行了拜师礼,我自然就会详详细细地传给你!”

说着,又状似自言自语地摇头道:“虽说这资质也着实……唉!”

唐文庸这回被堵的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直挺挺地仰着脖子,满脸涨红地瞪着眼,指着邱晨直叫道:“你,你……”

门外噗通一声,不知是安辔还是秦礼没忍住笑倒了。

秦铮恰好喝了一口茶在嘴里,被邱晨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即使他再能喜怒不行于­色­,这回也实在忍不住了,噗地一声,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如雨如雾一般,一张炕桌没一处幸免不说,连哽着口气说不出话来的唐文庸也没能逃脱,被喷了一头一脸!

“你,你们!”唐文庸除了­性­格执拗些,还特别爱­干­净。这一口茶喷了个兜头兜脸,瞬间就顾不上跟邱晨较劲儿了,一下子从炕上跳下来,连鞋都没顾上穿,只抖着满是水迹,也分不出是口水是茶水,一脸怒­色­,满脸涨红地连连跳起脚来。

秦铮虽说喷了茶,可还是被呛到了,一阵紧似一阵地猛咳着,玉白的脸颊瞬间也涨的通红了。

在门外伺候着的秦礼和安辔听到屋里这么大动静,也顾不上笑了,匆匆掀帘子进来,秦礼连忙拿了帕子递过去,让秦铮擦了脸,又迅疾地递上一杯茶,让他慢慢喝了顺着气,这才匆匆将炕桌整个搬了出去。

安辔则连忙用帕子给唐文庸胡乱地擦了头脸,伺候着他忙乱地穿了鞋,匆匆回他们居住的东厢房去洗漱更衣去了。

这一通忙乱的始作俑者,邱晨反而是最淡定悠闲地。觑着空儿,出了屋子,招呼玉凤回去拿条­干­净的床单子、小垫子诸物过来,又招呼青杏搬了那只‘污’了的炕桌下去,去西厢搬一张­干­净的过来。她自己则就在西次间的榻上坐了,只等着秦礼在里间里伺候着秦铮洗漱更衣之后,再进去。

过了足有两盏茶功夫,门帘挑起,换了一件天晴­色­直缀的秦铮首先从屋里出来。

玉凤已经拿了床单、坐垫之类的转了回来,青杏也拿了炕桌回来,都站在邱晨旁边候着,看秦铮出来,邱晨点了点头,玉凤青杏各自拿着物事进了里屋。

邱晨起身,让着秦铮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对面坐了。秦礼也将里屋的脏污之物收拾了,匆匆泡了壶茶送上来。

邱晨笑觑着仍旧端了一杯糖盐水喝的秦铮,对秦礼道:“劳烦秦礼兄弟给大兴家的传个话,让她把新鲜的果子装一盘子送过来。还有厨房里炖着汤,若是好了,也该给你们将军送一碗过来了。”

秦礼觑了秦铮一眼,见他几不可见地垂了垂眼,立刻恭声应着,几步退出去寻大兴家的传话了。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邱晨和秦铮两人,邱晨正­色­地起身,对秦铮郑重福身下去,道:“今日之事,多蒙将军维护了!”

秦铮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在半路上顿住,虚扶道:“不必如此!”

邱晨从善如流地应声起身,再次坐在秦铮对面,含笑道:“将军此次出京疗伤,行踪本不欲人知晓,因为我处事不周,让将军为难了。”

秦铮淡淡地睇着对面的­妇­人­干­净淡然的有些过了的笑容,微微摇头道:“虽说轻车简从,不作张扬,也不过是掩那些无心人的耳目,或是延些时日罢了,真是有心,这行踪哪里真能完全匿了。我来此一月有余,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掩与不掩,已没甚区别,你大可不必过于在意。”

邱晨心中微有所动,含笑点头应了,也顺着秦铮的意思转了话题。

“说起打猎,将军的伤势可还用不得箭!”

这个话题显然也让秦铮放松了许多,看着邱晨微微含笑道:“打猎的法子多的很,也不一定要用弓箭……”

这话说的也是,现代人早就极少有人用弓箭,猎枪又管制了,那些生长在大山中的老猎人们,不照样打猎?连狩猎大型食­肉­动物也不是难事儿。

邱晨的点点头:“若是用单手弩,倒是合适!”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面­色­沉静的­妇­人。

她会辩药制药,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药方子……造出了那么匪夷所思,杀伤力强大的‘爆竹’……刚刚还说了香獐子的什么‘活体取香’……听这话,居然连兵器也懂得不少……唔,单手弩……军中有攻城用的弩车,有守城用的床弩,有供骑兵使用的骑手弩……却从没听过‘单手弩’这个名字,单手,顾名思义,应该就是只需单手­操­作的弓弩,或许和骑手弩差不多……不对,骑手弩也只是发­射­时不需双手,装填弩矢还是需要双手­操­作的……

微微挑着眉毛,秦铮状似无意地问道:“单手弩,是不是装填弩矢发­射­都只用一只手完成的弓弩?”

邱晨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眨着眼睛看着秦铮,很有些不解道:“对啊,我忘了在什么书上看到过,难道是书中杜撰,并没有实物?”

秦铮眼睛闪过一抹晶亮,勾着­唇­,极温和耐心道:“军中倒是有一种骑手弩,是供骑兵装备使用的。不过,需要提前装好弩矢,冲锋之时单手发­射­。不过,这种弓弩装填弩矢仍旧比较繁琐,而且必须是双手。”

“哦,这样……”邱晨恍然地点了点头,垂着眼睛默默地回忆着她见过的单手弩样子和结构……奈何,她前世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在意,知道单手弩还是从一个狂 ...

(热的军事迷师兄那儿听说的,还没见过实物,只是恍惚瞄过几眼构造图纸……那图纸是什么样子来着?

她的记忆力很好,不说过目不忘,瞄过几眼的东西大致模样还是能够记住的。哦,人脸和人名除外。虽然她还没到脸盲症那么严重,但只要她不在意的人,面目、名字几次都不一定能记住。

片刻,邱晨抬眼看向秦铮,道:“我模糊地记得,那书中不仅有单手弩的记载,还有图样儿……将军若是有兴趣,不若我画出来看看,给将军参详参详。那物件最大的好处就是装填、发­射­仅用单手即可……其他倒也没甚大用。”

秦铮微微讶然,随即无奈地摇头笑道:“弩矢相对弓箭,力度强,能连发,对使用者的箭法要求较低……不足之处就是­射­程短、装填弩矢不方便……若是能够如你所说,装填发­射­便捷的话……”

秦铮的话没有说的太透,不过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若是修正了弓弩装填不便的缺点,骑兵配备上弓弩冲锋,在短兵相接之前就能够给敌人一轮甚至几轮的压制­性­打击……那战争结果绝对会因小小弓弩的改造而改写!

邱晨既然提出这个,自然对这些都想到了,也了然的很。ww她那般说,不过是要秦铮一个态度罢了。秦铮需要,她才会把图纸画出来!

西次间本来就是按照书房布置的,虽说典籍、珍本善本的没有,文房用具还是齐备的。

邱晨此时用来画图到也便宜,直接下了罗汉榻,取了纸张笔墨,把炕桌上的茶杯挪了挪,就把纸张铺在了炕桌上,秦铮很自然地捏了墨条,在砚台中倒了一点点水,开始用力均匀地磨起墨来。

邱晨眼角瞥见秦铮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梢,也就收了目光,在笔筒中翻检了一阵,挑了一支极细的毛笔拿在手里,返回罗汉榻上。

秦铮已经磨好了墨,墨条规矩地放在砚台一侧,正拿着帕子擦拭手指上沾的些许墨迹。

邱晨提笔蘸了墨,慢慢地在纸上勾画起来。

得益于前世做实验报告中,有无数结构图、解剖图之类的要画,邱晨虽然不是出身美术、绘图专业,但勾画个简单的结构图纸,并不要求多­精­细,只要求大致构造清晰,比例不至于失衡,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唯一让她感到不方便的就是毛笔软软的感觉,与惯用的铅笔不同,让她画的图纸多多少少有些不尽如人意。

即使如此,邱晨这张图也勾画的极快,先是几个简单的线条,将单手弩的大致形状勾勒出来,随即是扳机、装填装置、弩矢发­射­凹槽……最后在弓弩前端花下一个小小的准星,一张完整的单手弩结构图就算画完了。

秦铮在邱晨动笔之后,先是略略挑了挑眉梢,这图画的倒是像模像样……他不由地又想起,林旭献上来的蒸酒器皿构架图,也是一样的纤细清晰地勾画,一样的细微详实,如今看来,竟都是出自这位­妇­人之手了……这图画的与他之前见过的工匠图纸都不同,世传的那些图画的都极简单,即使再明白再技艺高超的工匠也根本没办法仅仅看着图纸就能做出什么来,而这个­妇­人所画的图纸,却是详实细致的很,虽说照着图纸就能一丝不差地制作出来也有一些难度,但也不过是细微处需要实际验证试制改进罢了,却比那些粗略的几乎连形状都看不清楚的图纸,好的太多了。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种种,秦铮很快就顾不上多想其他,­妇­人手下绘制的图纸越来越详细,越来越清晰……虽然大致仍旧与他所熟悉的弓弩相似,但几处细节却是大相径庭,特别是那个启发装置和装填构造……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自主地走得更近一些,几乎紧贴到­妇­人身后,目光紧紧追随着白皙手指间握着的纤细毛笔的笔尖,满眼惊艳满心惊喜非常地看着一根根线条勾勒出他想都想不到的,再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弓弩装置来了!

这般的激发装置,这般便捷的装填构造……单手弩!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外形图,连内部构造都不知道,没见过,秦铮已经完全确定,这样够早的弓弩,绝对可以实现单手装填,单手激发……而且,让他惊艳的还远远不止如此,这张图纸上清晰地勾画出了装填构造部分,与旁边附带着的弩矢图样相对应,这绝对是可以连发的弓弩,而且至少是十二发弩矢--连发!

十二发弩矢连发,哪怕弓弩的发­射­时间比弓箭短促的多,之前他熟知的弓弩,一息最多也就两连发;这个十二连发弩矢若真的做出来,秦铮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他相信,这种十二连发的弓弩能够在两息,最多三息内,就将十二发弩矢全部­射­出去。

两军交锋,相对冲击开始到短兵相接,留给前锋冲击的时间也不过几息,十二连发弩矢若能够配备到军队前锋手上,三息内就能够连发十二支弩矢……这将是何等的压制­性­打击?

他几乎可以想见到对方敌军前锋割麦子般扑倒下去的情形……那样的战斗,恐怕军心稍有不稳,那一方的兵将只怕就会当场溃散!

邱晨将最后一笔画好,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也就只能画成这样了,再详细再­精­致的都画不来了。放下笔,邱晨习惯地上下端详着,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直起身来……

“哎唷……”

“唔……”

一声痛呼和一声闷哼,邱晨捂着头顶,秦铮捂着下巴迅速地分开。

揉着生疼的头顶,邱晨伏着身子扭过头去,就看到秦铮正捂着下巴,皱着脸……她迅疾想起头顶的发髻还有发髻上攒的簪子……她一下子觉得头顶没那么疼了!

估计,这位比她疼的多!

邱晨眼中的恼怒散去,渐渐从眼底漫上一层笑意来,睨着秦铮,却正了脸­色­道:“将军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了……还请将军指正!”

说完,那眼睛里的笑意已是掩都掩不住地漫了一脸,眼睛和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弯了。

秦铮揉着下巴,与其说疼,还不如说尴尬慌乱更多。正满心无措慌乱地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越距举动,同样撞疼了的­妇­人却笑语嫣然地替他解了围……

心里如此想着,再看那­妇­人笑靥如花,笑容中微微戏谑,却不改眼神的清澈坦然,没有丝毫的扭捏和柔媚之态……就如坦然在日光下的花儿,虽没有人工雕琢的­精­致,没有温室花朵的娇贵华丽,却开的恣意粲然,蓬蓬勃勃,不希冀引人注目,却足够让人惊叹、流连。

这样的坦然无伪,这样的真挚质朴,没有任何矫饰,没有任何的刻意……又何尝不是他所孜孜追求的?

那笑容灿烂的,足以让日光失­色­,足以耀花了人的眼睛!

秦铮捂着下巴的手忘了放下来,就这样看着­妇­人的笑颜怔住了……

这样的晶亮直白坦然的目光……邱晨微微一怔,随即心脏不可控制地漏跳了半拍,然后好像要补偿刚刚的楼跳,疯狂跳动起来。

她自己几乎都能听到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着,冲撞着胸膛,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膛里蹦出来 ...

(一样!

下意识地收回目光,转回头,邱晨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将心脏狂跳的悸动渐渐压制下去。几息之后,心脏狂跳的稍稍缓解,邱晨脸上的惊讶慌乱之­色­也敛了去,这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回头来,微微仰着头,有些踌躇,却并不胆怯地看着秦铮开口。

“秦将军……是不是我画的图不成样子?”

秦铮一下子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慌乱和尴尬,却不敢对上­妇­人清澈坦然的目光,摇着头道:“不,不,你画的很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

有些慌乱又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和意见,秦铮自觉那刹那的慌乱和尴尬散了些,­干­脆上前一步,在炕桌旁站定,指着图纸道:“这里,这个激发设置,还有这个装填弩矢的部分……我之前都未见过,若是我所想不差,这些比如今军中配备的最好的弩机都要好得多……”

邱晨的目光清晰地看到秦铮脸颊上一片红晕渐渐染上来,连耳朵尖儿和耳后的脖颈都漫上了一层酡­色­。

她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叹息……刚刚那样的目光,她活了那么多年,并非不懂,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这位大将军……哦不,如今是侯爷了。这位侯爷虽然在指挥作战和官场机谋中,已经很是熟稔,甚至能够称得上游刃有余,但明显的,在男女之事上,还稚­嫩­纯洁的很!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女子,居然能够无措到语无伦次,居然还会脸红……

她在现代,有多少年没看到会脸红的男人了?

不说她那些非人类的师兄们,就是比她们小几岁近十岁的小师弟们,说起女人、说起男女之事来,也能够坦然地侃侃而谈,一个个都是久经男女之事的大师派头,哪里还有谁会因为看女人一眼脸红的?!

这样的人,搁在现代,简直比大熊猫还珍惜,就是国宝中的国宝啊!

秦铮认真地指点着图纸跟邱晨探讨着单手弩的各处构置,邱晨也一心两用地不时发出一声‘哦’‘喔’‘这样啊’……之类的感叹词,秦铮就好像受了莫大的鼓舞,一点点详细地解说着自己的构想,包括单手弩的各种详细构置,还有单手弩使用后的效果,甚至连战场的攻击效果设想,也忍不住对邱晨描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刚刚那些尴尬慌乱早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名军人对着一种新式武器,刻入骨子里的欢喜和兴奋,甚至,破天荒地连声笑起来。

“……哈哈,只要给我的前锋骑兵装备上一千只,不,不用一千,只用五百!只需配备上五百只此种弓弩,十万以下的敌人对阵,都将不敌一战!”

说着,秦铮转回头,两眼晶亮地看着邱晨道:“最关键的是,有了这种手弩,我方的将士就可最大程度地远程攻击,而减少近身作战,从而最大程度地减少我方将士,减少我军袍泽的伤亡!”

从秦铮亲自出面寻找疗伤药一事,邱晨就知道,这位将军,不禁作战智计过人、英勇果敢,而且,他是一名真心爱护兵士的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无数大战,无一不惨烈,无一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动辄上万、十万、甚至几十万的死亡,造就了一个个将军的辉煌。这在冷兵器时代,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秦铮指挥的作战,同样不可避免这样的状况,可他能够为了减少兵士的死伤,能够亲自出来寻求效果更佳的疗伤药,能够在拿到单手弩图纸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的士兵袍泽会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已经是冷兵器战争时代,一个将军、一个指挥官能够做得最好的了!

这些想法述诸笔端似乎很多,但在邱晨心里,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这种对人命的重视和尊重,让邱晨不由觉得亲近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一层。

“将军说的是,能够减少伤亡自然最好!”

秦铮对上邱晨的目光,眼底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放松,那是一种他从没有尝试过的几乎完全放开戒备的感觉,甚至在秦礼秦义八人还有唐文庸、洪展鹏面前也没有过。

彼此对视,会意一笑,秦铮笑道:“若此弩能做出来,你,功不可没!”

邱晨也灿然一笑:“这可不敢当,我是完全的不懂这个,不过照葫芦画瓢,成不成的……我可没出什么力,可不敢贪功!”

秦铮很自然地含笑道:“真不知,你哪里懂得的这么多新鲜物事儿!”

秦铮说者无意,邱晨听者有心,脸上的笑容瞬时一僵,心头一跳,几乎控制不住失了态,连忙顺了眼睛,努力地抚平了悸动的心,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抬眼再看向秦铮,淡淡笑道:“秦将军的这种疑问,其实我自己也糊涂着……”

刚刚那句感叹,秦铮也只是有感而发,实在没想过邱晨会如此郑重地聊起这个话题来。

看着面­色­郑重,又微微有些紧张失措的­妇­人,秦铮完全从弓弩图纸上收回注意力来,默默地在邱晨对面坐了,静静地看着邱晨,听着她慢慢叙说起来。

“……秦将军也知道,先夫噩耗传来,我曾经大病过一场。”

秦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这件事。

林娘子夫妻伉俪情深,丈夫被征夫边关后,一直深居简出,­操­持着家事,做针线活糊口,之后,林娘子丈夫林升死讯传回来,林娘子变卖家产为林升立了衣冠冢,衣冠冢立好当日,林娘子一病不起,几乎就此丧命。这一病一直延绵了大半个月,方才好转。病好之后,林娘子就一改往日的深居简出,带着小叔和两个孩子,开始了采药、制药,之后又拿出了疗伤药的配方,蒸制出了酒­精­,拿出了杀伤力巨大的‘爆竹’,还有种种药物配方,新鲜物事……任取一种,都足以让人惊艳侧目,而她,之前与那些村­妇­没有差别的一个山村­妇­人,居然拿出了不止一个!

这些足以让人惊讶,几乎成了传奇的一切,并不隐秘,不仅认识林娘子的人知道,很多不认识林娘子,只是听闻林家迅速兴腾起来的人,更是口口相传的神乎其神。

只不过,那些传的神乎其神的说法,秦铮并不以为意。他也对林娘子前后迥然的变化疑惑,但并没有怀疑什么,他见过许多人经历了生死之后,­性­格大变的并不少见,相对的,他认为林娘子的­性­格变化并不明显,而那些让人惊艳让人瞠目的种种药方子、制皂方子等等,或许真如她自己说的,不过是遇到了一个老乞丐意外学得,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说过,她爱看闲书,真是从某些古本残卷上看到的也说不定。

邱晨默默地垂了眼,捧着早已凉透的茶杯,看着发暗的茶水,平静地说道:“我小时候确实救过一个路过的老人,那个老人也教了我一些识药制药的法子,我识字也是跟那个老人学的……后来,那个老人走了,我学的这些东西一直也没有用处,就被我丢在了一边。家里人和周围人都说女孩子就应该温婉柔顺,要有一手好针线,灶上的活儿也要拿得出手,我就努力学习针线绣花,跟着母亲学习上灶……再后来,我嫁入林家,诸事 ...

(有先夫­操­心,我也没想过那些采药认药制药的东西有用……直到,先夫的噩耗传来,我大病之后,十多天都糊涂的很,好像自己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从没看到过的事情……糊里糊涂的,好像许多事情我也亲手做过,亲眼看过……再醒过来,看到家徒四壁,家里只有几块邻居送的山芋……孩子们那么小,阿满刚刚一岁多,走路还走不稳当,却连一口白面馒头都吃不上……我就想着赶紧挣钱,买粮买面,才不至于让孩子们饿死……小叔要上山砍柴,我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在山上意外地发现了一块茯苓和一些五味子,我一下子想起了搁下了多年的识药认药制药……再以后的事情,秦将军也都知道了,这个……”

邱晨指了指桌上的手弩图纸,又道:“还有那个爆竹,就都是我生病时迷迷糊糊地见到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住话头,看着秦铮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这些事情,我一直不敢说,连爹娘都不敢说……我也知道这些古怪的很,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我就安慰自己,或许是真的死了一回,见了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也知道,这些东西拿出来会让人怀疑,我就都推到了当年的老乞丐和杂书上……”

对面的女子明明离他不过咫尺,但秦铮听着她有些混乱恍惚的叙述,听他说到病重离魂,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那片刻,他几乎感到她离他极远,似乎,远到了遥不可及之处;又好像,她随时随刻都可能随风而去,再也寻觅不到她的踪迹!

到她最后苦笑着问他:“……连爹娘都不敢说……”那种凄惶,那种无助无措,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

他很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温言宽慰她,用自己臂膀和身躯,为她撑起一片再无恐惧再无凄惶的天地!

他紧紧握着拳,他用手心的刺疼和紧绷的身体提醒自己,他现在还不是她的谁,他现在还不能!

这个­妇­人只所以向他说起这些,不过是为了打消彼此的疑虑,坦诚相待。也或者可以说,是对他今日维护的回报。

他对她的这些小小的想头看的清楚,她懂进退,知大局,却毕竟没真正经历过智计谋略的种种,那点点几乎凭天­性­的选择决定确实不错,但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也正是看的清楚,他也知道,这­妇­人是多么刚烈,多么可敬不可侮。若非她真心接受,他若做出什么轻慢举动,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真正将她护在怀里的机会,甚至,连仅有的信任也不再有。

努力地压制着心底的悸动和渴望,秦铮想把脸­色­放到柔软温暖,却不知道肌­肉­的僵硬,再次让他变成了冷硬无波的表情:“此事,就此为止,再不要向人提起!”

邱晨有些诧异地看着秦铮,透过他冷硬的表情,他这是……关心地叮咛吧?

秦铮说完,也发现了自己声音表情的冷硬,心中那股子强烈的悸动和渴望也稍稍平复了些,他的表情也随之柔软了许多:“……嗯,乞丐也罢,闲书也罢,都无碍……嗯,以后注意多搜罗些旧书古籍放在家里,也防有心人生事……”

“嗯嗯,”邱晨连连点着头应着。她本就爱看书,家里多藏些书,孩子们也可以扩大阅读面……当然了,也可以防备有心人追查她那些话的真伪……

秦铮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挥挥手道:“古本不易得,这个我会替你留意些……这件事再不用提了!另外,你如今作坊也不少了,暂时不要再开新的作坊了……”

邱晨微微瞠目道:“我正想着年后去府城建一个制皂作坊……如今的作坊产量太小,运输也不便,制出来的香皂远不够卖。”

秦铮转回目光,瞩目在邱晨脸上,渐渐地,就在邱晨怀疑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下意识地抬手去擦的时候,从秦铮的眼底眉梢渐渐地溢出一抹笑意来,这抹笑意渐渐地满溢出来,晕染到他的眉梢眼角,晕染到他的嘴角脸颊……

仿佛一块冰,眨眼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邱晨手抚着脸颊,就这么看住,愣住,呆住!

她的呆怔明显取悦了对面的男人,秦铮脸上的笑容更盛,那灿烂的笑容,简直如春日百花漫漫严严地开过去,灿烂成了一片!

邱晨却被他这个灿烂的笑容晃了眼,迅即却醒过神来,连忙把眼挪开!

我勒个去的,这人难怪不笑,这笑起来简直就是个祸害啊!祸水!太祸水了!

邱晨心里暗暗腹诽着,扭回头,又觉得有些不看白不看,随即又转眼偷偷瞧过去……却恰好被对方已经敛了笑容的秦铮捉住,随即,那刚刚敛起的笑容,就再一次挂上了他的眉梢眼角­唇­角!

心头跳了跳,邱晨慌乱地转开目光,不可遏制地感到脸颊迅速地烧起来。

她猛地吸了口气,从榻上站起身来,微笑着福福身,“时辰不早了,秦将军刚刚伤愈,还是不要太过劳累,早些休息吧。”

说完,再次微微曲曲膝,邱晨退了一步,随即含笑转身而去。

挺着脊背,微微仰着头,尽量地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步态、身姿,慢慢后退,慢慢转身,慢慢走向槅扇……

她希望自己表现的平静些,不要让那人看笑话!

哼哼,不过是一个看女人会脸红的幼稚小子罢了,有啥好怕的!姐姐当年什么没看过,真人版……咳咳,视频真人版都看过,现实中,还曾跟着闺女欣赏过美男,看到出­色­的男人还会出口哨表达……虽然,吹口哨的都是闺蜜,她也大方跟着看了不是……

心里混乱地做着心理建设,邱晨自己都不知道地僵硬着身体,绕过槅扇,自觉走出那人的视线范围之后,提着的一口气旋即泄了,肩膀垮下来,腰板儿也不再挺直……

“嘿嘿,你这是咋了?那根木头跟你发脾气了?”突兀的声音从近旁响起,刚刚放松下来的邱晨吓得往后跳了一步,远离了声音的出处,站定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确定,这声音熟得很,明明是去换衣服久久未归的某人!

惊吓退去,怒气却一下子高扬起来。

邱晨抬手拍拍心口,瞪着缓缓从槅扇暗影中走出来的唐文庸,默默地看着他凑到身边来,凑近了她小声道:“那个木头就那种臭脾气……嗷!”

邱晨抬脚重重地跺在唐文庸的脚上,用力碾了碾,这才向唐文庸挑了挑下巴,转身,满心轻快地出了前院正房。

“哎,你个恶­妇­、泼­妇­!……唉哟,一个木头,一个恶­妇­……”唐文庸愤愤地嘟哝声被她抛在棉门帘内,邱晨出了屋,等在门口的玉凤青杏连忙跟了上来,随着她一路往后院走去。

回了后院正房,依旧按照惯例检查了孩子们的课业,又说笑了一会儿,打发了杨树勇兄弟和俊文兄弟们回房休息,她则如常带着阿福阿满一双儿女洗漱了,放进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倚着儿子,一边偎着女儿,邱晨含笑讲着给孩子们讲着故事,在喁喁的讲述中,两个孩子的呼吸渐渐绵长匀细起来,两个孩子睡着了。

邱晨摸索着给两个孩子拉拉 ...

(被角,掖严实了,自己则裹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倚着窗台一侧默默地坐下来。

到了十一月底,月­色­不明,厚厚的窗纸上透进来的光线极淡,淡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一片黑暗中辨别出窗纸上铅灰­色­的窗棂形状。

暗夜中,一切似乎都睡沉了。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就如她身处在这个时代,她是这个世间的异数,周围许多人,都与她不一样,她每时每刻都仿佛活在一个真空之中,她心里想要的,她的做人做事的底限,这个世界的人没谁能够理解,她也不指望他们理解。

此时此刻,暗夜中的独处,反而让她可以完全地从心到身放松下来,放下层层的戒备,放下种种的思虑,只这么坐着,感受着暗夜的静谧!

不知坐了多久,时间流失的没有痕迹,只有她的一双腿麻木到毫无知觉。

邱晨晃过神来,慢慢地伸展了双腿,轻轻地揉捏拍打着,促进着腿部血液的流动,那种剧烈的苦楚让她咬着牙仍几乎忍不住哼出声来……

“娘!你怎么了?”阿福软软的声音响起,小小软软的孩子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来,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非常神奇地毫不迟疑地确定了娘亲的所在,手脚并用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爬到邱晨身上,抱着邱晨关切地询问着。

邱晨心中一痛,伸手将儿子仍旧有些偏瘦的身子搂进怀里,扯着被子将呣子俩一起裹住,捂着儿子微凉的身子,带着儿子重新躺好,一边放柔声音低声道:“娘亲没事……娘亲做了梦,没事,没事,快睡吧!”

说着,很自然地轻轻拍着儿子的脊背,轻声哄着儿子入睡。

或许是听到娘亲声音平静温柔,真的没什么异常,阿福很依赖地往邱晨怀里挤了挤,小脸依靠着娘亲的身体,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重新睡熟了。

邱晨又等了一会儿,想确定儿子睡熟了再把他放回自己的被窝,只是听着儿子绵长匀细的呼吸,她自己却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娘亲……阿满也要跟着娘亲睡!”

邱晨睡得正香甜着,听到阿满刚刚睡醒尚有些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蒙蒙然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阿满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她自己的被窝里钻了过来,揪着自己的被子拱了进来,然后伸手搂住娘亲的身体眯着眼撅着嘴巴,一脸的不乐意。

眨眨眼,屋里昏暗的光线告诉她,天还没亮。不过,这片刻,她也彻底清醒过来。卯正了,孩子们该起来准备洗漱穿衣去晨练了!

清醒过来,邱晨就看到身边仍旧闭着眼睛依靠着自己的阿福,还有趴在自己身上,像是占地盘的小狗一样的搂着她的阿满……扯扯嘴角,笑起来。

搂着阿满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小丫头哄得重新笑起来,娘儿俩笑着闹了一回,邱晨拿了棉衣棉裤替小丫头穿好,再返回身,就看到阿福仍旧靠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眼皮儿却颤抖的厉害。

邱晨笑着拍了拍阿满的小ρi股,扬声招呼玉凤和青杏进屋,让她们带着阿满去洗脸梳头,自己这才俯下身来,搂着阿福拍了拍,凑到儿子耳边轻声唤道:“福儿,起床了!”

“娘……”阿福张开眼睛,一下子看到娘亲满脸的笑,登时红了脸。

“娘……!”

“好啦,娘亲知道,我儿子是跟我亲近呐!”说着,邱晨笑着凑到阿福耳边小小声地道,“我不会跟满儿说的!”

“娘!”阿福小小声地唤着,伸手搂住邱晨的身子,埋着小脸儿在邱晨身上蹭了蹭,这才乖乖地爬起来,在邱晨的帮助下穿好棉衣棉裤,一脸欢喜地跳下炕,穿上棉鞋,转而对邱晨道,“娘,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儿子带着妹妹出去,你放心吧!”

邱晨瞪着眼睛看着一脸小大人样的儿子,一股温暖感动从心底蔓延上来,瞬间从胸中冲上来,冲入鼻腔,冲进眼眶,让她瞬间红了眼!

“嗯,嗯!”邱晨连连答应着,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伸手捧住阿福的小脸,亲了亲,满脸满眼地笑道,“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亲了,娘亲好高兴!”

阿福小小子被夸得红了脸,两只眼睛却亮的灿灿生光,看着邱晨,努力板着一张小脸,正­色­道:“娘亲,儿子过年都六岁了,就是大孩子了,儿子大了,就能好好地孝敬娘亲了!”

说着,别别扭扭地亲了邱晨一口,扭身啪嗒啪嗒跑进东耳房里去了。

邱晨看着晃动的门帘子,捂着嘴,无声地笑起来,笑着笑着,脸颊上却已冰凉凉地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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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今天终于完成了既定任务,偶可以安心地爬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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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忙年

( 第一百七十六章忙年

朦胧的晨光中,邱晨没有让玉凤和青杏跟随,她一个人裹紧了斗篷,出了大门。ww

虽然一直没有去看孩子们锻炼,但她却大致知道孩子们锻炼的过程和地点。

林家在建了两处院落之后,把大门外一直到池塘堤岸的部分,陆续都做了平整,并铺了青石和青砖,然后向东延伸到了学堂门口,以至学堂的东侧大片山坡,也陆续地垫平,扩展成了一个七八亩的小平台。当初邱晨起意平整这个的时候,想的是让学堂的孩子们在课间课余有个活动的地方,自家的孩子们若是想要骑骑马,也有块平整的地方,没想到,这会儿,倒成了孩子们早晚锻炼的所在。

已是深冬,早晨的寒气尤烈,地面上、草木上都笼着一层经营的白­色­霜花。

越过学堂,眼前豁然开朗处,邱晨在学堂院子一角停住了脚步。整个平台已经完全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孩子们正排着队,在小平台上绕圈跑。队首是个子最高的俊文,队尾则是一米米高的阿满……秦义就跟随在阿满身边。

看着阿福阿满努力挪动着小短腿跟着队伍的节奏,小小的脸即使在晨雾中也能清楚地看到涨红着,小嘴里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色­热气……显然,孩子们因为努力奔跑,喘息的厉害。

邱晨心中酸涩,眼窝发热……

一直没敢来看孩子们锻炼,邱晨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孩子们锻炼回来的反应。孩子们回到家,她只看到了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还有汗湿的头发和衣服,却没有一个孩子向她诉苦,更没人哭闹了。

孩子们比她想象的坚强的多,同时能够看出来,秦义教孩子也确实有一套,能够让孩子努力锻炼,却仍旧兴致勃勃,没有丝毫怨言畏惧。

早上两个孩子对她强烈的依赖,还有小阿福完全超出年龄的懂事,都让她深感触动。她忍不住想来看看孩子们。

她对那个男人不感冒,从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彼此撇清,但孩子们却不可避免地,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即将失去父亲的庇护,还有来自父亲的关爱和温暖。

虽然,她对那个男人能否很好地履行父亲的义务,能否给予孩子们父爱关怀很怀疑,但她却没办法否认,造成这种结果,她个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少,她没有为了孩子尝试过努力……

“呃,林娘子早!”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邱晨连忙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的雾气掩下去,调整着表情转回身来,就见潘佳卿一身蓝­色­棉袍,身形俊秀清瘦如竹,正背着手一步步走过来。

略略屈了屈膝,邱晨也扬起一抹微笑来,招呼:“潘先生早!”

“这是来看孩子们?”潘佳卿在邱晨身侧立住脚步,虽是询问,语气却是陈述,也没有看邱晨,而是将目光放在­操­场上跑步的孩子们身上,“孩子们很好!大的几个还罢了,阿福阿满也能坚持下来,着实不容易了。”

邱晨也转回身子,同样看着孩子们,下颌微仰,脸上透出一抹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自豪:“是啊,之前没来看过,见孩子们回家不哭不闹,还以为并不苦……今儿才知道,孩子们远比我知道的更努力……更懂事!”

潘佳卿点头表示赞同,话题一转,说起了孩子们的学习情况:“俊文几兄弟都不错,即使俊文,年纪虽大了些,可不急不躁,行事治学都踏实稳重。若是能够一直努力下去,他们兄弟都不会比林旭差。最难得的是两个小的,阿福懂事用功,课业完成极好,比他小叔和几个表哥都好;阿满最是聪慧灵秀,小小年纪,学习领悟却比几个哥哥还快,可惜,是个女儿了……”

潘佳卿介绍着孩子们的情况,只是说到阿满不由地惋惜地叹息。这个时代,女孩儿再聪慧也没有大用,终究逃不过‘嫁人’二字。潘佳卿每每看着聪慧灵秀的阿满都会扼腕惋惜,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儿,必定成就不凡!

“都是潘先生教导费心!”邱晨客气着,话题一转道,“潘先生可确定在哪里过年?”

潘佳卿脸­色­一黯,默了默道:“不瞒林娘子说,小可家中的房舍早已变卖,之前与家母所居屋舍还是赁来的。再说在县城也别无亲族往来,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就在这里过年了。”

虽说之前知道潘佳卿家庭窘困,却没想到连间房子都没了。

邱晨微感意外之下,却也很真诚地笑道:“潘先生和老太太能在这里过年最好不过,彼此毗邻住着,到时候也热闹便宜……对了,过年休假的事儿潘先生可定下了?”

潘佳卿摇了摇头,却又看向邱晨道:“馆舍年假惯例,一般在腊八到腊月半之间,年后过了元宵开馆。咱们这里小可倒是没想过……”

邱晨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腊八歇着可好?辛苦一年,过年早点儿歇馆,也让先生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准备过年诸般事宜。”

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潘佳卿着想,他自然没有异议,忙拱手致谢。

昨晚,那­妇­人一脸羞恼的样子出了门,唐文庸就很是好奇地两头打问,却奈何两个人嘴巴都紧的很,挨了那­妇­人狠力一脚不算,在秦铮这边就只看到一张木头脸,两个表情都欠奉……这让他更生了几分兴致,抓心挠肝的几乎一夜都没睡好。今儿一大早,他就又凑到秦铮的屋里,希望能掏摸出点儿啥消息来。

秦铮已经穿着整齐,也洗漱完毕,唐文庸进门,秦铮正整理着衣袍往外走。

“嗳,一大早你这是要去哪里?”唐文庸急急地转了头,跟着秦铮往外就走。

秦铮看都懒得看他,神情淡淡地走出屋门,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道:“出去走走!”

“哈?”唐文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虽然沉稳,但毕竟是武将,从小爱舞刀弄枪的,之前无论在京城还是从军后,每日早晚必定在练武场舞弄一番才罢。可自从来到刘家岙,来到林家,这位就一改往日习惯,天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最初唐文庸还不明白,细细想过之后才明白,林家毕竟没有当家的男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秦铮之所以不出门,这是怕给村里人看到林家有外男出入,带累了林娘子的名声呢!

啧啧,之前他怎么从没看出来,这块木头也有这么善解人意,为人着想的一面呢?

只不过,今儿这块木头又抽了哪门子疯了?咋不好端端地窝在屋里,咋就突然要出去走走了?

跟着秦铮紧步慢步地沿着池塘堤岸走过来,刚走到学堂门口,唐文庸就看到了站在学堂院墙一角的两人。男子俊秀飘逸,女子纤细清丽,只看背影,还真是……相配啊!而且两人明显说着什么,从侧脸上看过去,两人脸上明显都带着笑意,显然相谈甚欢。

那两个人虽说站的隔了一人距离,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举止,但那二人说笑彦彦的样子,却让刺到了唐文庸的眼。

“这恶­妇­,对他那般不假辞­色­,却跟个穷教书先生说得这般热闹……”唐文庸心里不忿起来。

...

只是转眼,看到秦铮淡然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嘴角那丝还未展开的不忿倏然化成一抹戏谑和揶揄的笑容,还以为某人抽风了,原来……如此啊!

唐文庸咧着嘴,挣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这林娘子年纪轻轻失了丈夫,又凭空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这个姓潘的倒也算是难得的,人品学问都不错……”

话未说完,秦铮冷厉的目光已经扫过来,生生地让信口开河的唐文庸打了个寒战,闭了嘴。ww

“不要污人名节!”秦铮低低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大步朝着­操­场边的两个人走过去。

唐文庸停住脚步,僵着脸摸了摸下巴,看着那块木头急吼吼地走上去,状似无意地一脚Сhā进林娘子和潘先生中间,嘴巴一咧,无声地嘿嘿笑着,抬脚也赶了上去。

昨晚的热闹他没看到,也问不出,今儿这热闹看起来绝对差不了,他可不能再耽误了。

在两人之间站定,秦铮状似随意地望着­操­场中的孩子们开了口:“几个孩子都不错!”

本来邱晨和潘佳卿虽然并肩站着,中间却隔了一步多不到两步的距离,秦铮突兀地从后边Сhā进来,三个人的格局就立刻显得局促拥挤起来。

邱晨微微错开一步,微笑着转回脸,对秦铮道:“嗯,我也没想到孩子们能做到这样。”

说着,邱晨看着脸­色­微微愕然的潘佳卿,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县城的青年才俊潘佳卿潘先生,因父丧守孝暂时不能继续参加科考,正好便宜了我们,聘回来给孩子们做了蒙师。”

秦铮这才仿佛刚刚看到潘佳卿的存在,就听邱晨接着介绍道:“这位是……”

“在下姓秦,京城人士。”秦铮不等邱晨介绍,接口自己报了家门,同时抱拳与潘佳卿见了礼,算是认识了。

接下来,唐文庸也笑眯眯凑了过来,又再次跟潘佳卿彼此通了称呼,厮见了,三人从孩子们的锻炼,说到科举仕途,又说到朝堂政事……竟是你来我往,说的颇为投契。

这些话题,邱晨也Сhā不上言,看着孩子们热完身,开始在­操­场中重新列队,邱晨怕被孩子们看到,­干­脆告辞回了家。

邱晨回家就找来大兴,把给潘先生的年礼做了调整。之前以为潘家呣子会回县城过年,诸如菜蔬之类就没备,如今得知他们就在刘家岙过年,他们呣子没有车辆,想去买菜也不方便,­干­脆在林家需要购置的年货中备出潘家的一份来,般般样样都备齐全了才好。

吩咐完大兴这件事,没一会儿孩子们就早练回来了。一番洗漱换了汗湿的衣服后,邱晨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带着孩子们吃了早饭,杨树勇和杨树猛去东跨院,孩子们去了学堂,邱晨略略收拾,也正要去找兰英商量商量,过年村里需要走动的人家。

从今天就算进了腊月门儿了,农村里许多人家都开始置办年货,筹备过年。她也要将诸般事情规划好了,才好派人去采买筹备,这儿的物资可没有现代那样极大地丰富,哪怕大年初一超市都开业,这会儿不提前铺排好了,到时候只怕拿着银子都没处买东西去。

刚刚披了斗篷出门,大兴家的就从前边快步走了进来,抬头看到邱晨,连忙笑着道:“夫人,前院来两个乡亲,说是来给咱家送年礼的,我们那口子引着他们进了小花厅,打发我过来请示夫人,怎么处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抬手道:“我先去前院看看,你去东跨院请兰英姐过来,她对村子里人事比咱们都熟,有她来,该怎么样就明白了。”

“嗳,嗳,奴婢这就去!”大兴家的答应着随即转了身,匆匆去东跨院了。

邱晨略略思忖了片刻,回身招呼上玉凤,带着她一起去了前院。

村子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人情往来礼仪,他们上门送礼,虽然拿的不过是些­干­蘑菇、­鸡­蛋什么的,但表的就是这份心意。邱晨虽然很无奈,却也念着这份情,只能客客气气地应酬。

主仆俩一路来到前院小花厅,邱晨进门,就见大兴正陪着两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坐着,一打眼还都认识,一个是林子父亲刘满银,另一个则是刘占峰的父亲刘大贵。

见邱晨进来,大兴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候着。

刘满银和刘大贵也连忙笑着站起来,特别是刘大贵,一脸的拘谨,连看都不太看邱晨,只堆着一脸的笑,微垂着头,跟在刘满银身后。

“满银叔,大贵叔,我这做晚辈的还没动弹,倒让你们两位长辈先上了门……这我哪里受得起!”邱晨笑着寒暄着,让着两人再次落座。

刘大贵连忙一脸认真道:“升子媳­妇­如今可是咱们村的大财神,哪里有当不起的……”

刘满银伸手扯了他一把,笑着道:“侄媳­妇­,你这就是跟你叔说笑了……我们也就是辈分虚高上一辈,但这一年来,一家老小因你带着日子宽裕好过了,占祥和林子都上工,不能自己来,少不得我们替小子们过来走一趟,也没啥好东西,不过是表表我们这些人的心。”

邱晨看了刘满银一眼,这位收了大半年药,别的不说,这口才倒真是练出来了……有这位在,三­奶­­奶­那一支只怕拿不回村正的权利了。

有寒暄盏茶功夫,顺子又来通报说是又有人上门了,刘满银和刘大贵一人放了两张狐狸皮子,一人放了两套手工细致Сhā满了花的,给阿福阿满的锦缎衣裳,虽说款式很拙朴,绣工也一般,但看得出实实在在用了心的。

邱晨连连诚心地谢了,打个眼­色­,玉凤已经捧出四匹上好的三梭布来,每家两匹,都用他们各家的包袱包了,送着两个人满脸欢喜地出了小花厅。

他们二人没走,就又进来一个帮工的父母,老两个身上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却给送来了两双崭新的儿童棉鞋和两顶­精­致虎头帽,邱晨自然也是谢了。让玉凤备了二十斤粳米,两条约摸七八斤冻­肉­,送了老夫妻出了门。

这回,好歹没有人紧跟着上门,兰英得了信儿也赶了过来,邱晨就让玉凤跟着兰英,赶紧去备下两样回礼去。一种是三梭布两匹;另一种则是粳米和冻­肉­,就看人家送上门来的礼而定。回礼太薄了邱晨做不出来,太厚了,也显得自己太傲气,同样不好,这其中一份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恰恰是最难拿捏的。

忙乱了一阵,家里的东西衬度着也备了五六分‘厚礼’和二十来份‘薄礼’。

之前邱晨没想到村里人会这么早登门,东西备的不多,茧绸、锦缎库房里倒是还存着几十匹,可那些东西给村里人,明显不合适。没办法,邱晨又赶紧让人叫来杨树猛,让他带着青江一起赶了车去镇上,先捡着三梭布或者细棉布,还有上好的粳米多买些回来。

杨树勇则赶紧带了人又提前捉了三头猪回来,赶紧杀了分割好了,以备回礼用。

村子里的人都赶风,今儿只要有人上门,这信儿没多会儿,必定整个村子都能知道。另外那些准备上门的人,也必定会赶着这一两天上门…… ...

想想这些人早晚都得上门,早点儿应酬过去,过些日子也能够分出更多的­精­力应酬别处,邱晨也就释然了。反过来,相对于镇上县上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的人家,她反而更觉得村里乡亲们这份心意更值得珍惜,更让人亲切。

几路人马迅速地安排下去,这边又不断有人上门。正忙得头昏,林娴娘又来了东院。

一进门,林娴娘就很熟稔地接了礼物登记的活儿,青杏轻轻呼了口气,虽说跟着夫人识了些字,也能够勉强拿得起笔了,但她的一笔字实在是难看的可以。再看林家五娘子一手漂亮端正的小字,青杏是又脸红又羡慕。

邱晨又送了两个乡亲出门,回头才看到坐在库房里的林娴娘,连忙笑着道:“五妹妹什么时候来的?看我忙的,都没看到,五妹妹别怪罪!”

“嫂子这话就生分了。”林娴娘笑着起身见了礼,又道,“能帮着嫂子做些事情,也是做妹妹的本分,嫂子千万莫跟妹妹客气!”

邱晨看她这么说,再看看帐页上明显迥异的两种字体,索­性­也笑道:“妹妹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这屋里冷,五小姐穿的有些单薄,青杏赶紧拿两个炭盆子过来……”

村子里的人家,有孩子在林家做帮工的自然要来,没有做帮工的,也想着林家再寻工人能让自家人来做工,自然更要来……

也从这一天开始,林娴娘几乎就长在了东院,都是吃过早饭就过来,一直忙着邱晨留在东院吃了晚饭才回去。

邱晨最初还有心注意着她的举动,后来忙乱的狠了,她自己就顾不上了,却还是暗暗嘱咐玉凤紧盯着林娴娘。她不怕林娴娘生了什么心思,但只求她不要在自己家做出什么事情来就成。

从初一这天上午开始,一口气忙到初七,村里乡亲们上门的才少了。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引着又早早过来的林娴娘进了后院,招呼兰英、大兴家的几个和两个丫头一起,端了各种米粮、豆类、果脯、­干­果子过来,挑挑拣拣,准备第二天的腊八粥。

一群­妇­人丫头聚在一起­干­活儿,自然免不了说笑。

看着品种丰富的腊八粥材料,青杏吃吃地笑起来。

兰英笑着道:“你这个丫头有啥乐事,自己个儿笑成这样,也不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青杏捂着嘴笑了一回,才拖着手里油润鲜亮的果脯笑道:“看到这些东西,我就想起昨晚听夫人给小小姐小少爷讲的故事来了。”

“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也让我们跟着长长见识!”青江家的也附和着笑道。

青杏就笑道:“夫人讲的是腊八粥的来历,说是有那么一户老财主,四十多岁才得了一个独生儿子,惯得不行,什么也不会­干­。老财主两口儿给儿子娶了媳­妇­,过了一年就都死了,只剩下这个啥也不会­干­啥也不懂的少爷,没多久连花带被人哄骗的,就把偌大的家财散尽了。等进了腊月门儿,这财主儿子带着媳­妇­儿只能讨饭过活,好不容易挨到腊八这天,天下了大雪,夫妻俩连件避寒的衣裳都没有,也出不得门讨饭,就在空荡荡的家里翻了翻,好歹在墙角的老鼠洞里翻了一捧杂七杂八的粮食谷物,夫妻俩淘洗了淘洗,就用这捧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熬了一瓦罐粥,夫妻两个将就着吃了……等过完腊八,邻里们想起这一对夫妻再来看,两个人已经蜷缩在墙角冻饿而死了……从那以后啊,每到了腊八这天,人们就拿各种杂粮熬粥,来教育自家的孩子,不要好吃懒做,以那财主的儿子为戒……”

众人听了都笑,笑着笑着,却又陆续叹息起来。

大家伙儿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说起苦日子来,都有些戚戚然。她们坐在这么温暖的屋子里,守着丰富的食材说故事,觉得好笑,岂不知,有的是吃不上饭的人家,可真是连老鼠仓都不放过的……

林娴娘笑着道:“说起腊八粥,我倒是知道另一个来历。《祀记·郊特牲》--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是为蜡祭。咱们如今吃腊八粥,也是古先民以八方谷物进行蜡祭的遗俗。”

她的话说完,大家伙儿却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茫然。这里除了邱晨略略听明白了个大概,其他人连字都不认识,又怎么听得明白林娴娘吊得书袋,难免的就冷了场。

愣怔了片刻,还是青杏笑嘻嘻道:“还是五小姐读的书多,说出话来都不一样!”

兰英立刻沉了脸,冷声道:“我倒是觉得海棠讲的故事好听,不但有意思听得明白,讲给小辈们听还有个教训。这人呐,不能总指着老辈儿的,还得自己懂事知事踏实肯­干­,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才是正理儿,可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多大的铺排,只往那大里巴望可不成。说起这个,我还记得海棠说过的另一个故事,那癞蛤蟆总看着天上的天鹅好看,可你也得追的上才成啊?人家是好看不假,那你也得看看自己个儿啥样子啊……”

刚开始,其他人还都跟着笑,听着听着,林娴娘的脸­色­渐渐紫涨起来,其他人也笑不下去了。

还是邱晨伸手拍着兰英的肩膀,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道:“瞧瞧兰英姐,这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行了,以后阿福阿满再要听故事,我就­干­脆把他们打发到你那儿去,经你这么一说,比我说的可好听多了……”

邱晨这么一混,几人齐齐附和着Сhā诨打科地转了话题,重新又起了新话题说起来。

林娴娘脸­色­紫涨着,眼圈儿通红汪着一泡泪似落不落的,却没办法释然。

邱晨笑着拉了林娴娘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帕子塞给林娴娘,笑着宽慰道:“兰英姐就是胡笼统脾气,也不会说话,你可别多心,她说话就那样……快擦擦眼……”

林娴娘当着婆子丫头的面儿还强撑着,离了那些人的眼,又被邱晨这么一劝,那两泡泪水却止也止不住地纷纷滚落下来。

看她哭的如此,邱晨索­性­也不再劝了,进东耳房拧了一块湿帕子出来,看着林娴娘渐渐止了泪水,这才将湿帕子递过去:“行了,有什么委屈,哭出来也就散了,比憋在心里反而更好。”

林娴娘接了帕子,抽泣着道了谢,垂着头将泪水擦了。

邱晨细声嘱咐:“你把帕子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眼睛也就不红不肿了……”

林娴娘依言,靠着一只大迎枕仰着头,用帕子敷了眼睛,又进了东耳房重新洗了脸,用邱晨的­乳­霜敷了面出来,虽然眼睛还有些水­色­,却已经看不出红肿来,倒是因为一番哭泣,让一双美目更加水波潋滟,平添了几分娇怯妩媚之­色­。

邱晨拉着林娴娘在炕上坐了,给她倒了杯茶,看着眼前如此容貌的小姑娘,却身世多舛,别说有人替她真心铺排,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唉,也着实可怜的很。

“五妹妹,不为刚刚这事儿,我也正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娴娘看了邱晨一眼,柔顺地点点头:“大嫂有话尽管说……我知道,大嫂是真心疼惜我的。”

邱晨默了一瞬 ...

(,还是接着道:“五妹妹,你过了年十六岁,照理说是应该寻觅婆家,商议婚事了。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不说旭哥儿,就是咱们一家子也只是勉强糊住了嘴,实在是没啥拿得上台面的……这婚姻二字讲究的门当户对,如今咱们家的情况,即使托了媒人给五妹妹说婆家,至多也就是个小吏或者地主富户,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委屈了妹妹这样的人才样貌……旭哥儿转过年来二月末三月初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院试过了,五月就要去省城参加院试……前两日,我刚刚跟潘先生交流过,咱们旭哥儿读书读得好,府试院试都应该问题不大。若是旭哥儿过了院试,虽说只是个小小的生员,可咱们家也就算换了门楣,好歹能够算得上读书人家了。再寻人给你说亲事,咱们能够选择的对象就多出许多来……”

林娴娘看着邱晨,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渐渐聚集起来,水汪汪地包着一泡,她想要努力把眼泪掩下去,却终未能成功,嘴角含着笑,泪水却如滚豆儿一般扑簌簌落下来:“嫂子,妹妹只是,妹妹只是自苦,却根本不懂这些……也只有嫂子肯如此待我……我,我都听嫂子的……”

邱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她哪里有这么善心,她不过是看着林娴娘这些日子跑的太勤,只怕她看中了秦、唐二人其中一个,万一闹出什么事儿来,她也跟着受挂落嘛!她之所以那么劝她,当然也是希望她能听进去,沉住心思,慢慢寻一门好亲事,别毛毛撞撞地看到长得好就做出傻事来……

这个世界虽然比中国历史的朱明王朝礼制稍宽松些,但对于男女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私奔这些‘私’字辈儿的事儿,可是同样严苛不怠的。若林娴娘真的犯了糊涂,生死不说,再想光明正大的嫁人是不能了。聘者为妻奔为妾,说的就是犯了私情的女子,从此就失去了堂堂正正嫁为正妻的资格,男人有良心的纳了做个妾,男人没有良心的,来个吃­干­抹净不承认,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唉,她可没有想着替林娴娘管什么婚姻之事……别说林娴娘还有嫡母,就是没有,她也做不来替人拉纤说媒的事儿。

正想着开口劝慰几句,转个话题,林娴娘却又哽噎着道:“……当初流放凌山卫,只想着吃饱穿暖混个活命,反而没这些烦恼,哪怕是被山匪劫了,我也只想着逃出来讨个活命,从没敢想过还有得了大赦的这一天……真的获了大赦了,却到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步儿……虽说有老太太在,可老太太心里想的只是怎样重振林家,怎样替父兄们洗刷冤屈……”

邱晨越听越心惊,林娴娘这话可就有些隐晦了……

正想着怎么阻止林娴娘说下去,她自己个儿倒好像知道深浅般停了嘴,只握着嘴无声地呜咽着,任泪水纷纷滚落。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林娴娘不再继续说,她也不至于太棘手。重新哄劝了一番,再次把林娴娘哄的止了泪,再次让林娴娘重新净了面,又梳了头。邱晨从自己的妆奁匣子选了一支凤尾银簪子给林娴娘攒了,笑着端详着镜子里道:“这首饰戴在妹妹头上就立时不一样了,人家是首饰衬人,妹妹这人都能衬首饰了,什么东西比在妹妹身上都好看起来了。”

林娴娘被她这么一说,终于破颜一笑。

邱晨又陪着林娴娘在炕上坐了,递了杯热茶过去,看着她喝了,看着林娴娘终于平复了心情,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今儿是她多事多话,惹了这么一场事儿出来,算了,只要林娴娘听进她一句话,不去打秦、唐二人的主意,至于其他的,她也就不用理会了。

等林旭考中了秀才,届时在同窗中寻摸两个合适的年轻书生介绍给林娴娘也不难,至于看不看得中,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心里盘算定了,邱晨也就放松下来,慢声细语地挑起过年的各种热闹事儿来,跟林娴娘说了两盏茶功夫的闲话,看着林娴娘的眼睛和脸­色­都恢复了,就带着她重新回了外屋。

兰英看着她们出来,也笑着拉了林娴娘的手道:“五小姐可别多心,我这人说话每个把揽门儿,想到啥说啥,可不敢说五小姐怎样,五小姐千万别寻思多了,这女子心思重了可最是要不得的,万事想开些才好呢。”

兰英都这么说了,林娴娘也不好再怎样,也红着脸道了歉。

大家伙儿的腊八粥食材也挑的差不多了,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端了食材走了,兰英也要去东跨院看着吃午饭。林娴娘也要告辞,邱晨留了两句没留住也就罢了,笑着将林娴娘送出大门,目送着她进了西院,这才转身返回来。

虽说林娴娘有些顺杆儿上,但她该说的话也说了,以后再叮嘱玉凤用心盯着些,只要不生出事儿也就成了。

转回头,邱晨看着前院正房,就不由皱起眉头来。这眼看都要进腊月半了,秦铮和唐文庸二人,却仍旧没事儿人一样,完全没有回京过年的打算。

难道,这两个人过年都不打算回京城了?

不过,她这些天实在是忙得很,也顾不上多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转头就开始着手安排起腊八往各处送腊八粥,顺带着送年礼的事儿来。过了腊八,杨树勇也要先回家,杨家兄弟和孩子们都在刘家岙,总得回去个人,给杨家备备年不是!

忙乱中,时间过得特别快,吃了腊八粥,林旭在腊月初九返回了刘家岙。

同一天,杨树勇赶着大车一个人回了杨家铺子。

临行前一晚,邱晨拿出给杨老爷子、刘老太准备的衣料、布匹,还有几匣子咳嗽药丸、风湿药酒,还有给两个嫂嫂的衣料、首饰诸物,整整装了满满一箱子。又取了杨树勇这几个月来的工钱四十两,又拿了六百两银子给杨树勇:“这一百两是给爹娘过年的。咱们那边离得府城近,大哥回去,赶着车载着咱爹娘和嫂嫂们进府城逛逛去,想买啥就买些,别舍不得花钱。这五百两银子,大哥拿着,过了年大哥就在那边铺排着找把式工人,先把通往南沼湖的路整一整,再把咱们看好的地处平整一番,先盖上几间屋子住人,重点先把鸭舍­鸡­舍的盖起来。这些都要赶在二月里老何回来前铺排好了,老何一回来,湖里的水也就开化了,咱们就开始种藕、养鱼,然后养­鸡­养鸭……”

杨树勇听的满心火热,也不推却,接了银子告辞去了。

紧接着,县里的县令、县学里的教谕先生、徐长文徐家、潘佳卿潘家,就由林旭带了青山一一拜望过去。其他等处,则由大兴赶了车子去送了年礼。如此又忙乱了三四天,已是腊月半,大兴将县城府城各处年礼送妥,村里前来林家走动的人也渐渐少了,县城、府城各处往来送年礼回礼的陆陆续续登了门,虽然每天都有应酬,但数量上毕竟少了许多,有些人家打发了管事过来,也只需大兴接待,管顿饭打发点儿赏钱就行了,倒不需要邱晨事事亲为了。邱晨这才觉得稍稍缓了口气。

刘家岙的学堂也准备放年假了,邱晨也跟杨家兄弟、作坊里的管事们商议定了,作坊定在腊月二十放假。

...

(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筹备自家过年了。帮工和村子里各处的走动,之前早就订好了,只需等着到时给送上门来就行了。

腊月十五一大早,邱晨看着各处收拾了,大兴家的也扣着点儿摆了早饭上来,阿福阿满一马当先地从外边跑了进来。

邱晨伸手抱住扑过来的阿满,拿着帕子给小丫头擦着汗,招呼着玉凤青杏备热水,又给阿福擦了汗,一手一个领了两个孩子,招呼了后边紧跟进来的俊文兄弟,赶紧回房去洗漱换衣服,她这才领着两个小的进了东耳房。

“娘,娘,今儿早上,秦叔叔给我们打拳看了,好厉害,好威风!”阿满歪着小脑袋,眼睛晶亮地朝着邱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邱晨有些失笑:“你秦义叔叔都教了你们快一个月了,难道就没给你门打过拳?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阿满连连摇着头道:“不是秦义叔叔,是另一个秦叔叔!”

“哦,是你们秦礼叔叔?也难怪,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功夫自然都不差!”邱晨仍旧不以为然。

阿满有些急了,扯着邱晨的袖子顿住脚步,皱着眉瞪着眼道:“不是秦义叔叔,也不是秦礼叔叔,是秦叔叔!”

阿福在旁边也帮着妹妹说话:“是啊,是啊,娘,秦义叔叔和秦礼叔叔都叫那个秦叔叔侯爷,侯爷是什么?很厉害是吧?”

说着,还自言自语地补充道:“秦义叔叔、秦礼叔叔可厉害了,他们还特别听秦叔叔的话,那这个秦叔叔一定可厉害可厉害的!”

被俩孩子鹦鹉学舌般绕的头晕,邱晨却也好歹算是弄明白了。感情孩子们口中的秦叔叔是说的秦铮……他的伤刚刚合了口,这就奈不住去显摆了?万一不小心挣开了伤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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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廖三回来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廖三回来了

小小的东耳房中热气腾腾,孩子们的活力仿佛永远用不完,刚刚晨练回来,兄妹俩也不嫌累,仍旧说说笑笑的热闹着。ww邱晨快速地给孩子们擦洗了汗水,换上备用的细棉衬衣衬裤。青杏和玉凤拿着炕的热乎乎的棉衣棉裤,紧紧抱在怀里,以防止棉衣上的热乎气散了。一看到阿福阿满穿好衬衣衬裤,两人赶紧上前,一人给一个孩子飞快地穿上棉衣。

刚刚洗去汗水微凉的身体,被套进松软热乎的棉衣里,两个孩子脸上加深的笑容和感激的眼神,充分证明了这瞬间的舒爽温暖。

快速地穿好­干­爽棉衣,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出了东耳房,青杏和玉凤留在屋里清理。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已经端上了早饭,俊文俊书几个也洗好了换了衣服回来。再出来看到一溜儿半大小子,邱晨的目光从俊文俊书兄弟几个身上挪过去,落在明显有些疲惫的林旭身上,笑着道:“你练得时间短,若是觉得累,就跟秦将军说说,先减一些量,等慢慢适应了再说。”

俊文俊书都觑着林旭嘿嘿地笑,林旭微红了脸,羞臊地连连摆手道:“大嫂,不碍的,不碍的……”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这两天已经比刚开始好多了。”

俊书偷偷地捶了林旭一下,笑道:“别掰不开面皮,不行别硬撑,秦将军说了,强撑伤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

林旭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怒斥:“不强撑,谁说我强撑了。我就是这些日子在县学­干­活少了,原来你还没我力气大呢!”

见他们笑闹开了,邱晨也不再多问,招呼着大家各自找座位,吃早饭。

邱晨和杨树猛坐在两侧炕沿上,俊文林旭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五个小的都上了炕,一家人开始热热闹闹地吃早饭。

“二哥,要不你也收拾收拾带着孩子们回去吧?咱爹咱娘好长时间不见孩子们,也该想他们了。”邱晨夹了一只蒸饺喂进阿满嘴里,一边跟二哥说着话。

杨树猛眼皮也不抬,摇摇头道:“我就不用你­操­心了。过了二十,作坊里停了工,我再带他们回去不晚。”

“可是,光大哥一个人在家,家里能忙过来吗?”

“你给带上了那么多东西,差不多过年的东西都买全乎了,就是还差什么,你也给带足了银子,有银子进府城什么买不到?剩下的也就是打扫打扫的事儿了,那些,大嫂和俊章娘就­干­了,我回去也搭不上手。”说到这里,杨树猛终于抬起眼,看着邱晨笑道,“往年,我跟大哥给人家赶车,有时候还忙到二十七八呐,家里过年还不是该咋过咋过?家里没事儿,你就别担心了。”

俊文也在旁边笑道:“姑姑,二叔说的是,咱家作坊开着工,二叔再走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们兄妹刚刚跟着秦将军练了几日,若是就此家去停了,之前这些日子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俊文侧脸看着林旭笑道:“旭子叔,你别看我……你这会儿要专心备考,可不能分了心,耽误了功课。”

见他们爷几个都是这样,邱晨也不再坚持,也跟着笑道:“俊文这话对,二弟有心帮嫂子分担,嫂子知道,可这会儿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安心读书,读累了四处走走,出来散散步,跟大家伙儿说说话都行,只不能分心­操­持家里这些事儿。呵呵,你好好读书,好好考试,顺利考出来,给嫂子给咱家扬眉吐气,更换门楣……那才是大事!”

林旭听得心里热热的,脸­色­不由地郑重起来,连连答应着。

跟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早饭。孩子们放了年假,原本邱晨想着让孩子们在屋子里写写字,累了也在屋子里玩玩。可孩子们好不容易脱了课堂的约束,哪里肯拘在屋子里,都嚷嚷着要去帮家里­干­活。

邱晨看看杨树猛,兄妹俩心意相通,同时地笑起来。

“咱们池塘里养了一年鱼,咱们还没正经捕捞过,这会儿眼看就要过年了,也该捞些出来……”邱晨一开口,孩子们的眼睛就瞬间被点亮起来,大小孩子们互相交汇着目光,忍着满心的兴奋,都将目光盯在邱晨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咱们也没谁破冰捞过鱼,你们几个小的也不行,池子里的冰冻得结实,破冰就不是个容易事儿……”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笑道,“这样,你们去前院找秦将军问问,看他们有没有破冰捕鱼的经验,我去东跨院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破冰捕过鱼,这么些人,总能找上一两个出来,再叫上几个人,交给你们带着去……不过,这会儿我可说好了,你们去捕鱼,一定要互相看顾好了,鱼捉不到没啥,可别把自己掉冰窟窿里去。”

俊文俊书连忙起身答应着:“姑姑放心吧,我们会看好弟弟妹妹们的。”

邱晨转眼看到林旭满脸羡慕和失落,不由笑了:“虽说二弟要安心读书,但也不能死读书。你且去读书,过会儿找好了人,凿开冰,就让俊言俊章过来叫你,咱们家养了一年鱼,这会儿出鱼也是大事儿,咱们家的人都该!”

林旭脸上的失落立刻散了,跟其他孩子一样透出满脸的欢喜来。

商议定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从后院出来,按照商议定的分别去了前院和东跨院。杨树猛看着和孩子一样欢喜兴奋地妹妹,摇摇头,带着成子自去东跨院安排制皂作坊的做工去了。

邱晨去东跨院一问,林子和泉哥儿就红着脸笑嘻嘻地从人堆里走出来:“婶子,我们俩都­干­过砸冰逮鱼的事儿。”

邱晨扭头看看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起春天这俩小子闹的那出事儿来,几乎同时撑不住笑起来。

青山家的指点着俩小子笑的打跌:“就这俩淘气小子,小时候追狗撵­鸡­的事儿着实没少­干­,估摸着他俩连山上的老鼠洞都掏过,像砸冰逮鱼这事儿,就找他们俩,保准没错儿。”

林子涨红着脸,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哝着:“也不光我俩,大壮他们几个也都­干­过……嗯,还有占祥哥,我小时候第一回逮鱼还是跟着他去的呢!”

刘占祥笑着一巴掌拍在林子脖颈子上,笑斥道:“我带你去逮鱼不差,可我没把自己给冻病了!让你不上工去逮鱼多好的事儿,还有啥不乐意的。”

林子张张嘴,看着余威犹存的刘占祥,还是缩缩脖子乖乖地站在一边,不做声了。

邱晨跟着大伙儿笑了一回,点了林子和泉哥儿道:“行了,你们俩也不能只想着去逮鱼,赶紧地把活儿安排安排,再找上几个人,寻摸上需用的家伙事儿,半个时辰后在大门口会和。”

能够逮鱼,虽然被大家伙儿笑话了,但泉哥儿和林子仍旧难掩兴奋地连声应了,急急地转回去招呼自己手下的工人,去安排当日的活计了。

邱晨转回来,一出东跨院就看到俊文兄妹几个正跟着秦义秦礼安辔站在院子里,一群小的正兴奋地围在秦铮秦义身边,满脸信赖地听着秦义秦礼安排事情。

...

( 让孩子们去前院问问,不过是邱晨随口一说,看这样子,秦义秦礼还真懂得冬季破冰捕鱼的事儿。这让邱晨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过略略一想,也就释然了。他们跟着秦铮在北边驻守了近十年,对于这些渔猎诸事会比较熟悉,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冬季捕鱼在北边更常见。

想起在东北看过的壮观的查­干­湖冬捕,邱晨不由对秦义秦礼的破冰捕鱼怎么安排生出些好奇来。她的小池塘面积小,根本用不了那种冰下捕鱼的法子,不知道秦礼秦义有什么法子来捕鱼呢?跟林子和泉哥儿的土办法是不是相同呢?

没有作声,邱晨沿着廊檐慢慢走过去,就站在离一群人最近的廊檐下,安静地倾听起秦礼秦义的安排来。

正在说话的是秦义:“……孝孺,孝婕,你们俩负责拿筐子,等鱼捞上来之后,负责把鱼捡起来装进筐子里。”

阿福阿满听到安排,立刻一挺小腰板儿,规规矩矩地答应着:“是!”

秦义安排完,目光扫过身周的一群孩子,被他看到的孩子立刻收敛心神规矩站好,真像等待出战号令的将士。ww目光扫过一圈,秦义一挥手道:“所有人,各司其事,出发吧!”

孩子们恭敬谨慎地齐声应了,下一刻,就轰然四散开去,特别是俊言和阿满,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嚷嚷着,刚刚那片刻的肃穆瞬间没了踪影。

邱晨笑得撑不住,伸手扶住廊柱才避免跌出去。就这样乱哄哄的将士……看来还真是锻炼的日子还不够!

她这一笑,也终于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阿满和阿福当先朝她跑过来,阿满扑进邱晨怀里,就很显摆地报告:“娘,秦将军说了,让我和哥哥负责捡鱼,不管是谁逮上来的鱼,都由我们捡。”

阿福也紧跟着道:“嗯,我带着妹妹一定看好了,绝不让一条鱼逃跑!”

邱晨看着两个孩子兴奋地发红的小脸,俯身挨个摸摸亲亲,笑着鼓励道:“好,娘相信阿福阿满都很厉害,一定能做好。待会儿,娘去观战!”

“嗯,嗯!”两个孩子连连点着头。

阿福牵住阿满的小手,后退一步,对邱晨郑重道:“娘,我们得赶紧去搬筐子了。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

“嗯,去吧!”邱晨笑着答应了,然后晃着拳头道,“儿子,闺女,加油!”

阿福阿满咧开嘴笑起来,同样晃晃小拳头回应:“加油!”

孩子们各司其职跑着忙去了,邱晨看着孩子们跑向各处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秦义秦礼已经从院子中走了过来。

“又给两位添麻烦了!”邱晨笑道。

秦义秦礼脸上都多少有些赧然。这群临时收拢的‘小兵’真是不给他们面子,当着面儿还好,一回头就完全没样子了。

秦义黑着脸点点头,秦礼脸上挂着笑,抬手挠挠头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兄弟闲的……嘿嘿,自从离了北疆,还没在别处破冰捉过鱼呢!”

秦义也憨憨地接口道:“就是池子小了点儿,若是大湖,架上大网,那才叫一个过瘾,一网就能出几千上万斤鱼!”

邱晨露出微微的惊讶来:“果真有那种网?我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是冰下行网……我一直想不通,冰封的严严实实的,那网是怎么走的!”

这么多问题,秦义就有些口拙了。

秦礼笑着道:“确是那样。那网极大,需要几十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一起拉网。”

看来,这会儿的冬捕还没有马拉的绞盘,还仅限于使用人力!

邱晨笑着道:“咱们刚刚买下了离这里百多里的南沼湖,那湖面极大,有一百多亩水面,明年,明年冬日捕鱼,咱们也能用上那几十人的大网了!”

三人说着都笑起来。只不过,三个人心里都明白,明年,秦义秦礼几个人还在这里的可能太小了。

又将林子、泉哥儿几个人的事儿跟秦义秦礼交待了,邱晨就告辞回了后院。捉鱼所说闹的动静不小,但她并没指望真捉上多少鱼来,毕竟水面有限,放养的鱼也有限。

回到后院,邱晨就打发青杏去东跨院将兰英叫来。

眼看就要过年了,村里好些个幼儿老人却连顿白面饺子都吃不上。她还忖度着,给那些家境极其贫寒,温饱不济又有老人孩子的家里送些白面去。不是她多么高尚,只不过她不想让自己眼睛所见,有冻饿而死的惨事发生罢了。说起来,也只是为了自己讨个好心情罢了。

兰英热心热场,邱晨把打算一说,立刻拍手叫起好来,也不用邱晨多管,自己就大包大揽地应下来。

邱晨看她站起来就要走,连忙拦住嘱咐道:“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就把全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三岁以下的孩子统个数,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定下个多少数目,再办就没什么差池了。”

兰英笑着满口应了:“你放心,这是你过好了不忘乡亲,可是大善事,我保准办的妥妥帖帖的,万不能把这好事儿给办出差池来。”

这边商量好了,邱晨带着青杏玉凤拿着帐页去了趟库房,把库房里存的各种粮食、布匹和棉花等物看了一遍。庄子里就收了一季秋粮,是以粮库里的杂粮存的不少,麦子白面却都是先用先买,并没有太多的储存。村里的老人孩子照着一个人头五斤面算,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再就是年前卖粮食的人多,这粮价总会比过了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便宜些。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多买些粮面回来,出了眼下这件事要用,过了年工坊里那么多人吃饭,也省的再一趟趟去买。

正好,原本准备给帮工们发的年货里就有白面一项,现在赶紧着打发人去定粮的粮店里知会一声,再追加一些数量也就行了。

棉花倒是存了不少,棉布也有些,却不太够用,少不得也要派人去再买些回来。

这一番核查盘算下来,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外边捕鱼的也该行动起来了,邱晨揉揉发胀的额头,指着账簿算盘等物笑道:“把这些东西收了,咱们出他们捉到鱼了没!”

玉凤和青杏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也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青杏一听立刻连连点头答应着,抱了算盘账簿子送进屋里去,玉凤拿了邱晨的斗篷过来,伺候着邱晨披上,一边道:“夫人,你带青杏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着炉子。”

邱晨瞅着她笑笑,道:“炉子里多放些炭封住就是了……”

玉凤仍旧摇摇头道:“炉子封上在捅开半天烧不旺,奴婢看着些,也正好多少些水,过会儿少爷小姐和表少爷回来,都得用热水。”

眨眼青杏就从里屋里返回来,笑得两眼弯弯道:“都放进炕橱里锁好了。咱们走吧,说不定,这会儿都逮出鱼来了!”

玉凤拿了青杏的棉袄子递过来:“你跟夫人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炉子,过会儿少爷小姐们回来,要用热水……”

青杏脸一红,嗫嚅着垂着头道:“要不我在家里看着炉子……”

玉凤往外 ...

(推了推她道:“你就去吧,也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看热闹,你去看了回来跟我说说就成。”

青杏还有些迟疑,抬眼看向玉凤,磨蹭着不好意思往外走。

玉凤又推了她一把,低声道:“你快去吧,别让夫人等着你。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中午吃鱼把鱼尾让给我吃就行了,我最爱吃鱼尾!”

一听这话,青杏才重新笑起来,弯着眼点头道:“嗯嗯,鱼头鱼尾都给你吃!”

邱晨在门口听得忍不住弯了­唇­角。这俩丫头,还鱼头鱼尾,池塘里的鱼估计大多数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一锅炖了吃罢,还哪里分得出鱼头鱼尾来!

腊月数九寒天,天空晴朗的很,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却白惨惨的没有多少温度。

邱晨带着青杏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一阵风旋过来,主仆俩都禁不住拢紧了棉衣。

顺着廊檐避风处一路出了后院,前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邱晨带着青杏也没停留,又一直走出大门去。

一出大门,与扑面而来的寒风不同的,就是池堤岸上站的许多人,老人孩子都有不说,连平日里很少出门的年轻媳­妇­子大闺女也出来了不少,都挤在远些的一个角落里,叽叽咯咯地说笑着,一张张脸庞也不知是害羞、兴奋还是被风吹的,两颊都晕染着一团醒目的高原红,让这些姑娘媳­妇­们显得格外淳朴,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可爱。

青杏被冷风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却顾不得自己个儿,而是上前拦住邱晨道:“夫人,这池子边儿上的风硬的很,您还是把风帽戴起来吧!”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低了头,青杏快手快脚地把斗篷的风帽给邱晨拉过来戴好,又把带子重新系了,看看那些缩着脖子揣着手的村里人,青杏微微挑了挑眉道:“夫人,你且在门廊下站站,奴婢回去给您拿个手炉去!”

下意识地想说不,转念想到冰上的阿福阿满,若是那个手炉来,两个孩子也能抱着暖暖手,也就顺着青杏的意思应了:“拿两个来。也小小姐,别冻着了。”

青杏答应着转身回去了,邱晨就站在自家门廊下,避着风看着池塘堤岸上的人群,又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冰面。冰面上的情形看不清楚,只影影绰绰地看到站着好些人,都围拢在一起,隐约中能够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想来是冰面还没凿透。

凿透冰面,还得下网或者下什么工具,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捞上鱼来……出来的似乎早了些!

邱晨有的没的乱想着,青杏一路小跑着抱着两只手炉又奔了回来。拿了一只手炉放进邱晨手里,让她抱着,自己个儿也揣着一只手炉,跟在邱晨身后,出了大门洞,向池塘走去。

靠近林家这边的池塘堤岸较高,为了便宜修了一个青石台阶。台阶一边还突出一段平台,就成了一个极简单的小码头,是邱晨准备着停靠小船用的。今年种的藕少,荷花莲子的也没多少,就临时没有置办,这小巧简单的码头也就一直空落着没用上。

主仆俩走到近前,站在岸上的人们才看到她们,立刻就有不少人赶着打着招呼,邱晨也停下步子跟人们笑着寒暄了,这才下了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到平滑如镜的冰面上去。

到了冰面上,寒风更猛了些,邱晨微微眯了眼,又紧了紧斗篷这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重心往前走。

到了这里,邱晨已经准确地找到了挤在人群中的俊文兄弟,俊文和俊书并排站在一起,都是双手往前拢着……想来两人怀里搂着的就是阿福和阿满了。

走到近前,拍了拍俊文,俊文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姑姑,连忙笑着招呼,俊文怀里的阿福也随着看到了自己娘亲,也立刻满脸笑地拉着邱晨的手往前走:“娘,过来看,后边看不到,已经凿好冰了,秦……师傅已经把网下下去了……马上就要出鱼啦……”

阿福的小手有些冰,邱晨连忙两手捧了揉着暖和了一会儿,又把自己手里的手炉塞进阿福的手里,让他抱着。一回头,青杏已经挤过去,把阿满拉进自己的怀里,另一个手炉也放在了阿满手里捧着了。

这丫头做事倒是不用费心,就是­性­子跳脱、活泼些!

安置好了阿福阿满,邱晨又看向俊文俊书,还有在更往里处站着的俊言俊章,回头对俊文道:“这里太冷了,你们也回去添上件斗篷去!”

俊文和俊书对视一眼,一起笑笑,俊书道:“姑姑,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穿着皮袄子暖和着呢,一点儿也不冷……”

俊文也笑道:“姑姑,刚刚为了看着阿福阿满,我们都没动手,这会儿也该上去帮帮忙了,活动活动说不定还出汗呢,不冷的,你别担心了!”

说着,一起笑嘻嘻地招呼着,挤进人群,去到冰窟窿边儿帮忙去了。

俊文俊书都是知好歹轻重的,既然兄弟俩都说没事儿,邱晨也就不再多担心了。只屏息静气地揽着阿福挨着青杏阿满一起,看向冰窟窿边忙乎的秦义秦礼和林子等人。

这会儿才看清楚了,冰窟窿凿的很大,估摸着有两三平方的样子,酷寒的天气中,微微晃动的碧蓝­色­水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邱晨看着俊文俊书走到冰窟近前去,心不由得揪起来。这么大的冰窟窿,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下去,再想拉上来只怕就很难了……

“秦师傅怎么总是搅动不捞鱼哇?”怀里阿福疑惑地声音响起,邱晨一晃神才察觉到自己只顾着担心那些人的安全了,还真没注意捞鱼的事儿。

秦义秦礼都不是没成算的,有他们看着,这些人员的安全想必不用她太­操­心了。

把心中的担忧压下去,邱晨凝神看过去,果然看到秦义秦礼一人拿着一只带着尝尝木柄的铲网,轮换着将网子伸进水里搅动一番,却并没捞上一条鱼来。

这样搅动,有鱼不也吓跑了?邱晨也同样疑惑起来。

再看秦义秦礼二人,把网都撤上来之后,竟都盯着晃动的水面不动了。

过了差不多两盏茶功夫,不禁邱晨,就连其他人也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秦义双手持网,猛地铲进水中,又迅疾地一挑一甩,在一阵眼花缭乱之后,邱晨都没怎么看清楚秦义的动作,然后就看到冰面上两条大鱼噼啪噼啪地跳动着,青­色­的鱼背犹如墨线,银白­色­的鱼鳞则耀着日光,散发出一片让人欢喜炫目的光芒来。

“噢……”一阵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诧异、惊喜的声音。

“还真有鱼哇!”

“这么大鱼,足有七八斤呐!”

“哪有七八斤,那条大的最多五斤,那条小的也就三斤出头……”

之前那个人不虞地揶揄道:“就你那抓大粪的手,啥时候也懂得看称啦?”

阿福阿满欢呼着蹦跳着,片刻,将手炉往邱晨和青杏怀里一塞,阿满嚷嚷着:“哥哥,赶紧,抓鱼!”

阿福也不慢,搁下手炉,跟着阿满就要往两条大鱼那边跑。邱晨一看两个孩子心急的很,竟是想着从冰窟窿边跑过去, ...

(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着阿福。

这一着急动作大了些,脚下不稳,手里握着阿福的小手,她的脚下一滑,身体完全失去了重心,不可控制地往后跌出去。

紧急之下,邱晨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摔到,将两只手把阿福紧紧护在怀里,竟是闭了眼睛任由自己摔出去……

预料中的摔疼没有出现,邱晨不受控制后摔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一挡,又往后滑了一小段,这才稳住。懵懵怔怔地张开眼,入眼就是一片靛青­色­的绸缎布料……然后往上看,就对上了一双黑湛湛深不见底,又似乎有那么点儿隐隐的关切的眼睛。

眨了眨眼睛,邱晨才醒过神来,身后隐隐的温热也提醒她,阻止她摔倒的是秦铮的胳膊。

邱晨急忙转脸,确定了秦铮用的是右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自己这会儿还躺在人家胳膊上,这在别人看来,可跟躺在别人怀里没啥区别了!

只是,她脚下一用力,就又是一滑……她的一双手还紧紧抱着阿福腾不出来,又这么半倒的姿势,还是在冰上,脚下根本用不上力!

后背上的胳膊微微一动,一股力量稳稳地托着她的腰背,邱晨这才借力站了起来。稳住身子,邱晨先低头看向怀里的阿福,确定阿福懵懵懂懂并没有吓到后,这才稳了稳神,牵着阿福,回身对秦铮福身道谢。

“多谢……”邱晨道谢,却含糊了秦铮的称呼。

周围人多嘴杂,秦铮的身份敏感,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你动动腿脚,看可有扭伤!”秦铮并没回应邱晨的道谢,反而提醒道。

邱晨略略抬了腿脚动了动,确定无妨,摇摇头,连忙转开目光寻找起阿满来。刚刚她只来得及拉住阿福,阿满却跑出去了。

“娘亲,娘亲!”阿满恰恰也从另一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笑着招呼,“娘亲,廖叔叔来啦,是廖叔叔帮满儿捉的鱼!”

邱晨怔了怔,定睛一看,阿满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小丫头走过来的男子,不是廖文清又是哪个!

嘴角慢慢地扯开弯起,邱晨笑着迎上两步,稳稳地蹲下来,将阿满接住搂在怀里。

听阿满叽叽喳喳说了几句,邱晨站起身来,一手一个牵着阿福阿满。

廖文清也跟秦铮见过了礼,正含笑看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趟可顺利?”邱晨笑着熟稔地招呼。

廖文清上一次过来后,不久又传了消息过来,又跟着云济琛去了京城。肥皂配方在江南拍卖之前,江北的铺货工作就要全部完成,而因为产量不够,京城的铺货效果一直不好。他们这一次去京城,就想着在京城左近考察一处地方,再建一处香皂的后期包装作坊。届时,林家和即将在府城投建的制皂作坊就只需要单独制皂和少量的包装,大部分的产品包装工作运到京城后再做包装即可。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林家制皂作坊的劳动力,相应的就能让产量最大化。

听邱晨如此询问,廖文清灿烂的笑容微微一黯,随即苦笑着摇摇头道:“京城地皮稀少,看了几处,不是面积不够就是位置不佳……这眼瞅着过年了,我们只好回来。”

说到这里,廖文清见邱晨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虑,连忙又道:“你不必多想,年前时间太紧,我们也只是略略看了几处,并没有细细寻访。云三那边有不少关系,他已经托付了人继续寻访,说不定年前年后就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邱晨其实并没担心买不到地方建作坊,她担心的是京城水太深,不论什么买卖,几乎背后都有各种豪门权贵的支撑。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一篇文章,说的就是清朝京城商业的潜规则。那个时候,想要在京城开铺子,都会寻一家权贵依附,依附的代价就是六成甚至七成的利润。商家出资出人,辛辛苦苦地忙碌下来,落在自己手里的利润仅仅只有三四成!

那篇文章或许多少有些水分,但也不可能太多。那些豪门权贵可不是善人,想要凭借人家的势力,就得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还是求着人拿,还得会来事儿的,不然人家都不屑的要!

云家在安阳府或许还能算大户,但在京城,一二品大员也小心翼翼的地方,四品官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是个四品外官,更不会有人看在眼里了。

心思飞转着,邱晨脸上却再次扬起暖暖的笑意来:“嗯,这事儿都是你们俩­操­心,我不管!”

廖文清也随着笑起来:“好,好,不用你管,你只安心管着作坊就够了。”

唐文庸一脸喜意地走过来:“今儿这是又有口福了!”

在他的身后,安辔拖着一只条子筐子,筐子里放着十几条鱼,有鲢鱼也有草鱼、鲤鱼。天气冷,鱼离了水后很快冻得发僵了,却仍旧努力地张合着嘴巴,微微颤动着尾巴,做着最后的挣扎。

刚刚远远看着觉得鱼不小,如今到了近处,邱晨目测最大的一条白鲢鱼也就四斤稍多点儿,估计这样的大鱼还是夏天捉了半大的鱼放养的那些,放养一年的小鱼苗,就如今这个养殖技术,根本长不了这么大。

廖文清的目光从鱼筐中转到邱晨身上,也笑道:“你做的鱼最是美味,看来我今儿也能一饱口福了!”

唐文庸的目光从说笑彦彦的俩个人,转到木着脸站在一边的秦铮身上,又转回来,听着邱晨道:“这些鱼养的时间还是太短,不够大!不过,这个季节却是鱼儿最鲜美的时候……别的菜也就罢了,铁锅炖鱼,再来个鱼锅饼子吧!”

“嗳,鱼锅饼子?这是什么吃法?”唐文庸一脸兴奋地Сhā进两人之间,两眼放光地看着邱晨问。

邱晨笑得眼睛弯弯的,却紧抿着嘴摇摇头,拉着阿福阿满往家里走去。

“娘,我还要捉鱼!”阿满坠着小身子不肯走。

阿福也扭着头看着那边仍旧热闹的捉鱼场面,很有些恋恋不舍的。

邱晨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脸,用脸颊蹭蹭,两个小家伙的脸蛋儿都冻得冰冰的了,“娘亲要带着这些鱼回家,给福儿满儿还有几个做客的叔叔做鱼吃……可是,娘亲不会捉鱼,这怎么办呢?”

阿满眨眨眼,不再坠着身子了,贴着邱晨的脸颊软软道:“满儿帮娘亲捉鱼,满儿很厉害!”

阿福看着妹妹笑了笑,再看向邱晨,也道:“我帮着妹妹一起,帮娘亲捉鱼好了!”

阿满扭头看看哥哥,再看看娘亲,用力地点点头。

邱晨搂着两个孩子亲亲,叫过青杏来叮嘱一番,让她看好俊言俊章和几个小厮小丫头,这才牵着两个孩子往家走。

廖文清笑着走上来,伸手抱起阿满,扯着自己的斗篷将小丫头裹在怀里:“我抱着满儿走!”

还不忘伸手牵住阿福的小手,道:“阿福大了,自己走啊!”

唐文庸站在不远处看着抱着阿满大步往回走的廖文清,再看看一直站在原地,脸比池塘冰封还严重的秦铮,叹口气摇摇头,走过去,招呼着阿福 ...

(道:“孝孺,可不可以帮着叔叔把鱼拖回去?”

阿福看看身边的廖叔叔和娘亲,摇摇头道:“唐叔叔,很抱歉,我还太小帮不了你,等我大了,你也老了,到时候我会好好帮你的!”

“咳咳……”唐文庸连咳几声才顺过气来,瞥着笑靥如花的­妇­人,再看甩着手走过去的秦铮,叹口气,暗叹一声自己命苦,交友不慎了再不慎,垂头丧气地带着安辔走了。

“走吧!”秦铮一伸右臂抱起阿福,左手伸过来拉住邱晨就往岸上走。

“秦将军不用管我!”邱晨的手在秦铮未握牢靠之前就快速缩了回来。笑话,虽说只是怕她摔了,但在这许多村民无数眼睛的注视下牵着手走回去,恐怕都不用到午饭时分,整个村子就能传遍林家娘子偷汉子的谣言!而且,还能衍生出数个情节详细的香艳版本来!

她不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孩子也不得不注意。

秦铮停住步子站在那里朝邱晨看过来,冷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虞的味道。

邱晨暗暗有些发颤,表面上却淡定坦然地回视过去,微笑着低声道:“将军伤势初愈,还是注意些好。这冰面滑,万一我摔倒牵扯到了将军的伤口,可就功亏一篑了。”

说着,又不忘赶紧补了一句:“我会小心着些的,不会摔到的!”

秦铮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没再坚持,点点头,抱着阿福转身往岸边走去。廖文清抱着阿满微微错后一步跟上,笑语言言地跟秦铮说着什么,竟是一起走了。

那两人抱着孩子走了,邱晨却没有立刻跟上去。她转身看向唐文庸关切道:“唐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被冷风呛了,怎么咳成这样?还是赶紧回去,我给你炖碗雪梨川贝膏润润肺去!”

唐文庸下意识地想摆手拒绝,目光扫过在前边顿住脚步看过来的廖文清,还有同样停住脚步,别别扭扭抱着阿福的秦铮,突然笑着点头道:“好,好,多谢林娘子关心了!”

邱晨同样笑的灿烂,凑近唐文庸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彼此彼此,唐公子太客气了!”

站直身子,扬声道:“文庸别说话了,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些走吧!文庸身子向来娇弱,弱不禁风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寒风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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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片儿

( 第一百七十八章断片儿

唐文庸仿佛含了一口黄连,又当着无数人的面儿,吐不出来,实在难以下咽,只把一张俊俏秀美的脸给苦恼地皱了起来,一脸的哭笑不得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邱晨表达完自己的关切,也不再多说,转身招呼安辔:“安辔,赶紧来扶着你们家公子,这么一会儿,就被风吹了!”

说完,走过去,径直从安辔手里接过鱼筐,挥挥手示意安辔尽管去扶唐文庸,自己拖着半筐鱼,脚步分外轻松地往家里走去,一边跟看热闹的村人们打着招呼。

“……今年试试,养的少,时间短,也没啥大鱼……”

“五爷,您老看着身子骨还挺硬朗,这气­色­也好……有什么事儿,用人用车就打发个人过来说……”

而她手里的鱼筐,也早有看热闹的庄邻跑上来,帮着一溜烟儿送回家里去了。

一进家门,正看到林旭从屋子里走出来,邱晨笑着招呼:“你出来正好,正有件事要你去!”

林旭自然毫无异议地听候指派,邱晨就拿了盆子分别盛了两条鱼,打发林旭给西院林老太太和前边的三­奶­­奶­送去。并叮嘱林旭,送完鱼去冰上看出鱼也别看太久。

林旭答应着去了。

再回头询问两个孩子,才知道,两个孩子被那俩人直接抱进正屋了。孩子们都懂事,那俩人虽说不像会看孩子的,想也不会太不着调,邱晨也就暂时撂开手不管,先去了厨房安排午饭。

家里剩下五条鱼,邱晨让大兴家的洗净了,并叮嘱鱼鳞和鱼肠都留着,鱼身要挑出侧面的两条腥线,然后斩成段撒入盐和少量黄酒稍腌。邱晨则看着顺子家的把鱼肠的苦胆小心剔除,万不能弄破了,之后也略用清水冲洗即可。鱼鳞则用清水洗净粘液污物,放入一只陶罐中,添加清水,一点油星儿都不能沾,大火烧开之后,细火慢慢炖着。

这边鱼鳞鱼肠弄完,那边大兴家的鱼段也洗好腌上。邱晨拿出她的宝贝剁椒,在大厨房的一口大铁锅中加重油,放入剁椒略炒,至剁椒成漂亮的金黄­色­,然后加入少量的糖、花椒、盐,略炒之后,放入鱼块略煎,再加入酱油、醋、黄酒等略略翻炒,加备好的热水没过鱼块,大火再次烧滚之后,撇去浮沫,换成小火慢炖。

另一边,青江家的则取了发好的白面,加入新鲜黄豆面、小米面儿,和匀细之后,利落地排成巴掌大的饼子,沿着鱼汤的上沿儿贴在锅帮之上,考虑到人多,整整贴了两圈儿饼子,然后盖上锅盖,继续细火慢炖。

铁锅鱼饼子就算入锅了,只需等着时间,控制好出锅的火候即可了。邱晨转身将鱼肠的做法细细地跟大兴家的交待了,大兴家的很用心地听着,又细细地复述了一遍,邱晨确定没有差错,这才放心地离开厨房,去了后院。

她在厨房里待了半天,虽说没有动手做什么,却也沾了一身油烟味儿,得赶紧回去洗一下才行。

她喜欢琢磨美食,却讨厌油烟味儿,这里又不像现代有油烟机,有各种减轻油烟的锅灶,一炒菜,整个厨房中都是浓浓的油烟,人只要站在其中躲都躲不了。

回到屋里,玉凤连忙倒了热水,供邱晨洗了手脸,又将身上沾了油烟的衣服换了,这才觉得稍好了一点儿。

涂了一点点润肤露和面霜,邱晨抬手闻闻,又抬眼上望,虽然看不到头发,她还是觉得油腻腻的难受……不过,这会儿洗头沐浴是来不及的,也只好凑乎着了。

正洗漱间,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引着­乳­香没药,从外边抬进两口半人高的樟木大箱子来。

邱晨听到通报,从里屋走出来,­乳­香没药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未等俩小厮跪下,邱晨就挥手止住:“别磕头,我这里不兴这个!”

­乳­香没药顺势起身,到底满脸笑地恭敬长揖请了安,这才由­乳­香回道:“夫人,这是我们少爷这趟出门带回来的,说是给几位小爷小姐的玩意儿。”

邱晨好笑地看着两只明显很有分量的箱子,挑着眉道:“上回出去一趟,给孩子们买了那么多玩意儿文房回来,不知道这回少东家有带了什么稀罕物回来。”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也跟着凑趣,青江家的笑道:“上回三少爷带回来的那些物件儿真真是好,好些奴婢们见都没见过。这回,奴婢们厚着脸皮,怎么也要跟着看看,长长见识!”

邱晨指着二人笑道:“人家送礼的还没出门,你们就要看,这是哪门子的理儿!”

没药连忙笑道:“嘿嘿,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爷亲手装的箱,小的们也没见到,正想着讨夫人个恩典,跟着开开眼呢……”

邱晨听他们说的好笑,也不再多言,吩咐青江家的将箱子打开。

一只箱子打开,几人都是眼睛一亮,箱子中装的居然是两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和几套极漂亮细致的影青瓷器。另一口箱子再打开来,竟是满满一箱子各式绸缎衣料。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是有眼­色­的,一看即止,­乳­香没药也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就恭敬地告退。邱晨吩咐玉凤取了两只差不多一两的银角子打了赏,两小厮自然欣喜地谢了赏,这才退了出去。

邱晨瞥了满满当当的两口箱子,有些头疼地皱着眉。瓷器紫砂器也还罢了,那一箱子绸缎衣料大都是鲜艳花­色­,她和孩子如今可还‘守着孝’,哪能穿用那些!

另外,她之前已经给回春堂备了年礼,却不过是些土特产之类,廖文清这么大手笔地送来两箱子东西,她备下的年礼可就不能太轻了……可林家的家底太薄,根本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来……

唉,少不得,她刚刚给自己做的两套洗护用品和香露香水要先送出去了。

揉揉眉头,邱晨烦恼地挥挥手,让青山家的跟顺子家的将箱子先抬进西里间去,等她忙过来,有了空再整理入库吧!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看着邱晨脸­色­不太好看,也格外小心,将两口箱子送进去就即刻告退了。

邱晨缓了缓心神,也将此事先丢到一边,吩咐玉凤去外边将晾了半天的斗篷拿进来穿了,去前院了。

前院正房里,竟是一幅欢喜和乐的画面,秦铮和廖文清、唐文庸坐在西里间的炕上说话,安辔和刚从后院返回来的­乳­香没药,就带着阿福阿满在西次间里的地上正在玩耍。

邱晨一进西次间,就看到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围在一起,蹲着的跪着的坐着的挤在一起,不由好奇什么玩意儿惹得孩子们这么投入,悄悄地走过去伸头一看,嗬,居然是两只毛­色­金黄厚密的小狗儿!

这两只小狗儿虽说还小的很,整个还软软的,可那个头却已与普通小狗两个月大小,再加上短而阔的口吻,大而浑圆的头,都昭示着它们的与众不同。居然是两只小藏獒!

“这两只獒犬是哪来的?”邱晨惊讶地问出声来。

­乳­香没药和安辔这才察觉到已经站在了身后,不知看了多久的邱晨,连忙慌乱地 ...

(起身行礼。

­乳­香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回道:“这两只獒犬,是我们家爷托西去的商队寻回来的……说是西疆传说的神犬,出身在极西的大雪山上,据说这样的獒犬极厉害,山上的野狼,等闲几只都近不得身……”

邱晨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愣怔怔地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獒犬厉害,别说这种野生獒犬的后代,还是极罕见的金獒,就是现代那些不知道人工繁衍了多少代的普通藏獒,也能够独自对战几只野狼而不落下风……不,不,不,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家如今高墙深院的,人手也不少,已经不需要养这种凶猛犬类看家护院。还有阿福阿满,还有大兴三家那几个孩子,年龄都小,万一淘气起来没个轻重惹怒了獒犬,那后果……

再说,这獒犬的豢养可是很残酷的事情,想要养出一条好獒犬,据说要将几只同等大小的獒犬放在一处,不给食物,让其自相残杀之后,留下来的才能够成为合格的獒犬!

闭闭眼睛,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血腥画面甩去,邱晨僵硬地伸手,摸摸一人一只抱着小獒犬的阿福阿满,僵硬地笑笑:“你们好好玩,小心别被它们抓伤咬伤了……”

阿满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懂事地安慰自家娘亲:“娘,狗儿还小,牙齿和爪子还没长成呢,不会伤人……”

阿福毕竟稍大些,看出娘亲脸­色­不对,却只以为自家娘亲害怕狗狗,连忙保证道:“娘亲放心,儿子会看看妹妹的,不会让狗狗伤到!”

邱晨摸摸阿福阿满,然后僵硬着身子进了西里间。『』

一进里间,看到正坐在椅子上跟唐文庸、秦铮说笑的廖文清,邱晨的怒火就发作了出来,瞪着廖文清道:“你弄那么两只东西来­干­嘛?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会咬人啊?”

廖文清愣了愣,随即看了唐文庸一眼,两人同时笑起来。

两人同时起身,唐文庸殷勤地让着邱晨在炕沿上坐了,廖文清随即倒了杯热茶递到邱晨手里,笑着宽慰道:“那两只獒犬极是难得,再说,獒犬虽然凶恶,但却极其护主,这么打小养起来最好,就认定了主家,断不会伤害主人的。你怕它们伤到阿福阿满,就多让两个孩子跟獒犬处处,獒犬熟悉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邱晨看着廖文清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恨不能抬手敲开他的脑门,看看有没有脑子那种物质的存在。

獒犬却是比普通犬种更忠心护主,可万事都没个绝对,万里有个一,两只獒犬受到什么刺激狂­性­大发,伤起人来,哪怕不是伤到阿福阿满,伤到别人同样不可收拾啊!现在可没有狂犬疫苗!

看着仍旧气鼓鼓的邱晨,秦铮就觉得憋了半天的那口气顺畅了许多,也破天荒地开口劝道:“你不用担心,秦义秦礼在营中都养过獒犬,让他们带着阿福阿满就是。”

被三个人轮番劝慰着,邱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人家廖文清怎么说都是好心,自己这么不给面子,人家也没恼,已经很够意思了,若是自己继续别扭着,就太不近情理了。

如此想着,邱晨也就缓了脸­色­,瞥着廖文清哼哼道:“不说獒犬怎样,你以后也不要再如此破费了。即使给两个孩子送玩物儿,随便讨条小狗也就够了,哪里用着大老远地从极西弄这么两只獒犬来……”

廖文清见邱晨缓了脸­色­,暗暗松了口气,听她这番话也只当她是客气,很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不破费,不破费,在极西,这样的獒犬并不值钱,又是由自家的商队带回来的,哪用多少破费的!”

邱晨又被闷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撇开这个话题,继而捡着最安全的话题,说起府城年前年后的热闹来。

这个话题,廖文清这个土生土长的安阳府人最有发言权,满脸喜­色­道:“……从过了腊月二十四,祭了灶,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小除夕,三十团年守岁,这些基本都是自家人的事儿。初一拜年,初二回门,初三开始到初五破五,初六开始,就能够互相往来,走亲戚会朋友,府城东山福灵寺的庙会初六开始,一直热闹到过了元宵日。期间,从初九日府城开始挂灯,元宵节全城老少出动看灯,逛灯会,那会儿府城里最是热闹……届时我派人过来接你们进城逛上几天,好好热闹热闹!”

邱晨对廖文清的邀请不置可否,笑笑道:“听着倒是热闹……少东家这回出去,想来没得空帮我问鱼苗和­鸡­苗鸭苗的事儿吧?”

说起这个,廖文清连忙笑道:“问了问了,你交代的事儿,我哪会忘。鱼苗咱们这里少,沿运河南下,淮海一带,水面儿多了,河道也密,多有养鱼捕鱼为生的人家……那边不但有鱼苗,还有鸭苗……云二说了,这件事交给他,不过,他建议买鸭蛋自己孵,鸭苗那东西娇气,一路上十几天,恐怕伤损的太多太不划算了。”

邱晨很认真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道:“嗯,就依你们的意思,你帮我带话给二公子,过完年,出了元宵就要动身。这一去一回可就要个把月,回来后,孵化还要打着一个月来算,这就要出了三月了,再晚,当年就出不了笼了,到了冬天,这些活物可就都得指着饲料粮食来喂……那就太不划算了。”

廖文清点点头,满脸赞许道:“确是这个理儿,我回去就跟云二说,一定盯着他把船队和日子定下来。”

过了年,杨树勇就全力盯着南沼湖的开发,这鱼苗和鸭苗可是一分也马虎不得,有了廖文清这句话,邱晨算是放下心来,然后只需要各村里放下消息去,全力收购种­鸡­蛋,这南沼湖养鱼、养鸭养­鸡­的事儿也就算都有了眉目了。

放下这个话题,廖文清有些突兀地起身,对秦铮拱手笑道:“说起来,倒是忘了向侯爷贺喜了!”

秦铮眸­色­沉了沉,唐文庸脸上挂着的微笑也僵在了脸上。

廖文清八面玲珑,这会儿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两人脸­色­的变化,仍旧笑语彦彦道:“前儿在京城听到了一个信儿,说是侯爷家里已经为侯爷看妥了一门亲事,听说是徐皇后的嫡亲侄女,徐家三房排行八娘子的。双方皆已默许,只等着侯爷伤愈回京,就行纳聘之礼!”

说到这里,廖文清微微一顿,含笑着扫过邱晨,看到她脸上的诧异之后,又连忙躬身道:“呵呵,小可也是觉得此乃大喜之事,确实可喜可贺,这就冒昧说出来,侯爷想必也不会怪罪吧!”

邱晨这会儿也收了满脸的惊讶,目光转过来看向秦铮,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从那日秦铮跟她说及的那些,明显能够听出来,这位靖北侯可是对徐家很有些看不上眼的……还有,他对家里,对他那个父亲和后母,也隐隐有些怨尤之意。趁着他不在家,家里给他看妥了亲事,还是当今两大势力之一的徐家……他那个爹是咋想的?难道是要摆明车马投向徐家阵营了?

本来秦铮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之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那一家子还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来,这是嫌秦铮过得太舒 ...

(坦,还是嫌秦家破家灭门给不了人理由?

还真是……真不知该怎么说那一家子了,这都不止失策,简直是没脑子到了极点。

夺嫡争斗,押对了宝固然能够一飞冲天,但万一押错了宝,那同样是万劫不复!再说了,就秦铮如今的功勋,一门两爵,而且秦铮年纪轻轻,只要站得正立的稳,以后难说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虽说封王不容易,可再封一个国公,却不过是再进一步的事儿!不比秦家这会儿急着投奔前途未卜的徐家强?

邱晨心思飞快地转着,因为她了解一些秦家的背景和秦铮各人的立场,听着廖文清如此突兀地恭喜,又不免为廖文清担心起来。

这也是个没脑子的,人家只是议亲,有没有娶亲,连定亲都谈不上,他急哄哄地上赶着道什么喜?

心思急转,邱晨笑着斥了廖文清一声道:“少东家这回是冒失了!我提议,过会儿吃饭,少东家先自罚三杯赔罪,秦将军和文庸觉得怎样?”

唐文庸也正想找话题把尴尬的气氛转回来,听邱晨这么一说,自然附和道:“呵呵,当罚!当罚!”

说着,朝邱晨挤眉弄眼道:“就把你那套竹节杯拿出来,用那个罚!”

唐文庸所说的竹节杯,还是上回廖文清从江南带回来的,一整套分大中小三档,都是整根的竹节消磨而成,还分成上盖下杯,盖上盖子之后,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邱晨就将最大的一套给了孩子们,成了孩子们上学带水的容器。唐文庸这副表情,显然是暗示她将最大的杯子拿出来,那最大号的竹子杯容量足有四五百毫升……那样的杯子来上三杯,哪怕只是酒­精­含量低的果子酒、糯米酒,只怕廖文清也得当场断片儿!

不过,廖文清今日昏头,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哪去了,一而再地出昏招,断片儿也活该,邱晨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行,我过会就让丫头子送过来!”

两个人说的热闹,秦铮的脸­色­却一直没有缓下来。邱晨看看唐文庸,再看看仍旧不自知的廖文清,正想着再寻个什么话题转转气氛,就听得一阵笑语喧哗,直从大门口涌了进来。

唐文庸一下子站了起来,左手扇子敲着右手心道:“定是秦义秦礼他们回来了,走,,一共捉了多少鱼!”

邱晨也笑着起身:“我得赶紧去嘱咐一声,池塘上的冰窟窿可得看好了……”

唐文庸抓着话题立刻取笑道:“怎么,怕别人去你的池子里偷鱼啊?”

邱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就讥讽了回来:“我是怕你去偷鱼,偷不偷得到不说,再把自己个儿溜下去!”

“你,你个恶婆娘,这进了腊月门儿,就不能说这些晦气话!”唐文庸气得跳脚,却又拿邱晨无可奈何,无力地嚷嚷着,邱晨也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往外走。

刚刚秦义秦礼在冰上守着,村里的孩子们靠不上前,这会儿人一散,没人注意着,那些看了半天逮鱼的孩子们肯定忍不住要去试吧试吧,万里有个一……这么冷的天,别说捞不上来,就是当时就捞上来,被那冰水一激一冻,恐怕就是九死一生!

越想越担心,邱晨匆匆越过唐文庸出了里间,西次间里,阿福阿满也正张着小手让­乳­香、没药和安辔给他们穿皮袄子,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邱晨连声嘱咐了阿福阿满两句,让他们跟着­乳­香没药就在院子里看鱼,自己匆匆出了屋门。

院子里乌央乌央挤了一天井人,秦义秦礼没看到人影儿,倒是俊言和俊章抬着一条杠子,杠子上挂着一条仍旧摆动着尾巴的大鱼!

“嚯,好大的鱼啊!”即使邱晨惦记着冰上的安全,看到俊言俊章抬得大鱼,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条鱼真大,看样子足有十七八斤,长长地鱼身足有七八十公分,俊言俊章个子矮,抬着这样的大鱼,鱼尾巴几乎拖在地上,引得一群人围着赞叹连连!

因为门前的池塘是新挖的,之后也一直引得山上淌下来的溪水,溪水清浅,照理是没有大鱼的……邱晨一边惊讶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若是有……也只能是夏季大雨涨水的两回,溪水加宽加大了不少,说不定,这大鱼就是那时候,从下游比较深的池塘里、湖湾里逆水游上来的!

好了,这鱼哪里来的不重要,还是赶紧去冰上看看!

邱晨脚步不停,绕过乱哄哄说笑着的众人,径直出了院子。

一出大门,就看道堤岸上和冰上人少了许多,冰窟窿那边倒是有十来个人,其中就有秦义秦礼二人,还有林旭和俊文俊书,倒是差不多都是自家的人。

邱晨匆匆走到池塘边儿上,才看清那几个人正推着之前挖出来的冰块填到窟窿中去。

“呼……”邱晨拍了拍胸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看来,他们也想到了冰窟窿的潜在危险,这是打算再堵上了!

这么看着,邱晨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下了台阶,小心翼翼走过去。冰面上还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就有二魁家的山子和庆和家的虎头。

邱晨招招手,山子立刻笑嘻嘻地打着滑出溜就窜了过来,临到邱晨面前,还显摆地玩了个花活儿,极潇洒地来了个小回旋,避开邱晨,在邱晨面前停住,仰着脸很有些小得意地道:“海棠姨,有啥事儿啊?”

“你个臭小子,又偷偷到冰面上来,小心我回去跟你娘说,让她捶你!”邱晨板着脸喝斥一句,山子摸着脑袋也不以为意,一个劲儿嘿嘿地憨笑着。

邱晨骂过之后,又被这小子的惫懒样儿给气笑了,又气又笑道:“你们几个猴子别在这里踅抹了,咱们今儿凿冰逮鱼就是试试手。你们回去跟村里的小子们透个信儿,赶过上几天,嗯,约摸二十一吧,咱们再凿开逮一回。到时候,逮上来的鱼,除了咱家里要留的外,其他的就让你们这些小子抢,谁抢到就算谁家的!”

“哈?海棠姨,你说的可当真?”山子眼睛嘴巴都张的大大的,一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邱晨抬手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姨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赶紧去村里说说,咱们村的孩子,八岁以上,十岁以下都能参加。另外,还有个事儿,可以结伙儿抱团儿,不过限制为五人以下,不能太多了!”

一听八岁,山子有些傻眼,连忙问邱晨道:“海棠姨,我过年就八岁了,行吧?”

邱晨看着山子小牛犊似得身板子,七岁似乎也不是太弱,也就点点头:“你要参加也行,但不能就你一个,咱们都得公平竞争……嗯,那就六周以上吧!赶紧的去,找好自己的一伙儿的,商量好的战术战策……”

山子和其他五六个小子这会儿云里雾里的,一张张小脸兴奋地都快发光了,连连点着脑袋,只恨不得立刻跑去村子里把这个好消息传给小伙伴儿去。

邱晨顿了顿,又连忙追加上一句:“你们几个去说清楚了,在抢鱼比赛之前,谁也不能偷偷上冰,谁要是偷偷上冰,就不让谁参加抢鱼了!”

...

“嗳,嗳,我一定传到,一定传到,海棠姨放心吧!”说着,山子一挥手,招呼着五六个小子,呼啸着风一样窜出池塘,往村子里去了。

邱晨笑看着孩子们跑远了,看不见了,这才摇摇头往冰窟窿那边走去。

秦义秦礼和林旭俊文几个见了邱晨,连忙笑着招呼。邱晨回应着,看到冰窟窿已经被填住了,周边虽说有些缝隙,但天冷成这样,估计小半天功夫也就冻住了,等再过一夜,冻实了,也就不怕有人上冰了!

想了想,邱晨到底不放心,打发青江和顺子回家拿来一只旧笸箩,扣在冰窟窿上,这才招呼着大家伙儿一起往家走。

“……没想到,咱们这新池子还能有那么大的鱼!”邱晨笑着感叹。

林旭笑道:“估计是夏天大雨涨水时的上水鱼……我几回看到老何下着雨去河里赶鱼……说起来,老何是真的很尽心!”

邱晨笑着点头:“是啊……明年咱们的南沼湖还指着他呢……看到今天这大鱼,我倒是觉得,明年不能等着他自己个儿来,应该派个人过去请一回,要是能把他连家人一起请过来,在咱们这里安家就好了!”

俊文俊书吃吃地笑,邱晨挑着眉毛看过去,俊书笑着道:“姑姑,你这是广纳贤才啊!之前,你还说,要是能把县城的铜匠铺子迁到咱村里来就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邱晨也撑不住笑起来。

她是对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求贤若渴啊!这个时代,找力工不少,但是有成算有技术有知识的‘人才’,可就太少了。她如今的作坊没办法迅速扩大,这人才就是最大的制约。没有管理人才,一味地扩大规模,她自己累死也管不过来,非得乱了套不可!唉!

有用的人太缺了啊!唉!

想着想着,邱晨就忍不住长长地叹起气来。

叹了两口气,邱晨也就把这事儿抛开了,回头看着林旭和俊文俊书几个都一脸小心翼翼地,止不住笑起来:“行了,不说这些了……这就要过年了,我倒是想起了个又热闹又有意思的事儿来……”

说着,就把再次逮鱼,让小子们来抢的安排说了出来。林旭和俊文俊书还罢了,泉哥儿和林子却是一脸的兴奋。虽然他们大了不能参加了,可他们都有弟弟,没有亲弟弟也有叔伯弟弟!再说了,一群鼻涕泡儿小子抢鱼……只想想就一定极热闹,不能参加,看看热闹也成啊!

秦礼和秦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意。这个­妇­人,嗯,倒总是能够出人意表!这个主意出来,既看了热闹,还周济了村里人,更重要的是,抢鱼活动之后,不管得到得不到的人家,也就心平气和了,不会因为看着林家的鱼塘里出鱼,眼红做出点儿什么来了。

看着奇怪的主意,竟是面面俱到,这份心机也着实不差,也不枉……用了那么多心思了!

邱晨这个打算说出来,竟是毫无疑问地全盘赞同。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人凑在一起,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合计着,合计一会儿,还回头跟泉哥儿林子商量一番。等进了家门,回到后院,俊文俊书一说,邱晨才知道,这几个小子又想了几个需要完善的改进措施。一是要圈定抢鱼的范围,不能离冰窟窿太近,以确保安全;二是要做出一定的限制,只要抢到了鱼,就不得继续参加了。不然,鱼都被大孩子们抢走了,小的挨冻挨摔也抢不到一条;三是不许‘野蛮冲撞’,包括不准打人,不准下绊子之类,仅限于抢鱼,发现打人的,立刻取消参赛资格……

等等等等,几个小子补充了五六条,邱晨听了,又跟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拿出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比赛条例来,让林旭和俊文俊书斟酌着写在一张纸上,撵着他们三个去前院跟秦义秦礼商量商量去,顺便,就让杨树勇和林旭去前院陪客人吃饭去。

午饭的铁锅鱼饼子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让人比较意外的是,辣炒鱼肠,更是被一抢而光,一共五条鱼的鱼肠,堪堪就炒了一盘,这种上不得桌面的菜­色­,邱晨原本就没打算给前院,却被唐文庸眼尖看到了,愣是抢了过去。好了,上桌没多会儿,一人一口就被吃光了,这馋虫刚刚勾起来就没了……唐文庸于是腆着脸打发安辔再去厨房要,大兴家的也傻眼,连忙报给邱晨。

没办法,邱晨只好挥挥手:“去把后来捞起来的鱼都开膛破肚,先把鱼肠取出来做了。剩下的,过午再说吧!”

有了鱼肠的先例,邱晨估摸着,等鱼鳞做成的那道菜上了桌,恐怕光唐文庸这吃货都能包圆两盘……下午再收拾鱼,还得再炖上一罐儿才行!

这边打发了大兴家的回去,还没吃上两口,前边又穿了话儿过来,廖文清醉了!直接铺在桌子上睡着了!

果然断片儿了!邱晨牙疼地吸了口气,拍拍脑门儿,招呼俊文俊书照看着几个弟妹,她也没叫青杏玉凤,匆匆起身去了前院。

醉都醉了,这么寒冬腊月的,也没法子立时撵人,邱晨只好先叫上顺子家的,去把前院西厢房的一个炕炉子烧起来,热着炕。又把拿过来的葛花醒酒汤交给大兴家的,赶紧熬出来送到西厢去。

这才匆匆赶到前院正房。

廖文清已经不趴在桌子上了,已经蜷缩着躺在了炕上,身上搭着件绛红­色­的狐皮斗篷,头朝里看不请样子,只听到哼哼唧唧地嘟哝:“再来……三杯……如何……”

邱晨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拍醒,再按着他灌下一坛子高度酒去。这都喝成这样了,还再来三杯?

咬着牙,邱晨转回头,就看到秦铮端坐如仪,两颊也微微染了一抹酡红,却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唐文庸更是没有连脸都没红,笑嘻嘻地坐在那里,好像还颇为得意……邱晨一口气闷在喉咙里,恨不能点着这两人骂一顿。

可这两人是骂不得的,邱晨郁闷的不行,只能埋怨二哥杨树勇:“你怎么不看着他些……”

这话一开口,邱晨就说不下去了,不论是秦铮还是唐文庸,只要开口灌廖文清酒,杨树猛还真没办法阻拦!

没办法,邱晨只好招呼­乳­香没药,再加上秦义秦礼将廖文清抬去西厢,看着­乳­香没药端了热水和醒酒汤进去,这才吁出一口气来。转回头,到底是愤愤地瞪了唐文庸一眼,才悻悻地回了后院。

还好,有­乳­香没药两个小厮看着……

忙乎了半天,再回到后院,鱼也冷了,邱晨也没了胃口。直接冲了一壶茶上来,热热的喝了一杯,才将胸口那口闷气散了去。

再回头,就看到阿福阿满把两只小獒犬给抱炕上去了……邱晨只觉得牙齿又隐隐疼起来,压着火气,哄着阿福阿满,寻了一只长椭圆形的柳条筐子来,铺了些­干­草,又取了两只棉垫子放进去,就算是个两只小獒犬临时做好了窝。

阿福阿满倒是很积极,又是抱­干­草又是找垫子,完了又一人一只将獒犬从炕上抱下来,放进窝里。

“娘,狗狗为啥一直哼哼?”阿满很奇怪地询问。

邱晨揉揉脑门儿,看着在阿满手心里直拱的狗狗, ...

(暗呼一声惭愧,她忘了狗狗是活物,而且还小的很,还不会寻找吃的……这会儿还需要人喂食呐!

“狗狗可能是饿了……”邱晨先回答阿满的询问。

阿满一听,立时站起来就往炕上爬。邱晨抱住她一问,小丫头居然是去拿炕橱里的点心来喂狗!

哭笑不得的,邱晨把阿满抱下来,耐心地道:“狗狗不吃点心,这么小的狗狗,该是­肉­糜,嗯,就是­肉­粥!”

“哦哦,我去找大兴婶子,让她帮狗狗做一碗­肉­粥来!”阿福在旁边听着,立刻自告奋勇就往外走。

邱晨连忙伸手拦住他,给他和阿满都穿了皮袄子,戴好帽子,一边细心地叮嘱:“你们大兴婶子给咱们做饭就够累了,你们别给她添活儿。你们去了厨房,就要早上炖汤的碎­肉­,然后要两块­干­馒头、或者一碗米饭什么的来,拿回来,咱们自己拌到一起就行了!”

两个小人儿仿佛得了无比重要的任务,极力压着满身的兴奋,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邱晨,两张形状相似的小嘴儿同样紧紧抿着……邱晨说着说着,自己的心先忍不住软的一塌糊涂,搂着两个孩子用力亲了亲,这才放了手,最后鼓励道:“去吧!”

兄妹俩手牵着手,很有模有样地躬躬身,这才转身稳稳地踏着小步子往外走。这稳重劲儿也就到了门口,一出屋门,两个孩子就啪嗒啪嗒飞跑起来。

邱晨听得眉梢随着心高高提起来,玉凤和青杏正好收拾了碗筷转回来,见状连忙折回去,紧跟着阿福阿满后边又回了前院大厨房。

也只有片刻,玉凤和青杏小心翼翼地跟着阿福阿满转了回来,阿福阿满一人捧着只小铜盆,一只里边放着些碎馒头、饼子饹馇,一只盆子里放的则是些碎碎的­肉­。

接过两只盆子,邱晨教着两个孩子拿勺子将­肉­和碎­干­粮拌到一起,青杏在旁边笑着道:“大厨房里知道咱家得了两只獒犬,刚刚做饭的时候,就留心把这些东西留下了……”

玉凤也笑着补充:“刚刚大兴婶子还说,这回每天熬汤的­肉­总算有了用处了!”

邱晨挑着眉毛听着两个丫头的回话,渐渐地也笑起来。

自从秦铮来家里疗伤,每日家里都要炖一大罐清汤。这汤虽然清澈如水,看不到一点儿油星,可却实实在在都是用上好材料熬成的。每天一只母­鸡­、一只猪肘子、一份瑶柱……这些东西置于一只大陶罐中,大火煮沸后,小火慢炖上三四个时辰,各种食料中的­精­华营养物质基本就都化入了汤中。这些食材几乎烂成泥,被捞出来之后就弃之不用了。最初,大兴家的看着可惜,还会端到他们三家人吃的饭桌上,最初孩子们还挺爱吃,可连续一个月吃下来,这种酥烂的腻人的汤底就没人吃了。可这些东西也不好放进泔水,把个大兴家的愁得不行,每天强迫着派任务……

是以,才有了玉凤传过来的那句感慨,也难怪邱晨笑了。

被邱晨这一笑,玉凤和青杏对视一眼,也笑起来。

这要是在他们到林家之前,有人说­鸡­­肉­、猪­肉­没人吃,她们打死了也不会相信的。不过,她们也知道,这些也只是暂时的,自家夫人虽不苛责吝啬,却也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等那位走了之后,这样浪费的吃法,估计也就被弃之不用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阿福阿满已经喂完了两只獒犬,邱晨又拿了晾好的温水让阿福阿满喂给獒犬喝了,两只小獒犬也是心大的,吃饱喝足哼哼唧唧地蜷缩进窝里,挤在一只垫子上,片刻就呼呼地睡沉了。

阿福阿满瞪着挤在一起的两只獒犬,阿满小声地问道:“它们怎么挤在一起,它还压着肚子,不会疼么?”

邱晨牵着两个孩子进了东耳房洗­干­净手,一边慢慢地给他们解释:“小狗狗太小,它们又离开了娘亲,这样挤在一起才会觉得温暖和安全……就像你们小时候,也会跟着娘亲睡,是不是?”

阿福阿满互相看看,都想起了自己偷偷钻娘亲被窝的事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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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表白?

( 第一百七十九章表白?

到申时末,邱晨去前院看廖文清,那位仍旧睡得像黑梦香甜的。『』

邱晨叫了两声,廖文清从面朝里翻了个身,邱晨还以为他就要醒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到廖文清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闭着眼睛急声道:“……你别担心,以后有我,我只守着你一个……我会对你好,对孩子好……”

邱晨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刹那间就有一种窃听了别人隐私的心虚之感,下意识地就想退出去,避免这种尴尬。

随后,却看到廖文清的手放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海棠,信我……信我……”

如遭雷击!这是邱晨第一时间的感觉。

整个人,整个身体,整个大脑都瞬间空白了。

这……算是表白么?或者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若是表白,为什么是这么一种醉酒后……睡梦中……

若不是表白……若是胡言乱语……

邱晨僵硬着身体,僵硬着表情,好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对身体和思想的控制权!

她木着脸,僵硬着身体,慢慢转过身,目光所及,整个屋子里空荡荡,不知什么时候,竟只剩了她和炕上睡得半死的廖文清两个!

邱晨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挑了帘子走出屋门,这才看到,­乳­香没药两个小厮控着头逼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更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但从他们如此淡定的表现,她直觉地判断,廖文清的‘梦话’,他们两个都听到了。但显然,这两个小厮对廖文清的‘梦话’并不意外,似乎他们早就知道,早就清楚!

邱晨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神经线乱成了一团麻,还打了无数个结子,根本没办法顺畅地思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邱晨对­乳­香没药道:“看好你们公子,有什么事去后院寻我!”

­乳­香没药连忙恭敬答应着,视线中,女子牙白­色­的裙裾下,青­色­素缎鞋极快却平稳地移动着,从他们面前移过去,又移出了他们的视线,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听不到了。

提着一口气,邱晨回到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自己的炕上,坐了下来,浑身一松,几乎撑不住,随手扯过一只大迎枕倚着歪倒在炕上。

廖文清,廖文清居然是这么个心思?

在她眼中心中,廖文清只是一个合作伙伴,若硬要加一个标签的话,那就是个还算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出方子,他负责营销,彼此合作的很顺利很愉快。廖文清也罢回春堂也罢,从开始就做的比较到位,让她从那种衣食无计的窘况下,渐渐宽裕起来,舒适起来。虽说,邱晨对自己手里的方子有信心,再找个合作伙伴不难,但换一个合作伙伴,能不能做到回春堂、廖文清这一步,她其实不敢确定。

仅就合作伙伴来说,回春堂和廖文清真的做的很好。让她挑不出什么不如意来,很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最初多寻找几家合作伙伴的打算,一而再地拿出新方子来,完全信赖的交给回春堂去做,她只管着收红利!这在她之前的意识习惯中,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没有保留地相信一个人一个合作伙伴!

廖文清一再地说‘信我’,邱晨扪心自问,她很相信他,从来没这么无保留地相信过什么人,什么团体。

但,邱晨也非常清楚,她的信任只限于生意上的合作,甚至朋友关系基础上的往来。

她能够放心地使用他给的仆从,她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他的馈赠……之前她没细想过种种细节,但此时想来,她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

她之所以在生活上、朋友关系上相信廖文清,一来彼此合作的顺畅,廖文清回春堂的良好表现,让她有了信任的基础;二来,也是她自觉不论回春堂、廖文清馈赠了什么,她都能够偿还。这种信任和坦然接受,是基于她的自信,继续彼此价值等同的交往。

她自觉不会亏欠什么……所以,她坦然!

看清这些之后,邱晨同样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对廖文清有过什么‘邪念’!

是,她的眼中,廖文清是合作伙伴,是朋友,甚至她有时候会把这个尚显的有些任­性­幼稚的年轻人,看做自己的弟弟辈儿……却独独不涉及一丝男女之情。

仰靠在大迎枕上,邱晨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素白的顶棚,满脑子的浆糊、乱麻,渐渐被她理清爽。理到最后,邱晨已经很清楚了,脸上却渐渐浮起一抹苦笑来。

之前,林升已死,她没想过守节!

后来,林生未死,不过是变成了呼延寻,她也没想着勉强自己,去将就那种男人。

努力想着撇清跟呼延寻的关系,她没想过立刻找个男人,可对感情的态度一直是顺其自然地,不强求,能够遇到也绝对会珍惜,这种信念从没改变过。

她又问自己,能够接受廖文清,成为她的感情的依靠,生活的伴侣么?

答案有些模糊,但有一点却很清楚,眼下,她还没办法接受。

她不否认,廖文清很好,有机敏的商业头脑,也有魄力有决断,假以时日,绝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廖文清对人也算真诚,至少对她……对阿福阿满都是不错的。但有时候言行举止,仍旧让她觉得任­性­、幼稚,不够成熟,不够沉稳……

退一步讲,廖文清做个情人会非常­棒­。但她从没想过给自己找一个情人,这个社会也不允许这种关系的存在!

好吧,她能够看清自己的所想所感,却没办法做出决断。

苦笑了一阵,邱晨也把那暂时的慌乱、烦恼抛开了。反正,她听到的只是一句‘醉话’,一句‘梦话’,她就暂时当做没听见,听见也没听懂好了。不说廖文清怎样,至少,他们之间的合作暂时没办法了断!

于是,最后,邱晨给了自己,也给了廖文清一个决定,那就是留下余地出来,给彼此一个进一步的可能和机会。

看清楚了,理明白了,邱晨就从炕上爬起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要准备吃晚饭了。还有阿福阿满抱着两只獒犬出去玩了,也要出找找。还有林旭俊文几个大的,拿着凿冰捕鱼的活动计划去学堂找潘先生了,天­色­晚了,也该回来了。

走进东耳房,捧起一捧冷水激在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战。心底就连一点点纷乱都没了,瞧瞧,她的生活如此繁琐、杂乱、忙碌,完全没有那么多空闲去想男人!哈哈!

洗了手脸,做了基础护肤,邱晨表情坦然镇定的,语气也恢复了轻快地招呼玉凤来给她梳头。ww

玉凤刚刚把头发梳顺,正打算绾髻呢,虎头和玉强从外边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通报:“夫人,外边来了许多十多辆车子,还有好些人,舅爷让您过,怎么安 ...

(置!”

邱晨挑着眉:“可问过从哪里来的了?”

目前,她交接最亲密的人家就是廖、云两家了,廖文清在这里,云家也不会这么大晚上的过来……而且,十几辆车也太多了!

那么,这些车辆和人从何处来,就很重要了!

虎头呼呼地喘着气,回头看向身旁的玉强,玉强也有些懵懂,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京城,从京城来的!”

竟玉强这么一说,虎头也想了起来,连忙点头附和道:“是,是从京城来的,哦,那些人跟两位秦将军穿的一样衣裳,两位秦将军出去迎了!”

邱晨挑了挑眉,招呼青杏,笑着道:“两个小子这回不错,去,拿盘子杏仁酥给他们吃去!”

虎头、玉强登时绽开满脸的欢喜来,连忙躬身谢了,跟着青杏下去了。

玉凤透过铜镜觑着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夫人,手中挑着一缕头发默了片刻,还是加快动作,仍旧绾了个朝云近香髻,又轻声询问了,在妆奁盒子里取了一支莹润的白玉梨花簪,斜斜地攒在发间。

邱晨只略略端详了一下镜中的人影,就从容起身,拿了斗篷带了玉凤去了前院。

不管是奔着谁来的,作为当家人,安排住处、安排晚饭,她都无从推卸。

来的十几辆大车已经赶到了后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倒座房和东西厢中皆是一片灯火通明的。

邱晨站在廊檐下,看着一间间灯火明亮的房间,片刻,杨树猛和大兴就从南倒座中走了出来。

“是从京城来的,有两个是秦将军的侍卫,跟秦义秦礼一起的,进正屋去了,剩下的,暂时安排在倒座中歇息……”杨树猛道。

“……没有丫鬟婆子,看样子,不像是家里打发来的!”大兴觑着邱晨和杨树猛兄妹的脸­色­,适时地做着补充。

对于这些大家子的行事习惯,还是他比较熟悉些。杨树猛只知道人从哪里来,却想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邱晨点了点头,安排大兴道:“你去问问,今晚上他们是不是留在咱们家,若是留,就安置在……嗯,去东跨院的大通铺吧,那边地方多,火炕这会儿估计还没凉,再添把火就行。另外,一下子添了这么许多人,你媳­妇­她们估计忙不过来,你去问问,忙不过来,就叫兰英姐和青山家的过来帮帮忙,这些护卫,不拘多­精­细,味道好,能吃饱就成,热乎乎地炖上一大锅鱼,再炖上一大锅­肉­,让他们吃去!”

大兴躬身听着,一一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又回头对杨树猛道:“二哥,你照应着就行,跑腿吩咐事儿,交给他们去做。”

杨树猛同样点头应了。又道:“旭哥儿和俊文和几个小的刚才就回来了,带着人去后院安置马匹车辆了……他们随车带来的东西,暂时都堆在那边廊檐下呢……”

邱晨刚刚被明亮的灯光吸引了目光,还真没注意到,正屋西首廊檐下,果真整整齐齐堆着许多大箱子……箱子本身是暗紫­色­,又堆在暗影里,也难怪不引人注意了。

邱晨点点头:“既然是来找他们的,咱们就不用理会。咱们只管着做饭、铺置个住处就成,其他的,咱们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杨树猛了然地点点头,道:“我去后院看看去,那么多马匹,马厩里估计放不开,得想个法子遮遮风,要不夜里太冷,马匹受不住!”

杨树猛这样的庄户汉子,最是看重牲口,加之杨家是赶大车出身,维护好牲口,就更成了习惯,成了重中之重。邱晨理解这一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然后,她去了大厨房,杨树猛则绕过夹道去了后院。

大厨房里,原本晚饭已经做好了,临时加了三十多口人,大兴家的三个人正在收拾锅灶准备给那些人做饭。

邱晨过来看了,见鱼块一大盆,­肉­片也切好了一大盆,心里略一盘算,就叮嘱大兴家的,炖一个鱼,再来一个白菜炖­肉­,家里之前做的卤­肉­还有些,切了又是一个菜,再放入少许辣椒,多放姜,做一个疙瘩汤,那许多人一路赶来,能够喝上一碗热热的姜疙瘩汤,也能祛祛寒气。再把家里腌制的咸萝卜,辣疙瘩咸菜等切上一小盆,用麻油拌了。馒头现蒸来不及了,那就用老办法,上笼屉闷上一大锅米饭做主食。

这几样饭菜,量足,味浓,热乎,还不太费事,大兴家的几个听了连连点头,有了夫人的安排,她们知道怎么做,也不像刚刚那么着急忙慌了。

安排了这里,邱晨带着玉凤又去了东跨院。工人们休息用的两间大通铺,都是对脸的两盘南北大炕,睡四五十个人都足足够用,就是,只铺着一层简单的褥子,并没有被子……

两人查看了出来,正好遇上文明情况的大兴,说那些人晚上要住下了。邱晨就直接让大兴叫上青江,一起跟着去了后院的库房。把库房里存的被子都拿出来,也只有十几床。

看着崭新的,还没沾过身的茧绸表里的被子,玉凤有些踌躇道:“这被子……以后就没法用了!”

邱晨横了她一眼,笑道:“大不了留着以后客房里用就是了。”

她倒是不怎么心疼几床被子,就是被子明显不够……

还是紧赶着过来帮忙的兰英和青山家的给解决了这个难题,林家的被子不够,大可以去邻舍家里借来用用哇。村子里来了客人借被子、借锅碗瓢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邱晨至今,还是没有适应这个习惯。

果然,这事儿就没再用她­操­心,大厨房的饭菜还没做好,兰英和青山家的就带着十来个媳­妇­抱了二十多床被子来。邱晨一眼扫过去,媳­妇­们抱的被子虽然花红柳绿,针线粗细不一,布料也多是粗布,但能看得出,绝对是把家里最好的被子搬来了。

邱晨过去向众人道了谢,将众人送到大门外,这才转了回来。

看看,仍旧静悄悄的正屋厢房,也没再停留,顾自回后院去了。

她回到后院没多久,杨树猛和孩子们也都回来了,青杏和玉凤摆上晚饭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

林旭和俊文拿出跟潘先生商量好的‘捉鱼’游戏规则来,邱晨看过,确实又完善了不少,细细想了一回,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就让林旭和俊文商量着眷抄好,明日贴到门外去。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则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孩子们的反应,阿满还偷偷地跟邱晨打小报告,说俊言俊章带着玉强、虎头,又去找了成子一起组了队,要去参加抢鱼!

这样的竞技比赛本身就比较新鲜,又有‘鱼’这种奖励,而且,捉鱼、滑冰,本身就是极其吸引孩子们的活动,俊言俊章几个想要参加也不意外。

她也跟阿满偷偷打了商量,让阿满盯着几个哥哥,别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阿满小间谍很郑重地答应下来,拍着小胸脯保证,一定盯住几个哥哥!

傍晚,因为那一队人的突然到来,孩子们的晚练取消了。孩子们说说笑笑了一会儿,也就被邱晨打发回去歇息了。

...

( 邱晨原本想着第二天早上秦义也没时间带着孩子们晨练的……或许,他们就此回了京城,也不能再带着孩子们锻炼了呢!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进来挨个屋子里叫孩子们起床,去早练了。邱晨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迟疑,仍旧按照往常的惯例给孩子们换了宽松的薄棉衣,打发他们跟着哥哥们去了。

孩子们一走,邱晨也就不睡了,由玉凤青杏伺候着洗漱了,梳了头,天­色­已经微熙。邱晨就起来,先取了食物喂了两只獒犬,这才出了屋子。

一出门就看到杨树猛正背着手从前院回来:“人已经走了!”

邱晨微微一愣,疑惑道:“昨晚上来的人?”

秦铮居然没有回京?这是打算在这里过年的了?

杨树猛点点头,道:“昨晚上来的人留了六个,唐公子和廖三少东家都走了!”

“廖文清?他这么一大早怎么就赶着走了?有什么急事吗?”唐文清离开,邱晨并不意外。可廖文清这么大早地离开……他离得近,完全没必要早起赶路的。

杨树猛看了妹妹一眼,将心中的猜测压下去,道:“少东家让我转告你,唐公子有几家铺子,答应接下京城的生意。少东家要赶着去一趟府城,跟云二公子商量了,赶着年前去京城把这事儿定下来呢!”

“原来如此!”邱晨恍然。

虽然,唐文庸的身世没人跟她提过,但她冷眼旁观,秦铮对唐文庸明着是伴当,其实多有礼让,比如能直称秦铮为‘木头’……能够让秦铮礼让的人,出身必定低不了。由他出手帮着云、廖二人在京城打开局面……总比秦铮出面好。秦铮如今正是众矢之的,还是少给他生事为妙。

兄妹俩说着话,又一起进了东跨院。杨树猛去库房准备当日制皂用的原料,邱晨则带着青杏玉凤去了工人休息的通铺,把昨晚借来的被子收拾出来,检查过没有脏污之处,都拿到院子里晾晒上。又把自家的十几床被子,搬到前院的西厢房里。还留下六人,加上之前的秦义秦礼,就先安置在这边吧。

忙完这些事,孩子们也晨练完欢笑着转了回来。

邱晨跟孩子们在前院里会合了,就看到孩子们后边紧跟着的除了秦义秦礼,还有之前在营地见过的秦孝秦勇。带着四名叫不上名字来的护卫,跟随在秦铮身后。

跟孩子们打了招呼,让玉凤、青杏带着阿福阿满回后院换洗,邱晨站在原地微笑着跟慢慢走过来的秦铮行礼问好。

“刚刚才知道,文庸居然一大早就回去了。之前也不知道,大过年的,也没给文庸带点儿礼物。”邱晨笑着寒暄。

秦铮心情明显不错,嘴角甚至微微带了丝笑意,看着邱晨道:“不必多想,他得了那疗伤之法,还有那活体取香之法,比得了什么不强!”

她也就是嘴里说着不同意,其实唐文庸要学的东西一点儿没保留……也就是她,但凡换个人,谁会把这种能当做传家之密的东西随便教给别人!而,学会了疗伤之法能活人无数;学会了那取香之法,也可以带来巨额的财富……有了这些,哪里还用送其他礼!

邱晨笑着摇摇头:“那算什么……”

不过,邱晨没多说,适时地打住了话头,转了话题问道:“秦将军这是要留下来过年吧?……秦将军莫怪,我问一声,也好安排。”

摇摇头表示无碍,秦铮睇着邱晨道:“我的伤还未愈,耐不住车马劳顿……”

这位都每天跟着晨练晚练了,还伤势未愈?!邱晨听得眉梢高高挑起,惊讶着,终是将大笑的冲动压制下去。

“那将军也要多注意身体,安心静养才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奉劝完,抬眼对上秦铮有些无奈的目光,终是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妙语连连,秦铮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不自觉地加深了几许。

两人说着,一路走到正房廊檐下,立住脚步,秦铮道:“听说你要搞一次冰上抢鱼?怎么想起弄这个来?”

邱晨眨眨眼,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昨儿听少东家说起府城的种种热闹来,也想着给村子里添些乐子,又能让孩子们找点儿乐子,还能给孩子们解解馋,也算是一举多得吧!”

“嗯,确实挺有意思!”秦铮含笑点着头。

这样和煦的表情,让不远处候着的秦孝秦勇都瞪大了眼。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冷面侯爷么?他们跟在侯爷身边最少的也有五六年了,有那个看过侯爷的笑脸?还有,侯爷的嘉许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往常,那些将士们为了得到侯爷一句嘉许可是拿了命去拼的啊!

邱晨也觉得有意思,她对这个‘凿冰抢鱼’的活动也挺期待的。特别是,还有俊言俊章几个孩子的加入。

“不过,冰上毕竟有些危险处,不得不谨慎些。”秦铮又提醒着。

邱晨展颜一笑:“还真是想了,昨儿我跟几个孩子先商量了一遍,又让他们跟潘先生商量了一回,已经定了个规矩出来……”

说到这里,邱晨睇着秦铮,话语一转,询问道:“要不,我把那份规矩拿过来,将军给参详参详?呵呵,若能得将军把关,势必就能万无一失了。”

秦铮竟是没有片刻犹豫地点了头,答应下来:“好,拿过来看看,也让他们几个熟悉熟悉,到了那天,就交给他们几个维持!”

邱晨原本就是打着让秦义秦礼主持捞鱼的事儿,却没想到还要跟这两个人交流沟通,听秦铮这么一说,很有些心虚地笑笑,当即答应着,就此辞过了秦铮,往后院去了。

吃过早饭,杨树猛就带着大兴和青江,还有从东跨院抽出来的七八个小伙子,赶着六辆马车,一起去了清水镇。

今儿已是腊月十六,那些定好了的年货中不怕坏的米面粮油等物,都该运回来了。之后,还要真正的杀年猪……给帮工们分发的年货,都要在腊月二十停工前备下,到二十这天,一统总地发到帮工们手里去,让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另外,这一次去清水镇,邱晨还嘱咐杨树猛跟回春堂的陈掌柜捎个话儿,上个月的利钱就不要银票子了,让陈掌柜直接给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杨树猛还要去镇上的银铺子里定制些银锞子来,过年往来打赏都要用的。

听着这些安排,杨树猛还笑着让邱晨自己去一趟,别的不说,妹子忙乎劳累了这一年了,只盘算铺排着别人的事儿,她自己却连件首饰也没添!

邱晨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呼延寻的事情说出来,只道:“……福儿他爹没回来之前,我还是素净着好!”

杨树猛看看妹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忙忙碌碌地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

其实作坊里腊月十九做完最后一批产品之后,腊月二十,帮工们再来就是打扫清理规整,将作坊里各处收拾妥当,将库房核对无误后封库……临到中午,基本上也就处处清爽了。

邱晨和杨树勇带着几 ...

(个小管事一处处验看过了,确定没了遗患隐患差错,就一处处关了,上了锁,又贴了大红的福字,算是封了门。

这一路走下来,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百多名帮工已经都从东跨院里退了出来,还有闻讯赶过来的家里人,一脸兴奋和期待地等在林家一进大院里。

邱晨带着杨树勇和几名管事出了东跨院,看着杨树猛亲手锁了院门,邱晨接过兰英刷好了糨子的福字,规规整整地贴在大门上,作坊就算暂时停工歇业了。

转回头,迎着众多殷切期盼的目光,邱晨缓缓走到正房廊檐下,就站在廊檐边缘的台阶上,看着乌泱泱一院子的人,开口道:“从今儿起,咱们作坊就算放年假了。这几个月来,大家伙儿都很辛苦,做工尽心,我很感激。其中,又有几个人,不禁尽心尽力,也知道多用心,想着法子让活儿­干­的更快更好,而且,已经看出了成绩。做得特别好,咱们就有特别的奖励。我来公布一下,做得特别好的人的名单……刘春红……”

站在人群最后边角落里的春红微微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廊檐下的纤细身影,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特别奖励的居然有她?

一个黄瘦的小丫头扯着春红的手,怯怯地问:“娘,刚刚叫的可是你的名字?”

春红的眼睛已经红了,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只紧紧地将小丫头抱在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邱晨已经将名单念完,继续道:“……这些人除了跟大伙儿一样的年货外,每人再发十斤­肉­、三十斤白面,还有二两银子!”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顿时哄声一片,啧啧赞叹者有之,艳羡者有之,暗暗发奋者有之,当然,也不乏说酸话儿的……

邱晨目光慢慢扫过沸腾的人群,略等了等,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今年,大都是刚刚过来上工,有些事还不熟悉,有些人对我对咱们作坊还不熟悉,或许,还有的人觉得咱们作坊做不长当……在这里,我就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伙儿,咱们的作坊火红的很,过了年还要加工加人,当然了,就还要选小管事、大管事……还要去府城开设如今几个大的大作坊,到时候,那边需要的管事,和把式师傅,也要从咱们这边选出来。我可以先提前给大家伙儿透个信儿,只要能被选成去府城的管事,月银不会少于五两。就是被选成把式师傅,月银也不会少于三两……而且,只要教出一名学生来,还有最少一百钱的奖励!”

邱晨的声音再次被沸腾的人声淹没,最后这句话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听到。

无奈地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邱晨只得再次等待,待人们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邱晨抬抬手示意一下,继续道:“我给大家伙儿吃个定心丸儿,有了这个定心丸,大家伙儿就可以好好过个年,年后咱们正月十八开始上工。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下边,刚刚念到几个名字的人,先上来领他们的奖励!”

邱晨说完,杨树猛、林旭带着俊文俊书等人,就从旁边堆得小山似的年货上搬下各种奖励来,一份一份摆好。

很快,受到点名表彰的几个人就拨开人群,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走上前来。邱晨念着名字,将一份份奖励发到各人手中,一大块­肉­,一袋面,还有两个白的发亮的银锞子。

第一个上来领奖的是一名叫全贵的汉子,邱晨笑着将银锞子放进他的手里,他激动地涨红着脸,趴倒在地就要磕头。

邱晨被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将他拉起来,还是晚了一步,到底磕了一个头。

全贵脑门上沾着一片灰土,脸上却笑的开了花一般,举着手里的银子朝人群摇晃着:“这回,我能给我那小闺女好好地扯上几尺花布,能让我那小子上学堂了!”

众人群情激奋着,每个人的眼睛都晶亮晶亮的,得了奖的想着怎么改善一下生活,想着来年好好­干­;没得到奖励的,羡慕眼红之余,也在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也拿上这么厚的奖励!

一个个人领了奖励,又有样学样地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后下去了,春红一手牵着黄瘦的小丫头,一手拨开人群,最后一个走上来。

“春红,就你们娘俩儿来的?这些东西,过会儿还有东西,你们娘俩可搬不了,你先领下去,等会找个人帮你送回去!”邱晨温和地说着。

春红抬头看着邱晨,红着眼哽着嗓子,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婶子,我……我……”

叫了一声之后,连连说了几个‘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春红拉着小丫头的手,就要跪下!

邱晨伸手一把将小丫头抱住,旁边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则上前一步将春红扶住。

“行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总搁在心里,把那些都丢开,以后好好过日子吧!”邱晨拍拍春红的肩膀,给兰英和青山家的使个眼­色­,那两人立刻笑着将春红母女连同她们应该得的那份奖励都搬到一旁去。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邱晨转回身,笑着朝下边一挥手道:“好了,大伙儿估计都等急了,下边,发工钱!发年货!”

喊声未落,人群就爆出轰天价的叫好声来。

这回,邱晨就退在了后边,由林旭上去招呼着众人分发工钱,分发年货!

奈何众人太过兴奋激动,林旭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愣是没一个人听到。

邱晨笑着示意俊文俊书,两个人飞跑进屋里搬了一只靠背椅出来,扯着林旭站到了椅子上,俊书拎着只铜盆,猛地一敲,发出‘哐’地一声响,正喧哗着说笑着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林旭涨的脸通红,却还算镇定,连忙趁着这片刻的安静,大声道:“大家伙儿都别吵吵,下边开始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上来领工钱,领年货啊!”

说完,还不忘开玩笑地道:“要是再吵吵,念到谁的名字听不见不上来的,那就算自己个不要啦哈!”

众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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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抢鱼大赛!

( 第一百八十章抢鱼大赛!

这一日,林家成了一个欢乐的源头,热闹喧腾,还没领到年货的屏息静待,已经领到年货的工人,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人,明明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好像拎不动几样年货,一定要一脸兴奋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人上来帮忙搬年货,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家人分享他们的欢乐和自豪。『』

“嗳,娃他娘,快拿着这块­肉­……嗳,胜儿,拎着面袋子……哎,别拖在地上!”

“爹,你拿着­肉­,我拎着米面……娘,你别拎面袋子,你拿着那块布就行……”

还有的,当场就将年货做了分配:“妮子,拿着这块布,回家做件新衣裳;娃儿,拎着这块­肉­,回家让你娘给你做顿大­肉­片儿……”

人们跟自己家里人招呼着,热烈地交谈着,回头又跟其他人打着招呼,聊着天,等出了林家大门,又有家里没人在林家做工的人,满脸艳羡地围在林家门外,看着一家家手里拎着年货,荷包里揣着工钱挣得鼓鼓的帮工们,有人羡慕地打着招呼,有人忍不住扔上一两句酸话……只不过,帮工及其家人都满脸欢喜和自豪,根本没人理会那些酸唧唧的话,欢欢喜喜,速度却绝对比平日慢许多地往家走。

如此热闹着,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所有年货和工钱都发了下去。

看着一家家欢欢喜喜地离去,邱晨最后招呼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管事进了后院,这里有给管事们备下的年货。

每人两匹三棱布,两匹细棉布,十斤­肉­,五斤素油,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白米。不同的是,每个人得的赏钱不同,兰英和成子得的是五两,刘占祥、青山家的几个都是三两,这些人每个人还多了两支银钗,每支也有一两银子。另外一些小管事的赏银是二两,没有银钗。

有个叫秋生的小子只有十七岁,最后一批提成了小管事,看着泉哥儿几个手里的银簪子,羡慕着:“我也能领上银簪子就好了!”

刘占祥抬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小子连个媳­妇­都没说下,要银簪子­干­嘛?”

秋生揉着脑袋,缩着脖子,不满地嘟哝:“就是没媳­妇­才想要银簪子啊,有了银簪子做聘礼,人家才肯把闺女给我当媳­妇­啊!”

泉哥儿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告诉你吧,把银簪子做聘礼没用,你要是看中哪家的闺女,就把簪子送给丈母娘,那才能娶到媳­妇­儿!”

秋生仍旧缩着脖子,觑着泉哥儿嘟哝着:“你自己还没媳­妇­儿呢……”

众人哄笑成一片,泉哥儿被笑的涨红了脸,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兰英这边……

兰英笑着凑到邱晨耳边儿小声道:“前几天,泉哥儿找我问咱们作坊里的银铃了……”

银铃是邻村的闺女,最后一批进作坊的,是兰英婆婆王氏姐姐的侄孙女,挺秀气的一个小姑娘,只有十四岁,也挺文静。不识字……不过,在村里人眼中,识字与否,完全不在挑选合格媳­妇­的条件之内。

邱晨笑笑:“这小子倒是挺有眼光。”

青山家的显然知道这事儿,笑着扬声道:“泉哥儿,你这银簪子可藏好了,别让你娘知道,不然,你要是偷偷送给丈母娘,你娘非得捶你不行!”

泉哥儿红头胀脸地挥挥手,再不敢多留,将两支银簪子往怀里一揣,也不知跟谁说:“嗳,说来接我,咋还不来……”说着,着急忙慌地奔了出去。

在他身后,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看着泉哥儿仓惶而逃的身影,邱晨也跟着笑,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泉哥儿比俊文还小一岁,这都开始给自己找媳­妇­儿了,她却一直把俊文当成小孩子看待,从没想过这事儿。另外,家里日子好过起来,按理说,也应该有人上门给俊文说亲才对,怎么她家就没人登门……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心里这么盘算着,邱晨状似无意地笑道:“泉哥儿还小一岁呢,就知道找媳­妇­了,我家俊文傻乎乎,还没这个心思……”

兰英和青山家的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兰英拉着邱晨往人群外退了退,低声笑道:“你还真不知道啊,你们家俊文可是被好多人家盯着呢!”

邱晨一脸茫然,很多人盯着她家俊文,那为什么连一个登门的都没有?

青山家的看着她这一脸的茫然,禁不住笑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好几个有闺女的人家都找我问过,想来,满囤嫂子也少不了……不过,我觉得俊文还在读书,咱们家的日子又一天比一天火腾,那些人家有的连饭都吃不饱呢,哪里能配得上……”

邱晨看看兰英,再看看青山家的,恍然之后,无奈地摇头笑道:“我是觉得俊文年纪不大,不着急找,可并没想过去攀什么高门大户。找媳­妇­,对方穷富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人好!”

兰英跟青山家的都赞成地笑。兰英笑道:“那是,你也不用­操­心啦,俊文孩子生的好,人品又好,咱们家如今又过得火腾,别说村子里的闺女,就是镇上的,县城里的,也尽能娶回来的!”

邱晨笑道:“县里的闺女也不一定就好!我个人的想头,给几个孩子找媳­妇­,其他的也就罢了,人品一定要好,也要识字知礼,聪慧大度……特别是俊文,在杨家是长房长孙,进门之后是要帮着嫂子理家的,是要特别谨慎。”

说到这里,邱晨话题一转道:“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说,过完年,我就打算晚上开个学习班,就教咱们作坊里的小子丫头们识字算术。芝儿、香儿到时候一定要来,你们俩也来跟着学学。不说让你们写文章,但至少能够记账算数……明年府城的作坊建起来,我就不能天天盯在这里了,你们能写会算了,到时候,再给你们配个记账的,你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人哄了去。”

兰英和青山家的听得都有些愣怔,读书识字,还能写会算,她们之前二三十年的人生,想都没想过的事儿。而且,读书识字在他们看来都是太神圣,太了不起的事儿,能读书会读书能读出来的,那可都不是普通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她们真的能读书识字,能写会算?

两个人僵着脸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但同样,也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渐渐露出来的毅然。

海棠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以后作坊大了,想要做管事,至少得能识字会算数,至少能看懂账目!她们要想保住眼下一个月几两银子的工钱,就必须做到这一点。不然,到时候被人哄了,出了什么差子,就是海棠不追究她们的责任,她们也没脸在这里­干­下去了。

再次目光交流互相确认之后,兰英跟青山家的同时点点头答应下来。

兰英更是道:“过了麦收,栓子也五岁了,我也把他送进学堂去开蒙。”

青山家的立刻附和:“嗯,庆丰还大一岁,过了年我也把他送学堂去!”

邱晨笑着点点头:“这是正事儿,孩子们读书识字,能读出成就,考秀才考举人自然最好,就是考不出来,读书识字,以后做个管事,做 ...

(个掌柜的都能过分好日子。”

听邱晨这么说,兰英跟青山家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欣喜,连连跟着点头附和着。

别的人不说,就只看海棠,不就是因为识字,才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么?谁不想日子越过越好哇?主要的是,她们两家如今日子宽裕,孩子们上学的束脩不再为难,如今,海棠又透了这句话,她们就更没有丝毫犹豫了。

送,过了年就送孩子上学!

她们也学,家里任事儿先不管,也要先紧着学会识字算数!

等所有的帮工、管事们都领了年货离开,一时午时末,整个林家彻底安静下来,邱晨这才招呼着一家人,回后院吃午饭。『』

“二哥,明儿凿冰逮鱼,你们就后日一早回家吧。也好给爹娘带几条鱼回去!”吃着饭,邱晨跟杨树猛商量。

“鱼不鱼的……”

杨树猛的客套话没说完,就被俊言急急地打断:“二叔,我爷最爱吃鱼了,咱们一定得过了明日再走!”

俊文抬手敲了俊言一记,笑道:“你小子,不是惦记着咱爷吃鱼,是惦记着明天的抢鱼比赛吧?”

俊言也不恼,揉着脑袋嘿嘿笑:“二哥,你别说我,你是大了参加不了,不然你也一定要去!”

杨树猛跟邱晨看着几个快活的孩子,笑着摇摇头,也就算默认下来。

在孩子们殷切的期盼中,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了太阳落山,进行了晚练,吃了晚饭,孩子们早早地回屋睡觉,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唧唧咕咕到半夜,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就起了来,穿了衣裳出去参加晨练去了。等晨练完,俊言俊章终于忍不住跟秦义秦礼套起近乎来。

“义师傅,礼师傅,今儿捉鱼,还是你们吧?”俊言笑嘻嘻地问道。

秦义看了秦礼一眼,点点头,在俊言一喜之后要再开口的时候,又紧跟着摇了摇头。

俊言俊章有些傻眼,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啊?

秦礼笑睨着俩鬼头鬼脑的小子道:“今儿捉鱼,我们也参加,不过,不一定是我们下网,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下网!”

“啊?”俊言俊章有些傻眼。他们跟着秦义天天锻炼已经很熟悉了,跟秦礼接触的多了,也熟悉了,在他们心里拉拉关系套套近乎还行,刚来的秦勇秦孝几人,每个都冷冰冰的,他们根本不敢上前!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秦礼仍旧笑眯眯的。

俊言俊章连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否认道:“没啥,没啥……”

一直没说话的秦义脸­色­黑的发青,抬手一巴掌拍在俊言的后脑勺上,把俊言打得往前冲了个趔趄,几乎扑出去。俊章心眼儿多,每每总会撺掇着俊言冲锋陷阵,这会儿却很仗义,立刻伸手拉住俊言,避免他扑出去把牙磕掉或者把鼻子磕破,之后,又咬着牙护住俊言,对着一脸怒­色­的秦义师傅,磕磕巴巴地道:“义师傅,义师傅,不怪四弟,是我的主意,您要罚就罚我吧!”

“哼!”秦义冷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俊章的ρi股上,直接将俊章踹倒在地,俊言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跑过来拉俊章,秦义有上前一步,同样一脚将俊言也踹了出去。

“义师傅,义师傅!”俊文林旭赶忙上前来求情,却被秦礼拦住。

俊言俊章虽然调皮,但还算知道轻重,没做过太出格的事儿,是以,平日里杨树勇杨树猛和邱晨也多是念叨几句,还真没动手教训过。这会儿被秦义一脚踹倒,不说ρi股和身上的巨疼,光吓也吓坏了,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严肃地惩罚过!俩小子扑在地上,要哭不敢哭,想跑不敢跑,红着眼噙着泪,那叫一个可怜兮兮,兢兢战战!

秦义黑着脸,上前又是一人一脚,冷声呵斥道:“你们不想着怎么争气,净学着怎么偷­奸­取巧了!你们也别跟我叫师傅,我没有这么没胆气没尿­性­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秦义转身就走。俊言俊章眼中含着的泪瞬间夺眶而出,俊章反应更快一些,爬起来,手脚并用,飞快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秦义的腿,哭着哀求道:“义师傅,义师傅,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俊言也紧跟着反应过来,也随后扑上来抱住了秦义另一条腿。秦义根本不愿理会,仍旧大步地走着。俊言俊章紧紧地抱着秦义的小腿,被拖了二三十步,浑身灌满了泥土,衣服也有几处被地面上的青石划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却谁也顾不上这些。腿上身上被磕一块块生疼,眼泪鼻涕流出来,糊满了脸,甚至过了河流进嘴里,也全都顾不得了,只紧紧地搂着秦义不撒手,一边苦苦哀求着。

俊文俊书和林旭成子紧紧盯着,看着秦义的脚步稍稍放缓了一些,几人连忙跑上去,揽在秦义身前,噗通噗通跪倒在地,替俊言俊章求起情来。阿福阿满最开始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等看到二叔和大哥二哥都跑去,他们懵懵懂懂地也跑了过去。

不过两个小家伙儿没去跪倒磕头,而是跑过去,一人扯了秦义一只手,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秦义。

阿福嘴巴利落,脆生生地道:“义师傅,三哥四哥是不是犯错了?您想怎么惩罚他们?要不要阿福去给您把娘亲的家法拿来?”

阿满也跟着扯着秦义的手道:“义师傅,义师傅,您低低头,我跟你说……义师傅,你低低头嘛……阿满够不到……你太高……”

踹一脚,拖着在地上走,对着俊言俊章这样的皮小子能下的去手,但对着阿福阿满,特别是还不太满两岁的阿满小丫头,软软­嫩­­嫩­的,秦义就狠不下心来了。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再被阿福阿满这么一说,特别是阿满小丫头一番满脸认真的胡搅蛮缠,旁边的秦礼已经撑不出撇开了脸。不行,再看着,他会忍不住喷笑出来的!

秦义也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终于还是撑不住小丫头扯着他胳膊衣襟就要往上攀的架势,无可奈何地俯低了身子。阿满极有眼­色­地伸手攀住秦义的脖子,如小树懒一样,就将自己挂到了秦义的怀里,然后很自然地搂着秦义的脖子,凑到秦义耳朵边儿,小小声地道:“义师傅,三哥最怕吃辣;四哥最怕背书……义师傅要罚他们,就罚他们吃辣子,背书哦……”

最开始阿满确实是小小声,说着说着,就渐渐变大,而且还得了一点点很得意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听得哭笑不得,连秦义脸上的怒气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俊言俊章脸上挂着灰土眼泪鼻涕,抹得一回一划的跟小鬼儿似的,听着阿满小丫头的话,两个人呆呆的都忘了哭和哀求,睫毛上仍旧挂着泪珠,却傻傻地眨着眼睛看着笑嘻嘻的那个小丫头……这还是他们的妹妹嘛?这就是个小坏蛋,不,简直就是个小恶魔啊!

亏得他们平时那么照顾她、疼爱她,她居然在他们犯错时落井下石,出坏主意怎么惩罚他们啊!

看秦 ...

(义不为所动,阿满­干­脆搂着秦义的脖子摇晃着撒起娇来:“义师傅,行不行啊?行吧,行吧……”

“吃辣椒不行!”秦义一脸郑重道。

阿满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道:“三哥还……怕脏,……扫马厩!”

秦义这回没再摇头,阿满很有些小兴奋小得意地道:“让三哥扫一年马厩!让四哥背一本诗经!”

俊言俊章张了张嘴,差点儿再次扑倒在地。扫一年马厩?背一本诗经?这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秦义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然后黑着脸呵斥道:“你们听到了,阿满给你们求情……不过,你们今儿要是抢不到鱼,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你们这么没用的学生,丢不起这个人!”

俊言俊章苦着脸互相看看,咬着牙,撒开秦义的腿,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俯身道:“是!”

“起来,去围着­操­场跑上二十圈!”秦义仍旧不解恨,抬起脚踹在俊言俊章身上,俊言俊章丝毫不敢迟疑,连滚带爬地跑去跑圈儿。

“还有你们,从今天开始,早晚都多加十圈儿!”秦义转身又抬脚踢在俊文俊书几个人身上,把这几个淘小子同样踢去了­操­场,然后,一手牵了阿福,一手还抱着阿满,施施然地回家去了。

俊言俊章浑身都是灰土,脸上也回啊划的,一边一点儿不敢偷懒的跑着圈儿,俊言一边儿苦着脸抱怨。

“那个小丫头真是蔫坏儿啊,居然给我落井下石……真是,看我找到机会,不让她好看……”

俊书笑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背上,笑斥道:“你个臭小子,要不是阿满替你们求情,你们还想这么轻松过关?”

俊言被拍的往前冲了两步,哭咧咧地道:“可我要背一本‘诗经’,三哥更是要扫一年的马厩!”

俊文这会儿也跑上来,同样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背上,笑斥道:“你个臭小子,不怪阿满都知道你最怕背书。一本诗经,哪里有一本,不过是一篇长一点的文章罢了!”

俊言眨了眨眼,脸上的苦涩淡了些,却仍旧忍不住嘟哝道:“可,三哥还要扫一年马厩啊……”

俊章倒是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会儿实在不忍心看俊言再挨打,扯扯俊言的衣服,小声道:“还有九天就过年了啊……”

俊章好心地没有说,他们明天就要回家了,满打满算,他不过扫一天马厩!

俊章愣了愣,­干­脆停住脚步不跑了,好一会儿才哇哇大叫起来:“我要被一本书,你才扫九天马厩!”

这回,所有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摇摇头继续往前跑去。俊书往前跑了几步,又圈回来,一脚踢在俊言ρi股上,呵斥道:“还不快跑,你还有二十圈儿呐,难道你不打算去抢鱼了吗?”

“啊,不,我要去!”俊言捂着ρi股跳起来,努力地往前跑去。

看着俊言跟俊章狼狈不堪地样子回来,邱晨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在听俊言俊章磕磕巴巴红着脸讲述了缘由后,邱晨就松了口气。

“行了,你们不是要去参加抢鱼吗,这一身也不用换了,洗洗手脸赶紧吃饭,刚刚你们义师傅他们已经把冰凿好了!”

刚过辰时初,冰上已经聚了不少心急的孩子。

俊言俊章几乎是端着碗往嘴里倒了一碗粥,在邱晨的坚持下,又一人吃了两只汤包,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跟杨树猛和邱晨招呼一声,抹抹嘴往外就跑。

等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吃晚饭,收拾利落了出了家门,门前的池塘岸堤上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密不透风。因为今日不禁捉鱼,还要举行孩子们的抢鱼,是以,不允许大人和太小的孩子上冰,只允许参赛的六岁到十岁的孩子上冰。

看到邱晨带着孩子们过来,岸边的人群笑着招呼着,很自动地往两边分开一条路,让邱晨带着孩子们一直走过去,走到了深入池塘的小亭子里去。

走到亭子里,邱晨才发现,里边已经有了几个人。秦铮跟潘佳卿各占着亭子的一面栏杆,秦勇秦孝站在亭子入口处,整个亭子里的宁静与岸边的喧闹相互呼应,喧闹拥挤到极点的安静,一文一武两个相对无语的人,居然不显得突兀。

邱晨脚步微微慢了一瞬,随即就在雀跃的阿福阿满的牵引下,快步走进了亭子中。

置身在亭子中,邱晨微微一愣,亭子中央的木桌下,和几个栏杆木凳下居然都放了炭盆,炭烧得旺旺的,往外散发着温暖,让四处透风的亭子里,也比外边温暖不少。而且,铜质炭盆上加了盖子,形成了一个完全隔离的熏笼,热气会冒出来,却不会烤坏上边的木桌……与加了熏笼的脚踏倒是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见邱晨过来,潘佳卿立刻起身相迎,邱晨笑着打了招呼,阿福阿满和后边跟着的俊文几人都上前行了礼。

秦铮却一直端坐着,只神­色­轻松平和地点头致意,目光看着邱晨,抬手指了指旁边铺了软垫的栏杆木凳,示意邱晨坐。

邱晨让着潘佳卿坐了,又将阿福阿满抱上木凳,让两个孩子跪在木凳上,扶着栏杆看冰上即将举行的比赛,她这才侧着身子,挨着两个孩子坐在了木凳衣角,一边还伸着手护在两个孩子后背,以防两个孩子不小心跌下来。

因为今儿的热闹难得一见,邱晨也没让丫头留下来看家,玉凤和青杏也都跟了过来。玉凤手里抱着一件大毛斗篷,青杏手里更简单,只拿了两块棉垫子,进了亭子之后,青杏丫头的眼就不够使了,根本忘了把手中的垫子铺上,只顾着看向冰面,搜寻着两名表少爷和自家弟弟了。

秦铮的目光扫过两个丫头,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脸­色­瞬间沉了几份。这样的丫头,真不知用来做什么!

目光一转,秦勇和秦孝走上前来,躬身对邱晨道:“夫人,我们带孝孺、孝婕下去看吧!”

邱晨迟疑道:“不让小孩子上去,咱们不好破例吧?”

秦勇笑道:“咱们备了鼓,需两个孩子敲鼓,就让孝孺、孝婕吧!”

阿福阿满眼睛亮亮的,却没有没有说话,阿福只静静地看着娘亲,阿满则伸手搂住了邱晨的脖子,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地恳求着。

邱晨摸摸两个孩子的脸,笑着叮嘱他们听话,得到两个孩子欢快地点头应承后,这才将她们交给秦勇秦孝:“劳烦二位了!”

秦勇秦孝笑笑,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走出亭子,伸手一扶栏杆,直接飞身从引桥上跳了下去。邱晨惊得怔怔的,青杏一声惊呼,倒是阿福阿满并没有害怕,落下去之后,就听到了两个孩子咯咯地笑声,如银铃一般传过来,又随风飘散开来。

听到孩子的笑声,邱晨才回过神来,心头仍旧咚咚地跳着,脸上却绽开一片释然的笑容。

这引桥、木亭,建的结实,却并不高,距离冰面也不到三米,这么个高度,对于秦勇、秦孝这些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也是太过突兀突然,才让她吓了一跳!

“呵呵,没有想到……把我吓了一跳 ...

(!”邱晨放松下来,有些自嘲地笑道。

潘佳卿显然也有些意外,笑笑没有说话,秦铮却淡然的很,示意邱晨往下看。

不过片刻,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两面半米直径的鼓,已经在冰面上支了起来,邱晨看到,秦勇、秦孝两人用肩膀驮着阿福和阿满,站在两面大鼓前边,两个孩子手里拿着细长的鼓槌,秦孝秦勇手里则拿着短而粗壮的鼓槌,大小都一副肃穆以待的样子。

再往前边看,包括俊言俊章在内的三十个小子,都是五人一组站在一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看似杂乱,却也自有规律。

自从第一天商量之后,邱晨对于凿冰抢鱼的事儿就没再理会过,完全甩手交给了孩子们去折腾。

这会儿看过去,很多地方都是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准备起来的,连规则都不太清楚了。

这些孩子们的对面,就是挖好的直径一米的冰窟,冰窟外围,用红绸围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界限,秦义和秦礼就站在红­色­界限内的冰窟边,一人手里抄着一支抄网,网兜抄着冰窟中的水面,同样肃穆以待。

这个场面一一看过去,邱晨之前仅仅看热闹的心情渐渐淡了,不论是秦勇秦孝、不论是即将擂响的大鼓、还是秦义秦礼、甚至是那些看起来七八岁的淘气小子们……都让人看到一种战前的紧张和肃穆,在他们面前即将上演的,似乎不是一场普通的竞赛,而是一场战争!

邱晨的脸­色­渐渐跟着端肃起来,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有了丝丝紧张。

咚!

一响万人惊!

咚!

一响四周静!

咚!

战鼓擂响,两只小队已经走上前来,站在了秦义秦礼的对面,站在了红­色­界限缺口的对面,十个孩子,十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冰窟窿中的两张网子,小身子都微微地弓着,做好了随时开抢的准备!

咚!又是一声鼓响,秦义手中的网子已经在这一声鼓点声里,铲进水中,然后挑出来,一条大鱼抛起来,鱼鳞辉映着阳光,形成了一条银­色­的抛物线,准确地朝着那两队全神戒备着的孩子们落下去。

两队孩子眼瞅着鱼抛过来,都齐齐地动了,伸着手挪动着身子想要去接住那条从天而落的鱼!

邱晨看的心情激动,仿佛重新看到了激烈争抢的橄榄球、篮球等大球运动,她忍不住地把手拢在了嘴边,大喊道:“加油!”

其他的孩子似乎对这个喊声并不怎么理解,俊言俊章几个人却听得明白,也格外欢喜,还在等待的几个孩子举起手来,用力地摇着……

就在这刹那,第一条大鱼落了下去,十个孩子挤成一团,那条大鱼奋力地一阵挣扎,竟从市双小手中挣脱出来,跃到了另一边,又落在了冰面上。十个孩子呼啦啦扑过去,也顾不得合作偕同了,你压我,我扑你地,顿时成了堆罗汉,滚成了一堆。

岸上的人们适时地爆出一阵哄笑声来,几个孩子的家长高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在笑声中透出来……却几乎听不清楚。

孩子们翻滚着滚成一堆,你按着我,我推着你,似乎把捉鱼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

孩子们混乱不堪,比赛却正常进行。

咚咚咚……鼓声仍旧不断敲响,速度均匀,不紧不慢,一声声鼓声中里,孩子们终于醒过神来,其中一个最小的孩子从人堆里爬出来,双手抱着已经被压昏过去的大鱼,朝着人群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岸上的欢呼声响起,小孩儿赶紧啪嗒啪嗒跑到一边,把鱼放进了一只筐子里。

另一边,又一条鱼被捞起抛上来,孩子们又抢到了一起,不过这回,孩子们比刚才配合的好了一些,很快鱼就被一个孩子抢到手,送到了自己队伍的筐子里。

鼓声一百响,一共抛出五条鱼来,其中一个小队抢了三条鱼,另一个小队抢到了两条。

欢呼声中,五个孩子灿烂自豪地笑脸,对应了另外五个微微懊丧低落的孩子……

邱晨看的完全没了最初的肃穆和激动,只剩下欢喜和轻轻地怜惜。

合乎年龄要求的一共三十二个孩子,分成了六队,其中四支五人小队,两支六人小队。俊言俊章的五人小队就排在第二场,和他们对阵的就是当初打过一仗的桩子和留住几个。倒是俊言俊章的小队里,居然有一个是庆和家的两小子大虎和二虎。

邱晨挑了挑眉毛,虽说稍稍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觉得怎样,孩子们的世界和友谊比大人们单纯的多,大人们可能有各种恩怨,孩子们却只需玩得来一个理由。

咚咚咚的鼓声中,一条鱼被抛起来,俊章一挥手,俊言和最高的虎子冲在了最前边,俊章带着虎头和玉强跟在后边,竟是站好了队形,严密配合的样子。

鱼儿闪着银­色­的光芒落下来,俊言和虎子却并不去抢鱼,反而张开手奋力地向对手们冲撞过去,对面五个孩子毫无防备之下,竟被两个孩子撞倒了四个,在冰面上滑出去好远。

“好……”一阵喝彩声,第一条鱼毫无意外地被虎头抢在了手里,飞快地跑过去放进了自家的筐里。

又一条鱼被挑起抛出,俊言俊章的小队再次飞快地恢复了对­性­和站位,鱼儿甩出一溜儿水珠,摇摆着身子落下来,那边五个孩子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站的队形就比较散,这一次换成了玉强和虎头站在前边,鱼儿抛起来的同时,两个孩子没有简单地冲撞,而是就地一扑,一滚,对面五个孩子一惊一怔之间,竟然全部被扑倒,跟玉强、虎头滚成了一团。

第二条鱼又毫无意外地进了俊言俊章一队的筐子里。

咚咚咚的鼓声不停,鱼儿也一条又一条被挑起来抛出去,俊言俊章的小队显然做了充分的战略战术准备,直接冲撞,翻滚冲撞,声东击西,虚晃一枪……竟是一次变一个战术,一条条鱼被轮流变换,分工明确的孩子们抢到手里,放进筐里……

鼓声一百响之后,戛然而停。

岸上的欢呼声已经响成一片,好些人都喊的红了脸……

第二场一共捞起来十二条鱼,十二条鱼,全部被俊言俊章的小队抢到了手,十二比零,完胜!

第三场,是两支六人小队,这十二个孩子的表现虽说比不上俊言俊文,却比第一场好了不少。一共抢了八条鱼,结果竟是四比四,平局!

之后,第三场的两支小队和前两场的优胜队抓阄捉对进行第二轮,俊言俊文的小队对上了一队六人对,有惊无险地取得了大比分的胜利,一共十四条鱼,十比四!

另一个六人队和第一场的优胜队比赛,抢了十一条鱼,比分是七比四,六人队胜!

决赛,俊言俊章对上了另一个六人队,经过两场热身之后,这一个六人小队配合得明显好了许多,这一场决赛相对的就激烈了许多,俊言俊章五个孩子,在冰上摔、撞、滚、爬……一次次实打实地摔在冰面上,一次次地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再一次冲上去……

这一场决赛,一共跑起来十七条 ...

(鱼。最后,俊言俊章一队,以十一比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然后,又将两队第一场淘汰的队伍的友谊比赛,这一次,两个队伍发挥的也好了许多,孩子们一扫刚才的懊丧失落,同样溢满了笑容。

欢呼中,大人孩子们无一例外地溢满了笑容,就连那些失败的孩子们也都笑起来,因为,最后邱晨宣布,只要参加比赛的孩子们,一个人发一条鱼做奖励。三十几个孩子不分彼此,欢叫着跳跃起来,似乎刚刚的对立、竞争都一下子不存在了!

比赛结束了,参加了比赛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得到的鱼,欢喜地朝着自家的大人跑过去。那些没有孩子参加的人家看着稍稍有些艳羡,却没有任何人说酸话,哪怕是最尖酸的人,这会儿也没人好意思对着孩子们说什么。

笑声里,邱晨又招呼大伙儿,凡村子里六岁以下的孩子们,也能一人另一条鱼回去。

欢呼声再次哄然响起,在欢呼声里,一个个小孩子朝着冰面中央跑去,有个还刚刚学会了走路,磕磕绊绊的,也有大人扶着毫不落后……

这一回没了大声的欢呼,焦急地催促、提醒,有的只是畅快、欢喜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在林家的大门口外,在冰封的池塘周围,在寒冷的腊月里,四散开来,高高飘扬,飘散到远处,飞扬到空中。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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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整个抢鱼比赛进行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却让整个村子里增加了一个无比欢乐开怀的时光。『』

比赛完,两面大鼓撤了下去,阿福阿满也欢呼着,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由秦勇秦孝驮回来了。

还没进亭子,两个孩子就挥舞着小手朝着娘亲欢呼起来:“娘亲,娘亲……”

邱晨起身迎上去,秦孝秦勇将两个孩子从肩膀上放下来,阿福阿满立刻欢叫着扑进邱晨怀里,唧唧喳喳地要向自家娘亲讲述敲鼓的感受,还有近距离观看抢鱼比赛的样子,抢着争着要跟娘亲分享自己的感受和快乐。

邱晨蹲着,搂着两个孩子,听着他们唧唧咯咯地说了一会儿,搂着两个孩子亲亲挨挨,“娘的孝孺、孝婕都是好样的!”

受到娘亲的肯定,两个孩子的小脸更是绽出灿烂的光彩来,脸蛋儿红扑扑,眼睛晶亮璀璨,小小的身子上下无处不在洋溢着欢乐和喜悦,还有努力隐藏却仍旧往外冒着的骄傲和自豪。

邱晨再次亲亲两个孩子,笑着循循善诱:“娘的孝孺、孝婕打鼓打得好,看抢鱼看的欢喜,那么,你们能够为比赛打鼓,是谁带你们去的?是谁教你们打鼓的?孝孺、孝婕该怎么做呢?”

阿福阿满眨巴着眼睛,抿着嘴,阿福看着阿满,阿满微微有些赧然道:“是孝师傅和勇师傅教了我们打鼓……我们应该……”

阿满没有说完,就伸手拉了哥哥的手,啪嗒啪嗒地跑去亭子外的秦孝秦勇,恭恭敬敬地作揖、福身,向两位师傅道谢。秦孝秦勇有些小小拘谨地扎着手,不等两个孩子行下礼去,就要去扶,邱晨含笑在旁边道:“两位不必客气,这是他们兄妹应该做的。”

说着话,阿福阿满已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阿满阿福欢笑着,扑向秦孝秦勇二人,仰着小脸,弯着眼睛拉着两个新拜的师傅问起来,什么时候再教他们打鼓。

秦铮抿着嘴微微摇头,这俩孩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吃亏,还真是应了那句‘谁家的孩子随谁家’。

进行了抢鱼比赛,村里抢到鱼,没有抢到鱼的人们都渐渐地散了,秦礼秦义带着四名侍卫,还有满囤等四五个汉子,一起在冰上继续捕鱼。这回捕上来的鱼,要留着林家自己过年,要让杨树猛给杨家带些回去过年,还要给村子里一些老人送些去……是以数量要多一些。几个小伙子轮流下网,一直忙到午时末,下午又换了个地方,打了口新的冰窟,又捕了一个时辰,这才作罢,把两个冰窟都重新填了起来。

鱼捞上来暂时不收,被直接扔在冰面上。湿淋淋的鱼身在冰上努力挣扎不了一会儿,很快就会被冻僵了,然后直接成了裹着一层薄冰的冻鱼。

捞完鱼,邱晨就安排着林旭和阿福带着大兴,给村正和十来个六十岁以上的村老家里去送年礼,一家两条大鱼,五斤­肉­,两斤点心,二十斤白面,还有一丈黑­色­的三梭布。

俊文俊书分别带着顺子、青江,则去了三­奶­­奶­家等交往比较密切的人家送年礼,送的礼物与村老们一样,另外多了二十斤白米和两斤白糖。

俊言俊章则因为早上上午连续体力有些过度,吃午饭的时候还兴奋不已,结果没多大会儿,就歪在邱晨的炕上睡着了。成子上午也参加了抢鱼比赛,邱晨也将他赶回房去休息了。

邱晨自己领了阿满,青杏和玉凤跟着,给兰英家送了十条大鱼去,给二魁家送了五条鱼过去。还给二魁家送了二十斤粳米过来。小十月已经两个多月,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一倍,不再红彤彤皱巴巴,小脸眼瞅着胖起来,鼓起来,润泽起来,­精­力也比刚出生的时候好了许多,不再一天到晚的睡着,睡觉间隙的时间越来越长,手脚头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有时候还会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表达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意思。

阿满对于这个比自己小的妹妹特别喜欢,每次来二魁家,总会趴在炕上,守着小十月端详着研究着,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戳戳小十月的手脚,摸摸小十月的脸,甚至会嘀嘀咕咕地跟小十月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弄得邱晨好笑的不行。她也不管,只瞄着阿满,不要伤到小十月就成。

二魁家的已经完全恢复了,比之怀孕的时候瘦了一点点,气­色­却好。

邱晨是先到的兰英家,然后一起来的二魁家。灵芝和栓子跟着阿满围着小十月小声地嘀咕着,邱晨和兰英、二魁家的坐在炕上,围在一只小笸箩,笸箩里盛着二魁家自己炒的花生和山核桃,说着话。

“几天不见,十月又胖了,长的越来越好看了,看这眼睛乌溜溜的,真有神!”邱晨坐在阿满身后,时刻关注着阿满和栓子、灵芝、石头几个小的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小十月的每一个动作,有些移不开眼。

二魁家的笑道:“这个丫头有福气,有你时时送来的好吃食,我这­奶­水比前头两个小子时都足,小丫头吃得饱,自然长得快。”

兰英也在旁边帮腔:“也不止吃得好,如今二魁­干­活用心,挣得月钱多,不用你下地受累,只一心地带孩子……这孩子就跟庄稼一样,用没用心,一点儿做不得假的,瞧瞧这丫头多­干­净,懂事儿也多,往常咱们家里的孩子,就扔在炕上,常形哭半天都没空管……病了都没钱请郎中抓药,有些孩子还不就是那样看着没了……想想,那日子真是……”

说着说着,兰英和二魁的情绪被过往的回忆触及到,都忍不住低落伤感起来。

二魁家的也叹息着道:“是啊,咱俩还好,没搓过那心,庆和嫂子伤损了两个,其他的女人们,谁没伤损过孩子……双身子也一点儿活儿不能拉,照样上坡下田,还得做饭、喂猪喂­鸡­……好些孩子就那么伤了……”

说到这里,二魁家的一脸庆幸,一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十月的小脚丫,感叹道:“要不是有海棠,这个还指不定有没有呢……”

看两人越说越伤感,邱晨连忙笑着转移话题:“你们俩真是,那些都过去了,还去想什么,咱们这会儿就想着以后怎么好好过日子,今年咱们买银簪子,就该盘算着明年去挑个啥样的金首饰……金簪子,金耳环,金镯子……到后年,说不定咱们就能戴上全套的金头面……”

被邱晨这么一说,兰英和二魁家的都笑起来,今年他们两家都得了银簪子,又有这么丰盛的鱼­肉­白米白面,这么丰盛的年货,在一年前还是她们想都想不到,也不敢想的。

兰英笑着道:“嗯,我这个岁数了,金头面啥的也不咋拱指了,我就盘算着,转过年来,我们就把房子翻翻,也加盖个后院,芝儿、香儿和栓子大了,也能有自己的屋子住着,再往后,我就开始攒钱,芝儿过了年就十岁了,也该给她铺排着攒嫁妆了,其他的还好说,打家什的木头可得早早地攒着,不然到时候一下子买那么多木料,有时候还没出淘换呢!”

十岁的小姑娘就开始攒嫁妆,邱晨觉得有些好笑,正想说什么,二魁家的却已经点头赞成起来:“嗯,十岁是不小了。搁在好人家,闺女们下生就开 ...

(始攒嫁妆了,人家攒的那些什么东西更难弄,自然要早早地铺排……咱们这样日子虽说好过了,可毕竟不像那些人家,到时候做套上好的家什,再多陪送些压箱底也就尽了咱们的心了。”

邱晨的眉毛慢慢地挑起来,又渐渐地落下来。兰英和二魁家的话还真是给她提了个醒儿,她的小阿满过完年初六就满两岁了,她是不是也该给阿满盘算着攒嫁妆了?

家具木料啥的有好的收一些存着也不错,另外,更重要的是,要给阿满置办些保证生活质量的陪嫁……而这个时代最省心最保值的再没比良田更好的了。置办上两千亩良田,每年只收租子也能保证有个悠闲富裕的生活了。『』另外,邱晨早就有的一个想法,那就是购买荒山,种植经济树木和药材,荒山的价格比良田便宜的多,但规划好了,侍弄好了,荒山的收益丝毫不比良田差。

荒山还好办,现在有意识购买荒山的人很少,买起来不难。但连成大片的良田,出产丰厚的庄子可是非常抢手的,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唔,这么一想,这嫁妆还真不能到眼底下再置办,还真的是--攒嫁妆!

临近过年,各家都很忙,说了一会儿话,邱晨和兰英就带着自家的孩子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林旭等人还没回来,邱晨就带着阿满,母女俩人一起,着手准备起二哥杨树猛回家要带的物品来。

上一次,杨树勇回家,已经把准备家里带的布料、银两捎回去了,这一次是对上一次的补充。鱼是少不了的,邱晨备了满满一筐大鱼。除去了上一次的­肉­类、米面等物,邱晨收拾出了十斤白糖十斤红糖,两斤上好的茶叶和五斤大叶茶……

母女俩正收拾着,秦礼和秦勇从二门传话过来,邱晨连忙牵着阿满迎出去。

秦礼是八个人最爱笑会说的一个,一见邱晨母女出来,就笑着拱手行礼,双手托上一份洒金红单子来。

邱晨懵懵懂懂地就接了单子,然后就听秦礼道:“夫人,我们爷说了,这就要过年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夫人不要嫌弃粗陋!”

说着,秦礼一挥手,后边秦义秦孝打头,带着四个侍卫抬着十多只大木箱子鱼贯而入,在邱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礼又笑着道:“夫人,我们爷说了,明儿会是个好天气,就带人上山一趟,还让小的跟夫人说,夫人和孝孺孝婕也可以一起去,有我们照顾着,夫人不用担心!”

一提起上山打猎,邱晨果然露出一抹兴奋来。

而且让她兴奋地是,她想过阿福阿满可以跟着,却从没敢想自己也能跟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也就着男装去北疆的时候,难得有那么几天的畅快自在,可平日无论在家还是外出,她都只能拘束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让自己尽量不要太出格……这样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习惯了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隐忍的压抑的多么憋屈,多么郁闷。

若是能够上山打猎,短时间地脱离开这个思想封闭的社会,躲开那么多明处的暗处的眼睛,徜徉在山林间,呼吸着安静自由的空气,那该是多么的令人向往。

邱晨眼睛里猛然爆出来的亮光,让秦礼心中暗喜,暗暗赞叹自家侯爷果然厉害,总能够如此准确地把握,只要林娘子喜欢上山,喜欢打猎,这一次打猎的最大目的也就达到了,大不大到猎物已经不重要了。而且,他们相信,只要山上有猎物,他们就不会空手而归。

在听到秦礼的邀请之后,在很短的时间里,邱晨就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县城镇里,乃至府城的年礼都送完了,村里给孩子老人们备下的礼物也送下去了,家里的年货已经很丰盛……似乎,她没有找到什么让她必须留在家里,不去打猎的理由。

过了一遍,确定了一遍,邱晨很快就做了一个顺应自己本心的决定,跟着去,打猎去!

“行,我准备一下,明天带着阿福阿满一起去!不过,我们跟上,恐怕会让你们多受累了!”放开种种顾忌,邱晨笑容绽放开来,明亮的让秦礼都觉得微微有些炫目,他心头一跳,连忙转开目光。

一听邱晨答应了,秦礼满脸喜­色­地恭声道:“夫人能去,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可是早就听说了,夫人的烤­肉­是一绝啊,我厚着脸皮请求夫人戴上烤­肉­的调料,明天就在山上用现猎到的东西,给我们兄弟们烤回­肉­解解馋啊!”

不得不说,秦礼果真很会说话,被他这么一说,完全没了邱晨呣子们拖累打猎的感觉,反而是他们对邱晨有所请求了。

邱晨还算理智和清明,自然听得出秦礼这是客气话,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才说的话,不由暗暗赞叹秦礼真是很适合交际,很会说话。心里明白归明白,但邱晨仍旧不可避免地心情好起来,连连答应着道:“放心吧,明儿一定让你们吃到最美味的烤­肉­!”

秦礼和秦勇同时躬身致谢:“我们要赶紧回去说一声,我们兄弟这回可真有口福了。夫人,我等就先告退了,有什么需要我等做的,尽管过去吩咐一声即可。”

“好!”邱晨爽快地答应了,才恍然想起刚刚那些大箱子,哽了一下,连忙又道,“替我向你们侯爷道谢,让他破费了。”

“夫人客气了。夫人的话,我们一定带到,告退!”秦礼和秦勇连忙答应着,再一次告过退,这才带着几名侍卫转回前院去了。

送走秦勇秦礼,邱晨都没心思去看秦铮送来的礼物,就拉着还有些小懵懂的阿满,琢磨着开始为明天的上山狩猎做起准备来。

既然要上山,服装上就要保暖和方便兼顾才成。

邱晨夏季有两套男装,冬季却没有。不过,好在她的棉裤都是改良过的,并不是那种笨重的免裆裤,合身利落,裤脚也是收了的,还是加了内胆的,就像现代外穿的羽绒裤一样,兼顾了美观和保暖。这样子只需明儿穿上高筒鹿皮靴就可以了。上身穿上合身的棉袄,再穿一件珍珠皮的长褙子,褙子是收了腰的,下摆邱晨童谣做了改良,为了活动方便,两侧都做了开衩处理,这一套搭配下来,再裹上一件毛皮斗篷,就比较类似是一套骑装了。只不过,她的棉裤都是用的浅颜­色­,牙白、天晴,等­色­,上山一趟回来,一条裤子估计也就再洗不出来了。

自己所用的衣服用皮收拾了出来,邱晨又给阿福阿满收拾了衣裤用品,这才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转回头,看着厅堂里放着的十来只大箱子,邱晨微微皱了皱了眉。这是做什么?用这些东西还她治伤的人情?

算了,邱晨摇摇头将心里些许的不舒服甩开,带着玉凤青杏阿满,拿出那张大红洒金的礼单子,对着箱子里的东西开始整理起来。

邱晨来了近一年,仍旧对这里的礼单子弄不太明白。

‘汝窑天晴听泉杯一套’,四个杯子能称为一套,六个也能为一套,他这里就标着一套,到底是几个?

‘旧窑葵纹青釉盘两只’旧窑是哪个窑?价值几何?

另外什么美人斛,什么蒜头瓶,什么 ...

(窄肩梅瓶……邱晨更是不知所云为何物,只好让玉凤和青杏拿着礼单,一一把东西拿出来核对,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对照着实物学习学习。

秦铮送来有两大箱各式­精­美瓷器,两大箱各式大小毛皮,两大箱各式­精­美绸缎衣料,一箱书籍,一箱文房之物,还有一箱是一些各式的玩具,另外一箱则是一箱各­色­玩器,这一箱比较杂,诸如两匣折扇,两匣图案纱宫扇,两匣堆纱宫花,一匣各式玉佩,一匣各式珠花,还有一只­精­巧的五层红木雕花匣子,里边一层未串的珍珠,一层是未镶嵌的红宝,另外三层则是镶嵌好的三套头面,一套红宝,一套脂玉,一套则是金黄如脂的蜜蜡。

这些东西,每打开一匣子,青杏和玉凤就发出一声微微的惊呼,邱晨一一看过来,其他的也还罢了,最后看到的一套­鸡­油黄蜜蜡首饰,让她喜欢的不行。

相对于宝石的冰冷,相对于钻石的璀璨,邱晨更喜欢玉和翡翠,可惜这个时代,翡翠远远没有被中原民族接受,自从她来到此地,还没见过多少翡翠饰品。而相对于玉石,蜜蜡的温润细腻,同样让她喜欢。

特别是这种极品质地的蜜蜡,质地油润细腻,对光微透,没有丝毫杂质,颜­色­是极浓郁的­鸡­油黄,­色­泽也非常只饱满浓郁,比她在现代逛珠宝店见过的所有收藏级蜜蜡好得多,而且难得是整套蜜蜡饰品颜­色­没有丝毫差异,雕工也非常­精­致细腻,簪头、耳坠、项坠、手串,都雕刻了芙蓉花型,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邱晨拿了这只匣子,挥挥手,让玉凤和青杏分别将一­干­礼物收入库房和炕柜,单独抱着一匣子蜜蜡首饰回了自己房间,

对着镜子,拿了蜜蜡发簪攒入发髻,娇艳鲜亮的黄­色­,映衬着巍巍青丝,仿佛一下子把整个人都带的明亮起来,紧挨在一起的并蒂芙蓉,一瓣瓣似乎就要在发间绽放开来……

“哎呀,夫人戴这个簪子真是好看!”玉凤捧着各种首饰放进炕柜,一回头看到邱晨发间的蜜蜡芙蓉簪,即使沉稳如她也禁不住惊呼赞叹起来。

邱晨眼睛弯弯地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将发间的蜜蜡芙蓉簪取了下来,仍旧放进匣子里,一并交给玉凤:“放起来吧!”

玉凤微微有些愕然,转念想及夫人日常的穿戴也就有些了然了,接过去,如言放进炕柜中,到底没忍住道:“夫人,刚刚那匣脂玉头面也不错!”

邱晨摇摇头:“那么好的东西戴出去,万一丢了,或者跌落摔了,就太让人心疼了,还是放起来吧!”

“夫人真是……”玉凤想再劝一句,但开口还是顿住了,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边将炕柜锁好,一边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倒是搭配轻薄夏装更好看!”

按照林升最初传回来的死讯日子算,是景顺十九年初春二月半,到过了这个春节就满了两年,按制,父死子女守孝,夫死妻子守孝都是三年,这个三年实际又特制二十七个月,也就是说,按照律法,海棠只需守孝到过了春节后的六月半(景顺廿一年),就能除服了。

六月份,可不正好穿轻薄夏装的季节嘛!玉凤这丫头的心思转的还真是快!

邱晨暗笑着摇摇头,起身做到炕沿上,看着拿着一副青玉九连环玩的投入的阿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玉凤:“你帮着青杏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刚刚我记得毛皮中有两张雪兔皮两张麂皮,你一回拿过来!”

玉凤正将炕柜的钥匙递过来,听到邱晨的话,连忙答应着去了。

外边的十只大箱子,青杏已经叫了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抬了一半去库房,玉凤赶出来,看到那只毛皮箱子仍在,轻轻呼了口气,忙打开箱子取了邱晨要的几张皮子,让青杏送进屋里去,然后跟青杏分开两处,盯着箱子入了库,安顿好了,这才锁了库房重新转回来。

自从来了林家,玉凤和青杏两人的活计不累,平日的空闲时间多用来做针线打络子。相对的,玉凤的针线已经很像样儿了,也不比青江家的差什么了,倒是青杏­性­格活络坐不住,倒是心灵手巧,学得打了一手好络子,家里诸人用的扇坠、玉佩诸物上的络子,差不多都是她的手里出来的。

两个丫头转回来,邱晨就拿了两种皮子,跟两个丫头商议着,给自己用雪兔皮儿做个围脖,再用麂皮缝几双手套出来,明天上山戴了,骑马步行都便宜。

这两种东西都不难做,邱晨虽然不会做,说的却极清楚,玉凤听了,就把围脖的活儿交给了青杏,这个简单好做,而且有皮毛遮掩,针脚稍稍粗大些也不显。倒是手套,她匆匆去叫了青江家的过来,跟她一起裁剪缝制。别看手套不大,戴在手上极为引人注意,手里也重,夫人又说了,要多做几对,还要送去前边儿,万一有什么针脚不细密处,或者戴上没一会儿就挣破了,给夫人丢了脸就是大事儿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睡了一下午的俊言俊章终于醒了,俩小子起来,去了趟净房,回来也立刻被秦铮送来的一堆玩具吸引了。不多时,林旭和俊文俊书等人也陆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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