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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儿女成双福满堂 > 第一百二十七章村正的建议

第一百二十七章村正的建议

邱晨看得清楚,却并未在意,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等着林旭和俊文过来。『』

潘佳卿为师,本来将林旭和俊文送出门就可以了,可看到邱晨这个实际上的东家,却不好不予理会,于是也跟着俊文和林旭一起走过来,那潘母站在门口运了会儿气,仍旧急匆匆跟了上来。

这边邱晨已经敛衣微福了一礼,微笑着对潘佳卿道:“二弟回来,又要让潘先生多费一份心了!”

“之前林旭打的底子极好,我能得了这么个好弟子,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再说,既然坐馆,尽心教授也是本分。林娘子莫再说受累不受累的话,实在是让佳卿汗颜!”说着话,也神态端正地给邱晨拱手一礼。

邱晨笑着点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说着,带了林旭和俊文往外就走,二魁家的自然扶着腰跟上去相送,二魁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急走几步,帮着邱晨把学堂的大门打开。

一行人想跟着出了学堂,听得林娘子和二魁家两口子又说笑了几声,门外方才安静下来。片刻后,二魁方扶着自家媳­妇­转回来,一抬头,看到仍旧站在院子中的潘家呣子,都是意外,二魁连忙松开扶着妻子的手,讪讪地打着招呼,就询问潘家呣子可有什么活儿要做?

潘佳卿淡淡地摇摇头,转身扶了潘母进了东厢。

二魁家两口子互相看了看,也都默默地摇摇头,回自己家准备睡觉。

一进屋,就见山子和石头正并着头在翻看桌子上的点心包儿,石头的小嘴儿顾涌顾涌的,嘴角上还沾着一层白白的点心屑……

“你们这俩孩子!”二魁家的瞪了瞪眼,手抬起来,看到两个孩子受惊的样子,还是无力地落下来。

俩孩子刚刚当着林娘子的面儿都乖得很,已经很懂事了。这会儿,没了外人,孩子馋嘴吃一块点心也不是啥事……关键是,孩子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自家穷,之前是为了攒钱盖房子,盖了房子,又想着攒钱置上两亩地……他们是净身出户的,一点儿田都没有,庄户人家出身,这没有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心里思量着,二魁家的拿了一条湿巾子过来,给两个孩子擦了手脸,又从被孩子扒拉开的点心包里各取了两块,盛在盘子里,剩下的终究小心的重新包起来,放进柜子里去了。

想象中的训斥打骂没有落下来,小石头年纪小,就拿了一块点心蹭过去,举到娘亲嘴边儿,道:“娘吃,海棠姨给的点心好吃!”

二魁将刚刚妻子那一番动作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妻子想的什么,此时又见妻子咬了一小角点心,脸上笑着,眼圈儿却红了,二魁也心里不是滋味儿。

正好山子也拿了一块点心送到他面前,二魁嗨嗨地答应几声,在炕沿上一坐道:“他娘,你别难受了,咱们屋子起了,最大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咱实实在在给林家做活,日子会好起来的。”

听二魁这么一说,二魁家的也想起了林娘子刚刚许下的话,也觉得宽了心,就把这话给二魁说了,二魁也跟着欢喜起来。两个孩子还听不太懂爹娘说的什么,可见爹娘欢喜,他们也就跟着欢喜,一时间,简陋清贫的西厢中,响起一串串笑声。

与西厢的满家欢不同,东厢潘佳卿给母亲端了洗脚水,潘母拒绝了儿子洗脚,自己慢慢地揉搓着,只让儿子回屋读书去。

可潘佳卿答应着,却站在潘母身前半天没动。

潘母诧异地抬头:“卿儿,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看着母亲满脸的忧心,潘佳卿又难免心疼,摇摇头道:“娘,不是,孩儿很好,没有不舒服……”

听说儿子没有不舒服,潘母脸上的忧­色­褪去,心里却沉了沉:“那卿儿是有什么话要对为娘说?”

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母亲,潘佳卿为难着,却终于还是开口道:“娘,您以后莫要再冷待林家娘子,那林家娘子虽出身农家,却不是那不知礼数的……”

刚刚,邱晨和其他人都客客气气的,可唯独对她连声招呼都没打,潘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回到屋里,自家儿子不说来宽慰她,反而责怪她冷待人,还说那­妇­人知礼……潘母一直压着的火儿登时爆发了。『』

“知礼?知礼她见了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知礼她见了你走不动道儿……”潘母虽然发怒,却仍旧没忘了压着声音,只是,这山村的夜晚,本就安静,这个时候的房屋门窗又都不隔音,潘母的这一番话仍旧不可避免地传出了东厢,传进了西厢二魁两口子的耳朵里。

二魁听得脸­色­发青,忽地一声从炕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走。

二魁家的却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去?”

二魁闷声道:“这也太下眼子看人了,林娘子是那样的人嘛?人家为了避讳,来咱们家都绕着他们娘俩了,还硬往人家身上抹屎……这也太欺负人啦……”

一通话说出来,二魁的火气也缓了些,又害怕伤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儿,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用力挣了。

二魁家的将他拉回炕沿上,低声道:“你是感念林家对咱们一家的恩遇,我知道,可你做事儿咋就不多想想……这学堂就在村东头上,周围也没个邻舍百家的,那先生娘俩的话在屋里说说,也不会传出什么去。但若是你一股劲儿跑过去闹开了,闹到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可就大了。咱们是清楚林娘子的为人,可有的是不清楚的……还有的是那背地里使坏还找不到茬儿的,你要是闹出来,不正是给那些坏种送话把儿?”

二魁听媳­妇­说了这么多,也有些泄气:“难道,就任由那老婆子嚼嗒林娘子?咱们听到了,还不能说一声?”

二魁媳­妇­拉着二魁上了炕,拍打怕打枕头,让二魁再次躺下,这才叹了口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福儿爹没了,林娘子就过得不易,哪里能讲得出个礼来。”

说着,拍了拍二魁,道:“算了,你也别跟着生气了。还是我抽个空儿和林娘子说一声,让她以后避着这边儿点……还有,等忙完了这几日,你也赶紧把新屋那边的窗户门的拾掇拾掇,咱们搬过去。再与林娘子往来,也不必顾忌着别人……”

二魁被媳­妇­劝的消了火气,东厢那边也没了动静,二魁就宽了心,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睡了过去。

学堂里发生的这些小Сhā曲,邱晨都不知道,或者说,她根本没往这边分心思。

带着林旭和俊书转回来,林旭和俊书自然回家继续读书,邱晨则到荷塘边儿寻找刘氏。

原来刘家岙的人夏夜乘凉,一般都爱去村子中心偏西头的大场院里,宽敞亮堂,场院的土地压的扎实,平整,还可以铺上卷草苫子,把孩子放到上边,任孩子们自己个儿玩耍。天­色­晚了,孩子们玩困了,就在草苫子上先睡一觉。

今年夏天,刘家岙 ...

(东头的人晚上乘凉却自动自发地换成了林家门口的荷塘边儿。这里不但比村子中更敞亮,地面也用条石和青砖砌了,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夜风从池塘上吹过来,凉爽惬意,还带着荷塘中的水汽和荷香,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刘氏和青山娘、大壮娘几个婆子坐一块,满囤娘这会儿也从家里出来,几个老太太都围在刘氏跟前,说说笑笑的。紧挨着不远,则是兰英、青山家的带着几个周围的年轻媳­妇­,坐在一起。媳­妇­们也说笑,但相对于旁边的老太们,声音明显的小了些。媳­妇­们脚边儿就放着两张草苫子,栓子和几个小子丫头,就在苫子上打着滚儿玩耍。

见邱晨走过来,众人纷纷招呼,兰英从旁边扯出一个脚床递过来,邱晨就在人堆边坐了。

“去二魁家了?”等大伙儿打完招呼,兰英就低声问。

邱晨点了点头:“二魁家的一个人,家里人又没个上前的,我过。”

青山家的就接了话:“咋说不是啊,这会儿能动换还好,等倒下了,可连个伺候月子的人都没有。”

这话,刚刚邱晨倒是和二魁家的说了,二魁家的说娘家嫂子说好了,届时把娘家娘接来住上一个月。不过,这话儿她不好说,也怕说出来,传到二魁娘和大魁家的耳朵里去,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是以,邱晨也只是笑笑。

接下来,­妇­人们的话题很快就从二魁家的转到了别处,东加长西家短儿的扯得远了。

这样的场合,邱晨很不习惯,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见刘氏拿着蒲扇打了个哈欠,她就借机叫上刘氏回了家。杨树猛和杨树勇兄弟也跟在了后边。

自从到家,邱晨忙忙乎乎的,就还没好好地和家里人说句话,这会儿都回来,也睡不着,就一回进了二进院,在院子里又坐了下来。

“大哥,庆和家的是怎么回事?”邱晨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来。

虽然兰英说过了,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她还是要听听憨厚朴实的大哥说一说。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杨树勇就竹筒倒豆子,把庆和家的怎么和青山家的吵起来……泉哥儿家和林子俩哥哥去收罗布麻却空车而回……后来,根据车辙追到了镇上……杨树勇都一一地细说了一番,最后,叹口气道:“我只是想着你临走嘱咐我,有啥事处不了就去找回春堂的少东家……谁知道,居然动了官司,还翻出了人命案子……”

看着杨树勇脸上的苦恼和不忍,邱晨暗暗叹口气,大哥的心底还是太善良了。

倒了杯水递过去,邱晨道:“大哥,你别老想这事儿。那王家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他们自己做了孽犯了罪,可不是咱们害的他。况且,他们背地里给咱们下黑手,若非处置及时,这会儿咱们的罗布麻生意只怕要停下来了。”

“可,咱们也不是非得指着罗布麻这块……”杨树勇还是转不过弯儿来。

邱晨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这不是咱们指着不指着的事儿。咱们现在不指着罗布麻,他们抢了,也不理会;他们若是还不知足,再背地后里使手段再来抢咱们的制药方子呢?若是还不知足,等咱们制皂坊子开起来,他们再来抢咱们的制皂生意呢?难道,我们就一样一样任他们抢了去?”

被邱晨这么一说,不仅是杨树勇,就连杨树猛和刘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杨树猛拍拍大哥的肩膀道:“大哥,咱们心好,可也得看对谁啊。要是遇上狼,咱们能因为狼饿了,就把自己喂了狼吗?”

邱晨没想到杨树猛能打出这么个形象的比喻来,笑着向杨树猛竖了竖大拇指,道:“二哥说的对,那些人就好比是狼,盯着咱们生意挣钱的饿狼,咱们总不能因为他们眼红咱们的生意挣钱,就一样一样地都让出来吧?”

被邱晨和杨树猛兄妹俩一番劝说,杨树勇终于点了头:“嗯,是我想岔了!唉,我不就是看着庆和嫁闺女领回来那孩子叹牵人嘛……”

邱晨也收了笑,叹口气道:“大哥,那孩子托生在那样的家里,­奶­­奶­虐杀了亲娘,爹爹不正­干­,只想着算计别人……是她自己个儿的命不好,不怨咱们。”

邱晨还有一句话没说,廖文清和云济琛之所以下那般狠手,怕也是想到了以后的疗伤药和制皂坊子,这王家不睁眼撞上去做了那被用来儆猴的­鸡­,也怨不得旁人!

这话说过去,杨树勇才又说起买地的事儿。邱晨一听自家居然低价把王家的近三百亩良田都买下来了,不由失笑。

原来,他们家是真得了实惠啊,也难怪别人说什么话了。

算了,这地买都买了,又是直接从官府里买回来的,想来也没有人真敢做什么。只不过,将近三百亩地啊……邱晨就知道很多很多,却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

“大哥,你买了那些地,准备种啥?”

杨树勇挠挠头,笑道:“原来王家都是佃出去的,咱们买回来的时候,地上都种了庄稼……我和大兴已经去了两趟,和那些佃户见了见,地上的庄稼仍旧让他们收上来,佃地的租子就按王家的四六分减去一成,只收五成。等收了秋粮,咱们再合计合计,是雇工人自己种,还是仍旧佃出去……这到秋收还有一个多月,到那时,就是仍旧往外租,也能把那些佃户的情形脾气摸透了,到那时再决定佃给谁不佃给谁,心里也就有了眉目了。”

听杨树勇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头头有道的,邱晨不由地释然而笑:“成啊,如今我和二哥回来了,家里这边大哥就不用理会了,只专心去田里……那边儿的事儿我是不懂的,可就交给大哥你了。”

一家人又说笑了一回,天­色­不早,邱晨就去前院把阿福阿满接回来,与刘氏一起进屋睡了。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颠荡,再一次躺在自家宽阔结实的大床上,盖着柔软­干­净的棉被……邱晨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了一声,搂了搂怀里的小满儿,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旭就开始去学堂上学。

邱晨询问过俊文俊书,这哥俩都说下午一起去上课就成,上午还是在家里帮忙。

邱晨也不勉强他们,眼瞅着家里又要筹建制皂作坊,是一定会狠忙些日子的,有了已经和历练的俊文俊书,也确实能够替她许多。另外还有成子,也是个机灵通透的。

杨树勇带着大兴去看地,把杨树猛也带了去。邱晨就让二魁自己套了马车,带着二魁家的去镇上看看。

出门的打发走,邱晨这才脱开身,就想着去村正家走一趟,一来她出门多日,回来要去走一趟;二来,她也想着再从村里找些工人,也该和村正说一声。

只是,没等她收拾好了出门,刘满银扶着老村正就上了门。看着颤巍巍的村正刘玉贵,邱晨给吓了一跳,连忙招呼着进了第一进的客厅,又让青杏沏了茶送上来。

刘玉贵父子坐在豁亮的大厅里,看着屋里­精­致漂亮的家具摆设,都暗暗艳羡,不自觉的神­色­就带了一丝巴结的意味。

“玉贵爷,您老有啥事 ...

(儿让泉哥儿给我捎个话就成了,怎么亲自来呢!”邱晨笑着招呼刘玉贵和刘满银喝茶,一边儿笑着寒暄。

“你大忙忙的,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当过来溜达溜达了……”刘玉贵说着,捧起茶杯喝了口茶,香的砸吧砸吧嘴,这才继续道,“我就是想过来和你商量一下,那庆和家的做事不地道,帮着女婿算计咱们自己村里的人……你看看,怎么处置他们呢?”

邱晨垂着眼笑了笑,慢慢地拨着茶杯盖儿,好一会儿才抬起眼,道:“玉贵爷,我这些日子也不在家,这事儿具体的怎样我也不清楚。呵呵,我是信得过您老的,您老做事儿最公正公平了。您老说说您老打算怎么处置吧!”

让她说处置办法,她就是说什么话,也少不得不落好儿。她才不出这个头呢。况且,邱晨还真没想过再处置庆和家,毕竟,庆和家已经辞退了,春红的婆家也家破人亡了……还能怎样?难道要把庆和家的逼死?或者撵出去流浪去?那样的事她做不出来,没那个狠心。再说了,庆和家的已经从林家的作坊里被开除,也就和她林家,和她邱晨没什么关系了。她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去理会那些。

一直没说话的刘满银道:“这事儿,我也劝你爷了,可你爷被庆和那家子给气毁了,非得说要给你们林家找回这个公道……”

刘满银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刘玉贵听得不耐烦,呵斥一声打断儿子,自己开口道:“也有人说,要把庆和一家都在族谱上除名,撵出村去……可我想着吧,庆和一家咋说也是一个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平日一家人也算憨厚,都是找了那样的女婿,才生出这些事儿来……我踅抹着,不如让他们家给你们家来扛活儿,就像刘三河一样,也签个活契……”

邱晨一听这话差点儿笑出来。

这是看着她好拿捏是咋地,当初三­奶­­奶­堵着面子让她收留了刘三河,如今这位老村正更牛,居然一开口就是一家人……庆和家可是有十多口人,这要是真收下,那是惩罚还是救济啊?她不会以怨报德,可也绝对不会以德报怨啊!

别的不说,‘以德报恩,以直报怨’这话她还是知道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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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才难求(加更)

( 邱晨心里虽对村正这个注意不以为意,但怎样拒绝就要琢磨琢磨了。『』说的太直白了太生硬了,反而会得罪人。

微笑着道:“玉贵爷,您在村里处事一直公平公正,对林家更是没得说,处处维护……”

听邱晨这么说,刘满银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来,倒是刘玉贵经的事多,琢磨出了一丝言外之意来,心禁不住就沉了沉。

果然,邱晨赞颂了一番之后,话锋一转,笑道:“只是这事儿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在家,前因后果我都不清楚不说,就单单说这事儿,让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的罗布麻生意也没损失多少,也算是有惊无险。处置不处置的,我是没想过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说起来,玉贵爷和满银叔不过来,我也正想着过去一趟。我接了一个新生意,前些日子我去府城就是谈这事儿了……我这回来了,就是要着手开新作坊,我这就想着和玉贵爷打声招呼,接下来可能要在村里招工人。我这新作坊稍大些,用人也多。嗯,我估摸着,一开始就要招二三十个工人……玉贵爷,您对村里的情况熟悉,您给裁度裁度,咱们村子里可能抽出这么多劳力?若是不成,我就再去镇子上,或者四围村里想办法!”

当日,在镇上也算得上是富户的王家,顷刻间家破人亡,如此惨烈着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也同样惊到了刘家岙这个平静小山村的某些人。不说原本心里有鬼的那些,就是刘玉贵这样自觉老于世故­精­于算计的,也是被大大的惊了一回。当初,林家的罗布麻生意被抢,虽然事关他们自家的收入,也恨不得林家能够把生意抢回来,但也着实没想到,此事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斩两发配,家财充公发卖,最后还落入了林家……

这般狠辣的手段,让刘玉贵真真是惊惧到了。再细琢磨其中的勾连,他不免就会想到刘庆和一家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免就担心起林家会怎么收拾庆和一家--说起来庆和一家可远比王家的罪过重。王家是抢生意不错,可毕竟和林家没什么情分,生意场上使些手段罢了,庆和家的可是在林家做工,林家也颇为厚待,工钱高不说,赏钱赏物的可没少过--这说起来,庆和家的就是一个背主哇!

背主在大明律中可是大罪,别的不说,仅着一条告到衙门里,都够个发配的!

这事儿也把庆和一家老少给惊坏了,庆和两口子跑到刘玉贵家里跪着,请老村正出面求情。加上,刘玉贵心里,庆和一家毕竟是一族一院的,在刘家岙的地头上,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出了事儿不管。说起来,林家腾达了,毕竟是外姓,单门独户。

这才起了心思主动上门来给林家,给邱晨一个说法。况且还有当初刘三河的例子在那,刘三河上门调戏都被林家收下了,那比庆和家的罪过更重了不知多少呢!

岂不知,邱晨根本没有和庆和家计较的心思。林家有没有实质­性­伤害,她还揪着这事儿不放……别的不说,她自己­精­力都不够用,哪里有那个闲心思闲工夫!

前一句听邱晨说的那般含糊‘处置不处置的没想过’,刘玉贵还暗暗心惊,只怕是因为自己偏袒庆和一家引起林家的不满。可转过话头,邱晨就说要和他商量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

这就让刘玉贵长长地松了口气。林家是真的没想追究!

刘玉贵松了口气,刘满银也同样是满脸的惊喜。

早就听说林家接了大买卖,要开新作坊……他们也早就盘算了自家的人手,泉哥儿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可都闲在家里,若是能够来林家上工,可就更好了。别人不说,泉哥儿一个月都能往家里拿二两半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和一天两顿好饭食,还有四时年节的东西……一年算下来,四十两都打不住啊!

邱晨抬眼扫过满脸喜­色­满脸算计的父子俩,垂下眼睛,端了茶杯慢慢地喝起来。

接着这两个人的嘴把话传出去,招工的事儿,她就在家等着挑人就成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挑出个管事的来,统管着制皂这一块。原来,她打算着让二哥杨树猛管着……可刘氏提出让杨树猛回家看看,也是实情……

抬手揉了揉眉头,邱晨暂时把这事儿搁下,只沉着地等着刘玉贵父子俩回话。『』

果然,片刻,刘玉贵没再说话,而是刘满银满脸带笑道:“升子媳­妇­啊,这可真是大喜事。你满银叔别的本事没有,替你跑跑腿还是成的。你说说用人有啥要求,我和你爷也好替你琢磨琢磨。”

邱晨露出一抹感佩的笑来,搁下茶碗子,道:“满银叔这话就太过自谦了……说起用人了,不过是扎实肯­干­,衷心厚道。我这回开的作坊,可是直接给府台公子供货的,方子也是府台公子的,最怕的就是又那心思不良的怀着偷方子的心思……若是再出一回事儿,别说那怀了不良心思的过不去,只怕我也没办法在府台公子面前交待!到时候,林家这点儿小家业散了也就罢了,若是牵连到大家伙儿,就是大罪过了!”

“嘶……”刘满银生生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爹,父子俩交换了一个惴惴的眼神,就将刚刚心里起的那点点借着林家找人,聚拢人心落些好处的心思歇了。

这事儿,还真是不敢再有什么差池了。

“嗯,升子媳­妇­,这事儿我和你爷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再过来给你交待。”刘满银说着,就起身扶起刘玉贵,告辞离开。

邱晨也不虚留,客气两句,多受累多­操­心的话,在客厅门口接了青杏捧着的一张珍珠羔羊皮,给刘满银道:“这是旭哥儿去北边儿带回来的,我看着厚实紧密,冬天作件皮袄子给玉贵爷穿,最是挡风隔寒!”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刘玉贵和刘满银自然是欢喜不迭地接了,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送二人出了林家,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下来,目光望着坡下的荷塘出了会儿神,这才转身回来。青杏一直无声地跟在身后,邱晨走到二进门处,突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让青杏先回后院,她则转身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众人都在忙碌着,俊书的手臂已经不再吊着,此时正和俊文一起炒着药。邱晨一眼看到他正端着一只药筛子,就疾步走了过去。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我不是嘱咐你了,一年里,这条手臂都不能用力的,咋就又忘了?”邱晨气急之下,也忘了顾忌什么,上去就是一顿数落,转回头又训俊文,“俊书小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知道管着他些?”

俊文赶紧认错,俊书也讪讪地连声说再不敢了。邱晨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些,抬手扯着俊书就走:“走,你也别在这里了,回去梳洗梳洗,你还是去学堂吧。索­性­,以后你就管着出入库,早晨、中午放学的功夫就做完了,什么也不耽误!”

“姑姑……”俊书还想请求什么,却被邱晨扯着一溜风儿出了东跨院,亲自将他交给刘氏处置,这才又转回东院。

经过刚刚那一番,这 ...

(会儿邱晨再回来,林子大壮几个平时爱说笑的也都悄没声的,就怕再撞到刀刃上。邱晨也不管他们,只看着俊文带着泉哥儿炒药,见泉哥儿炒的那一味药,­操­作已经很熟练了,邱晨暗暗点了点头。

疗伤药需要炒制的不多,泉哥儿是一个,大壮是一个,林子是一个,炒炭的两种就交给成子……俊文每日上半天课太耽误事儿,这一块安排妥当了,还是尽快让俊文正常上课才好。

从炒药的这边,邱晨又去了分装的工棚里,青山家的带着芝儿、玉香,倒也算是搭配得当。另一边,兰英则带着秀儿正在准备午饭。没了盖房子的青壮,仅仅这十来个帮工,兰英带着秀儿两人就很够了。

转了一圈儿,邱晨将各处做工的情况看了一遍,也将眼下的人手过了一遍。也把兰英和青山家的叫到一旁,把要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跟她们说了,一看到两人脸上的喜­色­,邱晨又把早上村正上门的事儿说了,兰英脸上就露出一抹失望来。

青山家的倒是面­色­不变,只笑着说,这回只怕又要有人上她们家求着说合了。

邱晨就笑:“既然找上你们,你们就帮着­操­­操­心,先帮我过一遍眼,我这会儿可说好了,你们帮我挑了应心的人来,我可是有谢礼的!”

玉香在不远处听了,就笑着道:“海棠姨备下的谢礼一定是好东西……”

青山家的就笑:“那是,说不得了,为了这份谢礼,我也得擦亮了眼,也一定不能让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进来!”

说着,又推兰英,“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海棠嫂子这样的东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要是再有人不知足,别说做出什么,就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也是万不该的。咱们虽说见识浅,可也一定拼着得罪人,替东家掌掌眼……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

兰英涩涩地点点头,邱晨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叹息。

兰英心地好,可怜春红母女不容易,有情可原,可她当家主事,不能没有原则。

把事儿都交待妥了,邱晨也就转回来,开始着手列制皂用的各种器皿工具。锅灶已经盘好了,原料云二和廖三也都送了过来,但是一些模具,还需要现去制铜铺子里打制。

这开了作坊,就不是她自己捣鼓那么一点儿半点儿的自用了,仅各种造型的模具,数量就极可观。还要去定制内包装的­精­美包装纸,外包装盒子……

她早就想好了,外包装盒子分几个档次。细瓷的一个档次;紫铜的一个档次;普通瓷质的一个档次,还有一种用­精­美木雕盒子装的礼盒装,里边装上造型更加­精­美、香型各异的一套,就专门用作高档礼品出售。

只是,她列单子的工作没进行多少,村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上门的人多多少少都拿了些东西,要不是拎了一只­鸡­,要不是拎了一篮子青菜,也有的揣了两把­鸡­蛋过来……上门的人都说是为了邱晨出远门归来,过来看望,但他们身边带着的脸带羞涩别扭的大大小小的小伙子,却将来此的目的含蓄的表达出来。

邱晨被一拨一拨的访客给闹到晌午,就不耐烦了,­干­脆让中午收罗布麻的俊书写了张告示贴到大门上去。

告示就是个招聘启事,内容有对工人的各项要求,比如年龄、比如长期合同、比如识字者优先……并在告示中说明,谁家想来应聘,就去俊书那里报名登记。

对邱晨的做法,刘氏和兰英都提出了担忧,怕上门的人多了,用谁不用谁,会得罪人。

邱晨却不在意,事情越是公开透明,越能少一些质疑的猜测,也越少得罪人。

聘用人的条件就在那里,不合格的就卡下去,一条一条卡,大家伙儿都是公平竞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怎么制定这些条件,还不是招聘者说了算!

于是,收罗布麻的俊书那边击破了头,林旭和俊文不得不都上去帮忙,单独把应聘报名的事儿接过去。

邱晨则清净下来,专心把制皂作坊所需的物品清单列完之后,就着手列招聘条例,分几个工种,每个工种的招聘要求一二三条。

虽说邱晨在现代的时候一路直升,读完博士后直接进入导师的研究小组,没亲身参加过应聘招聘,可自从大学起,就没少见同学室友们倒腾研究这些东西,见得多了,模仿着做出一份招聘细则来,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一天忙忙碌碌下来,邱晨就把所需物资的清单列好了,招聘细则也制定完成。而应聘登记那边,也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绩,林家初步准备招聘二十个员工,跑来应聘的竟足足有一百多个,其中不但有刘家岙的,还有本村为自家亲戚孩子报名的……就这个数字,还是经过林旭、俊文俊书初步筛选,把年龄等不符条件的直接剔除去后的结果。

邱晨结果报名登记表,大略地看了一遍,来报名的这些人一共一百一十二人,却只有不到二十人识字,只有五六个人能读能写,能写还会算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看着这份应聘人员登记单子,邱晨黯然神伤。她真是羡慕现代那些招聘企业,本科生都不爱要,还得要有工作经验的,还得要各种证书……她找个能写会算的都没有,唉!

民众教育水平普遍差,她也没办法,只能从这些人中选­干­活踏实的,再挑着出­色­的慢慢培养了。

当天晚上,邱晨和家人们又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就把俊文俊书留了下来。

她和俊文说了她的安排,让他把几种药物的炒制方法分别教给林子、大壮和成子,下一批货开始,药物炒制就交给那四个人来做,俊文就全天去上学。

“姑姑,我上半天就行,能跟上!”俊文知道,他去上学并不仅仅是药物炒制教给谁的问题,药物炒制可以分开人来传授­操­作,但之前他统管的制药部分,就只能重新加到姑姑肩上,是以,俊文还想再坚持一下。

邱晨叹口气,道:“你能跟得上?跟得上阿福的学习进度还是阿满的?你别忘了,他们还有至少十年专心学习的时间,你没有了……你别惦记家里,你二叔如今也回来了,成子也能一用,我累不到哪里去。我问过你们先生了,你的课业进步很快……”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把俊书也拉过来,看着两个朴实厚道的侄子,道,“虽然你们开蒙晚了些,但也不要气馁,你们开蒙晚也有开蒙晚的优势,至少比阿福阿满他们理解能力强,也更知道用功。努力上两年,若是可行,也尽可以去考一场试试。三十岁的童生,四十岁的举人都不算什么的。如今咱们家里有条件了,你们只要爱读书,尽管安心读书去……你们爹爹姑姑别的做不到,供你们专心读上十年八年的书还是没问题的。”

俊文和俊书都红了眼,兄弟俩哽着声音点头应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神情感动,杨树勇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叫了一声妹妹,就被邱晨止住。转而将俊文和俊书打发回去读书,这才转回头,对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道:“大哥,二哥,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 ...

(有两个窝头,会不会分给我一个?”

杨树勇毫不含糊的点点头,杨树猛却摇头道:“那不一样……”

“二哥……”邱晨打住杨树猛的话头道:“大哥,二哥,今儿当着咱娘的面儿,我就把话和你们说开了。我这边儿的情形,你们都清楚,也就我一个人,阿福阿满不说,林旭要读书要科考,根本帮不上我什么忙。咱们家正好有人手,你们再这么在心里计较,难道是说让我出去找人,也不用自家人?”

杨树勇和杨树猛同时摆手辩解:“不是,妹子,不是……”

邱晨坐到刘氏身边,靠着刘氏的肩膀道:“大哥,二哥,今儿,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别说俊文俊书还管着事儿,就是他们一点儿事儿不管,我这当姑姑的有条件,看着侄子们上进,供应他们也是应该的。我不希望你们再念着这些,更不能在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念这些……我是把俊文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若是再让我看到听到你们再这么样儿,我可就恼了,你们不是让孩子们念我的好,你们这是怕我抢了你们的儿子呢!”

这话一出,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怔住了,刘氏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伸着手指点着邱晨的脑门儿,笑嗔道:“你这闺女,让我咋说你好,也就你大哥二哥从小让服你,让你霸道惯了……瞧瞧这一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娘……你还说我,我都委屈死了!”邱晨依着刘氏的胳膊不服的撒娇耍赖,把刘氏和醒过神来的杨氏兄弟都逗得笑起来。

兄弟俩笑了一回,又默默地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就安心跟着妹妹做事,但是也要叮嘱好了妻儿,不可忘记妹妹为杨家所做的一切,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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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几天亲们的包涵,也谢谢亲们对粟粟的关心……明天恢复早上六点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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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混账东西

( 第一百二十九章混账东西

转天早上,俊文就开始按照邱晨的安排,逐步分人教授一种药物的炮制。『』

邱晨则拿着列好的单子,让杨树勇赶了车,去往县城,定制各种制皂模具和包装。这一趟去县城定制比较顺利,兄妹俩紧赶着,在回程的时候,绕了一点路,邱晨也去看了看新买到的近三百亩土地。

因为是佃出去各户种植,是以田地看起来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种植的作物也是一家一个样,显得零零碎碎的,邱晨看了一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让献宝的杨树勇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因为路上绕了道儿,兄妹俩回到刘家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到家,才知道,白天廖文清来过了,给送了几筐西北运过来的甜瓜、葡萄来。

邱晨想起半路上把廖文清灌醉撇下的事儿,嘴角抽了抽,然后,就取了几只甜瓜一切两半,一半瓜加两串葡萄一份,分送给兰英家、二魁家、三­奶­­奶­家、潘先生,然后就带着满脸期盼的孩子们,招呼一家人吃瓜、吃葡萄了。

哈密瓜和葡萄在这里都是稀罕物儿,别说杨家林家众人,就是在廖家过来的一­干­仆从,也没吃过。

邱晨就自己动手,把哈密瓜抛开,除去里边的瓜瓤和种子,却嘱咐不能扔掉,那些瓜子洗­干­净晾­干­了,她想种种试试。至于那葡萄,这个时代没有农药残留,邱晨也取了一点点生粉融进水中,弄成淡白­色­的淀粉混悬液,然后拎着葡萄在水里涮洗,如此涮洗两遍,再用清水把葡萄表面的残余淀粉过净,葡萄就可以洗的比较­干­净,而且,这个洗葡萄的办法还不容易把葡萄果粒洗掉。

看着邱晨有条不紊地切瓜、洗葡萄,刘氏禁不住感叹道:“这些东西我们见都没见过,也难为你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洗它!”

邱晨怔了怔,讪笑着道:“我前几天去府城,偶尔听说过,觉得新鲜就记在心里了,原本想着买点儿回来给您和孩子们尝尝,却没找到,没想到今儿用上了。”

说完,见刘氏不经意地笑笑,邱晨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庆幸,刘氏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别说,廖文清送来的这甜瓜和葡萄真是不错,甜瓜是现代很普及的哈密瓜,蜜甜蜜甜的,吃完以后,手指上沾的汁水黏黏的,滋味儿竟比邱晨在现在吃过的好得多,咬一口在嘴里,真仿佛吃了一口蜜糖一般。葡萄是一种通体绿­色­微微泛黄的品种,有些像现代吃过的马­奶­(禁词)子葡萄,果粒儿狭长,却比邱晨在现代吃到的稍小些,但甜度绝对够,味道不输于现代任何一种优良品种。

吃了两只瓜,两盘葡萄,孩子们还没吃够,邱晨却不敢给孩子们吃了,许着第二天再吃,才好不容易把撅着嘴巴的满儿和几个小子哄住,撵去一进院读书写字。

不是邱晨吝啬,不舍得给孩子们吃,实在是,孩子们平时吃水果比较少,一下子吃多了,可能容易引起腹泻。特别是如今正值长夏季节,本就是一年中湿热最重,最容易泻痢的季节,不注意可不成。

自从邱晨回来后,她不仅每日嘱咐大兴家的和兰英在做饭的时候加了绿豆汤消暑解毒,在饮食卫生和个人卫生上,也是严防死守。这个时候,一个泻痢可就有可能要了人命!就是邱晨手里握着治疗泻痢的好方子,也丝毫不敢大意。要知道,严重的细菌­性­痢疾,依靠药效比较慢的中药有时候不赶趟,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她也不敢托大。

自家人吃完,邱晨又对在旁边伺候的青杏道:“你们也别看着了,再去拿一只瓜,捡上一盘葡萄,让你们弟弟妹妹们都尝尝去!”

青杏和玉凤都知道这甜瓜和葡萄珍贵,虽然看着也眼馋,却没敢想自己能吃上,这会儿邱晨没忘了她们和弟妹们,两个丫头自然是欢喜异常,实心实意地跪下谢了赏,在邱晨无奈的目光中,欢欢喜喜地捧了瓜和葡萄去寻自家弟妹们了。

两个丫头一出门,刘氏先禁不住感叹起来:“怎么说饿死不给人做奴才呐,唉,真是不容易!”

邱晨笑了,拿起蒲扇给刘氏徐徐地扇着风,道:“娘,这事儿哪里就有您说的那么严重了。这当奴才的或许为难,可您想想,他们跟着咱家,至少能吃饱穿暖,不但有四季衣裳,还有每月的月例银子。再看看村子里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别说甜瓜葡萄了,好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说起来,各人有各人的日子罢了。”

刘氏笑着点头:“也是这么个话。真吃不饱,要饿死的时候,也就没几个在意奴才不奴才的了,先混顿饱饭,不饿死才是大事。”

“是这个理儿呢!”邱晨笑着应了一声,就撇开这个过于深刻的话题,笑着问刘氏道,“娘,今儿廖三公子过来送瓜送葡萄,您给他回礼了没有?”

刘氏叹了口气道:“哪里来得及回礼了,那廖三公子似乎寻你有话要说,一听说你去了县里,搁下瓜果,少坐了坐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备礼。”

邱晨笑着宽慰刘氏道:“没事儿,咱们和廖家常来常往的,我明儿打点儿东西给他送过去就是了。”

继而,邱晨又和刘氏说起新买的田地,听邱晨说那田地坐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走过来,刘氏就露出了一脸的憧憬:“哎哟,那得多大一块儿啊……将近三百亩地呐,一眼都看不到头……”

杨树勇在旁边暗暗苦笑,妹妹也就是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她自己个儿去地里,根本没看几眼。还坐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哦,确实,他们绕路来着。

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刘氏又提出要回杨家铺子。并露了口风,杨家老爷子,海棠的爹爹是七月十二的寿辰,老太太是一定要在七月十二之前赶回去的。

一听这话,邱晨又暗暗抹了把冷汗。她这个闺女也太不孝了,居然都没记得问问爹娘的寿辰几何……这个,貌似,她连海棠和福儿满儿的生辰都不知道,更别说还有林旭、杨家众人了。

有了杨老爹寿辰这个事儿,也总算给邱晨提了个醒儿。赶紧把相关人等的生日和近亲关系再理清一遍,有这一次,万不敢再有第二回了。

暗暗盘算着,邱晨却笑着向刘氏道:“娘,我爹寿辰可得好好过……”

不等她的话说完,刘氏就打断她道:“不过是五十九生辰,又不是整寿,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的,我回去给你爹擀一挂长寿面,就成了!”

哦,杨老爹今年五十九岁,七月十二生辰,邱晨暗暗记在心里。

随即,就捡着老人家爱听的话说着,有心套无心,倒是很快让她探得了刘氏的生辰是正月二十。庄户人家有个习俗,长辈在堂,小辈儿是不过生的。是以,邱晨探到这句话之后,也就打消了继续套问杨家兄弟和其他人生日的打算。

而且,她也在心里有了一个办法,那个办法更理直气壮,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说了些闲话,邱晨最后和刘氏商定,七月十一那日,她和大哥二哥,带上俊文兄弟四个,还有福儿满儿,一块回杨家铺 ...

(子。虽然不大­操­大办,但儿孙们都回去,热闹热闹,也让老爷子欢喜欢喜。

人上了年龄,最喜欢的就是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了,闺女有这份孝心,刘氏自然欢喜,也就没再推却。

临到睡觉了,刘氏才笑着说:“今儿可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咱们也没有乞巧。”

邱晨想起自己除了缝合针,其他针都拿不起来的女红,讪笑着道:“今儿,这甜瓜葡萄倒也应节。”

刘氏也从大儿媳­妇­那里也听说了,女儿自从病了一场后,就不再拿针线了,听邱晨这么说,也就笑笑不再多言。

第二天一早,邱晨起床梳洗了,就拎了一只篮子直奔西院。

回来两天了,她还一直没得空过来看看她的宝贝辣椒呢。

到了西院的菜园子一看,哎哟,还真和杨树勇说的一样,原来长势很一般的菜园子,如今被侍弄的极好,不说她种的辣椒,周边还种了南瓜、丝瓜、扁豆、圆茄子,还有葫芦、黄瓜……林林总总得有十多样蔬菜。成排成行,上架的上架,葱郁碧绿一片,葫芦、扁豆等藤本植物,更是怕满了院墙,连西院的后座房上都爬满了绿绿的扁豆秧儿。

其他的,邱晨都不怎么在意,略略扫了一眼,也就不再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那一排排她亲手种下去的辣椒。『』

还没到跟前,她就已经看到,每棵辣椒上都结了不少辣椒,有些已经红透了,有些却仍旧碧绿,不算大,只和她的小拇指差不多,却也已经让邱晨欢喜异常了。

邱晨欢喜地走过去,摘了一支熟透的红辣椒,忍不住亲了一口,这才哼着歌儿放进篮子里。因为今年要留种子,邱晨没敢摘太多,拎了一支篮子来,转悠了半天,也只摘了两大捧的样子。

摘完辣椒,邱晨又走到黄瓜架跟前,在碧绿的叶片下寻了三四根­嫩­­嫩­的顶着黄花儿的黄瓜,又去豆角秧儿上摘了一大把豆角,还摘了两个统紫溜圆的茄子,这才志得意满地往回去。

茄子辣椒再加土豆,就是一道很好吃的菜--地三鲜。很可惜,如今有了茄子有了辣椒,却还差着土豆。这个时代的蔬菜品种真的好少啊……

感叹之下,邱晨猛地想起自己在路上意外得到的那一小袋狼桃种子,这个季节确实晚了些,但只要深秋想办法弄个暖棚,是不是能在冬季吃上美味的西红柿了呢?

想了想,邱晨还是不敢拿全部的种子冒险,只拿出三分之一的种子来,交给青江,让他试着培育。很可惜的是,她自己对于蔬菜种植也完全是门外汉,只告诉青江,这是西域来的新物种,培育好了,能够结出红彤彤的果子,好看还能吃!

见青江捧了一小包种子诚惶诚恐地样子,邱晨拍拍额头,暗道可别把人吓到了。连忙道:“虽说是新物种,但毕竟不是本土之物,你也不必担心,种不出来,也不会追究与你。若是种出来,我必……重重赏你!”

青江呼了口气,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捧着种子退下去了。

打发了这件事,邱晨才拎着一篮子菜回了二进院。正好,昨日去订做包装盒子,她带了几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来。邱晨特意地寻出一只­精­巧的富贵花开样子的檀木盒子,在里边铺了一层细白的棉纸,然后挑了二十几个红辣椒放进去……看了看,似乎还不够­精­巧……

正好青杏和玉凤捧着脸盆进来,准备伺候刘氏和孩子们梳洗,看到邱晨抱着个盒子皱着眉毛,一脸发愁的样子,两个丫头不由纳闷儿,不知道自己主子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青杏壮了壮胆子,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邱晨晃了晃神,皱眉道:“你们别叫夫人……”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来,邱晨才看到两个丫头惊讶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快速地把这个时代丫头对主子的几个称呼过了一遍--夫人?太太?­奶­­奶­?呃……

转了一圈儿,反而是夫人最顺耳。

“算了,你们还是叫吧……”邱晨苦恼地摆摆手,转而拿起盒子里的辣椒对青杏道,“你们两个可会打络子?就是把这些东西串成串儿,下边打上个漂亮的结子。”

青杏和玉凤对视一眼,青杏回话道:“奴婢们都会打络子,但手艺都不如青江婶子打的好。”

邱晨闻言一笑,道:“会打就行,你们去寻些丝线来,把这些穿成两串,打上络子。”

这还是来到林家后,邱晨第一次指使她们做活计,两个丫头不敢怠慢,搁下水盆洗漱之物,匆匆转去寻了针线笸箩来。邱晨比了几种颜­色­的丝线,她心里原本想着用明黄­色­丝线结成络子搭配红辣椒一定好看,寻了半天没看到明黄丝线,这才醒悟过来,这个时代可是皇权至上的年代,明黄­色­那是皇家专用的,民间哪敢用那颜­色­!

没办法,邱晨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鹅黄的丝线出来,让青杏和玉凤打络子。她则放心地拎了菜篮子去了厨房。

平日大兴家的做饭,今日摘了辣椒,大兴家的只怕不会做,还是有她来做两道辣椒菜吧!

厨房里,大兴家的已经熬好了百合粥和哈士膜粳米粥,一看到邱晨拎着菜篮子进来,大兴家的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来接:“夫人,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怎么能让您去摘菜呢!”

邱晨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来之前,摘菜做菜,我哪样没做过。况且,我今儿摘了一种新菜,你也不会做!”

大兴家的好奇地看了看篮子里,指着辣椒道:“夫人,这个东西还真能吃啊?前几天我去菜园子里摘菜,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是什么物事来,还以为夫人种了只是为了好看的呢!”

邱晨笑着点点头:“不但好吃,还非常好吃呢!”

说着,径直走进厨房,看了看大兴家的已经做好的几样小菜,寻思了一下,拿了两根黄瓜,切成粗丁子,又取了一片火腿,也切成丁子,然后只取了两只小辣椒,同样切成丁子。然后热锅,放入葱姜爆香后,加火腿丁子爆炒,点几滴酱油,少量白糖,炒匀,再放入黄瓜丁和辣椒丁,稍稍翻炒,加入少量细盐,点几滴香油,出锅。

一盘黄瓜炒火腿就做好了。只不过,因为加了两只红辣椒,不但菜的­色­彩丰富漂亮了许多,就连味道也浓郁起来。还好,只是鲜辣椒,翻炒的时间又短,不至于呛人,不然,在这种没有抽油机,没有排气扇的封闭厨房里炒辣椒,那罪可够受的!

菜盛到盘子里,邱晨就拿了一双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红的辣椒丁子放进嘴里……唔,辣,火辣辣的!

邱晨一边吸着气,一边忍不住地笑逐颜开起来。

从此以后,她不用再为没有辣椒调味而苦恼了!

唔,没有辣椒,她都不爱吃鱼了。今儿中午就先做一道剁椒鱼头!

想着,邱晨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算算时间,琢磨着老何应该早起到鱼塘边转悠了,她也等不及叫人,­干­脆把菜交给大兴家的,自己兴冲冲地出了家门。

...

( 果然,在荷塘边找到了老何,只不过,邱晨一说要做剁椒鱼头用的大鱼,老何就直摇头:“这会儿咱们塘子的鱼可没这么大,充其量也就半斤,差的远呢,不合用!”

邱晨有些傻眼,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个时代养鱼可没有激素饲料,哪能这么快就长大了!

乘兴而来扫兴而归,邱晨仍旧不死心,进了院子还在琢磨这件事。吃早饭的时候,也吃的兴味索然的。这个时代,养鱼的可没几个,大家吃鱼靠的都是从河里湖里打上来的天然生长的鱼类,清水镇周边,只有这一条清水溪,离得大湖大河都远,平日里难得见一回大鱼。倒是听说杨家铺子那边挨着一大片南沼湖,那边估计倒是能够买到大鱼。

罢了,罢了,且忍几天,吃过饭先把剁椒做出来,等去了杨家铺子,亲手给家人做一回剁椒鱼头……鱼身子也能片成片,做成沸腾鱼,或者水煮鱼……

也就在邱晨胡乱寻思着吃过早饭的功夫,青杏和玉凤已经将二十几个红辣椒穿成了两串,下边打了个非常漂亮的如意结,还有长长地穗儿。邱晨拎在手里看了看,很是满意。连声赞了,就让青杏和玉凤下去吃饭去了。

看到这两串红辣椒,邱晨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转眼看到桌子上的其他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单单自己炒的那盘黄瓜炒火腿没大动样儿,不由疑惑地道:“这盘菜不好吃么,你们怎么都不吃?”

刘氏笑着道:“你天天忙得,吃个早饭都不知想啥,刚刚满儿看着那红红的东西好看,尝了一口,差点儿给辣哭了,这是什么菜?我也尝了一口,这么呛的味儿,可怎么吃?”

邱晨讪笑着夹了一块火腿丁儿放进刘氏碗里:“娘,你避开那个红­色­的,只吃火腿和黄瓜,哦,您尝着辣,就喝口粥压一压。这个东西燥湿,吃了之后,可以避免暑湿侵袭。”

说着,自己挑了几块辣椒丁儿放进碗里,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自我反省。她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咋就忘了,刚开始接触辣椒的人,只怕都不习惯……还好,她没有冒然去娘家显摆什么剁椒鱼头、沸腾鱼,若是到时候,弄出红呼呼几个菜来,谁也吃不了,那才叫一个丢人现眼咧!

算了,这辣椒在家人习惯之前,还是自己一个人独享吧!

一早上火烧火燎的心,一下子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嗤的一声,就熄火了!

倒是俊文吃了一口,笑道:“姑姑,这还是那回秦义大哥他们来的时候吃过的东西吧?”

邱晨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觑了林旭一眼,正好林旭也朝她看过来,叔嫂俩不约而同地就秦铮的身份保持了沉默。倒是俊书也要吃两口捧捧场,却被邱晨拦住了。

这辣椒吃了可是上火,俊书的伤还没好透之前,什么刺激­性­食物,她也不敢让他吃!

正好,今年的辣椒种的也不多,还要留种子,邱晨在一次尝试被泼了冷水之后,也就不再乱激动了,仅把这一次剩下的辣椒剁成了剁椒,封在一只小坛子里。其他的就任其在植株上生长,熟透,再采下来晒­干­好了。

吃过早饭,兰英拿了食材单子去镇上买菜,邱晨笑眯眯地让赶车的顺子带了那只檀木盒子,送去了回春堂,就说是给廖文清送来的瓜和葡萄的回礼。

然后,邱晨就开始通知那些报了名应聘的人,从这日开始过来选人。

当天,一百多个人,经过邱晨的初选,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就筛掉了三分之一。

第二天,剩下的六十个人又来,邱晨让他们各自都去东院上工。她也不给他们分派活计,只让他们看着哪里能Сhā上手,就在那里­干­活,结果,有的在刘占祥那边得了个过筛的活儿,也有的得了推磨的活儿,也有的去炒药的那边帮着烧火,还有的去分装罗布麻的那边帮着递袋子,剩下的这边儿Сhā不上手,就去拿了扫帚打扫卫生,有的拿了铁锹去铲垃圾,也有两个,­干­脆提了水桶和扁担去了河边挑水,还有两个去劈柴禾……

没找上活儿的毫无意外地被剔除了,抢着去炒药、粉碎那边­干­活的,也意外地被剔除到了制皂工作的外围。比如包装,切割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只剩下十六个,打扫卫生、劈柴、挑水的,被邱晨定下成了第一批制皂的工人。

最后,留下来的人一共二十九个,十六个人成了制皂车间的工人,暂定工钱每月五百文;十三个是小工,暂定工钱是四百文,分到制皂、粉碎、分装几道工序上。

玉香和秀儿专管着做饭。兰英统管后勤食材的采买存放,人员衣料、福利等发放,还有木柴等辅料的采购保管。成了工坊这边独立的后勤统管。

青山家的分了三个小工过去,做搬运、揉捻、晾晒的工作。泉哥儿也被调到罗布麻炒制这边儿,只不过,泉哥儿在疗伤药那边有药物需要他炒制的时候,就不参与罗布麻的分装,只不过,疗伤药每个月出一批货,需要泉哥儿炒制药物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三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就都在罗布麻这边了。

大壮除了炒制一味药料外,还要旋制药丸。因为邱晨不再参与生产,俊文也被送去学堂全日制上学,大壮一个人旋制药丸的时间就比较长了,加上炒药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就做疗伤药的分装和混合;林子炒一味药料,大约用两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则负责肥皂的包装工序,带着三个小工;成子负责两位炒炭药料的炒制,剩下的时间统管着制皂的加工。刘占祥仍旧负责疗伤药药料的粉碎,也分了三个人给他;二魁则负责了肥皂的倒模和整形,分给他两个人。

而制皂的关键配料步骤,邱晨则教给了杨树猛,由他负责提料,配料,做初步反应之后,交给成子,然后由成子带领十六个制皂工人,完成加热、搅拌的几个步骤,最后倾入模具之中。再往下的工序就交给了二魁,再往下又有林子带人接手最后的包装。

最后,制作完成并包装好的肥皂成品,再转回来交给杨树猛入库。

为了管好提料和入库工作,邱晨这几天督着杨树猛学着阿拉伯数字计数和简单的运算。杨树猛脑子本来就不笨,又是眼前的工作逼着,竟也学的飞快,没几天竟也能把出入库的账目记得有模有样了。

肥皂制作起来,出货速度很快。

制皂作坊是七月初十投产的,当天就生产出了玫瑰皂一百块,做出来的玫瑰皂呈艳艳的海棠红,用的是玫瑰花图案的模具倒模成型,和满儿的巴掌心大小的香皂,包在极淡的粉­色­茧纸中,外边是­精­巧的花型相同的紫铜盒子,盒盖上同样攒着­精­致的玫瑰花图案。

七月十一这天一早,邱晨叮嘱了林旭、兰英、大兴照管着家里,青山家的照管着罗布麻的加工生产,成子统管着制皂生产;刘占祥、林子、大壮等人各自分管着自己的一部分工作。

邱晨带着福儿、满儿,刘氏、杨家兄弟加上俊文兄弟四个,赶了四辆马车,三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了一筐甜瓜一筐葡萄,各种给杨家铺子带的礼品,还有刚刚制 ...

(造好的一百盒香皂,从刘家岙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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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为这制皂坊子招工,培训忙忙碌碌的时候,廖文清却正在盯着两串红红的辣椒,不知是欢喜还是怎样的情绪,一会儿觉得这两串辣椒意义非凡,一会儿又觉得两串辣椒就是对他的调侃,调侃他吃辣椒不行,喝酒也不行……

没药和­乳­香两个小厮站在门外垂手候着,听到自家公子又一次叹了口气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继续垂手做木头人。

林娘子把公子抛下去了北边,公子魔魔障障地回来后,好不容易醒了神,就一直郁郁的,哪怕见人仍旧笑容满面,谈笑风生,但两个小厮却能看出自家公子眼底的不同,只要一离了人眼前,自家公子的脸上就没带过一丝笑意思,却也不是恼怒,只是郁郁着,连脾气都不发。

过了几日,自家公子开始发脾气了,却是在每每询问北方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后。之后,公子询问消息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最后几乎是一天一问……每每打听不到消息,总会大发一顿脾气,然后颓然坐下去。

终于,公子接了消息,说林娘子开始返程了,公子脸上的颓然抑郁之­色­一下子不见了,只每天焦躁着盼望着……

好不容易盼着花大价钱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林娘子就要到了时,他们家公子先是兴奋地满脸喜­色­,重重地赏了那个探子,转回来吩咐准备最好的接风酒宴……

可就在吩咐了接风酒宴之后,他们家公子突然颓然失去了兴致,摆摆手,竟不再等在清水镇,转身上车吩咐回了府城。到了府城却也只在云家客栈里住了一晚,和云二公子喝了一晚上酒,连会廖府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又转回了清水镇。

车子过了安平县、过了程家店、过了清水镇,眼看着就要到刘家岙了,他们家公子却突然改了注意,就那么站在雾霭岚岚的暮­色­中,眺望着那只能看清大致轮廓的小山村,看着那山坡上隐约的一个青砖院落……一直到深夜。

才在他们两个的一再劝说中上了车,连夜回了县上。碰巧,他们回到县上,廖家西行的商队恰好也返了回来,商队管事统共带回了两车甜瓜和葡萄,自家公子就都要了。一口气让人装了一车,这才让把剩下的一车分成两份,送进府城,分别送去云家和廖府……

满满一车甜瓜葡萄,换了一盒子要好看不好看,要好吃……也实在没几个人敢吃的东西回来,他们家公子却又和魔障了似的,捧着不撒手了,却偏偏不是单单的欢喜,时而笑笑,时而叹息,竟是看着比魔障了的时候更让人心酸多少倍去。

偏偏,知道公子心思的连个小厮,谁也不敢开口劝慰。因为,他们的话劝了也很无力很苍白。因为,公子和那林家娘子之间就有一个死结--廖老夫人。

如今,自家公子因为和老夫人怄气,连家都不回了。廖老夫人则气得天天吃药,也不见起­色­。

这娘儿俩,竟这么顶起牛来,谁也没个服软处,唉,真真是让旁人急得要死,偏偏没谁说得上话!

就在­乳­香没药忧心忡忡又无计可施之际,云济琛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

­乳­香没药连忙上前见礼,被满脸喜­色­地云济琛抬手打发起来:“你们家三公子呢?我这到了门上,那门子咋地连报都不报进来?让我说,你们府上的这人来送往的,门上的人可轻忽不得,不行就换人……”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屋里就走。

­乳­香和没药飞快地对视一眼,没药疾步跟上去,压低了声音对云二公子道:“二爷,那啥,我们家公子不太方便见客……”

云济琛脚步一顿,转身一脚就踢在没药的ρi股上,把个没药踢出去几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那云济琛一股火气出不来,指着没药­乳­香骂道:“刚说了门子上的不懂规矩,你们两个贴身的也不懂规矩?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那得看是谁,难道二爷我过来,也算是客?爷从府城大老远地跑过来,你们两个王八犊子居然说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他做啥了?病了?伤了?他么的,他就是病了也得给我爬起来!就是伤了,没死就得给我站起来……没个眉眼高低的王八犊子,滚!”

说完,云济琛一撩衣摆,抬脚冲进屋里去了。

被踢了一脚的没药揉着ρi股,哭咧咧地看着­乳­香,两个人没奈何地还是紧跟着进了屋子。不管挨骂挨打,他们两个都得进去伺候不是!

­乳­香和没药两人紧跟着云济琛进了屋,一进屋门,就见云济琛正用手指点着廖文清骂开了:“你说你这个熊包样儿,你他么躲在这里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你在这里为伊消得人憔悴,不吃不喝,发痴发傻,有谁知道?人家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多欢喜多舒心……你他么这个傻货,你这么装疯卖傻的做啥?有个屁用?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了?你有本事,就去证明给人看看,让人看到你的心思,让人看到你的念想……哪怕剖了心出来,也得让人看到才有用啊?你自己个儿憋屈在这里有个屁用啊?特么的,你真是气死了……”

骂的不解恨了,转身指着跟进来的­乳­香没药道:“你们俩,赶紧过来,给你们公子沐浴更衣,换身鲜亮点儿的衣裳!”

好几天闷着不说话的廖文清突然开口:“行远兄,你莫要骂了,我哪也不去,我没心思……”

“你,你个混账东西……”云济琛气得脑门上的青筋蹦起老高,瞪着眼睛运了半天气,终于还是强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劝慰道,“你个混账东西,你咋就不想想,你这样根本于事无补。你这样闷着,是你们家老太太能够知道,同意你们的婚事,还是那女子能知道,答应嫁给你?你两边儿没一边儿,只在这里自己个儿钻牛角尖有啥用?你有这本事闹,就回家去闹,去你们家老夫人眼前去闹,闹得她看不下去了,自然就同意了……就这么点儿事儿,还用得着我教你?真不知道,你那狐狸老三的名号是咋来的,就你这样儿,哪有一点狐狸的样子,真是蠢得比诸都不如!”

廖文清却不气不火,只苦笑连连道:“行远兄,我娘都被我气病了,我再去她老人家面前闹,万一气出个好歹了,我就是娶了那女子,这心里也过不去……”

云济琛一股火气又冲上来,点着廖文清的鼻尖儿道:“你说你娘病了,你就真信了?病了这许多日子,不也没事儿……女人最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云济琛终于记起自己说的是廖文清的母亲,如此说终是有些不尊敬,只好恨恨地瞪着廖文清住了口。

廖文清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生病,更多的是在逼迫他让步,逼迫他答应不娶林娘子……可是,他不忍心让母亲生病,甚或气出个好歹来;却也实在放不下林娘子……他每回想到,若是依了母亲的意思,提出纳妾之意,只怕从此后,林娘子就从此断了和他的所有往来,他就心疼的如同刀割!

就在云济琛也要一筹莫展的时候,外边又蹬蹬蹬进来一个人。

屋里四人,除了廖文清都应声 ...

(往门口看去,就见清水镇回春堂的陈掌柜捧着一个盒子,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少东家,少东家,林娘子送来……”

林娘子仿佛一剂强效兴奋剂,让廖文清灰败的脸­色­眨眼间光彩焕发起来,他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竟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等陈掌柜的说完,揪一把将他手里的盒子抢到了手中,然后坐回来,把盒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打开盒盖的时候,他还忐忑着,只怕又是类似两串辣椒的不明所以的物件。

只是打开盒盖,看到盒子中的两只青瓷小瓶子,廖文清就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似乎颇感失望……却还是伸手捏起一只小瓷瓶子,同时抬眼向陈掌柜看过去。

陈掌柜的下意识地往云二公子这边看了一眼,廖文清摆摆手道:“说吧,云二公子不是外人!”

陈掌柜对云二公子笑着拱手致了歉意,这才回廖文清的问话:“回少东家,这是林娘子今日早上送到咱们分号的,说是刚刚配制出来的,用以治疗中暑、湿热腹泻、呕吐烦闷等症状的药水儿……另一种,是治疗秋燥咳嗽的药膏子,说是润燥止咳效果最好。两种药,都附了药方子和炼制方子,就在盒子里。”

廖文清大喜,把盒子放在桌上,拿起两只小瓶子看了两遍,最后把瓶子放下,拿起盒子底部的两张薄纸出来,展开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终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一下子站起身来,笑道:“有了这两张方子,咱们回春堂的生意又能上增加上至少两层了!”

陈掌柜也跟着欢喜,又补充道:“林娘子还说,原本她还想着多琢磨几个暑天用的药物来着,可去了一趟北边儿,好几种药这会儿拿出来也没用了,就这治疗暑湿腹泻的赶紧做出来,倒还能用上。倒是这秋燥咳嗽的方子,正当时,现在细细地准备起来,到时候,过了长夏,正好得用!”

陈掌柜顿了顿,又接着道:“林娘子又说了,她回娘家一趟,两三天就回来,届时再想两个深秋初冬用的方子出来……让少东家先紧着这张治腹泻的方子做出来,挣钱不说,也能救治不少人的­性­命!”

廖文清脸上的喜­色­,却渐渐退了去,脸­色­比刚刚独处的时候更是灰败了一层,他盯着陈掌柜道:“林娘子把药方子交给你,就没要个契书什么的?”

陈掌柜觑着少东家的脸­色­,心中也在合计着,道:“林娘子说了,咱们两家都是熟人了,她信得过咱们,她赶着回娘家,等不得公子来签契书了,就让公子签好了,给她送过去,或者­干­脆等她从娘家回来,再和公子见面签契!”

云济琛Сhā话道:“那林娘子说没说回娘家做什么去?就她一个人,还是带了其他人?”

陈掌柜这回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林娘子口风挺严,没说回娘家为了何事。只是小的看着,林家出动了四辆车,老老少少不少人,好像杨家老夫人,杨家两位兄弟、几个侄子,还有林娘子的一双儿女都带上了……那啥,我看着林娘子脸­色­很好,不像是有人生病啥的……”

云济琛转眼看向廖文清,廖文清也正好看过来,云济琛一笑道:“怎样,我陪你去趟杨家铺子?你不正好要那边的南沼湖么?……若是无事,就当是去游一回南沼湖了。”

见廖文清还在犹豫,云济琛恨恨道:“你……”想要骂的话没出口,云济琛终究估计陈掌柜在场,不好太下廖文清的面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道:“看样子,这林家娘子全家出动,肯定是娘家有事儿,你不正好借机去见见人家父母……再说了,人家刚刚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你,人情往来上,就是她回娘家无事,你家在安阳,得知她回了娘家去看望一下,也合情合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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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能赶上十二点前上传,就到了这个点儿更新……

终于知道为啥减肥减不下来了……经常食言的人,就……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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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心静如水】新文《先上后爱,首长你好坏》

这就是一个二妞闪了个高档大气上档次的大人物,先婚后爱越来越爱的故事。

她叫郝贝,从小到大就是个倒霉催的二货,就连手中的婚检报告也跟她过不去,再过一天这婚检报告就作废不能用了。

还好有个跟她一样单着的男人,她搭讪:“嗨,你也来结婚呀?”

男人点头没搭话。郝贝讪笑:“好巧,我也是。”深吸口气,决定要做件高档大气上档次的事。

“你看我们排到101号,百里挑一,要不我俩凑合下…”

男人凝视她半晌:“凑合下?”

于是,一人一红本,证是扯了,转眼新郎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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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孝女回来了

( 第一百三十章不孝女回来了

邱晨坐在驶出安阳府门,驶向杨家铺子的的马车上,身边是倚着靠垫闭眼休息的刘氏,孩子们安阳府之前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正­精­神着,都挤到车辕上,挨着赶车的杨树勇叽叽喳喳着,询问着这是哪儿,那边的大屋子又是做什么的……

邱晨没有心思听孩子们的童言稚语,也没去打量车外的风景,脑子里只在过着刚刚从云济琛那里听到的消息。『』

镇北将军秦铮在她离开之后就班师回京,却听到有消息说,原戎人部族的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在军营中逃脱,逃过了­阴­山,投奔了与戎人关系亲密的奚人。据说,一路逃,那两位还一路收拢了许多散落的戎人,到达­阴­山的时候,已经足有五六万人。而且,秦将军在发现戎人王子和公主逃脱之后,还亲自带兵追击,却没能追上,反而遭遇了漫天云的半路阻截,折损兵力虽然并不多,但秦将军却中了漫天云队伍中的一支重箭,伤到了左肩。据说,那一箭极险,再偏下三指,既是心口!

云济琛感叹,“功亏一篑!只怕秦将军这一场仗打下来,刚刚好能落个功过相抵就不错了。何况,秦将军还受此重伤,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以后只怕……再难上战场了!”

另外,云济琛还意味深远地叮嘱邱晨,之后一段时间一定要自己小心,万一有事,立刻派人来安阳府寻他。

说起那戎人的王子和公主,邱晨就莫名地联想到了那晚在中军大营嗅到的马厩气味……据说,那些战俘就是被关押在后营,打理马匹牛羊,夏日暑热,长时间不能清洗,又天天与牛羊骡马居在一起,也难怪有那么浓郁的马厩气味。

只不过,这些毕竟离她太远,秦铮若是获罪或者解职,对她能够造成的最大影响,不过就是疗伤药的军供单子没了。其他的罗布麻、制皂,她仍旧继续可以售卖。另外,藿香正气水和川贝枇杷膏做出来之后,利润也绝对少不了。她还整理了橘红丸、银翘解毒丸等几种价格低廉的常用药物,准备与回春堂合作,生意进益这块倒是不用发愁。

至于云济琛暗暗提醒她注意的,邱晨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个同知公子了。

其他人……邱晨细细琢磨了一番,倒是没和什么人结下仇怨,就是刘炳善一家因为田地生的嫌隙,也没有大矛盾。就是那刘炳善一家有心为难她,林家如今早已经在刘家岙站稳脚跟,刘家岙差不多五分之三强的人家都有人在林家上工……她才不信,那些人只不过占了同一个姓氏,就能不为自己丰厚的收入、渐渐宽裕起来的日子打算,反而没有丝毫好处地上赶着去帮刘家出头。

思虑了一番,邱晨渐渐定下心来。恰听到刘氏扬声询问前头的杨树勇:“到哪里了?”

邱晨连忙睁开眼,就见刘氏正探着身子,撩着车帘子跟车辕上的杨树勇说话。通往乡间的土路路况并不好,坑洼不平,还不时有一两个小泥塘子,让车子一阵阵颠簸的厉害。刘氏因为探着身子去掀车门帘,整个上身都前倾出去,随着车子晃动颠簸着,看着极不稳当。

邱晨连忙起身,跪行两步上前,一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手扶住了车门框,笑着宽慰刘氏道:“娘,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让大哥停了车子,我扶你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被女儿扶住,刘氏也就借力往前挪了挪,靠在车厢的门框上,吸着气,慢慢伸开盘着的腿,强笑道:“不碍事,就是腿坐麻了。天­色­眼看就晚了,再在路上耽搁,日头落下去之前,咱们就到不了家了。”

邱晨拿了靠垫放在刘氏背后,让她靠稳当了,又俯身慢慢地帮着刘氏揉捏拍打着双腿,以促进因血液流动不畅造成的僵麻缓解。

“娘,不怕呢,咱们四辆大车,十来口人,车上又带了灯笼,黑了天也不耽误走路。您觉得不舒服,咱们尽能够停下来歇歇的。”

“没事,那就那么娇贵了!”刘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细心周到的服侍着,一边道,“我每日出门坐你爹你哥哥的大板子车,也不是这样?如今做了舒舒坦坦的棚子车。『』这又是草苫子又是厚褥子的铺的这么厚实,不比那大板子车舒坦多了,哪里就能用着那么小心了!”

说着,刘氏眼神微微迷茫着,回忆起过去的事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那年,我怀着你二哥,都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你爹揽了个大活儿,要跟着车队去一趟山东,来回要二十多天,把我和你大哥放家里不放心,就把我们娘俩连夜送去你姥娘家……唉,当时年轻不知轻重,这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惊,要是一不注意,可不就把你二哥伤损了……”

邱晨轻轻地给刘氏捋着腿,微笑着倾听着老人讲古,车辕上的杨树勇听到了,笑着劝道:“娘,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咋又想起来了。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您老就好好养老,别光想那些烦难事儿……”

刘氏也抿着头发笑,一边对邱晨小声道:“我一说这些老事儿,你大哥二哥就不让我说……我知道,他们是嫌我了絮叨了……”

邱晨看着这会儿和小孩子一样告小状的刘氏,不由也跟着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道:“娘,你以后有啥话就跟我说,我就乐意听你说这些……”

刘氏极满意地绽开一脸的笑来,连连点着头。

杨树勇坐在车辕上,一边应付着孩子们的永不知疲倦的询问,一边儿分出一只耳朵听着车厢里母女俩的私语,忍不住也摇着头笑了。

一路磕磕颠颠地,天­色­渐渐朦胧下来的时候,邱晨一行四辆马车,才相跟着驶进了一个村子里。

杨家铺子虽说离刘家岙只有百十里,环境却差别巨大。这边与刘家岙的山峰巍峨不同,基本上一眼望去都是一马平川的,有那么一两个小丘,也和小土包差不多,坡度缓和,也基本不妨碍耕作。加之杨家铺子往西南不到二十里就是集水县,往东南二十多里就是安阳府,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是以,还没到杨家,仅从村落的房舍上也能看出来,这边的百姓要比刘家岙那边富裕的多。

车子从村子东头进了村,一路行着,早已经跳下马车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路和村子里晚归的或者早吃过晚饭出来乘凉的人们高声打着招呼,问候着。

刘氏也打起了车帘子,坐在车厢门口,一手一个搂着阿福阿满,笑容满面地跟人说着话。

邱晨在刘家岙出入总会经过这么一番相送或者相迎,也早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她对这边的人根本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喊什么叫什么,只好保持温婉状坐在车厢里,听到刘氏一提到海棠,她就应景地笑笑。好在,更多的时候,刘氏不怎么理会她这个闺女,反而把阿福阿满一双孩子献宝般向村人一一介绍着,也正好替邱晨分担了不少。

害怕刘氏不高兴或者疑心,邱晨抽了个空子悄声对刘氏道:“我也大都不记得了,有些看着面熟,却想不起该叫啥了……”

刘氏心情很好地拍拍她,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如今… ...

(…话少些反而不错!”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暗中却汗了一把,没想到新寡的身份还有这么一份妙用!

杨家的宅子位于村子中间偏西北的位置,车队几乎穿过整个杨家铺子,才在一座规制不小,却明显陈旧了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未等车子停稳,从周围的院落里就奔出五六个小子来,坐在第二辆车上的俊言俊章就扯着嗓门和那些小子们招呼起来。

刘氏眼神热切地把着车门,往外看,邱晨赶紧上前扶着她,以免停车突然地晃动把老太太磕着碰着。

“娘,您慢着些,等车子停稳了再动。”

“嗯,嗯……”刘氏一边有些敷衍地答应着,一边继续忘车下张望着,邱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不由心生愧疚。

刘氏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对于几十年习惯了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她来说,这些日子一定很想家吧?也一定很挂牵家里的老伴儿和最小的孙子俊礼。她却自以为让老太太有人服侍,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就是对她的孝顺了……或许在老人心里,这些好吃好穿,好房子住着,还有丫头伺候着的生活,远不如自己家里舒坦,安心。

杨树勇终于拉着马儿把车停稳当了,下了车闸,然后伸手先把阿福阿满抱下车,又拿了凳子放在车下,这才朝车厢里招呼:“娘,妹妹,咱到家了,下车吧!”

邱晨答应着,扶着刘氏颤巍巍地出了车厢,母女俩长途坐车腿脚都有些酸麻,邱晨就格外地小心着,扶着刘氏到了车辕上,又看着车下的杨树勇伸手扶住了刘氏,这才放开扶着车厢的手,慢慢地在后边照应着刘氏,慢慢地下了车。

“爷爷,爷爷……”

“娘……”

“­奶­­奶­,­奶­­奶­……”

邱晨刚刚下了马车,赶紧接手扶着刘氏,还没等稳住神呢,就听得一通大呼小叫,各人叫着各人最挂念的亲人,加上小孩子们的飞奔出入,还有大人们的应答声,邻里们闻声出来的招呼声、说话声,热闹喧哗,乱纷纷响成一团,让邱晨有些目不暇接,也有些分不清哪个哪个……她有些晕头转向了。

一个三四岁,和阿福差不多的小子飞奔出来,小炮弹一样朝着刘氏冲过来,张着手臂就搂住了刘氏的腿,仰着脸一脸热切地叫:“­奶­­奶­,你怎么去那么多天?你怎么不回来了……”

邱晨低头看着皮肤黑黑,微胖,虎头虎脑的小子,忍不住笑道:“这是俊礼吧?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刘氏连声答应着,邱晨松开刘氏的胳膊,蹲下去,伸手抱起黑小子,亲了亲俊礼的脸,扭头对刘氏道:“嗬,这小子还挺沉,比福儿结实!”

说完,回头瞅着懵懵懂懂的小子笑着问:“俊礼,我是姑姑啊,不认识姑姑了?”

刘氏站在旁边笑着帮腔:“傻小子,总吵着闹着要去姑姑家,怎么见了姑姑不知道叫人了?”

俊礼这才转回脸来,趔着身子,眨巴着眼睛好像做了一番确认似的,终于怯怯地叫了声:“姑姑……”本来听皮实的孩子,也在叫出这声姑姑后,红了脸蛋儿。

邱晨欢喜地应着,又亲了亲俊礼,这才将俊礼小小子放在地上,招呼着阿福阿满过来,给三个最小的孩子介绍:“俊礼,这是姑姑家的福儿哥哥和满儿妹妹,他们刚刚来不熟悉,你带着他们进去好不好?”

俊礼大概是第一次被赋予如此重大的任务,小小的孩子也流露出一股骄傲之情来,挺着小胸脯用力地点点头,伸手去拉阿满的小手,阿福则笑着主动拉起俊礼的小手,三个小不点儿,手牵手地往大门去了。

“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邱晨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大嫂周氏在围裙上擦着手,脚步匆忙地迎了出来。

邱晨连忙叫了声大嫂。周氏笑着应了声,却没顾上和邱晨说话,弯腰将阿满抱在了怀里,又伸手牵着阿福,眨眼就把俊礼小子的重大任务给抢了。

邱晨扶着刘氏往里走,一边招呼周氏:“大嫂,放下他们,让他们自己走。”

阿福也趁机道:“大舅妈,我们跟着俊礼弟弟就好。”

阿满也趁机帮腔:“嗯,跟弟弟。”

周氏大笑,拨了拨阿满的小辫子道:“你可不是叫弟弟,你要叫俊礼哥哥,叫五哥也成!”

阿满骨碌着大眼睛,嘟着小嘴儿一脸的不情愿。原本以为自己也终于有了个弟弟了……没想到,还是个哥哥……哼!

“海棠……娘!”紧跟着又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年纪稍稍年轻一些的­妇­人来,皮肤比周氏略白,五官也更清秀些,一脸的笑意的。

俊礼看见连忙叫:“娘!”

邱晨就跟着叫:“二嫂!”

“嗳,嗳,大嫂,咱们别在门口了,进屋说话吧,爹在屋里等着,再不进去就着急了。”杨家二嫂娘家姓赵,这一露面就显出比周氏更为­干­练周到的一面来。

周氏连忙笑着道:“嗳,可不是,我一见咱娘和咱妹妹,就欢喜糊涂了。”

俊礼看着自家娘亲、­奶­­奶­都往院子里走,他也继续承担起小主人的任务,带着阿福阿满首先进了门。

邱晨扶着刘氏,跟着周氏和赵氏进了门,就看到外边明显陈旧的院落,院子里倒是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用心,院子中间蓊郁着两棵极粗的大树,夜­色­浓上来,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却能感受到粗大树木带出来的历史厚重和沧桑感,让这个显得陈旧的院落,也多了一份沉积的韵味。这一点,就比林家新起的房子空落落的院子好很多。

她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屋新树小画不古。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看到杨家院子里这两株高大粗壮蓊郁成荫的大树,却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一行人径直穿过院子,走进五间正房的堂屋。

杨家的房子比较讲究,堂屋中并没有盘灶头,正对着屋门悬着一幅字画中堂,案几上摆着两只瓷瓶,前边布置着方桌和两把圆椅。就在左手圆椅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看见邱晨母女和两个嫂嫂进门,老者激动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微微一晃,连忙扶住了桌角。

“海棠……”老者须发皆白,目光殷殷地看在邱晨脸上、身上细细打量着,颤着声音唤出小女儿的名字。

这样的老父亲,是怎么牵挂最宠爱的女儿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小女儿远嫁到那样一户人家,又是怎样在心里暗暗愧疚的。在得知女婿死在边关,女儿丧夫新寡后,又是怎样的痛心不已……

邱晨心脏颤了颤,喉头禁不住一哽,叫了声:“爹爹……”

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刘氏的手臂,上前两步,跪在了老者的身前:“爹,不孝女回来了……”

“唉,傻孩子,快起来,傻孩子啊……”海棠爹佝偻着身子,一双粗糙的大手抚在邱晨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语不成声,泪水早就糊了一双老眼。

邱晨也不自觉地就扶住了老者的腿,就像俊书搂住 ...

(刘氏的腿一样,只不过,她是垂着头,将头顶抵在老者的身上,泣不成声……

“妹妹,你这是,唉,你快别哭了……”周氏焦急地劝慰着。

赵氏也在另一边扶住了邱晨的胳膊,劝说着:“海棠妹妹,你别哭了,你哭把咱爹娘都带哭了……咱爹的腿站不长啊……”

邱晨一听这话,算是入了耳,连忙抬手蹭去了脸上的泪水。

周氏、赵氏趁着这个空当,把海棠爹杨连成老汉扶着坐回了椅子上。

邱晨这会儿也擦了泪水,看着老父亲坐好了,她膝行一步,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爹!让您跟着­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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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一小章,明天上午接着更……

那啥,亲们的月票啊,给粟粟留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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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娘家人(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一章娘家人

看到女儿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老人之前的种种担忧、愧疚都散了一些,满脸欢喜老泪纵横的,说不出其他话,只连连说:“好,好,回来就好……”

阿福阿满一看到娘亲更亲哭了,就顾不上和俊礼玩了,连忙挤到娘亲身后,一边一个扯着娘亲的衣角,神­色­惴惴着,懵懂着,也都含了一包泪,嘟着小嘴儿挨在娘亲身上。ww

杨连生老爷子见到女儿,被赶进来的杨树勇、杨树猛扶着劝慰着渐渐擦了泪,稍稍平静下来。邱晨也被周氏赵氏扶着站起来。

杨老爷子擦了泪,一转眼就看到了邱晨身边的两个孩子,心头一疼,却仍旧笑容满面道:“这是福儿跟满儿吧?来,过来,让姥爷好好看看!”

邱晨连忙笑应着,拉着阿福阿满,笑着道:“这是你们姥爷,是娘亲的爹爹,快叫姥爷!给姥爷行礼!”

阿福沉静,阿满活泼,兄妹俩­性­格不同,却都懂事听话,又上了一些日子的学堂,礼节上也不含糊。

乖乖地顺着娘亲的话,一起站在邱晨身前,一个长揖及地,一个屈膝福身,然后,双双跪在杨老爷子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被杨树猛、杨树勇笑哈哈地抱了起来,送到杨老爷子怀里,让杨老爷子欢欢喜喜地亲近了一阵子。杨老爷子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牌子递给阿福,摸出一只小银镯子来递给阿满,阿福阿满接了,又磕头谢礼,被杨老爷子一把拉住了。

之前,他对这两个孩子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芥蒂,但见了孩子这么乖巧,这么懂事,因林升引起的那一点点不舒服早就散光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欢喜。

邱晨和两个孩子见过杨老爷子之后,杨树勇杨树猛又带着俊文四个孩子过来,给杨老爷子磕了头。

特别是杨树猛和俊书,之前远行没有像老爷子说过,但如今安然回来了,就不再隐瞒了,略略地说了几句,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欢喜,随即就招呼着儿媳­妇­安排晚饭。

考虑到杨家房子紧张,邱晨这一趟来杨家没有带其他人,连青杏和玉凤都没带。

一说安排晚饭,她就想站起来帮忙,却被杨老爷子抬手止住:“让你娘和俩嫂子张罗忙乎去,你且安心坐着,和我说说你那边的事儿。”

老人发话,邱晨也不好违拗,只好叫了俊文进来,让他去把他们从安阳府买回来的熟食卤菜拿出来,这才重新在炕沿上坐了,和炕上的杨老爷子挑着能说的,从病好了之后,采药卖药,收罗布麻,之后又学着看药书,得了几个方子……一件事一件事,一层一层地说过来,杨老爷子默默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应一声。

说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邱晨就把林家的情况介绍了个大概,杨老爷子沉默着亲手给邱晨续了杯茶,推到邱晨跟前,看着这个曾经最让他宠爱,也曾经最让他挂念的闺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苦了你了……”

邱晨笑笑,没有说什么。

显然,杨老爷子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眨了眨眼,脸上的感叹沉重一下子散开来,展开一脸的安慰的笑,道:“好在,你这闺女熬过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我也就放心了!”

邱晨点了点头,起身过去,拿着手帕子给老爷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就势依着杨老爷子道:“爹,你和娘要好好保养身子,以后,让我好好孝顺孝顺你们二老……你们为了我们兄妹也­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也好好地享享福。”

杨老爷子宽慰地拍着邱晨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好,好,我和你娘就等着享福了!”

父女俩说着话,周氏和赵氏带着俊文俊书也端着饭菜布置好了。

进了七月中旬,虽然中午日头仍旧毒辣,但一早一晚气温却已经凉爽了不少,在屋子里吃饭已不觉得闷热。

杨家的饭菜就摆在堂屋中。把中堂处的方桌抬到屋子中间,按了八张椅子凳子。邱晨扶着杨老爷子出了里屋,杨老爷子在上手坐了,邱晨和杨树勇分坐了杨老爷子左右的座位,邱晨往下给阿福阿满按了两张小凳子,杨树猛则坐在杨树勇下手,俊文俊书打横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负责端茶递水,盛碗舀饭之类的。

刘氏带着周氏、赵氏,还有俊言俊章俊礼三个孩子,则在里屋炕上摆了饭菜。

这样的安排也是因着媳­妇­不上桌的习惯,相对的,出嫁后的闺女回娘家却是客人,在有些家里就会安排到大桌子上,当然,也是在家里没有外客的情况下。

众人坐了,邱晨接过俊文递上来的筛酒套壶,这一套筛酒壶分酒壶和外边的套筒组成,使用的时候,在套筒中倒入热水,再把酒壶放进去,就能够起到热酒、保温的作用。『』

在现代,已经没有几个人会把酒热了喝。但邱晨却知道,酒这种东西,本就是大热发散之物,若是冷冷的喝下去,积在心里,不能尽快发散开来,对身体就会产生损害。温热的酒,适量的喝,不但对身体没有坏处,还有一定的舒筋活络的效果。若是加入合适的药物,还可以治疗风湿痹症、老寒腿、脾胃虚寒等不少病症。

是以,邱晨那日去选香皂包装的时候,一看到这一套筛酒套壶就相中了。那个瓷器店里还有一种更为­精­致的筛酒套壶,是一支紫砂酒壶搭配了同等质地的紫砂小炉,那样的炉子­精­致是­精­致,却繁琐的多,若是有人伺候自然更好,但只是老人自己用的方便,还是这种倒热水的套壶适用。

邱晨给杨老爷子倒了一小盅酒递过去,笑着道:“爹,您尝尝这酒,这可是我大哥二哥亲手给您蒸的。”

刚刚邱晨已经跟杨老爷子说了蒸酒的事儿,这会儿一说,杨老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儿,满脸笑容带接了过去,小小的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抬眼看向齐齐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酒够劲儿,就是生硬些,要是再存上些日子,味道醇厚些就更好了!”

杨树勇兄妹仨自然是连连点头应着,杨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斜睨着两个满脸笑意的儿子道:“这就是你们哥俩蒸的,酒里的药是你妹妹配的吧?哼,你们俩还是当哥哥的!”

杨树勇和杨树猛连忙站起身,躬身认错,杨老爷子这才摆手放过这哥俩,继续吃起饭来。

吃过饭,周氏和赵氏收拾碗筷,邱晨兄妹陪着杨家二老上炕说话,孩子们也都跟着进来,一间屋子炕上炕下,挤得满满登登的。

刚刚下车的时候,一家人都只顾着相见说话,也没顾得上安置带来的东西。这会儿,杨树勇和杨树猛就带着俊文俊书把邱晨带来的东西,都搬了进来,直接送进正屋东厢的套间里。

邱晨和刘氏进了东套间,母女俩商量着,从一堆东西里扒拉出六匹厚茧绸六匹细棉布,还有两只木刻雕花匣子,分成两堆,又拿了两匹厚茧绸和两匹细棉布添在其中一堆上。

正要拿出来,就听得屋外人声喧哗,邻里知道刘氏回 ...

(来,过来串门了。

刘氏看了看邱晨,母女俩就从内套间出来。刘氏和那些婆子媳­妇­们寒暄着说着话,邱晨谁也不认识,就只管跟着刘氏,端端茶递递水的,又盛了一盘子糖块蜜饯送上去,自然又得了一通奉承。

很快,那些人就坐下来和刘氏聊起了家长里短,邱晨觑着空子,招呼了俊文俊书进了内套间,抱了两堆东西,从内套间的外门出去,招呼着周氏、赵氏进了东厢。

东厢的布置与正房想象,家具略整齐些,样式也新,想来是杨树猛娶妻的时候置办的。不过邱晨目光一扫也能看得出来,刘氏屋里的家具虽然陈旧些,却都是木料粗大的板材厚实的,杨树猛这屋里的家具也就落个样子新,木料板材上可就差得多了。

赵氏招呼着人进了他们居住的北里间,邱晨让俊文俊书几个把东西放在炕上,她就把手里的点心交给俊文,让他带着弟弟妹妹找个地方吃点心玩耍去。还嘱咐俊文去正屋盯着些,若是杨老爷子和刘氏有什么吩咐,也不至于每个人应声。

孩子们欢笑着热热闹闹走了,邱晨指着炕上的料子对周氏、赵氏笑道:“这些料子是给两位嫂子做衣裳的,大哥二哥和俊文俊章他们,都在我那边做了,我就不再往家里送了。这几匹是给小俊礼的。这两个匣子里,是给嫂子们的一套头面。我的眼光有限,嫂子们别嫌弃才好!”

周氏、赵氏都是一脸喜­色­的,却难免都推辞着。

周氏道:“你那钱来的也不易,怎么总是花钱这么大手,前些日子,你不是让你大哥捎了料子回来么?我刚做起来还没沾身呢,哪里又缺衣裳了。你快拿回去吧,看看能不能退了……就是不能退掉,你也先放放,说不定别处就用上了。”

赵氏也跟着道:“是啊,海棠,我和大嫂成年不出门的,就在家里地里转,这么好的料子,就是给我们,我们也穿不出好穿来,你还是搁着,看看能计别的用处不!”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咋就不能穿了,做出来也别搁着压箱底,就穿上。”

说的周氏和赵氏都笑起来。周氏心实,拿过那个匣子来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打开了,看着里边做工­精­细的银首饰,笑的一脸灿烂:“还是妹妹的眼光好,这首饰做工成­色­没有不好的。”

说完,却盖上盖子又给邱晨推回来:“妹妹,那衣裳料子嫂子不跟你客气,可这些首饰,还是妹妹自己留着戴吧……你戴不了,就留着给满儿……”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邱晨光溜溜的发髻,眼圈儿禁不住就红了。

邱晨拍拍周氏的手,打住她的话,转了话题问:“你们收罗布麻的事儿还顺妥吧?这会儿一天能收多少?能忙过来不?”

赵氏和周氏对视一眼,赵氏笑着道:“顺妥,顺妥着呢。人家回春堂每十天过来运一次,银钱都是当面结清……大嫂和我也说了,这份子事儿是你的面子,我们收货的时候就格外小心,枯枝烂叶的绝对没有,枝梗子、石头沙子也绝对没有,那回春堂的掌柜的来过两回,只说咱们不愧是一家的,这货­色­上都信得过。他们回去一点儿不用­操­心挑拣晾晒的,直接就能配方子抓药。”

周氏也在旁边连连附和着点头,一脸喜­色­地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我们如今一天能收三百多斤,去了本钱和工钱,咱们家一天就能二十多两银子……”

邱晨目光扫过赵氏,见赵氏神­色­平静同样一脸的喜意,就抬手拍了拍周氏的手,道:“真是不少……这么多货,就两位嫂嫂能忙过来么?”

周氏看看赵氏,两人都笑着点点头,周氏又道:“能,咱爹主动把记账的活儿揽了过去,我和你二嫂就只管着带人炒货晒货……三百多斤货炒完晾­干­不过一百多斤,哪里累到了,你就放心吧!”

姑嫂三人唧唧咯咯地说着话,不时听到院子里脚步声响,就有人招呼着,径直进正屋去了。

这个季节正是个小农闲,农活儿不累,晚上农人们就不那么急着早睡,有的还去街口乘凉,也有的就往热闹的人家凑着说说话儿。

海棠娘家在杨家铺子是个老户,刘氏、周氏和赵氏都是好­性­子,和邻里街坊也都合得来,如今一听说刘氏住闺女家住了一个多月终于回来了,就都上门过来坐坐。于是,北屋就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的,一直热闹到戌末时分,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邱晨和周氏、赵氏听到声音,自然要出来相送,将人送走之后,邱晨也就回了正屋。赵氏和周氏则去烧热水,又给孩子们收拾床铺被褥,为一家人睡觉安置忙乎去了。

杨家是五间正屋,东西分别三间厢房的格局,杨家二老住了正屋东厢,杨树勇和周氏住了正屋西厢,俊文俊书俊言兄弟仨都住在正屋西厢的套间里,杨树猛和赵氏住在东厢房里,夫妻俩住的北间,俊章俊礼之前也一直跟着父母住,西厢是厨房和仓库。是以,邱晨呣子有两个选择,一是在邱晨出嫁前住的东屋套间里,一个就是东厢房的南里间里。

赵氏笑着过来询问邱晨:“妹妹,我把我那边的南屋收拾出来了,你带着孩子去那屋里安置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道:“二嫂,多谢你费心了。可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和咱爹娘多说说话,在咱爹娘炕上挤挤,就不去你那边了。”

赵氏笑着还要说什么,杨树猛挥挥手,瞪眼斥道:“咱妹妹乐意在哪里都依她,你把你晒好的被褥搬到这屋里不就成了!”

赵氏反应极快,立刻笑着一拍手道:“瞧瞧我这笨的不打弯儿的……好,好,我这就去搬!”

周氏相对的要慢上许多,看赵氏匆匆去了,也笑着道:“妹妹和咱爹娘在这屋说话,阿福阿满交给我带着吧!”

邱晨没有答应,而是转眼看向在旁边玩耍的阿福阿满:“你们晚上跟着大舅妈睡好不好?”

阿福看着邱晨不说话,阿满看了看邱晨,从炕上爬起来,挪着小短腿扑进大舅妈的怀里:“满儿跟大舅妈睡。满儿给大舅妈讲故事!”

周氏绽开一脸的喜意,抱着阿满连着亲了几口,就­干­脆不撒手了,对邱晨道:“妹妹,那你跟爹娘说话,我就带着他们兄妹去洗洗睡去了,今儿坐了一天的车,俩孩子想也是累坏了。”

邱晨笑笑,看向阿福,阿福也笑着点点头,起身将小手放进周氏伸着的大手里。俊礼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大嬢嬢,我也跟你一起睡!”

周氏抬手摸了摸俊礼的小脑袋,笑着道:“好,好,你们三个都跟着我去!”

转脸又对刘氏和邱晨道:“瞧这骨­肉­关着就是不一样,这仨小的才多大会儿,就好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杨老爷子和刘氏看着这一幕都是满脸欢喜欣慰,邱晨也笑着看着福儿满儿俊礼跟着周氏去了,阿满拘在周氏怀里就一直没下来,出屋门的时候,小嘴儿就开始嘚吧嘚吧的,哄得周氏的笑声直从西屋里传进来。

刘氏拍拍邱晨的手道:“这小丫头真是个心眼包子,这心眼儿多的,这么多孩子大的小的,就没有 ...

(压的过她的。”

邱晨听着只笑。

很快赵氏把两床晒得喧腾软乎的被褥抱了过来,听说阿福阿满去了西屋,立时笑着将一床被褥又送去了那边。

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

这屋里只剩下杨家嫡亲的一家五口,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把孩子们上学的情况和杨老爷子说了,听说连俊文念书也特别认真,刘老爷子是真的打心里欢喜起来。

他们杨家虽说是赶大车的出身,但祖上也曾小有田产,在海棠曾祖父辈上还中过举人。只是自那以后,杨家家道中落,人才凋零,海棠爹还读过五六年书,到了杨树勇杨树猛以下,就只能顾着营生糊口,无力进学。只是,这读书进学一直却是杨老爷子的一个心愿,看着孙子们日益长大,之前他就每每惭愧遗憾,如今得了女儿的济,孙子们都能够上学堂读书,又听说个顶个很是用功,老爷子自然欢喜非常。

虽然俊文俊书开蒙年龄实在大了些,走科考的路子几乎不再可能,但能够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就是不进学用处也大着呢!

欢欢喜喜地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杨树勇杨树猛这才离开,邱晨端了热水进来,刘氏接了,伺候着杨老爷子洗了手脸又洗了脚,邱晨也去内套间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柔软的细棉衣裤,这才转回来,跟着杨老爷子、刘氏一起,上炕睡觉。

躺下后,母女俩又喁喁地说了半天话,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再一睁开眼,天­色­已经透亮。

邱晨起身,就见炕头已经空了,杨老爷子和刘氏都已经起身出去了。

微微怔了怔,邱晨露出一个微笑,索­性­又舒展地躺着,望着发黄的顶棚,默默地在心里道:海棠,你的爹娘哥嫂侄儿们都很好,我以后也会好好地待承他们,你可以放心了。

也就略躺了片刻,邱晨就也起身下炕。

刘氏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邱晨笑的舒心:“这回真的是睡足了。再睡下去,孩子们都该笑话我了!”

梳洗了,邱晨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短衫一条靛青的裙子穿上,发髻仍旧绾在脑后,却挑了一支点翠银簪子攒上。

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着,又不违自己新寡的身份,又不会太素,让老爷子寿辰觉得丧气。

出门,就看到杨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摆弄一架豆角,穿着一身元白的衫裤,头顶的发髻胡须灰白着,身形清瘦,脸­色­红润,若是不走动,显不出坡脚来,倒颇有一番老而弥坚的意味。

邱晨看着心里欢喜,老爷子身子板儿不错,她也能替海棠多尽几年孝心。或者说,其实她自己对能够拥有一双健康慈祥的父母,两对淳朴厚道的哥嫂也是极为满意的,她自己满意这份浓厚的亲情,也贪恋这份多多少少有些心虚的温暖。

早饭是刘氏一早下厨亲自擀的长寿面,杨老爷子换了一件灰­色­的茧绸寿字直缀出来,端坐在堂屋正中,杨氏兄妹三人分别带着自己的一家子给老人磕头祝了寿,送上各家备的寿礼。

周氏送上的是一双针脚细密、黑­色­三棱布的千层底布鞋;赵氏送上的是一件很快就能穿上的古铜­色­夹衣。邱晨送上的是一件珍珠羔羊皮的、熟褐­色­寿字纹提花缎皮袄子。杨老爷子一脸的笑,一一的接了过去交给刘氏收起来。又给俊文往下的一群孩子都发了红包,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坐下吃面。

吃过面,刘氏带着周氏、赵氏两个儿媳­妇­就开始着手准备午饭用的食材。

邱晨早就跟刘氏打听过了,杨老爷子过寿,因为不是整寿,来的客人估计多不了,也就是村里几个来往密切的,还有那个小姑­奶­­奶­家的人,刘氏、周氏、赵氏的娘家人……最多准备两桌席面待客就足够了。

这些人邱晨都不认识,反而更光棍地不着急了。不认识也没什么近亲疏远,她一律跟着周氏赵氏应对就成了。

只是,她和杨家一­干­人万万没想到的,刚刚吃过早饭不久,杨家却突然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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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话也不说了,鞠个躬顶钢盔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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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此下聘

( 第一百三十二章如此下聘

吃过早饭后,刘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就在院子里忙乎着准备中午的寿宴,邱晨也去帮忙,拎了一篮子菜坐在树荫下择菜。『』俊文俊书则带着两名帮工的­妇­人去装昨日收上来的罗布麻……

一家人忙碌而欢喜的,只等着贺寿的亲戚们上门。

刚进了巳时不久,在大门口玩耍的俊礼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来:“­奶­­奶­,来了,来了……”

赵氏在围裙上擦擦手,过去给俊礼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笑嗔着:“你这孩子,谁来了?”

俊礼眨巴着眼睛,有些懵懂道:“呃……我也不知道,来了好几辆马车!”

“好几辆车?”刘氏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也不由疑惑起来。

杨家走的近的亲戚可没有啥大家主儿,也就赵氏娘家日子宽裕点儿,也只养了一头黄牛,要赶车也就一两牛车,哪里来的好几辆马车?

邱晨笑着洗洗手,扶了刘氏往外走,一边道:“娘,别急,咱们出不就知道是谁了!”

刘氏回头朝闺女笑笑点点头:“也是!”

说话间,邱晨扶着刘氏,周氏和赵氏跟在后边一起迎到了大门口,在后院修炒药棚子的杨树勇杨树猛也闻声赶了过来,只是,一家人出门一看,都有些迷糊,门外一溜儿十多辆马车,为首的是一辆棚车,已经在杨家门外停下,后边一溜儿都是没有车棚的架子车,最后的还离得远,正往这边缓缓行来。

更让杨家人疑惑地是,马车上装了些黑­色­的抬盒,每一个黑漆抬盒上还都系着大红绸子的花球……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送聘礼或者送嫁妆的啊?

一家人正疑惑着,从打头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身穿大红遍地金缎子衣衫的­妇­人来,站在车下先是抻了抻衣角,又扶了扶鬓角醒目的赤金簪子,这才仿佛一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杨家众人,妆容浓重的脸上这才猛地绽开一脸的笑,疾步朝着邱晨等人走过来。

“敢问,这可是杨连成杨老爷府上?”­妇­人挺直着脊背,嘴上说的客气,表情语气却没多少客气,反而颇有些居高临下地问道。

刘氏和周氏赵氏都有些懵,邱晨却是隐隐想到了什么,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妙之感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赶过来,正好听到­妇­人的这句问话,杨树勇上前一步,疑惑道:“正是。只是不知道你是……”

那­妇­人一得到杨树勇的肯定,立刻笑起来,也不回答杨树勇的询问,转身笑嘻嘻地朝着一溜儿马车旁跟着的人招呼道:“就是这里了,赶紧的卸车,把东西抬进杨老爷家!”

杨树猛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对付,拉了拉杨树勇,兄弟俩往前一步,拦住那­妇­人道:“这位大嫂,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要卸车,我们杨家是不能收这不明不白之物的。”

那­妇­人挑了挑眉梢,觑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杨树勇兄弟一番,笑嘻嘻地皮笑­肉­不笑道:“两位这话可就过了……呵呵,我可是奉了同知大人之命,前来为同知公子下聘的,啧啧啧……同知公子呀,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姻缘啊……”

说完,也不等杨树勇杨树猛再接话,就又转回头去,径直让跟车的随从们往下搬东西。

此话一出,杨树勇杨树猛还有刘氏等人都是脸­色­巨变,却都有些懵,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在他们心里同样觉得五品官的同知大人,那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存在啊!

邱晨觑着那随车的足有四五十名的青壮汉子,心中暗暗计较,就他们杨家几个人这么顶着,根本挡不住。

她扯了扯杨树猛的衣角:“二哥,你这会儿能骑马进趟府城么?”

杨树猛紧张的脸颊肌­肉­都突突直跳,听了邱晨的话却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道:“能!”

“我且拿话稳住他们,你快去府城,去云中仙找他们掌柜的,让他带你去找云二公子!”

杨树猛点头应下,从人群中挤出去,朝着村子南跑去--刚才俊言俊章牵着几匹马去了村南饮马了,他去那边骑马,就可直接去往府城了。

“这位大嫂,你且让他们等一下!”邱晨微笑着开口。『』

“哦,又有啥话……”那­妇­人有些不耐烦地呛了一声,转眼看到邱晨的衣着打扮,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甚至重新挂上了一脸的笑道,“敢问这位可是杨家的海棠姑娘?”

刘氏满脸忧­色­地紧紧抓着邱晨的手。邱晨轻轻地拍着刘氏的胳膊,安抚着,一边微笑道:“大嫂这般问就失礼了……我五年前就嫁为了林家­妇­,嫂子应该称呼一声林娘子。”

“嘿嘿,这话说的……”­妇­人讪笑着,“你这就要嫁入同知府了,以后可就要称一声杨家­奶­­奶­了,那林家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杨树勇和刘氏等人脸­色­更加难看,邱晨却是神­色­不变,仍旧挂着一脸的微笑道:“杨家­奶­­奶­?这么说,你所说的同知公子是想聘我为正室嫡妻咯?”

邱晨拍拍刘氏的手,让杨树勇过来扶着刘氏,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笑道:“既然是聘为正室嫡妻,这问名、采纳……一步没走,就上门送聘礼,这也太过与礼不合了吧?”

那­妇­人的笑僵在脸上,努力地扯了扯嘴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道:“您这话……呵呵,刚刚我已经说过了,这能够嫁入同知府,那可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至于这礼数么,也是……也是同知公子仰慕太甚,情急之下……也完全能够体谅嘛!”

似乎是为自己瞎掰的急智很是满意,­妇­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再一次堆满了一脸笑道:“再说了,能够尽快嫁入同知府,你也可以早一日享受那荣华富贵,富贵荣华呐……”

邱晨嘴角噙着笑,一边听着­妇­人胡扯,一边儿往马车那边走。见那些青壮仍旧顾自往下卸着东西,邱晨笑着对那紧跟着她的­妇­人道:“你说的这些也就罢了,可这聘礼既然是送来给我的,总得让我看看吧?这一只只盒子关的这么严实,是不是里边儿都是空的啊?”

那­妇­人一滞,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抬手朝着那些青壮们挥挥手,止住众人卸车的动作,高声道:“都打开,把礼盒都打开,让咱们杨­奶­­奶­看看,看清楚了,可别到时候说知府家送聘礼送空盒!”

邱晨并不理会她语气中浓重的嘲讽,只意态闲适地站在车旁,好像只等着看礼盒中的聘礼一样。

那些青壮们也觉得新鲜,他们这些从同知府里出来的,也自忖见多识广了,可女子亲自要求打开聘礼看看的,还真是第一回听说。

他们看看杨家破旧的院墙房舍,再看看邱晨和杨家人朴素的还不如他们府中下人们的衣着,不由地就都露出一脸的嘲讽来,有几个甚至低低地说着什么,毫不掩饰地低笑起来。

杨树勇和刘氏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有邱晨仍旧脸­色­不变地站在那里,好像 ...

(根本看不到听不到这些人对她的嘲讽似的。

下聘礼的礼盒都刷着油亮的黑漆,因为扎着大红绸子团花,这会儿要打开礼盒,就要一个个抬起来,把压在礼盒下边的大红绸子接头解开,才能把盒盖拿下来。

那些青壮们一时手忙脚乱、心烦气躁,却也没办法省事儿,只好由两个人抬起礼盒,一个人俯身去盒底解那红绸……

第一个礼盒揭开了,那­妇­人一脸鄙夷地笑,对邱晨道:“杨­奶­­奶­,请看吧!”

邱晨并不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这才抬脚朝那个盒子走过去,一看之下,邱晨不由地也露出了一抹讶异之­色­来--第一抬礼盒里居然放着五块整整齐齐的红砖大小的小号土坯!

那­妇­人很满意地看到邱晨脸上的惊讶,笑的一脸得意道:“杨­奶­­奶­……这是不满意么?哦,是了,杨­奶­­奶­估计没见过这种聘礼……这土坯可不是简单的土坯,这一块土坯可就是一顷上等良田呐!”

邱晨索­性­顺着她的话装傻,挑着眉道:“一顷?一顷很多啊?我家刚买了三百亩地呐!”

那­妇­人还真没想到,这户人家还能一下子买下三百亩地,她怔了怔,然后笑道:“杨­奶­­奶­啊,这一顷就是一百亩,这一抬可是五块土坯,这可就是五百亩良田!就是没有其他,仅这五百亩良田的收益,也足够杨­奶­­奶­吃喝不败的了呢!”

邱晨挑挑眉梢,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一亩地一年能手两石麦子,一斤麦子四文钱,一石麦子一百二十斤,两石麦子就是九百六十文……一百亩地就是九万六千文……就是九十六两银子……五百亩地,一年就是四百八十两……四百八十两银子啊……”

“对啊,那可是四百八十两银子啊……”­妇­人好不容易等着邱晨掰着手指头算完,连忙截住邱晨的话头大声强调道,“四百八十两银子啊,四百八十两银子一年……”

邱晨却脸­色­突然一转,很失望道:“……才四百八十两啊……四百八十两够­干­啥的?我家里光下人就十三个,这些人的月钱加吃穿一年都将近二百两了。我还养着八匹骡马,这八匹骡马一年的嚼谷也得一百多两银子……这两处加起来就三百多两,还有一百两……我还开着私塾,私塾先生一年的束脩吃穿一年也得八十两……”

话说到这里,邱晨突然住了口,只直直地看着­妇­人,扎撒着一双手……

“我这一文钱没花到自己个儿身上呢,四百八十两就没有……我还要人情往来,还有吃吃穿穿……这些钱从哪里来?你说说,我这些钱从哪里来嘛……”

­妇­人被邱晨绕的眼晕,如今又被邱晨问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涨的脸通红,几乎一口血喷出来……四百八十两银子居然就被这么一会儿就给算没了……四百八十两啊,她一年下来,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说成个十桩八桩的婚事,也不一定拿到多少银子……就是这一回,那同知公子也不过许给她一百两银子,让她来强送聘礼啊……她就欢喜的合不拢嘴了……人家居然拿着四百八十两银子还这么一脸嫌弃……嗳,不是,是一年四百八十两,以后年年有哇……

“……你这不是骗人吗,你说够一年花用不愁,我这哪里不愁了?我一文钱也没用上啊……你说说,你怎么骗人呐,还跑到我家门口来骗人……你这是­干­啥呐……”邱晨仍旧不依不挠地追着­妇­人询问着,那­妇­人自称舌灿莲花,这会儿竟是一句话都递不上了。

她努力地想要从邱晨的质问中摆脱出来,于是,就被邱晨一步步逼得连连后退着……

好不容易,那­妇­人才找回来自己的嘴巴,拉着邱晨的手道:“杨­奶­­奶­,杨­奶­­奶­……咱们看看后边的,后边还有呢……后边还有好多呢……”

邱晨却理都不理她,只叉着腰怒道:“看什么看?你们第一抬就弄了那么几块土坯糊弄人,后边儿还有好了?走,走,走……见过上门提亲的,没有见过你们这样上门来糊弄人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同知大人家的公子要靠着糊弄才能娶上媳­妇­呢……”

那­妇­人和青壮们都被邱晨这话惊得张口咋舌,那­妇­人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根本不让她说话,只怒道:“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上几十个叔伯兄弟来,拿大棍子轰你们出去……”

那­妇­人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Сhā话道:“杨­奶­­奶­……杨­奶­­奶­,你听我说,我们同知公子真的是诚心求娶……”

“诚心求娶?诚心求娶就拿这么几片土坷垃来糊弄人?哼,你赶紧回去,告诉你们那什么同知公子,就说他要真的想娶我,就拿出诚意来……哦,对了,我忘了说了,我是女户,只能招赘不能嫁人,你问问你们那个什么同知公子,问问他能不能招赘上门啊……”

杨家门前的一条街不深,也不宽,堵了这么多马车,自然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只是,那些村里人惧于这一溜儿大车的威势,又听说是事关什么同知公子,都不敢太往前凑,都隔得远远地看着,小声而热烈地议论着……

可就在这些村里人不敢上前的时候,又有一行人,衣着锦绣,容貌俊逸,焦急地从人群中挤过去,却在走近杨家大门不远处停了脚步。还有一个杨家铺子人都认识的,也从人群后边匆匆挤进来,一步不停地朝着邱晨奔过去:“妹妹……”

云二公子用扇子敲着身旁之人的肩膀,笑的几乎打跌:“哈哈,看来咱们这么急着赶过来,倒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廖文清却有些神思不属,脸­色­也特别不好看,他没有听到云二公子说了什么,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刚刚林娘子的那句胡--能不能招赘上门?

他就觉得心里很有些触动,那同知家的三肥猪能不能招赘上门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若是这个条件传出去,他和她是真的在没有可能了!

廖家老夫人连他迎娶她进门都不肯,又怎么可能同意他招赘了给人做上门女婿……不,别说他娘,就是他爹也一定不会答应!

肯招赘了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要不是家里儿子多吃不上饭的,就是家里人死绝了,了无牵挂的……不然,谁也不会做这种背弃祖宗的事情!

那­妇­人还想跟邱晨辩解些什么,云二公子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晃着折扇,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上去,脸­色­带着笑意道:“这不是安阳府最有名的官媒田婆子么?怎么,好好地官媒不当,跑到人家这里来招摇撞骗来了?”

田婆子突然被人叫明身份,急忙回头一看,登时白了脸,磕磕巴巴地道:“云,云二公子……您,您怎么贵脚踏贱地,到了这儿?”

云济琛冷冷地瞥了田婆子一眼,又看了看一长溜的马车,却不在理会田婆子,转而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来人,把这些收了,带回去交给老爷。就说这是高秀璞高大人强娶民­妇­的财物……啧啧,五顷地,八间铺子……这还有什么……这么多金银财物,怎么着折算折算也得有个一两万两银子了……正好,上边来的钦差大人刚刚到了府城,已经把高秀璞高大人革职查办,正要着手搜罗高大人贪墨的罪证,这些东西送过去,倒是刚刚好……据我所知 ...

(,高秀璞高大人是正五品,一年的禄米应该是一百八十石,每石米按市价二两五钱算,那高大人一年的俸禄银子不过是四百五十两……呵呵,这一出手就是一两万两银子,真不知道高大人不吃不喝攒了多少年啊……哼!封箱,带走!”

当云济琛说出高秀璞被革职查办后,那些之前耀武扬威满脸傲然的青壮们就脸如土­色­了,那个田婆子更是直接双腿一软堆萎在了地上……这会儿,云济琛一声带走,呼啦啦上来不过十来个随从,却毫无阻碍地把田婆子和那些押车来送聘礼的青壮们一起带走了,就如他们突然到来一样,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一溜马车走了,杨家门口就显得格外宽敞起来,而此时身边仅剩下两个随身小厮的云济琛、廖文清,就变得更加醒目了。

“多谢云二公子和少东家及时援手!”邱晨微笑着对云二廖三屈膝道谢。

“我倒是觉得,没有我们,林娘子也一定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人给轰走啊……”云济琛哈哈笑着说完,一收手中的折扇,神­色­一正,道:“听闻今日乃令尊的寿辰,小可和文清贤弟特意过来为令尊拜寿的,只是没想到,却遇上了这么一幕!”

邱晨笑着又谢了,然后问道:“那高秀璞真的被革职查办了?”

云济琛微笑着点点头,却不再接话,邱晨也就适可而止地打住了话头,引着云济琛和廖文清来到门前。

云济琛和廖文清去过刘家岙,见过刘氏,与杨树勇杨树猛也有一两面之缘,都不算太生疏。云济琛、廖文清本就被杨家高看一眼,如今又是承人家的情,解了这么一场大困,杨家人自然就把二人,特别是云二公子当成了解危济困的恩人,自然敬重有加,杨树勇杨树猛接着引进家门不说,一进了院子,由俊文俊书扶着的杨老爷子上来就要给云济琛廖文清二人行礼。廖文清自然不能受,云济琛也不好受了老人之礼,一人一只手伸过去,连忙扶住了下拜的杨老爷子。

云济琛笑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我们二人是晚辈,此次是来给老伯贺寿的,老伯您再如此,可就真是折我们二人的寿数了!”

听他如此说,杨连成只能作罢,却也让俊文扶着他,陪着云济琛和廖文清进了家门。

一场闹剧,来得突然,去的也利落。

闹剧除了让杨家人虚惊一场外,似乎再没留下任何印迹。

廖文清和云济琛上门之后,很快,杨家的亲戚邻里,也开始陆续上门给杨老爷子贺寿。

只是,因为有了廖文清和云济琛的上门拜寿,杨家原来准备的两桌席面就不够了。邱晨只好应付几句,就让杨树勇杨树猛陪着廖文清、云济琛二人,她则匆匆去了厨下,看看食材,争取再琢磨着添出一桌子菜来。

好不容易硬生生又蒸出个八碟八碗的席面来,廖文清和云济琛被安置在堂屋中的一桌上,由杨老爷子和两名年岁大的相陪。杨树勇和杨树猛则去了院子中,陪着另外的客人。

一场寿宴热闹喧腾着,从午时开始,直闹腾到未时末才散了。外边的人喝的一步三晃,杨老爷子和另外两名长辈则早就被扶上炕睡过去了。

撤了席面,邱晨就和云济琛、廖文清二人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说起了高秀璞的事儿来。

这一次高秀璞事发被革职查办,是多方弹劾折子一起送了上去的结果。上折弹劾的就包括云知府和镇北大将军秦铮。

说起秦铮,云二公子禁不住连连叹息,“还真真是天妒英才……据说秦大将军伤情很不好,皇上派遣御医院毕全力救治,一­干­御医却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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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个傻子(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三章这个傻子

“……据说秦大将军伤情不好,延绵多日仍旧不愈合……如此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云二公子感叹着:“这一次,皇恩浩荡,没有追究戎人王子公主逃脱之责,却因为国家多年后又一次大面积开疆扩土而大赦天下。『』除了极个别罪大恶极的凶徒外,许多沉冤多年的犯人,此次,也一朝脱困……是以,秦将军这次北征大捷,被称之为全民欢庆,也不为过!只是,可惜了秦将军呐……即使能够得以保全了­性­命,只怕日后也无法再统帅兵马,战场厮杀了!”

邱晨握着茶杯听着,表情却没有因为云二公子的讲述而有太多强烈的变动,到云二公子落了话音,默了片刻,她才淡淡道:“此次,秦将军但能够保全了­性­命……或许伤重无法在统帅军马,反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一出,云济琛和情绪有些低沉的廖文清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惊异之­色­。

邱晨讪讪一笑,道:“呵呵,我一个庄户夫人嘛,大道理不懂,反正觉得什么上战场不是好事儿。如今秦将军也算是功名显赫、高官厚禄,只要保全了­性­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

说着,目光坦然地注视着云济琛和廖文清,好像在向二人寻求一个答案一样。

云济琛抬起扇子来指向邱晨,旋即又自觉无礼,连忙收了回去,却只拍着膝头摇头失笑道:“呵呵,确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真是好!”

说着,云济琛垂下的眼皮下,却闪过一抹疑惑的深思。

廖文清却是看着邱晨目光坦然,连声笑道:“安安稳稳过日子……最好!那么,林娘子可想过……呵呵,昨日林娘子送过来的方子,藿香正气水已经备料,只是,林娘子在方子中注明的一次一支,这个一支要怎么衡量?”

邱晨愕然片刻,自己禁不住笑了:“是我一时疏忽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够用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嗯,若是瓷瓶成本过高,用咱们疗伤药中用的小竹管也行……不管是瓷瓶还是竹管,只要把所有的容量做成一样的,病患买了药回去,打开就可以直接服用,也可以根据病情,服用一支或者两支……方便病患的同时,对咱们药物的销售也有好处。”

廖文清刚刚不过是一时失言,紧急之下寻出一个这样的小疑问拿出来说事,没想到林娘子还做出了详细­精­准的解答……同时,作为一个优秀的商界新秀,廖文清对商机也特别敏感,一听邱晨所说,就立刻看出了这小小的一个标准量化,能够给回春堂带来如何巨大的市场利润,不由得就把之前那些烦闷暂时丢开来,兴奋地和邱晨讨论起这个标准量化的事情来。

“你所说的这个……是不是跟你把罗布麻分成小包一样?”

当初拿到林家做好的罗布麻茶的时候,廖文清和回春堂的诸人不是没有惊异过、新鲜过,但随后不过就是觉得林家这样做,让他们更便于清点数目,省的过称称重……可是没有人想到过,林家罗布麻搬运的方便,让他们更多地抱怨那些没有经过小包装的普通药材;林家罗布麻的洁净、优异品质,让他们不用条件、不用过筛,也曾经期盼过所有的药材都在原产地就做好这种净选工作,他们拿过来就能用……

这些回春堂­干­活的伙计们想过,却没有敏感的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廖文清却只是在初见时惊讶了一下,随即就丢到脑后去了,根本没有想到其中的便利,其中蕴含的商机……

此时,经过邱晨一提醒,他才猛然醒过来,并且立刻以点概面地推想到所有的药材、所有的成品药上去……

比如之前出售的茯苓膏,都是一大盒一大盒地卖,一大盒买回去,服用的时候再分成很多次……因为包装破坏就没有避免细菌的污染,一盒茯苓膏就得赶着吃,吃的慢了就会坏掉许多……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进入盛夏之后,茯苓膏的销售就进了一个淡季……若是,茯苓膏也用一瓶、小盒子分成服用一次的分量,那就不用怕吃不完坏掉了,也就不会再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茯苓膏夏季卖不动了……

越想越兴奋,廖文清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改之前的颓然沉郁,变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起来。ww

云济琛默默地喝着茶,看着和林娘子讨论商事讨论的热烈兴奋地廖文清,垂下眼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傻子!

云济琛和廖文清一直盘桓到申时初,才在西坠的日光下从杨家告辞。杨家其他那些亲戚们早就走了,就连家里的各处,周氏和赵氏也都打理完了,邱晨将云、廖二人送走,转回头来就见杨老爷子和刘氏都一脸忧­色­地看着她。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累到了?”邱晨一看二老的脸­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闹腾了一天,让两位老人累坏了,连忙劝道,“这会儿离吃晚饭还有些时候,你们还是躺着歇会儿吧……”

杨老爷子看看一脸坦然平静的闺女,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怎么开口,只是脸­色­暗淡地叹了口气,垂了眼。

刘氏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拍拍炕沿儿示意邱晨坐下,拉了邱晨的手道:“海棠啊,你头晌那些话……娘也知道你那是被逼的没法子才那样说的,可你说那些话咋不想想,这要是传出去,你再想一步……就更难了!”

邱晨讶异地看着刘氏,又转眼看了看仍旧垂着头的杨老爷子,心知不用问了,二老的意见一定是统一过了的。

她也知道,上午那一番装傻卖痴的作态,落在别人眼中确实不好看不好听,可她一时也不敢确定,让二老如此的究竟是她全部做错说错,还是具体到某一句话……

刘氏显然也不需要她回应,紧接着道:“你那一番嫌弃聘礼的事儿也罢了,知道的人都知道你那是被逼的……可你不该说社么招赘上门的话啊……这好好的男人谁会乐意招赘了给人做上门女婿啊!那些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不是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就是家里过不下去的……哪有好的呐!唉,你说你……”

听刘氏这么说,比她自己预料的好了太多,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真没觉得会有多大影响……

于是拿了一把扇子给刘氏打着扇子,笑着劝慰道:“娘,这话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别太忧心了……再说了,我这还守着孝呢,以后什么的还早着了,再过个两三年,什么话也该淡了……就是没有好的,咱们如今日子也很过得去,我又有福儿满儿,娘也别替我太烦心了。”

说着,见刘氏还是不能和缓,邱晨就­干­脆笑着转了话题:“娘,我明儿就要赶着回去了。让我大哥二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帮着家里拾掇拾掇,这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就不让大哥二哥来回奔波了,收了秋,爹娘和哥哥嫂嫂商量一下,把咱家里的屋子也收拾收拾……若是有合适的田地,也能买上些……”

听闺女说起这些,杨老爷子和刘氏都提起了­精­神。听邱晨说起买田,杨老爷子就道:“咱家十来亩地,如今就靠你大嫂二嫂管着,若是再买地,她们俩也 ...

(做不过来啊。”

见杨老爷子对这个事感兴趣,邱晨也顺着话道:“爹,十来亩地咱们只能自己种,要是多买上一些,几十亩几百亩的,哪能只靠自己种啊。到时候把地佃出去,咱们只需夏秋两季收收租子就好了……”

说着话,邱晨觑着杨老爷子和刘氏的脸­色­,见二人都渐渐地去了忧­色­,浮起一层喜­色­来,邱晨又道:“到时候,爹娘和哥嫂商量着招几个人抬抬架架的,账务这一块都不用别人,爹爹就能做的很好。空闲了,爹爹就坐了车去田间地头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收成,又散了心又管了事儿,多少好啊……就是啊,爹爹要好好保养身体才行啊!”

听着闺女描述的日子,恰恰是杨老爷子最最钦羡却一直没能实现的美好,杨老爷子禁不住笑起来,连连点着头道:“别看你爹的腿不利索,要是管管帐看看庄稼的活儿,太过长远了不敢说,十年八年的是一点儿事儿没有的。”

邱晨和刘氏都跟着笑起来。

邱晨又拍着刘氏的手道:“是啊,你们好好保养着身体些,再过上几年,俊文俊书兄弟们一个个给你们娶了孙子媳­妇­进门,再生上几个重孙……那咱们家可就真是日子兴盛,人丁兴旺了!”

一番话,把老两口的忧心都给驱散了,只剩下满脸的欢喜和满心的期盼,看着人都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岁。

晚上,一家人自然又说了小半宿的话,刘氏也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邱晨都一一答应着。

杨老爷子、刘氏虽然不舍得闺女离开,想想马上就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了,闺女毕竟是新寡,其他事儿都能将就,这中元节总得回家给林升上坟祭祀!这可是耽误不得的大事!老两口心中黯然,却也没有挽留。

老两口根本不知道,邱晨急着回去只是惦记着家里的制皂铺子,根本没想到什么七月十五中元节,更没想着要给林升上坟祭祀!

第二日一大早,由俊文俊书赶着两辆车,邱晨带着四个孩子上了车,辞过杨家父母和哥嫂,启程回转刘家岙。

与来时的哭泣不同,虽然是离别,一家人脸上虽然有不舍,却没了之前的种种忧虑、愧疚种种,反而没人落泪,只有周氏和赵氏一直不断地嘱咐邱晨,抽了空就回来。还有被再次孤零零留在家里的小俊礼,一大早就钻进自家屋子里不肯出门见人,连邱晨一行人走都没有出来。

这小子就是生气自己被撇下了,邱晨知道,也心疼,可也实在没法子……三岁的孩子毕竟太小,离了母亲身边还不太妥当……更何况,家里五个孩子走了四个,若是一个不留,只怕老人们也太过孤清寂寞。

这次回转不用绕路,马车出了杨家铺子直奔安平县城,然后经程家店、清水镇一路返回刘家岙。是以,行程比来时缩短了不少,也不用赶得太急,这一路上倒是悠闲。

俊文看着姑姑一路和弟弟妹妹们说说笑笑的,一直没有说话,眼看车子要到安平县城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姑姑,咱们要不要进趟城……”

邱晨疑惑道:“进城?”

目光一转,看到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四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失笑:“是不是你们四个小东西又拱指着买啥?成,也眼看就要晌午了,咱们索­性­进城歇歇脚吃了午饭再走。”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得了这个话,自然是雀跃欢喜不已,俊文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姑,不是……明儿是中元节!”

“中元节?”邱晨愣怔了一下,想了想才记起中元节是怎么回事儿。

农历的七月十五称中元节,自古就有中元节祭祀祖先的习俗。

民间还有中元节放河灯的习俗。道观的道士会建醮祈祷。但是随着佛教的传入和兴盛,道教渐渐式微,中元节除了祭祀不变,更多的侧重于佛教的一些说法,中元节这一日,百鬼不禁,可以自由通行于阳间。是以,这一日又被称为‘百鬼行日’,寺院的和尚们会做法事,安抚超度这些无主的或者罪恶的亡魂。

另外还有目连救母日等等许多的传说,只不过,邱晨的脑子里也只有隐约的印象,与她也没有多大关系,­干­脆就丢开不管了。

与她有关的,大概只有一条,那就是祭祀了。而,能够让她祭祀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邱晨心里不以为意,却也知道,有些事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们说,甚至根本不能在人前流露出来。

说起中元节,她倒是想起一个说法,因为七月十五正日子是鬼节,是以,阳间的活人过七月十五不过十五,而是过十四。这也就是俗话说的‘七月十五过十四’。

想起那个高同知被革职查办,也算是把她头上的一块乌云除掉了,正好借着这个日子庆祝庆祝,邱晨于是也来了兴致:“行啊,正好咱们也,买些好吃的回去,今晚咱们也做几个好菜过节!”

进了城,果然见卖祭祀之物的香烛铺子生意格外红火,各­色­祭品香烛等物在铺面里摆的满满当当的。邱晨进门,倒也不需要她开口,店铺伙计就打包了一套祭祀之物给她,统共也就花了二两银子。

从纸马铺子里出来,把两辆马车送到制铜铺子里寄存,邱晨带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开始逛街。

这中元节除了祭祀,还有一个放河灯的活动,虽说安平县城这边水路不多,放河灯并没有盛行起来,却也有不少小摊贩借着节日摆出了许多漂亮的河灯来卖。

因放河灯的习俗是由目连救母的故事演化而来,是以这些河灯大都是莲花造型,只不过有的繁琐些,有的简单些罢了。

很快,几个小的就被一个摊子上造型漂亮颜­色­鲜艳的河灯给吸引了。这个摊贩也算有些推销意识,端了一只水盆子,放了一只河灯在里边,还点了蜡烛……虽说青天白日的,蜡烛的烛火并不起眼,却也已经足够吸引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了。

邱晨也觉得这个现代早已经消失的习俗挺有意思,也补拘着孩子们,尽管放了他们凑近了去看。她自己也紧跟着阿福阿满,在河灯摊子跟前仔细看起来。

远远地看过来,一盏盏莲花造型的河灯鲜艳漂亮,但凑近了一看,这河灯的做工其实还是有些粗糙的,就是一些竹篾子扎了架子糊上些桑皮纸、高丽纸,然后再在花瓣上涂上一些漂亮的红颜­色­罢了。

“这位大嫂,你看我这河灯,做的最最­精­致不过了,放进水里至少能飘上一个时辰不沉水的。咱们还有配套的蜡烛,都是用的上好的石蜡,不怕风……”那摊贩一看到邱晨带着一大群孩子过来,就知道是个推销的绝佳对象,连忙凑上来巴拉巴拉地推销起来。

邱晨听他说的热闹,很快就从河灯的径直做工扯到了放灯许愿,又很快扯到了目连救母就是踩着莲座渡过了弱水……

她很好笑地看着小贩儿海侃,心里猜度着,若是不拦着,这位会不会扯到王母娘娘的瑶池中去……那个小贩儿却说得口­干­舌燥自己住了嘴。

邱晨听他说了半天书,时辰不早了,也不再耽误,直接开口问价。

...

( 小贩开口要了个十文的价格,邱晨一听不贵啊,­干­脆摆手道:“你们几个都自己个儿挑,捡着自己喜欢的……不过,谁挑的谁自己拿着,在挑之前要想想自己能拿几个,多了,你买了也拿不回去!”

那小贩原本看着邱晨一行穿着一般,邱晨头上耳朵上更是一星儿首饰都没戴,是以就没敢要高价,约么着给了个实在价格,却没想到,人家竟是个有财不露的,竟开口让孩子们自己个儿挑……他不由暗暗后悔没多要上几个钱,看这­妇­人的样子,只怕一盏灯多要上十文二十文的,也不会在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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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一:

昏暗的房间,她被男人压在门板上。熟悉的男­性­气息袭来,堵住了她出口的尖叫。

男人的手探进裙底,压低声音说:“别叫,你姐姐可就在楼下。”

她拼命挣扎:“所以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糸了。”

男人的低笑溢出­唇­畔,咬着她的脖颈,问:“那要不要我告诉她,这些日子咱们是如何在这间房里风流快活?嗯?”

黑暗中,女人浑身颤粟,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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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逆来顺受

( 第一百三十四章逆来顺受

买了河灯,没走多远,又见到有小贩摆摊售卖荷叶灯,这种荷叶灯是由小孩子或拎或举的灯盏,绘着荷叶莲花,或者塑造出荷叶莲花的造型,同样谈不上多­精­致,却拙朴可爱。『』

邱晨又让孩子们一人选了一盏拎在手里,刚刚买的河灯则统统给了俊文俊书拿着。

一路行一路逛,不但买了河灯、荷叶灯,这个季节的桑葚、桃子、枣子、早梨等一些水果也正逢上市,邱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吃过几次水果,看到这么多各­色­的果子,自然不会放过,各样都买了一些。买的拿不了了,­干­脆让俊文俊书送回铜器铺子,邱晨和四个小的继续往前逛,并和俊文俊书约好会和的地点。

等午时末,一行人两辆车驶出安平县城的时候,后边一辆马车上已经被买的东西塞得满满的,邱晨则和四个孩子一起坐在第一辆马车上,一边吃着鲜果子,一边唧唧咯咯地说着话。

一捧桑葚没吃完,阿福阿满就困了。邱晨把车厢收拾了一下,­干­脆让四个孩子睡上一觉。

四个孩子一躺,就没了邱晨坐的地儿,她­干­脆来到车辕上,与俊文一起坐着。因为这辆车是当初往草原去特意定制的牛皮棚车,车辕上也有牛皮棚子遮阳遮雨,倒也不晒,还有随车的风许许吹来,倒反而清凉习习。

“怎样,全天跟着上课还适应吧?”邱晨笑眯眯地问俊文。

俊文点点头,一脸阳光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姑姑放心,先生教的很好,并不勉强,是以侄儿并不觉得疲惫!”

“那就好,”邱晨笑着,又说闲话般的说起中元节杨家铺子和刘家岙的不同,进而又说起一年中的各种节日,继而又说起杨家众人的生辰……等过了程家店,车厢里的四个孩子睡醒的时候,邱晨已经又了解了不少信息。

孩子们一睡醒,就在车厢里坐不住了,纷纷攘攘地都要上车辕上来。邱晨进去挨个检查了他们身上头上有没有汗水,到底拘着几个小皮猴在车厢里又坐了一刻钟,等睡觉的汗水彻底散了,这才放了四人去了车辕。

自己坐在车厢里,邱晨翻出一本游记,靠在一只靠垫上看起来。车子摇摇晃晃的,在县城又逛了一个多时辰的街,不知不觉地,邱晨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一觉,车子已经过了清水镇,路两旁的景­色­草木都熟悉起来。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不时地嚷上一嗓子:“快看,快看,前边是那株大桑树了!”

“前边就是歪脖树了,再往前走就到家了!”

“嗳,那不是山子和石头么?”

“还有大虎、二虎……”

听着孩子们兴奋地嚷嚷声,邱晨的嘴角也禁不住翘了起来。她索­性­撩了撩头发,把书放好,卷起车窗上的帘子,也往外看去。

这个季节的天气没有那么热了,村子周围的野生的一下桑葚树、李子树、酸枣等的果子渐次成熟,村里的孩子们就每每都成了猴子,随着果子成熟的次序,从一颗树迁徙到另一个树。只不过,这群皮猴儿的嘴馋的紧,不等果子开瓤就已经开吃,往往等果子真正成熟的时候,树上也就剩不了几个了。

这会儿,那群皮猴儿就又聚在一棵杜梨树上,采摘刚刚泛黄的杜梨。这杜梨倒是通身是宝,根、叶有药用价值,可润肺止咳,清热解毒,治疗急­性­眼结膜炎;果实可健胃,止痢。只不过果实却又小又涩,不熟的杜梨果儿只有黄豆粒大小,咬一口涩的拖不动舌头,就是熟了也不好吃……这些皮猴子之所以爬到树上采摘,大抵也是为了好玩,而不是吃。『』

村头的这一棵杜梨树又合抱粗,树­干­极高,一群皮猴子站在树梢枝桠上,比马车上的俊言阿福他们更早就看到了林家的两辆马车,是以,俊言几个的喊声刚刚落下,那群皮猴子就哧溜哧溜地从树上溜下来,撒丫子迎着马车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着手叫着俊言几个的名字,热闹的好像专程来迎接他们一样。

再看车辕上的俊言俊章,都像ρi股上长了疖子,都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也朝着飞奔过来的孩子们挥着手大喊……

邱晨笑的在车厢里打跌,捂着额头大笑:这一群皮猴子这通闹,闹的好像分别了多久似的,天知道,他们不过离开了三天不到!

笑着,邱晨还连忙招呼俊文:“停车,停了车让他们下去,别这么闹腾,摔下去被车碰了马踏了,可不是闹玩的。”

俊文却先招呼邱晨:“姑姑,你坐稳了,我停车!”

邱晨笑着点点头,伸手扶住车厢,俊文确定姑姑和阿福阿满都坐稳当了,这才喊着马儿,徐徐地把马车停下。

俊言俊章不等马车停稳了,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然后嘻嘻地迎着那些奔过来的皮猴子聚到了一处,头抵头地凑在一起,不知叽咕起什么来。

阿福阿满也从车辕上站了起来,却不敢自己往下跳,石头和栓子几个小的也跑了过来,俊文就把阿福阿满包下车,邱晨也从车厢里出来,拿了一包雪花糖递给阿福,让他分给小伙伴们吃。

“别到处乱跑,别去池塘边儿……玩一会儿就回家……”邱晨絮絮地嘱咐着,阿福阿满连连应着,和一群小末末独儿吃着糖玩去了。

邱晨笑着招呼俊文,俊书,重新驱动马车,往家里走去。

一进村子,又有各种问候,邱晨­干­脆从车上下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家走。短短的几百米路,生生走了一刻多钟才到家。等她到家,顺子和青江已经帮着俊文俊书把马车赶进后院卸了车,连马儿都喂上了。

林旭迎到大门外接了邱晨,叔嫂俩进了大门,兰英和青山家的,还有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青杏玉凤,林家大门内外站了几层人。邱晨笑着和兰英几个招呼了,又打发了大兴家的几个,邱晨没急着回屋,反而直接从一进院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几十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邱晨转了一圈,见还算有条不紊,制皂那边也还顺利,她临走配好的料也没用完,看了一批半成品,­色­泽、细腻度、香味儿都还不错,也就放了心,回头招呼兰英:“兰英姐,今晚七月十四,咱们加菜!明儿问问大伙儿,家里需不需要祭祖,看看人数超过三成,咱们就放一天假!”

相对于放假,这些人反而对东家加菜更感兴趣。他们来林家之前可早就听说了许多传言,说林家东家娘子的饭菜做得才叫一个地道,才叫一个香死人不偿命。

只是,等他们好不容易进了林家做工,东家娘子却已经不再亲手做饭菜。虽说,玉香和秀儿的手艺也不错,菜也顿顿有­肉­,可总觉得赶不上他们印象中林家娘子的手艺。

好些年纪小的帮工就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东家娘子加菜啊……东家娘子做的菜据说特别香啊!”

另一个不屑道:“东家娘子加菜就是东家娘子的手艺啊?现在东家娘子有厨娘了,人家根本不用下厨了好不好! ...

(”

还有一个和稀泥的:“也说不准呢,说不定东家娘子一高兴,就给咱们亲手做一次菜让咱们尝尝呢!”

在各种猜测和怯怯私语中,一天的工作做完了,收拾收拾打扫打扫,众人一边排着队洗着手,一边不时地往餐桌那边张望着,心里都在嘀咕,没见东家娘子送加菜过来啊!

如今,因为工人增多,工人就餐的桌子也有之前的两张,增加成了四张,而且不是之前的那种六方小矮桌,而是特制的长条状矮餐桌,一张就有两米半长,两张拼起来,能围着坐下二十多个人,六张桌子拼起来,所有帮工的就能团团坐下。只不过,兰英带着青山家的和玉香、秀儿、芝儿没和这些青壮们挤一起,她们用了一张单独的小桌子,在休息的工棚中吃饭。

就在众帮工的望眼欲穿,几乎失望到绝望的时候,邱晨带着兰英、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还有林旭、俊文,一人端着一只紫铜盆子进了跨院。

隔老远,一些青壮们就忍不住吸溜起了鼻子,想要第一个猜到女东家送来的什么好菜。可闻一股极浓郁的­肉­香的同时,他们还闻到一股很特别的刺激味道,让人想要打喷嚏咳嗽,却更让人胃口大开的味道。

邱晨带着人将一盆盆菜分别放到餐桌之上,手一翻,从每只盆子下边又翻出套着的一只铜盆来,然后把盆子里冒尖儿的菜分在两个盆子里,放在长桌的两端。

菜一放到桌子上,期盼了已久的青壮们终于看清了盆中菜的真面目。就见一段段圆滚滚的红亮亮的­肉­闪着油润的光泽,在这红亮浓香的­肉­段中间,还点缀着一些碧绿碧绿的细丝,好像那很特别很刺激很令人开胃的味道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绿­色­细丝发出来的。

“好香啊,这是什么菜啊……”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邱晨笑着道:“这个菜的名字叫红烧肥肠……大伙儿吃的时候,注意那些青­色­的配料,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不要勉强。”

说完,招呼着青山家的道:“让他们在这边吃,你带着玉香他们到这边来,咱们一起吃!”

青山家的自然地答应着,之前没有起院子盖屋子的时候,邱晨可是一直和她们一起吃饭的,虽说如今林家起了院子盖了屋子买了奴婢,邱晨待承她们却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青壮们有的羡慕,有的暗自高兴,还有的……比如林子和泉哥儿,邱晨刚刚转身走了没多远,他们俩就笑嘻嘻地凑到了青山家的跟前:“嫂子,有啥好吃的,记得给我们带点儿哈!”

“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儿这饭食还不够好啊……”话虽这么说,但林子和泉哥儿几个小管事却只嘿嘿笑着,招呼那些试用工们开始吃饭。他们不过是凑个乐子,在林家待得时间长了,早就没有当初才来时那么嘴馋了,一顿饭两顿饭的,他们才不会和几个嫂子妹子争。

这边说着话,那边已经有那心急地伸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肥肠扔进了嘴里。

肥厚浓香的肥肠一进口,软糯、滚烫、浓香,一下子随着咀嚼充满了整个口腔,仿佛所有的味蕾在这一刹那间都猛地醒了过来,被那股浓厚的腻香给包裹住,偏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忽视的刺激感,更增加了这浓香的程度,令人享受浓香满口的同时,却丝毫感觉不到油腻,只想吞下一口再吃第二口……

当然,也有那不信邪的,伸了筷子直接夹了那绿­色­的细丝装蔬菜放进嘴里……不就是绿­色­的菜梗子么,还有什么吃不得的,东家娘子还说的那么邪乎……嘶,呼……好辣!整个口舌双­唇­,乃至两颊内侧都仿佛瞬间点燃了一把火,炙烤着发出生生的疼来!瞬间让这不信邪的人红了眼,泪水满眶……

看起来真是眼泪汪汪的……那叫一个可怜!

这顿饭自然吃的是欢畅饱足。这顿饭让新来的众多帮工更加确定了东家娘子厨艺超群的同时,也记住了一种新鲜的调味蔬菜--辣椒!

据说,这种辣椒也是东家娘子采买药材的时候淘换回来的,据说原本都不是大明的物种儿,说是从什么遥远的……美丽州传回来的!

林旭和俊文他们几个小子带着阿福阿满一桌,邱晨则和兰英、青山家的、玉香、秀儿芝儿,重新凑到了一桌上吃饭。这一桌只有女子,邱晨也没用盆子盛菜,斯斯文文地用浅口盘子盛了八个菜一个汤,菜肴­精­致好滋味,一桌子吃的同样赞叹不已。

吃过晚饭,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就拱指不住了,跑去把才买回来的荷叶灯、河灯都翻了出来。

邱晨摸摸小丫头阿满的小辫儿,劝慰道:“这河灯,今晚放了,顺水飘走了,明晚就没得玩了。你们今晚上就先玩那荷叶灯,明天晚上,我们再去河边放河灯,好不好?”

阿满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着小脑袋答应下来。于是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就去寻了小蜡烛来,给几个小的一一安置好,点了,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就或举或拎着形状各异,朦胧漂亮的荷叶灯往外跑去。

邱晨连忙招呼俊文俊书几个:“你们跟着,别往池塘边儿去。”

俊文俊书急忙跟着追了,邱晨一转眼看到林旭站在那里一脸向往地看着跑出去的几个大小孩子,就开口道:“你想玩也去玩会儿吧,活动活动,或许看书记得更快。”

林旭又看了看大门外边,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对邱晨和在座的兰英几个拱手告退了,径直回一进院的东厢房去读书了。

“唉,旭哥儿这孩子读书可真用功,今年秋天下场子,去了就一定能够捧回个个生员来!”青山家的看着林旭的背影感叹着。

邱晨却苦笑着摇摇头:“他本来就刻苦,如今又如此日夜苦读……我倒是不怕过不了县试,我就是怕这孩子这么勒掯自己,可别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他的身子底子本来就不好……唉!”

看邱晨脸有忧­色­,兰英赶忙在旁边道:“行了,俊哥儿下场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个月功夫,再苦读上一个月,考完了不就能歇歇了么!”

玉香也在旁边劝慰:“海棠姨前边儿的大劫都过去了,如今也算是到了好日子了。若是旭哥儿再考个一官半职的,海棠姨今后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操­心受累的了,静等着享福就成了!”

邱晨笑笑,没有接玉香的话头,而是转眼就和兰英和青山家的说起村里的家长里短来。

说了一会儿话,东跨院的帮工们就陆陆续续吃完饭往回走了。玉香连忙带着秀儿、芝儿去东跨院收拾残局,洗刷锅碗,清理场地,最后还得把剩下的食材处置好……

邱晨在那边看着玉凤青杏辛苦地去院子角落里的水缸打水,这些水缸是邱晨盖房子之前就准备下的,却需要人一趟趟去山上的泉眼那边挑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若是在东跨院中打上一口井,不但能够解决了用水难的问题,还可以在盛夏的时候,将这个东西吊进井中,让井水的沁凉来给某些不宜存放的食材保鲜,还能够,把甜瓜西瓜之类的瓜果吊进井水里,起到个镇凉冰镇的作用。

...

( 于是,邱晨就把自己的设想提了出来,兰英看了看青山家的,就笑道:“这打井可不是小事儿。这事关­阴­阳风水的、家宅安宁的……我回去和栓子爷爷说一声,让他明儿就去东山跑一趟,请那曲神仙给算算,宜量不宜量!”

村里人对于井这种东西,都会有一种潜意识的恐惧,挖井的时候特别小心,也特别多讲究……听兰英这么说,邱晨觉得很无奈,却也不得不乖乖听着。习俗这东西,她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去改革,那就只能逆来顺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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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写了这些先发上来看着,明儿上午尽量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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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给福儿纠偏(加更)

( 第一百三十五章纠偏

邱晨和兰英说说着话,吃着水果,那边青山家的、成子、刘占祥、林子等小管事也将请假的人数报了上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在这个时代还是丝毫不弱于清明节的祭祀日,一大半的帮工都表示需要请假,剩下的那些也都表示能够放假更好,于是,邱晨就向几个小管事问:“你们手头上的活儿都收拾了吧?明天放一天假没有问题吧?”

青山家的就道:“明儿我还过来,今儿晌午没说,明天估计还有人来卖药草。”

邱晨笑着点点头:“行,你就下午过来炒药就成。分装和晾晒我这边拨几个人去做。”

青山家的也不多说,笑着应了。

邱晨又看了刘占峰和成子几个,刘占峰、泉哥儿等人手头上的活儿都没有延伸­性­,虽是停下也就停下了,不会造成什么不妥。成子负责的制皂流程相对的延展­性­就强一些。

刘占峰几个都摇了摇头,成子道:“熬制皂液的活儿都完成了,锅灶也收拾好了。塑形的明天歇一天也没事。”

“好,既然大伙儿都没问题,咱们明天就放一天假。”邱晨笑着说了,赶紧地催促刘占峰几个,“你们赶紧的,去通知一下。明儿咱们歇一天,后天正常上工。嗳,说一声哈,明天的工钱咱们不扣,照发!”

刘占峰几个笑着连连答应着赶紧去了,出了林家大门,就看到帮工们还在门口没有离开呢。刚刚,东家娘子让管事问了祭祀的事儿,他们就大概估摸到了东家要放假,都在这儿等着信儿呢。

听到放假的准信儿,特别是照发工钱……这些人顿时欢呼起来。

邱晨和兰英、青山家的在院子里听到这一阵欢呼,都禁不住笑起来。

青山家的道:“这一回,那些没能来林家上工的人,就更拱指的慌了!”

兰英也道:“是啊,咱们家可是最宽厚了……呵呵,说起来,之前就有好些人去跟栓子爷爷­奶­­奶­打问,要不是这回直接报名选人,说不定我们几家的门槛子都被踩烂了。”

邱晨但笑不语,又和兰英青山家的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又给她们两个一人兜了一兜枣子、梨子之类的水果,打发她们回家了。

邱晨赶了一天的路,回到家又一直忙忙碌碌的,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她也觉得一口气松了后,浓重的疲惫就明显起来。

抬头看看天,晴朗的夜空,月朗星稀,已经明亮浑圆的月亮斜斜地挂在天空,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辉来……夜­色­很美,但邱晨却有些茫然。到了这里眼看着快半年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多多少少还好些,能大致估摸个时间,太阳一落山,她就完全没了时间概念。月亮星星定时辰,在她脑海中实在没有什么概念!

呼,据说高官达贵和大富之家里,已经用上了西洋进口来的钟表,什么时候,她也弄上一只就好了!

大兴家的过来说洗澡水烧好了,邱晨让青杏和玉凤去备下,她则往前院,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几个小的打着荷叶灯出去这么半天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走到大门口,顺子、大兴和青江正在大门口外坐着说话,看到邱晨出来,都急忙站起身来。

“你们坐着,我出来看看孩子们……”邱晨一边摆着手一边道。

顺子笑着道:“夫人,二少爷和侄少爷,还有玉强几个小子也跟着呢,不会有事儿的,夫人尽管放心。”

邱晨点点头,站在院门口往远处看了看,夜月朦胧之下,白日各个鲜明的房屋树木,都融合成了统一的一团团的或浓或淡的黑影子,静谧而安宁……却没有看到灯笼的影子,想来,那一群大大小小的玩的高兴了,不知道在哪里被房舍树木给遮住了。

想想林旭、俊文几个都跟着,邱晨也只能耐下心来,嘱咐了顺子、大兴几句,自行转回后院去了。ww

孩子们不在家,邱晨自己去东耳房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又用温水冲洗了一遍,这才拿了大布巾子擦­干­身体,换了一身舒适的细棉布衣裤,揉着头发,及了鞋子,慢慢地走出来。

她身上穿的衣裤,是特意让青江家的做的家居服,裤腿、袖管都是七分的,尺寸也比白日穿的稍宽松些,细细揉洗了几遍的细棉布做成衣服,特别柔软贴肤,松松软软地穿在身上,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把头发擦得半­干­,邱晨来到卧室里的穿衣镜前,借着微微有些朦胧的烛光看着镜子中细瘦的身影,这个身体还是太瘦了,这样的身材美则美矣,就是太不禁事儿了,遇到什么事儿,盯下来都特别累。

倒是肤­色­比刚来时的蜡黄好了许多,白皙了,滋润了,特别是这会儿刚刚洗过热水澡,两颊和双­唇­都染了一层淡淡的海棠红,显得人­精­神了不少。

梳通了头发,邱晨去旁边的梳妆台上取了自制的玫瑰露,轻轻地拍在脸上……唔,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北方的秋天可是特别­干­燥,仅仅拍点儿花露就不行了,她得抽空儿倒腾点儿滋润的­乳­液和膏霜之类的出来!还有福儿满儿,冬天小孩子的脸颊容易冻,也得做些预防皲裂、冻伤的药膏子出来,给福儿满儿用。至于俊言俊章他们几个,不是邱晨想不到他们,只怕那几个时时标榜自己是男子汉的皮小子不肯用什么擦脸膏子。

擦了玫瑰花露,正准备去铺床呢,就听得屋外蹬蹬蹬地一阵脚步奔跑声,随即传进来的还有阿满亮亮的小嗓子:“娘……娘……”

一听这欢快的小动静,就知道这个小丫头一晚上玩的很高兴,邱晨也不禁受了这份欢快的感染,漾开了一个笑容,迎着声音往门口走去。

“妹妹,慢点儿……”阿福虽跑得气喘吁吁地,却仍旧紧跟在阿满身后,张着一双小手护持着妹妹。在两人身后,还有林旭俊文几个和几个小丫头小小子,呼啦啦进来一大帮子。

邱晨迎到门口,阿满就像个小­肉­蛋冲进了她的怀里,抱着邱晨的脖子亲了亲,就开始唧唧咯咯地说起一晚上去了哪里,和谁谁谁玩的什么……

邱晨抽出手帕子给满儿擦了满额头的汗,又探了手进满儿的后背,也是汗津津一片。

“走,咱们进屋,满儿再慢慢和娘亲说好不好?”邱晨抱起阿满笑着道,伸手拉了阿福,又对青杏道:“把那些洗好的果子给他们,再那几包点心让他们带回去,跑了一晚上,估计都该饿了。”

青杏应着,自去西里间那东西。玉强带着几个小的躬身谢了赏,抱着水果、糕点兴冲冲回前院去了。

林旭和俊文几个把手里拎的灯笼送进屋里,邱晨一边给阿福阿满擦着汗,又接了玉凤送上来的水给两个孩子喝了,然后才拿了一块甜瓜给阿福,又拿了一块瓜喂着阿满,这才笑着和林旭俊文几个道:“一晚上你们去哪里玩了,刚刚我去大门口都没看到你们!”

林旭和俊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笑,道:“去了村子里,村中的场院里孩子多……”

邱晨 ...

(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因为村中场院里的孩子多,几个孩子打了灯笼,这是去人多的地方显摆去了!

失笑着,低头一看阿满跑的是真累了,一块瓜没吃饭,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直往一块儿粘了……

俊文林旭几个也看到了小丫头的样儿,都止不住地笑。

邱晨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刚刚进门时还那样生龙活虎的,眨眼就成了一只眯眯眼睡懒觉的猫咪了。还真是……

抱着阿满起身,邱晨指了指桌上的瓜果点心,对林旭俊文几个道:“这小丫头撑不住了……你们端着回去吃。吃完了,叫热水洗洗早点儿睡,今晚上就别熬夜看书了!”

林旭和俊文几个笑着躬身应了,俊言俊章一人一盘,端了瓜果和点心,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

邱晨抱着阿满,领着阿福去了东耳房,给一大一小两个洗了澡,换了­干­爽的棉布短衣裤,一起回到卧室大床上。

阿满从澡盆子里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睁不开眼了,等放到床上,­肉­­肉­的小身子打了个滚儿,就呼呼地睡实了。阿福小心翼翼地把砸到他身上的一条小胖腿挪开,小脸儿憋得红扑扑的,惹得扇蚊子放帐子的邱晨一转脸看到,顿生出一股怜惜来。

阿满小丫头活泼中甚至带点儿泼辣,阿福却懂事的不像四五岁的孩子,也不像是小子,安静懂事的有些过了,有时候让邱晨看着都觉得心疼。

而且,阿福的小身体一直也不如阿满的健壮,养了四五个月了,气­色­是好了些,也长了些­肉­,不再那么瘦骨伶仃的,但却远没有小阿满这样­肉­­肉­的。

邱晨勾勾­唇­角,俯身把阿满丫头翻到床里侧去,把阿福挪到自己跟前。

习惯了退后一步,习惯了在旁边看着娘亲疼爱妹妹和妹妹亲热的阿福,被娘亲抱在怀里,还有一时小小的不适应,小脸儿也红红的。

邱晨看着缩手缩脚的儿子,心里酸酸的,脸上的笑容却深了几许,揽着儿子的小身子,邱晨开口道:“你们今晚去哪里玩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显然阿福也玩的很高兴,也就忘了被娘亲搂在怀里的不自在,抬起眼睛道:“我们先是在荷塘边儿玩了一会,大虎二虎来说,村里也有人打灯,叫着去跟那些人比比谁的灯亮,谁的灯好看,我们就一起去了……”

说起和小伙伴们的玩耍来,阿福的眼睛亮亮的,微微弯着,盛满了喜悦和欢乐,邱晨认真地听着,不时地发出一声‘哦’‘是吗’之类的感叹词来,鼓励着阿福说下去,呣子俩之间的那一点点疏离,就在阿福喁喁的描述中,在阿满小丫头呼呼的小呼噜里,消弭了。

第二天,一家人吃过早饭,邱晨带着阿福阿满、林旭,大兴和青江扛了铁锹,拎了祭品,一起去给林升上了坟。

学堂里也放了一天假,中午来送罗布麻的少了些,邱晨都交给大兴和俊文俊书去打理,她则专心致志地陪着阿福阿满。

昨晚她突然醒悟到,这些日子来,她更多地关注了阿满小丫头,而忽略了阿福,如今,家里的事儿、作坊的事儿都理顺了,她也有了许多自主的时间­精­力,就不该再忽略了孩子。小子太淘了讨人嫌,但太过安静了,也不对劲儿。

邱晨将福儿满儿放在两侧,给两个孩子讲着故事,陪着两个孩子午睡了一小会儿。等孩子们醒了,她又让青杏和玉凤在廊檐下放了张桌子,拿了纸笔,跟阿福阿满一起商量着在哪个院子里种棵什么树,种些什么花,在哪里安一架秋千……邱晨还把早就想做的儿童活动设施一一画出来,讲给阿福阿满听,这个是跷跷板,这个是滑梯,这个是滑梯,这个是独木桥……

两个孩子都特别兴奋,眼睛亮亮的,特别是阿福,还提了不少建议,邱晨好好地夸赞了一番,把阿福小子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话都比平时多了好些。

画完图纸,邱晨就领着阿福阿满去后院实地考察,娘儿仨商量着,跷跷板放在哪,滑梯设在哪儿……一一确定了地方,日头也偏西了,俊文俊书兄弟几个也收完了罗布麻,邱晨就招呼着一起牵了马儿,装了马鞍子、马镫子……邱晨也牵了胭脂,带着孩子们去村东的一片荒坡上教孩子们骑马。

因为阿福阿满太小,暂时只能由人抱着学习控马。

林旭的骑术已经不错了。邱晨就让阿福阿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自主选择,选一个做自己的教官。

阿福和阿满兄妹俩互相看看,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和林旭两人半天,阿福背着小手,表情严肃道:“娘和二叔能骑骑马让我们看看么?”

邱晨张张眼睛,回头朝林旭一笑:“看来,我们两个还得表现表现自己的骑术才行!”

林旭也一脸的笑,点点头,让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退到一旁,邱晨朝林旭微微一笑,拉着马缰一踩脚蹬,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林旭虽然动作也很利落,却毕竟没有邱晨的动作熟练,上马的时候就稍稍慢了半拍。

邱晨一抬手中的马鞭,指着山坡下的一株大柳树道:“看到那株树了么?咱们跑到那里,绕过树再跑回来!”

拉内需平日文质彬彬的,骑在马背上却也生出了几份豪情,同样挺直着腰板儿,对邱晨点点头,看着邱晨微微躬了身,举起右手用力一挥,叔嫂二人一夹马腹,同时冲了出去。

因为是荒坡,有些碎石杂草灌木,邱晨一边跑,一边嘱咐林旭:“路况不好,别赶得太急,注意下脚下,别伤了马蹄摔着自己个!”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放缓了速度。

林旭感激地一笑,同样带了带马缰,缓缓地朝着坡下的大柳树跑去。

叔嫂二人加了小心,倒是一路顺利,路程不远,也没花多少功夫,叔嫂二人就几乎同时回来了孩子们面前,一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下马的时候,邱晨带马的技术好一些,马儿立时就停住了,林旭的马儿却又往前走了两步,是以,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过去,倒好像是林旭跑的快一些。

阿满小丫头一得了俊文松开手,就张着胳膊,倒腾着小胖腿朝林旭跑去:“二叔,二叔,我选二叔!”

邱晨佯作一脸受伤,抬手捏了捏阿满的小脸:“你个小没良心的!”

惹得满儿咯咯咯地笑着窝进林旭的颈窝,却仍旧搂着林旭不撒手。

于是,邱晨就成了阿福的马术教官。

之后,邱晨抱着阿福,林旭抱着阿满,俊文俊书几个各自上了马,俊言俊章也骑了廖文清送来的小马驹,一家人慢悠悠地在坡地上带着马缓缓而行。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阿福已经能够自己坐在马背上让马儿慢行了。阿满毕竟还小,却仍旧只能偎在林旭的怀里,却也活泼泼地笑着拍着小巴掌,并没有什么懊丧。

迎着灿烂的晚霞落日,一家人才牵了马回家。

从这一天起,邱晨每天早上都会趁阿满没睡醒的时候,带着阿福出去遛遛马。阿福的骑术进步很快,身体渐渐地强壮起来,­性­子也渐渐飞扬开朗了一些,邱晨看在 ...

(眼中,欢喜在心底。

过了七月十五,林家又恢复了有序的繁忙之中。

七月十五之后,秋季收获的农作物渐渐成熟,先是绿豆、赤小豆相继成熟,继而是芝麻也被连植株一起割了回来,接着又是大豆、谷子……

林家之前的四亩地种的都是杂粮,这收获起来也不集中,陆陆续续的,邱晨也没有再找人手,只让青江或者大兴跟着刘三河一起去收割。

渐渐地,林家原本空阔的院落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廊檐下一串红辣椒,两串红辣椒……东跨院的工棚顶子上,晒着一排芝麻个子,前院的一侧,大晴天的时候,经常晒着几只笸箩,里边放着绿豆荚儿、红豆荚儿,或者黄灿灿圆滚滚的黄豆。还有廊檐下,也经常会晒出来一些白花花绒团团样的棉花……

这个世界还没有玉米,没有土豆,没有地瓜……是以,秋收的作物少了好多种。

好像突然有一天,之前溽湿的暑气一下子消散了。天突然高起来,云也仿佛一下子远了,湛蓝的天空,晴空万里,人的呼吸都似乎一下子畅快、舒爽起来。

就在这越来越浓的秋意中,七月过去了,八月踏着满地的草木的渐渐发黄来了。

随着秋天来的,还有让邱晨、让任何人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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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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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门

( 第一百三十六章上门

进了八月,初一一大早,林家门前八辆马车装的满满的,盖着雨布,由二魁打头,往清水镇而去。『』

按照邱晨和回春堂的约定,月初是交货的日子,七月里制的疗伤药、罗布麻都要送了去。虽然如今林家足足有八辆马拉大车,可扛不住货多,这一趟接一趟的,只怕也得运上两天。这还不算随生产随送走的香皂。

果然,罗布麻和疗伤药整整运了两天还没送完。

初三一早,又装了满满的六大车。

只不过,这一天林家门前出发的除了拉货的大车外,还有一辆换成了牛皮的厢车。

经过大半个月的赶制,七月底,栀子香香皂、玫瑰露香皂、茉莉香皂、清茶香皂、柑橘香皂、丁香香皂六种香味各异,形状不同的香皂已经在月底送去了府城。昨儿去回春堂送货的车捎回来的信儿,云二公子请林娘子上一趟府城,商量一下香皂在店面中的布置和售卖。

六辆货车到了清水镇就停下了,只有青江赶着车子,载着邱晨并青杏玉凤两个丫头,一路往府城去了。

一路上只在安平县城外的一间茶铺子略坐了坐,吃了点儿东西,就再次启程,是以,刚过了申时,青江就在车外扬声禀报:“夫人,到府城了!”

邱晨一听还未怎样,­性­格活泼的青杏已经忍不住掀起一条门帘来往外看去:“哎呀,真是府城……这城墙真高,比安平城可高多了!”

玉凤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扯了青杏一把,小声嗔道:“还以为你啥时候识字了,闹了半天就看出个城墙高啊!”

说着,目光朝后边倚着靠垫看书的邱晨看了一眼,青杏连忙松了门帘,朝着玉凤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规规矩矩地在车门口束手坐好了。

邱晨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丫头的小动作,只不过,她毕竟还没习惯奴役人,平日里有些两个丫头基本上算是勤快懂事,是以青杏活泼些,她也一般不做拘束,在她心里想着,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活泼才是天­性­!

就如今日这事儿,青杏毛毛撞撞的话她听到了,玉凤的眼­色­她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训斥纠正的打算。

不记得从什么地方看过这么一句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如今青杏和玉凤跟在她身边伺候,她的一行一动,一言一语,就是她们学习模仿的标准。她的喜好厌恶,就决定着她们的喜好和评判标准。有些事,急不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竿见影的;相对于教训、呵斥,甚至打骂,她更相信‘言传身教’。

而她对此很有信心,因为她相信自己,也因为她知道青杏、玉凤本­性­都不错,而且脑子不笨!

见两个丫头屏息静气地静候着,邱晨又歪了一会儿,眼瞅着临近城门了,就把手里的书扔下,缓缓坐起身来:“弄点儿水我洗洗脸,再梳梳头!”

青杏和玉凤答应着,玉凤隔着车厢嘱咐成子把车赶稳了,青杏则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一只不大的却极­精­致的攒花铜盆来。又取了盛水的铜罐倒了小半盆水,双手捧着举到邱晨面前。

这么个条件,也就略略洗一下,去去一路的倦­色­。邱晨抹­干­脸,拍了一点点玫瑰花露,又拍了一点点自制的玫瑰­乳­,脸上因为坐车的疲惫困倦之­色­就一扫而光了。玉凤这会儿也取了梳子过来,给邱晨重新梳了头,简单地绾了个髻,攒了一支点翠银簪子……却比邱晨自己梳的头好看许多。她也就会把头发绾在脑后,头顶做出花样来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玉凤这份巧手让邱晨很满意。

没有玉凤之前,她没觉得自己梳的头发有多难看,但有了玉凤之后,这梳头的活儿,她就很­干­脆地用上玉凤这个专职盘发师。『』

青杏捧着首饰盒子,看了看邱晨耳朵、手腕都光秃秃的,就垂了眼开始整理衣裳,好像不再佩戴什么了……青杏没忍住,开口询问道:“夫人,您再选只镯子吧?”

邱晨觑了青杏一眼,摆摆手示意她收起来,一边失笑道:“你们家夫人大富?大贵?”

她问一句,青杏咬着嘴­唇­摇一下头,摇完了头,还想开口解释:“夫人……”

邱晨却抬手止住她,道:“既然你们夫人我既不大富,也不大贵,就是把全副身家换成首饰,也不一定赶得上那些真正的千金小姐身上的一件,我们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做那等没意义的事儿?更何况,你们不要忘了,咱们家说起来,还没出服呢!”

前边一通话,别说青杏,就是玉凤也听得迷迷糊糊的,但她们二人都听懂了后边一句,这礼制规矩上犯了错可是大错!两人同时神­色­一凛,起身跪下去请罪道:“夫人,是奴婢们错了!”

邱晨有些头疼地皱着眉,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说一句……你们以后记着些就行了!”

青杏玉凤赶紧答应着,到底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重新收拾了脸盆镜盒等物,又匆匆各自抿了抿稍微凌乱的头发,车子已经到了云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邱晨一下车,就有小伙计壮子眼尖地瞧见了,连忙堆起一脸的笑迎出来的同时,也没忘了向掌柜程志申的通报。

程志申如今仍旧任着云来客栈的掌柜,但云来客栈却往旁边扩出去一倍有余,如今这云来客栈早已不是当初的二等客栈,一跃超过了老祥顺,成了安阳府首屈一指的大客栈。是以,如今的程志申也算是腰板儿挺直,意气风发。

“林娘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请进,快请进!”作为林家、高家合作的促成人,自然一直密切关注着,也自然知道香皂即将上市的消息。由此推出林娘子来府城的目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程掌柜如今可是越来越意气风发了……这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邱晨也笑着寒暄,“这客栈什么时候扩的?动作够快,我上回来的时候,旁边还是些小铺子呢!”

“惭愧,惭愧!”程志申拱着手客套着,脸上的喜意却没有丝毫惭愧之­色­。

邱晨也不再和他客套,施施然走进客栈。

程志申亲自引着邱晨上了二楼,仍旧进了邱晨上次来住的房间。

房间里大体布置没动,床上的被褥帐子,却已经换成了新的。仔细看,桌上的茶具、小件的摆设,也都远非之前的客房摆设能够相比。

邱晨挑着眉看着程志申,后者笑着道:“这是二爷亲自吩咐的,这间房子就单独给林娘子留出来!再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呵呵,那我见了二公子可要道声谢了!”邱晨笑着在房间的鼓凳上坐了,对程志申道,“麻烦程掌柜给二公子传个话,就说我已经到了!”

“好,好,林娘子尽管放心,小可这就下去安排人去送信!”程志申说着,小伙计壮子拎着一只冒热气的大茶壶蹬蹬蹬跑了上来。

进门先给邱晨和程志申分别鞠了个躬,然后手脚麻利地冲了茶具、沏了茶,笑着对邱晨 ...

(道:“夫人,是不是先给您送上热水来?”

邱晨笑着点点头,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粒银角子来递给壮子:“嗯,你们若是忙,就引着我那俩丫头去烧水就行!”

壮子握了银子,连声谢了赏,“不忙,不忙,如今咱们客栈后厨日夜不挺火,热水方便着呢,小的这就去给您送来!”

程志申笑着斥道:“我说你个小猴子今儿这么有眼力劲儿呢,原来是拱指着林娘子的打赏啊!”

壮子嘿嘿笑着,躬躬腰,快手快脚地退了出去。

程志申也笑着告辞:“小可这就下去安排人给二爷送信,林娘子可还有其他吩咐的话?”

邱晨笑道:“麻烦程掌柜替我那随身的丫头和车夫安排两个房间……嗯,丫头最好离我这边近些的。”程志申答应着退了出去。

很快,青杏和玉凤二人就跟着壮子也上了楼,两人手里抱着邱晨的包袱、捧着妆奁箱子,成子在后边也搬了一只小箱子……这一次邱晨虽然只是一个人进城,带的行李却比之前那次多了许多。

壮子很快把热水和澡盆都送了上来,成子也搁下东西让壮子领着去了他的房间。

邱晨自己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青杏和玉凤已经将房间里里外外的又清理了一遍,妆奁盒子也在桌上放好了。

她洗完了,青杏和玉凤清理了,也按照邱晨的吩咐,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

天­色­尚早,邱晨一个人也没什么逛街的兴致,­干­脆上了床,拖了个枕头过来依着,拿了青杏放在床头的一本书,慢慢地看起来。

酉时两刻,云济琛和廖文清相伴而来。三人来到临街那边新布置的用餐雅间里,团团而坐,边吃着饭,边说起香皂出售推广的事情来。

对于这些事情,邱晨并没有多少发言权,云济琛和廖文清可都是商业骄子,比她这个搞科研的专业的多。只是在一些货品储存上,邱晨提了一两个小意见,香皂味道浓郁,尽量避开容易串味的东西,比如粮食,比如茶叶……

云济琛点了点头:“这个我记下了,明儿就传话下去……还有,明儿林娘子还是去看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邱晨点点头,又提了个小意见:“我最后一批送来的货,有一批小样儿,是专门用来做推广的。但不一定非得摆在咱们售卖香皂的铺子里……哪怕这客栈酒楼,也都可以放上一些,用餐超过多少钱的,就可以获赠一块香皂小样儿。还有,云家客栈酒楼的脸盆架上,也可以摆上一块,客人们觉着好用,说不定就会去铺子里买上一块……”

云济琛却笑道:“这两个注意不错,但现在咱们还用不上第二个。我们这一批香皂也没指望普通人家来买,做的就是富贵人家的生意……”

邱晨眉头微皱,还想说什么,廖文清在旁边劝慰道:“你放心吧,其实这一批香皂早就被人订购一空了,这会儿还搞一个出售,不过是拉人气罢了。”

云济琛也哈哈笑道:“是啊,你尽管放心,别说你制的这么少,就是再增加五倍,也不会积了货!”

之后,三人就结束了香皂销售的话题,转而说起起他来。

说着说着,云济琛道:“……那位秦将军伤势很重,据说这一个月都没有见好,人也经常昏睡不醒……不过,幸好的,这位秦将军身体强健,又有皇上下旨让太医院的用什么要尽管从宫里支……才能撑到现在……”

邱晨听得微微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声可惜,也没多往心里去。

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当了兵,做了将军阵前厮杀,自然也就应该早就有了马革裹尸的自觉……若是死在这上头,多多少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济琛继续道:“……此次出战,论功行赏的单子也出来了,秦大将军不必说,加封了侯爵,封为‘靖北侯’。其他各级将士,也多有封赏者。原来大将军帐下的洪展鹏暂掌了北边戍卫,其他的有功将士,则是二级到五级勋转不等!”

对于这些,邱晨并不在意,听到是那位洪展鹏暂代了秦铮,她也算松了口气。当初的疗伤药是秦铮和洪展鹏一起定下的,洪展鹏接替秦铮,那就应该不会影响到林家和回春堂的生意。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三人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撤了饭菜,邱晨回房间,云济琛和廖文清则告辞离开。

第二日,邱晨应要求去了一趟卖香皂的脂粉铺子,就看到一溜儿香皂盒已经摆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相对于这个时期产品包装相对粗糙简单的情况下,这外包装­精­美又有特­色­的香皂,还是非常夺目的。

邱晨也没用云济琛陪着,带着两个丫头在脂粉铺子里待了两刻多钟,挑着上好的胭脂水粉买了几盒,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有好几拨客人询问香皂,铺子里的伙计倒是不厌其烦地拿了样品细细介绍了,只不过想买却是没有。如今这东西紧俏的很,想要只能预付了银子等着。等货到了,排上了号,才能给拿到手。

邱晨看了一回,也就彻底放心地从脂粉铺子里出来。这都赶得上现代房地产商卖楼花了,这生意没有不火的!她也别­操­这销售的心了,只管着回家再招收工人扩大生产去就好了。

从脂粉铺子里出来,邱晨带着青杏玉凤和青江在安阳府里好好地逛了一天,买了些安平县城没有的物件儿,晚上又和云济琛、廖文清吃了一回饭,­干­脆把包装这一块也交给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负责,她一切都甩开手,只管着生产制造了。

云济琛和廖文清对这些许小事儿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要了邱晨画好的包装设计图,剩下的采买定做等事,自然有他们两家的管事去做,也不用他们多­操­心。

第二天,邱晨就心急火燎地回去了。

她此时都怀疑了,云济琛是不是嫌她生产量太小,专门拉了她来看看销售情况,从而委婉地向她抗议了。

一路上,邱晨就没想别的,就在心里琢磨着回家怎么扩招工人,扩大香皂的生产量呢,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为了扩大生产把包装之类的琐事都丢给了云济琛和廖文清,家里却突然冒出了许多事来,给她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与去往府城是毫无心事不同,这会儿邱晨赶着回家,路上的速度也就快了好些。未时末,马车就踏踏地回到了刘家岙,停在林家门口的时候,大门外还热闹着,还没交售了罗布麻的自然不能走,有些交售完了的人也还没有离开,就聚在林家大门外说笑着,闹的一片喧嚷。

林家的马车一在门口停下,青杏和玉凤先从车上跳了下去,邱晨才随后踩着凳子下了车。

她一边下车,那边的人就开始和她打招呼说话,邱晨也笑着一一应和着……

正乱着,顺子匆匆迎上来,躬身施礼道:“夫人,家里昨儿来了一行人,说是老夫人、老姨­奶­­奶­和五小姐……”

邱晨听得有些发蒙,若是顺子单独说的是老夫人,她可能还会认为是刘氏又回来了。可什么老姨­奶­­奶­、五小姐 ...

(的,杨家可没有这些人!

微微皱了皱眉,邱晨问道:“从哪里来?谁认下的?如今人呢?”

顺子抬头看了眼邱晨的脸­色­,连忙又低头低声道:“说是从北边儿来……那老­妇­人带了印信之物……二爷认下了,人……二爷吩咐,安置在了后院的东厢。”

林旭、俊文几个都安置在了前院,后院自从刘氏走了之后,就只有她们呣子三人和青杏玉凤,如今却呼啦啦一下子安置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邱晨心里登时闷了一口气,紧紧地皱了皱眉头,又努力调适着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又问道:“你们二爷呢?这会儿谁在后院伺候着?”

“二爷去了学堂,这会儿,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我们家那个都在后院伺候着!”顺子一一回答着。

邱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挥挥手道:“你在这里盯着,二爷一回来,你就让他去东跨院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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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错了,成子负责制皂,没办法离家,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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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己知彼(二更)

( 第一百三十七章知己知彼

走了两步,邱晨又转回头来问顺子:“她们是怎么来的?几个­妇­人,没有人护送?”

“有,有六名汉子护送,但人送到,见了二爷,那六人就离开了,并没有表明姓名身份。『』不过……”顺子看了邱晨一眼,迟疑着。

“怎样?”邱晨微微皱着眉追问了一句,又道,“你只管说你看到的想到的,我自己会斟酌应对,不管什么话,都不会怪罪你。”

“是,”顺子答应着,斟酌着道,“那些人虽没有佩戴刀枪,穿着也普通,但,但小的总觉得那些人不是一般人,嗯,那些人看人的眼神很……吓人。”

邱晨微微眯了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邱晨顾自转身,又扯起一张笑脸,和大门口的人招呼着,又和正在收药的大兴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言,就径直穿过前院去了东跨院。

顺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着邱晨进了大门,他才走到大兴跟前,帮着过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隐藏很深的忧­色­。

昨日那六名汉子何止是眼神吓人……那六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之气,还有那些人说话的生硬强调,都让顺子和大兴深感恐惧。他们二人虽然不同乡,也不是一起进入的廖府,但童年时都有一个很恐怖的记忆,那就是戎人扣边。是戎人扣边,让他们失去了家园,也是戎人扣边,让他们在幼年时就经历了那么一幕血腥,村里人十有八九都被杀死、烧死,各种财务被洗劫一空,漂亮年轻的女子被掳掠……而那些戎人的嗜血的目光,还有那生硬的口音……都与昨日那六人……太像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在进了大门之后,就保持不住了,肃着脸一直进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仍旧是一片繁忙有序,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邱晨想的太过还是怎的,她总觉得今天的东跨院的气压有些低,往日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没有了,特别安静,安静的,把药材粉碎那边的捣筒声和石磨扶柄发出的吱呀声,凸显的特别清晰起来。

邱晨站在跨院门口,微微有些出神,那边的工人们已经有人看到了她。立时,原本安静的东跨院,就仿佛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霎时热闹喧腾起来。

“海棠,你回来啦?”

“东家娘子回来啦……”

邱晨收敛心神,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如往常一样,挺直着腰背,迈着轻松而有节奏的步伐,先朝着最近的炒制罗布麻的工棚走去。

兰英听到声音,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来到邱晨身边,拉着邱晨走开几步,避开众人,低声道:“你怎么才回来……”

下意识地抱怨完,兰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没意思,抬手止住要回话的邱晨,接着道:“昨日,五六个汉子突然用车子送了三个女人来,说是林家的老夫人、姨­奶­­奶­和五小姐……我就奇了怪了,从你公公带着升子、旭子搬来刘家岙,就没听说过还有其他人。大兴和顺子就不让她们进门。后来,把旭子从学堂里叫了回来,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子给旭子看了什么东西,旭子居然就安排她们进了门。虽然没听见认人……可这是不是表示,以后你就凭空多出两个婆婆一个小姑子来啊?这是怎么话说的……你们娘儿几个吃不上穿不上的时候咋不见有人来,这会儿家里兴腾起来了,上赶着来认亲了……嗳,我跟你说,那俩老婆子和那个闺女虽说脸­色­不太好看,但穿的比你穿的可好多了,绫罗绸缎的……都是亮闪闪的料子……那样子,可不像日子难过的……”

邱晨默默地听着,也没有就这些人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只关切道:“昨晚福儿满儿跟着谁来?”

兰英拍拍邱晨的手道:“昨晚,我把福儿满儿带去了我家,跟着我睡了一晚上。今儿去上学了,晌午饭,俊文几个和福儿满儿也是在这边儿吃的……”

邱晨由衷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握了握兰英的手:“兰英姐,真是多亏了你了!”

“你跟我还说这些做啥……”兰英脸上也闪过一丝笑,随即又紧张道,“你还没进去?”

邱晨点点头:“这么莫名其妙地凭空掉下来俩婆婆一个小姑,我总得问问清楚。我在这里等等旭哥儿,等他回来我问问,那些人究竟给他看了什么东西,让他把几个陌生人安排进家里……”

兰英又赶忙劝慰:“海棠,你也别太埋怨旭子,那孩子毕竟年岁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且,说不定真的拿来什么信物……你那个公公一去这么多年不见人……”

拍拍兰英的手,邱晨宽慰她道:“我知道了,旭子不是那种莽撞­性­子。ww我就是等着问问他缘由,也好应对。”

兰英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邱晨离开她,如往常一般无二地去各处巡察,和那些帮工们说话都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兰英揪了一天一夜的心也就实落下来。

海棠如此镇定,一定知道怎么应对了,她也不用­操­心、担心了!

如此想着,兰英放松了表情,往厨房走去。

虽然邱晨说过不让她再去厨房忙碌,只管着食材和器具的保管采购就成,但习惯了劳作的兰英总是闲不住,每天发发收收那点儿工作做完,早上买菜买­肉­的活计也有往镇子上去的马车捎回来,剩余的大把时间,她仍旧习惯地去厨房帮着择菜洗刷,不然,她总觉得拿那么高的工钱不合适。

之后,邱晨又分别从青山家的、刘占峰、泉哥儿几个人口中,又听到了一些和兰英说的大同小异的话。这些人每日到了林家,就直接进东跨院做活,她在家的时候都很少进后院,更何况她不在家的时候,是以,也提供不了太多的信息。

最后,邱晨走到正在制皂的成子跟前。

成子正带着几名壮工将熬制好的皂液倾入模具,看到邱晨过来,那几名壮工只是憨笑着打个招呼,邱晨则开口跟成子说话,一边说着,一边往放制造原料的棚子走:“府城销售的情况,栀子花和玫瑰花卖的最好,以后再配料的时候,这两种加大投料量……嗯,暂时增加一倍的投料吧。其他的先不动。”

成子点着头,跟在邱晨身后,来到几十步开外的配料工棚前。这个配料的工棚,之前是杨树猛负责,杨树猛回家后,就由邱晨自己负责。邱晨和杨树猛都不在的时候,成子就负责把配好的原料取出去。

在棚子前站定,邱晨直接转了话题:“你见过昨日那些人了?”

“嗯,见了。”成子点头应着,继续道,“昨日那些人来的时候,我在这边,等我出去,二叔已经回来了,正吩咐大兴家的带人进后院……”

说到这里,成子抬头看了看邱晨,见邱晨点头,又接着道:“我没有和那些人……那些女眷说上话,可我看着那些人有些不对。”

邱晨挑挑眉:“不对……你看出什么来了?”

成子以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声音,道:“婶子,那些人 ...

(虽然穿着还好,但容貌憔悴枯黄苍老,手也粗大,头发枯槁……嗯,那些人看人看事,总是……有些偷偷的样子。”

枯黄苍老?手掌粗大?头发枯槁……

这样的词语用来形容苍头白发的老翁老太,还是那种生活不好,衣食不继的才合适……这样的人真的是林家的老夫人?若真的是,那些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绸缎衣衫,还有人专门护送至此……这些年,这些人又在何处?

邱晨记得林旭说过,林家是从京城来到刘家岙的……这些人则说是从北边儿来……

种种的线索纠结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让人解不开理不清,禁不住要烦躁起来。

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邱晨点点头,对成子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只管约束着帮工们好好做活……放心吧,这个家乱不了。把这件事弄完,很快,咱们还得招一批工人……你这几天好好注意下,你手下的那些人,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可用的人中,又有几个能够重用,以后人多了,仅靠你自己是管不过来的,还得给你找几个小管事,你管着他们,他们再管着下边的帮工。”

说起工作,成子脸上的忧­色­不见了,露出一脸的自信和欢喜,连连点着头应承下来。

群众调查到了成子这里基本已经告一段落,邱晨虽然还没见到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夫人、五小姐,可已经从侧面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些人之前的生活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是怎么弄到绸缎衣裳,又被人送到这里来的……这些深度的信息,就只能去问林旭,或者直接去问本人了。

不过,这会儿邱晨已经从最初听到消息的发蒙状态恢复过来,也冷静下来了。这些人,无论拿着什么信物来到这里,在没有核实身份……或者说,没有让她真正接受前,她不会承认!

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个让她头疼之处,就是介于两方之间的林旭。虽说这些人林旭根本没有印象,或者从出生就很可能没见几面,但若真的是骨­肉­相关血脉相连,林旭会怎么选择,她完全不能确定,也根本无从想象……她希望这个朴实善良聪慧的‘小叔子’,这个被她接受作为弟弟的孩子一直和她和阿福阿满在一起,在她心里他们是一家人……但若是林旭有不同的选择,那么,她也尊重他的选择!

因为,有了这一线顾虑,她才如此谨慎,如此迂回地来处理这件事,她也希望,结果不会太让她失望伤感!

让成子回去继续工作,邱晨看到大兴带着两名帮工抬着新收的罗布麻鲜叶送进来,就知道罗布麻已经收完了。

邱晨很自然地走过去,询问着大兴收购罗布麻的情况,两个人很自然地来到帮工们吃饭的长桌跟前,秀儿很有眼­色­地端了两碗大叶茶过来。

别说,赶了一路,邱晨还真是累了,也渴,接过秀儿端来的茶,先大大的喝了几口,这才开始和大兴说话。

大兴的叙述比较全面,也比较细致,更相对的客官一些,却只有一句是又给了邱晨一种新的提示“……那些汉子身上有浓重的牛羊膻味儿,还有,那些人穿的是北方草原那边常见的一种厚牛皮筒靴。”

邱晨在脑子里一过,还真是,他们这边虽然是北方,却是中原习俗,夏秋季节一般都穿布鞋,有那么几个穿靴子的,也是穿的薄底快靴,靴筒都是布做的。而她再回想在怀戎见过的一些人,还有军营中的一些人,却是有好些人穿的是牛皮筒靴。

当时看到的时候,她并没怎么在意,如今听大兴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衣裳穿着,还远没有现代那样深度的南北融合,一款服装在巴黎看到的同时,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同样能够看到,好像真的世界大同,全世界人民成了一家,不分彼此了一样。这个时代的服饰,还是有着非常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

沉吟着点了点头,邱晨又问:“顺子说,昨晚是你家的在后院伺候的,她回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大兴略略想了一下,道:“­妇­人们啰嗦……咳咳,小的是说小的老婆啰嗦,回来倒是跟我说了不少话,不过,也就是吃饭挑剔些,却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并没有抱怨。其他的……哦,昨晚,小少爷和小小姐被满囤家的带回家的,那些人也没有说什么,似乎……似乎,对小少爷、小小姐并不太,不太亲近。”

邱晨点点头。这句话,大兴说的很勉强,毕竟,那自称老夫人的,说起来应该是福儿满儿的­奶­­奶­,­奶­­奶­见了孙子孙女该很亲近才对。

但邱晨却并不感觉意外,不说如今还能不能确定那些人的身份,还有那些人和阿福阿满的有血缘关系,就是有,真的是祖孙关系,对于阿福阿满这样从没见过的孙子孙女又能有多少感情?

邱晨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暗暗松了口气。从这件事上,倒是可以猜测那些人不善于演戏,不善于演戏的人,应对起来可能还会简单些。

之后,大兴又说了,林旭从吩咐带那些人进门后,就没有再往上凑,昨天晚上饭都没吃,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今天一早也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就去了学堂,中午也是……

从这一点来看,林旭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很不亲近,或者说,还亲近不起来。也或许,还会很伤心--若真的确定那个老夫人是林升林旭的母亲的话,林升林旭这一些年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又算什么?

说着话,太阳渐渐西斜,邱晨抬头看了看,约摸着大概快到学堂放学的时间了,邱晨就让大兴先下去了。她自己则起身进了厨房。

若是,那些人的身份确定,她也不想和她们掺和到一天,住在一个院子里,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让好几个陌生人住进自己家里,她会感觉很不安全……幸好,林家起的是东西两个院子。

若身份不能确定,那么,很好,邱晨不会无原则地充善人,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哪怕邱晨贴些银钱作路费。

若是身份确定,那么,她也没办法,毕竟她这个后来人,根本没有就这个关系置喙的余地。那么,就把这些人搬到西院去,再给她们买上一两个使唤人……哪怕日常开支都从东院出,只要不介入她的生活,她倒不会在乎这么几个人吃用。不过两个老夫人一个女孩子,吃吃用用的能花多少钱!

找到兰英,邱晨和她说了,找她给大川叔捎个话,趁着这段时间还没收秋,找几个泥水匠和木匠来,把西院的内墙抹了,吊顶棚、安门窗、盘炕……

这些活计也就抹内墙费工,多找几个人,尽量用最短的时间赶出来。西院配套的家具,邱晨早就定做好了,因为没有架子床这种费工的物件儿,不过是一些桌椅橱子箱子之类的,花费不多,也早就送过来了,就在西院的西厢房里搁着。房子收拾好了,搬进去摆上就行。帐幔被褥之类的,原来备着客房里用的也有一些,先拿过去用着就是……当然,这些还要看林旭的说法。

正和兰英说着话,顺子匆匆跑进来:“夫人,二爷回来了。”

邱晨抬眼 ...

(往顺子身后一看,却没看到林旭的身影,心头一跳问道:“人呢?”

“二爷刚刚到家,老姨­奶­­奶­就出来了,说老夫人叫二爷过去有事儿,就把二爷带进后院去了……”

邱晨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着急上火,仍旧和兰英道:“刚刚我和你说的事儿,你尽快回去寻大川叔说说。有什么事儿,你来叫我,我去你家说。不用让大川叔到这边来了!”

兰英听不太明白,但却知道无条件地听海棠的话就成,立刻答应下来:“我这就回去找栓儿他爷爷说去。一会儿就来给你回信。”

邱晨点点头,转身对顺子道:“走吧!”

顺子应着,跟着邱晨往外走。

邱晨又道:“阿福阿满和俊文他们几个呢?”

“小小姐和小少爷跟侄少爷们在一起,说是学堂里还有课业没完成……嗯,二爷是提前回来的,应该是听说夫人归家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离开厨房后,就渐渐消失了,此时,更是带了一丝冷厉出来。

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这回一定看好了,阿福阿满和俊文他们回来,就让他们在前院等着我。别再被哪里突然出来的什么人给叫走了!”

顺子心头一跳,连忙恭声答应下来。

邱晨却不再理会,抬脚出了东跨院,穿过二进门,径直进了后院。

院子一角的厨房里,大兴家的、顺子家的、青江家的都在忙碌着,一眼看到邱晨进来,都纷纷地搁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

邱晨摆摆手,直接吩咐道:“先给我烧水,我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难受死了!”

三个婆子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跟主子说,却没想到邱晨根本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立刻吩咐了活计,三人难免有些意外和愣怔。还是青江家的心眼活络,转眼就明白了,主子回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没进来,只怕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如今这样吩咐,显然是对那几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自称主子的人不待见,她们只管按照主子吩咐做事就成。至于其他的,她们管不了,也最好不管。

于是,青江家的第一个笑着应承下来:“是!夫人先回屋歇会儿,马上就给夫人把热水送进去。”

看青江家的如此,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也随即明白过来,也连连笑着应承着。

大兴家的还笑着道:“夫人,今儿得了一条大鱼,奴婢收拾好了,夫人歇一下,能不能给奴婢指点下,怎么做才好!”

邱晨勾勾­唇­角,心情也因为几个­妇­人的凑趣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嫂子们也得先让我歇会儿喝口水吧……”

大兴家的几个连忙笑着应了,匆匆告退去厨房忙乎去了。

青杏和玉凤这会儿,也听到邱晨的声音从正屋里迎了出来,两个丫头毕竟年纪小,还没经多少事儿,见到邱晨都有一种释然的欢喜。

邱晨目不斜视地进了屋,青杏和玉凤立刻捧了茶上来,邱晨接过来喝了一口,听着玉凤说着东西的归置。玉凤说完了,青杏又说她们回来后,听到各自娘亲都说了什么……

邱晨听她小小年纪絮絮叨叨的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不由好笑地打断她道:“行了,你们先去收拾热水,我要沐浴。我泡着澡,你有什么话,再细细地和我说。”

青杏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却被玉凤笑着拉出门去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进了屋里,自己收拾出一套鸭蛋青的茧绸衣裤来。青杏和玉凤也进来说热水备好了。

“走吧,给我搓搓背,什么话都够你说完的!”邱晨笑着招呼青杏,又吩咐玉凤,“你去前头等着,阿福阿满放了学,就先让他们跟侄少爷去把先生留的课业做完。等会儿我就过去!”

玉凤毫不含糊地恭声应了,把手里拿着的布巾子交给青杏,悄声嘱咐青杏道:“夫人很累了,你别絮叨起来没个完,多给夫人按按揉揉,你揉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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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不说了……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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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身世之密

( 第一百三十八章林旭身世

还真如玉凤说的一样,青杏虽然­性­子不够沉稳,但按摩手法却是非常不错,搓背洗头,揉捏肩膀,力道拿捏的非常好,让邱晨来到这里第一次享受了一个类似spa的全套服务。『』

泡了个热水澡,又享受了青杏整套的全身按摩,邱晨再从东耳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了不少。

心绪也经过刚刚的泡澡过程,放松了许多。许多事情也慢慢地捋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只需要见到林旭,将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个轮廓或确定,或否定,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顺利成章了。

留青杏收拾房间浴桶,她自己慢慢地擦着头发上的水,从东耳房中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林旭已经在正屋客厅里等着她了。邱晨透过百宝阁看到林旭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茧绸直缀坐在客厅中,原本白皙秀气的脸­色­灰灰的,带着明显的没有休息好的憔悴和焦虑。人虽然耐着­性­子坐在那里,邱晨却看到林旭的两手在下意识地互相揉搓着,双脚也不自主地来回挪动着,很显然,这孩子心里远没有表面显示的这般沉得住气。

邱晨并没有立时出去,她回到房间里的梳妆台前,取了一点点玫瑰花露拍在脸上,又拍了一点点自制的­乳­液,之后又将头发擦­干­梳通,在脑后绾了个髻,仍旧仅仅用了一只黄杨木的如意云头簪,站起来,站在穿衣镜前瞥了一眼,这才悠悠地走了出来。

“大嫂!”一眼看到邱晨走出来,林旭刚刚努力维持的沉稳一下子丢开来,站起身迎着邱晨疾步走了两步,直走到邱晨面前,这才哆嗦着双­唇­,道:“大嫂,大哥,大哥,他没死!”

邱晨一下子怔住了。

她想到了林旭有很大的心理压力,想到了林旭的种种痛苦,想到了林旭见她会非常激动地想要诉说……但她,万万没想到,林旭张口说出来的消息却是如此震撼!……惊悚!

她猛地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梦中林旭欢欢喜喜地叫着大哥,阿福阿满欢欢喜喜地叫着爹爹……她该怎样?

就此认下这个男人?就此和他过日子?抚养儿女?……其他的也还罢了,让她跟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没有一丝感情,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来做夫妻,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更何况,那个林升死了,她都对那人没有任何好感,没死,她就更不理解了!

一个男人娶了妻生了子,就要肩负起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这个男人为了弟弟上学堂去顶了边关征夫,却不曾将家中的妻儿、弟弟的生活安排好!就那样没脑子地把身怀六甲的妻子、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个一岁多点儿更小的孩子留在家里……他难道就没想过,他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力走后,这些人靠什么生活?

身怀六甲的妻子还能不能­操­持家务?生产会不会有危险?……这一些事情,那个男人恐怕就根本没有想过!

就这么一个毫无责任感,毫无担当的男人,邱晨又怎么可能再与他一起过日子?

看着邱晨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紧紧抿着,却仍旧无法克制微微的颤抖……林旭立刻自责起来。

他只顾着把大哥活着的好消息告诉大嫂,却忘了估计大嫂的承受能力……

如此,林旭反而忘记了自己听到大哥消息的惊喜,听到自己身世后的悲伤哀痛……上前一步,扶住邱晨道:“大嫂,你先坐下,你别急……这回的是准信儿……我大哥真的没事儿……好好的呢……大哥说了,过些日子,寻了机会就回家来看望大嫂你和孩子们……”

对于林旭这比老太婆还絮叨的话,邱晨其他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了一句‘大哥说了……’

她一把抓住林旭的手,道:“你大哥说了,你大哥怎么和你说的?你收到你大哥的亲笔信了?”

林旭一脸喜气地用力点着头,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递给邱晨。

目光盯在信封上的火红封漆上,邱晨的眼睛眯了眯,抬眼看了看此时满脸都是傻兮兮的笑容的林旭,抬手接过了信封。

信封上没有字,信封中只有薄薄的两张纸。邱晨把信笺拿出来,展开,一笔说不上多好的字,微微有点儿一边斜的字体出现在了眼前。

毛笔字本来就大,林升这字写的又非什么簪花小楷,两张纸根本写不了多少字。邱晨用了不过十几秒钟,就把一封简单的信看完了。而这封指名写给旭弟的信中,更是主要介绍了‘老夫人’等的来历,让林旭信任她们,接纳她们,好好地照顾、孝敬她们……后边还有几句话是嘱咐林旭好好读书,读书有成之后,重振林家门楣……

从头至尾,竟然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提及海棠、提及阿福阿满两个孩子!

邱晨气得都笑了。

好,真好!太好了!

这个男人帮她下了最后的决心!连最后那一丝犹豫也不需要有了!

“大嫂,大哥还活着,大哥还活着……真是大喜事!”林旭看到邱晨脸­色­沉静下来,不再那么苍白,反而浮上了一层血­色­,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微笑,还以为自家大嫂也因为大哥活着而如他一般欢欣鼓舞,欣喜万分,于是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大嫂一起共享快乐!

只是,邱晨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封信是你大哥写的?”

林旭脸上的喜­色­一滞,愣了愣才笑道:“我忘记大嫂之前是不识字的……呵呵,恐怕大哥也没再大嫂面前写过字。大哥却是给我写过字的,我小时候,就是大哥教我认的第一个字,包括我的名字,都是大哥手把手教我写的……所以,大哥的字,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林旭说着,禁不住又欢喜起来,靠着邱晨,指点着信笺上的字迹,絮絮叨叨道:“大嫂,你看,大哥这一笔会直直地拉下来,还有这一笔的小勾,大哥往往会习惯忽略……”

“就这些?”邱晨脸上仍旧带着淡笑,却丝毫不是受林旭的影响。

这个追问,让林旭再次怔了怔,他微微退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搅在了一起,头也微微地垂了下来。

“大嫂……大哥信上说,让我相信来人所言。而来的那个……嗯,那个老夫人也确确实实地说出了我身上的两处胎里带下来印迹……”

说到这里,林旭的声音开始发抖起来。ww好像有什么箍着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一样……

邱晨毕竟已经把这个少年当做了自己的弟弟看待,见他如此,不由心生不忍,禁不住开口宽慰道:“你别急,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说着,拉了林旭坐在了罗汉床炕桌的另一侧,并伸手倒了杯茶,递到林旭的手中。

林旭哆嗦着手,喝了一口茶,这才感觉喉间的紧涩好了一些,再开口,嗓子竟透出一种­干­涩的沙哑:“大嫂,老夫人昨晚就和我说了,她说我们林家…… ...

(嗯,林家祖上,也就是曾祖父当年才高卓绝,在前朝乱世中,择了当时的杨家,并辅佐杨家打下江山,成了朝堂的肱骨之臣,官封英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

说到这里,林旭想了想,可能觉得自己罗列的这些官名大嫂听不懂,于是顿了一下,接着简化了一下语言,道:“曾祖官封一品,祖父在世时也做到吏部尚书,到父亲这一辈,也是少年聪慧,科读出仕,十七岁就由先帝点了榜眼,官至户部尚书……可惜,被­奸­臣所污,定了贪墨舞弊之罪,林家被查抄,林家年满十五岁男子皆被问斩,家眷、幼子被发配边关。可怜入狱半年,祖母和几个年幼的姐姐哥哥就殁了,发配时正值寒冬,路上饥饿严寒,又十去二三……林家家眷、幼子发配的地点是怀戎镇的凌山卫,戎人扣边,山匪的肆虐,让所剩的十来口人,又有数人断送在了那苦寒战乱之地。直至今年,北军大捷,开疆扩土,皇上大赦天下,才有我父之前的好友提及林家的案子,林家才得以获得赦免,却只剩下母亲、黄姨娘和五姐三人了……”

邱晨听着林旭一点点叙说,简直有一种自己再一次换了个世界的感觉,这回不仅仅是架空了,简直进了戏文、小说里去了……

肱骨良臣遭遇冤假错案,十年含冤莫白,家破人亡……

她在混乱的脑子里中理了理,好不容易抓住一点:照林旭这么说,十年前林家遇害之时,十五岁以上的男孩子都被问斩了,可林升是怎么回事?林生当年可是十七八岁了!还有眼前的林旭呢?

不是什么遗腹子……什么什么的吧?

没有邱晨询问,林旭从悲伤中缓了缓情绪,抬眼深深地看了邱晨一眼,道:“大嫂,我和大哥其实不是血脉兄弟。我是林家的幼子,是年遭遇大变,我刚刚出生,就被察觉到的父亲托付给了爹爹和大哥,爹爹和大哥将我偷偷带离京城,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安身。安置好大哥和我后,爹爹就返回了京城,企图想办法营救父亲……”

林旭抬起头,哽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可是,爹爹赶回京城之时,父亲和几位兄长已经问斩。爹爹就又追随母亲等人一路北上……也幸好有爹爹暗中维护周全,林家人才能仍旧有人能够活着到达凌山卫。再后来,爹爹就一直在北疆暗中维护林家诸人……奈何,战乱频仍,爹爹一人之力也有限,初到凌山卫时,林家人还是有许多没能熬住,后来爹爹在那边做了些小生意,渐渐地有了些关系,这才护住母亲和五姐活下来……”

邱晨却听得心中隐隐有所动,看林旭情绪太过激动,连忙重新倒了杯水递过去,看着林旭喝了,情绪也缓和了一些,她则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哥哥并非林家人?你哥哥现在又在哪里?”

林旭抬头看了看邱晨,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邱晨的第一问,随后又道:“母亲只说大哥如今在北边从了军,却并不知戍守何处。不过,大嫂,你别担心,大哥信中不是说了么,寻机归家!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八年以后,还是十年以后?

就像那个什么苦情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等来的却是男人飞腾黄达另娶了新欢……

别说她根本不认识林升,对林升也没有丝毫的好感,就是两个人有过感情,再浓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十年八年十八年……青春老去,韶华不再,谁为她的青春买单?仅仅一句回来了就打发了?

有没有更傻的!

邱晨心里基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至少眼前这什么林家老夫人、五小姐的,她已经不需要费心应对了。都清清楚楚说了,林升不是林家人,这些年也算是对林家有恩了,她一个林家的老夫人,总不能再来管着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她吧?

初听到‘老夫人’,她还以为老天爷开玩笑凭空给她丢下个婆婆来,这个时代的婆媳关系有多难处,婆婆使唤儿媳­妇­就像使唤丫头子没啥两样,伺候穿衣,伺候就寝、端茶倒水……吃个饭儿媳­妇­都只能站着替婆婆布菜,等婆婆小姑吃完了,做媳­妇­的才能匆匆扒拉上一口……这还是好的。

不好的,就像前些日子刚刚盼的王家,前边那个儿媳­妇­还不就是坐月子饱受虐待而死?

不过,邱晨倒不是怕受婆婆虐待……在她这一亩三分地上,再受婆婆虐待,她直接不用活人了,­干­脆自己个儿找个树枝儿挂上去更省事儿。

她就是担心,掉下个恶婆婆来,弄得家里关系不和,天天弄得家里气氛紧张兮兮的,火药味儿十足的,自己日子过不舒坦不说,也影响孩子们的心理发育不是?

好了,这回好了,不是婆婆!

邱晨只觉得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下子风吹乌云散,大晴的天儿阳光普照了!

至于那个名义上的男人--林升,他反正眼下不回来,那就暂且不用去管了。等这边理顺了,她再想办法处理好了。

这个世界别的规矩她没打听清楚,但还是知道夫妻双方过不下去了,除了男人能够休妻外,还有合离,就和现代的协议离婚差不多。还有义绝,这个就类似现代的起诉离婚了。

只不过,这两种离婚方式都有个不好处,那就是孩子归男方,女人是带不走这个时代特别看重的子嗣的!

不过,邱晨深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留心,总能想出合适的办法来的!

心思飞快地转回来,邱晨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淡然,微笑着顺着林旭的话道:“好了,二弟也别为我忧心了。我没事……哦,之前我一直没见你,没弄清老夫人的身份,也没过去拜见,现在,既然都说明白了,再不过去见见就太失礼了。二弟,你去问问老夫人,看我这会儿过去拜见是否合适?”

林旭神情愣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完全想不到,大嫂听到大哥还活着,怎么会这么淡定……不知怎么的,这个淳朴善良的少年心里,隐隐地升起那么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非常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怎么?是不是老夫人路途劳累,还没歇过来?那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你这是从学堂回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吧?瞧着一头一脸的汗……你赶紧地回房去洗洗,换身衣服,我去厨房看看,大兴家的说是得了一条大鱼,咱们今晚上做鱼吃!也算是我给老夫人她们接接风,洗洗尘!”

说着,见林旭还是愣怔怔的,邱晨直接推着林旭出了正屋,又往前推了两步,笑着撵他道:“快去吧,快去吧,一会儿做好了,我打发青杏去叫你们!”

“嗳,弟弟这就去!”林旭在院子里,被夕阳的余晖一照,微风一吹,终于晃过神来,连忙束手告辞着,这才转身去了前院。

邱晨笑着朝他挥挥手,这才一脸放松地去了厨房。

大兴家的没有夸张,今儿得的是一条大花鲢鱼,又叫鳙鱼、也有的地方叫胖头鱼。足有十多斤重,大鱼头剁下来,也得有四五斤。

有了 ...

(这么好的大鱼,邱晨自然不会错过剁椒鱼头的美味。当然,为了家中其他人的口味习惯,还是将剁椒的用量减了一大半去。做剁椒鱼头没有太多的技巧,就是把新鲜的大鱼头剖成两半,抹上茶油,放入蒸盆,加高汤和调味料,鱼头上根据个人口味铺上剁椒,放入笼屉内蒸十分钟后,再洒上切好的蒜末儿、葱花儿,再蒸一分钟,出锅,再浇一层热油,一盘红彤彤鲜香­嫩­滑的剁椒鱼头就出锅了。

这道剁椒鱼头,因为颜­色­红亮喜庆,还被有些地方赋予了‘鸿运当头’的含义,很多人会在新年的时候吃,取一个红红火火、鸿运当头的美好寓意。

鱼身子的部分,没有鱼头的­肉­鲜­嫩­,但这个时代完全无污染、纯天然生长的大鱼也是非常好的东西了。

邱晨把鱼­肉­剖下来,去掉鱼皮,寻了一块猪皮过来铺在板子上,把剖下的鱼­肉­铺在猪皮之上,然后用刀背敲打,一定要力道均匀,不疾不徐,用这样的力道和刀背敲打到鱼­肉­软烂成茸,此时,鱼­肉­中的小刺也都被敲进了猪皮之中。只要鱼­肉­茸,猪­肉­皮弃之不用。不过邱晨觉得可惜,就用热水汆过了,再打发青杏坐在亮堂的地方,把­肉­皮上的毛茬儿和鱼刺挑净,又能做一道水晶猪皮。

鱼­肉­茸放入生粉、蛋清、细盐和各种调味料,团成鱼丸,放入滚水中汆熟,捞出后,洗净锅放高汤烧开,再放入鱼­肉­丸儿,加汆过水的青菜,一道鲜­嫩­软滑的鱼丸就做好了。这道菜的好处是吃鱼不见鱼,没有腥味儿,没有鱼刺,清淡可口,美味营养,特别适合脾胃虚弱胃口不好的老年人和孩子食用。

也算是为了那个林家老夫人专程做的一道菜吧!

大兴家的怎么都不用邱晨动手,只让她在旁边指点着,加上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帮忙,很快一道剁椒鱼头,一道清汤鱼丸,一道香酥鱼排就做得差不多了,只等时间到了出锅了。

邱晨看看天­色­,就吩咐青杏和玉香布置餐桌,她则去了前院。俊文兄弟几个和阿福阿满还都在前院糊涂着呢,只怕也会隐隐跟着担心,她要尽快过,特别是要把事情跟俊文俊书交代清楚,可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忧心害怕的。

走进前院东厢房,就见俊言俊书趴在厅里的桌子上写字,俊文和俊书则带着阿福阿满在里间炕上。

一见邱晨进来,脸­色­平静轻松,带着一脸的微笑,俊言和俊章都是­精­神一振,欢欢喜喜地叫起来。

“姑姑,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俊章。

“姑姑,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昨儿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老婆子,非得说是林家的老夫人……”这是话痨俊言,这孩子心­性­质朴,直爽,却最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一番事儿,看这小子的样儿一定是替姑姑抱不平!

“小四!”俊文呵斥着从里屋里迎了出来。

“大哥,就是老婆子,你怎么还不让我说……”俊言不服气又委屈地辩驳着。

邱晨笑着,拍了拍俊言俊文,笑着道:“你大哥训得对,这老婆子不老婆子的,可不是好话。谁家有教养的孩子会说这样的不敬老的话?更何况,那个老夫人真的是你旭子叔的母亲,你们也应该跟着叫声­奶­­奶­。”

一听这话,俊文脸­色­也隐不住了,浮起了一脸的忧­色­道:“姑姑,果真?”

“确实是你们旭子叔的母亲,但说起来,和咱们并没有太大关系,既不是我的婆婆,也不是阿福阿满的­奶­­奶­……是以,你们保持尊敬是为了敬老,但心里不必害怕,你姑姑我不会凭空多出一个恶婆婆来的。”邱晨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事儿,就一把抱住冲出来的阿满小丫头,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也把跟着阿满跑过来的阿福,搂进怀里,亲亲阿福亲亲阿满后,又道,“这事儿说起来话太长,这会儿要赶着吃饭,暂时没工夫和你们细说,但你们见了人,该有的尊敬一定不能失礼。等吃完饭,我再细细地说给你们听!”

俊文和随后出来的俊书都连忙躬身应着。俊言俊章还听不明白,不过见大哥二哥都应下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造次。阿福阿满更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只稀里糊涂地跟着点着脑袋。

“行了,这些话就我们在这里说说,见了你们旭子叔可不许露出什么来。”邱晨说着,将阿满放在地上,一手一个领着,“走,咱们去叫你二叔吃饭去。今晚,娘亲做了鱼,咱们叫上小叔叔一起去吃鱼……”

邱晨出了东厢,还没到西厢门口,就拍拍阿福阿满道:“去,你们小叔叔最喜欢阿福阿满了,阿福阿满去叫小叔叔吃饭,好不好?”

阿福阿满点着脑袋,两双很相似的乌黑水亮的大眼睛眨巴着,齐齐地答应着:“好!”

邱晨对两个小包子笑笑,摸摸两个人的头,将阿满的小手放进阿福的手心里:“阿福是哥哥,领着妹妹,小心着,别磕了!”

阿福咧开小嘴儿开心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牵了阿满的手,啪嗒啪嗒地走进西厢房,又进了林旭居住的北里间,阿满脆脆地叫:“二叔,吃饭!娘叫吃饭!”

阿福也乖乖地开口:“二叔,娘让我们来叫你吃饭去!”

林旭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心思却怎么都沉不下来。

他从小依赖信任濡幕的大哥,居然并不是他的哥哥,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他一直以为离家未归的爹爹居然也不是爹爹,他的爹爹居然那样含冤莫白,冤屈而死,还有他的几位兄长,也同样含冤屈死……他的母亲被发配边关,忍受着苦役加身,忍受着酷寒饥饿……一个个亲人就那般在绝望中痛苦中死掉……

这些,完全是把他之前的认知和生活给彻底颠覆了。

大哥活着,是天大的喜事。但却无法抵御得知真实身世的震惊、痛苦和自责……

是的,自责!

他自责自己太过弱小,自责在爹爹冤死、母亲饱受折磨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庇护他们,照顾他们,助他们脱困……

还有,真实身世揭开后的迷茫感、错乱感……

种种的思绪乱纷纷纠结成一团,把他的脑子搅得也乱成了一团,让他根本安不下心来读书!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样于事无补,他也知道,自己在知道身世之后,更要努力读书上进,争取出人头地,为父兄洗刷莫白的冤屈!为父兄和那些饱受折磨而死的亲人们讨个说法,报了大仇……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稳下心来又是另一回事,他心里觉得自己很明白,却总是安不下心,稳不住神,这让他烦躁起来,加上其他的种种情绪混杂,让他几乎要烦躁痛苦地发起狂来。

就在此时,阿福阿满脆而响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就仿佛久旱之后的甘霖,又像酷暑之中的一杯清泉……让他心中的痛苦、烦躁、憋闷……种种不良情绪一下子冷静下来,那种胸口堵胀的几乎发狂的感觉,也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眼神开始聚焦,目光也渐渐恢复了清澈明亮。

转回头,林旭对阿福阿满笑笑,慢慢起身,蹲下来,伸手抱了抱阿福阿满,笑道:“是你们娘亲 ...

(让你们来叫我吃饭的么?你们娘亲说没说,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阿福阿满同时笑的眼睛弯弯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林旭的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问题,他们却略略迟疑了下,微微想了想,然后两个小孩子争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娘说做了鱼!”

另一个也道:“我也知道,娘说今晚吃鱼,叫小叔叔吃鱼!”

两个孩子的童言稚语,笑靥如花,不知不觉地让林旭抛开了那种种的痛苦烦闷,脸上不自觉地展开了一抹笑,摸摸阿福和阿满的脸颊,笑道:“鱼可是好东西,大嫂做的鱼最好吃,走,小叔带你们去吃鱼!”

福儿满儿乐颠儿颠儿地主动拉了林旭的手,一边一个,把林旭拉出了房间。

走出屋门,林旭就看到了站在院中面含微笑的大嫂,还有大嫂身后高高矮矮的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也都是满脸笑意,看着他的目光亲近欢喜平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林旭一下子心情开朗起来。

俊文虽然论辈分跟他叫叔,但一直以来,都是像大哥一样对他爱护照顾有加。俊书则为了他差点儿殒命北疆。俊言俊章两个淘气小子,虽然调皮,但对他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亲近维护……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了血缘关系,难道就会不承认亲近他了?不爱护他了?

不会,绝对不会!

大嫂还是大嫂,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也仍旧是俊文俊书俊言俊章……林旭又低头看了看一边一个拉着自己往前走的阿福阿满,不由地笑容更深了--

他的小侄子小侄女,也仍旧是他的小侄子小侄女,不会改变!

林家的仇怨,他身为林家子孙应该担负。但这些多少年生活在一起的亲人,感情深厚也早已经不弱于血脉相连,甚至比血脉相连更亲更近更经受得住考验……

他们在,他的家就在,他的生活不会改变,不过是多了一份责任,多了几位亲人罢了!

林旭觉得心里的烦闷困扰自责悲伤……种种的种种,都在,却已经不再能够给他造成伤害,也不再让他觉得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责任就在那里,他眼下要做的是,放开包袱,踏实读书,努力上进!

看着林旭脸­色­开朗,神­色­更加沉稳内敛了起来,邱晨暗暗叹息的同时,也觉得暗暗松了口气。

她毕竟是外来人,对林家的遭遇,对林升的感情,都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像看小说看电视剧一样,没有感同身受,没有切肤之伤……但林旭不同,林旭如此突然地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的人生世界说是一日倾覆也不为过,痛苦、失落、彷徨……等等不良情绪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会侵扰他的心绪,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学习,乃至以后的生活……但这种事情,更多的还是靠他自己,其他人只能起个扶一把、推一把,却不能完全地替他思考,替他感受……

还好,看样子,林旭已经从那些种种不良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就如一柄刚出炉的宝剑,经过淬火之后,亮光或许会减弱了许多,但锋利度和韧­性­却已经提到了几倍甚至十几倍!

“大嫂!”林旭叫着这个之前没有太过感觉,自然而然的称呼,今天叫出来,却觉得心底都是浓浓的欢喜和庆幸。

转眼,林旭又看向俊文俊书几个,相视嘿嘿一笑,彼此已是心意相通。

“走吧,鱼老了可不好吃。咱们还得去东厢叫老夫人吃饭呢!”邱晨说着,伸手接过阿福牵在手里,一边笑着往二门里走。

林旭则­干­脆伸手将阿满抱起来,跟俊文俊书走在一起,跟在邱晨身后。

“怎么样,今儿先生布置的五篇大字,你可写完了?”林旭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俊书说笑。

俊文拍拍手,将阿满抱进自己的怀里,斜睨了林旭和俊书一眼,跟阿满笑道:“先生让你背诵的诗词可背过了?给大哥哥背背,讲讲意思好不好?”

阿满几乎是从会说话,就被邱晨把诗词作为启蒙读物读,对于先生交待下的诗词背诵就更不打怵了,小小的身子在俊文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挺直了腰板儿,依靠在俊文搁在她身后的手上,嘚吧嘚吧地就把一首长词背了出来,而且流利非常,一点儿磕巴都没打!

俊书和林旭在前边儿听着,对视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两人同时夸奖了阿满厉害。再然后,俊书就笑着摸摸一俩灿烂阳光的满儿,道:“小丫头行啊,你说你这么厉害,还让不让哥哥们活了!”

阿满抿着嘴儿直笑,俊文却毫不客气地抬腿踢了俊书一脚,笑嗔道:“你还真行,你多大了,阿满多大?亏你还好意思天天跟着满儿比……真是不嫌丢人!”

俊书嘻嘻一笑,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眼前一亮,他们已经穿过了二门洞,走进了后院之中。

“俊文俊书,带着阿福阿满他们几个,去洗手,去屋里布置桌子,准备吃饭。”邱晨笑着止住脚,又回头对林旭道,“二弟,你带我去见见老夫人,给老夫人请个安,也让老夫人认识认识我,以后,我们再一起常来常往的,老夫人有什么吩咐,也便利!”

这样的话,邱晨是把林老夫人几人高高地抬举了起来的,正正经经地当做长辈敬着的,林旭心中更觉感佩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一丝骄傲来。这么善良温柔懂事孝敬的女子是他的大嫂!

林旭恭恭敬敬对邱晨躬身一揖,然后笑着道:“大嫂,走,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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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码完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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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家

( 第一百三十九章林家人

林家的后院东厢,原本是邱晨备下给林旭用的,只不过,因为杨树勇和俊文选择了前院居住,林旭从北方回来之后,也顺着选择了外院居住,从而形成了如今林家内外院,男女分开的格局。ww

是以,林家后院的东厢布置的很齐全,不但各种家具都是邱晨当初定做的主屋用的,床帐帷幔等物,也和邱晨的主屋里用的一样,如今仍旧挂着天青­色­的素锦,这样的布置,别说在刘家岙是头一份,就是搁在清水镇,甚至安平县也算得上是上好了。相对于一些底蕴厚重些的家庭来说,林家的布置唯一缺乏的可能就是古画、古瓷之类的东西了,这个是需要时间沉淀的,不是财力够了就能做到的,也没办法。

邱晨跟着林旭走到东厢外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示意林旭上前通报。

如今的天气虽然转凉了,但门上仍旧挂着竹帘子,人在外边看不到屋里,屋里却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外边的事情。

林旭走到门口,嗫嚅了一下,方才略略扬起声音来叫了一声:“老夫人!”

邱晨微微低了头,心中漫开一股涩然,一个孩子被从小抱离母亲身边,骤然重逢,即使接纳,这感情终是需要一点点慢慢积累的。想想林旭这孩子的身世也真是让人唏嘘。不过,看林旭刚刚的样子,应该是自己想明白了吧!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邱晨走神,东厢门上的竹帘子被人从屋里挑起,一个看面相四十来岁容貌苍老却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女子走出来,对林旭略福了福,转向邱晨,同样福了福身,笑道:“这是大少­奶­­奶­吧,奴婢淑玉,请大少­奶­­奶­安!”

一声大少­奶­­奶­,把邱晨叫的别扭的不行,真真是……一个称呼似乎一下子就把她拘禁到了那高高围墙四方天的小院子里去了似的。

林旭在旁边恰到好处地介绍:“大嫂,这位是老姨­奶­­奶­!”

邱晨于是顺着话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老姨­奶­­奶­,劳你受累了!”

黄氏脸上的笑深了些许,连声道:“不敢!可不敢让大少­奶­­奶­道累,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这个黄氏能够在那种环境中活下来,不说心机怎样,仅仅这份坚韧顽强的生命力,都不容人小觑,只是,邱晨没想到这位居然话头这么活,并不显得拘谨。可见心­性­、心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邱晨略点了点头,抬脚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问:“老夫人还好吧?这一路赶过来,有没有累到?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自在?”

“劳大少­奶­­奶­挂记,老太太还好,昨儿刚到时累了些,又见到小少爷难免悲痛的狠了些,不过,歇了一夜一天,也缓过劲儿来了。”黄氏也不隐瞒,问一答十的。

邱晨轻轻应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一脚迈进东厢的屋门。

林家后院前院的厢房格局相同,都是一明两暗的构造。

邱晨一脚迈进堂屋,人却并不在堂屋之中。脚步微微一顿的功夫,黄氏已经紧跟着林旭的脚步放了帘子,疾步走到邱晨跟前,笑着将邱晨往北里间里引:“大少­奶­­奶­,进屋吧,老太太在这屋里呢!”

邱晨笑笑,跟着黄氏的手势,走进北里间。耳中却听得黄氏将林旭拦住:“小少爷,老太太可能要梳洗呢,小少爷还是在这里且坐会儿等等吧!”

这是有话单独跟自己说?不想让林旭听到还是怎么的?

邱晨眼皮一垂,嘴角勾了勾,进了北里间。

进门,邱晨还没来及抬眼打量,一个细瘦纤细的身影已经紧走几步来到门侧,躬身曲膝地福了下去:“大少­奶­­奶­!……”

这次来的人只有三个,刚刚看到了老姨­奶­­奶­黄氏,从刚刚一晃眼的纤细身影她也知道,这必不是林家的老夫人,那么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就只有一个--林家的五小姐了!

这样的身份,她怎么能够真的受了这份礼,是以,她根本没得空看什么,下意识地俯身一把将即将拜下去纤细身体托住:“五小姐吧?这可使不得!”

触手,少女的胳膊瘦的让邱晨暗暗吃了一惊,手底下的胳膊丝毫没有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柔软细腻,反而硬邦邦的仿佛扶在了骨头架子上,硌的手心慌。

心里微微吃着惊,但想起之前这几个人的遭遇,也就了然了。

邱晨脸上的笑都不禁和煦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一些,道:“五小姐万不要如此客气,嗯,若是五小姐不嫌弃,就跟旭哥儿一样叫我一声大嫂吧!”

“我和母亲无处托庇,投奔到大嫂这里,赖大嫂收留,我和母亲都感佩在心,怎么可能嫌弃……呃?”五小姐垂着头,一直未曾看到邱晨,如今说着话抬起头来,近距离地看清了邱晨的容貌,登时惊怔住,瞪着一双美目看着邱晨露出一脸的惊讶,随即满脸绽开一层浓浓的惊喜来。“大嫂,没想到今生还能得见,更没想到……会是大嫂!”

说着,刚刚被邱晨放开了的五小姐迅疾地跪了下去:“大嫂救命之恩,妹妹一直未能道声谢……”

邱晨也十分惊讶,她万万没想到,当日在燕云山谷中碰巧救下的濒死女孩子,居然就是林家的五小姐……林娴娘!林虽然不是太过生僻的姓氏,但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又都是在凌山卫那种小小的卫所……刚刚林旭提及的时候,她就应该联想到的吧!

她对这种人情往来、人事繁杂还是天生没有敏感­性­啊!

刚刚那个曲膝福礼她不肯受,这会儿跪下磕头她就更不能受了。

虽然吃惊让邱晨怔了怔,却仍旧动作快速地俯身搀住了就要跪下去的林娴娘,邱晨一脸感佩的道:“我也实在没想到会是妹妹你……呵呵,这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老夫人和妹妹找到了旭哥儿,一家人在一起,就把过去那些事儿丢下吧!”

说到这里,邱晨打住话头,笑道:“你看,我和妹妹意外相逢,说起来就没个完了,我还没见过老夫人呢,妹妹还不替嫂子引见引见!”

林娴娘显然也不是那种柔弱的闺阁女子,刚刚的惊讶意外之后,也很快恢复过来,笑着道了声不是,笑吟吟地把着邱晨的手,引着她转过身往里走了两步,对着端坐在炕上的一名­妇­人道:“老太太,这是大嫂……只是没想到的,大嫂居然就是从山谷中将我救回来的人。”

邱晨注意到一个细节,不论黄氏还是林娴娘,对林家老夫人称呼的都是老太太,她心里忖度着,这个社会上,特别是仕宦阶层更注重这些称呼规矩之类的,‘老夫人’这个词估计是不妥当,于是也就跟着黄氏、林娴娘叫道:“杨氏海棠见过老太太。”

说着,双手交叠于胸前,别别扭扭地曲膝行了个福礼。

既然不是正头婆婆,甚至连亲戚都谈不上,她也就犯不着自己把自己放得太低去叩头下跪的。晚辈见长辈,行个曲膝福礼也就够了。

“好孩子,好孩子,淑玉快扶起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的,黄氏上前几步托 ...

(住邱晨,林娴娘也在另一边托住,邱晨这个福礼也就行了一半,没能真正行下去。

刚刚,进门就遇到了林娴娘,转过身来,邱晨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当时这位老夫人侧着身子,还微微地垂着头,她也没能看清容貌,此时,再直起身子,抬头看过去,林老太太已经转了半个身子过来,是以,她才得以看到这位林老太太,实际上林旭的母亲的容貌。

虽然知道之前她们日子必定过得辛苦,从黄氏、林娴娘的情况看也能猜到,林老太太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一见之下,仍旧让邱晨暗暗地吃了一惊。

让她吃惊的倒不仅仅是与黄氏相同的同样暗黄的脸­色­,更主要的是,这位林老太太太老相了。就是把这些年受苦煎熬算进去,能够有林旭这么小的儿子,这位林老太太最多跟黄氏相似年岁也就顶天了,可眼前的林老太太头发几乎全白了,而且稀疏零落,整张脸更是皮肤苍老下垂,周围密布……这样一张脸,竟比将近六十岁的刘氏更显老相!

就这面相,让人说七十也不为过了!

不说七十,就是六十岁,往上推十二三年,也是四十七八岁了,四十七八岁的老­妇­人……还能生出林旭这个小儿子来吗?!

答案几乎是明显的,明确的,根本不需要想太多!

一瞬间,邱晨明白了,为什么林旭说当年林家满十五岁的男儿被斩,还说到了几个成年的兄长!

一瞬间,邱晨也明白了林旭那么强烈的彷徨伤感来自何方!

亲人来了,顶着母亲的名义。ww可林旭的生身母亲,只怕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说起来,嫡子出生搁在哪个家族都是大事,也只有不受重视的庶子,才不被外界注意,也才能又机会让林父将林旭交托给林升父子,从而逃得一线生机的吧……

唉,算了,大家族里这些嫡嫡庶庶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她一个现代人灵魂能够弄明白的,她如今也不用面对那种让人抓狂的情况,想这么多­干­嘛!

邱晨心里胡思乱想着,她的手已经被林老太太探身握住,她顺着林老太太的力道侧身坐在炕沿上,就听林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这些年多亏了你了……不在家,也是你一个人独力支撑着这个家,照料旭哥儿,还得抚养一双儿女……真是不容易,孩子,你受苦了。”

邱晨垂了眼睛,做出一番温婉羞涩状,将自己眼中的情绪掩盖下来,微笑道:“当不得老太太这么夸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头,抬眼看向黄氏,黄氏微微摇了摇头,林老太太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缓了口气继续道:“能够知道该做什么已是不容易,能够做得这么好,就更不容易了。嗯,你是个好孩子,能得了你,是寻子的福气!”

这老太太难道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邱晨相信,不管是之前的海棠还是之后的她,抚养福儿满儿、照顾林旭,都只是简单地因为这三个孩子是自己的亲人,照料他们也是出于本心,做的好或不好,难道还需要别人来评述?

海棠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个男人连命都搭上了,她为了这个家这几个孩子­操­持努力,……这些,难道是一个­干­巴巴的‘好孩子’的夸奖能够补偿的?哪怕再说多少遍,这么­干­巴巴的一个评语,邱晨不需要!她相信,海棠同样也不需要!

心里这么想着,邱晨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说白了,眼前这几位,不管是从不相识的林老太太、黄姨娘,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娴娘,都不过是有些关联的陌生人而已,她没把她们当做家人,之前不会,现在不会,看这个样子,以后也不会!

收敛了心思,邱晨抬眼微笑着道:“老太太这么夸奖,我可要受不住了……呵呵,外边晚饭已经好了,老太太在哪里用呢?要出去一起吃,还是吩咐人送进来?”

原本打算请林家三人一起吃饭的,话到了嘴边,邱晨却换了一种说法。

不等林家三人说话,邱晨就道:“也没外人,就是我的四个侄儿和旭哥儿,我侄儿还都未成人,最大的不过十六……”

邱晨似乎急于想解释清楚,可随着她的解释,原本准备答应的林老太太却皱起了眉头,略略沉吟了片刻,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就不出去了,还是再屋里吃吧!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了,一路颠下来,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邱晨连忙起身关切道:“老太太觉得不好?那要不要去镇上请个郎中来给老太太瞧瞧?”

林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道:“就是累了些,人老了都这样,哪里需要请郎中……行了,好孩子,你也别担心老婆子的身子了,老婆子没事儿。时辰不早了,孩子们还都等着你用饭呢,赶紧去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邱晨也就不再坚持,微微躬了躬身道:“老太太,还有一件事……之前我不在家,让您委屈了,原本我想着我搬出来,让您搬进正屋……后来想了想,西院马上收拾好了,那边儿隔着工坊远,也更清净些,老太太和五妹妹倒是搬去那边更适宜修养……是以,我就厚着脸和老太太说一声,暂且在这屋里委屈两天,我催着人赶紧的收拾好了那边,就将老太太和五小姐、黄姨­奶­­奶­搬过去,就能安心舒意地住着了。”

林老太太对这话倒好像真的没什么意见,笑的满脸和煦的,让她苍老的带着沉郁的脸也透出一丝慈祥的光来:“还是你这孩子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吧,省的费几遍的事。”

邱晨垂头行礼,暗暗勾了勾­唇­角,答应了一声,跟着就向林老太太和林娴娘告辞了出来。

一出里间门,邱晨就觉得恨不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看着坐在堂屋里心不在焉的林旭,还有身后紧跟着送出来的黄姨娘,邱晨也只好压抑着,只笑着对林旭道:“二弟,老太太和五妹妹还没解了旅途劳顿,就不跟咱们一起吃了,我们走吧。”

林旭应声而起,走到北里间门口的时候,略略迟疑了一下,仍旧躬身行了一礼,道:“旭告退了!”

然后直起身来,才跟着邱晨由黄氏送出了屋门。

回到正房堂屋,邱晨吩咐大兴家的将各种菜都用­精­致些的小盘子小碗盛出一份来,给东厢送过去。她自己则洗了洗手,带着林旭,俊文俊书兄弟四个,还有阿福阿满开始高高兴兴地吃晚饭。

毕竟耽误的时间稍长了些,鱼稍稍有点儿凉,带了些淡淡的腥气。

邱晨微一合计,就吩咐青杏、玉凤去把定制的紫铜小锅子拿来,又取了两个陶碗来,倒入酒­精­点燃,把移进紫铜锅子的蒸鱼和鱼丸都架在简陋的酒­精­炉子上,很快,微凉的菜就冒起了热气。

大小孩子们也觉得新鲜,图希个好玩儿,吃的欢快而热闹。就连林旭,脸上的沉郁烦闷也淡了好些,跟着俊书俊文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也吃了不少。

吃完饭,林旭略略说了两句,就向邱晨众人告辞,回房读书。邱晨也不留他, ...

(只嘱咐他不可太累了。

林旭答应着出去,走到东厢门口行了礼问了个安,就径直去了前院。

邱晨站在正屋门内的竹帘子后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林旭这个身份,可以说非常尴尬。一个原本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如今却成了林家唯一的血脉子嗣,那位林老太太是不得不看重他,指望他,可心里估计也不怎么乐意看到林旭,毕竟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跟着丈夫问了斩,这个庶子却得以活了下来,而且自己如今乃至今后,很可能都得厚着脸皮依靠这个庶子生活……

这样的关系,只怕这位林老太太更觉得尴尬,更不愿意见到这个活蹦乱跳,身强体健的庶子在眼前晃荡!

林旭如今能够看开了,最好了!敬而远之这个分寸拿捏好了,大伙儿日子都好过!

邱晨嘴角噙着微笑从门前返回来,招呼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兄弟们一起进了里间,邱晨撵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上炕,围着炕桌子看书写字,她则在炕沿上坐了,让俊文俊书在对面椅子上坐了,然后,将自己前前后后了解到的林家的诸般关系讲给了俊文兄弟几个--只不过,她并没有细想,就下意识地把林升还活着的消息瞒了下来。

那个男人,若是可能,她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她和孩子们面前。永远不要来打搅她们清净美好,积极向上的日子。

林家的故事在邱晨听来根本不新鲜,毕竟在现代不论是电视、电影,还是小说野史,这样的故事太多了,都烂了。可听在俊文俊书耳中,却让两个孩子震惊、唏嘘不已。

“唉,没想到,旭子叔和姑父居然不是亲生兄弟!”俊文感慨道。

“旭子叔,还真是……这样还不如从前呢!”俊书也同样感慨着。

邱晨也有些默然。确实,之前,林旭虽然基本上是从小就跟着哥哥长大,没有母亲的概念,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但总还有个亲生哥哥可以放心依靠。后来有了大嫂,同样也是如此。

可一转眼,哥哥不是亲生的,爹爹冤死,生母也连一句话都没人提……还要守着一个不是母亲,却挂着一个名正言顺母亲头衔的女人,以后还要孝敬,养老送终……这个中滋味,真真是还不如之前那样,至少还有个亲哥哥!如今,林旭这样……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一个孤儿了!

姑侄们说了一会子话,胡乱地感叹了一回,邱晨就嘱咐俊文俊书,仍旧保持原来的样子就成,根林旭不要过于客气,也不要流露出疏远之意来。

“只要旭哥儿没有别的想法,他就是阿福阿满的小叔……”

她醒来第一拨看到的就是阿福阿满和林旭,那些日子,她躺在炕上挺尸,也是林旭这个瘦弱的孩子带着福儿满儿,还给她做饭、熬药……他是真真实实地把她当做大嫂,甚至母亲对待的,只要他不疏离,她就一直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俊文和俊书立刻起身应着:“侄儿们醒得,姑姑放心!”

其实,孩子们远比大人们更直接,更纯真,在他们心里看重的是感情,是彼此投契说得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甚至血缘关系,反而远远没有大人们心目中这么重要。

邱晨点点头应下来,随即又对俊文和俊书道:“这几日,你们放学就带着阿福阿满在你们房里读书写字,吃饭我会打发人去叫你们……如此,等西院收拾出来,我把她们搬过去,咱们就能再如从前一样了。”

这话一出,不但俊文俊书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就连俊言俊章都欢喜不胜起来。

“姑姑,真的么?她们以后真的搬到西院去……哈哈,那可好了,我就不用不能来后院了……”俊言小子心直口快,笑的嘎嘎的。

俊章也笑,也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夸张欢喜,附和着俊言道:“嗯嗯,我也想着放学就能过来找姑姑,也喜欢晚上姑姑跟我们叫故事……”

俊文起身一个小子拍了一巴掌,笑斥道:“行了,你们俩还说乐意跟着姑姑,今儿晚上可没写多少字吧?你们这样,姑姑怎么还会让你们过来?……走,回去赶紧把今天先生留的课业做完去!”

两个小子被拍被呵斥了,也只是咧咧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好心情,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纸笔等物,爬下炕,穿了鞋子,乖乖地跟着两个哥哥,向姑姑和弟妹告辞,回前院自己的房间去了。

邱晨检查了阿福阿满的课业,青杏和玉凤过来回报说热水备好了,于是邱晨抱着俩孩子进东耳房洗澡,换了­干­净的睡衣睡裤,回来放在床上,一边一个,轻轻地拍着,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阿满毕竟年龄小,上了一天的学,跑跑跳跳的,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福倚在她的身上,却不时地动弹一下,邱晨原本想不做声,小家伙没一会就睡了,却不想,小家伙动弹的频率居然越来越快了,邱晨不由失笑。

开口问道:“阿福,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娘,”阿福的软软的童音在深夜寂静之中,显得特别软糯,带着点儿淡淡的迷茫和无助,让人禁不住心底柔软起来。

邱晨侧过身,伸手搂住阿福,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阿福为难了?”

阿福的五官完全隐在黑暗之中,只有隐隐的微弱光线从后背映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影子,看不清眉目,却可以特别清晰地听到孩子的呼吸,感受孩子的温热,甚至孩子隐隐的却坚实规律的心跳……这一刹那,邱晨似乎听到了彼此之间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生命律动。

“娘……”孩子又软软地叫了一声。

“嗯?”邱晨同样温柔地应着,鼓励着孩子说下去。

“娘,是不是小叔不是我的小叔?……小叔,是不是要走了?不在咱家了?”阿福怯怯地问。

邱晨朦胧的美好一下子散了,生生地跌到现实中。她很惊讶,也很无措……她说那些话没有避开阿福阿满,却并没想到阿福这个刚刚四岁多,不到五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听懂她们的谈话,而且,似乎还为这件事忧心忡忡了。

怔了怔,邱晨未开口,却现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看来孩子比她更敏感,也比她想象的更在乎林旭那个小叔叔!

略略沉吟了一瞬,邱晨镇定地开口道:“嗯,阿福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叔叔吧?”

阿福想了想,点头道:“嗯,就是和爹爹一个爹爹娘亲的,就是爹爹的弟弟。”

邱晨抱了抱阿福,点头道:“是,和爹爹拥有相同的爹娘,比爹爹小的男人,就被称为叔叔。但是,也有一种情况,不一定是相同的爹娘,可感情却不比同爹娘的差,就像你爹爹和你小叔叔,他们俩的爹娘不同,但你爹爹和你小叔之间比亲生兄弟还亲密,那么是否有血缘关系;或者是否是亲兄弟,就并不重要了,他们反而比有些亲兄弟亲的多。”

说到这里,邱晨顿住,温柔地问阿福:“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小叔很亲很亲?有没有在知道他并不是亲叔叔之后 ...

(,觉得不再喜欢小叔了?会不会因为他不是亲叔叔,从此后就不在理会他了?”

阿福毫不迟疑地用力地摇摇头,连声否定道:“不,不会。阿福喜欢小叔,不会不亲小叔,不会不理小叔!”

邱晨笑笑,捧起阿福的小脸,亲了亲道:“对啊,阿福不会不亲小叔,不会不理小叔,还会跟之前一样,喜欢小叔……小叔也一样喜欢阿福,喜欢阿满……就像娘亲一样……”或许比她这个娘亲更喜欢,更发自内心!毕竟,林旭一直是在小叔亲侄儿亲侄女的观念中生活的,与她这个完全外来的不同。只是,这话,邱晨也就在心里说说,根本不能拿出来。任何人都不行。

听着娘亲的话,阿福突然就轻松起来,高兴起来。是的,小叔叔喜欢他喜欢妹妹,不会因为那几个人来,就改变的。

“娘,我知道了。”阿福带着欢喜的声音响起,小身子下意识地往邱晨怀里挤了挤,似乎想要寻求更多一点的温暖一样,倚在邱晨的怀里,气息渐渐平和下来,渐渐变得绵长。似睡非睡中,小小的孩子含混地嘟哝了一声:“我还是……和叔叔……在一起……”

小小的声音,含糊的话语,湮灭在浓重的睡意中。

阿福睡着了,睡得呼吸绵长,或许是娘亲的开解,让小孩子放下了心里的包袱,阿福睡着的小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只是,邱晨却莫名地失眠了。

林旭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对得起本心,尽最大的努力维护好自己的小家、自己认可的家人。而另一个人还活着的事情,在她白天的刻意忽略之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再次无遮无拦地浮了出来,坦承在她的面前,不容她逃避,不容她忽略。

那样一个男人--

一个完全不在乎幼子需要抚育,不在乎妻子身怀六甲的,义无反顾离开家远去的男人;

一个隔了将近三年,隔了一场讹传死讯,甚至隔了妻子的生死的男人……

三年来唯一写回来的家书,居然就是给妻子、弟弟送来了三个根本没有自食其力能力的人来,而且,连一个字都没提及一双儿女,更没提及为他为这个家含辛茹苦,甚至已经不知魂归何处的妻子!

那个男人离开家的时候,林家的状况如何,难道不清楚么?就这么送来三个人回来,三个仍旧端着架子,只给了一个‘好孩子’的完全算不上表扬话的评语,就可以端着架子,摆着她们残存的仅剩的规矩……的三个人回来,若是没有如今的声音,没有兴腾起来的林家,那个男人送这么三张只会吃不会做的嘴回来,难道是要逼着妻子卖儿卖女吗?

若说,之前,邱晨对那个男人只是谈不上好感的话,经过如今之事,则彻彻底底的都是厌恶,都是鄙夷,都是不可理喻了!

留下林家老太太三人,她不过是看在林旭的面子上;但是,她不会为此做什么贤淑纯良,她是阿福阿满的娘亲,是杨家的女儿,是杨树猛杨树勇的妹妹,是俊书俊文兄弟的姑姑……只是因为,这些人用真心让她接纳,并定义成了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亲人。

至于,那个男人,她邱晨虽然占了杨海棠的身体,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认可,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接纳!更更谈不上信赖依靠……因为那个男人不值得她信赖!更没有一点点可以让她依靠之处!

心中计议定了,心神也就稳了。没有关系,也就无所谓生气,无所谓怨,更无所谓其他……

心安了,疲累涌上来,自然就睡着了。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邱晨送走了大大小小一堆孩子去了学堂,又在东厢门口和恰巧出来的黄氏寒暄了几声,问了林老太太的情况,就径直出门,去了兰英家。

刚刚兰英去林家上工,已经和邱晨说了自家公公的意见,这个季节去了暑热,离大秋又有那么几天的空闲,正好可以请人做活。

邱晨到兰英家是过来送银钱的。满囤爹做了个工程预算,西院里里外外三十几间屋子,因为早就备好了料,如今不过是工钱的开支,统共十两银子也就够了。邱晨直接拿了十五两银子过来,交给满囤爹:“大川叔,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突然来了这么几个亲戚,住在一起一天两天的大家都好,时间长了,出了矛盾大家伙儿都不自在。你看着,尽量多请几名师傅,尽快把西院收拾出来,您盘算着,最快几天能搬过去住人啊?”

挨着邱晨的满囤娘叹息道:“那天一听说是林家的老夫人,也吓了我一跳,升子和旭子在这里住了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老子娘,你这好不容易把林家­操­持着日子兴腾起来了,咋就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婆婆来呐……还有啥姨­奶­­奶­……还有个小姑子……这婆婆养老送终,妹子要嫁人贴补嫁妆,可都是花钱的事儿啊。而且,看着穿的鲜亮的,兰英回来跟我说,居然是没个行李的……这以后花钱的事儿,是指着你出了……”

满囤娘絮絮叨叨的,说话有些直接,甚至有些刻薄,邱晨却知道,王氏这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近人看待,才会这么说。

只是,这话让满囤爹听着别扭,自觉妻子又挑拨是非之嫌,没好气地呵斥道:“瞎咧咧啥呢,人家有钱人揣着金银细软,银票子金票子,还能咱庄户人家似的,出个门还背着铺盖卷儿啊!不知道就别瞎咧咧……”

王氏被训斥的有些不高兴,却习惯了人前给自家老头子留脸面,撇撇嘴,瞪了满囤爹一眼,终是住了声。

满囤爹道:“要是紧着手地赶……怎么也得后天搬进去。”

“后天?”邱晨想过尽快,可也没想到这么快。要是后天搬进去,那不就是说两天时间就够啊?

满囤爹眯着眼,手里无意识地捻着烟丝儿,点着头道:“可以先拾掇后院,多找几个人,今天早晚就能收拾出来。明天后院晾着,再拾掇前院,到后天,后院就能入住了……反正,你的意思不就是让那老夫人搬过去嘛,后院能住人也就够了!”

“嗳,能这么快……那感情好。”邱晨当着满囤爹和满囤娘的面儿,也不藏着掖着,笑嘻嘻地应着,道,“那这活儿我就交给叔了。我这就拾掇去一趟县里,买两个人回来。”

嘟着嘴的满囤娘却一把扯住邱晨道:“你是给那老夫人买丫头子?”

邱晨微微一怔,还是点头道:“是,怎么说,也不能让人说出什么来。我这边有人使唤着,那边怎么也得买上两个人,大门上也得有个人看门守户的,也打扫打扫院子什么的。”

满囤娘却拉着邱晨不撒手,有些神神秘秘道:“你去买丫头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事儿来……我觉得吧,你在村子里雇上两个人就很好。找上个看门的,再找个替她们洗衣做饭的,也就够了。”

说到这里,满囤娘根本不理会满囤爹的明示暗示,­干­脆凑到邱晨耳朵根儿上说起悄悄话来。

满囤爹急着出去寻工人开工,也懒得再和老婆子置气,­干­脆哼了一声,背着手,气哼哼 ...

(地倔得倔得走了。

满囤娘伏在邱晨耳朵上,眼睛却关注着满囤爹的一举一动,看满囤爹倔得倔得走了,有些小得意地哼了一声。惹得邱晨差点儿被这老两口给逗笑了!

“我跟你说,这升米恩斗米仇,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又听你和兰英回来说的,那些人只怕都是过过好日子的,咱们给他掏心掏肺的,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在眼里,说不定,到时候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花了你的,还会觉得失了面子……倒不如省着些,或者­干­脆给她们一个活计­干­着,让她们自己有点儿来钱项,哪怕真的不够,远不够她们几个人嚼裹呢,也别让她觉出咱们是在施恩了……况且了,我知道,你也没抱着什么施恩图报的想头,又何苦吃力花钱不落好呢?”

王氏平日里有些小气抠唆,邱晨一贯尊敬她,却并没觉得怎么亲近,今日一番话说出来,却让邱晨生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真心实意地拉着王氏的手,邱晨笑道:“难怪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呐,要不是婶子你提醒我,我还真是想不这么深。嘿嘿,我也不说啥虚套话儿了,只是,婶子这番提醒,真正是那场及时雨,我是一定要重谢的。要不让婶子你这番提醒,我还真是就做了那出钱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王氏被邱晨这一番话说的,也觉得心里熨帖的很,又拉着邱晨说了好一会儿话,和邱晨细细地合计了一番给西院雇用的人选,最后确定了西头原来掏粪运粪的五爷爷。

五爷爷老两口只有一个闺女,早已经出嫁,这些年来,一直靠掏粪挣几个大钱,老两口过日子。如今,眼瞅着五爷爷五­奶­­奶­年龄都大了,掏粪的活儿眼看着看不了了,王氏就对邱晨道:“……别看五叔做的是腌臜活儿,老两口其实都勤快­干­净,好好地洗洗,换身­干­净衣裳,根本看不出是做那个的。更何况,老两口勤快着,打扫的活儿和浆洗的活儿也可以交给他们,你再踅抹着找个厨娘就行了。”

对于五爷爷的工作,邱晨倒没有歧视。她也见过那老两口几回,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旧,却拆洗的很­干­净。只要不赶着粪车,平日身上洗的也没有味道。让他们老两口看看门户,打扫打扫院子也不是不行,至于浆洗和厨娘,她则盘算着另寻两个人手。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她本来就是给五爷爷五­奶­­奶­一个轻省活儿养老,工作太多了,就没有意义了。

斟酌来斟酌去,邱晨突然发现王氏总是在她提起一个人名后,就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给否决掉,心思一转,邱晨叹气道:“婶子,我都招了那么多工人了,怎么都没觉着找个做饭洗衣裳的这么难啊……真真是,哪里想不到都不成……我看还是算了……”

一听邱晨泄气,准备取消找人的事儿,王氏终于沉不住气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海棠啊,其实有两个人挺合适,就怕婶子说出来,你心里还有顾虑。”

这话一出口,邱晨就想到了是谁,心里却是有些别扭,不过,还是想听听王氏的说法。毕竟,今天王氏替她思谋的确实周到,她觉得,不管是一直以来的印象,还是今日的表现,王氏都不会是挖了坑等她跳的那种人。

于是开口道:“哎呀,我说婶子不着急呢,原来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好婶子,快跟我说说,你裁度好的两个人是谁啊!”

王氏被邱晨摇晃着,连连摆手道,“哎哟,别晃了,别晃了,再晃就把你婶子晃散黄儿啦!”

散黄儿,是说­鸡­蛋放久了之后,­鸡­蛋黄儿就散开来,晃动的时候,就能够感到明显的晃动,也就是­鸡­蛋不新鲜的标志。

听王氏说自己被晃散黄儿了,邱晨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王氏也跟着笑了一回,这才把她想好的两个人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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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取与舍

( 第一百四十章取舍

果然,满囤娘王氏说出来的是庆和家的和春红娘俩。『』

邱晨面有难­色­道:“婶子……嗯,你也知道,庆和家之前闹出了那么一出,又是自己走的……还有春红女婿……”

王氏也往前挪挪,挨近邱晨,拍着邱晨的手道:“婶子知道你心里别扭,可婶子跟你说啊,若是刚开始出事儿的时候,婶子也不会跟你说这事儿。说不定那时候你要让她们娘俩进林家做活儿,婶子还会拦着你,劝着你呢。那时候,我也跟你叔常叨叨,往常看着庆和家虽然­性­子泼辣些,可不是那不看事儿,不懂礼的人啊,咋就糊涂了,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儿来了……后来,庆和家的来了好几趟,来给我和你叔,还有你兰英嫂子赔不是,她就说自己糊涂了,做出那样的事儿来。还说,实在是没脸去见你……后来来了,啥也不说了,就是一个哭。一开始我也烦,还撵过两回……可旁眼看着,她如今家里就指着那三亩地,春上因为跟着你­干­活,也没租刘家的地,三亩地,累死累活的能收多少?如今,不但春红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的来,那小的身体还不好,三日两头的病,病了就得请郎中吃药……前几个月在你那攒的一点钱,先是给春红配送了些,后来又给小的看病抓药的,就都花进去了……唉,在你那里­干­活的时候,庆和家的吃的红脸大胖的,你现在是没见着,见着都能认不出来了,生生的瘦的两腮塌下去,两眼也眍o着……前天我又见了一回,头发都花白了……别的不说,光春红那一大一小天天看着,这心也搓烂了!唉!”

王氏这么一说,邱晨也觉得可怜。但可怜,并不代表她就会无原则的妥协。

垂着头想了想,邱晨还是没有松口。她对王氏道:“婶子,这事儿你让我再想想……”

说完,也就不再和王氏多说,笑着说了两句,就辞了出来。

王氏把邱晨送出门,眼看着邱晨衣裙雅致,头发乌黑的背影消失在林家青砖的高门楼里,这才叹着气回了屋。也不怨人家海棠不答应,谁被那么伤一回,也得长记­性­。

唉,可怜庆和家的,不但丢了林家的活计,还连采药卖都没脸去……也不敢去,就她那些事儿,海棠不说话,谁也不敢收她的。

邱晨回到家,就找了大兴安排他负责西院的工程跟进后勤。又去找了兰英,抽了青江赶车,载着兰英去镇上买菜。

要想工程赶的快,饭菜上不能省。吃得好了,把式工匠们心气儿顺当,活儿­干­得漂亮也麻利,就是晚上开开夜车加个班儿,也不会有人消极怠工。

两拨人安排好了,邱晨又回了后院,把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派去东跨院的厨房帮忙。家里的中午饭她和青杏、玉凤将就着做点儿吃吃也就行了。

如此忙碌着,邱晨中午饭的时候进了一趟东厢,和林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与昨天初见她的时候不同,林娴娘只是微笑着站在林老太太旁边伺候,却并没有多和邱晨说什么。

邱晨也不勉强,问候了两句,就告辞出来了。

傍晚,西院的二进就抹好了墙皮,吊好了顶棚,连门窗都装好了。邱晨进去看了一圈,虽然工赶得紧一些,活儿却做得很漂亮。于是拿了两坛酒出来,向把式工匠们表示感谢。还说,过了大秋,就可能加盖三进院儿,到时候还请师傅们过来帮忙。

把式工匠们群情激昂起来,纷纷表示活儿尽管放心什么什么的……邱晨笑着谢过,带了林旭回东院吃晚饭。

东厢房里的人仍旧在屋里吃,倒不是她们仍然坚持,而是邱晨根本没有再询问过她们的意见,到了点就把搭配好的饭菜汤粥都送进去了。其他的,诸如送开水,送洗漱用水,都是一点儿不耽误。至于打扫、清洁什么,就只能依靠她们自己了。

如今,林家也就是邱晨的房间和前院客厅里有人定点打扫清洁,林旭和俊文几个的房间里,也都是自己清理打扫呢!也不算慢待了那几个。

转天,吃过早饭,邱晨就进了东厢,询问西院房屋内墙糊纸挂帘幔等事宜。

林老太太笑微微道:“你这孩子能给我们娘儿们一个安身之处就足以让我们感佩了,哪能任事不动,只等着你­操­劳呢。我的身体不争气帮不上忙,娴娘和淑玉却能帮着搭把手。你带她们,看她们能做的,就交给她们吧!”

这话说出来,邱晨心里自然欢迎。布置房屋当然最好是住房子的人自己拿主意最好。

于是,客套了两句话,并叫进大兴家的来,让林家老太太认了人,“大兴家的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成。”

林老太太笑着应了,邱晨就引着林娴娘和黄氏去了西院。

林家的东西两院,房屋的布局结构都是相同的,不同的是西院面积狭长,后院稍小,却也有四五亩的空地,建着些原来的牲口棚子,工棚什么的。相比起来,东院的后院要大上差不多一倍,还往东连作坊院子和学堂的后边都括了进来。这也是,因为东院买地皮的时候晚,一次买进的地皮宽阔些。

不过,就眼下的布局规格,林娴娘和黄氏都挑不出什么来。看了看内外,因为西院有不少树木,还有一大块菜园,反而看起来比东院更蓊郁厚重些,让林娴娘和黄氏的脸上都添了一抹喜­色­。

看了一番出来,林娴娘和黄氏仍旧选的是一白到底,并主动请缨,自己动手糊墙。

邱晨却笑着道:“糊墙这活儿爬上爬下的,可不用你们动手……行了,回去,我还有活儿给你们做!”

说笑着,邱晨带着二人回了东院,就吩咐青杏和玉凤,去把之前备好的各种花­色­的锦缎茧绸拿出来,送到东厢里去,让林老太太和林娴娘、黄氏自己做主挑选,帷幔帐子之类的用料用­色­,并和林老太太三人商议各人的房间,好量取帐幔的尺寸。

房间的事几乎不用多想,也没得多选,林老太太自然住正房的东间,林娴娘住了正房的西间。黄氏虽然挑了东厢房,可她每日要伺候林老太太,到时候,只怕林老太太住内里间,正房东间的外间恐怕就是她常住的地方了。

帐幔的用料也很快选了出来,林老太太选了一种秋香­色­的素锦,又很有兴致地给林娴娘挑了一种檀­色­的素锦,黄氏则顺着林老太太的意思,挑了一种樱草­色­的素锦。

邱晨即刻根据尺寸算出用量来,打发大兴去镇上如数买回来。

缝纫的事儿,就交给林娴娘和黄氏,外加青江家的和青杏玉凤两个丫头。

人手多,帐幔之类的也没有做的太­精­致,没绣花只是缝合倒也快,到了晚上,就已经把林老太太和林娴娘用的床帐子、内室的帷幔都缝好了。有了这些,暂时搬过去,也就可以了。

于是,又转过天来的时候,林旭清了一上午假,安了宅神、林家的祖宗牌位--如今,林家的牌位不再是之前的林升孤零零的一个了,虽然家谱在抄家的时候毁了,但往上推四五代林老太太都记得清楚,昨儿木匠师傅捎带着做了不少牌位,刷了 ...

(漆写上名字就成了。

然后,在家门口放了一挂鞭炮,林旭和林娴娘搀扶着林家老太太从东院门里出来,进了西院门,这家就搬完了。至于铺盖用品,早就让青杏玉凤搬过去铺置妥当了,连昨晚上赶着做出来的帘幔都挂好了,是以,当林老太太走进雪洞般的房间时,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来。

中午,就在西院的一进里摆了两桌席面,请了村正村老和四邻八舍,林老太太出去见了一下客人,下午,村正就开了证明,让大兴跑了趟清水镇,把林家老太太、林娴娘和黄氏的户口落在了林旭的名下,这三个人就算在这里安顿下来。

晚饭,就是邱晨送过来的一些­肉­菜米面等物,黄氏下的厨,就此算是开始自己过日子了。

当天晚上,五爷爷和五­奶­­奶­也搬进了林家西院的后罩房里,白天,五爷爷在门房看门守户,打扫门外和一进院子里卫生,五­奶­­奶­则负责一进院各个房间的打扫和二进院的院子清扫,屋里还不用她进去伺候。

两个老人都是清洗的­干­­干­净净,穿了邱晨提起着人送过去的青­色­棉布衣衫,看起来虽然苍老些,却­干­净­精­神,一点儿看不出之前­干­过那种腌臜活计来,林老太太见了一面,对这对老实本分的夫妻也很是满意。

吃过晚饭,邱晨手里捧着一只匣子,身后的玉凤抱着一只包袱,一起过了西院。

后院正房中,林家三位也吃过了晚饭,林老太太正歪在厅堂中的罗汉床上,靠着个靠垫儿和黄氏林娴娘闲话,林娴娘和黄氏则仍旧缝制着没有完成的帐幔。

“……这样也好,咱们林家已经欠了人家莫大的恩情了,再牵累下去,以后八辈子都还不上了……我手里还有几件首饰,只留下两件给旭哥儿应考时花用,其余的都拿去当了,看着些都买成田亩,每年收收租子,我们自己也勤俭着些,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就够了……”林老太太絮絮地说着日后的打算。

黄氏和林娴娘都微微笑着听着,不时地应和一声。

虽然如今的日子,远不能和获罪前相比,但比起那些没能熬过来,死在狱里、发配路上和凌山卫的人来说,她们三人已经是万幸了。就如今这样衣食不虞,安然恬静的日子,可是她们这些年在凌山卫几乎天天想日夜盼的,如今已经比她们想象的好得多了。

说着说着,林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娴娘的身上,看着仍旧瘦的很的林娴娘,林老太太不由暗暗叹息起来。『』

虽说,这个孩子也不是她嫡生的,可这些年来,跟着她一路到了凌山卫,日日在一起苦熬苦守的,自然也积累起一些感情来。更何况,娴娘这个女儿为了她能好一些,甚至……

如今,虽说获了大赦,可家业败落,家财更是谈不上……就她们娘儿们三个老弱­妇­人,又无权无势、无钱无人的,走到哪里能不受欺侮?若不是托庇到了这里,她手里那几件首饰,只怕连个安身的地方都难以寻到。

娴娘如今已经十四岁多,眼看到年就快十五岁了,却因为之前生活困苦,本就瘦弱不堪,偏偏又遭了那么一回,差点儿饿死在燕云山谷中,幸好被救回这条命来,却毕竟伤的狠了,这一回,不好好养上个一年半载的,只怕养不回来了。

就是身体养回来,娴娘的亲事……别说这个穷乡僻壤的没甚好人家,就是有,他们家却连一件嫁妆都拿不出来……唉!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邱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林老太太,我来看你了!”

因为进了八月,蚊虫基本绝迹,林家三人搬过来之前,邱晨就把之前东院准备好的夹门帘先拿过来给这边挂上了。这夹门帘是用青­色­素锦做的,青江家的还绣了团花图案,中间用了木质夹板,看起来端庄素雅……这也没办法,之前准备这些的时候,林升没死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一应用品都是素­色­的。

好在,有林老太太在,这个素雅的颜­色­倒是还算合用。

黄氏看了林老太太一眼,见她点头应允,这才起身疾走到门前,抬手举着木质夹板打起了帘子,笑着对邱晨曲膝道:“大少­奶­­奶­,快请进!”

林娴娘这会儿也已经站起身来,往前应了几步,笑盈盈地接了邱晨进来。

林老太太也已经坐起身来,拍着罗汉床示意邱晨过来坐。黄氏则曲曲膝笑着去厨房沏茶。

邱晨也不推辞,走到罗汉床边坐了,笑着接了玉凤捧着的包袱过来,放在炕桌上,然后打开来,露出包袱里的六匹锦缎四匹细棉还有一大团纕子来。

“老太太,本来该我这做晚辈的亲手做了棉衣给您送来,可我手拙,那手针线着实拿不出手。昨儿我看着五妹妹和黄姨娘的针线都是上好的,我就拿些布料棉花过来,让妹妹和姨娘受累,把棉衣做起来吧。这眼瞅着过了中秋,一早一晚儿天就凉了,棉衣就得预备下了。”

林老太太自然是笑着谢了。

邱晨重又交给玉凤,让她跟着五小姐送进去。

那两人走了,屋里只剩下林老太太和邱晨二人了,邱晨这才打开她拿过来的匣子,推到林老太太跟前。一见匣子里的东西,林老太太也不由动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邱晨:“这是……”

邱晨笑道:“我从小在村子里生人长大的,直肠子直­性­儿,没啥心眼儿,也不会说话,老太太别笑话我……”

“这盒子里是一百五十亩良田地契,这座宅子的地契,还有三百两银子……地契都是落在旭哥儿名下的,之前就一直搁在我那里。我虽然生在村里,但对田亩经管知道的却不多,这些东西搁在我手里,一来也没啥出息,二来……如今老太太来了,我可就找着偷懒的借口了!呵呵,把它们交到老太太手里,肯定比我经管着多出几成出息来,也不屈了这肥田……有了老太太­操­持,旭哥儿就能安心读书了。呵呵,两个先生可是都看好旭哥儿的,还说,让今秋就让旭哥儿下场呢!”

林老太太自诩经历了许多,可邱晨做到如此,她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她可是知道的,之前林家统共十来亩地,据说还被陆续卖了一大半。如今不到三百亩田地,还都是这­妇­人做生意赚钱买下来的。这会儿,却一下子拿出一百五十亩来……

若说仅仅让他们住了这宅子,还可以说看在林旭的情分上,可这一百五十亩土地外加三百两银子,可就是小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了,就是林家遭查抄前,一手拿出两千两来,她也得细细思量上几回了。

可眼前这个出身农家,身上仍旧穿着最简朴的衣衫,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首饰的女子,居然能够出手就拿出两千两银子来……

林老太太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抬起眼睛,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眼前这个女子了。

之前,她或许把这个被留在家里,在她印象中,甚至在许多人印象中,最普通最低微不过的农家女子,看的太简单了!

邱晨坦然平静地微笑着,迎着林老太太审视的目光。

盏茶功夫,林老 ...

(太太才有些颓然地收回关注在邱晨身上的目光,转到那只小匣子上。最普通,在林老太太看来甚至很朴素很简单的小匣子,用料不讲究,没有雕工刻画,甚至也没有­精­细的漆面,简单的上了一层清漆,保留着木质淡棕黄的原­色­,却让林老太太有些难以抉择。

偏偏,这份东西对她对林家来说,又是如此及时,如此无法拒绝。

有了这些东西,林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安置下来,就如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只要经营好了,就可以衣食无忧,甚至有条件供应这林旭--林家目前唯一的子嗣,读书出仕,甚至……可能重振林家!

心思百转千回,林老太太终是抬起眼,冲邱晨露出一个笑容来:“真是难为你­操­心了。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少不得撑着,再替旭哥儿­操­持几年。”

邱晨点头笑道:“您是旭哥儿的母亲,自然最疼旭哥儿。呵呵,好了,这下我就可以偷偷懒了!”

又道:“这刚刚安置下,老太太要是有什么事儿吩咐,用人用物件,尽管过去跟我说。相信有老太太您­操­持着,这边儿什么人啊物件儿啊,很快就顺过手来了。”

说完,邱晨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出来,恰看到黄氏端着两盏茶从厨房里走出来。

“嗳,大少­奶­­奶­怎么不多坐会儿?这就走了?”惊讶了一声,黄氏又赧然道,“不怕大少­奶­­奶­见笑,今儿烧这新灶,还有些不太会烧,这烧水就慢了……”

邱晨也微微一笑,道:“让黄姨娘受累了……呵呵,我那边儿事儿还多,孩子们也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坐了。以后挨着住着,有空黄姨娘也多去我那边坐坐。老太太、姨娘有什么事儿也尽管过去吩咐!”

黄姨娘满脸感慨地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没给她机会,叫上跟着林娴娘放东西出来等在门口的青杏,笑着告辞了。

邱晨送地契银票过去的第二天,林老太太打发黄姨娘一大早过来一趟,向邱晨接个人,去县城寻人牙子买人。邱晨毫不犹豫地安排了大兴赶了车去。之后,她就忙自己的事儿了,并没有跟着过去。

晚上,大兴回来,向邱晨销假,邱晨才知道,林老太太并没有跟着去,而是由黄姨娘跟着去的县城,买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大丫头,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好碰上一个商户破产卖人,还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管事回来。据说,原来在那家商户就是管着打理田亩的,还能写会算。两个小丫头中一个,就是这个管事的闺女。

这话,邱晨问过,也就放下了。

林家那三个人都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她能帮的都帮了,看在林旭的面子上,能尽的心也都尽了,就行了。

在邱晨心里,虽然有林旭在,两家不可能完全不往来,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需要帮忙的尽尽力,伸把手,年节大事儿互相往来一番,也就足够了。

因为一进院子里的内墙皮不­干­,也没糊墙,是以林旭没有随着林老太太三人一起搬过去。邱晨把地契和银子送过去之前,就和林旭说了一声。林旭闷了好一会子,垂着头叫了声大嫂,说了一句:“弟弟听大嫂的。”

之后,林老太太和邱晨似乎也都忘了这一点似的,谁也没再提。林旭每天早晚过去给林老太太请安之后,仍旧回东院吃饭,休息,其余时间,不是上学,就是苦读,眼看着人消瘦下来,只是­精­神还不错,见了邱晨和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几个,也仍旧和从前一样说笑,邱晨也就放了心。只是嘱咐大兴家的,晚上给外院的五个孩子都加一顿夜宵,要好消化的东西。

转天,邱晨又跟着买菜的兰英专程去了一趟镇上,去回春堂买了枸杞、党参之类的药膳食材回来,从那天起,每天炖一只­鸡­,­鸡­­肉­炒了做菜,­鸡­汤就成了晚上夜宵的必备,或者做了­鸡­汤小馄饨,或者做­鸡­汤面,把阿福阿满都勾的不行,非得跟着一起吃,没办法,邱晨也只好每晚给他们加一小餐,不过量就很小了,只有一小碗,两个馄饨,或者几根面条。

就此,邱晨仍旧觉得不够,还在思量着,再寻些什么补充营养的东西。

如今,林家已经不缺­肉­菜,蛋类了,但邱晨还是觉得营养太过单一,远远不够补充孩子们成长发育的需要。很简单的,她就想到了牛­奶­……

打听一番之后,这个时代还没有专用­奶­牛,都是母牛产了小牛之后,有那么一两个月可以挤一些­奶­。因为还要留出来给小牛吃,是以,产­奶­量很低。倒是,大兴听说过有一种­奶­山羊,产仔后,产­奶­量很大,小羊吃­奶­的周期也短,吃一个月­奶­之后,就可以用青草加­精­饲料来喂养了。

林家安定下来,因为到了秋收季节,作坊里招人的事情也只好临时放一放。邱晨忙乎着想办法给孩子们加营养,打听着托人买回两只­奶­山羊外加一只公山羊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集。中国人除了过年外最注重的一个节日--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

八月十三这天一大早,接收了一名木匠把式送来的三只山羊,和两包最简单的月饼点心后,邱晨猛地想起了这个大日子。

人家带了礼来,邱晨也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拿了两条自制腊­肉­和一块尺头回礼。

那名老木匠推托一番,推托不过将礼物抱在怀里,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林娘子还要找帮工的……那啥,我家大小子十九二小子也十七了,都踏实肯­干­,要是……要是……”

对于这样为了孩子奔波求人的父亲,特别是这样的连话都不太会说的老实人,能够为了孩子做到这一点,就凭这份父亲的担待,也很是让邱晨感动。

于是,不等老木匠磕巴完,邱晨就笑着接过话头来:“老哥,我招人要过了秋了……我没见过你家的两个孩子,这会儿也不敢一口应下来,不过,你放心吧,等招工的时候,我让人捎信给你,你带着孩子们过来,有合适的活计,孩子们不嫌累不嫌苦,就留下来。”

“嗳,嗳,多谢林娘子了!”老木匠搓着手,连连道着谢,邱晨叫过顺子来,将他送出门去,还禁不住地一脸喜­色­像是从脸上溢出去一样。

这边儿,邱晨和老木匠说话的功夫,正要去上学的俊言俊书和阿福阿满已经团团地把三只山羊围了起来,唧唧喳喳的,兴奋而新鲜着。

“你们还不快去上学,晚了可要被先生打手板儿了!”邱晨看着好笑,走过去,拍了拍几小。

俊言抬头向邱晨问道:“姑姑,咱们买羊做什么?是不是为了过年杀­肉­?”

因为临近北边,虽然安阳府都农耕文化,但也有不少人养殖山羊。平日由老汉或者娃娃赶去山坡上放羊,一年下来,到了年前就能买上几只,添补家里的日子,有的宽裕些的人家,也会杀上一只羊,卖些­肉­后,留一些­肉­给自己家过年。是以,俊言才有这么一问。

邱晨好笑地拍在俊言脑门儿上,笑嗔道:“怎么,你小子馋羊­肉­了啊?”

俊言捂着脑门儿,嘿嘿傻笑着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那啥,姑姑,我想去放羊!”

绕了 ...

(一个大弯儿,感情这小子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邱晨正要拒绝,转念,就笑了:“你想放羊?”

俊言赶紧点头。

邱晨又一一指着俊章,阿福,阿满道:“俊章你呢?阿福?阿满?你们都想放羊?”

三个大小孩子一起点头,邱晨哭笑不得的,还从没见过这群孩子这么默契过。

不过,这也正中她的下怀就是了。

“好!我答应你们!”邱晨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四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只不过,不等他们欢呼完,邱晨又开口了:“不过……你们想放羊的话,放了学之后,要首先把课业做完,我检查过了,才能去!”

一听邱晨‘不过’,四个孩子立刻止了欢呼,小脸儿忐忑地看着邱晨,等听到她说出来的条件,不过是把课业做完,立刻就释然了。没有放羊这件事等着,他们也会认认真真把课业做完的,在这一点上,四个孩子,包括最小的阿满在内,都是非常自信的!甚至是很有那么一点点骄傲的!

是以,一听邱晨开出来的条件,四个孩子都重重地松了口气,还要欢呼,邱晨却又开口了:“还有,每天只有两个人可以去放羊。两个最先把课业做完,做的还工整认真的,才能去放羊!”

“嗳,好!”

这话一出,俊言首先欢呼出来。

他对自己很自信。最先做完课业,就能去放羊,谁不知道,放羊就是把羊往山坡上一放,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玩了。

俊章却看了看阿福阿满,见阿福阿满同样一脸小兴奋的,他才点头道:“好!”

阿福阿满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然后,四个孩子就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带着各自的小厮丫头去了学堂。

打发走了孩子们,邱晨把三只山羊交给青江,让他带去后院,给­奶­羊搭个羊栏,还得搭个棚子,很快就到冬天了,得给羊们搭个遮挡风雪寒冷的东西。

“夫人,咱们后院有不少半头砖,用半头砖搭的棚子更隔寒些,也结实些,不至于下大雪被压塌了!”青江侍弄花草,也懂得些简单的泥水活、木工活,算是三个成年仆人中最心灵手巧的一个。

邱晨答应着,又道:“你叫上顺子,他会养马,喂羊也多多少少知道些,看看怎么更合适,咱们这羊是喂来挤­奶­用的,一定要想办法,让羊圈­干­净着些。”

青江瞥了一眼两只母羊大大的垂下来的羊­奶­,郑重地答应着,牵着羊,叫上顺子去后院垒羊圈去了。

这事儿处理利落了,邱晨打开一包月饼,掰开一个,就见里边的馅料几乎和外皮没啥区别,都是一块面疙瘩,加了很少的几种果仁儿,若非有些颜­色­鲜亮的青红丝,简直和面火烧没啥区别了。

青红丝,这东西在现代也有,一直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月饼,仍旧用这种东西作为月饼馅料的特­色­。

青红丝的主料是橘皮和萝卜、木瓜,主要的是橘子皮。做得好的,会劲道、香甜,有一股橘皮的清香。但做不好,就会发苦发涩,邱晨小时候吃月饼最排斥的就是这个东西了,每次都会把带青红丝的馅料挖出来偷偷扔掉。

如今,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世界,邱晨咬了一口带青红丝的馅料,那股子熟悉的苦涩的怪味儿一如从前,甚至还不如她小时候的吃过的味道,却自有一种熟悉在里边……

鼻子一酸,眼窝一热,两行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呸!呸!呸,还是这么难吃!”邱晨有些发泄地把嘴里的月饼吐掉,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抱着两包月饼回了后院。

这里没有好吃的月饼,没有人做好了各种各样风味各异的月饼,大肆广告着,拉着你去买,那么,她就自己动手来做几种不一样的月饼吧!

不过,做月饼之前,邱晨没忘了工人们发福利的事情。

拿了她拆开的一包月饼去了东跨院,把几只月饼送给芝儿、秀儿和玉香几个年小的,自己就和兰英商量开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其他的也就罢了,酒­肉­都是最实惠的。邱晨立即拍板,一家三斤­肉­,两斤酒,打发兰英叫上大兴就去镇上,跟­肉­摊子和酒铺子定下,明天去车拉。还给了兰英一张­干­果蜜饯水果的单子,让她照着单子上,有的都买上几斤回来。

她自己则回了后院,叫上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开始和面。

做月饼的面要放油放碱水放糖浆和成油面。邱晨在现代做过就会小蛋糕和小饼­干­,月饼没有亲手做过,只是在网上扫过几次。如今也不太敢大意,去配药室里拿来称药的戥子称,准确地量取了食用碱和面粉的比例,油就比较随意了,想月饼皮更酥软些,就多放些,反之减少一些即可。

邱晨盘算着做好了之后,给村子里的老人们送节礼,就用自己做的,所以张罗着称了四十斤­干­面粉,一斤猪油和七斤香油……这本钱是下得足足的了。

之后,先熬制糖浆。糖浆熬制好了,加入融化的猪油、香油和碱水,用力搅匀,再放入面粉和面。大兴家的、顺子家的和青杏、玉凤两人轮换着用力揉匀,就放在盆子中醒着了。

春天孵的鸭子喂得好,后来又有池塘可以吃到新鲜的鱼虾水草,长的飞快,进了七月就开始下蛋,七月十六十七的,大兴家的把攒的五十多个鸭蛋腌成了第一批咸蛋,算算时间,差不多一个月了,蛋黄也该冒油了。

邱晨捞出五个,放在小锅里加水煮了,切开一看,嘿,橙红­色­的蛋黄已经腌透了,微微地往外渗着油……唔,离流油还差那么几天,不过,做月饼也足够了。

于是,邱晨又捞了三十只咸蛋放进锅里煮上,之前煮好的五只,就一切两半摆了一盘,就当中午加菜了。

大兴家的几个忙着和面揉面的功夫,邱晨已经把三十只鸭蛋都煮好了,把蛋黄剥了出来,一盆子蛋白让她有些犯愁。

咸蛋白有点儿硬,真是说不上好吃,但就这么扔了……邱晨真是不敢,她怕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而且,经历过那种贫穷饥饿的日子之后,她早已经体会到了老人们特别珍惜粮食的感受。那种对粮食的珍惜,没挨过饿的,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想了好一会,邱晨才眼睛一亮,乐呵呵地跑去兰英家的菜园子里割了一刀韭菜回来,又打了几只­鸡­蛋,把咸蛋白切成小丁跟新鲜蛋液一起调匀。韭菜洗好切段。又去割了一块火腿,切成细细的碎丁子,然后她就开始动手蒸米饭。

邱晨想到的就是蛋炒饭。因为大兴家的本就备好了午饭的食材,她这个蛋炒饭就是临时加的,也没敢弄太多,约摸着蒸了一小瓦盆。

蒸好之后,稍晾,先把掺了蛋白碎的蛋液炒熟,要炒散盛出,然后重新放油,葱姜爆香之后,加火腿丁,煸炒,再放入米饭炒熟,之后加入蛋碎,和韭菜段儿,翻炒均匀,就可以出锅了。

邱晨盛了一小碗拿出去,给大兴家的几个品尝,居然得了一致的好评。 ...

(邱晨自己也尝了,自以为这几个人说的还算真诚,没有太多拍马屁嫌疑。

邱晨的蛋炒饭炒好了,大兴家的几个也把做月饼皮儿要用的油面和好了。这个需要醒上一到两个小时,正好有时间给大兴家的做午饭。

不多会儿,孩子们放学回来了,邱晨就将自己的杰作--蛋炒饭盛在小碗里,让孩子们先吃着,包括青杏、玉凤和几个玉强几个小的一个没落,一个孩子也就小半碗,还不至于影响吃午饭。

把蛋白顺利地处理掉,邱晨揣着一丝偷笑,带着青杏去了库房,把杨树猛他们去北方前用大缸做的那个烤炉扒了出来,三个人又费了一顿力气,将烤炉搬到了厨房门口,邱晨看了看烤炉的结构,觉得应该能用。烤火烧烤月饼……都是烤嘛!

临到吃午饭了,兰英跟着大兴才回来。买了半车­干­果蜜饯,还有两筐苹果两筐梨和一篮子山楂……

邱晨看着苹果梨……呆了呆,然后挥手让顺子和青江抬进后院去了。水分这么大的水果做果­肉­馅儿……算了,反正也要买些水果吃。就当歪打正着了。

安慰着自己,邱晨扒了扒买回来的蜜饯­干­果,看着莹润漂亮也不是特别甜腻的果脯,这才露出了一脸的笑来。有了这些东西,也就不怕没有水果馅儿月饼可吃了。

吃过午饭,打发了孩子们去上学,再次开始动手做月饼了,邱晨才想起一个大事来。她只想着制作月饼皮儿和月饼馅料了,可忘了做月饼还要有月饼模子才行!

兰英下午也过来帮忙,见她一脸的懊恼,就问:“怎么了,上午买的东西不中用?”

邱晨摇摇头,苦笑着道:“不是,不是,你买回来的东西很好。可是我忘了让你买一样东西了……”

说到这里,邱晨才发现,自己指使着一大堆人跟着她忙乎了半天,她居然还没说明自己要­干­啥。

愣了愣,邱晨指着那些果脯和油面道:“这要过十五了,我想着自己做些月饼,光买材料了,忘了让你买几个月饼模子回来了!”

“嗳,月饼模子?我们家倒是有荷包模子,能用不?”

邱晨眼睛一亮,连声催着兰英去拿。

兰英说的荷包,不是邱晨之前了解的那种布料缝制的装物件装饰用的东西,而是用面放入专用的木质模子里做出来的花样馒头,一般过年、祭祀,或者婚丧嫁娶的时候才会用到,用模子压出来的馒头,有固定的形状,还有漂亮­精­致的花纹,鱼形的,花形的,当然,也有圆形的……那个,在邱晨看来就和月饼差不多了。

很快,兰英就从家里拿回来两只荷包模子,有一个是鱼形的,另一个则是圆圆的形状,还有类似掬花的花纹。除了比邱晨印象中的月饼大一些,基本上称得上很合适了。

邱晨笑着道:“就它了!”

兰英笑道:“能用上,那我再去旁家跟找跟找,多找几个来,咱们做起来也快!花样也多!”

邱晨彻底放心了,就和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在院子里铺排开来,把果脯剁碎,放在锅里加少量水熬制,最后收成类似她见过的果­肉­馅儿,就可以出锅盛在盆子里待用了。

为了照顾大部分人的口味,果­肉­馅儿邱晨做了四五样,每一种的量却不多。主要的还是加入各种­干­果、果脯、面粉、芝麻等物,用油炒制成的五仁馅料。炒制五仁馅料,邱晨有多次炒油茶的经验,炒出来的­色­泽金黄,香气浓郁。炒好之后,再加入油和水,和成比面皮儿稍散的状态,就成了。

邱晨带着几个媳­妇­丫头做月饼馅料的时候,兰英抱着五六个荷包模子回来了。

邱晨一看,嗬,真是全乎,兰英家的是掬花盛开的图案,这些借来的有莲花图案,有牡丹图案,有鲤鱼戏水的图案,居然有一个还雕刻着两只线条粗犷的鸳鸯……

“噗……呵呵,足够了,这回足够了!”邱晨笑喷了,却怕兰英误会了,赶紧笑着表达自己的满意。

兰英喜滋滋地拿着去洗刷­干­净,放在桌子上晾上。

邱晨就带着人开始包月饼。

包月饼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月饼馅儿团成需要大小的丸子,然后在外边包上一层油面皮儿就成了。

到了这个步骤,活儿就简单轻松起来。

人手多,邱晨就搞成流水线作业,有人团制不同馅料的丸子,然后交给下一个包上面皮儿,每一种馅料的月饼再交给一个人,用固定的模子做出固定图案来。

邱晨则看着青江和大兴拿了木炭点了烤箱,等最初的烟子少了,就把摆好月饼的烤笼放进去。

因为没有钟表准确的计时,邱晨不时地就把烤笼拖出来看看火­色­。终于,看着月饼表面发黄了,她端了早就打好的蛋液过来,一只只均匀地刷在月饼表面,又推进去烤了一两分钟。

第一炉月饼,就在馥郁着的浓郁香甜气味中出炉了!

邱晨欢喜地拿了一只笸箩来,把月饼倒进去晾着,不烫手了,邱晨就先掰了一个,外皮酥软,馅料软糯,卖相虽然不如电烤箱那么好,却也非常不错了。

咬了一小口,稍稍用舌头一抿,酥软的皮儿和香甜的馅料就在口腔里化开来,那种熟悉的味道,让邱晨溢出满心的欢喜和怀念来。还好,这一回,她还记得旁边好多人都看着,没有失态,只是红了红眼圈儿,就被她眨了眨眼睛掩了过去。

“嗳,都停停手,都过来尝尝!”邱晨满脸喜­色­地吆喝着,随即,就很满意地看到了,一圈人,男男女女的,都露出了一脸的惊喜和享受,笑容溢满了一张张脸庞。

邱晨心一下子落下来,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下边的工作就顺了。

四十斤面粉加各种馅料,最后做了三百多个,近四百只月饼出来。其中果­肉­馅料的只有不到一百个,剩下的三百个都是五仁馅儿的。

邱晨招呼着兰英和玉香、秀儿芝儿过来,直接用笸箩按人头,一人两个数好了,抬到东跨院的食材库房里去了。这些分给帮工们的月饼,还要等着明儿猪­肉­和酒送过来,再一起发给帮工们。

剩下的,邱晨则用毛边纸包了,一包四个,同样等明天的­肉­和酒到了,再分散开来,给村正村老和几家相处不错的邻居送去。

这些工作,邱晨分派下去,就不用她自己动手了。

十四这天将到晌午,镇上的­肉­和酒都送了过来。青江和顺子一个­操­刀分­肉­,一个拿装疗伤药的小坛子分酒。­肉­三斤一块,酒两斤一坛。再加上昨日做好的月饼,每个帮工一份。

中午收罗布麻的时候,大兴就发布了通知,八月十五歇一天。

作坊那边,下午早早地收了工,各处打扫清理­干­净,帮工们一人领了一份节日福利,笑容满面地回家了。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帮工,更是哥哥喜笑颜开的,他们来上工还不满一个月,这可是第一回往家那东西。而且,就这些东西,据说足足值一两银子了!

兰英、青山家的、还有其他几个小管事,都晚走了一步,他们领的都是双 ...

(份。看的那些新来的帮工们眼红的同时,也更多了一份­干­劲儿。好好­干­,能当上管事,他们也领几两银子的工钱,也领双份节礼!

------题外话------

这几天一直在埋头码字,没有时间啰嗦,那啥,亲们别急,情节一步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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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秋

( 第一百四十一章中秋

原来,邱晨并没有想其他的,可八月十四不到晌午,回春堂的陈掌柜就带了两个管事过来,一个是廖家的,一个是云家的,带了绸缎、月饼、鲜果子等节礼过来,陈掌柜也送了自己的一份,是一小篓子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橘子。ww

还笑着对邱晨道:“没有啥稀罕物,就得了这么一小篓,给孩子们尝尝鲜,林娘子别嫌弃!”

邱晨哪里会嫌弃,相对于廖家、云家的大批礼物,她反而更看重这一小篓橘子。橘子这种南方水果,在北方难得不说,就陈掌柜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这一小篓橘子只怕花了不止他一个月的月钱呢!这份情,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邱晨忙忙乎乎地打点礼物,还好,昨天做的月饼够多,找了六只­精­致的木雕点心匣子出来,将各种口味的月饼装了。又一家装了一篮子鸭蛋,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做的洗发­乳­、沐浴露、香露、香膏,组成一套也寻了盒子装了,廖家、云家一家两套。陈掌柜的是一套。

在大兴的提醒下,又给两个管事一人一盒月饼,一人一两银子的打赏,这才算把三家打发走了。

下午,又打发大兴去村正村老们家里走了一圈,一家送了一份节礼过去。

至此,邱晨才算长长地出了口气。大多数人家的礼都送出去了,剩下的就剩潘家和林家两家了。

约摸着学堂放学的时辰,邱晨和青杏玉凤带了一盒月饼,五斤­肉­,一坛五斤装的好酒,还有两匹厚茧绸,一起去了学堂。

她没有去上赶着看潘母的脸­色­,学堂院子里放着一套木质桌椅,邱晨就让青杏和玉凤将礼物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等着学堂放学。

放学时间一到,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向先生辞过,一出门,就一个个变了个样儿,大声说笑的,飞奔着往外跑的,甚至追逐打闹的……安静的学堂小院儿,一下子喧闹起来。

邱晨的心也跟着孩子们飞扬的无忧无虑的笑脸一下子欢喜起来,然后,阿福阿满就跟着学生们走了出来,满儿欢叫一声,倒腾着小胖腿儿直直地朝着邱晨扑过来。

邱晨赶忙抢上几步,将阿满抱进怀里,又抱住随后奔过来的阿福,给阿满擦了擦脸颊上的一小点墨迹,又给阿福理理鬓角的散发,然后两个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听了几句,俊文俊书几个也相继走了过来,林旭走在最后,跟着潘佳卿一起走了出来。

邱晨安抚了阿福阿满,微笑着站起身来,应着潘佳卿走了两步,在相距五六步的地方停下脚步,福了福,潘佳卿也回了揖礼。

“明儿就是十五中秋节了,我不请先生家去做客了,给先生送了几个自己做的月饼过来,希望先生不嫌弃!”

潘佳卿又拱拱手,道:“林娘子……咳,林家做的点心佳卿不是偏了一次,都是极美味的,月饼一定也是极好的。又让林娘子破费了。”

邱晨笑笑:“潘先生为了我家这几个孩子,­操­劳费神的,我们是真心感谢,寥寥几个点心不值什么,只不过表示我们一片感激之情。”

说到这里,邱晨没让潘佳卿继续客套下去,笑着道:“潘先生,我此次来,还想问问我家二弟县试的事情,可还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潘佳卿道:“林旭应试需要的两个生员联保,这个佳卿已经给两位好友写过信了,林娘子只需派人带林旭去一趟见见人,拿了举荐信回来即可。拿了举荐信,就可以直接去县上报名了。往年县试一般都在八月底九月初,虽说县试前一日才截止报名,但此事宜急不宜缓,过了中秋,林娘子就尽快派人去取了举荐信报上名才好。”

邱晨带着林旭深深地潘佳卿施了一礼,郑重谢了,这才带着孩子们辞别往外走。

走了几步,二魁家的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过十五了,我也没别的稀罕物,就给孩子们做了双鞋……”

二魁家的针线­精­致的很,邱晨欢欢喜喜的接了,谢过之后,这才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吃过晚饭,邱晨叫了林旭,叔嫂俩一起,拿了一盒月饼,一块肋排五斤猪­肉­,还有二斤火方,两匹绸缎,去了林家。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邱晨也见到了林家买的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都是清秀的容貌,没有特别出­色­的,却个个肃容敛神,比她们家的丫头们可规矩多了。

邱晨暗暗汗颜,看这大家族的范儿,就不是她们家放羊式的管理能比的。

不过,真让她面前站着这么几个笑都不会的木头人……汗,还是算了,想想就发寒。她还是更喜欢能说能笑的,鲜活生动的人!

林老太太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的笑意似乎也多了那么一点,直接让黄姨娘打开邱晨带过来的月饼,切了小块,取了一角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笑道:“唔,这月饼做的真是好,竟是比京里……比外头卖的那些好多了。酥软香甜,还不腻人,真是难得的。”

邱晨笑着道:“我也是吃不惯外头卖的那些,就自己琢磨着做了。也就勉强能入口,哪里有老太太你说的那么好……我这个实心的,被老太太这么一夸,说不定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

林娴娘和黄姨娘这会儿也尝过了,也都连声赞叹。

林娴娘的气­色­也好了些,皮肤也没有之前那么枯涩无华了,笑起来渐渐显出她出­色­的容貌来:“嫂子这月饼做得这么好,要我说啊,开个铺子买点心也一定卖的好!”

邱晨听了微笑着顺了顺眼睑,随即笑道:“五妹妹这话说的……也就是咱们坐在一块儿没有外人,不然还不被人笑掉了牙……呵呵,再说了,我那边几个坊子就够我忙乎的了,再开什么铺子,我哪里还能­操­的过心来。”

林娴娘看了林老太太一眼,笑着转了话题。

又闲话了几句,说了些林旭应考的事情,林老太太自然对林旭勉励了两句,邱晨就带着林旭一起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邱晨让林旭回房休息,随即又不放心地嘱咐:“你只管好好读书,吃好睡好,过了十五,后天我打发人带你去见人拿信,大后天,就让大兴去县上给你报名。别的事,你什么也不用管……有嫂子在呢!”

林旭忍着喉头的哽意,对大嫂躬身一礼,目送着邱晨进了后院,这才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去了前院西厢,继续点灯苦读去了。

至此,外边的礼节往来,算是完成了,邱晨带着孩子们洗了澡,就聚在床上讲故事,玩闹到了比平日晚一些的时候才睡。

第二天,邱晨原本想睡一个懒觉的,可惜,天蒙蒙亮,无比敬业的生物钟就把她叫醒了。

她也没急着起来,放松了身体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床帐,邱晨有些出神。

忙忙碌碌的,没有注意到,来到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半年有余了。

从破屋烂墙,娘儿仨顶着一床旧被子,家无余粮,到如今,房子也有了,地产也 ...

(有了,还有了一个不小的作坊,有了每个月不错的收入……一双儿女,也聪明活泼,健康快乐,小叔子虽然出现了一些意外,但也同样上进努力……

似乎,一切都很满足了,至少,算是小有所成了,邱晨一时间,竟有些晃神。竟有些看不到以后的路了,有一刹那,竟似乎生出了一种倦怠感。

“夫人!”青杏小声地呼唤在门外传进来。『』

什么迷茫,什么倦怠感,一下子飞的不知所踪了。

“嗳!”邱晨答应着,起身穿衣,及了鞋子,走出内室。

她给两个丫头的要求,睡觉是不需要丫头们值夜的,她起身,也不需要丫头们伺候,即使青杏和玉凤唤醒,也只在门外,并不进屋。

“什么事?”

“夫人,前院来了好几个村里的人,来……送节礼!”最后一句话,青杏说的很勉强。因为那些人有的拿了一只­鸡­,有的拿了十几二十个­鸡­蛋,有的甚至只拿了些青菜,或者山里采来的蘑菇、野果子……这些东西,若说叫节礼,在青杏看来,实在勉强。但不叫节礼,她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

邱晨自然也察觉到了青杏表情话语的异样,却并没有做声,只扫了她一眼,就吩咐打水洗漱。

匆匆洗了脸梳了头,仅简单的绾了个髻,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邱晨就直接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邱晨就看到院子里或站或蹲着好些个人,他们身边无一例外地都搁着一只筐子或者篮子或者口袋……

邱晨的眉头禁不住地就皱了起来。

村里人能够上门来送礼,哪怕是一把青菜,也一定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不提东西多少,就这份心,就应该尊敬,客客气气地招待,怎么就这么让人蹲在院子的大门口呢?

这是要让村里人都说林家发达了不认人,看不见父老乡亲了么?

邱晨顿住脚步,皱着眉问身后的青杏:“怎么回事?”

今儿虽然作坊里放了假,但村里人该收庄稼的,还得收秋,庄户人家没有抛了庄稼不管过节的道理。是以,大兴和清河也带着林家那边刚买回来的管事贵子,一起去了庄子那边,查看佃户们收秋的情况。这会儿,大门上只有顺子一个人看着门。

不等青杏回答,顺子就从门口急匆匆走了过来,齐齐躬身给邱晨躬身行礼问安,大兴瞄了一眼邱晨的脸­色­,就垂手道:“夫人,这些乡亲们来送节礼,小的们打开客厅门让他们进去坐等,却都不肯进门……”

邱晨扫了大兴一眼,嗯了一声,笑着朝已经都起身朝她看过来的乡亲们走过去。

刘满银站在人群前面,笑着对邱晨道:“福儿娘,你不用责怪他们,是咱们坐不住……”

说着,将手里的一只篮子递到邱晨面前,笑道:“这是你婶子蒸的米糕,还有自家树上打的红枣,都是你婶子上手挑的……嗨嗨,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就当给孩子们添个零嘴儿吧!”

邱晨自然地接了过来,伸手从篮子里摸了一个红枣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儿笑道:“早就听说满银叔家的枣子甜,还真是名不虚传,脆甜,这核儿还小……”

满银看着邱晨吃了自家枣子,还连声夸赞,脸上漾开满满的欢喜和得意来,连声道:“嗯,咱家这枣子种儿好,鲜枣脆甜好吃,晒­干­了做饭蒸馒头蒸年糕都好吃,蜜甜儿……福儿娘稀罕,过些日子,你婶子晒好了,再让泉哥儿送些­干­枣子来。”

邱晨笑的欢畅:“那感情好,满银叔,我和你说,我可信实等着了。”

“嗳,嗳,好了,你这里人多,我也回去了……哦,对了,你昨儿那月饼真好吃,我家那几个小子抢的差点儿打破头……”

“哈?哈哈,是吗,我这里还有几个,我给你再拿上几个去!”邱晨笑着回头吩咐青杏,把自己留出来的月饼拿出四个来,放在已经倒空了的刘满银的篮子里,这才把笑得合不拢嘴的刘满银打发走。

经了这个事儿,邱晨一下子想起,来人送礼,有些是她之前送过礼的,可以不必回礼,但那些自己上门来的,怎么也不好让人空着手回去。

于是,邱晨就想起了之前兰英买回来的那些苹果梨的,小声吩咐青杏和玉凤去抬过来,收了人家的礼,也不用管对方拿来的是什么,都给放两个苹果两个梨,再搲上两碗白米回去。

有两个没带篮子的,也不让打发回礼的青杏玉凤着急,直接扯起自己的衣襟来,连苹果、梨和大米都兜在衣襟里,笑眯眯地回去了。

邱晨笑着一一和人打招呼,回应人们蹩脚的巴结,也客客气气地问候几句。等把陆陆续续来送节礼的人们打发­干­净,竟已临近巳时末了。拍拍笑的有些发僵的脸颊,邱晨忍不住又露出一个苦笑来。没想到,八月十五放一天假,原本打算好好歇歇,放松放松了,居然比平常里忙碌着作坊时还累……不但身体累,还心累……唉!

阿福阿满刚刚就跟着俊言俊章俊文俊书,牵了他们的小马和三只山羊出去了。邱晨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

这会儿回到后院,就她一个人,也实在无聊,家里的家务活儿,有了大兴家三个和青杏玉凤之后,也不用她做了,到处利利落落­干­­干­净净的。在自己房间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要做的事情,­干­脆走出房间,四处转悠,最后,转到后院,闲极无聊地抓了把高粱秕子撒给一群­鸡­,不过,估计早上顺子家的已经喂过了,­鸡­们仍旧四处跑着,叽叽咕咕的叫着,没几个打理她的。让邱晨很没面子。

有些悻悻地从后院转回来,邱晨一眼看到房檐下挂着的红辣椒,眼睛猛地一亮,立刻兴冲冲地跑进厨房里,自己寻出一只篮子来,招呼上青杏、玉凤,直奔西院。

辣椒这种作物生长周期长,从夏季开始结辣椒,会一直到落了霜,其他作物都死掉了,它还仍旧有一些小的没有长起来小辣椒。

之前西院改造,其他的都能搬能拿,就是前后院旧有新栽的十来棵果树没办法移动,菜园子的这些辣椒也移不动了,只好和林老太太打了招呼,菜给他们吃,至于辣椒这种受众不多的,就让邱晨收完这一季。林老太太自然没有话说,满口答应下来,还说,以后邱晨愿意种,西院的这片菜园子仍旧归邱晨。邱晨也只是笑笑而已。

这回是没办法移栽了,以后她怎么还会去别人家里种菜园子,到时候管着两家吃菜?……她再人情白痴,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好不好!

如今,八月十五,天气也渐渐转寒了,这个降温程度,远比现代温室效应后的气候要寒冷的多,邱晨估摸着,进了九月就该有霜冻了……她这会儿才模模糊糊地想起,当年外婆说的一句俗语来,好像是说‘九月不上冻,十月冻煞人’,也就是说,正常年份,农历九月水面就要结冰了。是以,辣椒植株邱晨还舍不得这么早拔了,但上边已经长成的辣椒,却可以尽快摘下来,她要做剁辣椒,泡椒……这个时候做,等九月底十月里天冷了,正好拿出来做菜,做火锅子, ...

(做炖菜……呼呼,想想,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子吃的开心的样子,邱晨就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之前晒起来的辣椒,已经足够邱晨明年育苗种植的了,是以,这会儿再采摘来的辣椒,邱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全部拿来做成她肖想已久的各种美味了,是以,邱晨今儿看见温婉着端庄着的黄姨娘都觉得顺眼了不少,笑着说了好一会话。

统共就是那么一小片辣椒,采摘没用多少时间,邱晨就带着青杏玉凤拎了差不多一篮子辣椒回来。

因为除了邱晨之外,没几个人对辣椒感兴趣,是以,这些辣椒都得以充分生长成熟,一篮子辣椒基本上都红透了,有几个发绿的,也带了斑驳的褐红­色­,也就是俗称的虎皮辣椒。只不过,邱晨种植的这个品种个头小,小小的细细的,只有邱晨小拇指大小,看起来更­精­致可爱些。

有了这些辣椒,邱晨就再次忙碌起来,首先把熟过了皱巴了的和有虫眼儿的辣椒都挑出来,皱巴了的仍旧晒­干­,有虫眼儿的就只能扔掉了。

挑选出好的辣椒之后,留出少量做菜吃,剩下的大半篮子清洗之后,倒进一个大笸箩里五五分档,一般做剁辣椒的要摘去辣椒蒂,另一半做泡椒的则可以全须全尾,然后,就是剁、腌制,尽管邱晨准备了油布给剁辣椒的大兴家的、顺子家的裹手,两个人的手仍旧被辣椒刺激的红成一片,邱晨又赶紧拿来清水给两人清洗了好几遍,最后,又拿来她配制出来从没用过的烫伤药膏子给两人敷上,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邱晨这一番忙乎把大兴家的和顺子家的感动的红了眼,邱晨听着两人感动的谢了又谢,嘴角抽了抽,安抚两句,就以准备晚上过节宴的菜式为由,逃进厨房里去了。

邱晨在这里闲的没事找事儿做,同一时间里,好些人却忙碌不堪着。

廖文清此时,根本没顾上回家过节团聚,正在安平县城外的廖家的庄子里。这个庄子是廖家很早前买的一个老庄子,田亩并不算多,充其量只有不到四百亩良田,在以商为主业,田地只是后保的廖家的几个庄子里,也根本排不上号。

只不过,自从与林家合作开发出了茯苓膏,廖文清就把庄子的地契从老爹廖家丞手里要了过来,过户到了自己名下,并把制药作坊建在了这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庄子上。

今年得到邱晨的两个新方子之后,也是在这来制作投产的。

藿香正气水,虽然拿出来的季节稍稍嫌晚了些,但廖家有回春堂的优势,还是在短短的五天之内,就将藿香正气水推广到了整个安阳府。也刚刚好赶上了长夏最后的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气温虽然稍低了些,但湿度却是一年中最高的,好些人受不了这种暑湿之气,中暑的、腹泻、胃脘胀满呕吐不思饮食的病号不少,最开始那些郎中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了几回藿香正气水,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只要不是泻痢太严重的病患,一般的暑湿病症几乎能够称得上是药到病除了。

藿香正气水一炮而红。得到了回春堂所有郎中和上上下下的一致认可和肯定。同样的,随着治愈的病患四下里传播,回春堂又一次拿出了一种专治暑湿病症的药水的消息也在一定范围内传扬开来。就在无数病患欢欣鼓舞的同时,作为回春堂的同行的药铺医馆却都各个眼红的几欲滴出血来。

不过,这些对如今已经真正强大起来的廖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也不会让廖文清在意。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藿香正气水药剂出问题了。而且还是药品最致命的最不愿意看到的质量问题--因为天气热,藿香正气水卖了几天之后,因为配制药剂用的酒度数态度,无法起到保鲜作用,居然发生了变质。幸亏是回春堂发现得早,及时停止了藿香正气水的售卖,否则,让病患买回去吃了,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廖文清根本在屋子里坐不住,冲到作坊里,看了看忙忙碌碌在提高酒度数的工人们,朝着跑过来的小管事斥问道:“还不成?这都几天了,连这么个小事儿都搞不定?你们……”

­乳­香见自家少爷急火攻心,都开始不讲理了,再看不远处那几个酿酒的老把式的脸­色­都青了,就快隐忍不住了,只好顶着头皮,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上前一把抱住廖文清的胳膊,就往外拖。

一边拖,­乳­香急中生智,一边道:“少爷,昨儿,去刘家岙送节礼的人回来的晚了,少爷歇下了小的就没让人惊动……”

廖文清心里一股邪火正要发作,猛地听到‘刘家岙’三个字,立刻冷静了许多,再看抱着自己胳膊往外拖的­乳­香,还有自己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袖衣襟,皱了皱眉头,终于没有发作,只冷哼一声道:“成了,你少爷我不发作了,你个臭小子可以松开了。”

“哈?嘿嘿,是,是,是小的一时急糊涂了!”­乳­香连忙撒开手,看到被自己揉搓的皱巴成­干­菜状的衣袖,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上前想要帮着廖文清整理,却被廖文清一抬手扒拉开,抬脚就走。

“你不说回了礼了?还不带我?”

“嗳,来了,来了……”­乳­香连忙跟上。心里却琢磨盘算开了。

少爷对林家娘子的心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廖家上下只怕没有不知道的了。可,明明前些日子自家少爷还上赶着跟着林家娘子北上,怎么这会儿林家娘子回来了,就在刘家岙待着了,自家少爷却犯了别扭,不但不去刘家岙,明明知道林家会蒸酒,能够做出合用的酒来制藿香正气水,自家少爷却非得逼着一堆酿酒把式来自己琢磨,为了这个上学闹心的不行,却就是别扭着不肯去找林家娘子……

难道是少爷这么闹别扭,是为了北上半路被林家娘子撇下?就此恼了林家娘子了?

不对啊,少爷虽然别扭着,可仍旧只是别扭自己,对刘家岙、对林家却仍旧上心的紧着呢,要不然也不会让人时刻关注着林家,还在十五前特地派人去送礼了,更不会盛怒之下听到‘刘家岙’三个字,仍旧迅速地冷静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林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惹得少爷这么不痛快,这么别扭……可惜,盯着林家的人都是少爷自己管着的,不经他人之手的,是以,­乳­香琢磨来琢磨去,就没想明白自家少爷郁闷烦躁的缘由,抬头一看少爷已经走出去一段了,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匆匆追了上去。

月饼,鸭蛋,洗浴组合……

林家回来的节礼很简单,却都是自家出产,包括洗浴组合。

廖文清这会儿无心理会藿香正气水的辅料溶剂问题,几天来,难得的安静下来,手指无声地拂过一件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节礼,最后,落在月饼盒子上,拿起一只月饼看了看,忍不住露出一丝好笑来。

林家送回来的月饼足有碗口大,这么大的月饼……完全与那些标价超高,内里却不堪入口的东西相悖。嗯,就像那个­妇­人,单看外表,并没有特别吸引人之处,但一旦接触上,尝到了味道,就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被迷惑,被成瘾……得不到,忘不掉!

廖文清拿 ...

(着一只月饼,垂着头,挥了一下手,­乳­香惊讶地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但把房门关上之后,­乳­香站在房门外,就禁不住苦了脸,露出满脸的忧­色­来。

自家少爷这副样子,怎么那么像刚从北边折回的那会儿的样子呢?­乳­香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少爷从作坊那边拉回来了。哪怕少爷训斥那些人,发火、怒骂,也总比这样默不作声的黯然神伤的好。

屋里的廖文清并没有留意自己小厮怎样,他没有抬头,连眼皮儿都没撩一下,只听到关门声之后,默默地盯着手里的月饼发呆,好半天,才从月饼上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酥软,甘甜,清香,怡人……软而不烂,甜而不腻,香而不惑,慢慢地在嘴里化开,甘甜纯正……

只是,廖文清的嘴巴里是甜的,心底却泛起一股浓重的苦涩来。

他垂下眼睛,睫毛颤抖着,嘴­唇­也微微抽搐着,那股苦涩一只从心底冲上来,冲入鼻腔,冲入眼眶……热辣刺激,他的眼睛却­干­涩的很,流不出眼泪。

那个­妇­人,不可能属于他了。哪怕母亲答应了,不再阻碍,甚至双手赞成……

新寡……

可谁知,那个死了的人,居然又死而复生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廖文清还不知道,他打听到的消息只有这一个,就已经足够让他崩溃。让他这些日子来的争取坚持成了笑话,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娶一个寡­妇­,还有希望!他还会努力,还会坚持……

可人家有男人,有丈夫,他廖文清再下作,再不计手段,也做不出抢夺人家妻子的事情来!他做不出来……可是,他该怎么办?他忘不了,放不下……就目前廖家和林家越来越密切的合作关系,他也不能忘记……是不是就代表永远放不下?

xxxxxxxxxx

林娴娘默默地服侍着林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拿来一床薄被给林老太太盖上,看着林老太太闭上眼睛,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开床侧,在靠近屋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从针线笸箩里拿起一件缝了一半的衣服,低头缝制起来。

林娴娘的女红并谈不上­精­致,相对于她记忆中太过久远的那些­精­美针线刺绣,她做的针线简直不能入眼。可在这里,在她荒废了那么多年,挣扎着活下来之后,她已经错过了学习针线的年龄……当然,就林家当时在凌山卫的情况,也根本不可能再如当初那样,请什么女红师傅教授,更别提什么贵族小姐修养必备的琴棋书画各种技艺了。

有很多时候,她曾经以为,她的一辈子就那么过下去了……挣扎,挣扎,只为了活下去。至于活着为了什么,似乎反而模糊了。

直到,她受伤,直到,她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识逃进那个山洞,才得以苟活下来……最初,山洞外总有各种人行马嘶之声,她不敢出来,她只能凭借岩石上的水滴活着。等到外边没了动静,她可以出去了,她却发现自己早已经饿的失去了走动的力气,她只能爬到洞口,随便地找些­嫩­草吃,有一天下雨,她在石壁根儿上看到生出了许多漂亮儿肥大的蘑菇,但她不敢吃……早已经不是闺阁小姐的她知道,那些蘑菇看着­色­彩斑斓,肥大厚实,却很有可能有剧毒,一朵,就足以让她这条贱命死的透透的。

好在,天不亡她,她终于在洞口的一棵灌木上找到了一些黄豆粒儿般的果子,虽然果子味道很酸很涩,却让她的命苟延残喘下来,直到又有人进了山洞,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躲进石缝……却还是被人救了。

当她惊恐地醒过来,看到那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听到她笑着对她说:“别怕,我是女人……”

她才知道自己被救了,而且,应该不需要害怕这人救她有什么企图。

是啊,她除了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一个女人,应该对她这唯一的可取之处不感兴趣吧!

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她又吃了些东西之后,渐渐地有了些力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行人中,居然是以这个女子为首的。或者说,那些矫健剽悍的男人只不过是这个女子的护卫……

那个女子大大方方的吃东西喝水谈笑,还大大方方地穿着男装骑马飞驰……

那样的神采飞扬,笑容灿烂如最耀眼的阳光……让她目眩神迷!

她羡慕,她仰望,却没有女人最常见的嫉妒。那个女人坦荡的让人嫉妒不起来!那个女人大气端庄地,让人根本没办法把攻击女人的那些­阴­暗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

之后,那女人带着护卫,绕了个大圈子,只为把她送回凌山卫。

她原本也可以借着那次机会,跟在那个女子身边,甚至有机会,活得像那女子一样畅快坦荡……但她没有。她怕自己的­阴­暗沾染了那个女子明朗飞扬的笑容。

她选择回去,去做一个发配边关的获罪官眷。

只是,天意弄人,她竟然又见到了那个笑容飞扬的女子,竟然无可逃避地撞进了女子的家里!

再见的时候,她惊喜,之后,就是无措。

所以,在第一次热情感恩之后,她就可以沉默了冷淡了……不是她不感恩,不是她不喜欢那个女子,只是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做。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那些­阴­暗肮脏告诉她?

纠结了几日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理智恢复,她觉得,或许自己是杞人忧天,她如今已经被赦免了,已经不再是获罪官眷。那么,她可不可以也像她一样,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干­净的钱来糊口养家,甚至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思量来思量去,也没找到自己能做什么,她尝到了那女子送来的月饼,是她从没吃过的馅料,面皮也是从未尝过的松软酥香……她心中一动,能不能开个做点心的铺子?

很可惜,她那样明显的示意,林家娘子却给装糊涂混过去了。

林娴娘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缝下的几个歪斜的不堪的针脚,苦笑着摇摇头,拿来剪刀,将缝歪了的针脚挑开。穿针纫线,重新来过……

做针线缝错了,缝歪了,能够拆了重来,那么,她忽冷忽热给人的不好印象,能不能重新来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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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带着大兴家的几个人忙乎了一下午,做了一罐剁椒,一罐泡椒,全部密封好,放在充作仓房的后座房里,静置发酵,剁椒大概半月就能吃,泡椒则需要等上至少一个月才行了。

弄完这些,邱晨按照烫伤药的配方配置了一剂汤药熬了,给大家伙儿泡了手,各人手上的红肿才渐渐消下去。于是,又一起说说笑笑地做起十五晚上的中秋宴席来。

当晚,天公作美,是一个异常晴朗的好天气,银盘般的月亮从东方缓缓升起,就格外的明亮,格外纯净,隐隐的,似乎连月宫中月桂树的影子都格外清晰。

后院和前院各摆了一桌,邱晨带着孩子们在后院,大兴三家则被她安置到了前院。两厢分开,他们一家人温馨,那三家仆人也不用吃 ...

(着饭还得惦记着伺候主子,也自在。邱晨原本邀请老何和成子跟他们一起在后院用饭,却被他们两人推辞了,跟着嬉皮赖脸不走的刘三河一起,都去了前院。

一家人坐在一起,没了外人,连仆人们也不再跟前,气氛格外的亲近温馨。吃了些菜之后,邱晨就提议,击鼓传花,被抓到的背首诗、讲个故事……

孩子们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各个都紧张又兴奋,一张张脸溢满了笑容,也布满了紧张,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一开始是捉到的是几个孩子,都背了与中秋有关的一首诗,后来,俊言和俊书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一朵被揉搓的不成样子的掬花就落在了有些心神不属的邱晨手里。

“哦,姑姑,是姑姑!”俊言小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跳着脚地欢呼着,“姑姑,你背诗还是讲故事?”

邱晨回过神来,无奈地看看手里的掬花,笑道:“那我讲个故事吧!”

“哦,姑姑讲故事了,姑姑讲故事了……”俊言欢呼着。

阿满则笑眯眯地走过来,爬到邱晨的膝盖头,为自己听故事抢占了个最好的座位,然后就听邱晨带着微笑,悠悠地开口:“之前,我给你们讲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今天,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猴子捞月’……”

晚上,哄着阿福阿满睡熟了,邱晨躺在床上,斜着脸看着窗子上明亮的月晕,思绪不知不觉地飘远了……

晚上讲故事的时候,她查点儿一个冲动把另一个‘嫦娥’的故事讲出来。她很想告诉孩子们,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吴刚,没有玉兔,没有桂花树广寒宫,月亮不过是一个荒凉没有生命的星球,不过是地球的一颗行星……

话即将出口的刹那,被她咽了下去。

那一刻,她感到了自从来到这里最深重的无力。明明知道那些,在现代常识­性­的东西,可她在这里,却只能将那些先进的科技和繁华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使对着自己最亲的儿女、亲人,都不能吐露半个字。

那一刻,她身边笑语喧哗不断,孩子们的笑脸仍旧灿烂,她却感到无比的凄凉和孤独。

在中秋团聚之夜,无比凄凉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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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醉态

( 第一百四十二章醉态

只不过,凄凉和孤独这种负面情绪并没有纠缠太久,邱晨就想起来一件事,因为今天给仆从们放了假,临睡前,是她自己动手烧水给孩子们洗的澡,或许是将近一个月没­干­这样的家务活了,做起来居然有些生疏了,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好像厨房的余火没有处理……不知道,会不会把锅给烧漏了?

想到这里,哪里还顾得上刷很么怀念感叹啊,邱晨忙忙乎乎起身,从衣架子上扯了一件夹衣披在身上,及了鞋子,匆匆走出屋来。ww

走进厨房,吹燃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灶台旁的蜡烛,邱晨这才看到,厨房里充盈着一股淡淡的白­色­雾气,显然是锅里的余水蒸发出来的水汽。让本就不算明亮的烛火更加微弱,厨房里东西都显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她伸手掀开锅盖,朦胧的雾气中,看不清黑乎乎的锅里有没有水,­干­脆回身,半借着烛光半摸索着,从水缸里舀来一瓢水,沿着铁锅的边缘缓缓地倒进锅里。

嗤……

一声响过后,厨房里的雾气更浓了一分,但邱晨手中的水倒下去,却渐渐能够听到哗哗的水声了。

锅,应该没烧坏!

邱晨从灶坑旁寻出平日大兴家用来煽火的蒲扇,呼呼地扇了几下,驱赶了一下厨房里的雾气,又伸手拿下台子上的烛火凑近锅里查看。

呼,邱晨轻轻吁了口气。铁锅壁上有些白白的水垢,锅底汪着一滩稍显浑浊的水,没有漏水,仔细看了,也没有裂纹--幸好,她及时想起来。不然,就放了大兴家的几个一晚上假,若是还把锅给烧坏了,可就丢大了人了。

查看过铁锅之后,邱晨蹲下把灶膛中残余的木柴拿出来,塞进灶下的灰塘里。这才算是彻底处理完了。

邱晨打着烛火在厨房里查看了一遍,确实不再有遗漏之处了,这才放了心。

这一番折腾,邱晨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寻了一只灯笼来点上,打着去了后院,查看了一遍­鸡­鸭马羊,还有三只吃的油光水滑的香獐子,然后又去了东跨院,挨着把工棚、灶台,库房几处都看了一遍,这才从东跨院出来,洗了手,拎着灯笼回了房间。

床上,阿福阿满睡熟了,阿福睡觉安静,阿满却像只小螃蟹,睡相根本没法看,这一会儿功夫,就跑到床中间来,自己占了大半张床,里边明明空着好大一块,却把阿福挤到了床沿儿上。

这个丫头,睡觉也不老实!

邱晨好笑地拍了拍阿满胖鼓鼓的小ρi股,惹得小丫头不满地皱着眉头嘟哝了几声,就又是一个翻身……幸好邱晨已经伸手去抱她,才把小丫头这个偷袭阻住,不然,小胳膊小腿儿的就砸到阿福身上了。

将小丫头挪到大床最里侧,邱晨自己也上了床,躺在两个孩子中间,给阿满盖好薄被,回头,往里扒拉了扒拉阿福,伸手抚摸着阿福柔软的小胳膊,竟很快睡了过去。

临睡着之前,邱晨在心里失笑着感叹,看来这伤春悲秋的活儿,也不是任谁都能做的!就她这­操­心受累的命,还是看着眼前,踏实过日子吧!

中秋过完了,作坊复了工,日子又恢复了惯常的忙碌有序。

在农家,中秋其实正值秋收,不过,秋天相对天高云淡的天气比较多,作物成熟也没有麦子那么集中,是以,秋收相对于来说,没有麦收那么紧张,却因为秋收的作物品种比较多,秋收的时间也会比麦收长很多,从七月下旬开始,差不多到八月下旬近一个月的时间。秋收完之后,村民们就会整理土地,耕作施肥,种植冬小麦,等到将冬小麦种植完毕,这一年的农活也就基本宣告结束。接下来的活计,相对的就要轻省许多了。

这几天,只要邱晨没有其他特别重要的安排,大兴都会带着青江一起去邱晨的庄子上查看秋收的情况。

邱晨已经和大兴已经商量过了,今年没有特殊情况,仍旧保持庄子上的土地仍旧保持原来的佃户不动。邱晨还对大兴说,看看租种自家土地的佃户们,有没有缺少耕作工具的,比如犁头耙子大牲口等,若是情况比较多,就让大兴统计一个数字过来,选出几家来,买上几头耕牛,养在这些人家里,其他人用牛、用耕具,可以出一定的租金,(这个租金可以灵活的用钱、粮食,或者劳力代替)相对的就能够补充养牛人家的付出,也可以方便没有耕牛耕具的人。

大兴听了邱晨这一番安排,很是欢喜,也很是钦佩。东家能够如此体恤佃户,不但能够让佃户更好的种好佃田,而且能够让佃户归心,当然,佃户种田种好了,东家收来的租子也就多。大兴也更坚定了好好跟随新东家的决心,新东家有能力有眼光,他们这些依附于东家的仆人们也更有奔头。

庄子,作坊都安排的妥帖了,邱晨就开始筹备林旭参加县试的各种事宜。

十六一大早,就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把家里托付给兰英照看,又叮嘱了俊文兄弟几个,也安排了大兴家的几个,让青江一个人去庄子上看着秋收,大兴则抽来赶着车,载着邱晨和林旭去拜访潘佳卿介绍的两名生员。

大明朝科举制度实行推举联保制,想要参加科考,不但要读书好,还得有村正或者里正的推举信,以证明人品无碍;还要有两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推举,以证明参考的这个人有了一定的学识,不是去滥竽充数的。拿到这三份推举联保书,才能去县里报名参加县试。

这两名生员都是安平人士,而且,都在安平县城以北,相对的来说,路途不是太远,若是顺利,一天时间足够了。

叔嫂俩对那两人都不认识,是以就按照路途的远近安排了拜访的行程。第一个要拜望的是一名姓王的生员,就住在程家店的老鸹窝村。

当时听到这个村名,邱晨还觉得有些奇怪,当看到村头高入云霄树冠如盖的一棵大槐树,以及树梢上那个远距离目测就大如锅盖的老鸹窝后,就忍不住失笑了。

林旭也笑道:“这村子的名字还真是形象!”

邱晨也点头笑:“是啊,这么大的老鸹窝,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很难得了!”

此话一出,坐在车辕上的大兴也跟着笑了。

王家就住在村东,是一个比较整齐的青砖小院。看得出,家里情况在村子里算是富足的,里里外外收拾的很是整洁。

三人说笑着,林家的马车停在王家门外,林旭走下车,又回身扶着邱晨也下了车。大兴将马拴在大门旁的一颗柳树上,就上前叫门。

村子里的习惯,只要有人在家,大门是不关的,王家也同样,两扇有些陈旧的黑漆木门敞开着,站在门外,就能看到同样整洁的院子里,东侧有一片菜地,屋前一侧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正挂着许多红彤彤的石榴,硕果累累的,很是喜人。

大兴在门前站定,扬声向里边叫门,片刻,就从一侧走出来一名四五十岁的老汉。

“请问这位大叔,这里可是王玉荣王秀才家?”

...

( “是啊,你们是?”老汉手里握着把嬐罚此时就用嬐分粼诘厣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大兴和站在稍后处的邱晨叔嫂。

“我们是刘家岙林家,我们夫人和二爷前来拜望!”大兴回道。

“哦,请进,请进!”老汉听完,竟没有通报,直接招呼人进门。

邱晨和林旭上前向老汉点头行礼,道过乏,这才进门。大兴则落后一步,去车上拿了拜访的礼品,捧在手里,跟在邱晨和林旭后边。

老汉瞅见,笑着道:“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多礼了!”

说的邱晨和林旭都是一怔,那老汉却径直朝屋里喊道:“老婆子,有客人上门了!”

邱晨和林旭脸上都显出一抹惊讶来,听这口气,这老者竟不是王家的仆人,而是王玉荣王秀才的父亲?

老汉的喊声落下,很快就有一名四五十岁,穿着一身粗棉布靛蓝衣裤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一个两三岁的则是个小子,见了生人都有些怯,扯着­妇­人的衣角,探着小脑袋往外看着。

老汉显然极喜欢两个孩子,上前抱起那小子,又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丰儿,去学堂叫你爹爹回来,说家里有客人来了!”

小丫头脆脆地答应着,晃着两根羊角小辫子,啪嗒啪嗒往外跑,邱晨拿了一只缀着数颗小银铃的银镯子给小丫头戴上,这才让小丫头出门。ww

那老­妇­堆着一脸的笑,上前阻拦:“嗳,哪有让你破费的理儿……”

邱晨笑着扶住老­妇­:“小孩子玩意儿罢了,不值啥的,婶子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老­妇­也就顺着邱晨的话,道了谢,引着邱晨往屋里走,道:“这位是林家娘子吧?快进屋吧!破屋烂院的,又收拾不上,杂乱的很,林娘子别笑话……”

邱晨连忙笑道:“哪里,婶子这话太过谦了。刚刚我还羡慕这小院子­精­致整齐,里外收拾的也利落,一看,就是勤谨人家!”

这话老汉很爱听,立刻笑着点头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过日子可不就是过的一个勤谨持家嘛!”

邱晨带着林旭跟着老两口进了屋,就在堂屋里坐了,大兴把礼物放下,仍旧退出去,照看车马。

邱晨和林旭就和王家老两口闲话着,拿了一块银锁片,给王家的小子戴上,双方自然是推让一番。

片刻,从里屋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同样穿着粗棉布衣裙,也同样整洁­干­净,面容清秀的­妇­人来,给几人送了茶。

邱晨起身接了茶,笑着谢过,又道:“这位是王家娘子吧!”

那­妇­人垂着眼,笑微微地回了礼,就退了下去。

老­妇­就道:“呵呵,小户人家的媳­妇­,没见过世面,不会说不会道的,林家娘子别笑话。”

邱晨感叹道:“王家娘子是个有福的,家里家外有二老­操­持着,她也不必抛头露面……”

随后,老­妇­人就询问起了林家的情况,邱晨捡着能说的简明说了一遍,无非是父母双亡,夫丧新寡,这才不得已自己出头。听闻林家如此情况,王家二老倒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同情之­色­来,难免感叹几句。

林旭在旁边听着嫂子居然还说‘夫丧居寡’,心中诧异,但碍于当着王家二老的面,也只能隐忍着没有做声。

不久,丰儿小丫头甩着两根羊角辫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书生返了回来。邱晨一打眼,就见这位青年书生穿一件青布直缀,头戴同­色­方巾,容貌随了老汉,瘦脸尖下颌,皮肤微黑,眼神却清澈明亮,带着微笑,带着一团和气的笑。

邱晨和林旭连忙起身行礼,王玉荣也客客气气地还了一揖,然后叙过宾主落座。老汉老­妇­就笑微微地辞了,一个进屋,一个仍旧去院子里摆弄他的菜园子去了,只留下王玉荣待客。

没有绕圈子,邱晨直接让林旭将潘佳卿的信件拿出来,交给王玉荣。

临近县试,王玉荣看到十二三岁的林旭一身学童打扮,也就大致猜到林家叔嫂所为何来,是以接过潘佳卿的信件只略略看了一下,就开始考校林旭的学识,问了四五个问题,林旭回答都很流利。王玉荣脸上就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呵呵,想来是佳卿兄教导有方,你这个年纪,能学到如此地步真是着实不错了!”说着,欣然起身,进了里屋。

过了约摸盏茶功夫,王玉荣就拿了两封书信回来,交给林旭。这两封书信不用看,就知道一封是给潘佳卿的回信,另一封自然就是给林旭的举荐信了。

邱晨、林旭叔嫂俩欣喜不已,赶紧起身行礼谢过。

随后,王玉荣又略略询问了林旭几句潘佳卿教学的情况,邱晨和林旭就告辞出来。

王父和王母都出来相送,王母还寒暄着留邱晨叔嫂吃饭,邱晨就说还要去拜访一家,这才告辞出来。

另一家在清水镇北的北高村,距清水镇十来里路,距离刘家岙却只有六七里路的样子。看看天­色­,赶到北高村只怕正好吃午饭的时候,于是三人就在清水镇稍歇了片刻,去刘金才掌柜的酒楼吃了饭,然后才继续赶路。

北高村比刘家岙大一些,地势相似,都是依着山坡而建,相对的,北高村这边的山势更平缓一些,毕竟,北高村往东不到二三十里路,就到了通联安阳与北路府洲的官路,是以,北高村这边的田地也比刘家岙那边平整肥沃些。

但刘家岙这半年来,因为有了林家收购罗布麻和其他几种药材,又不断地招收帮工,好些人家里日子就明显宽裕起来,不说林家的日子眼瞅着兴腾起来,就村里大部分人家,如今手里也大都有了些余钱,大部分人家都能吃上饱饭了,相对的来说,北高村这边田地多,田地也肥沃些,村里人的面­色­衣着反而不如刘家岙。

大兴赶着车子,询问了几个路人之后,终于寻到了村子南边儿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看起来,就比王家破落的多了,正屋和东西厢房各三间,却都是土坯茅草房,院子也是土坯矮墙,只有齐胸高,是以,从外边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院子里宽敞却寥落的情形。

邱晨三人下了车,正要上前叫门,却又一名­妇­人背着个孩子,端着一只木盆从身后走来。

“你们这是要找谁家?”

“哦,”听到是女声,邱晨连忙转身回答,“大嫂,我们是刘家岙的,来拜访高大鹏高秀才的。”

“哦,这里就是……”那­妇­人应答着,突然看着邱晨愣住了,然后脸上绽开满满的欢喜来,“你……哎呀,大妹子,是你啊!”

邱晨愣了愣,抬眼细细端详了­妇­人片刻,似乎隐隐有些面善的感觉,却实在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或者,是之前海棠认识的人?!

因为有这个顾虑,邱晨说话就有些小心翼翼地:“大嫂……”

“哎呀,大妹子一定是忘了俺们娘俩了……大妹子想想,在春会上,我带着孩子卖棉袄的……”­妇­ ...

(人神­色­激动,­干­脆将手中的木盆衣裳放在地上,从背后将孩子抱进怀里。

孩子刚刚趴在­妇­人背上睡着了,这会儿突然被娘亲抱到怀里,孩子就醒了,却仍旧懵懵懂懂的,抬着小手揉着眼睛。

“大妹子,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孩子早就不在了……”说着,­妇­人抱着孩子就要跪下去。

邱晨赶忙上前扶住,一边劝道:“大嫂,别这样,你看把孩子吓到了!”

那孩子懵懵懂懂的被娘亲如此激动大声的样子吓到了,又看到旁边站了几个陌生人,撇着嘴就想哭。听邱晨这么说,那­妇­人显然是极爱孩子的,连忙拍着孩子哄起来。

邱晨也想起这一对呣子来了,让她欣慰的是,孩子活下来了,虽然呣子俩仍旧面带菜­色­,却总算比春会上见到时好了不少,特别是孩子,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瘦,却还算­精­神健康。

不过,今儿来是为了林旭求推举联保信的,邱晨也没办法跟这位大嫂多说什么,就准备安慰几句,就继续拜访高秀才,就听那­妇­人又道:“那日我急糊涂了,也没问清大妹子的住处,回来后,还是拆洗了那件棉袄子,过后,又打问了好些人,却都没打问到大妹子的家在哪……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大妹子……那啥,大妹子你且等等,我去把那棉袄给你拿过来。”

说着,­妇­人抱着孩子就走,连地上的木盆和衣裳都忘了拿。

邱晨当初说买棉衣,也不过是看着孩子可怜,有心救济这对呣子罢了,就没想过要那件棉袄。这会儿家里日子更好了,自然不会要她那一件很可能是过冬御寒的唯一棉衣,于是赶忙伸手将呣子拦住。

“大嫂,那件棉衣我不要。你不用……你看,我和你和孩子能一回两回的碰上,也说明我跟你们娘俩有缘分,我帮了你们娘俩一回,你这也帮着我们指了路,这就是,嗯,一报还一报了。是以,那棉袄就不用再给我拿了。”邱晨看着­妇­人仍旧一脸坚持,连佛家的报业都拿出来说事儿了,才看着那­妇­人感激地又躬身致了谢,这才转身,示意大兴上高秀才家叫门。

她则继续对那­妇­人道:“大嫂,我是刘家岙的,我们那村里有人收药,如今地里的农活儿也做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采些药拿去卖,虽说挣不了大钱,但也能给孩子买些细粮贴补贴补。”

那­妇­人已经不坚持去那棉袄了,听邱晨这么说,不由浮上一脸难­色­道:“好事儿是好事儿,可我也不认得,更不知道咋采咋弄……”

邱晨笑了,拍拍她的手道:“大嫂,我要拜望一下高秀才,过会儿才走。你先把衣裳送回去晾上,再回来,我到村外指给你看,跟你说说咋弄。”

“嗳,那敢情好,嗳,嗳,实在是谢谢你了,大妹子。若是能采了药卖,我也就不怕冬日粮食不够,再把孩子饿坏了……”­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邱晨看到高家已经出来一个­妇­人应门了,连忙拍拍­妇­人的手,劝着她把衣裳送回去了。

高家有个秀才,却仍旧过得这般艰难,之前邱晨还疑惑,待见了木讷拘谨,却端着秀才架子的高秀才,邱晨也就了然了。这位读书读呆了,连教书开私塾都不屑于做,又不善耕作,这日子自然好不了了。倒是高娘子一身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容貌看起来苍老疲惫,显然,高家的活计都是她在做了。

唉,读书读成高秀才这样的,还真不如不读,踏踏实实地种地,也不至于如此。

因为有潘佳卿的信,邱晨备下的礼物又足够厚实,高秀才倒没为难,问了林旭几个问题之后,也就顺顺利利地把推介联保信拿到手了。

辞过高家出来,那个­妇­人果然已经等在了门外,邱晨就招呼那­妇­人上马车,­妇­人执意推拒,邱晨没办法,只好陪着她一起走到村外。因为是山村,村外的荒地上生着不少酸枣棵,邱晨就指给那­妇­人,叮嘱她采了这些酸枣子晾­干­就能拿去卖了。后来,又意外地看到了一株五味子,邱晨也指给那­妇­人看,这样的也能采摘晒­干­了去卖。

教完了,邱晨还拿出两串二百文钱来交给­妇­人,说是定钱。让­妇­人尽管采了送去。

这才辞了这对呣子,上了车离开。

那­妇­人抱着孩子站在路旁一直目送着邱晨的马车走远,这才满脸欢喜地抱着孩子回了家。

从两处顺利地得了推介联保信回来,叔嫂俩个心里都是一块石头落地,奔波了大半日的疲惫就显现出来。从北高村到达刘家岙短短七八里路,两刻钟的行程,邱晨居然也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直到林旭叫醒她,才知道,车子已经返回了刘家岙,而且已经停在了林家东院的大门外。

怔了怔,邱晨才醒过神来,起身,才发现林旭只穿了一件中衣,他的淡青­色­夹直缀就盖在自己身上。

“呵呵,醒了,喏,赶紧穿上衣服。”邱晨讪笑一声,将衣服递还给林旭,又道,“此事也算大事,你梳洗一下,且去西院禀告一声,再去一趟学堂,跟先生说一声。……这次,能够如此顺利,也得亏了潘先生引荐!”

“是,弟弟知道了!”林旭连忙垂手应着。

当晚,吃过晚饭,趁热打铁,邱晨就带着林旭,又带了一份礼物去了村正家。开了一份村人邻居的联保书。

至此,林旭去参加县试的所有准备工作就算做好了。

林旭问过潘佳卿,得知并不需要提前报名,只需参考提前去几日,熟悉考场,顺带报名之类的就行了。并且,潘佳卿还说了,届时,他将给学堂放一天假,陪同林旭去县城一趟,让他不必紧张。

邱晨也觉得有潘佳卿这个过来人跟着,许多事情都熟悉些,她更放心些,这才没有第二天一早就扯着林旭去县城。

林旭县试的准备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邱晨就开始着手之前延后了许久的实验室工作。

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二进院的后座房就留出了两间给邱晨做实验室,兼做配药室。之后,邱晨从北方回来后,陆陆续续地购置了不少用品用具。虽然,如今的实验室兼配药室根本没办法跟现代的实验室相比,甚至还不如一所普通中学的实验室设备多,但就目前的条件,这基本上已经够用了。

当然,只靠着一堆瓶瓶罐罐,几只红泥炉子、土制酒­精­灯之类的设备,成分分析之类的不用想,就连提纯­精­炼之类的也没有办法。邱晨如今能做的,就是各种药剂剂型的调整和试验……想当年,她还经常耻笑那些靠改变剂型套取新药品种优惠政策的企业不思进取、唯利是图,如今,她也只能如此做了!

过了八月十五,就是深秋了。万物萧杀,草木枯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也就到了气喘病、风湿寒痹的复发季节,同样,也到了感冒多发季节。当然了,延伸开去,还有冻疮、皲裂……不过,在这物质条件普遍较差的社会背景下,不能致命的病好多人都不会延医吃药,只因为他们花不起这份钱。是以,邱晨的第一个制作的就是感冒药,以及与感冒相关的上感咳嗽、清热解毒之类的药物。其次,是预防治疗气喘病的药物,这个主要是因为海棠娘 ...

(刘氏的气喘病。

当然,邱晨目前能够做的也只有中药的传统剂型,之后,再进一步研究片剂和散剂、酊剂。她也希望,等条件成熟改善后,能够制造出玻璃,然后制造出可以使用的注­射­剂来。

忙碌了四五天,邱晨制作出了两种治疗感冒的药丸,又制作出了一种感冒清热冲剂,前两种适用于风寒感冒,后一种则适用于上感,咽喉肿疼,咳嗽等并发症比较明显者。还制出了两种药酒,用于治疗风湿寒痹和老寒腿,一种外涂,一种内服。

一口气制了这么多药,邱晨就准备缓一下了。

如今已经八月二十一,八月底进行县试,若是林旭提前过去熟悉情况,也应该准备动身了。

到了这时,邱晨才想起来,手里银钱还很宽裕,她又不热衷于买田地,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去县城、府城买上所房子,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院,不论她或者家里人进城,也有个落脚之处啊。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再想起买房子了也嫌晚了,来不及了,邱晨也只好叹口气,就开始给林旭筹备起进县城入场的事情来。

据说县试就要考五场,前前后后考好几天,林旭去参加县试,银钱自然要带足,另外,也要带上应试用的文房四宝,带两套。然后是夹衣两套,薄棉衣一套。统统收进之前准备好的一只箱子里。

合计一番,邱晨决定自己提前进一趟城,去找找廖文清,看能否有关系,先走动走动。她不求走后门买个录取,但求不被人排挤顶替了就成。

二十一决定去一趟县城,二十二一大早,云济琛和廖文清居然联袂来了刘家岙。

一看这两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邱晨自然是格外欢喜,难免的脸上的笑都多了好些。

云济琛笑着朝廖文清挤眉弄眼道:“看看,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

两人来也没空手,拎了两篓子青背白肚皮儿的大蟹,一个个举螯横行,很有气势。

“呵呵,还正是吃蟹的好时候。今儿中午就吃它了!”邱晨喜欢海鲜河鲜,特别是各种蟹,在现代,每每秋风起,蟹脚痒的时候,她总会吃上一两回大闸蟹解馋。可来到这里之后,此地可能是气候太过寒凉,又没有比较宽大的河流,竟一直没发现有河蟹这种东西。哦,清水溪中也有螃蟹,但那种螃蟹只有指甲盖儿大小,根本没法子吃。

说着话,邱晨让青杏把两篓子螃蟹拎去厨房,她则带着二位合伙人进了一进客厅。

茶水上来,邱晨也吩咐玉凤把成子叫了来,成子还带来了新做出来的几种成品香皂。这几种新香皂,是经过邱晨改进过了工艺生产的,质地比第一批更细腻润滑,而且,用完之后的­干­涩感没有了,会感觉皮肤比较柔润爽滑,用个现代化妆品广告名词来说,就是有了‘补水保湿’的功能。

云济琛显然更讲究实践,要了一盆水过来,亲自试过,这才肯定地点点头。照这样­精­益求­精­的技术保障,他在前边能够放开手脚地开拓市场。同时,即使卖了制皂方子,也不怕别人反而来抢了自己的生意。

“只要自己做出来的产品永远保持最好的品质,自己做出来的才是最好的,就不用怕别人来抢生意……好!”云济琛满脸笑容,说起香皂的销售情况来,也禁不住满脸兴奋。

邱晨失笑,道:“听云二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副对子来。”

“嗳,还有对子?什么对子,快说!说来听听!”云二公子和廖文清毕竟不是纯商人,也读过多年的书,上了多年的学,虽不能出口成章,却对赋诗、作对这些文雅事儿,挺热衷的。

邱晨笑着道:“我就记得这么一句话,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对子--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云济琛微微一滞,低低地重复了几遍,猛地抬头叫好道:“好,哈哈,我们要做的可不就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嘛!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又何愁所产之物不大卖啊!”

“嗯,”邱晨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咱们要做最好的,那就要让人知道,咱们做得才是最好的,而且,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咱们做的,还不能轻易被人模仿了去……你们好好想想。”

邱晨所产的香皂包装盒上雕刻了‘连云山’字样。内包装的棉纸和香皂的底部,也都做了连云山的标识图案。

此时,听邱晨这么一说,廖文清倒是比云济琛想到的更快,试探着问:“是不是你在盒子上弄得那个小小的印章标记?”

邱晨对廖文清赞扬一笑:“嗯,咱们再宣传的时候,就要宣传‘云连山’这个标记,突出宣传,强化宣传,让人们记住‘云连山’标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哂笑一下,道:“或者,二位觉得有更好的标记,咱们换一个也不是不可。”

云济琛和廖文清相视一眼,同时失笑。

云济琛道:“‘云连山’和小云彩的标记已经用了,就一直用着好了。这个没什么紧要。倒是你说的这件事,我觉得很值得琢磨琢磨……嗯,要好好琢磨琢磨。”

“呵呵,”邱晨也笑,“其实,之前二公子已经做过了,而且做得很好,就像你开的各种铺面都用了‘云’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云家的,是你云二公子一手创办的,在云家饭馆吃过一顿饭的,觉得好,再看到云家的客栈也会下意识地选择……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如今只是做了香皂,以后,还要做专用于洗脸的,洗头发的,沐浴的……这一些东西推出之后,只要前边用过咱们的香皂的,就让他仍旧来选择咱们推出来的其他东西。以后,即使咱们卖了方子做出来的,甚至以后被人偷了方子模仿着做出来的东西……同样的东西越多,咱们这个就有了比较。就是让人一提香皂、洗发露、沐浴露来,第一个想到就是‘云连山’。”

云济琛和廖文清都无声地思索起来。

做了一番‘品牌’引导讲座,邱晨不不再多言,­干­脆起身去厨房做螃蟹,给这两个人留出一个思索琢磨消化的时间来。

临近中午,邱晨询问过廖文清和云济琛之后,让林旭请了潘佳卿一起过来陪客。

邱晨将四人安排在前院的餐厅用饭,上了螃蟹外,上了六菜一汤。还上了一小坛桂花酒,蘸料也加了紫苏和姜末,桂花、紫苏、姜末都是去腥驱寒之物,与蟹同食,能够避免蟹子寒­性­聚集。

廖文清一介商贾,云济琛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潘佳卿是一介寒门学子,林旭就是一个半大孩子,这四个看似完全不搭界的人,居然喝酒吃蟹谈时论文,竟颇为投契,一顿酒从午时一刻,一直吃到未时中,才散了。

潘佳卿自从坐馆一来,第一次因为醉酒给孩子们放了半天假。

让俊文俊书扶着潘佳卿送回学堂,邱晨也将喝醉了的林旭送进西厢房,再回到一进客厅,就见云济琛和廖文清虽然带了酒意,却都仍旧神态清醒,显见,潘佳卿和林旭两个书生根本不是这两位酒­精­考验的对手,陪人的反被喝趴下了 ...

(。

邱晨让青杏和玉凤给两人上了醒酒茶,又就增加员工,提高生产量的事情商量了一番。

说完生意的事情,云济琛道:“我明后两天还在县里。你让林旭明儿就去县城吧,到了那里,我带他拜访几个人。”

听了这话,邱晨是完全放心了。有了府台公子带着拜访一遍,不敢说保证能考过,起码不敢有人明着做手脚,给耽误了。

连忙笑着起身道谢,云济琛笑着摆摆手道:“你这里招人、扩大工坊,我们二人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也就帮着你料理料理这些,你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

听闻此言,邱晨也就笑着算了,不再坚持。

云济琛又说了两句闲话,就扶着头起身,抬手招呼站在门口听候吩咐的青杏:“不行,这酒后劲儿足,这会儿才觉得头晕了,你带我去客房歇会儿去!”

青杏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邱晨,邱晨立刻笑着斥道:“看什么看,你这小身板儿能撑住他一个大男人么,还不快去叫俊文俊书过来。”

青杏如蒙大赦,稀里糊涂也不知朝谁急急地曲了曲膝,转身跑出去了。

云济琛愣了愣,随即看了廖文清一眼,用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大笑起来。他本就喝了酒,重心不稳,这一笑之下几乎身子一歪几乎跌出去,廖文清一看不好,跳起来去扶,接过两个喝了酒的男人就摔成了一团。却也不着急起来,反而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俊文俊书被青杏叫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歪在门口笑成一团,他们姑姑则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也捧腹大笑的毫无形象。

两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站在门口都有些无措,脸­色­眼见地倒是比屋里三个人更窘迫局促地红了。

邱晨瞥见俊文俊书的窘迫,却止不住笑,只笑着连连挥手,道:“赶紧,扶,二公子,去……客房!”

有了吩咐,两个孩子如逢大赦,毫不犹豫地上前,一人一边扯起云济琛,半推半抬地架了出去,直接去往西厢南里间--如今林家仅存的一间客房里去了。

云济琛被架走了,廖文清一个人也笑不下去了,做了几个深呼吸也就止住了笑,自己扶着地晃悠着站起身来。

邱晨也缓过劲儿来了,喝了口茶,润了润笑的难受的喉咙,对廖文清道:“你也真是的,自己都站不住了,还去扶他!不滚了才怪呢!”

与廖文清接触的时间长了,一直以来,两个人的生意合作往来,可以说很是愉快。廖文清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到位,不知不觉地让邱晨赋予了真正的信任。此时又没了他人,说话的语气就随意了许多……甚至,不知不觉间就带了那么一点点亲昵的埋怨。

廖文清正在整理衣襟的动作一滞,手还扯着衣襟,弯着身子,却缓缓地转过脸,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女子。

女子没有喝酒,却因为刚刚一阵大笑,脸颊飞上一层晕红,也因为刚刚的大笑,邱晨笑出了眼泪,这会儿,眼眸间就多出了一层平日不见的潋滟之­色­来……

“……哎,我和你说,我前些日子又琢磨出了几个方子。这会你拿回去,应该正应季……对了,你做那藿香正气水用的什么酒?你可别告诉我用的就是大街上买回来的酒,那些酒度数太低可不顶用……当时我忙糊涂了,都忘了这茬了……”

邱晨喝着茶,自顾自说了半天,察觉到房间里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不由抬眼看过去。

就见廖文清弯着身子,一只手还扯着衣袍一角,弯着腰……就以那样别扭的一个姿势歪着头看着她,眼光很专注,却似乎带了些研究、端详之意,倒似乎……似乎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哎,你怎么了?是不是也喝多了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俊文俊书来把你也扶到客房去休息休息?”邱晨看着廖文清奇怪,还只当是他也同样喝多了,有些迷糊了。

心中还暗暗嘀咕。都说喝醉了酒的人各有不同,千姿百态。这会儿还真让她长了见识了。

潘佳卿和林旭还算正常,潘佳卿喝醉了话多了不少,挽袖子拍桌子的,豪气万千!林旭则是红着脸无声无息地就往桌子上趴……

倒是云二和廖三与众不同,玩出花活儿来了都!

云二是站不稳,大笑不止,丝毫没了平日的矜持和清贵模样。这廖三更好,跌也跌过了,笑也笑过了,这会儿怎么就和傻子似的,呆愣愣地瞅着她不转眼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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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对糊涂蛋

(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对糊涂蛋

一边想着,邱晨起身往廖文清跟前走去。『』想凑近了看看,这人究竟喝没喝醉,可别再摔趴下一回了。

随着邱晨一步步走进,那云水一般的素茧绸裙裾,仿佛发了光一般,刺到了廖文清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转回头去,又下意识地抻拽起手里的衣襟来。

邱晨走到跟前抬手拍着廖文清的后背,关切地询问着:“哎,你感觉怎样?要不要我去叫俊文俊书来,把你送客房去……哎,你!”

只是,她的一句话没问完,却被突然直起身来的廖文清握住了手,邱晨下意识地往回抽,才发现,和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较劲是多不智的行为。别说男人本来就比女人力气大,这会儿,酒劲儿上来的廖文清,满心里压抑着的惦念发作起来,只想着抓住她,问个清楚,只要她说一个愿意,哪怕只是点个头……

和母亲闹翻他认了,担个抢夺他人ℚi子的骂名,他也认了!……他都认了!

“廖文清,你,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儿,我们慢慢说……”邱晨这会儿也知道和一个醉鬼拗劲儿太过不智,­干­脆将声音放柔,用哄阿满的语气哄着眼前的男人,只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手恢复自由……混账的,不是担心他有事儿,她才不过来,这个混账,居然恩将仇报!

“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放开你!”对于邱晨的话,他下意识地同意,不想逆了她的意思,却还没忘了自己要问的话,“……你家……呃,福儿满儿的爹爹真的没死?”

想问‘你家男人’,只是,这个词刚说了一半,就觉得心疼的如针刺一般,随即下意识地换了个说法。

邱晨愣怔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廖文清喝的稀里糊涂的,扯住她问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林升没死没死?

邱晨确实不知道。不过,林旭对那封林升手书那么肯定来看,应该是没死的可能­性­比较大!只不过,林升死没死,好像和廖文清没什么关系吧?

难道,他担心,林生回来了,会影响林家和回春堂的生意合作?

其实,和回春堂一直合作生意的只是她‘杨海棠’罢了,与林升,甚至与林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杨海棠如今可是官府里登记过的‘女户’,完全能够独立自主。财产生意之类,也完全不用别人置喙,更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只是,这话应该怎么说?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太过惊世骇俗?作为妻子的,那般说自家男人总是不对的吧?别说这个社会讲究的是以夫为纲,就是现代社会,那些对着别人毫无顾忌说自己丈夫或妻子坏话的人,也特别让人讨厌!很下作!

心思急转,邱晨张了张嘴,终于道:“这……我也不确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合作,我想……即使福儿的爹爹回来,也不会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合作的……嗯,福儿爹爹明理的很,不会说什么的……”邱晨说的很慢,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心里还纠结着,这么说对吧?她是真的没有表述自己男人的经验……呃,关键是,她不曾有过男人!

廖文清直直地瞪着近在眼前的­妇­人,听着她柔声的解释,心脏却仿佛被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刺着……

她说男人‘明理的很’……话不多,听在廖文清耳中,却作为了­妇­人对丈夫的完全信任和依赖。那是她的男人,她能为了那个男人苦苦­操­持,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传回来的‘死讯’悲伤至极,大病一场,几乎丧命,她怎么会愿意改弦易辙再跟他?怎么会……

不知不觉地,廖文清送开了抓着邱晨的手,他好不容易借着酒劲儿提起来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

邱晨得了自由,看廖文清一下子蔫吧了下去,只当是酒劲儿发作了,连忙走到屋外,招呼大门口的顺子:“过来把廖公子扶到客房去……”

顺子连忙跑过来,想要伸手搀扶,却被廖文清抬手拨开:“罢了,罢了……我走了,我先走了……”

说着,廖文清晕晕乎乎地就往外晃。今儿跟过来的­乳­香和没药就等在门房,邱晨招呼顺子的时候,他们也听到了,跟顺子前后脚地奔了过来,见自家公子的模样,两个小子都暗暗叫苦,却仍旧抢上一步去,分左右扶住了廖文清。

廖文清还象挣扎,却听得没药在旁边道:“少爷,小的们扶你上车,回去!”

“好,回去好!”听出是没药的声音,廖文清支撑着的最后一点儿清明散去,放松了劲道,任由两个小厮连拖带抱地出了林家,上了车,就此匆匆走了。

邱晨送到大门口,看着滚滚而去的马车,很无语地吐出口气来。低头揉揉有些发青的手腕,拽了拽袖子,将手腕遮住,转身回内院去了。

明天,林旭就要去县里了,她还得检查检查他的行李,可还有遗漏!

云济琛歪在林家客房的炕上,正悠悠然地捧着一只茶杯慢慢地喝着林娘子泡的解酒茶,并不是这茶多有品味,但不得不说,这种加了蜂蜜微微香甜的解酒茶,喝过之后,上头的感觉明显地改善了,渐渐地头脑就清明起来。

他心里暗暗琢磨,这茶待会儿走的时候要上些,再遇上水上那些莽豪汉子,他就不至于应付的那么吃力了。那些人……其他的还好,就是喝起酒来不要命,都是大碗轮番儿,真是要命!

想起那种惨烈的场面儿,云济琛就觉得心儿肝儿齐齐地颤了颤。急忙转回头继续关注客厅那边的事情,他很好奇,那个傻瓜会不会借着酒劲儿把该问的话问了,把该说的话说了……那个傻瓜会怎么问怎么说……嗯,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傻瓜问了说了之后,那个看着在其他事情上都挺­精­明挺明白的木头,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可以,他真的好想现场旁观……

只不过,想想那个傻瓜自苦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心罢了!

唉,像他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为兄弟两肋Сhā刀的好人,去哪里找啊!

感叹着,云济琛闲极无聊地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他就喷了……

“咳咳……咳咳……”云济琛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指着窗户外那个歪斜着被两个小厮架出去的傻瓜,然后,恨恨地捶在身边的床铺上,咬牙切齿半天,云济琛最后却颓然地垂下肩膀,只有无力地骂道:“笨蛋,傻货!一对儿糊涂蛋,唉……”

邱晨刚到后院没多久,就有人过来禀报,说云二公子也要告辞了,她急急忙忙又回了前院,把自己准备好的新摘的大红枣子和一小罐剁椒给云济琛带上。云二公子看着俊秀清雅,却意外地喜欢食辣,对邱晨做的一个青椒炒­肉­极喜欢。

云济琛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见了邱晨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大包解酒茶带走了。当然,那一小罐剁椒,云二公子也很喜欢,还叮嘱邱晨明年多种一些辣椒。

将这两个人送走,天­色­也近黄昏了。

前院客厅交给青杏、玉凤清洁打理,她就又回了后院。

将给 ...

(林旭准备的物品细细地过了一遍,考虑了考虑,邱晨又拿了一套洗浴用品放进去,这才算完。

熬了醒酒茶,让俊文端去给林旭喝了,想了想,又拿了一包醒酒茶和一罐蜂蜜,让俊书送去学堂。『』潘佳卿明日要陪着林旭去县城的,若是酒后不舒服,说不定能耽误了行程呢!

睡了近近两个时辰,晚饭时分,林旭就醒了。邱晨又让俊文送过去一大碗醒酒茶喝下去,倒是觉得没多难受了。紧跟着,又让人送了热水过去,让林旭泡了个热水澡,再过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林旭已经神清气爽,看不出丝毫醉酒之态了。

吃过晚饭,邱晨让林旭又去看了潘佳卿一趟,林旭转回来说,潘先生也醒了酒,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了,邱晨这才放了心。

虽然只是参加最基础的县试,但在林家也是一件大事,邱晨又带着林旭去了西院,跟林老太太辞行。邱晨也把情况跟林老太太说了一下,对于云济琛的事情,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细述,不过,林老太太毕竟是大家出身,又做过那么多年的官太太,往来的也是官宦眷属,这些事情上,比邱晨可敏感通透多了,邱晨只是略略一提,她却已经了然如心。随即,也就真的把心放了下来。

看来,她没有强求着这个庶子过来跟着自己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这个­妇­人生于农家,长于山村,居然能够结交上知府公子,真真是不简单呢!

四品知府,不过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外官,搁在林家未获罪之前,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那时,林家往来的品级最低的也是一部堂官,那些公侯宗室也是来往密切的……只不过,世事变迁,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得了恩赦的罪官之­妇­,衣食尚需接受一个农­妇­的接济,其他的……唉!

看着林老太太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有些­阴­郁,邱晨想起林旭所说,林家获罪之前官声清明来,不由暗自揣测,是不是自己这样托关系走后门的做法引起了对方的嫌恶?

瞥了同样有些茫然的林旭一眼,邱晨微笑着道:“咱们家在县上也不认识什么人,又没有根基,我就是怕旭哥儿被……耽误了!”

林老太太是什么人,一听邱晨这话,就知道她误会了,于是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来,摆摆手笑道:“你不必解释,这事儿,你做的很好。旭哥儿托给你,我很放心!”

邱晨笑着应了。心里却不免膈应。

这位林老太太总是这么一副感恩不尽的口气,却很不客气地把林旭划归了林家,反而显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外人帮忙,又好像是她有所图谋似的。也不想想,若不是她们来,林旭本来就是自己孩子的叔叔,她的弟弟,她为自己弟弟做什么事儿,都是出自本心,哪里需要这个老太太来客气感激啊!

聪明理智如邱晨,这会儿也难免犯了女人的小心眼儿毛病。

人家林旭实际上就是林家的子嗣,林老太太虽然不是林旭的生母,却是嫡母,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她才能以林旭母亲的身份说话做事,法律承认的林旭的母亲也是她,作为母亲,你为人家儿子坐了这么多事情,人家表达个感谢也不为过不是……

唉,女人的小心眼儿,果然与智商高低、学历高低没关系!

林老太太招招手,把邱晨叫到跟前,拿出一个荷包交到邱晨手里:“如今,我别的事做不了了,这些给旭哥儿拿上。”

邱晨下意识地想拒绝,没想到林老太太­干­瘦的手却很有力,她一挣竟没挣开,也不敢太过用力,林老太太已经将那只荷包塞进她的手里,又合拢了她的手指,抬着眼看着邱晨道:“我知道,你是把旭哥儿当亲弟弟待的,但旭哥儿毕竟是林家的子弟……我们不在什么都说不得,既然我们回来了,不管多少,这都是我们应该拿的。”

这话一出,邱晨反而没办法拒绝了,也不再推辞,接了荷包,让林旭过来给林老太太行了一礼。

林娴娘在旁边捧出一套黄栌­色­茧绸直缀,一双青缎子白底绣花布鞋来,看了林老太太一眼,得了允可后,上前一步,对林旭道:“五弟,这是我和姨娘做的一身衣裳,预祝五弟此一去,扶云直上千万里,有一天,金殿传胪,重振我们林家,也为父兄洗白冤屈。”

这话开始,邱晨还挺高兴。虽然她小心眼儿,但林旭的身份不是她能改变的,是以,她也希望林旭能够和林家几人相处得宜。可听到后边,金殿传胪也还罢了,不过是期望太高些太远些……但重振林家、为父兄洗白冤屈,这些话就太过了。

林旭多大,才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这还没参加县试呢,就拿这么大的压力给他压上,只会让他不堪重负!

这根本不是一个姐姐疼爱弟弟该有的言辞!

“二弟,还不谢过你五姐?”邱晨笑着替林旭说了话,林旭很自然地接了衣裳鞋子,躬躬身谢过林娴娘。

邱晨却不让林娴娘再说什么,径直拉了林娴娘的手道:“我知道你当姐姐的对旭哥儿寄予厚望,可他如今毕竟还小,这一去,咱们就祝他旗开得胜,顺利进学吧!进了学,才能说及旁的不是!”

说着,笑着拍了拍林娴娘的手,转身向林老太太告辞,带着林旭出了林家。

两家的大门相隔不远,出了林家,不过一盏茶功夫,叔嫂俩个就来到了东院门外,邱晨一边往里走,一边对林旭道:“二弟,你还年轻,这回去不要想太多,沉着冷静,就把平时里先生教的和自己学的答出来就成。别被繁芜复杂的事情扰了你的心绪。”

林旭抱着衣裳鞋子,只能躬躬身行礼答应着:“大嫂放心,弟弟记下了。”

“嗯,”邱晨和缓了颜­色­,笑着拍拍已经比她高出一些的林旭,道,“这一去,跟着潘先生和二公子拜望的时候,一定要恭谨谦逊,但也不必畏惧怯弱。吃的用的不用心疼银子,把自己照顾好。哦,对了,我让俊文俊书陪你去,一来,替你跑跑腿,二来,也让他们见识见识。说不定过上几年,他们也能去参加县试了。”

听说俊文俊书跟着去,林旭明显露出一抹喜­色­来,带着笑道:“嗯,俊文只是启蒙晚了些,但读书很用功,悟­性­也不错,先生说要是早开蒙几年,如今他也能去进学了。”

“嗯,他虽说开蒙晚,但只要真心向学,好好用上几年功也不耽误,不是还有七十岁的老进士嘛!”

叔嫂俩又笑谈了几句,邱晨就打发林旭回了房间,她则转身去了东厢。

东厢里,俊文俊书正带着四个小的在读书写字。

邱晨进门,把扑过来的阿满阿福抱住亲近了一番,又摸了摸俊言俊章,这才笑着道:“前儿得了那些橘子,也该吃了,你们四个去拿来!”

橘子在这个时候金贵的很,家里的孩子们又都懂事,是以,这几天邱晨忙乎着没顾上分配,孩子们看着稀罕,也没谁开口要吃,这一点,就是最小的阿满都做的很好。

此时,一听邱晨说吃橘子,四个小的自然是欢呼出声,俊言俊章自己跳下炕,又手脚麻利地给阿福阿满穿了鞋子,一个带 ...

(一个欢笑着飞奔着去了。

看着四个小的出去了,邱晨才笑着收回目光,在炕沿上坐了,随手招呼俊文俊书也坐。

“明儿,二弟就要去县城准备参加县试了。我想了想,打算让你们两个跟着……”

俊文和俊书对视了一眼,俊文起身拱手道:“姑姑尽管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旭子叔。”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这一次让你们二人跟着去,照顾好二弟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让你们跟着去熟悉一下考试的流程、环境和气氛。跟着见见人,特别是那些读书人,长长见识,同样,等你们再读上两三年,也要去参加县试……”

这话让俊文和俊书一喜,转而就有些无措。

他们兄弟开蒙太晚,特别是俊文,今年都十六岁了,转过年来都十七岁了。当初,他们入学想的也不过是学会读算,将来能更好的地帮着姑姑做生意,管理作坊。读了书,他们不是没有羡慕过读书应试,不提出仕做官,就是能够考个秀才,也能给老杨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了。

但,真的听到姑姑明确地说出让他们应试的话来,他们又难免有些怯弱,有些不敢相信,特别是自信不足。

毕竟,他们从小所听所见,都是说的读书考试是多么难多么不容易,别说中状元,进士及第,就是中个举人,都能被村里人说成是文曲星下凡。而且,他们听过太多考一辈子连个秀才也考不中的例子了,他们开蒙晚,入学也短……两三年就下场参加县试,他们能行么?

这个因为不自信产生的疑问,同时出现在俊文俊书兄弟俩心里。

俊文和俊书都看着邱晨,俊文迟疑道:“姑姑,我,我还是不……”

邱晨却毫不客气地挥手打断了俊文的话:“你们先不要说参不参加考试,也不要说能不能考中。你们只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读下去,考个功名出来,给自己挣个不一样的身份,也给老杨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

俊文俊书都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互相看了看,再转回头来,却听邱晨又紧跟着问道:“或者,你们只想着有几亩地,有些余钱,娶个漂亮媳­妇­,生上几个健壮孩子,那样的日子,你们就知足了?”

邱晨如此直接地谈到娶媳­妇­,还谈到生孩子,别说已经懂些事情的俊文,就连懵懂的俊书,也登时间窘的涨红了脸!

“别害羞,跟姑姑说有什么害羞的?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咱们家如今的条件,让你们平淡富足地过一辈子不难。俊文若是这么想,我这会儿出去托媒人,我敢说,不到明天就有许多好姑娘等着嫁进来……”

看两个孩子实在是窘的厉害,邱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了缓语气道,“但若是你们不愿意,那好,就给我做好苦读五年的准备。五年内,不用说说亲娶妻,就连想都不能想。全心全意学上五年,就你们俩个的脑子,又不比别人差,至少不比咱们家那个孩子差,也不比林旭差,别人能够考秀才中举人,你们为什么不能?难道仅仅因为晚上了几年学,你们就承认自己比别人笨了?傻了?缺心眼儿了?”

俊文俊书脸上的羞红之­色­刚刚消退,被邱晨这么一连番毫不留情的质问,脸­色­又红了,只不过,这回不是羞窘之­色­,而是不甘之­色­!

俊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那个伤虽然愈合了,但终究留下了很大一块疤,而且,左手臂伤愈之后,就发现用不上大力了,而且动作有些迟缓,远不如未受伤的手灵活自如。他这样的手,做农活,或者做手艺活都不成了,之前他还想着以后好好学习账目计算之术,以后不能像哥哥一样管理作坊工作,也能管理账目往来……今晚,姑姑一番话让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了重新的审视,也有了新的希望。

“姑姑,我读书。不止五年,我读十年,十年后若未能学有所成……呵呵,姑姑,到那时你可得给我在作坊里安置个活计!”开始,俊书说的神­色­郑重,义正词严,到了后半句话,却带了一份玩笑两份依赖,直接就把邱晨逗笑了。

拍了拍俊书的手,邱晨笑道:“放心吧,到时候姑姑不止包给你安排活计,还包了给你娶个好媳­妇­!”

说完,姑侄俩同时笑着看向俊文。

俊文年龄大了,虽然没想过娶妻之事,但顾虑远比俊书多。不过,此时俊书的一番说辞显然也感染了他,让他狠了心,同样站起身来道:“姑姑,我就拼上五年!五年有所成自然好,无所成……至少能写会算,也能更好地帮上姑姑!”

邱晨笑了:“你这孩子,这会儿想的就是一定能行,一定可以!别想其他,那不行两个字,连想都不用想!”

俊文俊书同时恭声应着:“姑姑,侄儿记下了!”

“嗯,好了,你们坐吧!”邱晨安抚着兄弟俩,看着两张因为重新树立了人生目标都有些光彩熠熠的年轻脸庞,她就止不住地欢喜欣慰,“如今,你们既然决定了要读书,这一次去也是一个经历。听听其他读书人是什么样的……哦,我不是让你们全盘学他们啊,有些书生太酸,那个咱不学哈。”

俊文俊书都忍不住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轻松愉快起来。

邱晨也笑道:“多看多想,有什么感想,你们兄弟俩可以互相交流交流,也可以等二弟考完了,和他交流,也可以回来后说给姑姑我听,说给先生听……当然了,县试的题目,你们也要了解一下,想想,要是你们去考,有没有能答上来的?能答上来几个?……”

正说着,啪嗒啪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阿福阿满一人抱着两只大橘子跑进来。

“娘!橘子。”阿满跑的小脸儿绯红,喘着气将手里的两只橘子举到邱晨面前,两只眼睛亮亮的,小嘴儿微微张着,喘着气……这副小模样,把邱晨稀罕的,伸手一把将阿满抱起来,就这么举着亲了亲,逗得阿满咯咯咯地笑起来。

将小丫头放了,邱晨又揽过儿子来亲了亲,然后摸着阿福的头,笑道:“好儿子,给二叔送去了么?”

阿福抿着嘴儿笑:“儿子,这就去!”

“嗯,我儿子真懂事。去吧!”邱晨笑眯眯地夸奖着,阿福乐呵呵地抱着一只橘子走出去。

俊言俊章刚刚跟在阿福阿满身后进了屋,看着两个小的邀完宠,这才笑着把手里拿来的橘子送过来,和阿福阿满之前拿来的一起放在桌子上。

邱晨笑着举起阿满的小手,指着上边沾的一块墨渍道:“小手儿脏成这样,可不能吃橘子!”

说着,捏了捏阿满的小鼻子,招呼俊文俊书带着兄妹们去洗手。等俊文几个洗完,阿福也回来了。跟回来的,还有拿着橘子的林旭。

“大嫂……”林旭牵着阿福的小手走过来,叫了声大嫂,原本要说把橘子留给孩子们吃的话,在看到俊文俊书也在洗手时,就笑着咽了回去。

“嗳,你过来正好,咱们一起吃。你们爷俩也来洗手!”邱晨笑着招呼着,给阿满擦着手,将小丫头又放到炕上去。自己回 ...

(来吧手巾递给林旭和阿福。

一家人都洗­干­净了手,邱晨带着四个小的团团围着炕桌坐了,林旭和俊文俊书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笑微微地看着炕上热闹的情形。

邱晨是他们中间唯一吃过橘子,熟悉橘子的人,于是,毫不犹豫地拿了一只,剥开外边的橘皮……

“好香啊……”俊言吸着气,第一个大声感叹起来!

阿福阿满也翕动着小鼻子,用力地凑上来嗅着,像两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狗儿,惹得邱晨忍不住去揉揉两个人的头,因为邱晨的手剥桔子沾了橘皮汁液,自然香气浓郁,两个孩子­干­脆顺着味儿凑到邱晨手上闻啊闻,神态更加像两只狗狗了。

笑闹着,邱晨也剥好了一只橘子,将橘子分成两半,放进阿福阿满的小手里:“去,分给叔叔和哥哥们吃!”

阿福阿满欢快地答应着,很自动地做出了分工。阿满留在炕上,阿福则溜下炕来,及了鞋子,举着橘子,一瓣一瓣掰开,送进林旭、俊文和俊书的嘴里。

橘子这东西,品种好的好吃,品种不好的会很酸,远不如橘皮剥开的芳香愉悦。

正想着,脆脆的声音在近前响起,阿满­肉­­肉­的小手举着一瓣橘子送到了她的­唇­边:“娘,你吃!”

邱晨抬眼看过去,就见阿满手里拿的句子基本上还是半球状,显然,送到自己嘴边的是第一瓣,连小丫头自己也没吃呢,心中欢喜感动,这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辛苦自己的­操­劳自己的种种付出都值了!

笑眯眯地用嘴巴接住阿满递过来的橘子,轻轻抿了一下,唔,有点儿酸,不过味道还成,酸甜口儿的!

“真好吃!”邱晨由衷地赞叹着,亲了亲阿满的小脸蛋儿,笑道,“去,跟哥哥们一起吃去!”

“嗳!”满儿小脸儿笑的花儿一样,扑上来亲了亲自家娘亲,这才扭搭着小胖身子,去给俊言俊章分橘子吃了。不过,邱晨眼尖地看到,小丫头一转身,终于没忍住先给自己的小嘴儿里塞了一瓣儿!

一家人围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橘子,邱晨又想起所谓的‘小橘灯’来,打发俊言俊章跑去后院拿来针线笸箩,穿针纫线,将一只只橘子皮顶端缝合了,又寻了两个蜡烛头儿,放在小橘灯里点燃,上边用一根筷子做了把手,小橘灯就晃晃悠悠地打了起来。

小橘灯并不透亮,却因为蜡烛燃烧的热量烘着橘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暖热的柑橘香气来,让人禁不住地愉悦起来。

邱晨剥了两个之后,剩下的橘子就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吃去了。她则从屋里出来,来到西厢房。

成子如今跟着林旭一起住,每晚也会跟着读书写字。邱晨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成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握着毛笔写字。

邱晨放慢了脚步,站在里屋门口默默地看着。成子来到林家已经四个月了。

四个月前,成子还只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经过一趟北疆之行,又在林家历练了这许久之后,这个孩子眼看着成长起来,身上那些微的畏缩怯弱也不见了,举止神态大方沉稳,在东跨院那么多至少比他大四五岁的青年汉子之中,丝毫不显幼稚,反而,很快就掌控住了制皂作坊的大部分工作,邱晨暗中观察着,那些十八九岁二十几岁甚至三十许的汉子,对成子这个小小的只有十岁的孩子,居然很是钦服,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这个孩子,是自愿签了活契进来的。

但是,若是照这个世界的习俗,作为签了契书的仆从,主家能够如她一般,让成子学会制造工艺,让他执掌一处就是最大的恩典了,作为仆从,成子就该对主家感恩戴德,报效终生。

可邱晨每每想起这个孩子,每每看到这个孩子站在一大群青年乃至男人之中,忙碌劳作,指挥若定,她总觉得自己真是只把成子放在作坊里做个管事,哪怕将来做个大管事,也是对这个孩子才能的扼杀……若是加以培养,不说得高官达贵的青眼,就是她如今倾心培养的话,这个孩子未来的成就,很有可能远超过林旭,甚至邱晨最看好的俊书、俊章。

可让她将这么一个很有培养前途的人才放手,邱晨又有些舍不得……是以,她一直在纠结。在她自己的某些放不下的道德感和自利之间纠结。

纠结之后,今晚她还是过来了,还是走到了这个孩子面前。

“婶子?”成子写完一页纸,一转眼才看到站在里屋门口的邱晨,惊讶地叫了一声,立刻搁笔起身。

邱晨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橘子,“咱们这边儿少见这个,我给你拿一个过来尝尝。”

说着,邱晨很自然地走过去,看着桌上成子刚刚写的大字,道:“嗯,写的有些意思了……呵呵,这后边几个是不是浮躁了?”

成子之前在家的时候只上过一年学,那个时候尚有母亲疼爱,年岁又小,估计还不知道用功刻苦,这字就没练出来。后来落到了后娘手里,挨了几年磋磨,温饱尚且不继,想来也知道不可能读书,更别提练字了。隔了三年,又重新拾起读书写字来,还只能用晚上的功夫,其间还出去了一趟花了两个月,……就看成子这篇大字前边的大部分,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还谈不上什么风骨,但横平竖直,写出来的字已经很端正,但最后三两个字,却明显的笔画有些歪斜不稳,落笔也有些粗细不匀……很明显,是心绪浮躁了。

“婶子,我……”成子一脸窘愧之­色­,呐呐地叫着,似乎想要解释。

邱晨笑着回头,和言道:“是不是想家了?明儿,你跟着一起回家看看……嗯,不想回家,你父亲也行!”

“婶子,我……”这回成子再次叫,却不是刚刚的窘迫,而是流露出满脸的感动和些些无措来,眼圈一红,低下头去,邱晨就看到孩子脚下的地面上似乎多了两点水渍。

暗暗叹息了一声,邱晨笑着在椅子上坐了,和声细语道:“成子,你这么大,想家是很正常的事儿。哪怕你的继母……嗯,你也不可能将你爹爹忘了。或者,你还会想你可爱的弟弟……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觉得自己不对,更不用羞愧。这样,我给你收拾收拾,把八月十五你该得的东西给你带上,你拿回去,也让你父亲欢喜欢喜。哦,­肉­不好带,我就不在家里给你拿了。给你换成银钱,你进了县城想给家里买什么就自己去买。月饼还有几个,我给你带上一匣子。不过,我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回家看看,下午就得跟着你大兴叔回来。咱们家的作坊里离不了你。”

成子吸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点点头。他的眼睛仍旧通红,眼眶里还含着泪,神情却没了刚刚的窘迫、无措,眼神已经镇定下来,看着邱晨道:“婶子,我记下了。我回去就见见爹爹,让他放心。我,我以后就不用总怕他惦记着了。”

“嗯,好孩子!静不下心来写字,就洗洗早点儿睡……”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终是道,“你回来之后,咱们就要招收新工人了。到时候,你从如今这一批人中挑出几个来做小管事,把事情交待下去,理顺了,你也 ...

(能够去学堂听课。”

“嗳?不是,婶子,我不能去学堂,我得守着……我,我晚上跟着二叔学就很好了。”成子下意识地答应着,迅疾察觉不对,连忙解释着。

邱晨看着少年真诚焦急的脸,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她能做的会尽力去做。只希望,五年后,十年后,这些孩子们再看她的时候,眼神仍能如此时一样真诚,坦然。

从西厢里走出来,邱晨扪心自问,她不是什么圣母心­性­,只是看着这么好的孩子就此浪费了,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算了,既然已经决定做了,就去做吧!至于五年后,十年后的结果会怎样,又有谁能知道呢!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起床将林旭的行李核对了一遍,又看过俊文俊书自己准备的行李,这才拿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来,交给俊文,又给了俊书一个装着散碎银两的荷包。另外带了二十两整银子,都交给俊文保管。至于林老太太给的十两银子,邱晨连荷包一起交给了林旭,同样又给他带了四五两散碎银子。嘱咐他们不用舍不得花钱,吃好休息好安安全全回来最重要……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多,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两个丫头摆上饭来,林旭、俊文俊书请来潘佳卿一起在前院吃了。邱晨则指挥着大兴青江顺子,将三人的行李搬上车,又给他们带上了五盒香皂套装,还带了十来个独立包装的香皂,以备他们见人做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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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刘地主上门

( 第一百四十四章刘地主上门

邱晨又把给成子带的物品单独用一个包袱包了,装上车。ww有两匹细棉布,一匣子各种口味拼成的月饼,四盒单独包装的香皂,想了想,又给拿上了两盒子蜜饯。

成子穿了一身青­色­的细棉布夹衣夹裤走出来,头发梳在头顶绾了个发髻,却是光着的,没有头巾没有帽子……

邱晨瞅了瞅,拉着成子进了西厢,从林旭的衣服中找出一件八成新的青­色­细棉布直缀来,抖开,上前替成子将青布短衣脱了,成子抱着膀子瑟瑟地直往后躲。

“婶子,婶子,我自己个儿来……”

“你个傻孩子,既然叫我婶子,那就和阿福阿满一样……来,我替你穿上看看,若是哪里不合适还得赶紧拿去让你青江婶子给改改!”说着,邱晨伸手拉住成子的手臂把几乎到她耳朵尖儿高的小子拖了过来,伸手抖开手中的青布直缀,给成子穿上。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成子穿了一条袖子后,另一条袖子却滑落了,邱晨走到他身后,替他将衣服拉起来,却在看到成子瘦弱的后背时,手一颤,差点儿再次把衣袖丢掉。

成子来到林家四个月,比来时气­色­好了许多,原本瘦的几乎皮包骨的脸颊,也多少长了点儿­肉­,看起来虽然还瘦,却没了那种瘦骨伶仃的感觉。而且,身体看着壮实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

这个孩子大概是小时受过几年磋磨的缘故,远比同龄的俊言沉稳,就是相对沉稳的俊章,相比起成子来,用功刻苦和自律也差的很多,这样努力的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没办法不让人欣赏。是以,邱晨一直以来,待成子虽没有俊言俊章两个亲侄儿那么亲近,却着实不差,平日的衣裳都是比着俊言俊章的做,只是质料上都是用细棉,而没有用茧绸素锦,这也是考虑到成子在工人中少些排斥。吃的方面,午餐成子是跟着工人们在东跨院吃,不过,东跨院的菜­色­也不差,每日白面馒头管够,每顿还至少有一个­肉­菜。又因为成子跟着林旭住,是以,早晚开的小灶也没偏了他,都是跟林旭和俊文俊书一样的。

可以说,邱晨早已经将成子当成了自家的孩子看待……此时,猛地一眼看到成子­祼­露在外的后背,那上面密布的陈旧却丑陋的疤痕,都不大,细细密密的,怎么看怎么像是针扎,或者指甲掐出来痕迹……

针扎的伤口细微,过不多久就会失了痕迹。这样细密的伤口,一个个密集的淡褐­色­伤口至少几十个……当初,这孩子遭受了什么?这得多少次重复的伤害,才能留下这么多疤痕……那没有留下疤痕的伤害,又有多少?

邱晨的手哆嗦着,看着成子的后背,禁不住红了眼。她想起现代看到的一个案例,说一个十几个月的婴儿,莫名高烧不退,去医院拍x光才发现,孩子的身体里有一根缝衣针,已经深深地嵌入肺部……由这个案例,网络上又连番搜索出数年来,有记录可查的数宗人体内发现缝衣针的案例……有些在胸腹,有些在臀部,有些甚至在颅内……

这些有记录可查的案例,还都是幸运的,因为现代的医疗技术,只要发现之后,都可以通过手术取出……只有一名十岁的女童,因为颅内有缝衣针,影响了智力,造成了终生弱智,十岁的孩子的智力只相当于两三岁的幼儿,而且终生就停留在那个智力水平了……当时,邱晨看这则报道的时候,还唏嘘过,不知道这个孩子两三岁的记忆中,会不会有被人伤害的残酷一幕!

不过,那个时候,看到那么多残酷的案例,哪怕有图片有影像,但毕竟隔着虚拟的网络,她唏嘘一阵也就过去了。

如今,眼睁睁地看到成子布满伤痕的后背,邱晨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心痛,和出离的愤怒!

这些伤害,邱晨很知道是成子的后妈,那个恶毒的­妇­人的作为,但邱晨却更气成子的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特别是妻子病逝后,就更应该肩负起做父亲的责任,照顾好孩子,哪怕,不再续娶……可成子的父亲做了什么?续娶也就罢了,明知道成子后妈待成子不好,却不能庇护孩子,只能将十岁的孩子送出来,让孩子甘愿签下活契……邱晨不由得想,若非成子不是到了林家,不是到了她这儿,随便换个人家,哪怕是在这个世界非常和善宽厚的人家,成子这个年龄签了契书进去,大概只能做些粗笨活计,吃不饱穿不暖不说,甚至很有可能会挨打挨骂……给人做奴仆可不是好当的。

稍稍有些责任感的父亲,大概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给人家做奴做仆,更何况是上赶着送上门……而且,那个父亲并非没有能力养活儿子,只是因为家有悍妻,没能力保护!

这样毫无责任感,丝毫没尽到做父亲责任的男人……成子居然还念着他,还担心做父亲的惦记自己……

成子羞窘的满脸通红,抢着转身去扯滑落的衣袖,转过身却看到邱晨红了眼,怔了怔,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心中一抖,成子下意识急急地扯住衣服遮盖住自己的后背,然后叫道:“婶子……”

邱晨恍然间醒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将眼角的湿意擦去,强撑起一个笑来,道:“你这孩子,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瘦……回去见了父亲,再回来就安安心心地……以后多吃点儿,也长点儿­肉­!”

她没有点破成子后背的伤痕,也没有询问……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成子不愿意提及的吧!

邱晨也希望他能忘记这些,安心地学习,读书写字,制皂、制药……不管将来,成子能有什么成就,端正态度的活着,而不是沉浸在童年的仇恨中无法自拔,才是最重要的,最正确的。

听到邱晨有些混乱的笑责,成子暗暗松了口气,一边系着衣服带子,一边垂着头连连应承着。

邱晨又寻了一块同质地的头巾出来,交给成子:“穿好衣服,把这个头巾戴上……你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回去,你父亲看着也放心!”

“嗳,婶子,我知道了。”成子答应着,看着邱晨匆匆走出门去,心中那股温暖的酸涩涌上来,禁不住红了眼。这样的关爱,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好像从娘亲去了,就再没人这么唠叨自己,关切自己了……

若是可以,他希望以后都留在林家,不为其他,只为这份难得的关切,母亲一样的关切!

送走了去县城的人,邱晨安排俊言俊章带着阿福阿满在屋里写字,她则赶去了东跨院。成子离开一天,制皂作坊却要正常运转,杨树猛也不在,只有她亲自上阵,带着那些帮工们做活了。

因为准备充分,又有潘佳卿跟随,还有云二公子在县城等着,邱晨对林旭这一次去参加县试并没有太多担心。林旭的学习水平她了解,就那个水平,参加等同于入学考试的县试还是绰绰有余的,又有知府公子加持,也不用担心什么暗箱­操­作,是以她很安心。

一天匆乎过去,临近傍晚,大兴载着成子转了回来。潘佳卿没有跟回来,因为晚上云二公子安排了一个聚会,带着潘佳卿和林旭见见县里的几个人。这个安 ...

(排邱晨之前也想到了,刘家岙距离县城距离不近,当日往返,留在县城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安排见人拜会,显然不够。是以,得知潘佳卿留下她并不意外,只问过大兴明日去县城接潘佳卿,就打发大兴下去早休息了。

转头看向成子,见这孩子没了早上走时的隐隐欢喜,却也没有多少离家告别亲人的悲伤,神­色­淡淡的,很是镇定,仅仅看表情,邱晨也猜不出父子相见是什么情形。

“见到你父亲了?”邱晨斟酌着问。

“嗯,见过了。父亲说让我安心在婶子这里做活。”成子倒是答得坦白。

邱晨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笑着道:“既然见过父亲了,想必你父亲看到你也放心了,你就安心上工读书吧!”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又跟成子谈了些作坊里的事情,成子一一应着。『』

最后,邱晨又道:“我既让你叫婶子,就拿你跟俊言俊章一般待承。以后,吃饭就过来后院一起吧。还有,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或者有什么问题,就过来跟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成子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邱晨,愣怔了一会儿,才躬身答道:“是,婶子的话,成子记下了!”

“去吧,一路也累了,洗洗,咱们也该吃饭了。”

成子答应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来,红着脸交到邱晨手里,嗫嚅道:“婶子,这,这个是我爹爹给两个弟妹的……嗯,我走了。”

说完,转身脚步匆匆地去了。

邱晨愣怔了一下,看着成子瘦削的身影进了西厢看不到了,这才打开手里的红布小包裹。

小小的包裹只有普通的小荷包大小,外边的红­色­绒布也稍显粗糙,却包裹的很仔细,放在邱晨手里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带着孩子的体温。她缓缓打开小小的红布包裹,红­色­的绒布上,一对小小的银铃铛,和一个栓了蓝­色­丝线络子的玉质平安扣呈现在了眼前。

银铃铛很小,只比满儿辫子上扎的少大一点点,平安扣的玉质也很一般,谈不上多温润通透……但是,邱晨却觉得心脏被酸涩充满!

成子的父亲,那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他错过的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珍而重之地将两件小小的礼物重新包好,塞进袖袋中,邱晨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后院。

晚饭,邱晨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个韭菜三鲜馅儿的春卷儿。她记得,成子刚来的时候,对饺子包子这类的带馅儿的东西很喜欢。平日这孩子在东院吃饭,这些东西好长时间没吃到了。

林旭、俊文俊书不在家,二进院里,只有邱晨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看到成子进来一起吃饭,四个孩子都很高兴。

“以后,成子晚饭都跟咱们一起吃,你们三个以后一起过来哈!”邱晨招呼几个孩子坐下,并嘱咐俊言俊章。

成子比两个孩子都大两岁,本身­性­格又沉稳不少,俊言俊章平日里总隐隐地将成子作为自己赶超的目标,表面上却多多少少有些小孩子的不平和排挤。邱晨看在眼里,却并没指责过什么。

小孩子有小孩子自己的相处模式,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互相之间磨合过了,也就接受了,渐渐地就好了。之所有这么有信心,也是因为俊言俊章两个都不是那种骄横跋扈不讲理的孩子,成子更是沉稳宽厚,很有包容心,他们三个孩子竞争也罢,小孩子的意气用事也罢,都不会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和矛盾。

说着,邱晨夹了两只春卷送进成子的碗里,又给俊言俊章阿福阿满都夹了,笑着道:“赶紧吃,吃完我要检查你们的课业!”

俊言一听这话,就有些蔫儿了,苦着脸啊了一声,小声地嘟哝:“姑姑,今儿没上学,没课业……”

邱晨挑挑眉,笑道:“没上学?今天我不是给你们交待了读写的课业?别想着先生和你们哥哥没在家,你们就放松了学习!”

“姑姑……”俊言哀叫,却只换来了邱晨的不予理会和其他几小毫无义气的哄笑。

俊言气哼哼地朝着几个人瞪瞪眼,低头闷声吃饭。

吃过饭,邱晨就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进里屋读书写字,并叫住要转回去的成子:“成子,你也来!”

成子微微露出一抹惊讶,随即就露出了一抹笑容,恭声应了,跟着走进了里屋。

邱晨和阿福阿满的娘儿仨的房间,平日里连青杏、玉凤两个丫头也只是进来打扫,除了林旭和俊文兄弟几个,其他人很少得到允许进来的。今儿邱晨能带着成子一起进屋学习,也是在细节上证明了她自己的那句话,是真的将成子当成了自己的‘侄子’看待了。

虽然之前俊言的反应比较强烈,但邱晨并没有针对他,而是让几个孩子自己写一篇大字,然后她看几个孩子写的字的时候,又交给孩子们一人一段文章或者一首诗,让孩子们熟悉学习,等她检查完大字,再检查他们的学习情况。

最后,俊言果不其然地考了个末尾,被邱晨罚写两张大字,然后就送了三个孩子回前院,看着成子和俊言俊章进了屋,安置好了,这才转回来带着阿福阿满休息。

第二天傍晚,大兴把潘佳卿从县城接了回来。

潘佳卿回来后,先过来见了邱晨,将林旭的情况向邱晨介绍了一下。

林旭一到县城,就有廖家的人接了,安排在廖家的别院里住着,然后,有潘佳卿带着见了几名县里比较有学识的读书人,和县学的教谕,云济琛则带着林旭和潘佳卿,请县令吃了顿饭,送出去两盒香皂套装。

如此一来,林旭只要正常发挥,基本上就不用担心考不取了。

谢过潘佳卿,邱晨让大兴送潘先生出去,又让俊言俊章给潘家送了一桌子菜过去,算是给潘先生道乏和洗尘。

林旭的事情能做的都做了,邱晨就安心开始布置招工事宜。

临近八月底,庄户人家的地里活儿基本都忙完了。往年这个时候,村里的劳力们稍歇几天,都会成群搭伴地去镇上、县里寻找活计,打上一段时间的零工,以挣些活钱添补家用和过年。

今年,林家要招工的风声早就传了出去,不禁刘家岙,就俩周边一些邻近的村子,或者在刘家岙有亲戚的,都等着林家招工的信儿呢!

潘佳卿回来转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五,邱晨先是跟兰英、青山家的几个管事说了下招工的事情。这些人自然心里明白,邱晨这么说,就是让他们有亲戚朋友的想来做工的推荐推荐。

只不过,这些人也都经过了庆和家的事情,对于推荐的人选就多了几分谨慎,以免推荐进来的人不中用偷­奸­摸滑的,也很可能连累的她们做不下去。

吃过中午饭,照例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青山家的和刘占祥几个就先后请假回家,邱晨知道他们这是回家传达招工的信儿,顺便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

(,也都毫不迟疑准了假。

兰英离得最近,却等到最后才过来。

邱晨一看她欲语还止的样子,就首先开口道:“兰英姐,这一回招的人仍旧在制皂上上工,你去问问春红,若是她还想来,就让她后天过来试工吧!”

兰英闻言先是露出一脸的欣喜,转眼看到海棠脸­色­不太好,又禁不住有些愧疚,前一次庆和家的就是她推荐来的,最后却闹出那么一套,海棠也没有责怪她……她又几次三番地提起庆和家和春红来,也实在是让海棠为难了。

兰英期期艾艾地道:“海棠妹子,春红那孩子是个好的……是姐姐难为你了。”

邱晨对于庆和家的这事儿,原本是打定了注意不予理会的了,只不过,那日王氏也同样对她提及之后,她也又琢磨了一番。她和庆和家的都住在刘家岙,挨得又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的不说,若哪天春红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真的饿出什么毛病来,她自己心里就会过不去。

她没有听王氏的,将庆和家的和春红送到林老太太那边去,这回招工,招的不过是流水线工人,而且,邱晨想过了,那事儿和春红没什么关联,主要还是她那个无用又贪心的男人做下的,庆和家的一来是受了言语鼓动,二来更多的也是顾忌着自家闺女……是以,这一次,她放松了一步,却只给了春红一个机会。有了春红进来做工的工钱,其他不说,至少从婆家回来依靠娘家的春红和她带回来的孩子不至于太难过了。

至于,庆和家的,她暂时还没那么大容人之量!

下午临下工的时候,邱晨找了青山家的几个说了一声,有合适的人选只需后天带过来参加试工就成,就不必再来找她说什么了。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也知道邱晨怕麻烦,也就纷纷应下,各自回家了。

二十六临近中午,招工告示就张贴到了林家大门外,很快,首先是东跨院做工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开始盘算自家亲戚近邻谁谁。继而,来林家交售药物的人们也都看到了招工告示,随即,林家再次招工的事情就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刘家岙,不到天黑,连周边几个村子也都传遍了。

这一次,林家招工的数目扩大了不少,足足招收一百多名青壮男工,还招收二十名身体健康的成年女子。

女工还罢了,刘家岙估计就够,但一百名青壮男工,还是常年工,就不是刘家岙这个小山村能够抽出来的了,毕竟,庄户人家的主业还是种地,之前来做工的人都是家里富余出来的劳动力,一家子人口再多,劳力再充足,抽一个,抽两个,难道还能抽出更多的人来?

邱晨傍晚留了兰英、青山家的、成子、刘占祥和林子、大壮、泉哥儿几个,还有大兴,一起安排活计。告示贴出去了,转天来试工的一定很多。邱晨给他们做了分工,谁管着看有没有毛病,谁管着考察举止言谈,谁管着考察手下活计……逐一分派完了,邱晨让兰英几个人回去,这才对大兴道:“明儿,你管着把他们筛选过的人再筛一遍,浮华于事的,谄媚尖刻的,或有其他不妥的,非刘家岙及四围村庄有家业的,统统摒除……宁可错失,不可大意。”

大兴听着暗暗心惊,暗道这一次林家招人要求之严,却也毫不迟疑地一一答应下来,又将邱晨吩咐的话复述了一遍,方才告退。

晚饭后,邱晨仍旧带着孩子们,包括成子一起读书写字。成子经过几天的熟悉,也渐渐地适应了,和俊言俊章相处起来也有说有笑起来。

刚刚布置下笔墨纸砚,邱晨正在布置课业,青杏从门外传话,说前边有人上门。

邱晨蹙蹙眉头,还是将孩子们的课业布置完,这才起身走出门去。

“知道是谁么?”

青杏想了想道:“说是姓刘,本村的人!”

刘家岙,别的不多,姓刘的可是占大多数,青杏这句话说与没说没啥两样。索­性­出去后见到人也就知道是谁了,邱晨也不在纠结,嘱咐玉凤守在正屋里,听着孩子们点儿,她则带了青杏去了前院。

前院,因为顺子和大兴几个都不认识来人,又没有邱晨的吩咐,来人就还被阻在大门外。邱晨吩咐青杏将人请进来,她则站在正屋廊檐下的灯影里等待。

不多时,青杏引进两个人来,邱晨初时还没认出,待走得近了,邱晨看清来人的面目,不禁大感意外,来人居然是村西的刘地主刘炳善和他的次子刘继业。

林家虽然与刘家来往不多,但关系实在谈不上好。甚至,因为邱晨招收工人,收购罗布麻等药材,村里人佃种田亩大大减少,致使刘家的田地好些租不出去,只好雇佣长工耕种,致使成本增加了不少,相应的收益就减了不少……是以,邱晨不止一次听到过刘家对林家多有怨愤之言。

今日,这父子俩突然造访……邱晨实在想不出是何缘由!

她这里惊讶着,刘继业已经代替父亲上前一步,对邱晨拱手一揖道:“林娘子,我与父亲今晚冒昧前来,也是有一事相商,因白日林娘子事务繁忙不宜打扰,这才挑了晚上过来,还望林娘子万勿见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父子俩虽说传言对林家颇有敌视,但毕竟没有正式对上,如今人家父子俩客客气气地上门,不说别的,就是普通相邻也得客气些。

邱晨笑笑,微微福了福还了礼,微一侧身,引着刘炳善刘继业父子进了大厅,邱晨坐了主位,刘炳善自然在客位坐了,刘继业则坐在了刘炳善下手。

片刻,青杏就送上茶来。

邱晨让了二人喝茶,放下茶杯,刘继业对林家的宅子、屋里摆设一一大肆褒扬了个遍,终于,话归正题,笑着道:“林娘子,小可和父亲此次前来,是因为我们在县城新开了两家铺子,咱们村子虽然好,但毕竟来往不便,于是经过一番商量,不得不忍痛决定举家搬进城里去。搬进城里,其他的还罢了,就是宅子和田地想要脱手……想必林娘子也知道,我刘家的田亩虽然数量不多,却是刘家岙最好的肥田,又是连成片的二百六十多亩地,引水灌溉,耕作管理都极便利。原本这些田亩也不愁出手,只不过,咱们两家毕竟一个村子里住着,我家出售田亩,自应当先来问过林娘子,林娘子要是有意收了,我们也省心省力;若是林娘子无意,那我们再交给县里和镇上的掮客,也不过是多少等些日子的事情。”

这话出口,邱晨确实意外,不由脱口问:“此时,种麦刚刚结束,刘家却在此时卖地……既有心搬家,为何不提前几日呢?”

一听邱晨这话,从进门就一直没作声的刘炳善脸­色­更黑了,忍不住气咻咻哼了一声,刘继业脸上的笑也勉强起来。

嘿嘿­干­笑几声,刘继业道:“林娘子这话问的实在,小可也就不说什么虚的了,此次,我们开铺子的事情是我三弟与人谈妥的,事情突然,我三弟却要专心向学,以参加来年开春的院试,那生意的事情……咳咳,大哥不善经营之事,势必的就得由小可勉力维持……不得已,我们只好举家搬过去了。”

刘继业解释的很详细 ...

(,似乎也够诚恳。至于做什么生意,与什么人做,就不是邱晨关心的了。

说实话,能够就近买下刘家的土地,真是很合意,邱晨手里的银钱也充裕,但她实在觉得,这事儿来的太突然,说是天上掉馅饼有些夸张,但突然掉到头上的好处,还是让她有些顾虑。只怕,后边有什么她不知道,看不透的圈套。

想了想,邱晨开口道:“这事儿,不知刘员外和二公子是否跟村正村老们说过?”

经过半年的古代生活,邱晨已经渐渐熟悉这个世界人们的思维习惯,宗族观念在这个世界还是很强大的,像搬家、卖祖产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刘家想卖就卖的,还得跟族里人打过招呼才行。而且,在邱晨想来,只要村正和村老们都知道,并都同意了,再做个担保的话,这刘家的房产地产买下来也就买下来了,不用太担心以后还有什么麻烦。

另外,有个时间缓冲,她也可以通过回春堂,甚至云家的势力去县上打探一下,有什么大问题,想必也就能打探出来了。

刘继业闻言怔了怔,看了刘炳善一眼,嘿嘿一笑,道:“这事小可和父亲就想着过来先问问林娘子,林娘子同意买下,我们就去村正村老一起说一声,也正好请诸位长辈给做个见证担保。”

这么说,就是还没跟村正村老们通气。

邱晨心下一缓,笑着道:“刘二公子这话就有些失措了。这卖祖……嗯,这卖房卖地还罢了,举家搬迁可不是小事,刘二公子和刘员外还是先跟族里的长辈知会过了,再来谈买卖之事的好。呵呵,我一个­妇­人,对耕种稼穑之事不甚明了,要买地,也得田亩的肥瘦,咱们才好谈价钱不是……”

不等邱晨把话说完,刘炳善黑着脸哼了一声,起身气咻咻地甩手而去。

刘继业怔了怔,也立即起身尴尬地对邱晨拱手道:“林娘子请勿误会,虽是为好变卖房屋田产,我父亲年龄大了,还是有些不痛快……并非对林娘子,万勿误会……那事小可回去就和父亲商量,若是无他明天就会去跟族老族长说明,有了结果,小可即刻过来跟林娘子商议。”

邱晨将刘继业送出厅堂,就停了脚步,“刘公子好走,我就不送了!”

刘继业拱拱手,脚步匆匆地去了。

看着刘继业走出大门,邱晨又在廊檐下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刘炳善父子怎么会想到大晚上跑过来向她卖地卖房子……

“夫人,夜里寒气重了,您还是回去吧!”青杏提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邱晨笑着摇摇头,对青杏道:“你去烧好水,送进屋里,也就去歇着吧。”

青杏一边跟着邱晨进了后院,一边欢快地应着,叫了正屋里做针线的玉凤去厨房烧水去了。邱晨把刘家父子的事情抛到脑后,也进屋跟孩子们检查课业去了。

第二日,还没吃完饭,就有应聘者到了门口。等林家上工的工人都到齐,门口已经挤挤挨挨站了好几百人了。这些人有来参加应聘的,也有陪同人员,还有村子里过来看热闹的……喧闹的简直比赶集还热闹。

因为昨晚安排好了,今日招聘工作一关一关地过,让邱晨省了不少心。但仍旧纷纷攘攘地忙了整整一天,到下午申时初,方才定下一百五十人,其中男工一百二十人,女工三十人。邱晨说了,试用期三个月,不合格的随时辞退。满三个月签定整年上工契书,最少签两年。

这一百五十人有些面不改­色­,也有稍有迟疑的……邱晨将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中,随即,让人将这些面带迟疑的人点出来,这一轮又减少了十二人。

剩下的一百三十八人个个收敛心神,只怕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试工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百三十八人,还有二十六个女子,一百一十二名男子,邱晨当即宣布,第二天开始上工。先学十天,十天后,能够熟练­操­作的可以开始试工,否则面临的还是被辞退。

之后,邱晨直接宣布散了。这些暂时被留下的人,就一脸忐忑加欢喜地,在一些没被选上的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回家了。

忙碌了一天,邱晨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回了后院就让大兴家的烧热水,先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这才觉得缓了些劲儿。

那日潘佳卿回来说,县试是八月二十八开考,一天一场,连考五场,一直到九月初二方才散场。

今儿八月二十七,八月二十八,也就是明天了。

邱晨缓过劲儿来,又忍不住挂记起参加县试的林旭和跟随去县里的俊文俊书来。

要不,明天去县里一趟,正好看看他们几个,也顺带打听打听刘地主家的事儿?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邱晨摇头否定了。

明天,新招的工人第一天上工,分派人员,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事情……杨家兄弟不在,连林旭俊文俊书都不在,她实在是脱不开身了。

唉,不用担心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又有知府二公子加持,想必没有意外,林旭这次下场定能顺利通过的。

等五场考完,她这边也基本上理顺了,到时候带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一起去县里接林旭去!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考试的结果。

不过,她不能脱身,打听刘家的事情却拖延不得。

邱晨就将大兴叫过来,安排他第二天一早就去县里走一趟。也顺道去一趟镇上的回春堂,让陈掌柜帮着打听打听。至于县里的消息,邱晨叮嘱大兴,能打听多少算多少,当天赶回来。再让俊文俊书去街上打听打听,县里最近有哪些铺子出兑,卖出人是谁,买入人又是谁,另外问问,县城周边有没有大片的田亩售卖,问问原来的主家是谁,为何出售田亩……诸般消息,一定要打听明白了,越详尽越好。

大兴仔细听了,又对邱晨重复了一遍,没有错处,这才退下去。

“等等,”邱晨叫住大兴,然后招呼六个仆从和两个丫头,对众人道,“今儿我宣布个事儿,从今儿起,大兴就是咱们家的总管事,管着对外应酬往来、外院,以后,每月月例银子三两。顺子和青江的月例是一两五,大兴家的主厨,一个月也是一两五,顺子家的打扫浆洗,青江家的做针线,每月都是一两二。两个丫头青杏玉凤每个月一两银。其他几个小的每月五百钱。另外,每人每年四季两套衣裳。逢年过节还有奖赏钱物,那个就看你们平日做的好歹了。做好了,咱们家的日子兴腾了,你们的工钱也不会一成不变。”

说完,打发众人散了,各­干­各的去。

大兴正了总管的名头,两口子拿的月钱又是最高的,大兴还好,大兴家的一时喜气满脸的。青江和顺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对这个月钱已经很满意了。青江家的虽然对大兴家的有些眼红,却最是会看眼­色­的,这会儿大兴两口子明显得了主子的赏识,她绝对不会这会儿上去说什么不理智的话。反而一脸诚挚地恭喜着大兴家的,把个大兴家的恭维的合不拢嘴的。

第二日,八月二十八,大兴天刚亮就 ...

(吃了媳­妇­儿起早做的饭赶了车出了门。

他这一趟,要在镇上打听打听,又要去县里打听打听,自然是尽早出发,好让中午在县里的功夫宽裕些更好,能打探到又用的消息,对主子帮上忙,也能显示显示自己的能力。把这总管的位子坐稳。

来林家之前,­乳­香虽然给他透过话,说这位林娘子绝非普通­妇­人,跟着林娘子说不定反而有大出息。当时,虽然他也告诫自己的媳­妇­不要轻慢了,但心里同样不确定,甚至有些不甘不愿。但随着接触时间长了,一件件事情过来,他是越来越对这位出身农家的林娘子钦佩了。当初得知自己被送给林家的不甘不愿早不见了,有的只是如何做好自己的差使,让主家更加器重自己。

来了林家近三个月了,他仍旧想不明白,杨家那样憨厚朴实的庄户人家,怎么能够养出这样大气智慧的闺女来?但是,他已经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跟着这位林娘子绝对不会错。

不信,看看最初跟着她的几个人,兰英不用说,那是患难之交。就是青山家的、刘占魁几个人,如今哪个不成了小管事?随着作坊的不断扩充,人员的不断增多,小管事早晚有一天能成了大管事,甚至成了统管一处的大掌柜的!而且,这一天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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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地主为啥搬家,为啥要上门卖地呢?

大兴去县城又能打探回什么消息呢?

哈哈,这会儿不说,请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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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县试毕

( 第一百四十五章县试毕

新员工进厂,因为不熟悉­操­作流程,不熟悉­操­作工艺,甚至不习惯上工的作息……大问题没有发生,小问题却层出不穷。ww还好,之前第一批工人已经能够熟练了各种工艺和­操­作,邱晨就把新人分给老人,以老带新,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

女工们有两名自称擅长做菜的,被充实到了厨房里,有三名给了青山家的,炒制罗布麻,晾晒药物。还有两名给了刘占魁,负责粉碎后的过筛。剩下的都分去了分装组,分装组分成两个小组,一组负责分装罗布麻等药材和疗伤药;另一组则负责包装香皂。

而且,邱晨还找了满囤爹,寻找工人工匠来,将东跨院最初建的工棚改造。隔成三个单独的院落,从南向北依次分别是生活区、制药区和制皂区。

生活区包括休息房间和食堂,食材仓库。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天寒地冻的,工人们不能再在露天用饭,邱晨就将原来的休息棚改造,进屋南北盘上两溜大炕,挨着厨房的一间,用的是厨房做饭的火烧炕。剩下的几间,则砌了炕灶,烧炕的同时还能烧水饮用。因为男女工数量悬殊,女工一间休息室,两盘大炕也就够了。男工则是三间房,六盘大炕,前后一百七十多个青壮,分散开了,吃饭休息也勉强够用。

三个院子各自独立,又有一条通道互相串联,这样,就可以避免互相之间的­干­扰,特别是做香皂的不能跑到制药的这边来,否则,香料的味道很容易让药材串了味儿,影响了药物的品质和效果。

改造车间工棚只要托付给满囤爹就成了,安排培训理顺工人,却非常麻烦,人多了还经常产生点儿小摩擦……真是各种忙。

忙忙碌碌中,一天就过去了。

大兴从县城回来,买回来一车给工人们添置的碗筷用具,做工作服的布料,也带回来好几条消息。

原安阳府同知高秀璞被抄家查办,定了私通敌国、贪墨军用等数条大罪,判斩,其三族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成年男子和女眷没入奴籍,统一发卖。因高秀璞案,还牵出了驻守安阳府的四品卫指挥佥事程虎,不过程虎罪责较轻,只判了个革职。据说,新的同知姓唐,已经从京城启程过来赴任;接替程虎卫指挥佥事之职的将官却是从北边军中调来的,具体姓名尚不得知。

因为高秀璞获罪,原高家聚敛的钱财充公,店铺和土地官卖,据说,府城和各县城都有地脚上好的铺面发卖,另高家之前贪占的土地也有七八个庄子,田亩数几有千顷,也一并发卖!

邱晨听得目瞪口呆,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这才感叹道:“难怪啊,刘家这一定是看好了那些铺面良田了,­干­脆卖掉这边的祖产,去买几个上好的铺面,说不定也打着去买块更好的田地的注意呢!”

大兴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刘家资材有限,赶着售卖田产房产,也卖不上价,不说府城的铺面,就县城的铺面,刘家能买上一两处已经了不得了……小的觉得这里边有些不对劲儿!”

邱晨琢磨了一会儿,也点点头:“是啊,春日还因我们招工人他们的田地佃不出去,心急火燎的,这会儿却大手笔地卖掉祖产搬去县城买铺子……这确实有些不对劲……”

之前,这刘家三公子据说与高秀璞的三儿子高兰芳往来密切,这高家刚一获罪被查没家产,刘家就如此大动作……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邱晨自己想想也觉得这事儿有些疑心太过。高兰芳之前虽然和刘家三子刘永业有过来往,但彼此之间地位悬殊,并没有深交……何况,高秀璞被革职查办,高兰芳作为高家成年男子,应该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住,限制了自由的,又怎么可能再对刘家做出什么安排来。

将这个念头抛开,邱晨继续听大兴回报打听回来的消息,这些消息比较详细也比较繁琐,就是县城正在发售的商铺位置、大致情况,发售人和售价;也有县城周围正在发售的大片田亩的位置和情况,也同样包括发售人和售价。

从这些详细信息中,邱晨得知县城的商铺价格并不算贵,位置最好的一间商铺不过几百两银子,几间连通的大铺面,价格稍高,但摊平到每间商铺上,价格最高的一个只有不到六百两,那一处五间连通,把着街角的大铺面,加一个将近四亩地的大院子,不过要价两千八百两!

邱晨挑了挑眉头,以现代人对房产的热衷,让她看到这么便宜的房价,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将这么好的铺子买下来。

听大兴汇报完了,邱晨也忍不住赞扬了大兴一番,当日去县城打个来回,在县城里停留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个时辰,短短的两个时辰中,能够打探回这么多信息,而且,大兴打听回来的信息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很是条理清晰,这都让邱晨感到满意。

“行了,你跑了一天也累坏了,快些回去歇歇吧。”邱晨笑着对大兴说完,回头对玉凤吩咐,“去,跟你娘说一声,给你爹做两个好菜,你去西屋拿一小坛酒……拿那个黑瓷坛子的,让你爹喝两杯好好去去乏。”

“嗳,”玉凤欢喜地答应着,回头朝大兴道,“爹,夫人泡的药酒,你可是第一个喝上的呢!”

得了主子赏赐,作为奴仆本就需要谢赏,但这一回大兴这个赏谢的显然诚挚了许多。

谁不知道自家主子最擅长的不是处理事务,而是配药制药,自家主子亲手配制的方子泡出来的药酒,那一定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更何况,作为一个奴仆,能够第一个品尝主子泡制的药酒,这份赏识器重,就让这坛酒的意义远远超出了酒本身。

邱晨笑着打断要跪下谢赏的大兴,道:“好了好了,你别听那丫头咋呼……回去吧!”

大兴一脸喜­色­地垂手应了,回了一进院。玉凤取了酒让邱晨看了,自去找自家娘亲给爹爹做饭。

邱晨将大兴打听回来的消息又细细地思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有用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拿出纸笔,将一条条信息记录下来,以备日后查阅参考……唉,如今就她一个人,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都得她­操­心,太乱太多了,经常让她顾此失彼。

眼下这些消息也只是打听来备用的,还理不出什么头绪,邱晨记录下来之后,就又转头看着五个孩子读书写字了。

料理安排作坊那边的新工人,考察第一批工人,选拔工序小组的小管事,还要管着一家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邱晨这几天忙得简直如同陀螺,晚上哄着阿满阿福睡了,她脑子还在考虑着事情……如此忙碌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四天就过去了。

县试因为参加人数较少,参考人员的水平也是最基础的,评判起来相对也容易些,每天考完试之后,第二天上午就会得知前一天的考试成绩,过了没过,最后统总成绩之后,全部通过的自然能够通过县试,另外也有一些单项考试成绩突出的,有一场成绩不太理想,也能通过县试。

当然了,这是正规 ...

(的考试流程,至于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可避免的暗箱­操­作,也因为这个倾斜政策有了­操­作的余地。

从县试开始第二天开始,每天下午陈掌柜就会打发人过来跟邱晨送信儿。第一趟是陈掌柜亲自过来送的好消息,林旭已经顺利通过了第一场考试。邱晨欢喜之下,取了两坛自己泡制的强身健体的药酒交给陈掌柜。陈掌柜也只是笑着谢了一句,就坦然收下。

之后,则是回春堂的几个小伙计轮番过来送喜信儿,每每,邱晨都会拿个一两的锞子打赏,让往林家送信儿的差事一时成了回春堂的抢手活儿。

回春堂是个大网络,县城和镇上的回春堂往来运输物品传递消息自然会很多,但每天如此往来,想来就知道也是不可能的。ww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廖文清安排的,这位虽说有时不太着调,但对她对林家真是不错了。邱晨琢磨着,等林旭考完试,等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从杨家铺子转回来,她就把蒸酒再做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廖家提供酊剂的溶剂,也算是一个回报吧!虽然,她给予廖家的那几个配方,已经足够了,但她还是想着,合作关系一旦太过算计了,也就到头了。大家都往好里做,都用心维护,这个合作关系才能走的更远,处的更良好。

到了第五天,东跨院的新工人们基本都已经能够入手,虽然效率还差些,但出错的明显少了许多。这让邱晨轻松了不少。她又跟成子、刘占峰合计了一番,初步确定了几个小管事的人选,想着再考量上一段时间,等第一批人满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后,签订正式契书的时候,再宣布,并对人员安排不太合理的地方,做一番全面的微调,再把新收的员工合理地配置起来,到那时,制皂作坊就算基本稳定了,制皂量也能够得到一次大跨度的提升。

邱晨这一天没有去县城,而是着手将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番,下午去给潘佳卿传递林旭第四场考试通过的喜讯时,邱晨亲自去了学堂一趟,将林旭通过了第四场考试的情况告诉潘佳卿,并给四个孩子请两天假,去一趟县城。

潘佳卿也禁不住露出一抹喜­色­,道:“四场全过,排名还不错,林旭这次县试基本没有问题了!”

邱晨也高兴,却仍旧没忘礼数,笑着给潘佳卿行礼致谢:“都是潘先生教导有方,二弟才能取得如此成绩。”

潘佳卿笑着摇头:“林娘子这话小可受之有愧啊,说起对林旭的教导,还是长文兄花费许多心血……说起来,小可只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

“徐先生耗费数年心血,我们一家自然感佩不忘,潘先生劳心费神的同样不可忘怀,这些,我和二弟都是记在心里的。”邱晨说完,郑重行了一礼,就要告辞回家。

学堂东屋的夹门帘挑起,潘母从屋里讪讪地笑着走了出来:“听说林旭县试顺利,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林娘子了!”

不论是潘佳卿就馆前邱晨去潘家拜访,还是潘佳卿就馆后,在学堂内外见到潘母,邱晨还没见过这位老太太给过她好脸­色­,今日,突然转变如此,邱晨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微微愣了愣,才淡淡笑道:“潘老夫人太客气了,如今,县试最后通过名榜还未昭示,就谈恭喜,实在是太早了。不过,潘老夫人的好意,我和二弟都心领了,多谢潘老夫人!”

潘佳卿虽然名义上是坐的刘家岙的村学堂,但大家都明白,真正出钱的是林家,村子里不过是挂着一个名字而已。这种情况,又有之前的徐长文引介,潘家和林家交往密切些,成为通家之好都不为过。只不过,因为之前潘母的左心牛­性­,偏听偏信,总是防着邱晨对潘佳卿有什么不良企图,这才闹的两家关系尴尬的很,潘佳卿在中间也极为难做。

这会儿,潘母居然主动出来向林娘子打招呼,还一脸的笑……这异常的举动不但邱晨惊讶,就连潘佳卿的脸­色­也在一瞬的惊讶之后,变成一脸的青白。

邱晨看在潘佳卿面子上,没有让潘母太难堪,也搭了话,可言辞表情之间的冷淡和疏离,是个眼睛不瞎耳朵不聋的都能看得见听得出。

说完,邱晨微笑着向潘母略曲了曲膝,转而向潘佳卿告辞,然后转身往外就走。

做母亲的时刻关切着自己的儿子不走歪路,邱晨理解,但潘母无中生有,自以为是……等等作为实在让她看不上,她不会当面给她太多难看已经很容让了,让她像没事人一样谈笑言言,相谈甚欢……抱歉,她做不到!

送走林娘子,看着她的身影没入林家的大门,潘佳卿不由心里感叹,之前总觉得这样的好女子却早早死了丈夫,命运真是可叹。听说,她丈夫却没有死,而且很快就要回来了,终是老天可怜见的,也不忍这么好一个女子孤凄半生。

如此想着,潘佳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抛开这些转身回来,没想到,一转身,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微微吃了一惊,潘佳卿才看清楚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竟是他的母亲,不由又想起母亲前前后的态度变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娘,你到这里来­干­嘛?”

“走啦?”潘母自顾自地问了一句,越过潘佳卿抻着脖子往门外看了看,转身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太好,才解释道,“我这不是来送送嘛,怎么说,上门也是客啊!”

潘佳卿忍不住扶额,亏他母亲说的如此义正词严、理直气壮,若‘上门就是客’,那之前林娘子每回来学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甩脸子撂狠话的又是哪个?

很无奈地暗叹口气,潘佳卿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着趁母亲高兴,劝劝母亲,不过,听得母亲之前太多太过分的评价,潘佳卿的劝说很婉转:“娘,你听说了么,林旭的哥哥据说没死,据说,不久之后就会回来了……”

“哦,这个我知道,”潘母却好像对这个一直执着的问题不怎么感兴趣,随意应和了一声,话头一转道,“佳儿,你说,府台家的公子是怎么……嗯,林娘子一个­妇­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呢,连府台公子也能结交上。”

潘母这个话题转的太突然,让一心想着怎么劝导母亲的潘佳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了一下,仍旧有些茫然道:“林娘子跟云二公子合作生意的,而且,是林娘子出方子,双方关系自然密切些……”

说到这里,潘佳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戒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林娘子的丈夫就要回来了……林娘子这人真没什么……嗯,这么多日子你也看到了,林娘子端庄大方,不是那种……嗯,不是那种不好的人。”

谈及林娘子,潘佳卿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伤害轻蔑的词汇,哪怕是为了辩解说出来,都是一种轻慢,是以,一贯以才思敏捷著称的潘佳卿,这么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把话说完。

潘母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儿,嗔怪道:“你娘虽然有些糊涂了,可这会儿也看过来了,还用你说……哎,你说,那府台公子在林旭参加县试之前过来,是不是林娘子托了府台公子……”潘母的话没有说完,但 ...

(意思却已经表达出来了。

潘佳卿吓了一跳,一下子停住脚步,对潘母道:“娘,这话可别乱说!人家云二公子来林家,就是为了和林娘子说生意上的事儿!”

潘母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道:“怕什么啊,我就是跟你说说,又没到处乱说。”

“娘,不是,这话跟谁都不能说,跟我也不行!”潘佳卿见母亲如此更是担忧,说话的声音都急了起来。安阳府同知刚刚获罪,正是风声鹤唳之时,若是传出府台公子Сhā手县试,­干­预童生考试的话出去,这事儿或许根本影响不到云家,但若是让云家听到风声,查出此话的出处来……云家的怒火,可不是他们势单力孤的呣子能够承受的。前些日子,那个王家不过是想抢林家的药材生意,结果惹火烧身,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相比起来,王家好歹还有些恒产,而他们呣子如今可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不过是依附着林家坐馆才能混个温饱无虞……这种情况之下,再传出对林家不好的话去,就是云家不动手打压,也只能被看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名声坏了,他即使再有才,前程也会尽毁了。

“哎,你急什么急啊,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没跟外人说过!”儿子带着呵责的语气显然惹恼了潘母,很不高兴地反驳着。

潘佳卿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不能硬抗,只能耐下­性­子来,扶着母亲进了东厢里屋,又扶着她坐下,慢慢地替母亲揉捏着肩膀,尽量放柔了声音解释起来。

说了好半天,潘母才怔怔地点头:“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以后,我不说了。和谁也不说了。”

不说,并不代表不想……只要心里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走了嘴!

潘佳卿暗暗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母亲能够如此答应已是不容易,再说下去也无用了,只好作罢。

从母亲房间里告辞出来,潘佳卿站在小而整齐的学堂院落里,一时觉得无比的颓然……

有‘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样的老话,也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圣人言,更有‘儿不言父(母)之过’的人伦道德,他不能嫌弃母亲,也不会因为母亲的­性­子如何,而不孝敬母亲。但母亲这样的­性­子,他如今只是籍籍无名的乡野私塾先生也就罢了,得罪人也不过是得罪个乡邻、东家,但若是他出了仕,母亲再如此任­性­而为,可真说不定会招惹下什么祸事来!

邱晨不知道她走之后,潘家呣子说了什么,也没有心思理会。回到家,邱晨就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去县城,第一时间看林旭的成绩,也把林旭和俊文俊书接回来。

另外,她的心里仍旧有些意动,她仍旧想那些即将出售的铺子,不一定买,看看地脚和实际情况,也可以对现阶段的房产有个了解。

随着林家一步步发展,总要去城里买房子。当然,不一定是在县城买,她更想的是去府城买套房子,以后,她和云家廖家合作,往来安阳府的次数肯定少不了,有套房子,来往起来方便。

当然了,这也要看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若是林旭能够顺利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成绩优异,被县学录取为廪生的话,就一定要在县城买所房子了,方便林旭上学。

反正,在邱晨的思维习惯中,房子这东西比田亩更有购买意向。现代七十年的房产还都疯买呢,这会儿的房产可是永久产权,并且还带地契的,房子旧了,推到了重盖,仍旧是自己的,也完全自由,没有违法建筑那一说。

当然了,看房子是捎带脚儿的,时间不充裕,完全可以推后的。

这天晚上,邱晨缩短了孩子们的学习时间,早早地打发他们回前院安置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让大兴和青江套了两辆车,带着孩子们一起进了城。

走得早,阿福阿满没有睡醒就被挖了起来,迷迷糊糊地上了车,很快就窝在邱晨的怀里睡着了。一觉睡到快到县城了,才被邱晨叫醒。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一番,两辆马车就想跟着进了安平县城。

八月底,乡邻们的秋粮都收上来了,对于完全指靠种地的庄户人家来说,种地收获的粮食,不仅仅是一家人的口粮,还是家里各种开销的来源。是以,马车进城前后,就看到不少庄户人或用牛车拉着,或用人力车推着,还有几个壮实的汉子用口袋背着,陆陆续续地赶进城里来卖粮。

看到这些,邱晨突然想起自己的庄子,就撩起车帘子对大兴道:“咱们庄子上的,你记得回去赶紧去说一声,有粮食就卖给咱们家,价格按照市价加一文。”

大兴一听立时笑道:“能遇上夫人这么温厚体恤的主家,真是那些庄户的福气。”

邱晨摇摇头道:“咱们家作坊里人多,反正都要买粮,到粮栈里买,价格也不低,何必不把这份利让给自家的庄户。”

“呵呵,话虽这么说,但也是夫人心善,体恤庄户的疾苦。”

邱晨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林旭借住的是廖家在安平县城的别院,是以,大兴赶着马车,就直接来到了廖家别院的门外。

大兴就是廖家出去的,与门上的人熟的很,打了招呼之后,就有人卸了门槛让马车进去,同时也有人飞跑进去通报。

马车驶进别院后,在二门外停了下来,俊言俊章首先跳下车,邱晨又照顾着阿福阿满下车。

一双手从车旁伸过来,阿满立刻欢喜地叫起来:“廖叔叔!”

一边喊着,一边就朝着廖文清扑了过去。文静的阿福也很开心地问候:“廖叔叔好!”

抱住扑进怀里的阿满,任小丫头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廖文清又伸出一只手臂来,将阿福也从马车上抱了下来,伸手摸摸阿福的头顶,笑着道:“来接你们二叔啦?”

阿福笑着点头:“嗯,娘说没能陪二叔考试,来接二叔叔回家。”

阿满也搂着廖文清的脖子道:“娘说了,二叔考试累,要买些好吃的回去,给二叔补补!”

“哈哈,好吃的还非得回去补啊?一会儿叔叔带你们吃好吃的去!”廖文清极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天真可爱,每次见了,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抱抱,亲近亲近。

邱晨一出车门,正好看到廖文清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的情景,虽然,廖文清很快就把阿福放下了,但阿福却明显地对他很喜欢,比平日的话都多了些。

“少东家也在啊!”邱晨来此之前,并没想到一定会见到廖文清,毕竟安平县城的廖府不过是一个别院,仅供廖家人来此时临时落脚而已。据她的印象,廖文清更多的会在府城。何况,还有云济琛说过,只在县城停留两天……她是以也就以为廖文清也陪着回府城去了呢!

邱晨这话一出,廖文清却一下子黑了脸。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么?

不过,邱晨没有注意到廖文清的脸­色­,踩着板凳下了车,阿福很乖地踮起脚来伸着小手来搀扶,邱晨很配合地将手放进阿福小小的手心里,满脸欢喜道: ...

(“我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娘,小心些!”阿福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兴奋地,瞬间涨成了红苹果,眼睛却闪闪发亮的,盛满了骄傲和欢喜,越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娘亲的手,见娘亲走下马车后,一侧的裙角翻起了一点,连忙弯下腰去,帮娘亲把裙角抚平。

儿子这么贴心,邱晨自然欢喜的无以复加,俯身捧着阿福的小脸亲了亲,这才自然地牵了脸儿红红的阿福的小手,直起身和廖文清说话。

“这几日,多亏了少东家派人传讯回去,谢谢!”邱晨诚挚地道谢。

虽说道谢的话有些生分,却还是让廖文清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为他人做事,获得回应自然会比较舒服。

“不过是货物往来捎带着罢了,也值得你道谢!”廖文清的脸­色­好了些,心里却还是有点儿小别扭。说着,径直往小花厅走过去。

女客本来应该带进内院招待,但料架别院并没有女主人,廖文清与邱晨又是熟识的,自然而然地就直接带着邱晨娘儿仨进了他习惯待客的地方。

“二弟和俊文哥俩呢?”邱晨走了几步,开口问道。

“往日,林兄弟要入场,看榜单都是别人代替,今儿他不用下场了,就自己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廖文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小花厅,却没在正堂就坐,而是带着邱晨娘仨穿过一道落地照,进了偏厅。

正厅中摆设的是四出头官帽椅和桌案条几,比较正式,而且不适合孩子们。偏厅里却放着一张矮而阔的罗汉床和两张配套的雕花三弯腿罗汉椅,廖文清径直将阿福放在罗汉床上。

指着矮桌对面道:“请坐!”

邱晨也不推却,自然地走过去,先把阿满小丫头捉过来脱了鞋子,又把阿福的鞋子也脱了,把他也抱上罗汉床,把两双小鞋子放在罗汉床一侧,这才落座。

­乳­香和没药很快端着两盘点心两盘瓜果送上来,还送上了一壶香茶。

邱晨笑着对两个小厮道:“劳烦两位小哥给端些水来。”

­乳­香和没药连忙束手答应着:“不敢当劳烦,小的们这就去打水来。”

给两个小家伙洗了手,邱晨自己也洗了,这才照顾着阿福阿满吃起东西来。

“不知道最后一场考的怎样……”邱晨将一颗葡萄剥了皮塞进阿满的小嘴儿,一边有些担忧道。

“你不用担心,林旭兄弟学的很扎实,再说……嗯,不会有问题的。”廖文清含糊地安慰着。

邱晨失笑:“也是,我也是瞎­操­心。二弟今年下场本来就是抱着来试试的,他年纪还小,这一次考不过,下一次再来就是!”

两个人说着不咸不淡的话,邱晨还分神照顾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

这种情形,廖文清突然没了之前的别扭。

有一刹那,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错觉他们四口就是一家人,他和对面的­妇­人说着平淡无奇的话语,没有客套,没有虚伪,旁边有孩子们欢欢喜喜吃着美味的食物,孩子的母亲温柔细致地照顾着他们,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和谐的呣子……

“大嫂!”满脸兴奋喜悦一脚踏进来的林旭和身后紧跟着的俊文俊书打破了一室的温馨。

邱晨闻声立刻转回头来,看到林旭和俊文俊书脸上的笑容,登时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三人都是一脸喜悦,考试的结果不用问就知道了。

不过,邱晨还是问了:“怎样?看来是好消息吧?”

虽然问了,语气却是肯定的。

林旭一脸笑容的,真让他自己说却有些羞赧,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邱晨就将目光转向了后边的俊文和俊书。

俊文笑着向廖文清行了一揖,又向邱晨施了一礼,才笑道:“姑姑,这回旭叔考得极好,县试榜虽然还没出来,但五场旭叔有三场都是排在第一名!另外两场也是一个第二名,一个第三名!”

“哦?”虽然刚才邱晨说的很洒脱,但听到这么好的成绩还是不淡定了,一下子惊喜地站了起来,笑道,“那总成绩肯定能进前三了,真是个不错的成绩!可喜可贺!”

说着,又对林旭道:“二弟,恭喜你!”

“大嫂,”林旭被邱晨如此郑重的道贺给闹得红了脸,呐呐道,“只是个县试……大嫂万不要这么说!”

廖文清此时也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拍了拍林旭的肩头,笑道:“不错,不错,胜而不骄,立志长远。兄弟,为兄就不向你恭喜了,只希望你再接再厉,年前年后,一鼓作气,把府试和院试都拿下来!”

“多谢兄长勉励,小弟会尽力!”林旭虽然对邱晨还有些大孩子的撒娇,对廖文清却很正式地施礼致谢。

阿福阿满在罗汉床上看着娘亲和叔叔、哥哥们说的热闹,都没有理会他们,都有些不高兴。阿满直接张着小手朝着二叔和大哥二哥嚷嚷起来。

“二叔,大哥二哥,你们都不理满儿啦……”

一屋子人都被满儿这一嗓子惹得大笑起来。林旭走过去,摸摸福儿,又把满儿抱了起来,俊文俊书也凑过去跟两个小的亲近了一番。闹腾了一回,廖文清笑道:“也临近午时了,今儿大喜,咱们也不再家吃了,我让小厮去仙客来定了饭,咱们就去那边庆贺一番。仙客来就临近县学,下午看榜也近便!”

吃饭不吃饭,在哪里吃,邱晨几个都不在意,不过,廖文清最后一句话还是不错的,于是,邱晨几人都没有异议。廖文清伸手抱了福儿,一行人出了廖府别院。

仙客来在县城中算是一流的酒楼,廖文清定的雅间在三楼。

一行人来到仙客来门前,廖文清就指着斜对面的一个院落道:“那就是县学,稍晚些时候,榜文就会在张贴在那里!”

邱晨看过去,就见斜对面一座青砖青瓦的院落,房舍有些旧了,却整齐规矩,不算太宽的黑漆大门此时静静地敞开着,门外一侧仍旧站着七八个身着人,正看着墙上的一张告示。想来,此时墙上贴的还是县试第五场的成绩。

廖文清定的房间在三楼,推开窗,正好能够看到街对面的张榜处。

邱晨一看就知道廖文清用了心,对他感激地笑了笑,就忙着照顾两个孩子洗手吃饭。

既然是庆贺,自然少不了酒。好在这个时候的酒度数都低,廖文清为了照顾邱晨和几个都算未成年的半大孩子,特意要了掬花酒。

微黄的酒液带着微微青涩的苦味儿,回味甘醇绵软,连阿满都就着廖文清的杯子伸着小舌头舔了舔。廖文清更是直接给阿福倒了小半杯。

“孩子还小……”邱晨出言想要阻止。

廖文清却笑道:“这酒绵软,又温过了,少喝一点点无妨的!再说,男人哪能不喝酒的!”

这话说的,阿福也禁不住挺了挺小胸脯,惹得邱晨哭笑不得的。

就阿福四岁半的小身板儿,还男人呢……这男人也太小了些!

...

( 阿福阿满吃的快,吃完就要去窗户上往外看,阿满个子不够,邱晨就搬了一张椅子给她,让兄妹俩隔着窗子一段距离,椅子又不至于反摔过去,趴在椅背上看窗外的人来车往。

邱晨先是听林旭和俊文俊书说他们到县城后的一些事情,林旭说了说入场考试的一些情况,听得邱晨很是欣喜,从三个人的叙述中能够听得出来,这三个孩子已经不是她刚刚接触时那么憨直了,遇到事情也知道思考了,为人处事也谨慎了一些。当然,有些处理方法在邱晨和廖文清看来,还是有些稚­嫩­,但成长却是很明显,很值得人欣慰了。

说完这些,邱晨又跟廖文清谈起制药的情况来。廖文清就说邱晨拿出来的几个新方子制作很顺利,已经做了一批少量的样品,送到了回春堂各个店面上去了,如今天气还不冷,送去的药只是给病人服用试试,也打打口碑,等天气变化的时候,大批药就制作出来了,也正好进入了销售旺季。

跟廖文清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回春堂自有一套完善的销售经验,一直做得很好,邱晨也只是笑微微地听着,只在用药或者制药需要注意的小细节上,稍稍提醒一下,其他的都放手交给廖文清了。

廖文清说完,邱晨笑着道:“转过年来,我会再次把蒸酒做起来。你让人做个预算,明年的藿香正气水需要多少蒸酒,提前给我的数量,我好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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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案首

( 第一百四十六章案首

邱晨这话说的很自然,就像之前已经谈妥了一般。ww廖文清张了张嘴,还是笑微微地应了下来。

这种默契的感觉,真是不错!

正说着,俊言指着楼下大喊:“姑姑,贴榜了!”

阿福阿满也扯着脆脆的小嗓子嚷嚷:“贴榜了!二叔快看!”

“哦?”邱晨闻言立刻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对面观望。果然,县学门外,两名衙役正拿了一张红纸在之前的五张榜单旁张贴。只不过隔得比较远,红纸上能看出有字迹,却看不清内容是什么。

俊书笑着拉住林旭:“走,我们!”

“二哥,我们也去!”俊言俊章也跳起来跟着往外跑。

俊文是老大,也最沉稳,也笑着一起,跟邱晨和廖文清打声招呼,五人匆匆下楼去了。

想来,有许多人也跟他们一样,就在周边的酒楼、食铺子里等着看榜,这榜单一张贴,立刻从四下里冒出来好些个人,脚步匆匆地往那张红红的榜单近前涌过去。

邱晨很快就看到了林旭俊书,后边跟着俊文领着俊言俊章也从酒楼里走了出去,顺着还不算拥挤的人流疾步走到榜单之下,与那些人一样伸着脖子往榜单上看。

只片刻,邱晨就看到俊书跳了一下,满脸欢喜地往酒楼这边跑过来。

廖文清笑着道:“俊书那小子机灵,这会儿赶着来报信儿的可得有赏钱……你准备了么?”

邱晨也是止不住地喜­色­上面,乐呵呵地从拍了拍腰间难得佩戴一回的荷包,笑道:“早就备好了,别说一个,就是十几个报喜的也够了!”

这话说着,俊书已经蹬蹬蹬地跑了上来,一把推开雅间的门,就大声道:“姑姑,旭叔考中案首了!”

“案首?果真?”毕竟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对一些时代­色­彩浓重的词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初听到案首这个词语时,邱晨还有刹那的不理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她就明白过来,却仍旧禁不住想要重新确认一次。

“真的!旭叔名列第一,是县试的案首了!”俊书咧着嘴巴,一点儿没了平日的沉稳,笑的毫无形象,看起来比他自己考个案首还要高兴。

“好,好,太好了!”邱晨连连叫了几个好,笑嘻嘻地从荷包里摸了一只二两的小银锭子,递到俊书手里,“抱喜讯的都有赏银。喏,拿好了!”

“嘿嘿,谢谢姑姑!”俊书微微有些意外,却更多的都是满满的欢喜,也不推拒,收了赏银,向邱晨一揖。

廖文清也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放进俊书的手里:“这个消息好,我也赏你个好彩头!”

俊书转回头看了看姑姑,见邱晨笑着点头,这才接了,对廖文清同样一揖谢了。张开手一看,却见手心里躺着两个锞子,只不过姑姑给的略大些,是银锭子;另一个却是金光灿灿的,竟是一个足有一两多重的笔锭如意的赤金锞子。

俊书微微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邱晨低低的叫了一声:“姑姑……”

“今儿大喜,我也沾沾喜气,你不用看你姑姑,尽管收着吧!”廖文清不等邱晨说话,径直开口。

邱晨也笑着点了点头,俊书也就不再多问,安心地将一对金银锞子装好,又笑嘻嘻地向阿福阿满道:“待会儿二哥带你们去买好东西!”

俊言俊章慢了一步,这会儿也一步跨进来,朝着邱晨嚷嚷着:“姑姑,旭子叔考了第一!旭子叔考了第一!”

邱晨笑眯眯地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银锞子,俊言俊章更是笑眯了眼,拱着手对邱晨一阵乱谢。把屋里的几个人,还有跟进来的俊文、林旭都逗得笑成一片。

考试成绩出来了,他们的午饭也吃饱了,邱晨就要提议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呢,又有一个身穿皂衣的捕快跑了进来:“恭喜,恭喜林旭林老爷高中县试榜首!”

屋里的人除了廖文清之外,都有些意外,明明自家都看完榜了,居然还会有人跑上来报喜!

不过,邱晨毕竟从书本上了解些,哪怕她是理科生,中学也学过‘范进中举’的课文,心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喜人了!这些人仗着点儿小聪明,趁着这样喜事跑上去报喜,不过是为了讨份赏钱罢了!而一般的人家,也乐意讨个好彩头!

邱晨一晃神,笑笑道:“有劳了。同喜同喜!”说着,已经把一枚银锞子递给了林旭,示意他打赏!

那人得了银锞子,又连声恭喜了几声,这才一脸喜意地去了。

这人刚刚离开,转眼又有七八个人跑上来报喜讨赏,这些人不仅仅是衙役,还有些穿着普通衣裳的百姓,邱晨­干­脆将小荷包交给了林旭,由他一一打赏。不过,她备下的银锞子有数,之前给了俊书、俊言俊章各一个,剩下的七个很快就打赏完了,又来了一个,荷包里只剩下两串铜钱,林旭也就赏了出去。

那个人得了铜钱,脸上浮起一层失望,却仍旧恭喜着去了。他虽然失望却也怨不得谁,谁让他心思转的慢跑的也比别人慢呢!

这一回打发了,想来都知道主家的打赏银子用完了,邱晨他们终于清静了。

几个人笑着喝了杯茶,走出酒楼。邱晨一边下楼,一边询问着廖文清铺面房屋之事。

刚走下楼,又有两名衙役疾步赶来,其中一人正是第一个跑进来讨赏的那个,一见邱晨一行,连忙拱手道:“县爷请案首林旭进衙相见!”

邱晨和林旭这回都愕然了。

廖文清靠近邱晨低声道:“县试乃县父母主考,林旭考出来后,名义上就是县令大人的学生了。老师召见学生也有先例!”

邱晨一听廖文清说道县令主考就大致有了个概念,虽然她没听说过县令召见案首,但殿试过后,皇帝都要召见‘天子门生’的状元确是不止一次地在史书和电视小说里见到过。

按理,学生高中应该送上谢师礼,但如此公开的召见,却不好带着些,只好上去低声叮嘱了林旭几句,同时悄悄地又塞了一只荷包到林旭手中,这只荷包里同样装了十几个银锞子,林旭拿着路上跟衙役什么的结交结交总是没有坏处的。

廖文清也趁着邱晨叮嘱林旭的空儿,和那两位衙役攀谈起来。

虽说廖家主院并不在安平县城,但作为回春堂廖家的少东家,安平县城有头脸消息灵通的人也没有不认识廖文清的。见主持廖家商务的廖家三少亲来攀谈,两个衙役自然神态殷切,廖文清说着话,又随手递过去一小块五两左右的银子,两个衙役脸上就只剩下谄谀的笑了。

那边邱晨很快叮嘱完了林旭,廖文清打了个眼­色­,小厮­乳­香躬躬身,跟在林旭身旁去了。召见某人,家人朋友不好陪伴,但小厮却是可以跟着的。即使进不到里面去,等在门外消息也灵透些。

廖文清才转回来跟邱晨道:“放心吧,不是坏事儿,县父母不仅派人传了林旭兄弟,还传了第二名第三 ...

(名一起。ww”只不过,刚刚那两个衙役也说了,奉命出来传话的就他们两个,是以,虽然县令要见的是前三名,但先后顺序还是有个时间差的。这个细节,廖文清觉得并不重要,也就没必要向林娘子交待清楚了,以免她过于担心。

邱晨闻言缓了脸­色­。不是单独召见,连二三名一起见见,那就只是县令表达一下对这一届县试成绩优异者的褒奖之意了。

廖文清看着她脸­色­放松下来,微笑道:“刚刚听你提及铺子买卖之事,难道你有意要开间什么铺子?”

邱晨笑着摇摇头,略一思忖,就把刘炳善父子上门售卖房产田产的事情跟廖文清说了,然后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那刘家财力一般,之前也就刘家岙二百多亩地和镇子上两间铺子……却突然间想来县城买铺子发展,甚至连祖产都变卖了,还举家搬迁过来……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廖文清微微蹙了蹙眉,笑着道:“既如此,咱们且那些铺子如何……至于其他的,我会派人留意,一有什么消息,就派人给你传讯。”

邱晨之所以将刘家的事情和自己的怀疑都讲给廖文清,想的也是廖家的势力比她和林家大的多,有是多年经营,人脉关系更是林家无法比拟的。在她一筹莫展的事情,交给廖文清说不定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主要的是,这件事不过是打探一些消息,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会犯什么忌讳,交给廖家,她也没什么顾虑。

“好,几个孩子只怕也拱指着把刚得的赏钱花了呢!”邱晨笑着应了,让俊书俊文带好四个小的,跟着廖文清一起出了酒楼。

孩子们感兴趣的无非那么几种,好吃的零食、玩具、书籍文房四宝,小县城里,玩具极少,路上遇到几个卖小玩意儿的,也多是给极小的孩子玩耍之物,就连上了几个月学堂的阿满都不屑一顾,更别提俊言俊章了。是以,邱晨直接将孩子们带进县城最大的文房书铺,让他们在这里挑选自己合意的书籍和文房用品,留下俊文俊书照看着,她则继续跟随廖文清去街上看铺子。

之前有了大兴打听来的消息,二人逛起来也很有目的,虽然走的并不急,但却看得很快,几处比较出­色­的待售铺面,很快就看了一遍。除了之前邱晨关注过的那处五间房的大铺面外,其他的多是些两三间的门面,售价也多在一千两之内,位置偏僻些的,两间门面的铺子甚至只开价三百两银子,真是相当的便宜了。

约略看了一遍,两人除了对铺面的价值有了个更直接地认知,并没有打探到更有用的东西,两人也就不再继续游逛,回转往孩子们所在书铺子走去。

走了没多会儿,迎面大兴匆匆赶过来,先是对廖文清拱手一礼,随即又给邱晨施了礼,就低声禀报道:“夫人,小的刚刚得了个消息,衙门五天前收到京城里直发的上谕,好像是褒奖某家忠心之举。”

邱晨眼皮微微一跳,问道:“你这消息是否确实?还有,知不知道赐的什么?”

大兴点头道:“确实,是小的认识的一名县衙的外管事说的……赐的是一幅御笔,不过,县令派说此话的管事订做了御笔匾额,正是如此,那外管事才得以知晓此事!”

“哦,我知道了,二弟被县令传进县衙问话去了,你去衙门外等着,见到他出来,或者有什么消息尽快送回来……哦,我们这就回廖府等消息。”邱晨吩咐下去,大兴答应一声,行了礼匆匆去了。

邱晨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廖文清,两个人眼中都因‘御赐’露出一丝隐隐的兴奋来。

御赐褒奖忠心之举的,她们如今不敢确定获得褒奖的是谁,但恰好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一件事情,足够获得一块皇帝的御笔褒奖,这件事就是邱晨献出去的蒸酒方子。

当然,邱晨心里还有‘爆竹’一事,但那件事邱晨曾再三叮嘱秦铮,不要说出‘爆竹’的出处。想来,应该与那东西无关。

有了这个猜测,邱晨和廖文清谁都没有心思再逛街了,去书铺子里把孩子们挑选的书籍文房之类的收了,一行人匆匆赶回了廖家别院。

此时,已近未时中,若非县令突然跳出来,这会儿邱晨一行该踏上返程之路了。

回到廖家,邱晨忧心忡忡地,廖文清也没带她进花厅,而是带着一大六小径直进了廖家后院的花园。

廖家这座别院并不大,平时不过是用来临时落脚居住,是以花园子并没花费太多心思布局修缮,而且,因为安阳之地偏属北方,建筑格局上更多的是轩敞大气,少了许多南方园林的‘咫尺之内再造乾坤’的玲珑­精­致,没有太多匠心的园林格局,拙朴中见大气,却也是邱晨到达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最好的园林景致。

孩子们的喜爱厌憎最不作假,一进入花园中,就朝着水面上的一座曲桥跑去。

阿满被邱晨牵在手里,邱晨不放心她往水边跑,把个小丫头急得不行,扯着邱晨的手往前走:“娘,快些,快着些……”

走到桥上后又嚷嚷:“娘,廖叔叔家的桥好看……”

那边俊言俊章带着阿福已经跑上了桥头尽处的水阁,趴在栏杆上朝着水里嚷嚷:“好多鱼……哎,你看,你看,那条是红­色­的……”

“红­色­的好多,你看那条还是金­色­的呐……”

满儿小丫头一听更是急切,扯不动邱晨,急得嘟着嘴儿直跺脚。惹得众人好笑不已,也让人看得可爱,又心疼的不行。

俊文伸手一把捞起小丫头抱在怀里,跟邱晨道:“姑姑,我带着满儿过去吧!”

得了邱晨的应允,俊文抱了满儿跟俊书一起朝那边玩的忘乎所以的三小子走去。

廖文清也笑着对跟在后边的小厮没药道:“去,给几个少爷小姐那些鱼饵来……再叫几个丫头送点心茶水来,好生伺候着!”

没药答应着去了。

邱晨没理会廖文清吩咐小厮什么,看着孩子们那边,俊言俊章和阿福都知道深浅,有又俊文俊书看顾着,她索­性­不过去听孩子们叫嚷了,寻了一个曲桥的拐角处,­干­脆倚在木栏杆上,看着水面寻思起来。

若御书嘉奖真的是给林家,或者给林旭的,那么,以后他们做生意赚钱,基本上就不用太担心有人欺到头上了,至少,没有人敢再明目张胆地欺上头了。另外,若真是如大兴打听来的,御书嘉奖是几日前到的,那么这一次林旭县试考的这个案首,就不仅仅是林旭的学识,也不仅仅是云二公子的加持结果。若考试前就接到了御书嘉奖,林旭这个案首出力最大的说不得还是这‘御书’起的效果。

不是邱晨太过小瞧林旭的学识,但林旭之前因为家里日子拮据,上学堂的时间不够长,虽然很努力,学业却并不太好……这从林旭写的字上就能看出来,只是还看得过去,但绝对谈不上出­色­。

而在家里日子兴腾之后,各种供给跟得上了,笔墨纸张也不再需要算计着不舍得用了,吃穿用度都宽裕了,林旭的学业进步是非常明显的。哪怕去了一趟北疆,背书可能稍嫌耽搁, ...

(但因为去的一路都有徐长文跟随,课程耽搁的不算多,加之一路见闻颇多,甚至经历了一场生死,林旭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比起之前憨直拙朴的山村少年来,如今的林旭,气度要大方得体的多了,就是看事情的眼光格局,也在不知不觉中大气长远了许多……

林旭这些进步是明显的,但能够顺利通过县试也就差不多了,一下场就拿到榜首的程度……就邱晨看,仅凭林旭的学识显然还没到那么出众。

这御书之事,廖文清显然也不知道,也说明云家云济琛没有得到消息……刚刚大兴说过了,是直达安平县的上谕!越过云家也不无可能……

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邱晨脑子里的思绪纷纷乱乱……

廖文清隔着邱晨两步,同样倚着栏杆站住,温声安慰道:“别太忧心了,旭哥儿不会有事的!”

邱晨收回散乱的思绪,笑着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担忧的……”顿了顿,邱晨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是不是我献的蒸酒方子……”

廖文清笑得一脸和煦,如春日暖阳般:“若是岂不是好事?不是,与你,与林家也没甚妨碍……如今,林家日子兴腾,有,是锦上添花,没有,咱们的生意还不是照做?该怎么赚钱还是怎么赚钱。哪怕是旭哥儿,今年一个案首考下来,只要没有大错,明年的府试院试,虽不至于一定能得个案首回来,但通过大概是不用担心的。考过了院试,轻轻松松地一个秀才身份到手,再接下来,考举人,甚至进京参考,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左右的了,看得更多的就是旭哥儿他自己了……”

这些道理,邱晨都懂,之所以忧心,也是习惯了­操­心罢了。被廖文清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就将乱纷纷的思绪抛开,跟着展开一个会意的笑容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

“呵呵,和我……你还客气什么!”廖文清笑笑,转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大大小小一群孩子,道,“他们在那边喂鱼玩的自在,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有人看着,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嗯,这个园子里景致虽然粗鄙,但那边有几株掬花还不错,我带你如何?”

跟廖文清说说话,邱晨心情也轻松起来。听他出言邀请,也就笑着答应下来。

廖文清脸上一喜,转脸给没药使了个眼­色­,没药即刻垂手匆匆而去,想是提前去赏掬花的地方布置去了。

两人刚刚转身想走,阿满却扎着两只胖胖的小手从那边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廖叔叔,满儿好喜欢那些红鱼,满儿想钓鱼,好不好?”

俊文在后边紧紧地跟上来,一把抱起阿满,阿满却仍旧挣着身子往廖文清这边扑。

廖文清走过去,接过阿满,笑着顶顶小丫头的脑门儿,笑着拍拍小胖ρi股道:“成啊,满儿小丫头喜欢,廖叔叔怎么会不答应呢!”

说着,扬声对那边伺候着的丫头子吩咐道:“小小姐要什么就拿什么来,小心伺候着!”

几名丫头连忙曲膝答应着,就有一个丫头子进了水阁,估计是去拿钓竿之类的渔具去了。

“廖叔叔最好了,满儿最喜欢了!”满儿小丫头达到了目的,抱着廖文清的脖子亲了亲,灌了一通迷汤,转身就扑进了俊文的怀里,嚷道,“大哥,快点儿,咱们钓鱼去!”

廖文清看着转身就走,毫不留恋的小丫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嘟哝:“这个丫头,还真是……用完了就走啊!”

邱晨在旁边看着好笑,摇着头道:“这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就一张嘴会哄人……呵呵,不过,家里人没这么惯她的,也就是你……”

廖文清笑着摇摇头,不过,对于用几条鱼把缠人的小丫头打发了,还是深感值得的,是以也不是真的懊恼,跟邱晨说笑着,引着邱晨走下曲桥,沿着池塘往园子的另一侧走去。

九月初,正是掬花盛开正好之际,廖家的掬花也果如廖文清所说,都是良品,品相自然不错。蟹爪状、累丝状、流水飞泻状……姿态百千,颜­色­同样也是多种多样,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非廖文清自谦所称的几株,这院子假山上下,累累叠叠铺展开来的,都是各­色­的盛开的掬花,宛如铺展开了一张上好的锦绣地毯,不一会儿,就让人生出眼花缭乱之感来。

但邱晨看了会儿,却还是暗暗摇头,相对于这样一堆一堆的布置,她更喜欢搬一两盆,或摆在廊下,或供在案头、墙角,……方能体会掬花的傲然和清雅。哪怕只是种在篱笆缝隙,或者院子一角,任其随意绽放……也能够体会出一股子秋日萧杀中的勃勃生机来。

心里这么想着,担当着廖文清这个主家,邱晨还是要客气地赞赏几句的:“唔,好多,呵呵,好看……”

这么­干­巴巴的话,廖文清听着却是一脸喜意,指点着一盆盆异种掬花给邱晨解说:“这是绿如意,那一盆紫的是重楼……”

邱晨只需要听着,偶尔点点头就行……两人一路赏着花,走上不高的叠石假山。

这么一会儿工夫,没药已经将山顶的亭子布置好了,石凳上铺了锦垫,桌上也摆好了茶点……

邱晨却没去石凳上坐,而是随意地在亭子围栏上设置的栏凳上坐了,依着栏杆往外看,正好能够俯览大片大片盛开的掬花,再往远处看,还能看到湖心水阁旁的一群孩子,似乎已经拿出了钓竿,真的在钓湖里的锦鲤了。

廖文清并没有勉强邱晨,亲自倒了两杯茶,走过来递给邱晨一杯:“倒是你有心,从这里看下去,果然比近观更好!”

邱晨暗笑着垂了眼,喝了口茶,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些雅致心思,我到这里看到孩子们,想的却是,掬花开的如此好,若是采上几朵蒸成掬花糕,手执钓竿……唔,再蒸上几只蟹子,温一壶酒……哈哈,那才叫一个惬意悠哉呢!”

廖文清一口茶喝进嘴里,闻言差点儿喷了,却连连咳了几声,才缓过劲儿来,指着邱晨笑道:“真是有你的,这么好的掬花,你居然想到了蒸掬花糕!”

邱晨微微仰着脸,看着廖文清笑道:“觉得我暴殄天物?呵呵,我不过是个村里的­妇­人,每日想的就是一家老小温饱无虞,哪里懂得这些花啊草的,你跟我说这些,也就是对牛弹琴罢了!”

廖文清很不以为然地笑着摇头道:“你是村里­妇­人,我也不过是一心逐利的商贾罢了。我想的就是怎么挣钱,怎么挣大钱……哈哈,你是对牛弹琴,我就是焚鹤煮琴啦……其实,没多大差别!”

邱晨笑着道:“是啊,我如今虽然不用担心吃不上饭穿不暖衣裳了,但还有许多事要­操­心……这些花草美景,我高兴看就看一眼,没工夫理会也就算了,真让我学着某些人赏个掬花吟诗什么的,我是做不来的……俗人,没办法,这辈子改不了了!”

两人说着说着,自然地就把话题从赏花赏景转到药方子的制作小销售上去了。

说了一会儿,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往年冬日,咱们这里……嗯,你们回春堂面对众多病患应该更清楚 ...

(,咱们这里生痘的,出疹子的多不多?有过什么比较严重的传染病吗?”

邱晨本来想直接问,说到一半觉察到有些不对,赶紧改了口。

提起这个话题,廖文清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道:“也就那样吧,出痘、出疹子的每年都会有……其他的,伤寒、肺病也多,还有小儿热惊风……每年都会有不少小儿夭折……唉,我有一个姐姐就是出痘,两年前,我大哥的次子则是小儿热惊风,没救过来……”

这里邱晨提及的出痘并不是现代习惯说的水痘,而是现在早已经在国内灭绝的天花。至于廖文清所说的小儿热惊风,邱晨没听过这种病名,但据她推测,估计是流行脑炎等传染病引发的高热抽搐之症,至于肺病,这里应该是指的肺炎……

这些病症,有些在现代那样发达的医疗水平下也是救无可救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完全依靠汤药、针灸这些治疗手段,缺乏有效快速的抗菌药和肌­肉­注­射­、静脉滴注等能够使药效快速起效的给药方式……给药方式……对,就是给药方式!

她之前一直在琢磨药物的剂型,却总是遗憾不能制成注­射­剂给药,竟然忘记了另一种非常有效的给药方式--灌注给药!

相对于口服来说,因为直接灌注进肠道,药物的有效成分迅速可以更快地被人体吸收,随着血液循环运送到人体各个组织器官中,发挥药效。虽然仍旧比静脉滴注的起效慢,但比口服,甚至比肌­肉­注­射­都要起效快。另外,灌注给药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病人昏迷无法吞咽之下,仍旧可以给药。同样道理,对于小儿服药不配合的,灌注给药同样能够顺利给药,而且起效还快的多。

而且,灌注给药­操­作恰当的话,痛苦很小,或者几乎没有痛苦,病人相对的不难接受!

满心兴奋的,邱晨抬头看着因为提及夭折的姐姐和侄儿而带了一丝悲戚的廖文清,张了张嘴,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说这件事。

突然,她意识到高兴地太早了,她忘记了这个社会极为严苛的伦理制度,还有固有保守的思想……灌注给药这种有效的给药办法,真想推行开来还是很难……不是因为这个给药方式不管用,而是因为这个给药方式难以被人接受。

沉吟了片刻,邱晨还是决定说出来,只不过,她说的相对委婉了好多,没有直接用术语:“说起来,这些病差不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症状,那就是高烧不退。我倒是曾经听传授我制药之术的老人说过一个办法……嗯,用于小儿效果甚佳。”

“哦?什么办法?”经过半年的合作,廖文清对邱晨已经有了一种潜意识地信赖,她拿出来的东西,哪一种不是想都想不到的好啊!

邱晨眨了眨眼睛,看着已经收了戚­色­,正一脸兴奋看着自己的廖文清,缓缓道:“熬制好了汤药,用合适的工具灌入小儿……肠道,就可以快速地起效降温。此法,比喂汤药快得多,灌药后,最快的一刻钟就能逐渐退热。”

“肠道?”廖文清一脸兴奋,却有些没听明白,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邱晨镇定坦然道:“嗯,就是从­肛­门灌入……当时,老人家还给我画了一套给药的用具,用那个给药,不会有痛苦。”

现代­肛­肠灌注都有专用的一次­性­配套用品,在这个世界,邱晨搞不来医用塑料,也搞不来橡胶,但可以尝试着寻找其他材料代替……灌注给药可是她能够想起来的,在这个世界里起效最快的给药方式了,而且灌注给药的药剂不像肌­肉­注­射­、静脉滴注的注­射­剂那样,对灭菌灭热源等要求那么严格,能够口服的汤药就能够灌注给药……这样一种便捷又有效的给药方法,绝对不能被灌注用具给否定了。

“呃……”邱晨说的这么直白了,廖文清哪能还不明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愕声后,迅疾扭了脸,邱晨很无奈地看到,廖文清的耳根侧脸迅速地……红了!

唉,暗暗叹了口气,邱晨感叹,廖文清尚且不能接受的话,推广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推广不了,她也要尽快想办法把灌注给药的用具制作出来,最起码,万一自家孩子病了,她不至于束手无策!

因邱晨提出灌注给药的概念,让廖文清一时接受不了,小小的亭子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还好,没用邱晨尴尬多久,­乳­香引着林旭大兴一起兴冲冲地进了园子,询问过后,径直来了赏菊亭。

“大嫂!”林旭兴奋地脸颊都泛着微微的红,一见邱晨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疾走几步来到邱晨面前,道,“大嫂,县父母传我进去,告诉我,皇上御赐亲笔御书一幅,县父母已经将御书定制了匾额,县父母此次传我去,就是叮嘱我回去准备,明日上午,县父母就会带颁旨钦差前往刘家岙给咱们家颁旨赐书!”

“钦差?”邱晨一听这话也很欢喜,但并没有林旭这么夸张。她毕竟对这个世界的严明的等级制度没有太大的感受,她听完林旭的话,第一时间欢喜之中,还没忘了担忧接待钦差的礼制问题。

别说刘家岙,就是廖家、廖文清估计也没接过圣旨,那些接圣旨该准备什么估计也都不知道。

一看邱晨如此,林旭连忙笑道:“大嫂,不必忧心,县父母已经赐下了全套的接旨礼制……”

林旭说着,邱晨却一下子眼睛亮了亮,随即完全放松地笑起来:“好,好,那就好!”

说着,转身向廖文清告辞:“少东家,时辰不早,我们也要回去做做准备,就此告辞了!”

廖文清也不能多留,带着人将邱晨林旭一家大小送到廖府二门外,看着一家大小分乘了两辆马车,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地出了廖府大门,这才怅然叹息一声。

不过,今儿廖文清没有伤感太多,转身就收敛了神­色­,招呼­乳­香没药也径直乘车出了门。刚刚林娘子谈及的肠道给药……嗯,虽说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细想下来,廖文清还是觉得应该尝试一下,反正林娘子也说了,小儿用最好。若是真的能用,小小子们,似乎,也不是不能用。怎么说,能救命,即使难看些,也顾不得了。

安平县城回春堂里的坐堂郎中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郎中,最擅内科儿科各种病症的治疗,而且,一生只对医术痴迷,已经五十八岁,眼看快六十了,也未娶妻生子,每日除了诊病就只捧着古医书本草,或者苦心搜罗来的杏林先贤的手札笔记苦读思索,琢磨着一个个病症的应对诊治……往往废寝忘食,浑然往外了。

廖文清之所以过来寻这位老郎中说肠道给药的办法,也是看中了他医痴这一点,相对于那些拘泥于世俗礼法的郎中,这位老先生显然能够相对容易地接受邱晨提出来的‘肠道给药’的治疗方法!

九月初,虽然秋意渐浓,但天气还未完全冷下来,只要天气晴好,还是温暖和煦的,是以,这个季节生病的不是太多,安平县城的回春堂里,也只有两三个人在抓药,那位姓吴的老郎中则浑然忘我地坐在诊室之中,捧着一本手札看的沉迷,廖文清进门后,掌柜的和小伙计们纷纷问安的嘈杂声,根本没有影 ...

(响他丝毫,他连眼皮都没抬。

廖文清朝着伙计们点头致意,又对掌柜的笑道:“张老掌柜你尽管去忙,我来是想问吴叔一件事。”

张掌柜闻言就欲去叫醒吴郎中,却被廖文清伸手止住:“嗳,张老掌柜不必理会了,我自去就成!”

见他如此坚持,张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告过罪自去忙乎招呼生意去了。廖文清这才一挑长袍下摆,抬腿迈进诊室。

哪知道,这位老吴郎中真不辜负‘医痴’的名号,廖文清都走到他跟前近旁了,他竟仍旧岿然不动,看的津津入迷的,还不时指点着书页上的字连连点头,或小声嘟哝,或皱眉思索……完全是一副沉浸在医术研究中的样子。

廖文清也没立刻出声打扰,­干­脆绕到吴郎中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手里的手札……然后,廖文清就看到了这么一行字:‘……病者高热神昏,谵语抽搐,若热不退,则可造成紫斑、内衄……后不治,高热盛极厥­阴­,­阴­厥则阳脱,终至­阴­阳双亡,无救……’

看完这段描述,廖文清再转眼看吴郎中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由失笑:“吴叔,你是不是也对着高热不退束手无策?”

“哼,高热不退,本就凶险,药石针砭诊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怎么能说是束手无策?走开,走开……”被打扰了读书,吴郎中的脾气可不好,也没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就皱着眉连声呵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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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京

( 第一百四十七章出京

邱晨想到的人是林家老太太,这位可是罪官家眷,人家之前是一品大员的夫人,接旨这种事儿估计没少见过。『』

在回家的路上,邱晨又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御书是赐给林家的,还是赐给林旭一个人的?若是赐给林旭一个人的,那她这个血缘上没有关联的‘大嫂’,是不是就没份儿了?

突然之间,邱晨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傻了,自己辛辛苦苦忙乎了半天,费那么大劲给林旭铺路,弄到最后,居然完全是给她人做嫁衣裳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邱晨失笑着摇摇头。

想这么多­干­嘛,她不过是想着把作坊开好了,跟孩子宽宽裕裕、安安心心地生活,至于以后孩子们的发展,那还要看孩子们自己的努力了。

把一闪而过的念头丢开,邱晨照看着上了车没多大会儿就睡着的阿福阿满,自己也倚着靠枕迷糊了过去。

一觉醒来,车子已经过了程家店。外边的太阳也西坠了。

过了立秋之后,白日渐短,夜晚渐长,邱晨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有下午五点来钟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黑了。而他们到家,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于是,她开口吩咐赶车的大兴,把灯笼提前备好,天­色­暗了就把灯笼打起来。她自己也打开暗格,把车厢里背的小灯笼拿出来,挂在车厢顶上,点燃。车厢门窗都挂着双层夹帘子,比外边黑得还早,这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

终于,一行人回到刘家岙,已是戌时初。

邱晨疲惫的很,仆人们却仍旧上来恭喜,邱晨高兴地吩咐青杏玉凤,一个人赏一两银子,众人无不欢喜,又纷纷谢了赏这才退下去各自忙乎自己的活计去了。

安抚了家里的人,邱晨带着孩子们洗漱了,换了衣衫,林旭和俊文几个也在自己房间洗漱了。

邱晨带了林旭一起去了西院。向林老太太报喜,也跟林老太太说一说接旨的事儿。

林旭考得案首,林老太太、林娴娘三人自然欢喜非常。等听到有御书明日赐下,还有专门来此的钦差传旨后,林家三人的脸­色­却齐齐地一白之后,又都露出一种渴盼已久终于实现的兴奋来。

邱晨默默地关注着三人的表情变化,这三人先是惊恐,后转为兴奋,想来是想起了当初的天子震怒,林家倾覆;至于兴奋……林家那么多人被流放北边,十年来怕是心心念念盼得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起她们,把她们从那种生活中赦免出去吧!

微微地垂了垂眼,邱晨微笑着开口道:“林老太太,实不相瞒,这次赐下御书,是我们献了一种可以为边关将士疗伤的制酒方子。之所以将那么挣钱的方子献出去,我当时想着一来,能够给二弟铺铺路子;二来,也是想着,我们林家毕竟没有任何根基,兴腾的太快,难免会招来他人觊觎,若是因此引起祸事,我带着二弟和两个孩子,说不定连命都得搭上……呵呵,后来为了献这个制酒方子,还经历了种种磨难……好在,御书赐下来了,相信不仅短时间没人敢对我们林家做什么,就是二弟以后……只要努力苦读,想来也比之前顺一些了。”

林老太太脸上的兴奋没有了,垂着眼皮默然了好半天,这才扯起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微笑的表情来道:“嗯,很好,你想的很好,做得很对。”

说出这一句话,林老太太似乎理顺了自己的情绪,真正地露出一抹微笑来,看着邱晨道:“你是想问问接旨的礼制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邱晨笑着道:“可不是嘛,我自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哪里见过那种世面,今儿在县里一听到这个信儿就紧张死了……可这种事是出不得差错的,还好,咱家里还有老太太你,我这不,只好厚着脸皮过来向老太太讨教了。”

邱晨说的很自然,自然地亲密,林老太太也很配合,笑着点头道:“你这丫头想的周全……呵呵,既然你过来问我,那我就好好地给你说说。”

林老太太接下来,就接旨的种种明面的礼制非常详细地给邱晨说了一遍,在一些关键的礼仪节点上,甚至亲身给邱晨做了示范……林老太太穿着一身极朴素的素茧绸衣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刺绣,也没有一件首饰,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看上去暮­色­沉沉的老­妇­人,自然而熟稔地行礼如仪……枯黄­干­瘦、暮­色­沉沉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沁­淫­进骨子里的骄傲、清贵和优雅来。

勉勉强强学会接旨的礼仪,邱晨从辞别林老太太离开时,满心里都是感叹。这样的优雅清贵不是学来的,这是与生俱来的,生于斯长于斯,天长日久沉淀和积累下来的,早已经融入了她们的灵魂和骨髓,无论生活怎么变换,表面上或许俭朴,甚至寒酸,但这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永远在那里,不会改变。

就在邱晨带着林旭回到东院,心里无限感叹之际,西院的正房之中,林娴娘和黄姨娘伺候着林老太太洗漱了,上了里间的炕。

虽是九月初,林老太太居住的内室中已经烧了火炕。坐在温热的炕上,林老太太接了林娴娘递上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靠着大迎枕放松下来,淡淡地睨了炕下的林娴娘和黄姨娘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黄姨娘下意识地和林娴娘对视了一眼,还是黄姨娘开口道:“夫人,您为何……要指点她接旨礼仪?”

林老太太喝着茶,连看都没看黄姨娘和林娴娘,淡淡道:“你们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御书要到林家来吧?”

黄姨娘道:“是,……毕竟,此次御书是赐给五少爷的。”说这话,黄姨娘很是有些忐忑,下意识地一边说着一边觑着林老太太的表情,很可惜,林老太太之前指导邱晨礼仪规矩似乎是真的累坏了,这会儿整个人都依靠在大迎枕上,垂着头,让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用说眼神。

这一次,林老太太没有立刻回答,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让黄姨娘和林娴娘都有错觉,是不是林老太太累坏了,睡着了?

终于,从低垂着的灰白头颅下传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来。

黄姨娘和林娴娘对视一眼,道:“夫人,是奴婢错了,不该对夫人的决议心生质疑。”

林老夫人没有抬头,先抬起手摆了摆,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道:“此事怨不得你……别说你,就是我初听此事,也难免心生贪妄之念!”

此话一出,黄姨娘和林娴娘脸上的忐忑不见了,变成了一脸的茫然。既然老太太也想过用天子御书为林家正名,可为什么,又那么轻易地就让给了杨氏?难道,仅仅因为那蒸酒方子是杨氏所出?可,不论那蒸酒方子是不是杨氏出的,毕竟是以林旭的名义献上去的,林旭可是名正言顺的林家五少爷……天子御书赐给林家是名正言顺的事,并不需要她们费力抢夺!

那杨氏再怎样把着林家五少爷不放,终究也只是养大的外姓之人,根本没办法与林老太太这嫡母相提并论!只要林老太太开口,不论林旭还是那个 ...

(杨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你们只想过,咱们拿到那天子御书,可没想过日后……”林老太太类似呓语的声音响起,让黄姨娘和林娴娘从各自的思绪中醒过神来,齐齐注目在林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来。『』

林老太太目光敏锐地扫过炕下站着的两人,将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声,接着道:“我们林家,大难逃脱的不过我们三人,老弱­妇­,加上旭哥儿,就真真凑成了‘老弱­妇­孺’。就我们三人,别说娴娘和淑玉都没学过什么谋生手段,就是我当年当家理事几十年,看似能­干­,却也要有人手有财力,再加上当时林家的家世在那里,才能让铺子赚钱,让田庄收粮送各种瓜菜野物……可我们如今没有银钱,没有人手,没有家世之下,连吃穿用度还是那杨氏接济的……”

林娴娘抿抿嘴,低声道:“那是五弟应得之物……”

林老太太扫了林娴娘一眼,生生让林娴娘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低下了头!

“旭哥儿应得的?凭什么是旭哥儿应得的?我们来到这里也有月余,难道你们还不清楚,之前是什么状况?当年托孤匆忙之间,未能备下多少资财,呼延父子虽然义薄云天,但,并非善经营之辈。之后,又为……老爷他们收葬,又追着我们一路去了北边,耗费甚巨……若非杨氏得了夫死凶讯,失了依靠,想出采药制药之法赚钱,这会儿,别说我们到此能有屋有田,只怕,旭哥儿这会儿即使还在,也是寥落不堪,谈何读书,谈何考取功名……就更谈不上什么天子御书。”

说到这里,林老太太似乎累了,停住了话头。黄姨娘和林娴娘连忙端了茶奉上。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歇息了片刻,似乎也平复了因提起往事而涌动的心绪,这才重新开口道:“不说这些,只说我们三人,虽然受了那么多苦楚,可同样不善经营……你们不用不服气,别说连口余粮都没有,就现在我们有一百多亩田,有些许银钱的状况下,你们,包括我,谁能创下东院那样的产业出来?谁能从一无所有,到起屋盖房,买田置地,还能交接上知府公子,还能得到天子赐下的御书?”

又歇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林老太太微微叹息着道:“若是照你们说的,我们回来了,旭哥儿就该到这边来才对,我之所以没有争这个,就是知道,让他留在那边才是最好的……”

抬起头,林老太太越过黄姨娘和林娴娘,望向雪白的屋角,或者望向不知名的虚空,声音也空洞洞地,再次如呓语般道:“旭哥儿是林家重振的唯一希望,他留在那边,以杨氏的心胸定会全力供他读书出仕……你们放心,旭哥儿终究是林家人……”

说到最后,林老太太的声音越发虚幻缥缈,若非林娴娘和黄姨娘离得近,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接旨的程序很繁琐,那位宣旨的天使也很傲慢,即使林旭拿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过去,也没换来一个笑模样。倒是安平县令,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挂着一脸和煦的笑,很是亲近平和,说了不少夸赞勉励林旭的话。还亲自通知,林旭歇息几日就可去县学报道,他已经给林旭报了廪生资格,以后,林旭上学还会发廪银了。虽然每年只有四两廪银,但这个代表的意义显然重过实际意义了。

恭恭敬敬将天使和县令一­干­人等送走,邱晨带着林旭和阿福阿满、俊文兄弟几个转回来,看到悬挂在前厅正堂之上的匾额,都还有些恍惚之感。

忠义可风!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邱晨看,也就是字体周正些,气势恢弘些,真真看不出哪儿好来……

可就是这么四个字,却因为书写之人身份至高无上,让它们也完全超出了几个字本身的意义!

看着邱晨仰首直视着匾额半天,林旭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邱晨:“大嫂,御笔不可如此直视……”

“哦,”邱晨收回目光,笑笑道,“这匾额放在这里,以后来了客人怎么办?还需要来个人就跪一回?”

林旭对这个也不太明白,想了想道:“应该不用大礼,只需见礼即可!”

邱晨扶额道:“这事儿不能大意,你晚上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问问……”

林旭答应着。邱晨又提及供在桌上的圣旨,最后,一家人商议了一下,还是把一进东屋收拾出来,专门用来供奉那圣旨和皇上的手书吧!相对于拓印的牌匾,那两样东西才更不敢轻忽!

好在林家的房屋都是新盖的,家具用品统统都是新的,每日里也有青杏和玉凤到这些房间里打扫,是以将圣旨和御书换屋子的活儿也简单,没一会儿就弄完了。

就此,林家一进院的正房东屋就关了起来,非重大事件就不带人进去了,只定时打扫就行了。

弄完这些,天­色­已近午时,邱晨带着一家人进后院吃午饭。了却一桩心事,邱晨放松不少,更对圣旨的另一层意义暗暗高兴。只不过,她这些心思都没办法说出来罢了。

有些事,有些人,她可以最大限度的容忍。但也有些事,有些人,是她万万不想将就的……容忍,是在不影响她生活的基础上!

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可让邱晨完全没想到的,下午,村里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就都过来恭贺了,他们要求不多,只要求林家打开大厅房门,让他们在院子里向那御赐牌匾磕个头就成。

这么卑微的要求,邱晨哪里能说得出拒绝的话来,结果,一答应之后,村里人不分老少地都赶了来,林家简直比赶集还热闹了,尽管这些人进了大门后就自觉地噤了声,但一拨又一拨的人潮,仍旧让邱晨和林家所有人有些应接不暇。

前来跪拜御笔的人流,直到天黑下来,才总算停歇下来。邱晨立刻吩咐顺子,明儿再有人来,也不接待了。然后,就扶着突突跳疼的脑袋回了后院。

让她没想到的,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先是廖文清和云二结伴而来。他们大老远来了,要瞻仰一下御笔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可紧跟着,镇上的、县里的,许多根本不认识的什么员外,什么老爷都备了礼赶了过来,一来是恭贺林旭考中案首,二来,当然的就是来瞻仰御笔牌匾……

廖、云二人就在客厅里坐着,邱晨也不能再将这些人拦住吧?没办法,又是一拨一拨行礼,还好,除了云、廖二人外,其他人邱晨就交给林旭和大兴应酬。

陪着廖文清和云济琛在后院的客厅里坐着,邱晨一口气喝下一杯茶,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不可妄言!”廖文清急声喝止。

云济琛则指着邱晨大笑:“呵呵,原来林娘子总让我等自觉惭愧,今儿才知道,林娘子居然怕这些往来应酬!”

邱晨如今也和云济琛熟了,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二公子若是喜欢,那劳烦二公子去前边替我照应一二!”

“呃,算了,算了,小可上门怎么也算客人,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云济琛连忙摆手拒绝。

他虽然 ...

(几次三番来林家,那只因为林娘子谈吐大方,言之有物,不卑不亢……若是,让他去应酬那些土地主和小商人,个个谄媚的脸皮都不顾了,偏偏连拍马迎奉的话都不会说……真去应酬那些人,还不如杀了他痛快呢!

斗了几句嘴,三人自然而然地谈及此次御书之事,由此又谈及了北边那位大将军。

云济琛就道:“……还是那样,伤势危急,总不见好,据说只要不继续恶化,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提及大将军,廖文清的脸上也浮上来一层忧­色­。

廖家是攀上秦将军才获得的这份军需药材的供应份额的,不说大将军伤势恶化不治,就是大将军长此下去,缠绵病榻,他在军中的势力早晚会被人代替,到那时,廖家只怕能落得个全身而退都不错了!原本,他攀上秦铮的时候,还想着这位年纪轻轻,只要不出意外,廖家以后几十年都有了着落。可万没想到,还真就有了意外了!

云济琛又道:“对了,秦将军上书陈奏,恳请出京寻医疗伤,……已经准奏了!”

邱晨对那位没有多少好感,但总的来说,那人为了得到‘爆竹’用了点儿小手段外,其他也没什么对不住她的。说起来,虽然,林家一直在为军队制作着疗伤药,但她从没想过再跟那人有见面的机会。毕竟,一个是大将军,一个山村­妇­人,说是天差地别都不夸张,前几次见面只能说是巧合而已。巧合么,有那么一回两回也就够了,平常过日子,平平淡淡踏踏实实的,哪来那么多巧合。

“哦?”邱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倒是廖文清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嗯,这倒不失为一条出路。说起来,虽然太医院供奉的太医医术皆高超,但,家父也曾说过,那些太医因长久在宫闱官贵家行走,也多以稳妥为上,用药行方都讲究个稳妥……如此一来,自然是避免了许多罪责,可也违逆了医者治病救人的本心!”

这话,邱晨倒是赞成的。世间的医疗技术再发达,总有不治之症的存在。若为医者人人都想着稳妥逃避责任,那医疗技术、药物配伍就谈不上改革和进取,有些危急病症,医治机会本就小,而且,很多时候,这种医疗机会更像是赌博,重症用猛药,才能有可能博得那一线希望。若还只求稳,医治机会一旦失去,那病人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嗯,这话不错。”邱晨的赞同让廖文清露出一抹喜­色­来。

云济琛看着廖文清一脸傻笑,很无语地摇摇头道:“想来,……也是明白这其中关窍的,这才准了秦将军的奏请。”

“太医院的太医们虽然医术高超毋庸置疑,但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多有不出世的,只不过,这些人大都隐于乡野市井,真要寻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就是了。”

三人感叹了一番,这个话题就被揭了过去,转而谈起了别的话题。

很快,临近午时了,邱晨打发玉凤去前边看过,说是客厅里还有几位客人,这个时辰,少不得要留饭了。邱晨只好去厨房跟大兴家的商议,中午用什么饭菜待客。

忙忙碌碌,嘈杂无比的过了三天,邱晨打包将林旭送去了县学读书,林家这才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因为一连数天忙着应酬上门的各种客人,邱晨没来得及去县上购买房屋,虽然廖文清说了,让林旭就住在廖家别院中,但邱晨却不想让林旭长时间寄居在别人家里,还是跟着林旭去了县城。

临去县学之前,邱晨给林旭备了一份礼物,专程去学堂谢了潘佳卿的教导之恩。又去西院辞别林老太太三人,得了林老太太一番勉励和教导。

她这一趟进县城,一来是要买一套房子供林旭居住,二来也备了一些礼物。

林旭考中案首,县令几次在他们面前示好,虽然邱晨无意阿谀攀附,但县令做了那种姿态后,他们一直麻木不仁的,说不定会得罪人。还有县学的教谕,邱晨也给林旭备了拜师礼。

当然了,这些拜会的事,都不用邱晨出面,由大兴陪着林旭去了。邱晨就去寻了一名掮客,去看县城挂单待售的房子。

安平县城本来就不大,统共人口也就四五万的样子,跟现代的一个小镇差不多,还是人口不多的普通镇子。这样的地方,人口流动­性­也不大,是以,挂单出售的房屋也不会太多。邱晨寻了县城最好的掮客,他手里也只有不到十套房屋出售。邱晨看了看,只有一所位于县城东北角的大院子还说的过去,却与县学隔得远了些,单程步行最快也得两刻钟。而且,这所三进院子还建在城池之外,城门关闭之后就无法往来,就直接被邱晨当掉了。其他的房屋,不是太陈旧,就是太局促,要不就是周围的环境才杂乱,邱晨看了一圈儿,居然没有一处合心的。

付了一两银子给那掮客,邱晨转回来和林旭会合,没想到林旭倒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县学为学生们准备了宿舍,单人单间,而且林旭是廪生,不收住宿费用,县学里也有厨房,县学的学子可以在县学里用饭,也可以到县学外边的食铺子吃饭。这倒是有些现代寄宿制学校的模样了。

能够居住在县学之中,虽然生活可能清苦些,但也是很不错的,林旭反而能够更多地和同窗交流,过过集体生活,也能够锻炼为人处事的能力。

于是,邱晨就同意了林旭的这个打算。直接让大兴把林旭的行李给林旭送去了宿舍。

中午,叔嫂二人带着大兴就在县学外的食铺子里用饭,邱晨询问了林旭去拜见三名教谕的情况。林旭倒是对几名老师都很有好感,说其中两名教谕是多年前的举人,学正更是安平县有名的宿儒,饱学之士。见他如此,邱晨也稍稍放了些心。

林旭入了县学,邱晨这边也重新开始了忙碌而有序的生活,每日去东跨院察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回来照顾大小几个孩子。大兴从县里回来之后,也开始忙碌起来,庄子那边开始收租,虽然林家减了一成的租子,这收租也没有邱晨想象的那么顺畅,有不少佃户人口太多,交了租子之后,口粮都不够。也有几户佃农欺林家心善,推脱着不交……还好,大兴处理起这些事来,比邱晨果断­干­脆,也没有那么多心理上的障碍,邱晨索­性­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处置,只需处置完了,回了跟她汇报一声就行。

这个世界还没有像玉米这样大规模种植的秋粮品种,秋收收上来的粮食多种多样。渐渐地,林家用来当做粮仓的二进正屋的三间后座中,多了各种各样的粮食:黄豆、绿豆、红小豆、黍子、糜子、谷子……

这也是邱晨的注意,为了尽量减轻佃户们的负担,林家收租子不显品种,种了什么庄稼,就可以用什么交租,只需按市价换算成当年谷子平均亩产的四成就可以了。这个政策加上林家比市价加一文收购粮食的政策,再加上大兴取消了一家的佃地契约,恩威并施之下,让收租中遇到的一点阻力,也比较顺利地消除了。

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九月底。

东跨院第一批员工已经理顺,邱晨和成子商量着也选出了几个工序小组的 ...

(小管事,第二批员工,经过一个月的试用,证明他们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除了几个手脚相对笨拙的调出来做了力工外,其他的都妥善地做了分工,有几名小管事管理。如此一来,成子每日取了邱晨配好方子的材料之后,就可以直接交给小管事制作、浓缩、定型,然后分装。整个制皂作坊终于步入了正轨,成子也可以每天下午去学堂听上半天课了。

这些理顺过来,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在完成秋收、秋耕之后,又将杨家的宅子改造了一番后,在九月二十六回到了刘家岙。

杨树勇负责田庄和池塘,外加材料和成品的运输;杨树猛则负责东跨院的各个作坊,之前邱晨都已经理顺了,杨树猛对制皂、炒药、制药的­操­作加工流程也都熟悉过,不需要重新上手,也很顺妥地接了过去。可以说,有了两个哥哥的回归,邱晨不仅仅是轻松了不少,基本上完全空闲下来。

就在这时,廖文清回馈了一个信息,肠道给药经过了县里回春堂吴郎中的试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有一个三岁半的小子得了伤寒,连续两天高烧不退,连药都喂不进去了,吴郎中取得了小子父母的同意,用了肠道给药,不到半个时辰,孩子的高烧稍稍退了些。继续肠道给药,本来药石无望的小子居然抢回了一条命。

邱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愕然了半晌,当时她只是跟廖文清提了个肠道给药的概念,廖文清脸皮儿薄,就没有深谈,她还以为这个想法短时间内没办法得到应用呢,没想到,廖文清不但记得,还争取了到了一名思想开明的郎中,给用于了临床。

就是不知道,那个吴郎中用什么工具给那孩子实施的肠道给药。

或许,生活在这个世界,熟知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想到更好的给药用具?

心里有了这个疑问,邱晨坐不住了,稍稍安排,家里有两个哥哥坐镇,孩子们也不用担心,邱晨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青江赶了车,赶往了县城。

在县城回春堂,邱晨见到了那名敢想敢做的吴郎中,也见到了吴郎中实施肠道给药的用具。事实证明,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可古人的智慧水平也不用想象的太神秘--吴郎中给那小孩子给药的工具,居然是根据匠师打铁用的风囊改造的一个小型的吸液球!

这个吸液球是用牛皮制作,因为工艺简陋,即使比风囊的体积缩小了好多,这只风囊也有小孩头颅大小,这么大的吸液球笨重不说,密封还不够好,后果就是,那个小子退了烧捡回命来之后,数天都腹胀如小鼓,经过好几天的理气治疗,才渐渐好了。

“怎样?林娘子可觉得小可做的这个合适?”吴郎中是个医痴,医痴就有医痴的好处,只要在医术用药的某一方面值得他学习,他就不会如某些老古板一样存在­性­别歧视,看邱晨盯着那只大大的吸液球半天不语,就像一个小学生等待老师评判一样,忍不住忐忑地询问起来。

能够有这样的实验和创新­精­神,邱晨不想打击这位执着钻研的老郎中,于是笑着道:“能够想出如此物件儿,吴郎中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哈哈,那是,那是,小可想过许多办法……那什么,毕竟没有嘴巴来的方便不是……小可想过用漏斗,但方位不好掌控,小可当时苦苦思索了数日,恰有一日走到打铁铺子里去了,就误打误撞地看到了打铁匠用的风囊……嘿嘿,小可就模仿着做了一个,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邱晨连连点着头,脸上带着赞同的微笑,心思却转开了--现代用的灌注用具是软管,这个时代没有橡胶没有塑料的情况下,做个那么细的软管着实不易。那么是不是可以就如刚刚吴郎中所说的,做一个漏斗,只不过这个漏斗的底部要做的细长弯曲,还要加一个旋转阀门……

如此想着,邱晨就匆匆辞过仍旧一脸兴奋的吴郎中,去了她一直合作的制铜铺子。

这个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与邱晨相熟,打造过蒸酒设备和香皂盒子等等许多物件之后,邱晨再提出要打造一个漏管极细长还弯曲的漏斗,也没引起制铜铺子里几人的疑惑。而且,因为打制蒸酒器皿时,邱晨已经托他们打造过旋转阀门,这一次再打造,基本上也称的上熟门熟路了。

家里也没甚大事,邱晨­干­脆在县城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天亮就去制铜铺子盯着,午饭也­干­脆就近寻一处食铺子吃了,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回到客栈里休息。如此盯了两天,带着细长漏管,还加装了旋转阀门的铜质漏斗就打造好了。

这个漏斗顶端的注入口打造的比普通漏斗深得多,这样可以防止药液的外溢倾洒,漏斗下管的末尾打磨的很圆滑,不会刺伤特殊部位娇­嫩­的皮肤黏膜……这样的装置,就可以提前把药液灌入漏斗,通过底部的阀门,将管道内的气体差不多排­干­净,再实施灌注给药,相信效果就会更好,而且,不会再出现患者体内灌入气体太多,发生腹胀的后遗症。

拿到这只漏斗,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将其送到了回春堂吴郎中的手里。东西打造出来了,还要找个人实验。

有了上一次那个三岁小子救回命来的实例,吴郎中当日又给一名高烧的十岁小子提出灌注给药后,孩子的父母没有反对。

吴郎中试着用了邱晨拿来的漏斗,结果显而易见,比他那个又不密封又大的吸液球好用了许多。只不过,这个十岁的小子神志还算清醒,年龄比较大也懂得配合,才保证了给药过程的顺利。若是换个小孩子来,说不定因为害怕极度排斥。毕竟这个漏斗长而弯曲的漏管还是挺吓人的。

邱晨送下漏斗之后,就回了客栈,是吴郎中给孩子做完治疗,退了烧之后,兴冲冲地跑到客栈跟邱晨汇报的。邱晨肯定了他一番,又给了他一个‘柴葛解肌汤’的改良配方,退烧效果更好,可以适用于许多病症的高烧不退,灌注给药单纯用来治疗退烧,在现代临床上也应用颇广。

吴郎中拿着方子如获至宝,跟邱晨打了个招呼,又如来时一样,跑着离开了客栈。

看着如痴如狂的吴郎中,邱晨默然半晌,终是怅然地摇摇头。

曾几何时,她和师兄弟、那些研究所的同事们,每每专心投入到研究工作中,也基本上和吴郎中一个状态,全副­精­力都关注在研究上,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浑然忘我,心无旁骛……那种看上去单纯枯燥,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的生活,恐怕永远找不回来了。

邱晨不是沉湎往事的人,更不喜伤春悲秋,那抹失落一闪而过之后,她就开始从新琢磨起灌注给药的用具来。那个铜质漏斗固然能够暂时用一用,但终究有许多不便利之处,更别提完美了。

苦思无果,她就又去逛各种匠作铺子,一家家询问,有没有办法做防水又柔软的软管……

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碰壁,邱晨却一直没有泄气,最后,她走完了所有的匠作铺子,都没能找到制作软管的好办法,目光扫过长街,落在近旁不远处的刘氏木匠铺子的幌子上。这是满仓的木匠铺子,邱晨走累了,也有些冷了,走到这么一家相识的铺子前, ...

(­干­脆抬脚走了进去。木匠铺子不可能制作出木头软管来,但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止止渴还是可以的。

踏进刘氏木匠铺子的时候,满仓正带着一名木匠把式忙碌着,一看到有人进来,满仓没抬头就招呼:“客官稍等,小的粘完这块料就招呼您!”

“呵呵,满仓哥尽管忙!”邱晨往近前走了几步,一边笑着道。

“啊?是弟妹啊,你自己坐坐,我这里一霎霎就粘好了!这胶熬一回得半天,不趁着热粘完,冷了就不粘了……”满仓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一边说着,又转回头忙乎起来。

胶?黏合?

邱晨直觉的脑袋里灵光一闪,露出满脸喜­色­来:“满仓哥,这个胶怕水不?”

“哈哈,怕水还行啊,要是怕水,咱们做的桌子面儿还咋用?过个夏天不就走了形啦!”满仓说着,已经将两块木板粘合到了一起,拿了一只铁锤子,慢慢地敲打着,一促进两块木板的黏合牢固度,“你就看吧,我这胶用了,就是板材泡在水里沤烂了,用胶黏合的缝儿也不会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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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车祸遇故人

( 第一百四十八章车祸遇故人

邱晨从满仓黏木板的­操­作上得到启发,登时飞跑去布店里买了一匹油布回来,就在满仓的木匠铺子里开始试验。『』

油布防水效果很好,也够柔软,若是能够用胶黏合成管状,是不是就能做成灌注给药用的软管呢?

但是,邱晨比较失望的是,满仓用的黏木材的胶比较稠厚,用于木材的黏合很好,但用于制作软管的材料,不论是之前邱晨尝试的油布,还是其他的材料都会比较软,而且比较薄,软管的用途又决定了黏合面积很小,黏合木材的胶太稠厚,而且只能在持续加热的情况下才能用,遇冷就会凝固……这些原因导致,邱晨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

不过,有了这个木材胶,也给了邱晨一个启发。

据满仓说,不但木匠会用胶黏合木材,许多其他的匠师也会用胶黏合东西,就连石匠有时也会用胶……邱晨就决定再去其他工匠哪里寻找。

县城里的工匠铺子并不多,也就是比较传统的几种:木匠、金银铺、铜匠铺子、石匠铺子……邱晨一一拜访之后,也只有石匠铺子里有一种胶,但这种胶是石匠用来临时黏合石材的,同样不适合。

一次次的挫折没有打击到邱晨,反而激起了她的探求之心。略略考虑了一下,邱晨就拜托回春堂给家里捎了个信儿回去,再次启程,径直去了安阳府。

多次来往安阳府,邱晨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城时那样一无所知。现在的她对安阳府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一些大概情况却很熟悉了。

安阳府所在的位置,向东有山东半岛的莱州港,临大运河,是京城、北方与江南诸省往来的交通要地。是以,北边的军需调度衙门设在安阳府,也因此,安阳府远比普通的府城繁华的多。

同样,因位于南北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商旅也将南北各地的优秀匠人、工艺、特产都带到了这里。邱晨之所以来安阳府寻找适合她做灌注给药用的软管材料,也是因为这里工匠类别全,手艺也比别处­精­湛的多。

进了安阳府,邱晨仍旧住在云来客栈。

因为是从安平县城出发,到达安阳府不过花了一个时辰,邱晨入住后洗漱之后,为了方便换了一身青­色­男式直缀,发髻绾在脑顶,用同样的青­色­头巾扎了,寻了一把折扇握在手中,登时有一名秀雅清丽的女子变成了一名容貌俊秀斯文的书生模样。然后跟程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青江出了门。

安阳府的街市繁华,商铺林立,各种工匠铺子也很全,想到的想不到的,在这里都能找到。

寻找合适的软管材料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邱晨虽然是来找材料的,却没有具体的目标。她知道急也急不来,­干­脆放松心情沿着一条条商业街道,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细细地逛过去,只不过,在看似放松的表面之下,却时刻细心关注着,并尽力地和那些店铺的掌柜、活计、匠人聊天。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后,邱晨已经对这个世界熟悉了许多。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商标意识,没有品牌意识,但却特别注重手工工艺的保密和传承,有许多匠师甚至有只传子女的规矩,甚至有的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若是不认识的人上门直戳戳地询问人家的工艺相关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引发人家的警惕甚至反感,找不到材料也就罢了,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逛街的过程很慢,有时候,邱晨在一个店里都能停留大半天时间。因为邱晨穿了男装,却又不是多华丽,俊秀斯文的容貌,­干­­干­净净的气质,很让人觉得亲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非常受人尊敬,特别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匠人们,有这么个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年轻书生向他们询问一些小问题,一般的匠人只会感到荣幸,而不会生出什么反感情绪来。加之,邱晨说话风趣,询问什么问题也委婉的很,据现代信息广泛的熏陶,在许多工艺问题上都能谈些自己的意见、见解,尽管有些只是皮毛,甚至在这个时代的匠人听来很有些不赞同,却不会对邱晨装扮的小书生反感,有那脾气豁达的,甚至会就一个问题给邱晨讲解半天,还亲自示范过……是以,邱晨很是跟几名匠人混了个脸熟,也从这些底层的匠人身上学得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这一日,邱晨走进一家玉器铺子。

玉器这种东西,是邱晨在贵重奢侈品中真心喜欢的东西。在现代的时候,虽然她的事业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也得到了相应的不错的报酬,但因为一切都靠自己奋斗,买房买车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薪酬奖金,而在现代,玉器经过几轮非理智的炒作之后,价格早已经飙升到一种让绝大多数人望而止步的天价,是以,邱晨一直喜欢,却一直没有能力真正地为自己购买上一件上好的玉饰!

如今,经过半年多的­操­劳奋斗,她的手里也算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产,而且,此时她的作坊和生意还仅仅处在起步阶段,可以预见的,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以后,她的收入每月都会稳步递增,甚至可能出现几何倍数的递增!她如今即使还不能称为富婆,离称为富婆的日子也不会远了,是以,她如今完全有能力有财力来慢慢欣赏这些­精­美的玉器,也可以适当地购买一些心爱之物,即使不佩戴,偶尔把玩也很极好的!

时间流逝,许多东西经过时间长河的冲刷都变了,甚至消失了,但也不乏一些相同之处,比如售卖玉器、金银器的店铺,永远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样子,也同样的装帧讲究­精­致。ww

这一家玉器店占了两间铺面,装修上没有现代玉器店那么‘土豪’,但绝对称得上雅致讲究!

邱晨带着青江逛街,到了这种店面,青江大多会自动自发地等在门外。

一迈进店门,正拿着只­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拂拭着货架上灰尘的小伙计登时提起了­精­神,堆起一脸的笑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里边请!”小伙计殷勤地迎着邱晨进了店,然后即刻询问道,“不知客官需要大件的玉器还是小件儿?”

没想到玉器店的伙计还挺懂得兜揽生意,他不问需不需要,而是直接问需要什么具体商品,下意识地就引导着顾客产生出一种购买欲。

邱晨瞥了这个小伙计一眼,就见这小伙计穿了一身青布短打棉衣,年龄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圆眼,此时一脸的笑,两腮上还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儿,热情却不谄媚,很是讨喜的样子。

笑了笑,邱晨淡然道:“没有特别想买什么……不过,你先把你家的好物件儿拿出来看看,再说!”

这样的回答看似不怎么热情,但却让小伙计一阵暗喜。这样的人一般不出手,但只要看好东西出手一般都很大方,不会计较价格。同样一块玉,能多买些银子,小伙计拿到的也多。

“嗳,嗳,客官您这边请!”小伙计脸上的笑容更盛,殷切地迎着邱晨来到店堂一侧的待客区,又快手快脚地沏了一盏茶送上来,“客官,您且喝杯茶,小的这就给您拿货!不瞒客 ...

(官说,小店的物件儿在整个安阳府可是最好的……”

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飞奔到柜台边,小心翼翼地双手从货架上取了三五件玉器,或把玩件儿,或­精­雕玉佩、玉带扣,一起放在一只衬了红缎子的托盘里,双手捧了上来。

邱晨目光往托盘里一扫,就见小伙计拿上来的玉器,器形工艺不说,成­色­都只是一般。而且,这个时代,翡翠远没有被大众认可,玉器店中售卖的多是各种软玉。软玉­色­泽上比较温润,光华内敛,与翡翠的净澈剔透差别甚大,­色­彩也一般没有翡翠的­色­彩艳丽浓郁鲜亮,是以,一打眼看上去,软玉雕件儿多少有些不太显眼,质地差一些的,更会显得灰突突的。

微微皱了眉头,邱晨道:“唔,这就是你说的安阳府最好的?就这些货­色­的话,也不必看了!”

说着,邱晨作势就要起身。

小伙计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客人,哪能就这么轻易地让邱晨离开,连忙赔笑道:“客官,客官,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去后边给您拿最好的……只不过,再好些的就是小店的压箱底儿了,那个不是小的能拿出来的,还请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告掌柜的,让掌柜的给客官拿上等好货出来。”

邱晨似乎心气仍旧难平的样子,瞪了小伙计一眼,这才端了茶,有些不耐道:“快去吧,耽搁久了,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消磨!”

“是,是,客官稍等!”小伙计连声说着,脚步匆匆地走到货架后边,却并不离开店面,只扶着货架,仰着脸朝后边扬声叫道:“掌柜的,有位客官要看好货­色­呐!”

邱晨坐的地方临近店门,隔着小伙计有一段距离,只隐隐地听着小伙计喊完,隐隐地有人答应了一声。小伙计就跑回来了,陪笑道:“客官稍等,掌柜的这就来!”

邱晨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和小伙计攀谈起来:“你刚才说,你们店里都是上等货­色­,不知是扬州工还是苏州工啊?”

这两天,邱晨在安阳府里一家家店铺逛过来,着实涨了不少见识,这玉器的雕工还是她之前在一家刻印店里听来的,这会儿现学现卖来了。

一听这话,小伙计看邱晨的目光变了变,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份热情。能说出扬州工、苏州工来,就说明这位懂玉。卖古董卖玉器的不怕懂行的,最好是那种多少懂些门道,却并不­精­通的。这样的主顾,只要玉质好,雕工好,价格就能要上去,而不像有些一点儿不懂得,一块上等玉佩一两银子卖给他,说不定还嫌贵。

不是有句话叫货卖识家嘛!讲的就是个理儿!

“哎哟,这位客官还真是个懂行的……嘿嘿,不是小的自夸,咱们店里的物件儿有苏州工,也有扬州工,但最好的却不是这两处进的货­色­……”

说到这里,小伙计得意地看了邱晨一眼,笑嘻嘻道,“咱们店里有自己的琢玉师傅,做出来的物件儿,活儿一点儿不比扬州工、苏州工糙,而且,最叫好的是,绝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是客官看不中这些雕成的物件儿,也可以挑选自己属意的玉料,跟琢玉师傅交待明白了定做,那样子做出来的物件儿,没有不应心合意的!”

有工匠……邱晨暗下欣喜,面上却仍旧淡淡道:“你们的师傅可在铺子里?若不在铺子里,我可没时间等着!”

那小伙计见她如此说,连忙道:“客官放心,师傅平日就在楼上琢玉,需要时就下来!”

邱晨这才有些满意点了点头,垂了眼喝起茶来。心里却在琢磨着,待会儿怎么想办法去楼上的琢玉车间里看看才好。

跟小伙计说着话的功夫,一身灰衣年龄约摸四十来岁的玉器店掌柜,双手捧着一只不算小的匣子走下楼,绕过货架走了出来。

一看到小伙计和一名身着青衣直缀的青年书生,掌柜的微微皱了皱眉,这青年书生虽然生的俊秀清雅,但周身衣着普通,更是连一件饰物也无……这样的人,能买得起高档玉器?

但很快,邱晨就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看扁人了。邱晨很快就从掌柜的拿下来的玉件儿中挑了一支上等碧玉的竹叶簪,一只凤血玉的手镯,还有七块质地上乘、雕工上乘的玉佩出来,问过价格后,一共八百多两银子,邱晨没有迟疑,直接让小伙计包了,并拿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子买单。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现代的那些先进的琢玉工具,但不得不说,许多琢玉匠师的技艺是非常­精­湛的。

然后,邱晨淡淡道:“可有上好的玉料,也拿出来看看吧!”

一口气买了一堆玉饰,邱晨在掌柜的眼里已经飞速变成了超级大金主,连忙殷勤答道:“好,客官请稍等!”

邱晨又淡淡补充道:“我要做两个文案把玩之物,太小的料子就免了!”

虽说玉器的贵贱不以大小论,但同样是上好的料子,大件儿玉料因为难得,价格就往往不是几个或者数个小件儿玉器叠加能够相比的了。同样等级的玉料,一个大件儿可能不如十个玉佩用料多,但价格铁定比十个玉佩高,甚至高几倍几十倍都很正常。

不过,邱晨也说了,她是放在文案上把玩的,虽然算是大件儿,却也有了个范围限定,基本上就是一手能够把握的,掌柜的自然不会搬出大块头的玉山料子来。

看了掌柜的第二次拿来的玉料子,邱晨就挑了两块来说要订做。掌柜的就吩咐小伙计上去把琢玉师傅请下来,邱晨却出声将小伙计拦住,转而对掌柜的要求道:“我最好能上楼跟琢玉师傅谈谈,见一下琢玉师傅做的半成品,知道了琢玉师傅的雕工特­色­,也好最后确定我要的物件儿的规制。”

掌柜的思量了片刻,觉得去琢玉车间看看倒是无碍,琢玉的技艺也不是看一眼两眼就能偷了师去的。于是答应下来,引着邱晨上了楼。

在琢玉师傅的车间里,邱晨不经意地了解到了玉器黏合用的东西,所谓的‘万年牢’,就是用石灰加­鸡­蛋清混合制成的黏合剂。

邱晨听了,简直恨不能拍自己几巴掌,­鸡­蛋清有黏合作用她是知道的,之前制作‘爆竹’的时候,她还拿­鸡­蛋、糯米汁跟黏土混合,用的就是黏合效果。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她就一心想着寻找胶,把这个给忘了呢!

不动声­色­地跟琢玉师傅谈好了雕件儿的规制造型,邱晨付了订金,拿了之前挑选的玉饰,匆匆离开了玉器店,招呼守在门口的青江就往回走。

­鸡­蛋清、糯米汁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想必客栈的厨房里就有,她也不用再买了,回去跟伙计要一点就成了。

寻找多日,终于有了进展,邱晨满心兴奋,走路都快了许多,简直能称得上脚下生风了。可,往往事情就这样,越是着急,越容易出点儿什么事情给你耽误事儿。

邱晨出了玉器店,因为急着赶路,就没走人来人往的玉器店,而是熟门熟路地绕上一条相对宽阔平整有清净的街道。邱晨心里急得恨不能Сhā翅飞回客栈,要了糯米汁和­鸡­蛋清试试粘合力,低着头走的飞快,毫无防备下,一辆马车突然从一个拐 ...

(角绕过来,邱晨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了上去……

那马车驶的极快,又是在转弯,本身就有些倾斜,邱晨又没头没脑地撞了上去,车夫看到邱晨急忙用力勒住马缰:“吁……”

马儿被马缰勒的翻转了脖子,悲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后蹄拖行了几步,这才堪堪停住。如此,急刹车,车中的人登时坐不住,就听得隐隐撞在车厢上的声音:咚……

随即,就是一声痛呼从车里传出来:“啊……哎唷……”

前边一声惊呼惊吓却并不尖利,后边一声呼痛声更是婉转娇软,恰如莺啼柳荫,就是邱晨身为女人,还惊魂未散之下,仍旧被这一声娇呼引得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呃,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的急了些,没有注意到……”邱晨连忙道歉,又关切地询问车里的人,“请问车里的姑娘,可曾伤到?要不要去请郎中看看……小可,小可知道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医术­精­湛,也有上好的疗伤药!”

在邱晨心里,这出事故虽说对方的马车跑的急了些有责任,她心急赶路没注意前边的路况,同样也有责任。何况她没伤到,人家呼痛明显是磕到了,就是不论谁的责任,也得先给伤者医治不是!

可不等她的话落下,踏踏踏,马蹄声响,从车后跑过来五名骑马的男人来,个个人高马壮的……

“出什么事了?”为首一名男子上来就沉声质问道。

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邱晨疑惑着抬头看过去,不由愣住,问话的人竟是个……算是熟人吧,竟是那位从怀戎结伴去草原的带队百户--呼延寻!

车里的人儿这会儿听到呼延寻质问,声音柔婉,有含泣带悲地唤了一声:“爷……”

这一声当真是缠绵入骨,却偏偏带了那么一股子悲戚的撒娇之声,生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不过,跟在呼延寻身后的四人显然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不过是目光稍稍转了一下,立刻敛了神­色­,垂了眼。倒是邱晨一脸好奇地看着那车帘子,很想知道,能够拥有这样娇媚入骨缠绵如诉声音人究竟是何等容貌?能成为这位呼延寻的内眷的女子,总不该是那种音恐吧?

咳咳,所谓音恐,是当年邱晨上大学的时候一些男生给那些声音娇媚动人,但容貌丑陋形似恐龙的女人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当时一名男生跟一名女网友爱上了,通电话声音特别特别娇媚动人,把那个男同学迷得七荤八素的,买了火车票千里迢迢赶去相见……结果就是落荒而逃,据说回来做了好久噩梦!

想到这里,邱晨下意识地看向呼延寻,却很惊讶地看到这位一向神­色­肃穆的男人,这会儿竟涨红了脸,脸朝一边扭着……似乎很尴尬,很心虚?

这个男人心虚尴尬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向他撒娇?

摇摇头,邱晨将这些瞬间生出来的猜测抛开。不管如何,关她何事?

拱手一礼,邱晨对呼延寻道:“原来是呼延百户,没想到在这里再次相遇……刚刚,是小可走路没注意,差点儿撞上贵府的马车,冲撞了贵府内眷,还请呼延百户见谅!”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又道:“呼延百户,小可知道左近就有一家医馆医术不错,是否带贵府内眷去让郎中看看?”

呼延寻看着眼前的男装­妇­人,一股气在胸口升腾。在凌山卫、在怀戎镇、在北上草原的路途中,这­妇­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当时自己还不敢认,只怕是容貌相似却不想­干­的两个人。哪成想,他都确定了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妻子杨氏,这会儿见到,居然还是一脸镇定,一脸不相­干­,见了自己不但没有丝毫欢喜,竟仍然装的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她,这是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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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实在多,给闺女买衣裳、人情往来、还有最痛恨的打扫卫生……

只能暂时更新这些,尽量保持这个数的更新。过完除夕,就应该能恢复正常万字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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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认

( 第一百四十九章相认

邱晨说完,等了片刻都不见呼延寻回应,不由诧异地抬头看去,却见呼延寻正一脸忿恨地瞪着自己,那样子,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罪过一样!

她心中愕然,却仍旧竭力镇定着,又叫了一声:“呼延百户,是小可疏忽了,还望呼延百户见谅!”

“你!”呼延寻一口气闷在胸口生生作疼,想要质问这个­妇­人,究竟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认他,可张开嘴,却只吐出一个字来。『』

“爷,”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这声音出现的,还有一只白皙的葱白一样的纤纤素手,缓缓地挑起了车帘,然后一名容貌娇媚异常,风情万种的脸庞露了出来,“勿那书生,你怎么还叫百户?爷如今奉命驻守安阳,可是四品卫指挥佥事了呢!”

闻言,邱晨愣了愣,才醒悟过来。百户是正六品,升为四品卫指挥佥事,虽然只是差着两品,但其中可整整差着六级!连升三级的都少见,连升六级……自然是很骄傲的,自己却一口一个百户地称呼人家,难怪人家不高兴了!

笑了笑,邱晨再次拱手道:“呵呵,恭贺呼延大人升迁!小可消息闭塞实在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想必佥事大人大人大量,也不会因此怪罪小可吧?……”

她越是笑着坦然镇定,越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呼延寻的脸­色­越是­阴­沉难看,听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终于忍不住胸中怒气,历喝道:“住嘴!”

青江原本跟在邱晨身后,安静听着自家夫人和对方交涉,听到双方认识,还觉得放了心,却没想到,转眼,对方就变了脸。

一声厉喝,邱晨被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停了话。

青江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这呼延寻叩头道:“大人,我家夫人是无心冲撞,还望大人多多宽恕,不要怪罪我家夫人……”

呼延寻刚才就看到林旭身后跟着一名男子,不过看穿着应该是一名仆人,想起韩留打听回去的消息也就了然了,并没有多加注意,没想到,这个仆人倒是个忠心的,居然上前替那­妇­人请求饶恕!

邱晨一见青江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却看不下去了,伸手就去拉青江,一边道:“青江,你这是做什么,呼延大人与我是旧识,呼延大人可是战功赫赫之人,怎么会跟我一般见识……快起来,你这样,若是让别人看到,岂不误会呼延大人?”

青江心眼儿比大兴实诚,却也听得出邱晨话里有话,也就不再勉强,顺着邱晨的话站了起来。

呼延寻看着眼前当街拉拉扯扯的­妇­人,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跳出来。强忍着咽下一口气,抬手挥挥,跟在他身后的四人,连那名车夫立刻齐齐地控马向后远远地退开去。

呼延寻也从马上跳了下来,邱晨拉起青江,一回头就看到呼延寻脸­色­不善地下了马,正往她这边走来,不由吓了一跳,难道,这人呵斥一句不够,还要动手打人不成?

不就是走路不小心,让他的内眷磕了一下嘛,至于如此这么大火气吗?

可,邱晨也明白,就她如今的身份,就是被这位当街抽上几十鞭子,也没处说理去!一时间,邱晨满心无奈,却并没有多少恐惧。

她慢慢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平静而淡定地看着呼延寻一步步走近,不再说话,连微笑也懒得维持了!

呼延寻走到邱晨面前一步处,突然挥手对青江命令道:“你退下!”

青江是真的害怕,这个世界,百姓天生就害怕做官的,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奴仆的身份,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呢!

尽管害怕地微微颤抖,但青江在呼延寻命令之后并没有立刻执行,而是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邱晨。他是林家的奴仆,只能听主子的吩咐。

邱晨不知道呼延寻要做什么,但她却知道,青江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呼延寻真的要动手打她,青江在近前上前阻拦的话,根本不起作用不说,只能是绕上一个搭上一个!那就太赔本儿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邱晨示意青江:“你退远些!”

青江又忧虑地看了看邱晨,终是应了一声,缓缓地退到十几步开外处站定。

青江退走了,呼延寻跟着的人也都退走了,街道仿佛瞬间空旷起来。邱晨这会儿很有些没骨气地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对面的男人怎么处置她……算了,他打他杀,她也逃不脱,跑不掉,索­性­就闭上眼睛,爱咋咋地吧!

至少不用看到他挥起鞭子,还是举起刀了!

呼延寻将一­干­人等打发开,再转回头,却见刚刚还大气凛然的­妇­人居然闭上了眼睛,脸儿也有些微微地发白了……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温婉柔顺的­妇­人,总是柔柔地含笑地看着他,嘘寒问暖……他胸口的那口气一下子莫名地散了。ww

“唉……”呼延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抚上了­妇­人细腻的脸庞,“我知道你因我去征夫不欢喜……”

征夫?

邱晨大愕,猛地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说什么,他说‘因我去征夫……’

在邱晨脑海中,被征夫走了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林升!

这个人明明叫呼延寻……呃,是了,林升并非林旭的亲生哥哥。那么,呼延寻是他的真名字了?

被­妇­人直愣愣盯着,呼延寻心中升起的那抹柔情,想要说几句软话抚慰这个­妇­人,却说不下去了。就连那只伸出去的手,也尴尬不已地收了回来,背到了身后,目光也避开来,微微侧了身子,沉声道:“……我已经听说,二弟考取了县试案首……老夫人还好吧?娴娘如何?”

邱晨瞪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瞪得眼睛生疼,涩涩地升起一层雾气,却被她仰起头,用力地眨了下去。

微微仰着脸,她的目光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暗暗道:海棠,你可看到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这就是你为之丢了­性­命的男人!三年未归,没有只言片语不说,明明回来了,明明已经就职本府四品卫指挥佥事,却没有回家,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招摇过市,见到面,居然也只是说林旭,问什么老夫人,问什么娴娘……竟没问你一句,可受累了,可受苦了!甚至连两个孩儿都没问!阿福阿满可是他的亲骨­肉­!

问完话,好一会儿,呼延寻没等到­妇­人回答,有些诧异地转回头来,就看到­妇­人微微仰着头,眼眶通红……

不由又是一叹:“算了,你先回去吧。”

“我刚刚到职,还没安顿下来,你回去禀告老太太,告诉二弟,我安顿下来,就回去……”

邱晨却根本没听后边这句话,只听到呼延寻让她回去,就想转身就走,退了几步,终是镇定地拱手一揖,转身,带着青江匆匆而去。根本没管她去的方向与云中客栈背道而驰。

她来了府城已经两天了。从云中客栈的程掌柜处得知云济琛和廖文清去了 ...

(临近府城,原本云济琛传信让她等他们两天,可邱晨回到客栈,片刻都未停留,到了午时,却连饭都没吃,吩咐青江收拾行李,套上马车,直接启程回刘家岙。

青江只以为自家夫人被吓到了,一路也不说话打扰,只尽心地赶着马车,让马车行驶的更平稳些。

邱晨倚着一只大靠枕坐在车厢里,那股子从心底冲出来的悲伤渐渐消散,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微闭着眼睛,邱晨在心里默然道:海棠,你是可死心了?

一路行驶,直到看到了安平县城稍显低矮的城墙,邱晨出声对青江道:“刚刚急着走,咱们连饭都没吃……这会儿都该未时了,且去县城停一下,吃点儿东西吧!”

青江老实地应着:“是,夫人!”

挥动马鞭子,驱赶着马车进了安平城。

邱晨让青江直接将车子赶到县学对面的食铺子,她让青江吃着东西,自己则从车上拿下这两日在府城逛街给林旭买的一件灰鼠皮的皮坎肩,还有一件呢子大氅来,用包袱包了,拎在手里,往县学而去。

进了十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看这天­色­比上午越发­阴­沉,厚厚地铅灰­色­云层越压越低,很可能要下今冬头一场雪了。林旭身上只有前些日子回家带来的一身棉衣裤,不下雪还行,真下了雪可顶不住。她把这两件衣裳送过去,万一下雪,林旭也不至于没衣裳添加挨冻。

县学里的学子已经开始上下午的课程了,邱晨也没打扰林旭,只将衣服包裹交给了大门上的守门人,并摸了一块约摸五六钱的碎银子给了那个老汉,把个老汉欢喜的满脸笑地应承着,等下了课,他就给林二公子送去!

林二公子……是啊,世人皆知她的丈夫是林家老大林升,已经征夫死在边关,连销户文书都开好了呢!

邱晨一下子地欢喜轻松起来,笑着对那老人道了谢,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出来了。

青江已经吃完了,一见邱晨回来,连忙站起身来:“夫人,您要的面我怕冷了没让他们上,您先坐,小的这就去让他们给您上面!”

邱晨笑着答应着,随即又大声道:“让他们再给上两碗,再切一斤牛­肉­上来。你饿到这个时辰,恐怕早就饿坏了,一碗面可不够!”

舒舒服服地吃了一碗热汤面,吃了两片牛­肉­,邱晨就很饱了,剩下的都让青江吃了。从食铺子里出来,邱晨又吩咐青江赶着车子去了老胡家买了几只肴兔和烧­鸡­,还把人家肴好的一大包­鸡­杂都包了圆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去了。

几日没回家,别说孩子们见了亲热的不行,都围上来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阿满更是趴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就是家里的仆从们也是个个欢喜非常的。

大兴家的赶紧去加菜,收拾邱晨带回来的肴兔烧­鸡­,青杏和玉凤则快手快脚地备好了热水,伺候着邱晨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薄棉衣棉裤,这才舒坦地走进温暖的里间,踢了鞋,和孩子们一起上炕。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送进饭菜来,青杏和玉凤接过来,在炕桌上摆了,邱晨就挥手吩咐青杏玉凤:“你们拿三只肴兔、三只烧­鸡­,分给三家,你们也去前边跟家人一起吃饭去!吃完了再回来伺候吧!”

青杏和玉凤都习惯了邱晨的脾气,欢欢喜喜地谢了赏,拿了肴兔烧­鸡­,去前院跟家人吃饭。

老胡家的肴­肉­,孩子们曾经想象中最美味的食物,这会儿虽说日子好了,几乎每一顿都能吃到­鸡­鸭鱼­肉­的,但老胡家的肴­肉­,孩子们还是比较喜欢的,一个个吃的小嘴儿油汪汪的,特别是阿满,最爱吃邱晨买回来的­鸡­杂,自己用胖胖的小手抓着,小嘴儿鼓涌鼓涌的,三两口就消灭掉一只。

阿福则特别爱吃­鸡­爪,两只烧­鸡­的­鸡­爪都被他包圆儿了。俊言俊文爱吃­鸡­腿兔腿,俊文俊书大了,知道让服弟弟妹妹了,只随意地吃着其他部位,俊文还没忘了给姑姑夹了一只­鸡­翅膀,成子则夹了一只­鸡­杂给邱晨放进盘子里。把个邱晨乐的满脸灿烂的,这俩孩子没白疼,还注意到自己爱吃­鸡­翅膀­鸡­杂了……这么细心体贴的孩子,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那个闺女。谁家闺女嫁给他们,一定是有福的!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青杏和玉凤也吃完饭回来了,端了水伺候众人洗了。

邱晨从衣橱里拿出几件珍珠毛的毛坎肩儿,都搭配着珍珠毛的皮大衣,大衣的款式是邱晨给青江家的,不是这个时代习惯穿的斗篷,而是现代的兜帽大衣,帽子里也衬了雪白柔软的珍珠皮,大衣外表俊文俊书用的是宝蓝素锦,俊言俊章用的是枣红提花缎,成子和阿福和阿满则都是用的青­色­的素­色­锦缎。

成子每日和工人们在一起,不好穿太过鲜艳的锦缎。阿福阿满两个孩子却是守着孝呢,可不能穿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

另外,每个孩子还有一双同样衬了羊羔皮的短统靴,还有露指头的棉手套。

邱晨让一群孩子当时将新衣裳穿上,一个个毛茸茸的,简直就是大大小小几只熊……把邱晨逗笑了,孩子们也笑成一团。

笑闹了一阵子,邱晨吩咐玉凤:“去,把我买回来的灰鼠皮拿出六张来,再拿上两只肴兔、两只烧­鸡­,跟我去趟西院。”

孩子们闹了一阵子,邱晨就让他们脱了大衣裳,在炕上写字读书,自己则带了玉凤去了趟西院。看过林老太太的炕热呼呼的,屋里的火墙也烧起来了,房间里暖洋洋的,又和林老太太三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了回来。

进了大门,邱晨对大兴吩咐:“西院盯着些,柴和碳都不能缺了。另外,西院没有马车,若是他们用车麻利些,别让人觉出怎样来。咱们要是买到什么新鲜菜,也别忘了给那边送一份过去。”

大兴连声答应下来。

邱晨又问了大兴学堂里烧火墙的事,大兴也答应说已经烧上几天了,从十月初一开始的。邱晨想了想,十月一之前确实没有太冷,这才罢了,回后院去了。

回了屋,除了大衣裳,邱晨上了炕,给孩子们检查了作业,又出了几道算术题给孩子们做。道戌时末,才打发孩子们回房睡觉去了。

邱晨也给阿福阿满洗了手脸、洗了脚、刷了牙,钻进被窝讲故事睡觉。

身下的炕烧得热乎乎的,夜里睡得特别踏实,仿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心安的味道,睡在自家的炕上,特别放松,特别沉!

睡得正香,突然门外传来玉凤的叫声:“夫人,夫人!”一贯沉稳的玉凤,今晚的声音里却满是急惶和恐惧,打着颤,在寂静的黑夜了,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邱晨一个机灵醒过来,稳了稳神,取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及了鞋出了里屋。外屋的火墙填了木柴,房间里也不冷,邱晨扬声叫玉凤进来。

“什么事?”邱晨微微皱着眉头,声音却尽量放平缓了。半夜里睡得正香被叫醒,任谁也不可能高兴,但她已经冷静下来。

“夫人,二魁,二魁婶子……”玉凤也 ...

(不知是不是太冷了,还是太恐惧了,哆嗦的说不成话。

邱晨却一个寒颤,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样?什么时候发动的?可去请了收生婆?”邱晨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玉凤青杏进了屋,看到邱晨似乎暖和了些,也平静了些,终于可以清楚地回答了:“亥时末发动的,二魁叔过来报信后已经去请收生婆了。我娘和青江婶子、顺子婶子都已经过去了……”

一听大兴家的三个人都过去了,邱晨略略安了心,一边动手挽着头发,一边吩咐玉凤,将她前些日子准备好的消了毒的外伤用具、药品、酒­精­都拿出来。然后,她匆匆穿了棉衣棉裤,裹了一件风氅,嘱咐青杏在屋里好生守着两个孩子,她则匆匆地出了家门,径直奔着二魁家去了。

八月底,二魁家已经搬进新屋子里去了。学堂那边由村子里又找了一名­妇­人,每日去学堂打扫做饭。

邱晨抱着她之前备好的外伤用医疗铜匣子,玉凤打着灯笼在她前面一步处照着亮,一出家门,十月深夜已经有些刺骨的寒风扑面吹过来,让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邱晨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瞥了眼玉凤身上同样紧裹的还算厚重的棉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道:“走吧!”

主仆俩就在家门口折向西行,越过西院,很快来到了位于林家和兰英家中间的二魁家。

此时二魁家的大门敞开着,两人还没走进去,就看到正屋房门和窗户透出的灯光,还有隐隐的晃动着的人影子来。

进了二魁家,大门一侧的角落里传出两声低低的犬吠,邱晨喝了一声,搬家时山子刚刚抱回来的小狗崽儿听出了声音,就呜咽了一声,缩回院子角落的狗窝里去了。

踏进院子,二魁家里的情形看的更清楚,不但里屋有人,灯火明亮的堂屋里也有人在忙着,冰冷的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烧柴火的烟火味儿。邱晨暗暗点头,看来已经有人在烧热水了。

两人匆匆进了屋门,大兴家的从堂屋的灶膛前站起很来:“夫人,你过来了!”

邱晨点点头,问:“怎样了?”

“兰英和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在里边,嗯,青江家的懂点儿收生,说是还早……”显然,生产这种事没办法让人放松,平日一贯爽利开朗的大兴家的这会儿也带了明显的紧张。

邱晨抬手拍了拍大兴的肩膀:“好了,别紧张,准备水,我进,可能一会儿要洗手。”

经过宽慰,大兴家的似乎镇定了些,点了点头,继续蹲下去烧火。邱晨抬手挑起东屋的门帘,又回头对紧跟在身后的玉凤道:“你去西屋看看,山子和石头怎么样了,若是两个孩子……嗯,给他们穿好衣服,带他们去咱家,跟阿福阿满一块儿睡去。送孩子们回去,你跟青杏看好孩子就行了,不用回来了。”

玉凤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这种情况留在这里帮不上忙,还跟着担惊受怕的。更何况,生孩子这种事儿,也不是未婚的小姑娘能参与的。

说着,邱晨从玉凤手里接过酒­精­坛子,一手拎着酒­精­,一手抱着医疗匣子进了里屋。

屋里点了只点了一支油灯,青江家的、顺子家的站在炕下,兰英则跪在炕上,正在给头朝里躺在炕上的二魁家的擦着脸。

见邱晨进来,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曲膝见礼,然后上前接过邱晨手里拿的酒­精­坛子和医疗匣子。

兰英则好像吁了口气道:“海棠来啦!”

二魁家的听到动静,也抬眼看过来,似乎想对邱晨笑笑,可恰好一波阵痛袭来,让她未展开的笑容瞬间扭曲起来。

------题外话------

终于让这俩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下边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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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二魁得女

( 第一百五十章二魁得女

邱晨俯身拍拍二魁家的身体,安慰着:“别怕,我们都来了,二魁也去请收生婆了,一定能顺顺妥妥地把孩子生出来的……”

二魁家的皱着眉,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听到邱晨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我让玉凤把山子和石头送去我家了,有她们照顾着,你别担心……”

一边说着,邱晨俯身查看二魁家的情况。就见炕上的褥子已经揭了起来,二魁家的身下铺了草木灰,铺了一条­干­净的旧床单,身上也盖着一条……邱晨暗暗松了口气,草木灰看上去不­干­净,刚烧出来的草木灰却是相对来说没有细菌的,也是相对洁净的。而且草木灰吸水­性­强,可以吸收生产过程中的血水。铺的盖的床单,也是邱晨叮嘱过二魁家的,是清洗后又煮过的,相对来说也­干­净的……这些措施虽然简单,但也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洁净措施。

邱晨不懂收生,因为在现代没有结婚,也没经历过女人生产,对于生产她帮不上别的忙,她对于分娩的有限知识,要么是通过书籍、网络等渠道得到的,要么就是听学医的同学和年龄大的生过孩子的朋友说的,理论上或许比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的多一些,但却毫无实践经验。她能够想到的能够做的,只是尽量做到洁净,避免生产过程中的感染!

看着二魁家过了一波阵痛,邱晨拿了一瓶人参粉出来,用热水冲了一碗参茶端回来,让炕上的兰英喂给二魁家喝。她则又转回外屋,拿了一只陶盆用热水刷­干­净了,又倒入半盆热水端进里屋。

“兰英姐,咱们先给红梅洗一洗……”邱晨招呼兰英。

不等兰英说话,二魁家却急声拒绝道:“不行,怎么能让你们给我洗……”这个时代的女­性­身体,被认为是不洁的,特别是生产的产房,被说成是血光凶恶之地,许多人进了产房后,都会用一些特别的东西清洗,以洗去身上的血煞污秽之气。不提这个,就仅仅害羞,还让二魁家的下意识地拒绝。

“红梅,你这会儿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安全,过了今日,等你出了月子,再好好谢谢我们吧……”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宽慰着二魁家的,和兰英掀开二魁家身上盖的床单,扶着二魁家慢慢起身,邱晨动手,先用放温的开水给二魁家仔细地清洗了一边,用拿来酒­精­冲洗了一遍。

经过这两遍清洗,就算做了产前消毒。邱晨又放了些心,再次让兰英将剩下的半碗参茶喂给二魁家的。

忙乎完这些,二魁也领着收生婆子回来了。收生婆子其实就是村西的一个老太太,多多少少懂得一些收生的技术,就成了一个村甚至几个村的收生婆。

这个老太太邱晨认识,平时看着还算整齐­干­净,可今天邱晨的目光挑剔,看那婆子进屋之后,连手都不洗,就要去给二魁家的做产前检查,登时沉了脸。

“笎子婶子,这大冷天的,让你受冻了,来,咱们这里烧好了热水,您先洗洗手,也暖和暖和。”一边说着,邱晨一边给青江家的使了个眼­色­,青江家的立刻打来热水,还拿来了肥皂盒。

“咦,这就是你们家做的那个香皂吧?真是怪香的……”收生婆托着香皂很是眼馋地说着。

邱晨笑着道:“笎子婶子,你帮着二魁家把这个孩子顺顺妥妥拾下来,一块香皂算啥,我这会儿就答应你,到时候给你一样送一块过去!”

收生婆笑的一脸褶子,欢喜无限的,就让邱晨哄着用香皂洗了几遍手,连手腕子、指甲缝里斗没放过。之后,又用酒­精­浸了一回,这才让她去给二魁家的检查。

“怎么样?”看着笎子婶子转回头来,邱晨和兰英齐声询问。

“嗳,挺好,就是还早,我估摸着,咋也得再有顿饭功夫,孩子才能来……”笎子婶子一脸放松。这样的神情,让邱晨和兰英都多多少少放了心。

阵痛,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剧烈,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终于在收生婆子喝了一碗参茶后,再次检查,说是差不多了。邱晨几人登时紧张起来。

当一声响亮的啼哭在屋里响起,天­色­已经微明,邱晨看着只是疲惫,却并没什么大碍的二魁家的,总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呵呵,听到哭了吧?是你们俩心心盼着的闺女!”邱晨走出里屋,就看到二魁正蹲在堂屋地上,立刻笑着报喜,之后又赶紧道,“放心吧,大人孩子都好,母女平安!”

说完,邱晨就退回了屋里,帮着收生婆给二魁家的做了清理,兰英和青江家的几个,在炕头铺了褥子,又铺垫了­干­净消毒过的棉布,把二魁家的挪过去,盖好,孩子也用温水清洗了一遍,邱晨按照自己的记忆,帮着清理了孩子嘴里的黏液,然后用她带来的药物给孩子包扎了脐带,用小被子包好了,一并放进二魁家的身边。『』

做完这些,收生婆子的活儿就做完了。邱晨让青江家的回去拿了五块香皂回来,连收生银子一起交给收生婆,乐的这婆子笑的脸像绽放的掬花,连连道了谢,用衣襟紧紧地裹着,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这才拿出几份配好的汤药交给二魁,“这些是帮着红梅恢复身体的,你熬了给她喝,熬两回,第一回三碗水熬到一碗,第二回一碗半熬到半碗,合在一起,分成两份,过会儿喝一份,等吃了晚饭再给她热热第二份喝下。这几天,你就不用过去上工了,在家里好好把红梅伺候好。等她出了月子,你再去上工不晚。”

邱晨交待给二魁的汤药是活血祛瘀的,可以帮助产­妇­尽快排出恶露,让身体尽快恢复起来。

产褥,产褥,说的就是生产和产后恢复两个阶段。生产时固然有难产、大出血等种种可能出现的危险。产后因为生产时造成的伤害,加上用具不洁,从而造成产­妇­、或者新生儿的感染,也就是古代所说的产褥热和月子病,重的也可以危及生命。

邱晨尽力做到了生产过程的清洁,各种用具、接生婆的手、还有二魁家的身体都做了清洁消毒,新生儿的脐带也做了很好的清理和包扎,又给二魁家的用了活血祛瘀,补血养气的汤药,帮助她培本固原,排除淤血……可以说,尽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就是祈祷,这母女俩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了。

在二魁的感谢声里,邱晨带着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告辞回家。兰英也收拾收拾回了自家。

大半夜没有睡觉,邱晨四人都很是困顿疲倦,看看天­色­还早,回了家邱晨就把那三人撵回家补觉去了。并叮嘱大兴家的,不用早起做饭。然后自己也回了后院正屋。青杏和玉凤两个人挤在里屋炕尾睡着了,听到邱晨进门,忙忙地起身伺候。

两人很快给邱晨打来了热水洗漱了,邱晨也不赶她们回去,主仆们将就着在炕上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

邱晨一起身,青杏和玉凤也跟着起来,伺候着邱晨和随后起身的孩子们洗漱。

山子和石头睡得懵懵的,睁开眼看 ...

(到邱晨的第一眼,山子就问:“海棠姨,我娘咋样?”

看着山子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恐惧,邱晨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放心吧,你娘很好,给你们生了个小妹妹……”

“啊?我也有妹妹啦?嘿嘿……”石头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异之声,然后就欢喜地嘿嘿笑起来。山子小脸上的担忧和恐惧也散了,变成了单纯真挚的欢喜。

山子还对旁边的阿福道:“我也有妹妹啦……”言下之意,阿福以后再不能用自己有妹妹眼馋他了!

几个孩子的纯真的毫无杂质的欢喜,让邱晨疲惫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邱晨笑着在几个孩子身上拍一巴掌,催促道:“你们几个赶紧的,洗手洗脸,吃了饭你们几个还得去学堂呢。”

顿了顿,邱晨又摸摸石头的脑袋道:“石头今儿就跟着海棠姨啊,你爹你娘昨儿夜里都没睡,累坏了,让他们休息休息,等到晚上,我再带你们回去看妹妹哈!”

山子本来打算要求回娘亲和妹妹,听海棠这么说,也就忍下心里的蠢蠢欲动,点点头,乖乖地领着石头去洗手洗脸了,那模样完全没了平时的调皮淘气,很有些当大哥哥的样子了。

收拾了几个孩子,大兴家的就红着眼睛进来问摆饭不。

一看她这样,邱晨就知道她没有歇多大会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让她把早饭端进来:“你端进饭来,收拾的事儿就不用管了,你赶紧去睡会儿吧!到中午做饭前起来就成!”

大兴家的一脸笑的答应着,却忍不住抹了抹眼睛,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她这会儿是一点儿都不懊悔被廖家送出来了,甚至每每感到深深地庆幸。

吃过早饭,打发阿福阿满和山子跟着俊文俊书几个去了学堂,邱晨没有按照惯例去东院,而是先取了一只­鸡­炖上,让青杏看着,这才领着小石头去了东院,挨个工坊看了一遍,最后走到五味子分装的地方。

进了九月后,万物萧杀,红红火火的罗布麻茶也因为植株枯萎停了。还好,山上有的是酸枣和五味子,林家就又开始收购五味子、酸枣仁和郁李仁等多种果实、果仁药材。这些药材价格相对罗布麻高一些,质地也沉重些,虽然采摘较困难,但并没有影响到村里人的收入。

青山家的一见她就笑着站起身来:“昨晚我们也没听到动静……”

邱晨笑着摆摆手:“人手不少,我虽然去了,也帮不上啥忙……好在,她们娘俩都顺顺妥妥的……”

青山家的也跟着笑道:“嗳,咋说不是。这回,二魁家两口子可是想要啥来啥了,他们俩可就盼着拾个闺女呐……刚刚我去看了,那小闺女长的可真水生儿,那眉眼看着可够俊的,将来一定是个模样儿俊的……是不是啊,小石头?你娘给你生了妹妹,欢喜不?……”

说着说着,青山家的就开始摸着小石头询问,把石头个淘小子弄得涨红了脸,连连往邱晨身后躲。把一群­妇­人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玉香也跟着说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因为在林家的活儿不重,一直没有停工。邱晨见她反应不重,兰英和秀儿几个人都对她颇有照顾,叮嘱了几次,也就不强求了。

说起这样的家长里短,邱晨就Сhā不上嘴了,笑着听了一会儿,就带着被一群­妇­人调戏的手足无措,恨不能找条地缝儿钻进去的石头离开了。

回去后,­鸡­汤已经炖好了,邱晨让青杏垫了草垫子,连瓦罐儿一起给二魁家送过去。

一回头,老何站在二门口,邱晨微微诧异着,笑道:“何师傅,找我么?”

“是啊,”老何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即又解释道,“东家尽管忙,我不急,不急。”

邱晨笑着走过去:“何师傅,你有事就说吧,我忙完了!”

“哦,东家,咱们的藕该踩了,嗯,再晚,塘里上了冻就没法子了。”看得出,老何有些焦急。

老何是南边儿的人,对北方的天气不熟悉,在他们家乡,都是进了十月才开始踩藕,老何家乡有大片的水面,踩藕的工作会从十月初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二月,连续近半年。是以,最初天气变化的时候,并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等到意识到这个问题,邱晨又出了门。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也忙得不见人,老何急得不行,昨晚听说东家娘子回来了,没好意思晚上过来,而是一大早就过来等待。

邱晨恍然,随即又道:“何师傅,咱们今年的种藕下的少,是不是可以今年不踩藕,明年就不用种了?”

老何愣了愣,笑道:“若是如此,倒真不需要急着踩藕了。不过,想要增加收成,最好明年春天再移种一遍,不然挤在一起,收成就少了。”

邱晨笑着道:“那明年再请何师傅过来可好?我这里的池子小,我娘家那边有一片上百亩的水面,若是可以的话,咱们把那边买下来,种藕养鱼可好?”

说着,邱晨引着老何进了门房。因为门房里要日夜有人值守,也盘了一铺小炕,点了炕炉子,人一进屋,就感到暖暖的,刚刚站在屋外的寒冷也随之散去。

顺子一见邱晨和老何进来,连忙从炕上跳下来,笑着让二人上了炕,给两人倒了热茶。

邱晨喝了口热茶,捧着茶杯笑道:“今儿晚了,明儿,我叫上大哥,咱们一起那片水面合不合适,何师傅觉得怎样?若是何师傅也觉得那片水面能用,我给何师傅在那里盖上个院子,何师傅直接将家人也接过来,可好?”

听到邱晨说起上百亩的水面,老何也露出一片喜­色­,但说到搬家过来,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儿可以水面……至于搬家的事,还请东家娘子见谅,我得回家商议商议。”

故土难离,这种心情邱晨理解,于是笑着道:“我和大哥二哥都希望何师傅能够搬过来长住。但何师傅也不用勉强,和家人商议过后,不行的话,何师傅也要再辛苦几年,呵呵,我可是就信得住何师傅的本事了,就不找别人了。”

这件事,老何倒是能够答应,于是立刻笑着应了。虽说撇家舍业,但来这里一年管吃管住管衣裳,东家还付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可比他在家乡辛辛苦苦一年连十两银子也不一定攒下好的太多了。不过把家搬过来,就只这样­干­上两年,家里三个儿子起屋娶亲,和女儿的嫁妆银子就都有了。

午饭时分,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一说买水面的事儿,杨家兄弟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一大早,就由杨树勇赶了车,带了老何和邱晨一起去了杨家铺子看水面。

杨家铺子南边儿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沼名为南沼湖,比较深的水面就由五十几亩,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和沼泽湿地。

五十多亩水面已经很大,十月的湖水边缘已经有些微冰,因为有风,水面微微地排着细细的水波,远望像层层鱼鳞,近看那湖水不大的水波一层层冲向岸边,不是大海般汹涌的波澜壮阔,却自有一番内蕴的气势,冲上岸,或者只是冲到岸边的薄冰上 ...

(,然后退去,一波一波,似乎是不甘寒冷的天气即将带来的冰封。

邱晨三人赶着马车绕了一圈儿,因为气候寒冷起来,虽然大地还未封冻,但河滩、湿地已经不再湿滑、泥泞,而且,在南沼湖的西北方有一个小山包,不高,青灰的石头却极坚固上面零零落落生着许多杂树,槐柳之类,却能够让人可以方便地避开大面积的湿地苇荡,走近南沼湖,走到湖边。

之前看着大片大片的湿地,邱晨还觉得有些可惜。湿地中芦苇荡、水草丛生,泥泞湿滑,而且常年的湿地上一般都由泥潭,人或动物踩上去极有可能深陷泥潭难以脱身,甚至被更深的泥潭吞没都有可能。若是南沼湖四周全部被湿地包围,买南沼湖的计划就得放弃,如今看到这一个山包,就完全可以经过一番修整,把山包平整一下,盖房子,修路,盖鸭舍鹅圈之类,就都不用发愁了。

邱晨又到水边查看了一下,想要在这么大的湖面养鱼,喂养、捕捞肯定要用到舟船,这个地方的岸边石质坚固,稍加清理,就可以建一个小码头,供船只停泊。

将南沼湖连带周围的芦苇荡、湿地看了一遍,老何看好了大片的水面可以种藕、养鱼,邱晨则看好了大片的湿地芦苇,可以养殖­鸡­、鸭和鹅。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养殖业这个概念,虽说家家户户养­鸡­养猪,但规模实在是太小,细算下来,耗费的工时和粮食算上,根本不挣钱。若是有这么大一片草场用来搞养殖业,只要把饲料营养提高上去,把疾病的防治搞好,绝对会是个很赚钱的项目。

另外,这么大片的芦苇,利用起来,就不仅仅是用来做柴草和简单的草苫子,鲜芦苇可以用来养牛养羊,长成的芦苇可以用来造纸,经过加工后,还可以编制各种芦苇用品,有很广阔的开发价值。

三人查看南沼湖,就住在杨家。海棠娘刘氏今年早早地就吃了邱晨送来的润肺滋养的药丸,吃得好,用得好,屋里经过改造后,加了火墙,暖和还不呛。天气冷了,刘氏也没像往年那样咳喘不休,气­色­也好了许多。这让邱晨放心了不少。又给刘氏送了些药丸子,也给海棠爹送了些治疗旧伤的药酒、药丸,这才跟杨树勇、老何返程回去。

离开杨家铺子,邱晨带着杨树勇和老何回转刘家岙的时候,在安平县城的回春堂停了下,给廖文清留了封信,让他帮忙把南沼湖买下来。

回到刘家岙,又是晚上,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洗了个热水澡,邱晨就带着孩子们睡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去作坊里看过,邱晨就把两条鲫鱼炖了一罐­奶­白­色­的浓汤,让玉凤拎了,一起去了二魁家。

二魁家的小丫头已经五天了,邱晨进去,二魁正坐在堂屋里洗褯子。看到邱晨进来,很是不好意思地蹭蹭手,红着脸把邱晨往里屋让。

“我身上冷,稍暖暖再进!”邱晨说着,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身后的玉凤,搓了搓手,去碗柜中拿了一只碗和一把汤匙,这才拎了鱼汤进了里屋。

二魁家的恢复了不少,气­色­很不错,包着头,盖着被子坐在炕头,正抱着小丫头喂­奶­。

“你气­色­不错,身子想必恢复的也好吧?对了,­奶­水够吧?”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将鱼汤和碗勺都放在炕桌上,然后凑过去,看二魁家的怀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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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们爷带着伤

( 第一百五十一章我们爷带着伤

小丫头也看着没那么红呼呼皱巴巴的了,变得粉嘟嘟胖乎乎的,正鼓着­肉­­肉­的小嘴儿用力地吃着­奶­,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奶­罐儿,好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儿。ww

“我好着了。吃了你给抓的药,我觉得这回的月子比上两回好得多了,身子恢复的快,­奶­水也足,就是身上也快­干­净了!”二魁点着头笑道。

“唔,那就好。呵呵,这孩子胖了不少,张开了……还知道捂着怕别人抢嘞!”虽然有阿福阿满,但邱晨却没有带­奶­娃的经验,看着小丫头­肉­­肉­软软的模样,稀罕的不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丫头­肉­粉­色­的小手。小丫头的小手还不是太胖,­肉­­肉­的粉­色­,手指细而长,被邱晨一碰后,很准确地丢开自己的­奶­罐儿,反手将邱晨的手指紧紧地握住。

“嗬,这孩子的小手还挺有劲儿!手指也长,长大了一定是个手巧的……”

若是现代,手指细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适合弹钢琴,可这个时代,夸奖女孩子第一夸得是容貌,第二夸得是手巧心灵……钢琴是什么,别说这个世界没有那个东西,就是传统的古琴古筝之类的乐器,也只是有钱有闲的大家小姐们拿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爱好,拿不上台面的。

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恐怕比夸她自己都高兴。

二魁家的也是满脸喜意,笑着道:“都这么说呢,这大手大脚的,恐怕拿不了针线,哪来的巧手……”

两个人喁喁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小丫头吃着­奶­沉沉睡了过去,二魁家的把孩子放好,整理了衣裳,邱晨给她舀了鱼汤,让她喝。

二魁家的端着鱼汤,感慨着红了眼:“从有了这孩子,你那边吃啥好饭食都少不了我的,如今,这月子都是你给养着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们亲近,我就拿你当亲姊妹看待,你还说这些岂不是远了?……我可是听说月子里掉不的泪,要是影响了­奶­可就麻烦了。”

说着话,二魁家的喝完了鱼汤。邱晨重新洗了手,给孩子检查了脐带,见脐带已经­干­枯脱落,疤痕--也就是孩子的肚脐儿也很好,没有感染的现象,让邱晨彻底松了口气。

这样,生产期母女俩可能出现的感染危险期总算度过去了。

看着邱晨一点点摸着孩子,看着孩子不转眼,二魁家的觉得心里酸酸的,海棠这么好的一个人,日子却过得搓心。升子去了边关,先是传出死讯,海棠一病几乎没了命,之后辛苦­操­持着把日子过得兴腾起来,林家又来了三个人,说是旭子的母亲姐姐,还说升子和旭子并非亲兄弟……幸好海棠有本事,旭子也有良心,没有难为海棠娘仨。她可是听多了,婆婆小叔为了家产赶走寡居­妇­人的事儿,更何况,旭子根本不是亲小叔呢!

后来,她才又说升子还活着,可只说活着,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却连个实靠信儿都没有,唉!

海棠这么喜欢孩子,若是升子回来,她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再生几个,如今这样……

邱晨并不知道,自己在二魁家的心里也是可怜人,稀罕了小十月一会儿,就辞过二魁家的回了家。

因为小丫头生在十月,二魁两口子就给孩子起了个十月的名儿。村里人讲究‘赖名好养活’,小名儿叫‘臭儿,狗蛋’的有的是,十月在邱晨听来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家,只有辰时末,邱晨也不用去东跨院,想想老何就要回家,于是带着玉凤和青杏开始给老何准备归家的礼物。

大半年来,老何尽心尽力,几乎天天泡在池塘边儿,莲藕数量少,不用费太多­精­力,老何就几乎天天出去捞鱼,大大小小的捞回来,挑选出不适合养殖的品种,剩下的都放养到林家门前的池塘里。几个月积累下来,池塘中放养的鱼的数量,基本有几万尾了。因为老何捞回来的不仅有鱼苗,还有半大的鱼,是以,养到明年夏末,鱼类繁殖完毕,就可以分批次捕捞。

如今,老何要归家,邱晨发了工钱外,自然要给他带些南边儿没有的土特产回去,也让老何的家人有啥接着。

北地最著名的就是皮毛和药材。邱晨盘算着,老何曾说过,他家老太婆因为常年在水田里劳作,有挺严重的风湿病,邱晨就给他带上两罐祛风湿治疗风湿疼的药油,再带上一份炮制祛风除湿药酒的药材。还有在怀戎和十八里铺子买回来的珍珠皮带上两张,再带上一些前些日子烤制的五香­肉­­干­……

其他的东西,南边儿有,路上带的东西多了,也不方便,就算了。

一一盘算着,邱晨带着青杏和玉凤将东西收拾出来,用一只包袱包好,邱晨又取了十两散碎银子,外加一百两的银票子,一起装在一只青布荷包里。『』银票子让老何揣好,只留十两银子路上花用也就够了。

这边收拾完了,大兴家的进来询问中午吃什么菜。

今儿,似乎又有寒流,外边冷的很,而且天­阴­沉的很,好像要下雪的样子,这么冷的天,最适宜吃火锅了,于是邱晨就笑道:“家里不是还有几条鱼,你杀了炖鲜汤,然后把昨儿买回来的羊­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再看看家里有什么青菜……唉,算了,你就熬鱼汤、切羊­肉­吧,我有什么菜可以吃。”

“夫人这是又有新鲜菜式了?”大兴家的笑道,“那待会儿,奴婢可要好好地看着,也跟着学学,下回就不用夫人亲自动手了!”

邱晨笑着起身,道:“这你就说错了,自己动手做的饭吃着才香呐!”

一听说有新菜式,青杏也坐不住了,跟在邱晨的身后,倒是玉凤­性­格沉稳,主动留下清理屋子,收拾卫生,还得守着炕炉子和烧火墙。这个时候,煤炭并没有推广,富贵人家用的还是木炭,刘家岙这边背靠大山,山上有的是树枝­干­柴,邱晨也就入乡随俗,在村里定了几个人送柴,没去买什么木炭。反正,她也不用炭盆子,那玩意儿,就是最上等的碳,也难保没有烟气,大冬天的,为了保暖,门窗密封严密,空气不流通,烧炭盆子,万一来个一氧化碳中毒,可没处伸冤去。

先去厨房里看了看,有刚刚收回来的大白菜和青萝卜,邱晨取了一棵白菜一只萝卜,交给大兴家的,嘱其摘好洗净后,白菜撕片,萝卜切成厚片;之后,邱晨又去了后院的菜窖。

北方冬季长,五个月的冬季没有蔬菜补偿,一个冬天靠的就是秋季储存起来的萝卜白菜等。邱晨下了菜窖,晃动火折子点燃了地窖里的蜡烛,看了看储存的冬菜,选了一只不太大的冬瓜出来。

将冬瓜递给地窖上头的青杏,邱晨就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堆了大半窖,足有上千斤的大白菜,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

总懊恼这里没有蔬菜大棚,整个冬季没办法吃到新鲜蔬菜,怎么就没想着办法,把品种不多的蔬菜多弄出几个花样来呢!

别的不说,萝卜、大白菜可是腌制泡菜,大白菜还能积 ...

(酸菜……

站在地窖里合计了一阵子,虽说进了十月天气冷了,泡菜、酸菜都不那么容易发酵了,但房间里还是很温暖的,将菜缸放在屋子里发酵,相信也可以研制出美味的酸菜和泡菜来。一想起酸菜,邱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酸菜油吱啦饺子,微带酸味儿的白菜加上香浓有嚼劲的油吱啦,吃一口香浓不腻,回味无穷啊!

站在地窖中,看着大半窖白菜,邱晨吞了口口水,兴冲冲地出了地窖,将冬瓜交给大兴家的,又去库房里寻了些­干­蘑菇、­干­笋子、木耳出来,交给大兴家的泡发处理,她则一刻不停地打发青杏去前院叫青江和大兴过来帮忙。

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顺子家的都很好奇,自家夫人一脸兴奋,脚底生风的叫人,这是想起什么来了?奈何三人打听了一回,邱晨却只笑着说了句‘腌咸菜’,就把三个­妇­人的好奇心都打消了。

咸菜,在这个时代几乎家家户户都腌,每一家都会有一只大大的缸瓮,到了秋日,就会将萝卜、辣菜疙瘩、丕蓝等下重盐腌制储存,冬日没有蔬菜的日子,日子宽裕的人家,会放一点点油炒咸菜,日子穷困的,直接去咸菜瓮里捞上点儿咸菜来,就着­干­粮、菜团子就是一顿饭。

他们这些人虽然之前是廖府的奴才,比一般的庄户人家吃的好些,但冬天还是会有很多时候只能吃咸菜,无他,只因为这个时代冬季蔬菜太少,太稀罕,天天只吃白菜萝卜两样,咸菜就成了不可或缺的调剂菜品。

是以,一听邱晨说是腌咸菜,三个­妇­人就失了兴趣。

不过,大兴家的还是提醒邱晨道:“夫人,咱们家腌了菜了!”

事实上,林家不但腌了咸菜,还因为有许多工人要吃饭,咸菜也腌的比一般人家多得多,后院的墙根儿上摆着一溜儿十多口大缸瓮,都是腌的满满的咸菜,萝卜、辣菜疙瘩、丕蓝、生姜,就连萝卜缨子、和辣菜缨子都腌了好几缸。这些菜淘洗淘洗,放点儿荤油一炒,在没有新鲜蔬菜的冬天,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邱晨这会儿也没法跟她们说,自己腌的咸菜可与她们印象中的咸菜完全不同,只挥挥手说了声:“我知道了。”

就带着青杏玉凤忙乎着去仓库里搬出两口大水瓮来。先用清水冲洗,又用滚水烫过,这才将大缸搬进后座房里,等待晾­干­。

那边大兴和青江也从菜窖里把萝卜和大白菜搬了过来。邱晨上前看了看,都是裹得不太紧实的大白菜和比较小的青萝卜,这样的菜和萝卜更容易腌制,邱晨满意地点点头,把大兴和青江打发走了。邱晨带着玉凤和青杏清洗白菜和青萝卜,清洗晾­干­,然后放入大缸中,一层菜一层盐铺满,最后寻了两块青石压在菜上,盖上盖子。腌制泡菜的第一步完成。

然后,她们又将白菜摘去外边的老叶,不清洗直接放进大缸中,压实,把缝隙用切开的白菜填充,菜上面同样放两块­干­净的青石,然后倒入晾透的开水,水面超出菜十公分左右,撒一点点盐,再用准备好的油布将缸口蒙严实,扎紧,防止空气进入。剩下的就是等待缸中的白菜发酵,大约二十天后,就可以品尝到美味的酸菜了。当然,被杂菌侵袭了的话,那就不是酸菜,是臭菜了。

忙乎完这些,工作基本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泡菜那边的初腌至少要腌制两个时辰以上,把菜中多余的水分腌渍出来,才能放入调料调味儿。

正好,大兴家的三个,也把邱晨安排好的羊­肉­、蔬菜、­干­货等都备好了。

邱晨就带着玉凤和青杏,把从库房里拿出来的,还没用过一次的铜质火锅拿出来,清洗后,放入木炭点燃。待锅内的木炭烧到没了烟子,这才端进里屋,放在炕桌上,随后,又取了一只炕桌来,把备好的­肉­、菜、­干­货等,一样一样地摆了一桌子。

邱晨又寻出秋日腌好的韭菜花,砸了蒜泥,芝麻酱,豆腐­乳­,当然,还少不了她自己制作的油辣子,一叠一叠地放在火锅周围,等吃的时候,每人根据自己的口味儿调制。

正准备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阿满第一个打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梅子和玲儿两个小丫头。

邱晨放下手里的小碟子,俯身将跑得脸儿红扑扑的小丫头抱住,摘了手套摸摸小手,“嗬,咱家满儿的小手比娘亲的还热乎呢!”

阿满嘻嘻笑着,指指身上的小皮袄子,还有脚上的小皮靴子:“满儿衣衣暖和!”

“呵呵,暖和就好,冷了可就容易感冒了!”说着,邱晨亲了亲,这才动手给小丫头除去身上的小皮袄。

这会儿,俊文俊书带着俊言俊章和阿福也走了进来,看着黏在邱晨怀里的阿满小丫头,都嘿嘿地笑。这小丫头在学堂神灵活现的,回到家就爱缠在姑姑(娘亲)撒娇!

招呼着大大小小五个小子,脱了大衣裳,洗了手脸,然后俊书俊文搬了椅子坐在炕下,邱晨则带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在炕上,围着烧得旺旺的火锅,开吃!

孩子们第一次吃火锅,满是新鲜,再说,经过邱晨全程监控制作出来的火锅,鲜鱼提的浓汤,新鲜的上好羊­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料儿,也实实在在美味鲜香,孩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吃法,一个个吃的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鼻尖儿都冒了汗。

邱晨看他们这样,只怕孩子们出了汗再出屋子被风一吹感了冒,赶紧让孩子们把身上的棉袄解开扣子,散散热。心里又开始琢磨,前些日子还记得给孩子们织个围巾帽子,不过,去安阳城逛了几天,也没看到有毛线绒线卖的,看来只好暂时作罢。倒是可以用小羊皮给几个孩子做几顶帽子……嗯,款式么,几个男孩子就做雷锋帽,阿满小丫头就做个带耳朵的小兔帽子好了。

正走神寻思着怎么给孩子们做围巾做帽子,就听外边顺子的声音传进来:“夫人,门外有人求见,一辆马车,跟着两个人!”

邱晨怔了怔,顺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是不认识来人……驾了马车来到她家门前的,除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还有回春堂的人,她一时真想不出会是哪个。

于是,邱晨问:“可问过姓名?”

“……来人未说!”顺子哽了一下才回答,显然是忘记问了。

顺子憨厚朴实,就是太老实了。若是大兴和青江,肯定会问一问来人的身份!

唉,一个人总有所长有所短,她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那么周全,面面俱到!

摇摇头,邱晨正要起身,俊文已经站了起来:“姑姑,你且坐着,我去前边看看!”

邱晨看看俊文额头微亮的汗水,还是摇了摇头:“你带着他们在这里吃饭吧……既然是找我的,少不得我!”

说着话,邱晨已经下了炕,穿了鞋,从衣架子上拿了自己的斗篷往外走去。

害怕孩子们会感冒伤风,邱晨自己也很注意。虽然她手里握着许多优质的药物配方,但有许多是这个时代的条件做不出来的,孩子们感冒了危险,她自己也尽量注意着小心着……

站在外屋略晾了晾,觉得身上没了汗水 ...

(,也没有那么热了,这才裹了斗篷,连兜帽都戴在头上,系着兜帽的带子出了门。

顺子仍旧站在二门处等着,见邱晨出来,很有些赧然地想说什么,被邱晨摆摆手止住:“不认识的问问清楚比较好!以后记得就行!”

顺子最擅长的是喂马,这会儿人手不足让他兼了门子的工作,本就不是他的所长,做事不周到,也算不得他的错误。

带着顺子径直出了大门,邱晨一眼就看到门外一侧停着的一辆灰­色­轻便马车。车子半新不旧,还蒙着一层长途跋涉的行尘,只是,看到拉车的大黑马,邱晨的眼睛禁不住一缩。

这匹大黑马她太熟悉了。曾经,她还开玩笑说要了它!后来,见那个人骑过,才知道是那个人的坐骑……想来,这样漂亮优良的千里驹,也只有那样的人中龙凤才能够配得上!

由大黑马,邱晨的目光转向跟在马车一旁的两个黑衣男人,果然,两人齐齐地往前走了一步,躬身给她施礼:“见过林娘子!”

正如那匹熟悉的大黑马一样,这两个一身黑衣,神情冷峻肃穆的年轻男人,她也不陌生,正是那人身边的两个近身护卫--秦礼、秦义!

“怎么是你们?”

认出来人,邱晨愕然之余,也没顾得上还礼,开口就直接询问起来。

有这两个人在,邱晨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马车里的乘客是谁了。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出京寻访名医疗伤治病的么?怎么大老远大冷天的跑到她家来了?她可不认为位于山乡僻野的刘家岙是他们顺路的!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别说你们是顺路经过!”

秦义秦礼微微垂着头,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还是比较善于言辞的秦礼,再次一拱手,开口道:“林娘子,我家爷身上还带着伤,可否先进屋,再容,在下回答林娘子的问题?”

邱晨挑挑眉,很想说一句,带着伤还到处乱跑?带着伤不去医馆,不去寻访名医,跑她家来­干­啥?甚至说一句,你们家爷带不带伤跟我啥关系?

可,理智还是让她将这几句话咽了下去,虽有些不情不愿,终是招呼顺子和闻讯赶出来的青江和大兴,打起门槛,将马车赶进大门。然后,秦义秦礼上车,从车厢里扶出一个男子来!

男子身量很高,穿着一袭黑貂大氅,大大的兜帽遮过头顶,将大半个脸都遮挡了起来,以至于邱晨只能看到男子的下颌……曾经光洁年轻的轮廓,此时多了些青­色­的胡茬儿,衬得两片苍白的嘴­唇­蜡黄的皮肤,都透出一股沉沉的病态来。

而且,曾经见到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算多壮,但绝对劲瘦有力,身形提拔矫健,但此时,个子仍旧很高,却没了那份矫健英挺,仅仅是从马车上下来,竟是需要秦义秦礼两人半扶半抱着,方才成行!

没见过此人的英武矫健,没见过此人骑马­射­猎的勃勃英姿,或许,这会儿邱晨不至于太过震惊。但此时眼睛看到的,着实与印象中差距太大,大到若非有秦义秦礼,她几乎会以为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铁马金戈叱诧疆场的将军,一个挥斥方遒间,征服大片疆域的军之统帅,是何等的豪气勃发,英勇无敌,智谋无双……可眼前这个下个马车都需要人扶持,走几步路都需要一步步小心翼翼挪动的人--之间,差别何其巨大!

那样豪气满怀、意气风发的男人,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唉,邱晨不自觉地有些心酸!

如此重伤之人,来到门前,别说前头还有些不浅的渊源,就是毫不相识的人,她也狠不下心来,不理不睬地赶出门去!

罢了!先休息一下,至少,暖和暖和再说吧!

如此想着,邱晨回头吩咐大兴打开一进正屋,赶紧地先烧上炕,再弄两个火盆子进去。

说完,邱晨还不忘嘱咐:“等火盆子烧旺了,没了烟子再往屋里送!”别好心收留,再来个一氧化碳中毒……她一家人的­性­命搭上都赔不了!

这么嘟哝着,邱晨回头脸­色­仍旧淡漠地对秦义秦礼道:“扶着你们爷去西里间!”

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后院,留都留下了,怎么地,也得先给三个大老远赶过来的人弄口热饭吃吧!

她满心懊恼着,盘算着,没有注意到,黑­色­的大氅风帽下,那个男人的嘴角翘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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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请求疗伤

( 去厨房看了看,羊­肉­和各种火锅食材仍有不少,这个也最快捷,这么冷的天也没有比吃火锅更热乎的了,于是邱晨就动手准备。ww鲫鱼,水缸里养的还要不少,很可惜,某人外伤不宜沾鱼腥,邱晨也就心安理得的省事儿了。

取了家里备用的高汤,切入几片水发香菇、两条竹荪、几片冬笋片、几片火腿做了个汤底,正准备做切羊­肉­,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几个人都赶了过来。

“有现成的,我收拾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去把饭吃完吧!”某人不自觉,挑着饭点上门扰人,她自己也就罢了,抹不开情面可大兴家的几个人都是自家人,可犯不着为那不自觉的人都吃不好饭!

也不知该说邱晨这叫犯了哪门子的小心眼儿,或许说出去,能让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笑掉大牙也不一定。

大兴家的几个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果真如此,和一种叫感动的情绪。

大兴家的笑道:“夫人尽管放心,我们娘儿几个都是吃完了过来的。”

见五人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邱晨这才释然,将准备食材的工作交给三个婆子,自己进屋跟俊文几个交待了一声,让孩子们继续吃饭,她则带了两个丫头,取了未用过的被褥用具,又拎了热水等物,去了前院。

前院从未住过人,林家最近许多天也没在前厅招待客人了,在这种寒冷天气中,可想而知,前院西屋多冷。这种冷屋子,没有人气和烟火气,有一种往骨子里渗透的清冷,冰冷砭骨。

邱晨拿了用具过来,西里间的炕炉子已经生了起来,墙角还添了两个烧的正旺的火盆,但屋里的热气却好像浮在表面,热烘烘,但处处摸一把,还是冰凉。

这炕从盘起来还没住过人,除了最初试验烟道外,也没再生过火,炕不但冰冷还潮湿……土坯砖砌的,传热慢,没个把时辰可烧不透,要想将炕体中的潮气烘­干­,怎么也得一两天才成。这些人突然登门,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当然了,邱晨也就这么一想,转念就丢开了。这些人上门也就略停停脚,吃点儿东西、喝点儿热水,顶多再休息休息也就该走了。他们是出京寻访名医治病疗伤的,不可能待在她这儿不走了。

邱晨带着两个丫头拿了东西进来时,秦礼秦义两人正在忙乎着,一个在烧炕洞,另一个则在清理西里间。

虽然青杏和玉凤两三日就会过来打扫一次,但没有人居住,难免的有一些细微的积尘。当然了,在邱晨看来,这就是某些人穷讲究。她不信,行军打仗的征程中,在茫茫大漠草原上急行军,还能如此讲究!

不得不说,这也是邱晨一个现代人的另一种无知了。像秦铮这样的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动辄都是无数人为其前后奔忙,出出个门,都要带上自己惯用的茶杯饭碗子……这些讲究早已经成为了习惯。不管秦铮还是他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谁也不会觉得突兀,自然做起来就不会想着还要顾忌主人的感受啥的。

秦铮则仍旧裹着黑­色­的大氅,坐在外屋的椅子上。

一进院的房屋格局和邱晨居住的二进院一样,七间正屋,中间两间是大堂客厅,东边有一间起居室,一间放置了床具的卧室,最东面一间盘了炕,原来是作为客房备用的,后来接了圣旨之后,邱晨将最里边的一间改成存放圣旨和御笔的房间,也就不能再做他用。ww

西边却只有两间,外间放了书桌、书橱和两套扶手椅小几,准备做书房用的,里间盘了一盘炕,放了张软榻,原本是做书房配备的休息室的。不过,邱晨如今忙碌的天天像陀螺,没有多少时间读书写字,林旭和孩子们则没有这么多讲究,都在各自居住的房间里安上一张书桌,甚至几人同用一张书桌就够了,没谁再到这两间屋子里来。是以,这西边的两间屋子就空置了下来。

秦铮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黑衣黑发,未看清面貌如何,就已经感到了他身上的一抹萧索。

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情形,邱晨微微挑了挑眉,心道,此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开疆扩土之功,得觅封侯,正该志得意满才是……是了,正因为年纪轻轻,功勋卓著,位列公侯,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伤可能­性­命不保,即使保住­性­命,也有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如此巨大落差,是人都难以适应吧?如此,孤清寥落,郁郁寡欢,也就顺理成章了。

迅速地做了一番脑补,邱晨自以为看透了眼前的男人。不过,也就仅仅是内心里自以为看清罢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彼此之间实在谈不上什么莫逆、知交,所以,来了,她给尽心做顿热饭吃,烧暖屋子借给他歇息歇息也就够了。她还没有那么将自己当回事儿,充大头去劝慰人家。

怎么说,人家也是位列超品的公侯人物,在庙堂之上,尚且鲜少有人敢于置喙,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乡村­妇­人罢了!

青杏和玉凤抱了被褥卧具,以及床帏帐幔等物去里屋收拾,邱晨则抱了一只茶壶来到秦铮身边,给对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倒入杯中,才看到,壶中装的不是茶,而是加热的羊­奶­。

两只­奶­羊或许是吃的­精­细有加,虽然没有生产,却每天都能产少量的­奶­,两只羊加起来也能产二斤左右。孩子们都喝不惯,邱晨用了杏仁粗粉加入羊­奶­中共煮,之后滤去杏仁颗粒,羊­奶­就有了一股子杏仁的香味儿,没了令人厌恶的膻味儿。

将羊­奶­推过去,邱晨自顾自地道:“喝这个吧。你不适于喝茶!”

秦铮微微一挑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接了羊­奶­,轻轻地抿了一口。

虽然,自从十几岁就去北疆守边,就北疆一年有大半年封冻的气候,青菜反而比牛羊­肉­更稀罕。只是,牛羊­肉­吃了不少,但牛­奶­马­奶­等却一直喝不惯,那股子浓重的膻味儿,让绝大多数明军士兵都对此物退避三舍。

不过,这个­妇­人送的,好像有些不同:“唔,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能够称得上好喝了。

邱晨自己也喝了一口,让香浓的­乳­汁滑过咽喉,流进腹中,细细地品味浓郁的­奶­香。曾几何时牛­奶­、羊­奶­,只要想喝,随时都能买到,喝上……如今,也有成了稀罕物。

“你不应该喝茶,茶能影响药效……喝这个,可以补充营养,对你的伤恢复有好处。”邱晨说到这里,眼光瞟到青杏和玉凤已经铺好了床具走了出来,立刻将杯中所有的羊­奶­一仰而尽,杯子一放道:“稍等片刻,就给你们送饭过来,你们吃点儿东西先歇着……”寻访名医什么的,歇息完毕再去好了。

这不过,后边这句话说出来,颇有些赶人的意思,邱晨没有说出来。

清亮鲜香的高汤,新鲜的羊­肉­和各种搭配的食材,让秦铮难得的吃了受伤后第一顿饱饭。

送了那壶羊­奶­过去之后,邱晨就没有再去前院,午饭都是让大兴几个送过去的。

下午,她带 ...

(着几个婆子丫头将腌过的菜拌入配好的调味料,也放进水缸密封。泡菜同样需要发酵过后才能吃,只不过,它的发酵时间比较短,大约一周时间就可以了,若是等不及的,三天后,就可以品尝,只不过,味道不如发酵完全的好吃。

弄完这些,洗了手,换下沾染了调味料味道的衣服,看看渐晚的天­色­,邱晨暗叹一声,去了前院。

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避开。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站在她前边替她抵挡。她也同样无人可以依靠。或者,她从来没想过,没习惯依靠他人。

前院的西里间里,炕灶中木柴烧的正旺,屋角的两个火盆子也在,人走进来,已不复之前的清冷潮湿,变得温暖­干­燥起来。

邱晨走进来,守在里间门口的秦义秦礼毫无犹豫地替她掀开了门帘。

秦铮坐在炕头,身后倚着一只大大的迎枕。

这一次,邱晨看清了他的面貌。秦大将军瘦了,脸­色­不复之前的健康小麦­色­,白皙了,或者说,苍白的,少了血­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过分,连­唇­­色­都极淡。

邱晨走进来,秦铮略抬了抬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邱晨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很好,没了羊­奶­,这位喝的是白开水,也没有泡茶。

喝了口热水,就听秦铮声音有些虚浮道:“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京了。”

邱晨垂着眼,点点头:“秦大将军的健康安危,被无数人关切,只要稍加留心,都能知道。”

­干­巴巴地说完,邱晨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疏离了,怎么说,眼前这人也算是自己的客户,何况身份高贵,她也不好太冷淡了。

于是道:“秦将军为寻访名医出京……不知秦将军可曾寻到名医?将军的伤如今可是好了?”

秦铮似乎对邱晨要说什么早有预料,面­色­清淡,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表情来。摇了摇头道:“未被人知的名医,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我的伤其实并不重,当初那一箭并未伤及要害……但是,那箭上涂了毒,那许多军医和太医院都拿不出办法。伤口溃烂,至今无法愈合……”

邱晨静静地听着,眉头禁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伤口溃烂?一般都是细菌感染。有细菌感染的情况,一般都会出现发烧,甚至高烧不退的情况。

这位的伤口足足迁延了近两个月,如今仍旧能够保持神志清醒,没有昏迷或者伤口溃败引起败血症,想来就是之前军医或者太医院的功劳了。能够治疗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心里琢磨着,邱晨却仍旧顺着秦铮的话,宽慰道:“既然是寻访名医,将军就需耐心些。世间事没有绝对,有好的,就会有更好的,相信只要将军耐心寻访,一定能够寻到替将军疗伤治病的名医的!”

秦臻没有做声,只抬眼看向邱晨。

门帘一下子被挑起,秦义和秦礼并肩走进里屋,对着邱晨就跪了下去。

“嗳,你们二位快快起来……你们这样,我可受不起!”邱晨侧过身子,避开秦义秦礼的大礼。

秦义和秦礼却跪着未动,以头拄地,痛声道:“万望林娘子援手,为将军救治。林娘子但凡能够救治了将军之伤,某等愿从此后任由林娘子驱使,绝无二话!”

邱晨惊讶地挑着眉,扎着手愣了愣,这才道:“二位这话从何而起?我虽说懂得一些配药制药之术,但对疗伤治病可是没有一点儿办法啊!秦将军的伤病连太医院的老太医们都拿不出好办法,我又能怎样?就是我的疗伤药,也早就做好送去军中,想来,将军也不缺一点点疗伤药吧!”

秦义和秦礼对视一眼,脸­色­都很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邱晨会是怎么一副反应。两人也没起身,微微一挪身体,就朝着邱晨再次磕下头去。

“林娘子不必过谦……某等打听的,林娘子的侄儿伤重,书名郎中皆说不治了,还是林娘子千里迢迢赶过去,亲自为侄子动手疗伤……原本伤重不救的孩子,竟真的好了起来……”

“你们……”邱晨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问他们调查她,可话到嘴边,这有些质问语气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转儿道,“二位且请起……你们不起,疗伤之事再无商量余地了!你们还请尽快离开吧!”

见好言相劝无用,邱晨­干­脆直接冷了脸。下了逐客令!

秦义秦礼互相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炕上倚着大迎枕默然而站的秦铮秦大将军一眼,却没有得到俩个人的任何指示。似乎,事情相关的两个人,都突然置身事外了一般。

又用目光迅速地做了个交流,秦义秦礼又叩了个头,就起了身。却仍旧垂首站在邱晨面前道:“某等只是担忧急切将军的伤势,并无任何逼迫林娘子之意。林娘子若有什么,某等认打认罚,但恳请林娘子想办法给将军疗伤……”

邱晨摇头叹息道:“二位有所不知,俊书当初伤情极度危急,无论是怀戎的郎中还是军中的军医,都说无救。我赶过去,看俊书那般模样,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豁出去赌一把……俊书能够伤愈,其中或许有我配制的疗伤药作用,但我却知道,其中大部分理由就是俊书的运气够好,这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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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更这些……带着孩子出来,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码字……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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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伤口

( 第一百五十三章伤口

邱晨这话并不完全是推托之词,当初俊书伤势复发,病情危急,军医只能清理伤口,怀戎当地的郎中更是放弃了治疗……那种情况下,邱晨别无选择,只能凭借自己的所知所学赌一把,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俊书的丢了命。ww那种情况下,邱晨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所以,可以放手一搏。

但秦铮的情况显然不同。首先,他的伤情没有俊书的严重……看他的样子,完全可以慢慢寻访名医。二来,秦铮的身份与俊书不同。俊书是海棠的侄儿,又是她安排去了北边,她于亲情于责任都有无法推脱的责任和义务,更有非救不可的感情。

虽然跟杨家人相处并不多,邱晨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的,她已经从内心里把这一家憨厚朴实的人,真心当做了家人。

是以,别说邱晨并不­精­专医疗,哪怕真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为了自保之下,也会选择保守的疗法。

秦义秦礼同时看向自家将军,这回由秦礼道:“林娘子,实不相瞒,我们爷之所以出京寻医疗伤,一来是因为那些太医、郎中,顾忌多多,不敢尽心救治;二来,也因为我们爷不相信那些太医……个中原委,想必聪慧灵透如林娘子也能够明白。之前,我们爷就知道林娘子疗伤之术无与伦比,能将濒死之人救转,可我们爷为林娘子着想,也不想林娘子受累……嗯,为难。可在京中迁延一月有余,我们爷的伤情不但没有起­色­,人也越发虚弱……林娘子,你不知道,我们爷连马都起不了了,坐在这里,也只是强撑着的……我们爷,我们爷在京中,一日有十个时辰都是昏睡不醒的……林娘子,某等代表几万将士恳请您,给我们爷疗伤……只要林娘子治好我们爷的伤,某等愿……某等这条命甘愿交与林娘子之手,但凭林娘子驱使。”

邱晨微微蹙眉,默然地看着秦礼秦义,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道:“你们这话太重了,我当不起……”

秦礼还想说什么,却被邱晨摆手制止,接着道:“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只懂些配药制药之事……嗯,你们不用说俊书的事儿,那也是逼得没办法了。”

顿了顿,邱晨抬手揉揉眉心,道:“我并非推辞,只是,秦将军的身份贵重,万万轻忽不得……找一个擅于疗伤的郎中,对你们来说想必不难,你们可以找一个或者两个擅外科的大夫来,我们互相参详着,看看能否有办法给秦将军疗伤。”

说完,邱晨又补充了一句:“找郎中的时候,还请找个能接受他人意见之人。『』刚愎自用的,就算了。”

说起这个条件来,安平县城回春堂的吴郎中倒是难得的真­性­情,只认医药技术不认人,谁有他不懂不了解的医疗方法、优良配方,他就会毫无障碍的把人家当成老师尊敬……邱晨不求有个这样纯直的人做搭档,但至少不能用那种孤傲不群,刚愎自用之人。那样的人让他接受新事物,实在太难。

邱晨这话虽然罗嗦点儿,也不太客气,但却是将事情接下了。当然,秦铮等人必须找一个擅于合作,治疗外伤的技术又高超的郎中来才行。不过,这难不到他们,不说太医院和北境边军中的军医,就是其他地方,寻找一个擅于治疗外伤的郎中也不难。

说完,邱晨也不推却,直接吩咐秦义秦礼,给秦铮准备,她要看一看伤口的情况。还要了解一下用药情况,最好是把所用的药物,不管是外敷还是内用的都看看,最好能看看方子。她既然要针对秦铮的伤情配制药剂和治疗方法,各种相关情况自然是了解的越详细越好,这也同行军打仗差不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既然,打算就是来请邱晨疗伤,这些情况秦铮一行自然也做了准备。内服药的方子是有的,秦义秦礼连未用的药物也拿了出来。外伤药就不用看了,用的就是林家制作的疗伤药,这些药中有什么成分,邱晨闭着眼睛都能说清楚。

邱晨并没有立时查看,而是回了一趟内院,将自己的疗伤药匣子拿了过来,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一小坛酒­精­。

要查看外伤情况,自然需要解开之前的包扎。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感染,只能重新清理一次伤口,并换药包扎。

等她再转回来,秦铮仍旧坐在炕头,倚着大迎枕,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若非,房间里多点了几支蜡烛,将房间照的如同白昼,邱晨几乎要以为这几个人根本不想配合了。

一见邱晨转回来,秦义和秦礼齐齐躬身行礼,秦礼道:“林娘子,我家爷已经准备妥当。之前用的药物也拿出来备好了。”

邱晨点点头,从炕洞里取了热水洗了手,又用酒­精­擦洗过,这才打开匣子,拿出一个小小的棉布包裹,取了一只口罩戴上,又取了一条头巾将头发包住。

“行了,给你们爷脱了衣服,露出伤口所在吧!”

秦礼秦义迅速地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上前,将秦铮身上袍子解开,往下一褪,露出左肩来。

邱晨的目光注视着秦铮身上露出来的伤处,用白­色­的布条包扎着,­干­净的百步上印着些黄­色­的印记——从这一点上看,邱晨不用打开伤口的包扎物就基本能够做出判断,秦铮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这些黄­色­的印记应该就是伤口的脓液浸润所致。

“如此,可妥当了?”秦礼两人给秦铮拖去一侧衣衫,转而向邱晨询问着。

邱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拿了一只消过毒的铜柄剪刀,上前咔嚓咔嚓几声,就把秦铮身上之前的包扎之物都剪开,然后上手去除。

感染化脓的伤口,每天都会浸润出许多脓液和体液,浸湿绷带之后,再­干­燥了,包扎的布条就会和伤口黏合,再想取下来,可就非常困难了。

邱晨低头试着揪了一下,秦铮身上的包扎布条果然不出所料地牢牢黏合在了伤口之上。随着邱晨的揪动,拽的皮­肉­也跟着动,邱晨目光扫过,没有听到秦铮发出任何声音,但额角两侧,却隐隐渗出一层细汗来。想必是邱晨揪扯伤口的包扎物,牵动了伤口,引发了巨大的疼痛,他虽然­性­格隐忍,不呼疼不做声,但巨大的疼痛仍旧让他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瞥了他一眼,邱晨没有继续扯动,而是取了棉花沾了酒­精­开始浸润包扎伤口用的布条。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邱晨才将秦铮包扎伤口的白布条拆掉,露出了里边的伤口来。

因为感染化脓,秦铮的伤口很是狼狈,原本不太大的箭伤伤口,外周红肿起一片,中间伤口及其边缘却在药粉、分泌物之下,显出一种隐隐的灰败来。

邱晨微微蹙了蹙眉,继而平复了神­色­,动手将伤口上残留的药粉和脓液清洗了,又用酒­精­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伤口就清清楚楚显露了出来。

虽然伤口周围的组织已经疽坏溃败,但酒­精­擦在上边,仍旧让秦铮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眉梢也轻轻抖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酒­精­清理伤口会疼,但很快就能过去了。”邱晨声音不大,也谈不上温柔婉转,却出奇地让人觉得 ...

(安心。

果然,随着她的话落下,酒­精­在伤口的蛰疼缓下来,秦铮望着邱晨仅露在外的半张侧脸,目光竟透出几分柔软来。

邱晨垂着头,却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注视着,细细地查看伤口的情况。

初初一看,秦铮的伤口似乎不大,但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却极深,进入皮下足有七八公分——人体一共多厚?秦铮又不胖,即使肌­肉­结实些,肩胛部位的厚度也不过三十厘米——这样深的伤口,创口又小,邱晨都替秦铮抹了把汗,在这个没有破伤风抗毒素的时代,被铁器所伤加这么深的伤口还没有感染破伤风,真是好运气啊!

另外,因为箭头的倒钩,致使取出箭头的时候,撕裂开一条伤口,看样子,还带下来一块­肉­来。就目前观察的情况看,秦铮的伤口之所以愈合缓慢,一来是因为伤口太深,内部组织受伤,但清理工作明显不够,缝合术更是没有,其次,伤口处组织缺失,也是造成伤口不愈合的一个从属原因。

邱晨从匣子里取了消过毒的长镊子,夹了一小片酒­精­棉布——因为之前邱晨虽然备了一只疗伤的消毒用具匣子,但她在备了匣子之后,并没有遇上太严重的外伤,孩子们和工人们小刮小蹭的,轻松就解决了。就是二魁家的生产,也只是外部清理消毒,同样没觉得棉布不合适来。今天,面对秦铮这样深入的伤口,邱晨才觉出棉布看似足够柔软,但用于创口清理,仍旧嫌太硬,而且棉布接触面太小,远没有棉球清理的­干­净便捷。——看来,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制造一些脱脂棉。

心里想着,邱晨的动作却丝毫不作停顿,动作流畅舒缓地用镊子钳起一张张只有小孩儿巴掌心大小的棉布片,试探着进入秦铮的伤口,将伤口中的脓液清理出来。

整个清理过程中,邱晨尽量放轻了动作力道,但从秦铮始终紧绷的肌­肉­和额头鬓角沁出的豆大汗珠都能看出,这个清理创口的过程对他来说,是怎样的痛苦!

邱晨一直没有抬头,但也能感到秦铮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抽搐颤抖,同样能够了解秦铮的痛苦。只不过,她也没有办法,清理创口这种­操­作,哪怕是在现代,也没有打麻醉的说法。更何况此时,麻沸散用来麻醉的效果倒是不错,但却是无选择的全身麻醉,动辄就让人昏睡上三四个甚至五六个小时,以邱晨对秦铮的了解,哪怕她询问,他也一定会拒绝。

------题外话------

白天跟团跑一天,回到酒店几乎累瘫了,人家都泡温泉休息,我还得顶着空空的脑袋码字……还好,今晚就回家了,明天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另,今晚夜班飞机,到家估计要凌晨了,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请亲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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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希望

( 第一百五十四章希望

手脚麻利地收拾起各种用具,又把换下来的白布和用过的棉片都收拾起来,秦义秦礼已经帮着秦铮把衣服穿好了。『』

邱晨一手抱着疗伤用的匣子,一手端着一只盛了赃物的盆子,道:“伤口暂时清理­干­净了……要尽快把郎中找来,尽快做配套的治疗才好。”

目光下滑,看着秦铮额头鬓角黏着的几缕湿发,和几乎湿透贴在身上的衣裳,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这就让人送热水进来,你们给他清洗一下,注意不要让伤口沾了水。然后把那药熬了给他喝了。”那药有几味明显是用来镇痛安神的,这个时候,能安稳睡好,同样可以减缓新陈代谢,减少身体的消耗,对身体的恢复和之后要进行的伤口处理都有好处。

说完,专转回目光,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好好照顾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成……”说着话儿,邱晨走到里屋门口,秦义默不作声地上前替她撩起门帘,邱晨一只脚迈了出去,又猛地想起来:“哦,我回去就让人送饭过来,吃完饭一刻钟再吃药……另外,从现在开始,我就吩咐厨房,一天给将军送七顿饭过来,你们看着让他尽量吃,不爱吃也别勉强。还有,你们俩忙过来,就去跟厨房说一说将军的喜好,别做了不爱吃的东西过来……本来因为伤就要忌口许多东西……”

最后一句话,邱晨说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了。

眼前这个沉默的,弱势的,生死未卜的人,相较起邱晨印象中将军真是差距太大,那样的自信满满,那样的神采飞扬,哪怕平日里­性­格沉静,言语不多,但只要他在那里,或站或坐,周身的气势就不容人忽视,哪怕丝毫。

邱晨感触、感概、感叹,却也只是轻轻一叹。她不会心软,也不会生出什么怜悯之心,对于这样一个人,高高在上,善计谋,长机变,能够十几岁就上阵杀敌,这一次更是立下了不世功勋,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几岁,就站在了几乎所有武臣良将终生梦寐的顶端……她很有自知,无论权谋还是机变,还是审时度势,还是人情世事,她都差的太远,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但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得出,此次伤重固然有无可奈何之处,有意料之外的缘由,但不得不说,这伤若能治好,真真是伤的恰到好处。

读过史书的人,大都知道一个词,一个让无数功臣良将饮恨的词--功高盖主!

作为一个臣子,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首要的条件是‘才’;最不需要的也是‘才’。

有才,还得让人觉得能够控制、掌握,才能顺利地立于朝堂之上,权利高层。但若一旦这个度把握不好,让人觉得难以控制了,不能掌控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都能够成了毁灭无数功臣良将的最大缘由。

秦铮驱逐侵扰大明北境数十年上百年的戎人,扩展了大片的疆土,这种绝世功勋,对于武将来说几乎是最高的,若是换一个四五十岁,壮年无多的将军来立此不世功勋,或许,还不至于招致上位的猜忌,但偏偏秦铮年纪如此之轻,声名经此一战,又超越了巅峰,简直成了整个大明朝百姓无不仰慕的战神……这样的人,立了这样的功勋,又年富力强,又声名完美的近乎毫无瑕疵……种种结合之下,想不被上位猜忌都难。

这种时候,秦铮要病,病的徘徊在生死边缘,病的再无上战场的可能,或许才能暂时打消上位者的猜忌,才能自保,才能保全家人乃至家族!

以上种种,只是邱晨隐约地猜测,具体情况怎样,她看不清搞不懂,也不去难为自己费那些心思。

是以,之前听闻大将军伤重,她也并不多想,并没有想着做些什么……尽管,自从俊书之事后,她已经做了许多工作,疗伤的用具匣子只是最不起眼的,还有她这些日子来研究的退烧药物,抗感染的药物和方法,并且,这些事情她都已经有所小成,虽然她研究出来的退烧药远没有现代的药剂迅速强效,抗感染的药物也没有青霉素那么快速高效,但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无数郎中想都没想过,更别提可以想比较了。

但,这人找到自己头上,她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ww

况且,就两方的关系,廖文清怕这位大将军真的倒了,会牵连到廖家和回春堂,她也毫不例外。虽说,没了疗伤药的生意,她同样能够凭借制皂和治疗其他药物挣钱谋生,甚至收入都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这个世界还有个连坐的规则。早在她跟回春堂一起,依靠着秦铮做成疗伤药的生意后,就不自觉地被许多人看成了秦铮的人。秦铮在,或许感觉不到太大的好处,但秦铮一旦不在了,某些政治利益、朝堂派系争斗的后果,最大可能伤害到的就是这些微末之人。

林家还太弱小,弱小的在那些人眼中可能只是草芥蝼蚁,那些人或许只是一句话,就能毁了整个林家,包括她,包括林旭,包括她的小阿福小阿满,甚至包括杨家……

是以,既然找上门来,她不用考虑太多,就选择了答应疗伤。

是以,既然找上门来,她也就不再坚持推却,而且会尽心尽力。她能做的是尽力帮他疗伤,至于伤势能不能彻底恢复,彻底恢复之后,秦铮又凭何自保……那都是她现时无法考虑的了。

想了很多,却也只是一转念的功夫,邱晨脸上一抹感叹转瞬即逝,随即出了前院正屋,回了后院。

接下来,她只需吩咐大兴家的保持灶火不息,然后尽力做一些有营养,又易消化,还得对伤口愈合不妨碍的食物送去,就暂时无事了。

冬日的天特别短,申时中,天­色­已经黑透。

邱晨回到后院正屋,杨树勇杨树猛和孩子们已经都回来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都聚在炕上,杨树勇杨树猛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大大小小的说笑彦彦,气氛温暖额融洽,让从外边冷风里走进来的邱晨,不自觉地就把种种思索烦难抛了开去,扬起了一脸的笑。

做在炕沿上的俊文俊书见她进来,连忙起身问候,几个小的也一迭声地叫姑姑、叫娘亲,阿满更是一如既往地扑过来,让娘亲抱过亲过,这才笑眯眯地一脸得­色­地将娘亲让给几个哥哥。

邱晨抱了抱阿福,小小子很有做哥哥的气度,对阿满很是包容,也很克制自己对娘亲的眷恋。但只要邱晨抱他亲他,他也会特别高兴和欢喜。

她曾经听一些年纪大些的同事朋友感叹,孩子,特别是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渐渐与妈妈疏远了,具体表现是,不再是小跟屁虫,不再是小淘气包,不再和妈妈亲密无间的,相对的,孩子有事情可能不跟妈妈说,更多的不愿跟妈妈待着,或在家或外出,呣子间的亲近,渐渐地被朋友,被恋人取代……让那些妈妈们很是感叹,孩子大了就跟当娘的不亲近了。对于此,邱晨没有切身体会,但却不妨碍她无比珍惜眼前和孩子们的亲近。

她不像这个时代的慈母,只知道在生活上关心甚至溺爱;也不同于这个时代的 ...

(严母,只知督促孩子上进、苦读,以光宗耀祖为责任……她更坦承,更平等,她最大的愿望不是两个孩子成就怎样的功名,而更愿意两个孩子快乐健康地成长,在快乐健康的基础上,尽量培养两个孩子的各种能力,包括谋生,包括为人处世,也包括对人生的态度和相应的生活方式……

与阿满毫不保留的亲亲不同,邱晨与阿福都是蹭蹭脸颊,抱抱揉揉的亲近方式。与俊言俊章几个又有不同,都是摸摸头,甚至拍一巴掌……

不过,不论亲近的方式怎样不同,但孩子们对她的亲近和信赖,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厚,包括几个小的,同样也包括俊文俊书两个大孩子。

与孩子们亲近了一回,俊文下炕拿来一条热的湿手巾过来,邱晨接了擦了手脸。接过俊书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在炕沿上坐下来,跟两个哥哥说话。

“听说来的人是曾经来过咱家的秦将军?”杨树勇开口就问。

邱晨眉头微微一跳,抬眼看过去,却见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都是神­色­平静而坦然,并没有她想象的惶惑和忧心,于是心里一安。杨树勇杨树猛并没见过秦铮,即使杨树猛和俊书曾经去过北疆,听过更多关于大将军的事情,但也没见过人。想来,他们并没有把‘曾经来过家里’的秦将军与那为威名赫赫的靖北侯联系到一处,是以,会奇怪,却并没有太多的忧虑。

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邱晨淡淡道:“是啊,将军受了伤,听说我曾经给俊书疗过伤,这才寻了过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点了点头,杨树勇沉思片刻,道:“他的伤,你是否能治?”

哪怕是他们不知道秦铮的真实身份,仅仅一个将军仍旧让杨家兄弟这样的普通百姓忌惮不已。邱晨自然明白杨树勇这句话后边的意思,于是,也很谨慎地点了点头,道:“他的伤口只是过于深,耽搁的时间也久了些……但比俊书当时的情况还要好一些,若无意外,应该能够好起来。”

杨树勇和杨树猛脸­色­同时一松,杨树勇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数,只是想要提醒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在那些贵人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万一有个好歹,你和孩子只怕都会受牵连。”

杨树猛也道:“是啊,你这刚从苦日子熬过来,日子宽裕了,……也有了消息,不日或许你们一家就能团圆美满了,可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

邱晨感佩,却同时心中苦笑。

杨家兄弟说的团圆美满,估计他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了。

他们还只是知道,林老太太带来了林升的消息,但却不知道林升已经换了名字身份,成了安阳府的卫指挥佥事,还纳了美人,高官厚禄(虽然邱晨不以为然,但她不可否认,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在杨家,乃至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心目中,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高官显贵了。),根本没把她--海棠放在心上,甚至连一双儿女都抛到了脑后。那样的人,别说她不是海棠,就是她真是海棠,也不会再去那人身上寻求什么团圆美满!

那样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她做任何努力和期待!

只不过,她确定了方向,却还没最后确定该怎么做,去实现这个目标,这个在平常人眼中太过匪夷所思的目标。在没有确定好自己的方法和计划之前,她并不想过早地透露,哪怕是家人。

垂着眼睛,将眼中的那一抹坚定和嘲讽敛去,邱晨笑笑道:“大哥二哥替我着想我还能不知道,也就你们什么事儿都顺着我……呵呵,就怕这么下去,我的脾气都被你们惯坏了,做不到心中有数,反而不知天高地厚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根本不知道邱晨这话后边的意思,只当她说笑,都跟着笑起来,笑容温暖和宠溺,仿佛眼前的妹妹仍旧是扎着羊角辫儿的黄毛小丫头,哪怕固执,哪怕任­性­,哪怕脾气不好,却也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妹。

说笑一回,大兴家带着青杏和玉凤送上晚饭,邱晨和杨家兄弟带着孩子们吃了。

相对于中午各自忙碌的一餐,每日的晚餐就成了一家人快乐的共餐,晚饭后的时光,也雷打不动的成了邱晨检查孩子们学业,并捎带着教两个哥哥识字算术的美好学习时光。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安排完各种事情,才转到前院正屋,去看秦铮的情况。未进里屋,就见到了秦礼,邱晨就向他询问情况。

“……昨晚,我们爷没有发烧,睡得也安稳。……昨晚的几餐饭进得还好,特别是厨下送来的凉拌菜心儿,将军多吃了几口,想是极为爽口。”

邱晨点点头,她让大兴家的送上来的菜心,加了一点点醋和绵白糖,偏于清甜,却真如秦礼说的很爽口,特别是在这个冬季没有太多蔬菜选择的时代。

“那就好,你们看着些,在擅疗伤的郎中到来前,若无其他就罢了,只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尽量地让你们爷把身体休养恢复起来……”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然后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将手术的危险告诉秦义,“你们既然知道我给俊书疗伤的事情,想必也知道,那么做,其中的危险很大。很有可能那样做了非但不能把伤治好,反而会引发更为严重的病症。不过,我会尽力准备妥帖,以减少手术的危险;同时,你们要做的就是帮着你们爷把身体养好,身体强健了,伤口好得快不说,到时候,也不至于因为出血造成什么危险。”

秦铮的伤口极深,肩胛之下部位的血管又过于集中,不说伤到大动脉,就是小动脉,也可能造成大量失血。届时,她可没办法给他来个输血救命,这里可没有输血用具,更没有办法检测血液配型。

听她如此说,秦义并没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神­色­平静地一口答应了。想来,他们对她怎样给俊书疗伤确实了解过,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见他如此表现,邱晨更加有了底气,也安心了许多。也没进里屋--秦铮伤口昨晚刚换了药,此时也不宜再动,再谈其他脉象之类的,她也没那个本事,知道秦铮吃得好睡得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看与不看都没多大意思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去找我!”邱晨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秦义没想到她半晌午才来,来了,居然只是问了两句,连人都没见转身就走,实在是有些诧异,也有些意外。

不管将军如今在朝野有多少人猜忌、诽难,但那些也只是在暗地里,明面上确是没人敢于如此轻慢,更别说只是一名治病的郎中--之前,就是太医院的院正,被传来给将军疗伤,也是恭敬有加,小心非常的伺候着,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就侯在一旁,随传随到,还没人像这个­妇­人一样,将军伤势如此躺在这里,她居然没事人儿一样,还先去处理她那些家务事才来探望不说,这会儿居然不咸不淡地问上两句就走……

秦义真不知道该赞一声好胆识好魄力,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或者该说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邱晨却并不理会秦义的异样神­色­,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们可传信出 ...

(去找疗伤的郎中了?你们将军的伤还是尽快治疗的好,拖延长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秦义一听她询问着正事儿,只好先把心中的薄怒收敛了,郑重回答:“昨晚已经传了讯息,想来,最多两日,善于疗伤又可信的人就能到了。”

点点头,邱晨道:“如此就好。这两日我就赶紧准备……哦,明天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县城,准备点儿要用的东西,你也不必跟你们家爷说,只你们二人知道就成。明早,我会过来问了情况再动身。”

这会说完,邱晨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再有片刻迟疑地转身去了。

秦义下意识地送到门外,看着脚步轻快走进二门去的邱晨,本来严肃不苟的脸茫然了片刻,方才肃了神­色­,掩去眼中的一抹诧异之­色­,转身回屋。

这么放松,不是这­妇­人太过狂妄自大,就是有足够的信心把将军的伤治好。他此时只能希望,是后面这一种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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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原定八点十分的班机延误到十二点,一路碾转,折腾到早上六点多才到家,又困又累,人都傻了,倒头就睡,十点被电话铃吵醒,爬起来接听,居然是打错电话的……真想骂娘,有木有!

洗把脸,开始码字,到这会儿才得了这些,很抱歉,今天只能更这些了。

刚刚起来去厕所,头晕脑胀,屋顶飞旋,居然平地里跌了个大跟头……疼的呲牙咧嘴,还得宽慰自己,这是捡元宝的趋势啊!

好吧,貌似上幼儿园之后,就没人这么宽慰过了~

另,明天是某粟的生日,据说被寿星祝福,会很准,要祝福的亲,留言吧!

又另,为毛打‘寿星’,排在第一位的是‘兽­性­’?冤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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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怎地是他们?

( 第一百五十五章怎地是他们?

询问了秦大将军的情况,邱晨心里有了数。『』只要吃得好睡得好,适当的加餐加合理的营养,秦铮的身体状况会有所起­色­。身体强健起来,才能够更好地保证手术的顺利,也能够更好地度过术后的感染期,让伤口尽快愈合。

自从昨晚答应了辅助给秦将军疗伤,邱晨就一直在合计治疗的方案和用药,此时已经基本确定下来,所用的药品不用她­操­心,只要开个单子给秦家准备,既让她省了钱,又能够得到品质最好的药材,还能够免去秦家人的担忧和猜忌……一举数得,傻了她,才会自己花钱不落好。

但是,手术要用到的器具,特别是为术后发热准备的药物,就需要几种特殊的工具,需要去县城定做。同时,她也想着再去县城寻些优良的食材来,给家里人添菜,也给秦铮增加些营养补充。不然,就她家目前一日三顿不是吃白菜,就是吃萝卜、南瓜的伙食,秦大将军估计两顿就再吃不下去了,吃饭跟不上,根本谈不上正气充足,自然会影响到手术效果,甚至会出现什么不测。

取了纸笔,邱晨将所想到的物件分列出来,却并没有收拾,仍旧将纸笔搁在桌上,只等着自己想起有什么漏网之鱼时,可以随时添补上。

又审核了自己所列的单子一遍,邱晨的目光从单子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她这次去县城还要去见见林旭,告诉他秦铮来家里疗伤的消息,并叮嘱一下林旭,等旬假归家时,不要说露了嘴,把秦铮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以免家人跟着忧心。

至于林升……呼延寻的事情,她暂时还是决定隐瞒。

原本,她想着在见到呼延寻之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但几次谈及,两兄弟对呼延寻的回归却多是欢喜和欣慰,在他们心目中,似乎呼延寻回来,海棠才算‘圆满’,想来,是绝对不会赞同邱晨的决定的,甚至会成为邱晨实施自己计划的首要阻力,那么,她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此事的好。至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不可挽回的地步……到那时,杨树勇杨树猛兄弟即使会遗憾,但就他们二人维护妹妹的长兄之心,想必不会责怪与她了。

将单子理好,纷乱的思绪也暂时抛开,邱晨招呼青杏和玉凤,去库房拿出家里存的皮毛,在起居室的大罗汉床上一一铺开,叫上青江家的一起挑选起来。

邱晨想的是用珍珠羔羊皮给孩子们做帽子、围巾,把皮货拿出来,才想起林旭当初北上在十八里铺子买的两张雪兔皮,因为皮张较小,裹在珍珠皮中间,竟一直给忽略过去了。ww

这两张皮子,林旭还曾跟她说过,是专门买给小阿满的。而且,雪兔皮毛­色­雪白,柔软细腻轻便,给阿满做帽子做坎肩都是极好不过的。邱晨拿在手里略看了看,就将它们交给青江家的:“这两张给旭哥儿专门买给满儿的,你斟酌着,做一个出毛的小坎肩,再做一定皮帽够不够?”

青江家的一边用手抚摸着柔软的皮毛,一边赞叹着道:“这皮子真是好,皮质轻软皮毛浓密柔软,溜光水滑的,给小小姐做衣裳最好不过了……”说着,青江家的用手量了量,笑着道,“两张皮子做坎肩儿和帽子稍嫌少了点儿,不过,坎肩儿后背不显眼处用上一小块珍珠皮就好,同样暖和,也不会难看。”

这个时代的皮袄都是皮面朝里,外边衬上一层布匹或者绸缎做表,是以,后背不显眼处,用上一片羊皮也无妨。

邱晨对青江家的意见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又带着青江家的给剩下大大小小的小子们都挑了珍珠羔羊皮做帽子。挑完这些,皮子还有不少,邱晨就笑着对青江家的和两个丫头道:“我看几个小子丫头也都光着头,你们给自家挑上一块,也给他们做了帽子戴上,别冻了脸冻了耳朵,到时候就受罪了。”

主人如此体恤,青江家的和玉凤青杏自然感谢不已,恭恭敬敬行礼谢过,这才欢欢喜喜地上前挑皮子。林家的皮货虽然没甚珍贵货­色­,但这些珍珠羔羊皮却都是从怀戎、十八里铺子这些地方买回来的,质量非常好。青江家的三个也没啥挑头,翻腾了几遍,最后失笑着一人随便拿了一张。

“呵呵,看看哪张都好……”青杏笑嘻嘻地道。

邱晨横她一眼,道:“别想着夸一句就想着都骗走……还有,这一张是给你们弟弟妹妹的,可没你们俩个的份儿,你们可别给昧啦。”

青杏有些羞恼地扯着邱晨衣袖道:“夫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俩多么不懂事儿……”

玉凤和青江家的都撑不住地笑,玉凤上前扯了青杏,嗔道:“行啦,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我也带累进去……”

主仆四人笑了一场,青江家的道:“咱们这还有几张灰鼠皮,要不奴婢也给夫人做个卧兔儿?”

邱晨想了想,失笑着摇头道:“算了,卧兔儿要盘高髻才好看……我这样,还是算了……”

青江家的动了动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夫人,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其实夫人容貌上好,如今又不用守孝,也该装扮装扮……一定好看!”

邱晨垂了垂眼,然后展颜一笑,道:“嗯,谢谢你!”

她感谢青江家的劝慰,可并没有答应什么。她不打算承认呼延寻,就要守住林升未亡人的身份。连阿福阿满都要穿素,更何况是她?!

笑着将这个话题揭过,邱晨又打发青杏和玉凤去库房报出几种布匹丝缎过来,开始和青江家的三个人挑选帽子要用的表布,选了一番,俊文等人用的都是与皮袄搭配的花­色­锦缎,阿福阿满则仍旧用的是青­色­素缎,另外,同样地也给成子挑了青­色­的。

给他们选完,邱晨一挥手,对青杏道:“行了,你也卖了半天乖了,我一点儿没表示也怪不过意的,你们俩自己去库房,一家挑一匹出来回去吧!”

青杏闻言大喜,满脸喜意地曲膝道谢,拉着同样道谢却沉稳了许多的玉凤去了库房。玉凤苦笑着,还没忘问青江家的:“婶子要什么料子?我帮你拿出来。”

青江家的笑着指了罗汉床上剩下的料子道:“这些还不够我挑的?你们尽管去吧,看着杏丫头,可别让她挑花眼!”

青杏嘟嘟嘴,道:“婶子咋就只说我来!”

玉凤扯了她就走,远远地传来玉凤念叨的声音:“……你就不让人省省心……”

邱晨和青江家的对视一笑,然后开始商量起孩子们帽子的款式来。

青江家的听着邱晨对帽子的要求,心下却在暗自琢磨,看夫人行事,她之前就总觉得哪儿不对,今儿,挑选料子,呣子仨人仍旧挑了素­色­料子……青江家的有些恍然,又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林老太太捎来了大爷的家书,证明大爷仍旧活在人世,夫人并没有欢喜,反而仍旧坚持服孝……这样子,实在是不对啊?

虽然觉得不对,但让她猜测夫人究竟作何想法,她却实在没有头绪。却也从夫人刚刚那句话里琢磨出了一点意思,夫人显 ...

(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青江家的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再提及此话自讨无趣,只能将这事儿闷在心里。

两人就孩子们的帽子样式商量妥了,青杏和玉凤也一人抱了一匹料子转了回来。毫无意外的,两人都选了朱砂­色­的重缎,这种料子厚实挺括,耐磨耐用,搭配上珍珠皮做成帽子,一定好看而喜庆,最适合小孩子穿戴。当然了,一批料子足有两丈,仅作两只帽子是用不了的,朱砂乃红­色­,又比大红暗一­色­调,给顺子家的、大兴家的做件棉袄子正好。

青江家的见她们挑出来的料子,笑笑也拿了一匹同样同­色­的重缎。邱晨看着笑了摇摇头,她们三个挑了同­色­同质地的缎面,真的做成帽子做成衣裳一起传出来,家里人的衣裳都能统一了。

弄完这些,邱晨将剩下的缎子和皮毛交给青杏和玉凤收拾送回库中,她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跟大兴家的商议买些什么食材最进补……虽然,配方制药邱晨懂得甚多,但谈及食补,她这个现代人还是有很多地方比不上擅于厨艺的大兴家的。毕竟,大兴家的之前在廖府接触的东西多,对于这个世界食补的一些习惯和禁忌比她知道的多得多。

一天匆乎过去,邱晨的采购单子又添了不少物品,当然,治疗方案也越来越成熟,只要秦铮请来的疗伤医生能够配合,她对给秦铮疗伤之事,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第二日,邱晨让青江赶着车去了县城,忙乎一日,单子上所记的物品采购了七七八八,县城没有找到的,也分别托付了在酒楼做掌柜的刘金才和回春堂的陈掌柜,托付他们帮忙采购回来。

回到家,暮­色­已经四合,邱晨带着一股寒气进了家门,一进门,顺子就回禀道:“夫人,今儿下半晌来了两人,是来找客人的。”

邱晨微抬眉头,露出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就恍然了,应该是秦礼秦义寻来的疗伤郎中到了。她很好奇,能够被秦铮完全信任,又­精­于疗伤之术的郎中,究竟是何人?

正琢磨着,从一进的大厨房中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厮来。

顺子道:“这就是随同前来的小厮,另外一名是位俊秀公子!”

邱晨却没听他说,看着那青衣小厮瞠目片刻,禁不住失笑起来:“怎地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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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让我肥死算了……总是食言!

真对不住那么多亲的祝福……感谢感谢。那啥,不许诺了,中午出去吃饭,回来尽力码字……咳咳,今天赶不及,就明天多更。这回不食言,一定!

再次鞠躬,谢谢亲们的祝福。粟粟很激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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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笑泯恩仇

(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笑泯恩仇

不怪邱晨惊讶,她看到的小厮竟是个熟人,曾经见过几次,还发生过争执,彼此间颇有些不愉快的安辔。『』既然安辔在,那顺子所说的俊秀公子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安辔的主子唐文庸。

她让秦铮寻找擅长疗伤又可信之人,还特意叮嘱过,一定不要找­性­格执拗的,否则,与她无法交流、无法合作默契,就没办法共同给秦铮做手术疗伤,更何况,术后的用药邱晨更是有了一整套用药计划,从抗感染到补益机体促进愈合,甚至,她还想着,万一秦铮术后热来的猛烈,她还会用柳树皮提炼水杨酸,或者柴葛解肌汤加减灌肠给药……这些药物配伍、给药方法,无不是这个时代看起来很匪夷所思的,若是,合作的人不擅于接受新事物,或者执拗不懂局变,她都没办法顺利实施,那么,她之前琢磨好的整个治疗和用药计划就几乎会全部作废。

她让秦义秦礼寻一名擅长疗伤的大夫来,是想着给她拾漏补遗,避免一些她自己没想到的弊端,却不想找个人来给她掣肘,甚至阻碍的。

合作,交流,哪怕争执,都可以让计划更加完善,这是团队合作在技术攻坚中的最大效用,反之,人多则只会成为妨碍!

她见过唐文庸主仆几次,发生了一些小冲突,但并不算了解,她只知道,唐文庸是秦铮手下的文职将领,任职指挥同知,负责后勤调度,还知道,唐文庸擅长相马,却从没想过,此人居然还擅长疗伤。

若是放下成见,她不得不佩服此人果真高才,年纪轻轻不但位列三品大员,还善相马、善疗伤……相信,能够被秦铮信任,可以说将生命交付的人,邱晨可不相信,仅仅只因为信任二字,不是切实擅长根本不可能。

想及此,邱晨禁不住感叹,唐文庸极其年轻,充其量不过二十岁出头,居然就在多方面皆有建树,这就是让无数人眼红、嫉妒的‘天才’。不过,邱晨也知道,她是秉持着辛勤刻苦,专心致志才取得前世那样的成绩,一路上走过来,这种上课睡觉,下课玩闹,考试照样轻轻松松名列前茅的天才是爹妈给的,是嫉妒不来的。

发现自己的思想有些跑题,邱晨摇摇头收回了思绪,吩咐顺子:“卸了车,把东西送进来!”

说完,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迈进院子,没走游廊,而是径直从院子中央穿行过去,恰恰在安辔端着一只碗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将他截住,微笑叫到:“安辔小哥儿,没想到来人是你!”

安辔微微一抖,手中的药碗差点儿洒了,抬头看到邱晨,瞪了一眼,原本想呛声的,却又想起来,自己如今身在人家屋檐下,而且,侯爷的伤还要仰仗人家治疗……若因为他一个小厮得罪了人,影响了侯爷疗伤,别说侯爷怎样,侯爷身边的八大金刚和自家公子可都饶不了!

想及此,安辔敛了瞪视的眼神,快速收拾出一副恭敬的嘴脸来,因端着药碗不能行礼,就特别恭敬地躬身道:“是,安辔见过林娘子!”

邱晨看着这小子的嘴脸瞬间变换,从一只刺猬瞬间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猫儿,真是生动又搞笑。但她也也知道,十几岁的年龄正是孩子叛逆心理最重的时期,虽说,这个时代没有人宣扬个­性­,特别是为人奴仆的,更是要从小学着恭顺、服从、有礼,但内心如何,她却不敢轻信。哪怕身份是奴仆,人类也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会有自己的爱恨憎恶。

她没有那么多等级概念,也从没想过改变什么,年龄的缘故,她对人生的感悟也要多许多,等级观念,并非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特有产物,人类活着就有社会,有社会就必定会有优秀、平凡,由此,人类永远不可能完全平等。所以,她购买使唤奴仆,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她也同样愿意善意待人,哪怕是奴仆。

只不过,她还知道一句话:无威不立,无信不行。

见安辔如此恭顺,邱晨心里的担心略有减轻,同样微笑道:“你是随你家公子来的吧?你进去通报一声,看看将军和你家公子是否有空见我!”

邱晨的有礼有度,让安辔心中微微有些讶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恭恭敬敬一副乖顺模样,答应一声,道:“请林娘子稍候!”

然后,就掀开棉门帘进了屋。

邱晨抬眼,微微眯了一下,心中琢磨着怎么跟唐文庸交流,不过片刻,门帘从里边挑起,秦礼恭敬地挑着门帘请邱晨入内。

邱晨朝秦礼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然后,抬脚走进了屋门。

已是十月下旬,河水池塘已经封冻,外边天寒地冻,一进屋门,却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邱晨进屋两步,停了片刻,将身上的斗篷摘下来,走过去搭在扶手椅上,一边询问秦礼:“今日你们爷的情况还好吧?”

秦礼恭声答道:“爷还好,到目前吃了四餐,每次用的都好……早上喝了一次药,这次是第二次,刚刚吃了饭一刻钟……”

秦礼问一答十,将秦铮的详细情况叙述了一遍,邱晨听着连连点头。只要伤口感染的情况没有恶化,身体有所恢复,能够承受住,就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了。

说着话,邱晨身上的寒气也散了,微一示意,秦礼就快走几步来到里屋门口,替她挑起门帘:“林娘子,请进!”

邱晨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屋里,抬眼,就看到秦铮依旧坐在炕头,安辔正端着水杯和漱盂伺候他漱口。炕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细瓷小碗,正是刚刚邱晨看到的药碗,此时已经空了。隔着炕桌坐在对面的也是一名年轻公子,身着一身紫­色­锦袍,眉目如画,鼻挺­唇­红,正是安辔的主子唐文庸。

秦义站在门内一侧,见邱晨进来,立刻抱拳行礼,邱晨略略福身回礼,转回头,秦铮也漱完了口,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同样交到安辔手中,转目看向邱晨,微微颌首道:“林娘子!”

邱晨也只是点头致意,微笑道:“秦将军觉得今日可好?”

秦铮点头道:“还好,不似往日那般无力神昏!”

邱晨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却是转身向秦礼问道:“秦将军往日可曾高烧经日不退?或者还有什么病症,还请细细说一说。”

秦礼倒是没有诧异,那日邱晨答应疗伤后,直接查看了伤势,换了药清理伤口,但对往日的病情并没有细问,只说请来疗伤郎中商议后再做治疗,今日她出言询问,想来也是让唐公子一起听听,然后合议了。虽然如此有些异常,但秦礼是知道林娘子与唐文庸日前有些小小龃龉的,唐文庸有些小任­性­,这位林娘子也是清傲­性­子,唐文庸视她不见,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好,是以,出现这种情况,也并不意外。

“爷初伤之时,虽伤的深,但为伤及骨骼筋脉,止住血之后,伤势并无异常。是过了十多天后……才发现伤口拖延不愈,渐渐发起烧来,再后来,就逐渐出现了神昏无力诸症,人也日渐虚弱……”

邱晨凝神听得很仔细,待秦礼一说完,她立刻就反问道 ...

(:“那些日子,你是否日夜守在将军身边?是的话,你想想,那些日子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药?或者,将军的房间里用过什么新物事……嗯,比如摆设,比如熏香……”

邱晨这些问话一出口,不但秦礼,就连秦义,甚至秦铮和唐文庸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秦义皱着眉道:“爷受伤后,某一只随扈在侧,起居也是某等侍候……但,爷所用之物皆有常例,并未有什么加减之物……哦,最初的药物就是唐公子所配,后来将军班师,才有其他军医调配,但方子却一直是唐公子所出,抓药、煎药,都有某等在侧,也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什么。”邱晨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如今,将军既然见好,那就暂时不必追究那些了。”

说到这里,邱晨转回头看向唐文庸,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将军请来的疗伤圣手了?”

秦铮眼底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抬抬手给邱晨介绍:“这位是我的三弟,姓唐名文庸,极擅治疗刀剑外伤,也擅接骨正筋。只是,三弟一贯以计算术数见长,疗伤之术却鲜有人知。”

邱晨微笑着,敛衣一福,笑道:“没想到唐公子如此多才,实在让人敬佩。”

有秦铮亲自介绍,邱晨姿态也放得够低,虽然没有对之前一次的龃龉道歉,但唐文庸也不好再计较,勉勉强强起身,略一拱手道:“林娘子配药之技卓绝,如此谬赞之言,小可愧不敢受!”

邱晨呵呵一笑,道:“唐公子,你擅疗伤,我懂些配药,这才请你前来,一起商议着给将军疗伤,我们就不必如此虚言客气了!”

说完,也不理会唐文庸浑身的别扭,略一停顿,继续道:“我已经琢磨了一套疗伤之法和用药,唐公子可否愿意跟我商讨一番?”

唐文庸虽然­性­子别扭,但非是不通时务之人,加之他来之前就知道此次要跟这­妇­人合作,此时,他也就不再有什么异议,无声地点头应下。

邱晨一见如此,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位知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有交流的可能­性­,然后才能谈及如何合作疗伤治病。

“将军此时不宜劳费心神……我们就去外间,我说说自己的计划和设定,请唐公子指正,如何?”

唐文庸脸­色­仍旧不好看,目光也尽力避开与邱晨的接触,浑身都抖落着别扭,却仍旧勉强地点点头,一起跟秦铮辞过,前后相跟着出了西里间。

此时,前院正房的大厅中间,已经放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包裹、匣子,看起来有些突兀,引得唐文庸疑惑地看向邱晨。

邱晨却并没打算立刻回答,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示意:“唐公子,请坐,我们先来谈一下我的用药治疗构想……”

唐文庸面­色­冷淡,却没有拒绝,顺着邱晨的意思随意在椅子上坐了。

邱晨这才接着道:“唐公子,此次我们二人为将军疗伤,说实话,我对医道懂得并不多……”

听她如此说,唐文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懂得不多?懂得不多还要找上你,这是讽刺我们这些懂医道的人是一点儿不懂吗?

对他如此态度,邱晨却并不在意。

之前,他们之间就有些小小的龃龉,她也知道,这位­性­格别扭,如今,能够与她坐在一起探讨疗伤之法,恐怕都是看在救治秦铮的份儿上……换句话说,仅仅冷哼一声,实在不算什么了!

微微一笑,邱晨道:“并非我有意自贬以贬低公子,实在是我主修的是炼药制药,疗伤之法虽然也了解些,实际­操­作经验却不多……”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见唐文庸虽然仍旧脸­色­不虞,却没再冷哼,满意一笑,从地上将七八件包裹、匣子都拿到小几上,然后道:“我察看过将军的伤情,因为长时间拖延不愈,伤口已经溃败,周边的肌­肉­……皮­肉­也已经坏死,这样,要想疗伤,首先就要将这些坏死的部分切掉……这里,是我为切掉坏死部分打制的工具……另外,我还准备了麻沸散,可以麻痹痛感,使得切除过程不会太痛苦。不过,切除并非太难,比较困难的是,切除过程中,尽量避免大量出血和感染……”

“感染?”唐文庸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多面手的天才’,就因为他做事专心,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就会抛开一切杂念,将全部­精­力都投进去。是以,听到邱晨谈起手术的具体­操­作,无比新鲜的唐文庸立刻就把之前的龃龉别扭都丢开了,而变得专心致志起来。

“这个一会儿就会说的,唐公子且听我说下去。”邱晨笑着摆摆手,唐文庸按捺着闭上了嘴巴。

“大量出血,是因为人体的血管破损,我打造了血管钳,到时候,我们首要尽量避免伤及血管,万一伤到,也可以用血管钳夹住止血。至于感染,就是因为伤口被不洁之物沾染,从而引发溃败化脓,然后使得皮­肉­坏死,更严重些,会引发全身症状……”

“哦,这个我知道了,你说的感染就是毒气侵体,只是侵体还有药可救,若是毒气攻心,就药石无效了。”唐文庸完全沉浸了进来,自动自发地开始和邱晨探讨了起来。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唐文庸能够端正心态,不因之前的小小龃龉而影响到他们这次合作疗伤,就好!

“唐公子所言极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邱晨道,“想必唐公子也知道酒­精­能够防止伤口溃败……我们首先要用酒­精­给周围的肌肤消毒,避免不洁之物,其次,切除过程中所用的用具,都经过煮沸半个时辰;动手之人的手、臂,得用酒­精­浸泡、清洗­干­净……切除掉坏死部分之后,我们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让新­肉­贴合,从而促进愈合,之后再涂抹伤药包扎。”

说到这里,邱晨停了停,见唐文庸没有什么问题,接着道:“至此,切除坏死部分还不算完成。虽然,我们已经做了最全面的考量和准备,也做了清理工作,但仍旧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会再感染。这时候,就需要内服药物,这是我思量出来的几个方子,这个是清热解毒的,切除术后就要用上;这一个是强力清热的,若是术后发高热时清热之用;这个是术后几日,情况良好,进一步的调理祛毒促进伤口愈合之用……我的大致计划就是如此,唐公子看看这几张方子,再琢磨琢磨,有什么不同的法子,尽可以说出来,咱们俩参详参详。我相信,我们二人都是为了能将秦将军的伤治好,至于用谁的法子、方子都不重要。”

唐文庸盯着邱晨看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几张方子接过去。一看到纸上的字迹,竟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邱晨斜他一眼,端了茶道:“我自知一笔字拿不出门,唐公子想笑尽可随意!”

唐文庸脸­色­一滞,回头瞪了邱晨一眼,收回目光再去看手中的药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林娘子谈起来头头是道,这笔字如实如此……呵呵呵呵……”

邱晨也回头瞪了他一眼,唐文庸笑得畅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威胁,邱晨无奈,也只能悻悻地收了目光,心中暗下决心,一定 ...

(抽时间把字练一练。在这个世界,一笔好字说是人的另一张脸面也不为过,重要着呐!

心里如此想着,但邱晨自己都没发现,她脸上也挂着轻松地笑容。

唐文庸­性­格虽然别扭,但没有太多心机,更不会下套儿­阴­人,还专注学术……这些特质,在平常人的眼中看来或许有些异样,但对邱晨来说,反而更好相处,她曾经的同学同事中,可不少都是这样的­性­子。

这种­性­格,只要包容了他们的那一点点小别扭,再能够在学术上与其交流,就能够毫无戒心地平和相交。实在比与那些心机深沉之人打机锋轻松地多得多。

两人近乎一笑泯了恩仇,接下来,谈论起配方用药,唐文庸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最后,邱晨建议唐文庸寻些猪­肉­来练习切除和缝合,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手法练熟悉。在此期间,就由唐文庸接手,调整方药给秦铮调理身体,等秦铮的身体恢复些,唐文庸也熟悉了切除、缝合技术,就确定时间做疗伤手术。

原本还担心两人因为之前的龃龉没办法顺利合作,没想到,一番谈话下来,虽然还称不上是相谈甚欢,却也很是心平气和,学术方面,唐文庸固然从邱晨处了解了全心的疗伤理念,收获甚丰,邱晨也从唐文庸出学了些药物辨证用药的方法,也算颇有收获,最后商议完毕,邱晨将一匣子没有消过毒的手术用具交给唐文庸,招呼秦礼秦义替她拿了其余之物,辞过唐文庸回了后院。

唐文庸走进里屋,闭目依靠在大迎枕上的秦铮闻声张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唐文庸,露出一丝微笑。

被看得心里发憷,唐文庸有些不自在地瞪眼道:“看什么,不过一个­妇­人,还能怎么样我不成!”

秦铮笑容不减,淡淡道:“我倒不担心她主动怎样你,我是担心你把握不住,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怎样!”

“你……?哼!”唐文庸怒目而视,想要破口大骂,想起刚刚和邱晨商议的,要尽量让秦铮放松心情,从而避免心火内炎,虚损身体,只能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气忍了下去,只丢下一声冷哼,甩手走过去,上炕坐下,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炕桌上,打开来,拿起里边的用具一一察看。

唐文庸首先拿起疫病极薄极小的柳叶小刀,看刀刃寒光微闪,他随意取了一方帕子,一手拎着任帕子自由垂落,然后手中的柳叶刀一挥……完整崭新的丝绸帕子,无声无息地,被划开了长长地一条口子!他又从鬓角采了一根头发,靠近柳叶刀的锋刃,用力一吹,发丝应风而断……

这回,换成秦铮露出惊讶之­色­了。他不自禁地洗了口冷气,赞叹道:“好锋利!”

唐文庸闻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微侧了头,比划着手里的柳叶刀,­阴­­阴­地道:“她说,刀快,才能快速地将你伤口的坏死部分切掉……”

看着愕然的秦铮,唐文庸心情大好,再次挥手划过帕子,帕子上也毫无意外地再次被划开一条大口子:“喏,就如此,划开你的皮­肉­,然后将坏死部分切下,剔除……她还说了,若是骨上之­肉­也有坏死,就用此刀剔骨,一刀,一刀,一点点将坏­肉­剔除,务必将坏死部分剔除­干­净!”

虽然秦铮久历战场,也受过伤,同样也杀过许多人,说起杀人来,或许他不会有什么不适,但听唐文庸如此描述,他还是不自禁地感到一股子寒气从尾骨处迅速地沿着脊背窜上来,寒毛耸立!

唐文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气的机会,哪里会如此轻易放过,拿着帕子慢慢地擦着柳叶小刀,一边懒懒道:“你说,剔骨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是‘吱吱的’?还是‘嗤嗤的’?或者是……”

秦铮毕竟是久历战场的杀将,最初会觉得毛骨悚然,但随着唐文庸说的越多,他最初那股子寒意很快就消散了。

脸上神­色­平静下来,他抬手从炕桌上摸了一颗­奶­片,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适应了几天,他仍旧觉得太甜,奈何那­妇­人勒令不许他喝茶,更勒令他一天必须吃一盘­奶­片,以补充营养,改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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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粟粟给您拜个早年!祝亲们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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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信你

(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信你

见秦铮如此快就恢复了平静无波,唐文庸难免有些悻悻,也随手捏了一块白块块放进嘴里,片刻,就噗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指着秦铮,嗔目道:“你……你……哈哈……秦铮,你也有今天!哈哈……”

最初的厌恶之后,唐文庸迅速地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登时畅快地大笑起来。

秦铮懒懒地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睨着唐文庸道:“我有这个人管着了,你呢?连个管你的都没有吧?”

一句话,直戳唐文庸的软肋,让他的脸­色­登时青黑起来。

“哼!”唐文庸冷哼一声,将各种手术用具放进匣子,抱着起身道,“谁和你一样没出息!我还是去厨房寻块猪­肉­,练习练习怎么给你切除腐­肉­吧!”

说完,挑挑眉,目光威胁地瞥了秦铮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还敢刺激他?也不想想,他的小命儿可是握在他手里呐!

与唐文庸和解了之后,邱晨专心致志地筹备药剂,将一张张床单洗­干­净煮透消毒后再晾­干­,也趁着这几天时间,一遍遍尝试后,终于做出了脱脂棉。有了这个,擦拭伤口、涂抹药水、消毒,都变得方便易行起来。

之间,唐文庸还会不时拿着块猪­肉­跑过来,和她讨论怎么样缝合,怎么样切除……那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别扭,简直就像邱晨最熟悉的同学、同事,还是学弟那种,让邱晨隐隐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而邱晨也会向唐文庸商讨药剂的制作。唐文庸提出些许建议外,更多地是对邱晨想出的种种奇妙用药方法惊奇不已,看到拥有良好吸水­性­的脱脂棉,更是惊异不已,当即就从邱晨第一批做出来的脱脂棉成品中拿走了一大块,用到了他的实验­操­作中去了。

如是,两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的同时,也没忘了最为重要的一个人。两人协同合作后,秦铮的身体恢复的更快,到了十月底的时候,除了伤口仍旧没有愈合,面­色­却好了许多,看起来不再像刚到时那样苍白无力了。

邱晨和唐文庸一商量,当即决定,就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最后一天,十月三十日,给秦铮动手术疗伤!

当天晚上,邱晨和唐文庸最后对备好的药物、用具都一一查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又重新商量了一遍手术过程,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屋休息。ww

林旭自从上了县学之后,没旬第一天休息。三十这天一大早,青江就赶了马车直奔县城,去接第二天休息的林旭。

邱晨也从一大早就带着青杏、玉凤开始忙乎。

前后院的几口灶在早饭后,一起点火,除了两个小灶眼上炖着两个药罐外,其他的大锅都清洗­干­净,烧出一锅锅热水,先抬进屋去,给秦铮洗浴。先用肥皂洗一遍,再用酒­精­擦洗­干­净,穿上亵裤中裤之后,赤着膀子,再一次由唐文庸用消毒的脱脂棉球蘸着酒­精­给他的伤口周围擦拭­干­净。

在这之前,邱晨已经带着青杏玉凤,将西里间的各处清扫一遍,再喷洒上邱晨制作出来的抑菌剂,桌椅板凳之类的表面都用酒­精­擦洗了一遍,墙壁重新裱糊一遍,顶棚来不及裱糊,直接用消过毒的床单掉起来,隔绝可能掉落的灰尘。

等炕上铺了消过毒的床单,唐文庸这才将秦铮扶进来,喝了早就备好的麻沸散后,上炕靠着炕沿躺好。

邱晨和唐文庸同样清理好了自己,穿了消过毒的隔离长袍,头发用消过毒的头巾包裹住,一丝乱发也不露,嘴上戴了口罩。唯一没办法的,是没有医用橡胶,没能做出手术手套来,邱晨只好在穿好这些之后,最后一次在房间里备好的酒­精­盆子中,浸泡双手,最最后一遍消毒。

他们俩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秦铮也隐隐有些困倦了,意识已经渐渐地开始迷糊,却仍旧不肯闭上眼睛,只侧着头,盯着慢慢走过来的邱晨。

“将军,你放心吧,我和文庸做了最细致的准备,这一次,你的伤一定能治好,你要做的就是放心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伤口的腐­肉­就被切除­干­净了。”邱晨尽量地组织着语言,宽慰着即将经历手术的‘病人’。

对与秦铮的意志力和生命力,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但,她更相信,了解和信任,才能让患者更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医生。这样能够更好地保证手术成功。

“我,信你!”秦铮看着邱晨的脸,努力清楚地用模糊地意识和麻木的­唇­舌说出每一个字,“你,尽管,放手……施……为……”

一句话说完,秦铮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沉沉的混沌之中。眼帘也终于慢慢垂了下来。

邱晨看着仍旧消瘦、气血不足的,这张年轻刚毅的脸庞,只觉得喉头微微梗塞……

抬起头,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转回头,向唐文庸点点头:“开始吧!”

哪怕用猪­肉­实验了不下几十次,哪怕,他已经能够熟练地切除极细微的皮­肉­组织,也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缝合打扣,针脚早就能够做到工整美观细致……但真正要在一个大活人,特别是在一个比自己亲兄弟更亲近更信任的兄弟身上动刀子,临场的唐文庸仍旧觉得心跳过速、呼吸急促,甚至有些微的呼吸不畅和胸腔憋闷。

邱晨一眼瞥到他微白的脸­色­,就露出一抹了然。当初,她第一次解剖动物、解剖尸体的时候,同样有过这种经历。

不过,就如同很多事情一样,临场前的紧张不可避免,但真正动起手来,开始了,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紧张也就会随之消散。

邱晨取了一张消过毒的床单将秦铮赤­祼­的上身盖住,床单上早开好的孔洞正好将他手上的肩胛部露了出来。

拿了浸泡过酒­精­的棉球瓶子,又拿了一把长镊子递进唐文庸手中:“来吧!”

唐文庸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镊子,夹了邱晨倒出来的酒­精­棉球,侧首看了邱晨一眼,再次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给秦铮的伤口周围做最后一次消毒。

彻底消毒,又用酒­精­棉球将伤口内部清理了一边,唐文庸闭了闭眼睛,默默地回想邱晨给他讲述的人体肩胛部的血管分布和走向,然后,微躬了身,左手扶住伤口两侧,右手握住邱晨递过来的手术柳叶刀,靠近秦铮微微外翻的伤口表皮,用力切下去……

剔除腐­肉­,避开血管,用止血钳止血,清理出血,最后缝合,敷药,包扎……

确如邱晨了解的一样,只要开始动手,唐文庸就渐渐镇定下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走下来,做的竟是非常完美,就连她这个多年在无数动物身上锻炼出来的手术技术,也好不了多少了。而且,唐文庸把握的非常­精­准,腐­肉­切除彻底,却几乎没有伤及健康的组织,在血管、淋巴密布的肩胛部,也没有引起大出血,仅有的几根细小血管,也被他快速地用止血钳止了血……

等他将最后一针缝合,邱晨已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了。

...

她知道,最重要、最基础的疗伤第一步,已经圆满完成了。

接下来,只要把握住抗菌消炎,避免伤口感染,等伤口愈合,就只剩下慢慢疗养了。

给秦铮缝合好伤口,两人合力,将仍旧昏睡的秦铮移到旁边松软洁净的褥子上,用被子给他盖好。又清理了各种用具、污物,邱晨这才解开口罩,端着一盆子污物,走出了西里间。

“林娘子,爷……可好?”秦义秦礼同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盯着邱晨关切地询问着。

神经紧绷了将近一个时辰,手术完成后,邱晨这回二实在是累得竭力,但仍旧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吧,手术很成功。这会儿将军还在沉睡,你们进去后,一定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的左侧胳膊动,避免再把伤口挣开!”

秦义和秦礼脸上登时欢喜起来,两人欢喜地对视一眼,同时对着邱晨拜下去。

邱晨一手一个扯住两人的衣服,苦笑道:“别,你们可怜可怜我,让我回后院歇会儿吧!”

“哈?”秦义傻傻地应了一声,被秦礼一把扯住,恭恭敬敬地给邱晨躬身施了礼,然后,秦礼上前抢过邱晨手里的污物盆子,秦义则进了里屋。邱晨这才无奈地笑着,出了前院儿正屋,回了后院。

洗澡,换下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裤,这才在里屋的炕上坐下,端起青杏送上来的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两杯热茶喝进腹中,邱晨这才觉得从那种紧张的脱力中缓过劲儿来。

略略吃了两块点心,邱晨打发青杏把大兴家的叫过来,嘱咐了她中午做什么,就又起身去了前院。

别说麻沸散,就是现代熟练地麻醉工艺,也没办法准确判断患者麻醉的程度和清醒时间。另外一个就是,麻醉药的效力过去之后,伤口的剧疼是非常难以忍受的……这些情况,她毕竟见过许多次,比起毫无经验的唐文庸要知道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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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了,外边鞭炮响起来了,粟粟必须尽快去妈妈家吃团年饭了……暂时就码了这些存上,明天不拜年的话,或许还能再码些……但这个不确定!

祝亲们马年吉祥,马上发财,马上有福,马上桃花朵朵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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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连生

( 第一百五十八章连生

在后院只用了一个时辰稍多一点的时间,等邱晨赶回前院的时候,秦铮还未从麻沸散的效用中醒过来。ww邱晨进里屋看了一眼秦铮的情况,确定没有发烧,也没有其他异状,就和唐文庸一起出了里屋,来到书房交流,屋里则留了秦礼秦义守着。

秦铮的肩膀创口比原来大了许多,必须有人看着不能动,造成伤口开裂,或者缝合破坏,从而形成二次伤害。而这种二次伤害很容易是不规则撕裂,可比手术伤口难以愈合的多。而他们现在最怕的是伤口再次拖延不愈,再来一次感染,届时,没有高效的抗感染药物,极有可能引发全身感染……那可真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无可奈何了。

邱晨跟唐文庸在客厅里坐下,安辔很快就送了两杯热茶上来。邱晨吩咐安辔去后院要些糖果点心过来,把安辔打发走了,就开始和唐文庸商议接下来的治疗。

虽然秦铮目前的情况良好,没有发热,也没有其他现象,但必须要做的就是补液和服用抗感染药物。不过,因为这里没有输液一说,这些都要通过口服途径解决。是以,药物和糖盐水都要备好,等秦铮一醒来,就要给服上秦铮的抗感染药,然后多次持续地给喝水补充体液的流失。

说起这些,邱晨不由暗暗感慨,幸好不是开腹开胸之类的手术,否则,最少二十四小时不能进食喝水,那才真是要命!

两个人又拿出术后服用的药剂配方商议了一遍,确定没有缺失,这才从早就备好的药材中称量调配好,装入砂锅,就在大厅门口亲自看着熬上。

不多时,安辔端了一盘点心和一盘切好的苹果回来,邱晨二人就在椅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邱晨要了一只­干­净盘子盛了些点心和水果交给安辔:“你自己个儿倒茶,吃着东西看着熬药吧!”

经过几天的相处,安辔之前对邱晨的一点不良印象也早抛开了,每每接受邱晨如此自然地关心,越来越轻松地露出应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半大小子的欢喜,甚至带了点点调皮淘气的味道。

“嘿嘿,谢谢婶子!还是婶子最疼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安辔去东跨院玩了几回的缘故,自己个儿改了口。邱晨也喜欢这种人情味儿更浓的称呼,也没说任何异议,把个安辔欢喜的,几乎把‘婶子’二字挂在嘴上,恨不能一句话叫上两遍的样子。

“行了,别贫了,你也不怕你们公子吃醋!”邱晨笑着向安辔眨眨眼睛,睨了唐文庸一眼,笑道,“你看着药熬好了,盛在暖窠子里,等会儿,将军醒了,就立刻端进去……哦,喝药前先给将军喂两口水……半碗水,放一小匙糖半小匙盐……”

安辔咧咧嘴,露出一个惊讶的笑来:“一小匙糖半小匙盐……有咸有甜的……呃……”

邱晨抬手挥挥:“这样对他的伤口有好处,难喝也没办法!”

她一个做药物生化研究的还被逼着成了外科医生呐,哪里找人说理去?秦铮同志不过是喝几碗糖盐水,还是为了他自己的伤口尽快好起来,她这么­操­心受累,担负着无比沉重的身体、­精­神压力,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唐文庸被她这很不以为意的样子搞得差一点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不过,唐文庸唐公子谨记着仪态把笑憋住了,却把自己给呛住了,白着眼睛将茶水咽下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拿开捂嘴的帕子,扭回头,看到安辔小厮的惊讶还有邱晨欲笑不笑的戏谑表情,唐文庸同志的小别扭又复发了,红着脸--也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羞窘--瞪了两个毫无同情心的人一眼,冷哼一声,想要说句什么回击回击,张了张嘴,愣是啥也没想出来,只好憋屈万分地拿了一小块陈皮麻饼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ww

邱晨跟安辔交换了一个‘你明白’的眼神,安辔小厮张嘴嘴巴笑嘻嘻地回头看着药罐子,邱晨则惬意地喝了口热茶,这才徐徐道:“你说,要不要再给糖盐水里加点儿别的,比如醋……酸­性­收敛,应该能够促进止血!”

这话一出,唐文庸终于没忍住,一口嚼碎的麻饼毫不意外地喷了出来。

又再次猛咳了一大阵,安辔跑上来给他清理了身上的狼狈的麻饼粉末,又喝了口茶压下呛咳后,唐文庸才狠狠地瞪着邱晨道:“你这就是故意的吧?”

故意用糖盐还加醋的水抱负秦铮,也故意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刺激他,让他接二连三地呛咳……水呛了还好点儿,被麻饼粉末呛住,这滋味儿实在是难受哇!他咳嗽了这么半天,肺片都快咳出来了,可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喉咙发痒……

邱晨慢悠悠地把嘴里的一片麻糖咀嚼细了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热茶,舒舒服服地咽下去,才淡淡道:“唐公子想的太多了。我这人憨厚质朴的没啥心眼儿,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唐文庸被噎的,差点儿又是一口气提不起来。这还叫没啥心眼儿?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了都!她憨厚质朴,没弯弯绕绕的心思?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憨厚不质朴,弯弯绕绕心思多啦!

“哼,难怪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唐文庸冷哼一声,小声嘟哝着。

邱晨听他小声嘟哝,虽然听清楚了,却也懒得理会。

正在此时,秦义从屋里抢步走了出来,满脸欣喜也隐隐带着惊慌道:“爷,醒啦!”

“哦?”邱晨和唐文庸一听这话,谁也顾不上几乎斗嘴,各自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就往屋里走。

走进西间书房之前,邱晨回头对安辔道:“赶紧把药送进来!”

安辔也知道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点轻忽,连忙束手应下。

邱晨跟着唐文庸直奔西屋里间,一踏进里屋,两人的目光就第一时间往炕上躺着的人看过去。

秦铮仍旧平静地躺着,秦礼站在炕下,正俯身替他擦着额头。

邱晨走过去,没有查看病人的情况,先伸手抹了把炕面……呼,烫手!

秦礼秦义这俩人,怕他们的主子冷,把炕当成炉子烧了……这么热的炕面,再加上病人术后身体虚弱,不大量出汗才怪!

“先把炕洞里的火撤一撤,别烧这么热……这屋子里有火墙,本来就不太冷,炕烧得温温的就行,不能烧的太热。太热了,对你们爷的伤口愈合不好……嗯,容易发生溃败!”邱晨也顾不上别的,先拉了秦义吩咐。

秦义有些羞愧地低着头,连连答应着,立刻转身去外边拿了一只空火盆进来,将炕洞中的柴火撤出一半左右,端去了外边。

邱晨也趁着这个空当出去了一下,拿了一罐糖和一罐盐进来,里屋有炕洞,烧得有开水,邱晨首先倒了一碗水,舀了糖盐,约摸着比例冲了一碗糖盐水,稍稍晾了下,确定不烫口了,就端过去。

唐文庸已经给秦铮把过脉,回头看向邱晨露出一个轻松地笑容,点了点头。

邱晨自己不懂把脉,却相信中医把脉很神奇,高超的 ...

(中医大夫,能够通过脉搏的细微变化判断出病患体内的病症变化。这在没有ct、b超等现代诊断技术的时代,无疑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邱晨坚持让秦铮找一名郎中配合的其中一个原因。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将糖盐水递上去,却被唐文庸躲开:“我去外边看看药好了没……”

说完,不等邱晨反应过来,就无比迅捷地溜出了门。

秦义去外边送火盆子,秦礼则拿了擦汗的帕子去屋角的净房清洗,邱晨端着一碗糖盐水,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屋里除了炕上的病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了。

唉,病人补水刻不容缓,她虽然除了俊书也没伺候过其他病人,这会儿也毫无办法,只好亲自上阵了。

“将军,觉得怎样?”邱晨走到近前,低头看向秦铮,就见他半合着眼睛,动作还有些迟缓--这样的情况属于麻醉后正常的反应,邱晨没有觉得异常,只是尽量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询问,希望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的病人能够得到些许宽慰,减轻麻醉后的恐惧和不安心理。哦,这些只是她在书本上学来的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应该是这样吧?

秦铮很缓慢地抬起了眼睛,目光沉沉,没有多少表情地看了看邱晨,似乎好一会儿才辨认出邱晨是谁。

邱晨又一次询问:“将军,觉得还好吧?”

“铮……连生!”秦铮身体内的麻醉药效还没完全褪去,说话还有些含糊。邱晨下意识地弯腰低头,靠近秦铮的嘴边,才听清楚。

铮?是秦铮的名字。那‘连胜’什么意思?难道这会儿还想着作战连连胜利?

“叫我连生……”秦铮再一次坚持道。

邱晨这才恍然,原来‘连生’是秦铮的……名字,或者应该说是……‘­乳­名’?

连生,据说秦家虽然门第显赫,但人丁并不旺盛,秦铮虽然有两个弟弟,相差十多岁,据说还不是同母所出。当时给秦铮起‘连生’这么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起名叫‘招弟’‘引弟’的一个用意?

心中胡乱地揣测着,邱晨脸上却挂着温和地笑容,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下来:“连生,你觉得怎样?疼的厉害不厉害?”

邱晨很顺应民意地改了称呼。因为她知道,仍旧处在麻醉剂药效下的病人有时候会变得比较任­性­,而且会比较敏感比较容易引发剧烈的情绪剧烈波动,为了病人术后尽快恢复,这些都是需要避免发生的。

而且,邱晨还了解,术后刚刚醒转的病人需要承受的不仅仅是麻醉药对大脑思维的影响,还有手术创口的剧烈疼痛……这种情况下,哪怕心比较硬的人,只怕也会不自觉地放软了口气,放柔了态度,尽力地迁就病人的一些要求。当然,前提是不要太过分,太无理。

听到邱晨改了称呼,秦铮脸上木板板的表情似乎有了些生动,茫然无波的眼睛似乎也有了些活力,让邱晨看着不由欢喜。

“连生,来,我喂你喝点儿水……”邱晨一个人不敢挪动秦铮的身体,只稍稍让秦铮侧了头,然后在他的脸颊下垫了一块­干­布巾,就端了糖盐水,舀了一勺送到秦铮嘴边。

秦铮还算配合,立刻张开了嘴巴,可,麻醉效力未褪去的情况下,他的肌­肉­自主能力显然没有很好地恢复,邱晨喂进他嘴里的一勺糖盐水,能被他吞下去一半就不错了,剩下的都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淌出来的糖盐水太多,很快就把邱晨垫下­干­布巾给浸湿了。邱晨只好把炕桌拖过来放了水碗,然后,一手拿了勺子,一手拿了块­干­布巾垫在秦臻的脸颊下,边喂水,边不停地给他擦拭着。

“抱歉……”秦铮看邱晨手忙脚乱的,轻声含糊地道歉。

邱晨心里一软,一个病人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还是因为麻醉药的缘由才控制不好自己的嘴巴,却仍旧会因为自己引起的麻烦抱歉……这个人平日那般自制,这样的情形,想来他自己反而会比她更难堪吧!

微微一笑,邱晨道:“这不是你的……”

“连生……”这会儿,又任­性­的像个小孩儿了!

邱晨暗笑,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越发柔软起来:“好,连生……”再开口,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对待孩子们般的宠溺和包容。

“连生,这不是你的原因,是药物的效力还没退去,你别在意这些,来,再喝水……好,这回比刚才好多了,洒的少了许多哦……连生啊,你刚刚出了好些汗,必须多喝水,过一会儿,文庸熬了药回来,还得把药喝了……”

说到喝药,邱晨想起一件事情,就秦铮眼下的情况,喝一半漏一半的,要嘱咐唐文庸多端一些汤药进来才成,不然,药量不够,就很难起到预想中的疗效了!

她却没察觉到,门帘后边站着的唐文庸和秦义两人,还有屋角净房中的秦礼,一个个都差点儿被惊愕到呆住!

连生……秦大将军,哦不,靖北侯这个­乳­名多少年没人叫,也不让人叫了?

似乎,从老夫人去了之后,就再没人敢于叫这个名字了吧?如今,这个­妇­人居然一口一个‘连生’的叫,就连那絮絮的口气……让人怎么听怎么像是林娘子哄孩子的语气啊……

哄孩子……被哄的人是‘靖北侯’……

他们很想笑,但不知咋的却不用憋,就笑不出来……无他,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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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该回娘家……咳咳,粟粟溜回来码字,被老妈打电话催了几遍,说家里的火锅点起来,烧滚了,就等粟粟回家了……

亲们,也多陪陪父母,老人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年,就盼着儿女们过年团聚呐……

祝亲们,合家欢聚,幸福美满,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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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娴娘上门

( 第一百五十九章林娴娘上门

一碗糖盐水喂完,没有看到秦义和安辔没有送汤药进来,邱晨也没察觉异样,又倒了一碗水,兑了糖和盐,吹冷了,再次开始给秦铮喂水。ww

第二碗再次喂下,邱晨转了转视线,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门帘,无风而动!

心下一转,邱晨面无表情地又去倒了第三碗水。似乎觉得每次倒一碗水很麻烦,在桌上逡巡了一周,把桌上的茶壶清洗了一通,废水倒进炕角的漱盂里,然后,满满地倒了一壶热水,嘴里念叨着:“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没有……完全可以用茶壶嘴儿喝嘛!”

这么说着的时候,邱晨又想起了芦苇杆儿,或者细竹管儿,这些虽然不够柔软,不能完全,却也完全能够做成吸管使用。

不过,这件事她暂时没急着去做。眼下,似乎有些人的太无聊了!

端着新兑好的糖盐水,邱晨再一次转回头来,看着床上似乎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秦铮,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连生,你需要大量补充水分……咱们还得继续喝……不仅仅是因为你出汗流血需要补充水分,还因为你体内的麻醉药需要喝水缓和稀释,等你活动自如些,清醒些,能够自己喝水了,才能停止喂水……”

一边说着话,邱晨一边仍旧非常耐心地给秦铮喂水,让她很‘高兴’的是,秦铮喝水的动作越来越自如了,顺着嘴角溢出来的水渐渐地少了。

“嗳,连生,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看来多喝水效果还是不错,喝完这一碗,我再兑上两碗吧?”

秦铮嘴角一抽,正好喂进来的一勺水几乎全部从嘴角漏了出来,邱晨惊讶道:“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铮默了默,终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无妨,不必担心!”

邱晨吁了口气,“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接下来的半碗水,基本都没有水漏出来了,邱晨满脸欢喜地把第三碗糖盐水喂完,起身道:“连生,你别动哈,千万不能再把伤口挣裂了……”

一边说着,邱晨站直了身体,扭头看着再次无风而动的门帘,疑惑道:“怎么汤药还没送进来?”

“呃……来了!”秦义答应着,却是一手拖着小厮安辔的胳膊挑了帘子走了进来。

邱晨笑着道:“正好,这会儿将军清醒了些,应该能够顺畅服药了。”

一边说着,邱晨好像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安辔手里捧着的药碗,随即变­色­道:“这药……怎么都凉了?”

一边询问,邱晨的目光只看了安辔一眼,随即就转向安辔旁边的秦义,还有他身后跟进来的唐文庸,脸上仍旧带着笑,眼神却完全冷了下来。

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只为了看他们英勇威武的将军耍小脾气?当做看热闹?还是害怕秦大将军变身任­性­小孩以后,迁怒到他们身上?

真是不可理喻!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呃,冷了?”唐文庸被邱晨冷冷的目光刺得不敢对视,窘迫地移开了目光,慌乱道,“安辔,还不快去热了!”

“是,小的这就去热!”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发火,也没有人动武,可整个房间的空气却凝滞沉重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安辔听到唐文庸的吩咐,简直如蒙大赦,连声答应着,端了药碗转身就往外走。

邱晨目光一转,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淡定,微笑着道:“差不多到晌午了,我午饭做的怎样。”

说着,还转头看向唐文庸,道:“唐公子,你看,午饭给将军用一碗­鸡­汤粥,可好?要不要加一份参?”

若是平日,邱晨或许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可眼下秦铮刚刚手术,虽然人醒过来了,暂时也没有发热等不良现象,但她却丝毫不敢大意。毕竟,手术热也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发生,更何况更危险的感染,或者更甚的全身感染败血症……不看到秦铮度过最初的三天危险期,不看到秦铮的伤口愈合,她实在不敢大意,不敢懈怠,不敢放松。

听邱晨谈起正事儿,唐文庸也暗暗松了口气,也正了神­色­道:“­鸡­汤粥甚好,至于参……还是等进完饭后,再用吧!”

对于中药的服药规律和顺序,邱晨还是比较信服唐文庸的。ww毕竟,能被秦铮信任找来做疗伤大夫,不会仅仅因为他的人值得信任,他的医术同样也可以信任。再说,经过这些天两人谈方论药,邱晨也对唐文庸的医术有了个了解,也完全值得她信任。

答应着,邱晨走出了前院正房,径直回了后院。将秦铮的饭吩咐给大兴家的,就回了自己屋子。那边那些人既然那么闲,她就不管了。

对于刚刚那伙人那般无聊的行径,邱晨除了愤愤外,没有多想。一直以来,她自知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而且,因为多日渐渐熟悉了唐文庸比较直率的­性­格后,她总是不自觉地代入,把他当成自己一起做研究的同学或者同事,都是痴迷与学术理论和实践,坦白的可爱,有时候也会开些幼稚的玩笑,以缓解压力。

仅此而已。

至于那位秦大将军,靖北侯同志的异常表现,则直接被她划归到了伤病和麻醉药带来的短时间的智力下降。

既然秦铮目前情况良好,邱晨也就放任自己偷空儿休息一下。她歪在炕头,本打算只是歇一下,却眯了一觉,很快被欢呼着跑进来的孩子们唤醒。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跟孩子们吃了顿饭。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在。

作坊那边完全理顺了,不管是成子、兰英、青山家的那一批大管事,还是后来提起来的小管事,都已经能够熟练地管理手下的工人们。地里封了冻,没了农活儿,老何也在几天前走了,杨家兄弟每日去作坊里看看,出去采购一下,再送送货,拉拉原材料,其他的事情就不多了。

山林中因为有了积雪,五味子和酸枣仁等药材的收购也暂时停了下来,青山家的和芝儿被拨去厨房分装疗伤药。玉香因为月份大了,暂时回家休息。算着日子,大概在明年收罗布麻的时候,她也就生完孩子了。到时候能不能再来上工,邱晨不确定,这个时代,女人最大的责任仍旧是顾家生孩子,刚刚生了孩子,哪怕身体吃得消,也还有喂­奶­和照顾孩子好多事儿呢,玉香就是休息上一年也很正常。

吃过饭,略略歇一下,孩子们就要去上学了。

邱晨拿过外套和帽子围脖,给阿福阿满穿戴起来。厚厚的棉衣棉裤,毛皮大衣,皮毛围脖和皮帽子,一一穿戴起后,两个孩子很快就被裹成了圆球。不过,看看白白胖胖的小丫头阿满衬着雪白的兔皮儿一脸欢笑的样子,再看旁边同样欢喜,却仍旧没长多少­肉­的阿福,邱晨还是觉得不满足。

她每次总是奇怪,为什么阿福会变得这么文静?难道随了海棠?

一边胡乱地想着,邱晨一边给孩子们把纽扣儿系上。这个时代没有扣子,孩子们衣裳上用的扣子还是她 ...

(特意定制来的,都是用黄牛角切割抛光后裹了铜质的钮儿,然后缝到衣服上的,光滑却不冰冷,非常漂亮。

邱晨又拿过拴着绳子的两副棉手套来,给两个孩子挂在脖子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笑道:“傍晚,你们二叔就回来了。你们放学就快些回来。”

两个孩子显然对林旭的感情很深,一听说二叔回来,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小脑袋笑嘻嘻地答应着。

转头,见几个大孩子也穿好了衣裳,邱晨就送几个孩子一起出了屋门。

目送着孩子们出了二进门,邱晨站在廊檐下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

“天­色­这么红,最晚到夜里就该下雪了。希望旭哥儿他们走得快些,别给遇上了。”杨树猛的声音在邱晨身后响起。

邱晨茫茫然地看了看天­色­,笑着道:“旭哥儿吃过晌午饭就动身,应该不会被阻在路上。”

微微一顿,邱晨转头看向杨树猛:“二哥,要是下大雪,可能路上出行就不方便了。咱们的菜­肉­什么的,备的够不够……我去问问兰英。要是存货不多,还得尽快去买些回来才好。”

说着,邱晨就要走,却被杨树猛笑着止住:“这会儿都啥时候了,你就是赶着去了镇上,也没多少­肉­菜可买了。与其去镇上买,还不如打发人去村里问问,谁家有猪,买回来自己杀,一口猪怎么着也能吃上一集了。”

邱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喜起来。

在现代她在东北吃过杀猪菜,大盆大碗地猪­肉­炖酸菜、烀猪头……那叫一个热闹一个香啊!

据说,不仅仅是东北有杀猪菜,重庆四川湖南那边也有,不过那边叫刨猪汤,叫法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邱晨也觉得口舌生津,有些按捺不住了。

“好,这个好……呵呵,我这就去找兰英,让她去村子里问问,争取多问下几家,年前年后准备卖猪的,咱们多订下几头,以后就不用再去镇上买猪­肉­了……”说着话的功夫,邱晨已经快步走向了东跨院,最后的说话声都是遥遥地传过来的。

一提买猪杀猪,兰英也拍手赞成。

“这个好,自己买猪杀猪,不用往镇上跑不说,也合算很多,还能落下猪头猪蹄和一套猪下水……呵呵,我这就去村里问!”

兰英也是个急脾气,说着话就要往外走。

倒是青山家的笑着道:“满囤嫂子你不用急着去村里,你去那屋里问一声,谁家有猪要卖,保准你一问一个准!”

青山家的这么一说,兰英也寻思了过来。邱晨一向大方仗义,她出手在村子里买猪,别的不说,斤两上和价钱上绝对不会让卖家吃亏。而且,卖猪的人家还省了去镇上卖猪的麻烦,这样的好事儿自然要先紧着林家帮工们的人家。

“嗳,还是你心眼子转的快,我这就去问。”兰英说着,已经出了屋门。

邱晨在女工休息室的炕沿上坐了,接了青山家的递过来的一小碗热油茶,闻着淡淡的甜香笑道:“这油茶炒的不错,是谁的手艺?”

秀儿微红着脸垂着头低声道:“婶子,是我……”

“呵呵,不错啊,秀儿都能炒出这么香的油茶了……”邱晨笑着又夸了一句,舀了一勺吁着气喝下去,慢慢地品了一会儿,笑道,“嗯,不错,不错,香甜可口,油和糖放的都恰到好处,好喝不油腻……哦,对了,我前几天得了一些­干­桂花,等会儿着人送些过来,你们几个喝油茶的时候放几粒进去,香气喷鼻不说,还能祛除内寒,对女子有好处。”

几个人自然欢喜不已,连连说笑了几句,邱晨话题一转道:“你们几个,家里也都养了猪吧,等黑天回家,你们也都跟家里商量商量,有要卖的猪就别费事了,都给咱家留着。咱们家人多,吃­肉­也多……你们告诉家里,只管­精­心喂着,差不多一集就要一头猪,一家家来……”

说到这里,邱晨的目光略过青山家的和秀儿、芝儿,看向另外几个后来的­妇­人,将她们几个欢喜的脸上扫过,微微一笑道:“你们也不用想着谁前谁后,排在后边的,多喂几日,猪也长得大,一样不吃亏!”

众人闻言都笑,青山家的和秀儿芝儿还罢了,其他几个后来的则争相向邱晨表白,还顺带拍着很不高明的马屁……邱晨笑着听了一回,垂了眼继续喝起油茶。心中却暗暗叹息,随着家里雇用的帮工越来越多,她来到作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和这些新来的工人们之间,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兰英、青山家一样,那般贴心贴肺的交往了。

喝了两口油茶,那几个­妇­人见邱晨谈兴不高,就知趣地退出去,去相邻的工棚中收拾碗筷去了,芝儿也拉着秀儿跟了出去,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了青山家的一个人。

“嗯,庆和家的……最近怎样了?春红还是回家吃饭?”邱晨终于问了出来。

不管怎样,当初,兰英不说,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两个人是她来到这里最先熟识的人,最初也相处甚欢,春红寻婆家的时候,她还跟着­操­心许多……只是,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种事情。

不过,自从王家败了,春红婆婆和男人都被问了斩,庆和家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怨愤来,过得凄凄惶惶的,即使春红过来上工,也只是在第一天来的时候,跪在二门口朝里磕了三个头,再之后,也没上赶着给她认错,或者迎奉阿谀……

说起来,这一家人其实心地还算不错,就是有些短视,给春红错选了婆家,才造成之后的种种。

青山家的觑着邱晨的脸­色­,斟酌着道:“他们一家过得不好……嗯,很不好。”

说完这句,看邱晨脸­色­没有变化,青山家的叙述渐渐流利起来。

“你也知道,因为开春时庆和嫂子在这边上工,春红又嫁了人,家里只有庆和大哥一个人下地,太多地也种不了,他们也跟我们家一样,把佃田退了,只剩下自家的两亩薄田……可后来庆和嫂子……春红又带了个病病歪歪的孩子回来,吃饭抓药的,庆和嫂子之前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花没了,仅仅靠着两亩薄田的收成,一家人恐怕两个月都不够吃……还好,如今春红过来做工,有了工钱,可春红还是惦记着孩子,惦记着弟妹,就每天把自己的晌午饭和晚上饭都拿回家吃……”

刚刚一听说春红回家吃,邱晨就想到了这点,但真实地听到青山家的叙述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怜悯。春红如今的状况让她想起刚刚过来时的样子,一家人连顿黑面馍馍都吃不上,若非当时有兰英和满囤一家的接济,恐怕她和孩子们都活不下来。

可是,让她毫无芥蒂地再把庆和家的找回来,她也有心理障碍。一个伙同女婿算计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让她毫无隔阂地如前对待,她还是做不来。

或者,她可以找点儿别的事情给庆和家的做?就像三­奶­­奶­糊的纸袋子一样……

对了,回春堂如今也应用纸盒包装丸药和散药,要不跟陈掌柜说一声……

心里胡乱琢磨着,想起了几个办法,却又一一被她 ...

(自己暗暗否定。最后,邱晨把这些暂时甩开,又和青山家的说了一会儿话,兰英就笑呵呵地转了回来。

“妥了,村里养猪的人家,大多数都想着年前卖掉。听说咱们家买猪,一个个欢喜着呢,我让他们回去说说,别定给别人了,都给咱们家留着……哦,海棠啊,咱们家能用多少,别定多了,到时候用不了了。”

邱晨笑着道:“多不了,咱们平时吃不了,不还有过年嘛。到时候,咱们这么多人呢,一人五斤­肉­也得最少四五头猪!”

听说过年发­肉­,兰英和青山家的并不意外,却仍旧露出一脸的喜­色­。上班的人最高兴的莫过年节发福利了,这个不分现代还是古代。

“那我就放心了。我再去跟他们说说……”兰英说着又要往外走,却被邱晨一把拉住。

“兰英姐,你先别急着去说,你先说你们家的猪要不要卖?是这会儿卖还是等到年根儿?”邱晨笑着问,“不过,有咱们家的泔水喂着,我觉得你们还是再喂些日子,等到年根儿怎样?那时候,猪价也高些!”

家里没有粮食喂猪的,自然急着卖掉。有林家的泔水喂猪,油水厚,猪特别爱吃也长膘,急着卖掉反而不划算,是以邱晨才这么说。

兰英跟青山家的互相看看,同时笑起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年根儿卖好啦!到年根儿还有一个多月,猪说不定还能多长一指膘呐!”

这个时候的人们可没有吃瘦­肉­的习惯,大家都以肥膘的厚薄来判断猪­肉­的优劣,肥膘越厚的猪­肉­越受欢迎,只不过,庄户人家喂猪的饲料寡淡,猪­肉­的肥膘都不厚,只有养上两个年头的大猪,才能长到最好的‘四指膘’。

邱晨渐渐地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价值评判标准,也笑着道:“那敢情好,大伙儿过年分些肥­肉­回去,也能好好给一家老小解解馋!”

辞过兰英和青山家的,邱晨从东跨院转回来,一进后院正房,很意外地看到林娴娘坐在厅里,正跟青江家的一起做着针线。

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邱晨就笑着道:“五妹妹,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林娴娘闻声已经站起身来,神态微微有一点点拘谨,笑道:“大嫂,我一直想过来寻你说话,可总怕你忙,我来了耽误你的事儿……”

知道她忙还过来?

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然,鉴于两人之间有林旭的缘故,邱晨还是笑着道:“五妹妹这话就见外了。你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不管我忙不忙,你跟着她们几个做做针线聊聊天也是好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天天忙,每日午后都挺清闲的,你啥时候无趣了,尽管过来寻我。”

听邱晨这么说,林娴娘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层真心的欢喜来:“大嫂不嫌我搅扰,那妹妹日后就常来啦!”

“来,尽管来,妹妹过来,嫂子我也正好跟妹子学学,怎么才能这般文静婉约……”说着,邱晨拉着林娴娘的手进了里屋,上了炕,“来,咱们上炕说话,下边儿虽说生了火墙,还是不如炕上舒坦!”

其实,邱晨不善于跟人交流,特别是林娴娘这种心机深沉之人,很快,邱晨就觉得额角隐隐作疼了。

还好,青杏从门外走过来,禀报道:“夫人,前院过来人说,请夫人过去……”

邱晨神­色­一紧,起身下炕,一边穿着鞋一边招呼青江家的:“你来陪着五小姐说说话,我去前院看看!”

又转头对也想着起身的林娴娘道:“五妹妹,我去前院看看,你别总那么客套,嫂子这里还不跟你自己个儿的屋子一样?你且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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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发烧了

( 第一百六十章发烧了

冬日的白昼本来就短,加上天气­阴­沉,申初时分,也就是现代三点多钟的时候,天­色­就昏暗下来了。ww昏黄的天空低低的压下来,仿佛就要承受不住铅­色­云层的沉重,随时会崩溃下来一般。

在术后近三个半时辰的时候,秦铮开始发烧。

因为手术失血加上麻醉药的残留效用,秦铮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没有了往日的机警和戒备,苍白的脸颊因为发热染上了一层红晕,此时,这个男人褪去了他的犀利,收敛了他锋刃,透出一种类似于婴儿般毫无防备的熟睡姿态来。

邱晨触手探了探秦铮的额头,触手温度明显发热,但还不烫手,她估摸着差不多在三十七度半到三十八度之间,额头也没有太明显的黏湿汗水……

这就说明,秦铮的发热只是术后正常发生的吸收热,而不是因为伤口感染……伤口感染会伴随粘腻的汗液,而且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时间上也嫌短了些。感染发热发生的时间,应该在术后两天后才会出现。

术后热,是机体受到伤害后对于肌­肉­器官破损处渗出物、体液、血液等物吸收分解过程中,所引发的一种自净免疫反应,这种发热的出现,在创伤比较大的手术后出现的概率很高,只不过,因为手术不同、配合治疗不同、病患的体质不同,有的人会持续三十七度稍多一点的低烧两三天,就会自行退烧;而有的人会表现的比较激烈,可能烧到三十八度以上……

在这里,邱晨没有体温计可以用,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借手掌触觉的经验来判断了。

询问了药物服用情况,确定只是喂服了一次汤药,她立刻跟唐文庸商议,剂量加半,再加服一剂。

仍旧打发了安辔去熬药,邱晨就把屋角柜子里备着的酒­精­罐子和脱脂棉都拿过来,然后教着秦义给秦铮擦拭额头、手掌心和脚掌心,以降低体温。因为体温还不是太高,她没有让秦义给病人擦拭腋窝、腹股沟等处。

交待完这些,邱晨就和唐文庸避出了里屋,并交待秦礼去寻找比较粗壮的芦苇杆儿。刘家岙这边并不出产竹子,倒是顺着清水溪有大大小小的不少芦苇丛,这个季节,芦苇已经­干­枯,顶着灰白­色­的芦花,在寒风中摇曳着,芦苇杆儿并不难找。

邱晨和唐文庸在客厅里只喝了一杯茶,秦礼就拿了足有二三十根芦苇回来,因为邱晨说的不清楚,秦礼带回来的芦苇差不多都是完整的,不但带着枯黄的叶片,还有白­色­的芦花。

斜了秦礼一眼,邱晨道:“把叶片和芦花去掉,只取最粗壮的部分截下,然后用细长尖锐之物,把芦苇中间的隔断去除,注意,不要讲芦苇弄裂。”

秦礼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却毫不迟疑地答应着,再一次带着芦苇出了屋。

这回更快,邱晨只倒了一杯茶,秦礼就拿了两根光溜溜的芦苇杆转了回来,让邱晨查看。

邱晨看了看,比量着大约二十公分的长度,让秦礼截成一段一段。

估计这回应该回来的更快,邱晨就取了一只大碗,倒了开水,放在一旁冷着。果真,片刻,秦礼就拿着截好的芦苇杆回来了。

邱晨接了过来,一根根放进大碗的热水中烫洗,确定不会再有污物,这才拿了一只高杯子,将烫洗好的芦苇杆儿都放进去。

“你们将军短时间内还不能起身,躺着喝水,用汤匙或碗都容易呛咳或者洒漏,用这个就不会了。”说着,邱晨取了一只,放进自己的茶杯,示范给秦礼看。

秦礼愣怔了片刻,欢喜而恭敬地躬身对着邱晨就是一礼:“多谢林娘子为我家爷考虑周全。”

刚刚指使的几个人团团转,邱晨不否定还是因为之前这些人的无聊行径,让她生了一些小小的抱负之心。这会儿,不过是几根芦苇管儿,却让秦礼如此郑重地行礼道谢,却反而放邱晨不自在起来。

挥挥手,邱晨半垂着眼睛,似乎不以为意道:“不用谢我,你们爷尽快好了,你们也……呃,你们欢喜,我也省心。”

一顺嘴,她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差点儿说成,病好了赶紧滚蛋,哪里来哪里去,别在我这儿呆着!

还好,她的理智及时阻止了这些话出口。

不过,看秦礼和唐文庸隐忍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知道她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行了,你去倒水,一碗水兑半勺糖半勺盐,不冷不热喂给你们家爷喝下去……只要他能喝,就尽管喂,晚饭前,一个时辰最少保证两碗水。”

秦礼连忙答应着,拿了芦苇管儿进了里屋。『』

邱晨也随即跟着起身,对唐文庸道:“我就知道几种偏方,接下来的汤药和针石治疗就交给你了,只要他发烧不再加甚,或者退了烧,就不用去找我了。若是体温升高许多,再去寻我。我那屋里还有客人在。”

唐文庸抬眼看了邱晨一会儿,见她面­色­淡然疏离,就知道刚刚那件事还是得罪了,也没办法,只好答应着。

忙乎了一通,天­色­已近申时末,下午五点钟,本该黑天的时辰,这会儿却似乎比正常情况亮了一些,邱晨微微一晃神,几片细碎的雪花已经飘落在了她的头上脸上,冰寒的小雪花,激在温热的皮肤上,沁凉沁凉的,瞬间就融成了一点点水珠儿。只不过,雪刚刚下,雪花很细小,融化后的小水珠子也极细小的,溶化后,更像是沾湿了皮肤的浓雾、细雨,又远比那些分散的多,不像浓雾细雨那样密不透风,上来就兜头兜脸地把你整个浸湿。

“下雪了!”邱晨说着,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脚步下意识地就朝大门口走去。

孩子们还没放学,青江去接林旭也还没回来……若是雪下大了,马车可不好走路。

顺子仍旧在门房值守。农闲了,大兴也清闲了许多。两人坐在门房的炕头上喝着茶,虽然只是普通的大叶茶,但这份闲适和轻松,却是曾经在廖家难得的。

“……这位住在这儿,我怎么觉得不仅仅是治病这么简单?”顺子是老实人,但老实人往往会有比较准确的直觉。

大兴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

顺子缩了缩脖子,憨憨道:“我知道,我不是替三公子着急嘛……”

“这话以后说不得了,不止是不说,连想都不能想了。”大兴瞪视着顺子,叹了口气道,“我们如今是林家的家奴了……还有,你想想,以咱们夫人的能为,可是个廖家能够护得住的?”

大顺愣了愣,沉默下来。

他的­性­子憨实,但并不是傻。有些事,他不去争、不去抢,并不说明他看不清,看不懂。

之前,他在廖家的时候,确实只是个管理马厩、马匹车辆的,只觉得廖家已经很大、很富有、很了不起了。但来到林家之后,虽然看似从大富之家,到了一个庄户人家,但他却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知府公子,见过了县里各­色­富户官宦人家 ...

(,如今这位来林家求医疗伤的,据说是比知府大许多的大官儿……

慢慢的,他也看出些门道来。

林家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庄户人家,或者说只是个刚刚开始兴腾的庄户人家,他们初到之时,林家的顶梁柱男人还死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过日子。但,林家又远非普通的庄户人家,在这里,廖家三公子只是个合作伙伴之一,与之相同的还有知府公子……仅仅这些也就罢了,后来林家还得赐御笔匾额,再后来,又有一位神秘的军方大寮入住养伤……

而在顺子几个廖家旧仆看来,林家接触的这些人中,很不幸的,廖家三公子的身份最低。

大顺沉默了半晌,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承认,大兴说的很对。林家娘子若是有什么大事,廖三公子已经帮不上忙了。

“嗳,对了,不是说老爷没……”顺子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从未见过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人家男人还在呢,不管廖家的三公子还是谁,都没有什么想头了吧!

大兴看了顺子一眼,叹息着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你想想,咱们家夫人和几位少爷,可都是服孝的服­色­……”

大兴这话一说,顺子果然露出恍然之­色­来。可不是么,不禁夫人穿的都是素­色­衣裳,通体上下几乎不见首饰,就连二爷、小少爷小小姐都是一­色­的素服。表少爷们穿的可都是红­色­皮袄子……就这一点看来,并非夫人不喜喜庆颜­色­。

难道是……“咱们夫人不相信爷还……?”顺子迟疑着问。

大兴摇摇头正欲回答,棉门帘被人从外边掀起来,一股寒风夹着几片细小的雪花旋了进来。

邱晨拍打着肩膀衣裳,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这天说下就真下起来了……”

大兴和顺子连忙从炕上跳下来问候,邱晨挥挥手,笑道:“别这么多礼了,一天见多少回,回回行礼,你们不累,我也替你们累!”

两人从隐隐的惴惴中缓过神来,都笑了。

邱晨立刻又道:“下雪了,眼看着天黑了,你们俩谁骑马好些,带上个火把去迎一下,看看青江和你们二爷怎么还没回来,可别给雪困在路上。”

大兴和顺子几乎同时道:“小的去吧!”

见他二人如此,邱晨也撑不住笑了:“你们自己安排吧,就是去迎一迎,估摸着,他们这时候也该过来清水镇了。”

这回,不等顺子回答,大兴抢着道:“那还是小的去吧,小的这就去牵马!”

“行!”邱晨答应着,看着大兴抓起皮袄就往外走,又嘱咐道,“迎上他们就赶紧往回赶,雪眼瞅着下的大了,天也要黑了……”

“是,夫人,小的记下的!”大兴躬躬身,穿上皮袄,带上皮帽子,掀了门帘匆匆去了。

邱晨回头对顺子道:“这雪看着要下大了,咱家的马厩、香獐子圈、羊圈啥的没事儿吧?需不需要加些保温措施?”

顺子连忙恭声道:“夫人放心,大舅爷二舅爷都亲自去看过了,咱家的牲口棚圈都盖的扎实,入了冬之后,又都加了茅草苇帘子苫盖,喂得料也­精­心,冻不着。”

邱晨点点头,这才从门房离开,转身去了东跨院。

如今林家的雇工并非都是刘家岙的,还有四围村里的十多个,眼看着天黑了,又下起了雪,刘家岙的还好说,外村里的人还是早点儿放他们下工回去才好。

入了冬之后,夜长昼短,林家的作坊里每日就只管一顿午饭,临近晚上下班的时候,会做一顿用荤油炝锅多加了姜丝的咸汤,让大伙儿喝了热乎乎的好回家。

邱晨进了东跨院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荤油和生姜混合的香味儿,撩起来的门帘内热气腾腾的,房顶的烟囱里却已经没了炊烟。

另一边的工坊里,制皂的那边已经清洗了锅灶和容器,正往库房里送。其他几个后续的工组也差不多在收尾了。

邱晨找到几个小管事,让他们安排一下,尽快收尾,让外村的工人提前下班。

热汤就不喝了,每人发了两个净面馍馍带着,赶紧回家。

林家发的冬装是套在棉袄外边的罩衫,棉衣却因为缝制不及没有统一制作。是以,看似统一的工作服下,有些工人穿的棉袄厚实暖和,有的工人的棉袄却破烂的不抵风寒。

打发走了几个外村工人,邱晨又绕着工坊走了一圈儿,一个正在收拾工坊卫生的清瘦汉子站起身来:“东家娘子!”

邱晨的目光正关注着旁边在清扫粉碎器具的几个工人,没注意到有人问候,转回目光,愣了片刻,才认出眼前这个佝偻着身体,面­色­蜡黄消瘦,鬓边有些灰白的男人居然就是收成。

这个男人的实际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吧?但是容貌之苍老,竟仿佛已经五六十的样子了。他是半个月前来上的工,当时邱晨没在家,是以,也没专程见过。

“呃,是收成大哥,你的身体怎样?这活计可还吃的消?”

“吃得消,吃得消……东家娘子和舅老爷照顾,这活计就是扫扫地,轻省着……”收成连连表白着,看起来怕邱晨误会他凑上来,是要轻省活计的。

邱晨点点头:“那就好。收成大哥,你先­干­着这个,这会儿别急,也别抢着做甚重活儿,等你的伤再恢复恢复,咱们再调工作……”

“多谢东家娘子,我做这活儿就成,别的活计都有人­干­了,兄弟们都做得很好……”收成道了谢,又连忙推辞。

邱晨笑道:“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活儿,收成大哥不必担心。转过年来,咱们家的工坊有的是活儿,人手只有不够用的,哪里还用从别人手里抢活儿啊!”

听了这话,收成才真正欢喜起来,连连躬身作揖致谢。旁边的工人们听着,也是满脸喜意。

有的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家还有谁能够出来做工;就是不盘算家里人的,林家兴盛了,也标志着他们这些跟林家签了契书的帮工们,能够更安稳,更有­干­头儿!

暗暗感叹着,生活的磋磨,几乎把这个农家汉子给压垮了。当初来林家帮工盖房时的收成,虽然也有风霜也有菜­色­,但却仍旧强壮,仍旧有青壮男人的意气风发……可如今,这个脸­色­蜡黄、鬓发灰白的男人身上,已经看不到青壮男人的豪气,看到的只是岁月和世事的无情。

当然了,让她庆幸和欣慰的是,这个人虽然经历了坎坷,却没有丢掉朴实和本分,没有因为自己妻子的背离和伤病的折磨,就怨天尤人,仍旧保持着一片纯善平和。

有这样心­性­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邱晨暗暗感叹着走过一间间工坊,来到最后的分装工坊时,这边的工作已经收尾,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工坊里走出来,见到她打声招呼,就去厨房喝汤,然后回家。

逆着人流,邱晨进了工坊里边,分装这边不存在危险隐患,但却有可能造成物品的浪费。若是有疏忽, ...

(成品的保存运输都可能出现问题。

分装车间里,器具比较简单,最醒目的就是工坊中间长长地案板,屋角整齐有序地堆放着笸箩、木盒子等器具,工坊一头的绳上搭着数块大小不一的油布。这些油布是用来垫笸箩以盛放药粉用的。

此时,一名­妇­人正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抹着油布上残余的药粉。她擦拭的很仔细,左手边几块光亮如新的显然是擦过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擦拭油布也算清理工作的一项,不算多累,却比较费时。这么多油布,管事的怎么只安排了一个­妇­人来做?就算今日是她过来促使工坊提前了下工时间,可管事也该多分配几个人手一起把活儿做完啊?

邱晨没有出声,默默地转身走出了这间分装工坊。没走出几步,正好看到林子快步赶了回来。

“疗伤药的分装谁负责?怎么清理工作没做完就都散了?”邱晨劈头就问。

林子怔了怔,随即回答道:“是刘金田……”

“那怎么不安排好清理人员?那么多油布清理,怎么就留给一个人?”

林子觑了觑邱晨的表情,道:“这个我知道……那个人是春红,她中午回家吃饭,回来的往往会晚一些,就主动担下清理油布的活儿……”

说着,见邱晨没有不虞之­色­,这才又道:“她晚些走,伙房里要是有剩下的汤,还能带些回去……所以,金田叔跟我商量着,就把清理油布的活儿给了她。”

邱晨愣了愣,抬头揉了揉额头,转回目光道:“就这样吧……哦,你跟她……算了,我还是让你兰英婶子去说吧!”

说着,邱晨摆摆手:“你吧,让她赶紧回家吧!”

林子满脸欢喜地连连拱手致谢:“嘿嘿,多谢婶子,多谢婶子……我这就去告诉她!”

邱晨不等他说完,抬脚就走,出了分装工坊,邱晨才有些回过神来。她给春红家里安排工做,林子这小子这么激动­干­嘛?难道,是这小子看上春红了?

要说春红真是个好闺女,只是庆和家两口子一时打错了算盘,把闺女嫁进了那个王家。春红没过一天好日子不说,仅仅嫁人不到半年,就成了寡­妇­,还带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闺女……

相对于春红一落千丈的身价,林子如今可是林家的大管事,每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拿着,别说整个刘家岙,就是整个清水镇也数得上,一点儿不比清水镇上的店铺掌柜的拿钱少。身价可是连连翻番,据说,从进了冬闲之后,上林子家说亲的媒婆就扎了堆儿,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几个了,说的闺女都是长得俊、人贤惠,家庭条件也能过得去的。

若真是林子看中的是春红,在邱晨看来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但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别的不说,林子爹娘和家里人只怕都不答应。这事儿,只怕还有得磨!

一边胡乱地想着,邱晨去了厨房。

虽然说好了兰英不许去厨房­干­活,但兰英是闲不住的­性­格,每每做菜开饭的时候,她总会在厨房里帮忙。

一些路远的工人已经喝了热汤走了。还有些工人喝了热汤,贪恋工棚里暖暖的炕头,仍旧挤在这边喝着热汤歇息着。

兰英正在给两个十六七岁的帮工盛汤,一边笑道:“你们俩小子喝个汤饱,回家不吃饭了咋的?”

那俩小子显然也是闹惯了,嘿嘿笑着,其中一个道:“满囤婶子,我家的饭食清汤寡水的,那里比得上这里的油汤……”

“你这臭小子,这是吃馋了嘴儿啊,还嫌弃你娘做的饭不好吃了,看我改明儿不跟你娘说说,让她捶你!”兰英说着,手中的勺子却浮着表面,把表面上漂浮的细碎的油吱啦给俩孩子舀进碗里。

邱晨笑着摇摇头,往旁边避了一避,以免两个多喝油汤的少年见了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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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从昨晚吃了药就昏睡,一直到今天中午才醒……抱歉了,今天更新太晚了!

更了今天的,晚上会着手码明天的,明天恢复六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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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林旭未归

( 第一百六十一章林旭未归

等两个少年笑嘻嘻地端了咸汤回了工棚,邱晨才从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

“嗳,海棠?”兰英看到突然出现的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怎么还没回去?孩子们这会儿也该放学了。”

“嗯,我过来跟你说个事儿,就回去。”邱晨说着,很自然地递了一只陶盆给兰英,让她把锅里剩下的咸汤盛出来,然后才好刷锅,收拾。

“啥事?”兰英默契地舀着咸汤,一边问道。

“嗯,我刚刚,看到春红了。”邱晨回答。

兰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脸­色­浮起了一抹赧然之­色­:“海棠,我,我就是看着春红太苦……你不知道,她午饭都不舍得自己吃,带回去分给弟妹们还有那个闺女,她就将就着每天吃点儿家里的粗粮菜饽饽……来了半个月了,和她一回进来的人都眼看着胖了,就她,越来越瘦……再这么下去,我怕这孩子熬不住。”

说到最后,兰英几乎哽噎了。

邱晨皱了眉头,疑惑道:“庆和家里日子不好过,可有了春红的工钱,吃饱饭应该够了吧?”

兰英抹抹眼角,摇头道:“春红如今只有五百大钱的月钱……庆和家当时攒的一点儿银钱都给春红做了陪送,十几两银子陪送去,春红娘俩却只穿回两身衣裳来,其他的都被抄走了。春红回来后,一家七八口人要吃要穿,她带回来的小闺女还病了两场,庆和家的手里所剩不多的银钱哪里够用,从我这里跟青山家的手里都借了饥荒……春红的那点儿月钱,要买粮填饱七八张嘴,要攒钱还债……我和青山家的都说了不让她急着还钱,可那闺女是个硬气的,当面答应着,回头还是该啥样啥样……我昨儿去她家,庆和家的棉袄给春红穿了,在家只能坐在炕上用被围着……那小闺女穿的棉袄棉裤还是我家香儿去年穿小了的……”

“我真想不到会这么难……”听到庆和家的因为没有棉衣只能缩在炕上,邱晨实在是觉得意外。

尽管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娘仨只有一床破棉被,棉袄也旧的很,但每个人的棉衣还都是有的……她是想象不出,身处北方,没有棉衣怎么过冬!

兰英见邱晨如此,只怕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春红和庆和家的都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春红还跟我说了,是王家和她娘对不住你,她还说她也没办法补偿,只能尽心尽力地多­干­活儿……”

邱晨摆摆手,打断了兰英的解释,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来:“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这边的活儿,你先甭管了,跟我去找找……嗯,家里还有些旧衣裳、旧被褥啥的,翻出来你看看,若是行,你给庆和家的送去。”邱晨招呼着兰英出了东跨院,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道,“嗯,你也别说是我给的……还有,年前,我想给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人做件棉袄,你去联系几个针线好的,把活儿分出去。”

一听这话,兰英哪里还不明白邱晨是想着变相地帮衬庆和家的,登时欢喜起来,眼圈儿却禁不住同时红了。

“嗯,嗯,这事儿自管交给我!”兰英抹着眼,欢快地应下了。

林家最初的破家具、旧被褥、旧衣裳,被替换了下来之后,旧被褥、旧衣裳都拆了打了袼褙,旧棉絮则变成了东跨院工人休息室炕褥子的一部分。如今,堆放在后院罩房里的只剩下几件旧家具了。

是以,邱晨所说的旧衣裳旧被褥,不是最初那些破旧不堪的粗麻布制品,而是她过来后,给自己和家里人做的那些细棉布衣裳和被褥。如今她和孩子们又换了更好的茧绸被褥,孩子们的衣裳不但换了好的,春日做的也小了,是以,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有七八成新。

收拾了一下,大大小小的棉衣,除了福儿满儿的太小用不上,林旭和俊文兄弟们的都能用上,还有杨树勇、杨树猛当时替下来的旧衣裳,还有邱晨的旧衣裳,足足打了三个大包袱。

邱晨帮着兰英搬到了二进,打发青杏和玉凤帮兰英送回去。

这一忙乎,时辰已经到了酉时中,晚上六点左右,别说下雪­阴­天,就是大晴天也该全黑了。

可,林旭和青江还没回来,骑马去迎的大兴也没见回头。

邱晨渐渐担忧起来。

她回了后院正屋,孩子们已经回来了,邱晨笑着哄了哄阿福阿满,让俊文带着他们洗漱,等着吃饭。杨树勇和杨树猛还在东院接收货物入库,没有回来,邱晨想了想,径直去了前院。

走出大门,邱晨站在冰封的池塘边眺望。

因为林家位于坡上,站在大门口就能遥遥地看到直通出村口的青石路。这条青石路,是杨树勇和杨树猛回来后,带着人陆陆续续铺起来的,一只通往村外的官道,全长足有二里多路,路宽两丈,足够两匹马车轻松地并驾齐驱。

只是,在这个雪越下越大的夜晚,邱晨遥遥望去,却只是黑沉沉一片,不见一丝火光。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要是有人来,不论是青江还是大兴,都会打了灯笼火把。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邱晨的肩膀和兜帽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儿。

顺子裹着棉袄,站在她旁边打着灯笼:“夫人,要不小的骑马再去迎迎?”

邱晨缓缓回头,摇摇头,径直走进了大门。ww站在门廊下拍去身上的落雪,邱晨道:“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再等半个时辰吧,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还不回来,你再去。”

顺子也知道家里不能有人守着,只能连声答应了。

邱晨按捺下心里的担忧和疑惑,整了整神­色­,抬脚走向前院正房。

做完手术已经四个时辰了,秦铮的术后热没有再加重的话,就说明她和唐文庸协商的术后方药有效了。接下来,只要防着伤口不感染、不撕裂,坚持上七到九天,伤口愈合,拆了缝合线,手术就算成功了。

站在正房门口,邱晨抬手揉了揉额头,再次整了整神­色­,这才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大厅里的房顶上挂着两只灯笼,房屋四角也都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整个大厅灯火辉煌的。虽然一日三餐都是林家供给,但这些超越林家习惯的东西,都是唐文庸带过来的,包括粗大的蜡烛、包括唐文庸和秦铮日常用的茶具、餐具……邱晨对这些豪门贵公子的讲究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多管闲事,说什么。

只不过,如此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却寂静无人,邱晨目光一扫,随即绕过多宝格子进了西间书房,就见同样的灯火辉煌下,唐文庸正坐在书案之后,正拿着上午用过的手术用具在细细地琢磨着什么。他看的入神,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这样执着于某种事物、技术的唐文庸更让邱晨比较欣赏。

她慢慢走到近前,就听到唐文庸用手指摩挲着手术刀柄,嘴里念叨着:“……若是如今日这样,那以后肚子里长了痈肿,是不是也可以切腹去除?……”

...

(邱晨怔了怔,脸上禁不住露出一抹微笑来:“不禁痈肿可以切除,更方便的是,若是­妇­人难产,还可以切腹把胎儿取出,而不会伤及母亲­性­命!”

“啊?真的……”唐文庸惊了一下,却随即露出一脸的狂喜来,“若是真如你所言,那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邱晨撇嘴:“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唐文庸嘻嘻一笑:“信不信佛没关系,反正这法子推广开去,能活命无数……”

邱晨再次给他泼了瓢冷水:“也就是秦将军信你我,才任我们施为。你以为旁人能让你随便把肚子拉开?”

唐文庸脸上的笑容滞了滞,随即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不怕,不让切腹,先切四肢表皮疮痈……嗯,这回咱们商议的药方子也要再琢磨,每个人的证不同,用药自然也有加减,还有,今日那些清洁方法,也要求甚高,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做到的。”

听他这么说,邱晨笑了:“这个倒不需要每家做这么一套出来。”

“嗳,你不是说,不清理­干­净就可能让伤口再次溃败么?”唐文庸疑惑道。

邱晨道:“是,环境清洁和人体清洁都是必须的。但是不需要每个病人家里自己准备吧?你完全可以设置一个医坊,建上一间或者几间这样的屋子,平日里就做好基础清洁工作……那样,万一有紧急受伤或者病人,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进行手术救治,而不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你也知道,有些伤和病是等不得的……”

“嗳,嗳……这个法子好,我咋就没想起还能这么办……”唐文庸激动地站起身来,手中捏着手术刀上下挥舞着,势若癫狂道,“这要是在前线大营弄上几个这样的帐篷,能救活多少重伤的将士啊……”

见他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美好的想象中去了,邱晨也不多话,摇摇头,将斗篷搭在一只官帽椅上,走到西里间门外,扬声叫了一声。

很快,秦礼从里边将门帘挑起来,让邱晨走了进去。

“将军怎样?”邱晨一眼看到秦铮仍旧平躺在炕上,就小声地向秦礼询问。

“仍旧有些烧,但没有加重……”秦礼立刻细细地回答着,“遵夫人叮嘱,每个时辰给将军喂三碗水,期间喂了两次汤药,两次­鸡­汤粥,一次参汤……”

邱晨点了点头:“小便如何?什么颜­色­?有没有大便?”

一边仔细地倾听着秦礼的回报,依据这些表现分析着秦铮的情况,邱晨几乎没有多想,几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出来。

秦礼怔了怔,瞬间红了脸,却仍旧恭敬地回答,只是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回夫人,小,小便正常,颜­色­比平日稍淡,量,有些多,净了五次手。至此,至此未曾出恭……”

听着秦礼突然变得磕巴起来,邱晨脑筋一转,才想起这个时代严苛的男女大防来,不禁也有些别扭。

不过,秦礼汇报的这些情况却是都不错的。小便­色­淡、量多,就说明感染的可能­性­比较小,至于大便,因为不是开腹手术,并不是太重要的体征,只是她习惯­性­地问了出来。

是以,秦礼磕磕巴巴回答完,她也就满意地点点头,停止了询问,让秦礼在她身后暗暗松了口气。

走到炕前,邱晨试了试自己手掌的温度,确定不再冰凉,这才伸手触及到秦铮的额头……唔,确实还有点儿发烧,只是比之前她试过的退了些。而且,她看向秦铮的面­色­还好,因为水分和食物补充及时充分,嘴­唇­也没有­干­燥蜕皮。

她又掀起秦铮身上的被子一角,然后揭开他身上的中衣察看,伤口包扎的白­色­棉布­干­净整洁,没有血迹湮出来,这说明,伤口的止血和缝合都非常成功,没有发生术后出血。

这些,虽然不能就此判断不会出现后期的感染,但有了这些,至少出现感染的几率要低了许多。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又重新给秦铮掩好中衣和被角,转身对守在炕边的秦义秦礼道:“将军的情况很好……你们俩这会儿不用都守在这儿,你们必须有一个人去休息,夜里来替换,一定要有个人守着,万万不能让他乱动挣裂了伤口……只要熬过明天后天,换药看看伤口愈合顺利,就无大碍了!”

秦礼秦义闻言俱是浮起一脸的喜­色­来,连连点头应着,秦礼就向秦义示意,秦义也不迟疑,对邱晨拱拱手,出了里间。他们二人原来一直陪护在秦臻身边,晚上累了也只是在炕角睡一觉,如今,这里人进人出的,是没办法睡觉了,他们就只好去跟唐文庸抢地盘了。

又一一嘱咐了秦礼一些注意事项,邱晨从西里间退出来,唐文庸已经从美好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一见邱晨立刻就凑上来想要个跟她商议什么,就在此时,大门口隐约传来一阵马嘶声,邱晨根本顾不上理会唐文庸,甚至连斗篷都忘了穿,绕过唐文庸疾步跑了出去。

大门口的灯笼光影下,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带着皮帽子,头上身上落了满满的雪,连脸上都挂了一层未来及的化开的雪花,但从身影上邱晨仍旧认出了是后来迎出去的大兴。

也不顾不得绕回廊了,邱晨径直跑下台阶从院子中央的甬路上穿了过去:“大兴?怎样?二弟和青江呐?”

“夫人,小的一路迎过了清水镇,快到程家店才迎上了青江……小的怕夫人惦记着,就没等他先赶回来给夫人报信了!”大兴拱手道。

邱晨点着头,脸上已经浮上一层喜­色­来,却仍旧觉得不踏实,确认道:“二爷还好吧?他们回来这么晚,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大兴抬头看了看邱晨脸上的喜­色­,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终于还是回道:“回夫人,二爷,二爷并未随青江一起回来……”

“啊?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看天­色­不好,二爷才不回来的?”邱晨一边追问着,一边猜测着。

大兴却仍旧摇了摇头:“二爷,是被接去府城了……青江说,二爷对他说,是爷派人去县学接的二爷。”

在大兴仿佛绕口令的回话中,邱晨仍旧抓住了核心的内容:林旭被林升接走了!不,是被呼延寻接走了,接去了府城呼延寻的卫指挥佥事府吗?

邱晨脸上的喜­色­连同血­色­,一点点退了去……她呆愣愣地站在雪地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夫人?夫人别担心,二爷行事稳妥,必定是确认过了……不会有危险!”大兴看着邱晨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劝慰起来。

邱晨木然地摇摇头,理智渐渐回归,然后,仍旧惨白着脸,却能够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你们二爷……”

大兴还想说什么,邱晨却挥手阻止了他:“行了,你冒着雪奔波了这么半天,一定又冷又累了,别在这里了,快去屋里喝口热茶暖暖吧……我没事,我去跟你媳­妇­说说,别等了,该摆晚饭了!”

说着,邱晨自顾自地转身,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唐文庸抱着邱晨的斗篷赶出来,就看到邱晨的神­色­有些不对地往后院走,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跟仆人生气了 ...

(,心中暗自嘟哝着,这­妇­人也就对他牙尖嘴利的,咋就连个奴才都治不了了?不过是个奴才,大不了打一顿卖出去就好了,怎么把自己气成这副鬼样子?

心里腹诽着,唐文庸从回廊上就近绕过去,恰好将邱晨堵在二门外。扬了扬手中的斗篷,唐文庸笑道:“啥事儿让你急成这样?你自己就懂得医药岐黄之术,难道不知道这样不管不顾的很容易染上风寒吗?”

邱晨木木地转身,目光看到唐文庸之后,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

说着,伸手接过唐文庸送上来斗篷,披在身上,一刻不停地,连一句话也没再跟唐文庸说,径直进了二院。

被单独撇在二门外的唐文庸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诧异地摇摇头,道:“这好像不是染风寒,倒是像中邪了……这­妇­人,居然也会道谢……什么时候这么知礼了!”

满心疑惑,唐文庸念念叨叨回了正屋,继续琢磨邱晨刚刚给他描述的‘医坊’一事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青江赶着马车才赶回来,邱晨叫他在二门的门廊里问了详细情况。

顺子接了马车去后院安置,大兴陪着青江过来回话。

青江所知也不多,除了大兴所说的之外,青江就是把接林旭的车子、人员描述了一番,说是六名健仆,一名车夫,用的是桐油青帷马车。而且,林旭是见了爷的亲笔手书才答应跟那些人前往的,还很高兴地嘱咐青江回来转告邱晨:‘回去转告大嫂,告诉她大哥已经回来了,荣任了安阳府从四品卫指挥佥事,此次前去,见过大哥后,一定陪同大哥一起返家!’

邱晨已经从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措手不及中恢复了。此时,她已经能够默默地听着青江转告的林旭的话,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化。

点了点头,邱晨安抚了青江几句,叮嘱他和大兴暂时不要宣扬此事,就让他们赶紧回去取暖,并吩咐青江家的赶紧端碗姜汤回去,这才神­色­淡然地转了回来。

知道林旭毫无迟疑地跟着呼延寻的人去了,说是心里一点儿芥蒂没有是假的,毕竟,这大半年来,她是真心把林旭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的,有时候,甚至把林旭当成和阿福阿满一样的孩子来关心照顾……真心相待的孩子,不声不响,连个商量也不打就跟了人家走,是个家长心里都不舒服。

但,理智也告诉她,在林旭心里,她这个大嫂再亲,也比不过从小将他养大,亦父亦兄的大哥。林旭得知是大哥接他相聚,哪里能够等得及?只怕,那孩子都欢喜傻了吧?

林旭的做所作为情有可原,邱晨知道、明白,只不过,若是如此,她和林旭的情分说不得就要断了。

这么琢磨着往回走,邱晨一会儿微怒,一会儿释然,一会儿又苦笑不已。

不管是林升,还是呼延寻,在林旭眼中都是他的至亲的大哥。她准备跟呼延寻撇清关系,互不相­干­,做为小叔子,林旭都不可能为了大嫂舍了大哥吧?

别说这个时代,就是现代,夫妻离婚后,原来婆家的那些亲戚家人又有几个能够毫无隔阂的?不反目成仇都不错了!

是她太贪心了!

她只想着守着林升未亡人的身份生活,就能把阿福阿满留在身边,可却忘记了,林旭本来就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之前一直没搬到林老太太那边去,也只是因为跟她的感情更深厚些罢了。若是她舍弃呼延寻……又能再用什么理由要求林旭仍旧跟她亲近呢?

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真心关切她,照应她的大孩子,一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不是不深厚,不说根林旭反目,仅是就此疏远,再不亲近,邱晨不是不心疼。

这会儿,林旭还只是刚被呼延寻接走,她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更何况,有朝一日,她很可能跟那个真心关爱她,与她一起从那么贫寒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孩子疏远,甚至反目……她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心疼不已,好像心里被挖走了一块是的,空空的疼。

摇摇头,将这些还未发生的想象挥出脑际,邱晨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

如今,呼延寻也算功高位显了,从四品卫指挥佥事……林旭有了这样的大哥,对他的发展只会有好处的。总比跟着她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村­妇­强得多!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邱晨再面对孩子们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的时候,就能够说笑自如,没让家里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她对家里人的说辞是因为大雪,林旭留在县学没有回来。杨家兄弟知道这也是实情,大雪封了路,再回县城就不容易了。阿福阿满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就被俊言俊章把注意力引到了别处去了。

为了迎接林旭,邱晨吩咐准备了火锅,一家人吃的热热闹闹的,说说笑笑的把大兴家准备的羊­肉­和不多的几种蔬菜都吃了个­精­光,孩子们个顶个抱着吃撑了的肚子仰躺在炕上傻笑,邱晨回头看看红光满面的杨树勇杨树猛,也禁不住笑起来。

“把前几日得的茶饼子打开一个,连那套茶具拿过来。再去西屋的架子上取几颗山楂丸来,给他们几个消消食!”邱晨笑着吩咐青杏和玉凤。

两个丫头含笑答应着退了出去,很快,玉凤捧了一只­精­致的铜匣子过来,打开来,里边用蜡纸裹着十多丸棕黑­色­的大蜜丸子,邱晨一个孩子发了一颗。

青杏随后也送茶具和茶过来。这种发酵茶是茶砖,类似于现代的普洱,却比普洱颜­色­更黑,发酵程度也要更深,原本,中原饮茶为煮、烹,故而有煮茶烹茶之说,就是用这种茶砖研磨成碎末儿,煮成茶汤,再经过调味制成。但自从大明朝建立之后,中原人物大都改了习俗喝起了沏茶,这样的发酵茶一般都贩卖去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

当时得了这几块茶砖之后,邱晨就特意购买了一套陶制茶具,还有与之配套的红泥小火炉。

邱晨就让她将红泥小炉放在炕桌上,从炕洞里夹了几块烧红烧透的木炭放进红泥小炉中,然后将热水倒入煮茶的茶壶之中,洗过茶,然后重新倒入开水,放在红泥小炉上烧沸,三沸之后,邱晨取了茶杯,将红褐­色­的茶汤冲进红陶茶杯中。

“你这是什么吃茶法子?又不是点茶,又不是沏茶……呵呵!”杨树勇笑呵呵地点评着,仍旧端了一杯过去,慢慢地喝起来。

邱晨笑着道:“这个法子,是北疆的时候,听人说的,据说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吃­肉­多了,就会这样煮茶饮用,最是消食解腻了!当然了,他们喝的时候,还会往里边加一些牛­奶­、羊­奶­,­奶­豆腐、炒米之类的调味……不过,那味儿估计你们都喝不了!”

邱晨说的蒙古人喝的最原生态的­奶­茶,虽然跟大众熟悉的­奶­茶字同音同,但两者的味道却天差地别。蒙古人喝的­奶­茶,用茶、牛­奶­、­奶­豆腐、炒米、还会放入盐巴……那种滋味儿,邱晨尝过,当时差点儿控制不住一口吐出去。幸好,她当时跟随导师去草原前,被细细嘱咐过,不喝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表现出轻视或者嫌恶的情绪,否则,牧人会认为是看不起他们看不起他们的民族…… ...

虽然,后来,强捏着鼻子喝了几回后,邱晨也不觉得那股子腥膻酸咸混合的怪味儿多么难以忍受了,但她却不想在如今的一家老小身上做尝试。别的不说,几个孩子这才被强迫着接受了每日一小杯的羊­奶­,还是经过杏仁除膻的。那种完全没有去处腥膻味道的­奶­茶……还是算了吧!她别给人找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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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丫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丫头

林旭坐在青帷马车上,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大哥了,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地欢喜。ww大哥离家多久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整整三年了。

大哥走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元宵节都没过,正月初九就背着简单铺盖去了镇上,跟镇上一起被征夫的人会合后,再去程家店与本县、本府的其他征夫集合,然后随队一起北上。

他记得很清楚,大哥走的时候,天也像今儿似的­阴­沉的厉害,大嫂含着泪给大哥穿上最厚的棉袄……果然,大哥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不知大哥就凭两只脚,是怎么顶着大雪一路北上的……那条路,他今年也走过,坐着马车还走了半个月啊……

一阵风刮过来,细细密密的雪粒子被风裹挟着,兜头扑脸地落下来。

车辕上坐着的韩留紧了紧衣领子,回头对车厢里的林旭道:“二爷,您落下帘子吧,下雪啦!”

林旭笑笑,却没有把车帘子放下,而是问道:“大哥贵姓?”

“二爷,您这话小的可不敢当!小的姓韩,名留,您叫韩留,留子都成啊!”韩留本来就善谈,听林旭说的客气,也就笑嘻嘻地搭起话来。

“哦,是韩大哥。不知韩大哥是什么时候跟的我的大哥?”林旭坐在车厢里朝着韩留拱手致意,满脸诚挚。

“嘿嘿,小的运气好,在北边儿遇上了大人,蒙大人带着入了军户……”韩留很有些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经历,随即又指了指虽在马车两旁的六名护卫,“他们六个,也是从北边儿就跟了大人的,如今,又跟着大人来了安阳府……都是一起上过沙场的老兄弟了。”

林旭满脸笑容对六名护卫拱手施礼:“这一向,多亏了诸位兄长帮衬我大哥,旭在此有礼了。”

马上六人连忙抱拳躬身还礼,一个个军户莽汉虽觉得林旭有些读书人的酸气,但心里却熨帖的很。

在林旭主动结识之后,彼此间的交流渐渐顺畅、亲近起来。林旭想要知道大哥离家三年的经历,韩留几人也是在军队里粗豪惯了的,特别是韩留,善言谈,口才又好,把他结识呼延寻一年多来经历的战事、危机,讲的惊险曲折、跌宕起伏。

虽然早就知道,‘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却也读过‘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更何况,林旭亲历了燕云山谷之中的一场遭遇战……让他清楚地知道马上功名得来的不易,但此时听了韩留详细的描述,仍旧让林旭感到惊心动魄、感佩不已。

大哥能有今日,固然有大哥骁勇善战、箭法如神,但也多次受伤流血,多次命悬一线……真真是得来不易!

在韩留绘声绘­色­地讲述中,在林旭的感叹中,细密的雪粒子,渐渐变成了片状的雪花,先是细细碎碎的,很快,就变成了一片、一朵、一团,仿佛谁家扯乱的棉絮随风四散,旋转着飞舞着,簌簌地落在地上、车上、马上,也落在行人的头顶、肩膀。

自从雪下大了,韩留就不肯让林旭再挑着车帘了,仔仔细细地替他放了帘子,又周到的从车下的暗格里取了炭盆点燃,放在车厢的角落取暖。

从县城到府城,路程比回刘家岙还稍近些,又都是宽阔平坦的官路,刚刚过了酉时,林旭一行就进了安阳府。又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到了府衙前街上的一个府邸院落。

马车未停,林旭只听得韩留对门子说了几声,很快,马车就径直驶进了大门,一直驶到车马轿厅,这才停下。

“二爷,到了!”韩留声音响起的同时,车帘子已经被打起来。

就要见到大哥了!林旭满心激动地随口应了一声,有些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走出来。满怀期盼欢喜地抬眼往车下望去,寻找大哥的身影,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名容貌娇艳,体态风流的年轻女子,裹着白狐皮大红缎面斗篷,带着白狐皮卧兔儿,仰着一张如花笑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

“可是二爷?这一路风雪,二爷定是又冷又累了,妾身已经命人烧旺了火盆,烘暖了屋子,还备了热汤……还请二爷下车,快些进屋暖和暖和吧!”

女子娇丽软糯的声音,宛如含了蜜糖一般甜糯,但林旭一脸的希冀欢喜,却僵在了脸上。

“我这里不用丫头伺候,都打发下去吧!”他扶着车厢门框,脸­色­沉了下来,冷声说完,就转开目光,对垂手立在车旁的韩留道,“韩大哥,我大哥呢?你带我去见大哥吧!”

一声‘丫头’,成功让那­妇­人的如花笑靥瞬时冻住,脸­色­瞬间涨红起来。

韩留也一脸尴尬,习惯地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只能往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替林旭介绍:“二爷,这位是大人新娶的侧室,照理,二爷也该叫声嫂嫂……”

一路上对韩留恭敬客气的林旭,此时却完全不客气,冷冷地瞥了一眼旁边青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模样的娇媚女子,冷声打断道:“韩大哥此言不妥,纳妾怎可不经正室?再说,妾同婢,不过是等级高些的奴才罢了,哪里能当得起‘嫂嫂’二字?我大嫂好好地在家里带着我的侄儿侄女呢……”

说到这里,林旭声音更冷,厉声呵斥道:“说了,我这里不要人伺候,还不退下!”

那女子自从跟了呼延寻,因未有正室主持中馈,家里上下大小事宜都是她一手把持,丫头奴仆们都是以‘太太’称之,如今却被林旭毫不留情地一而再地呵斥,还直呼‘丫头’,那张笑靥如花的娇媚脸儿,这会儿哪里还有一丝笑意,红了白,白了青……

终是受不住,一手提了斗篷,一手捂着嘴呜咽着疾奔而去,她身后两名小丫头也急急地一曲膝追着去了。

林旭这才冷着脸下了车,对韩留道:“韩大哥?大哥在何处?可带我去见大哥!”

韩留连忙拱手道:“二爷,刚刚门子说,府台大人有请,大人过府议事,怕是要过会子才能回转了。”

这是公事,林旭知道轻重,于是缓了脸­色­道:“好,那且等大哥归来再说吧!”

这位二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也不知是不是读书读迂了,居然进门就给了姨太太一顿排头吃。『』本来韩留还暗暗担心他不肯进屋等候,坚持要去见大人呢,没想到正事儿上还是很明白的。

韩留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又恭敬了几分,引着林旭进了外院备好的客房。屋子里点了几个烧得旺旺的火盆,一进门就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想必是姨太太着人备好的,想着给初见的小叔子一个好印象的,却没想到,甫一见面,就被厉声呵斥下去,反倒赚了个大大的没脸!

伺候着林旭脱了外边的灰鼠斗篷,搭在官帽架上,另有小厮快手快脚地送了热茶和热水上来。这些近身伺候的活儿,韩留自知不熟,往后退了 ...

(一步,恭声道:“二公子且洗漱了在此歇息,小的去安排下车马,再去府衙门口候着,一见到大人出来,定会立刻回禀大人,二爷到了。”

林旭早已经缓了脸­色­,听韩留如此说,立即拱手道谢:“有劳韩大哥受累了。”

“什么劳不劳的,二爷切莫如此说,小的可受不起……这本就是小的该做的本分……二爷,小的告退!”躬身又施一礼,韩留这才退了出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见他出来,都是面面相觑,神­色­­精­彩,韩留挥挥手,“兄弟们散了歇着吧,我去府衙候着!”

一个黑瘦汉子挤鼻子弄眼地凑近韩留,低声道:“这位,怎地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那个怎么说,也是他哥哥的人……”

韩留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听说妾同婢吗?更何况,还未经正室认可,这‘妾’都不算数呢!”

说到这里,见几个兄弟仍旧一脸不明白,韩留又道:“咱们大人离家三年,据说都是那位夫人在家带着二公子和小少爷小小姐度日……长嫂如母,这情分可不比跟咱大人浅呐!”

六名护卫这才一脸恍然,乱七八糟地点着头,道:“这倒是!”

“一个­妇­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度日……想来也是真不容易……”

“只是,家里那个生儿育女,又在农家­操­劳,想必这模样上……就不如人了……”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韩留喝止了那个一脸感叹的护卫,一回出了府门,撵着护卫们把马匹车辆带下去,他自己也上马直奔府衙而去。

这一回,呼延寻被府台请了去说的是年节前后的绥靖事宜。今年北边安妥,民心安定,但临近年关,也是宵小大盗密集出没作案之时,虽说普通的缉盗办案都是地方衙门的事情,但呼延寻既然是驻守安阳府,地方绥靖自然也有脱不开的责任。呼延寻又是新官上任,府台大人给面子,特意请他过府议事,呼延寻自然也满口答应,全力配合。当然了,还要尊着府台大人为主,他甘愿听从调度。

一般边军里靠军功升迁上来的武将,大都粗豪爽直,却也多桀骜不驯,呼延寻如此年轻,却能够如此谦逊,着实让安阳府台云大人很是满意,两人相谈甚欢,云知府又留了呼延寻用过晚宴,一直盘桓到戌时末,方才放呼延寻回府。

韩留坐在云家门房里等了近两个时辰,喝了两壶差,府台门房还给送了一份饭过来吃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云府台亲自送自家大人出来,韩留连忙从门房里出来,招呼呼延寻跟着的护卫牵过马来,在门口一旁候着。

呼延寻客气地让云知府在门内止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回,呼延寻这才出门上马,又在马上向云知府拱手做辞,这才一抖马缰,离了云府。

走出一­射­之地,韩留就越过几名护卫,来到了呼延寻的侧后方。

“可是二弟已到?”呼延寻是经历过沙场拼杀之人,几杯酒尚不在话下,虽然离开云府之时目光迷离,似有酒意,但离了云府诸人视线之后,就恢复了镇定平静的神­色­。

“回大人话,二公子申时末进城,已经在府里安置妥当……”韩留恭声回答着,觑了呼延寻的脸­色­,斟酌道,“二公子一见属下人等,知道是大人派人相接,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马车打发了回去,一路上,二公子也是欢喜的很……”

听着韩留回话的呼延寻,听着韩留突然住了嘴,发出一声不虞地催促声:“嗯?”

“回大人,二公子一路欢喜,只是进府之后,看到姨太太有些不快……”韩留的话很有些保留,也没将细节具体描述。那些话,二公子可以说,他作为属下,别说自己说,学话学出来都有逾越之嫌。

呼延寻原本大好的心情,因为韩留的回报变得不快起来。

旭弟是他从小带大,脾­性­品格他最了解,最是纯善和气的,从小别说跟人打架,连吵嘴都不会的。今儿一到,居然就看眉儿不顺眼……这定是那­妇­人挑拨教唆的!

善妒可是在七出之条的!那­妇­人不但善妒,还恶毒地挑拨兄弟们的关系……其心可诛!

当初,只看她柔顺温婉,勤俭持家,才娶了她过门……怎么就没看出,原来居然是这般恶毒善妒的­妇­人!

­阴­着脸,呼延寻用力一夹马腹,五六匹马就在深夜静寂的街道上疾奔起来。卫指挥佥事府和云府,一个在府衙前街,一个在府衙后街,本就相隔不远,打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已经回到了佥事府门前。

呼延寻跳下马,拎着马鞭,也不理会快步迎上来问候的护卫,大踏步径直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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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消了食,孩子们都聚在炕上读书写字,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也拿了白天的出入账目核对。其实,核对账目不是目的,主要的是让杨树勇杨树猛识字,看账、记账。

杨树猛还好些,心思快,如今一般的账务都能记下来了。杨树勇年龄大了,学起来就特别吃力,但学的很认真,每晚都会挑着不认识的字写上满满两大张大字,会认会读会写了,这才罢手。

邱晨跟两个哥哥看账之后,也会陪着练上几张大字。只是,练字这种事真的要看天分,也要看专注力;她总是静不下心来,不是惦记着这个,就是想着那个……是以,练了许久的字,也就能称得上一个‘工整’,至于‘风骨’,甚至‘风格’,邱晨是想都不敢想的。

戌时末,一家人的晚功课做完,杨树勇和杨树猛带着俊文兄弟和成子一起回前院。

邱晨也要去前院看看情况,就嘱咐了青杏玉凤带着阿福阿满洗漱,她披了斗篷,跟着哥哥侄子们出了屋门。

本该黑沉沉的夜,今儿一出门却觉得格外亮堂,廊檐下灯笼的光晕,映着白白的雪,散发出莹莹的光来。

一看到盖满了屋脊院落的雪层,杨树勇和杨树猛都快活起来。

“嗬,这回可下场大雪了!”杨树猛首先笑呵呵地感慨。

杨树勇也笑着应和道:“打入了冬,就下了几场小雪,眼瞅着麦子要旱了,天公作美就下下这场大雪来……嘿嘿,大学当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有了这场好雪,明年麦秋的好收成就算有了五成了!”

不管如今林家的日子多么火腾,但庄户人家最高兴的仍旧莫过于庄稼的丰收在望!是以,杨树勇和杨树猛这么一说,孩子们和邱晨都跟着欢喜起来。

阿福阿满在屋里听到门口说话说得热闹,趁着青杏和玉凤一个不注意,阿满就像小泥鳅似的溜了出来,也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看着满院子满房顶白皑皑的雪,就拍着巴掌欢呼起来:“下大雪喽,下大雪喽……”

俊言偷偷地从栏杆上摸了一把雪,悄没生息地塞进了阿满的衣领中--“哎哟……好凉!”

阿满一露头,邱晨就回头想来捉拿小丫头,可没等她将小丫头捉拿押解回屋呢,突变骤生,俊言一小撮雪戳了马蜂窝,阿满小丫头惊呼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跑去廊檐下捧起一捧雪,兜 ...

(头兜脸地扬到了俊言身上……呃,阿满个头太小,没能兜头兜脸,只将雪扬了俊言一身。

小丫头这还不够,甩着小辫儿又再二再三地捧了雪,要往俊言的衣服里塞……

俊言这会子也慌了神,扯着俊章、成子替他挡了两回,实在挡不住了,­干­脆越过杨树勇兄弟,一马当先朝着前院跑去。

阿满还不罢休,又捧了一捧雪,追着俊言也忘外跑,终于在台阶处被杨树勇一把抱住:“嗳,满儿乖,行了,行了,别稀得搭理你四哥,你四哥不懂事,舅舅待会儿去前院打他替咱家满儿出气哈……啧啧,瞧瞧这小手儿凉的,快,伸进舅舅的袄领子里暖暖……”

杨树勇一边哄着阿满,一边将她小手里的雪抖落了,也不管两只小手儿湿漉漉冰凉凉的,就直接塞进了棉袄里替阿满取暖。

邱晨看着不像样,连忙将阿满接了过来,笑着捏了捏阿满的鼻尖儿,笑道:“嗬,你四哥跟你闹玩,你都还了好几下了,还不散伙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了!”

阿满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出来,被娘亲这么一说,更是恼的慌,把着邱晨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嗳,嗳,是俊言那小子不懂事欺负妹妹,海棠别数落满儿……”满儿一哭,杨树勇首先心疼起来,也不急着回前院了,伸手又把阿满从邱晨怀里抢了过去,抱在怀里,一边笨手笨脚地替满儿擦着开闸般的泪水,一边心急火燎地哄起来:“哦,满儿不哭哈,舅舅回去狠狠打你四哥,明儿再让你四哥过来给满儿赔不是哈……咱们这回就让他长长记­性­,再不敢欺负满儿啦……噢,满儿不哭,不哭哈……”

杨树猛也跟在旁边心疼不已,朝着俊章几个一通发火:“你跟老四在一块,咋就不知道拦着他,这么冷的天,万一把你妹妹激病了咋办?……”

看着两个哥哥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地宠着满儿小丫头,邱晨真是哭笑不得。

俊言是爱惹阿满,可阿满小丫头这股厉害劲儿,哪回真吃过亏?两个哥哥还口口声声说俊言欺负妹妹,连带着俊章、俊书俊文都受了牵连……如此下去,还不把阿满小丫头惯成一代女霸王?不然,也会把这丫头的脾气惯得无法无天了?!

苦笑着,邱晨上前,拿着帕子,给满儿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一边儿道:“呵呵,你这丫头,平时里最喜欢几个哥哥不是?你看看,因为你,你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成子哥哥都挨训了,你不心疼啊?”

满儿渐渐收了声,眨巴着一双泪眼,看看正朝她笑的几个哥哥,一阵惭愧,一阵懊恼,扑进邱晨怀里,把小脸儿埋进邱晨怀里当起了小鸵鸟。

邱晨无奈地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背,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知道不对了?那还不快向哥哥们道歉?你这一哭,你的几个哥哥可都挨了一顿好训!”

“娘……”阿满紧紧地搂着邱晨的脖子,把一张小脸藏得严严实实地,闷闷地撒着娇。

一看小外甥女儿雨转晴天,杨树勇和杨树猛都跟着欢喜起来。

杨树勇伸过手来摸摸阿满的小辫子,笑道:“行了,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屋吧,连件大衣都没穿,廊檐下穿堂风最厉害了,看别吹着孩子……”

“嗳,我这就抱她进去!”邱晨笑着应了,又连忙嘱咐杨树勇道,“大哥,俊言就是跟满儿闹玩儿,你可别真吓唬孩子,更不能打孩子哈……”

“哎,那小子就是欠揍了!”杨树勇又瞪了瞪眼,见邱晨还要继续唠叨,连忙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不打他!你快进去吧!”

说着,招呼一大群人沿着游廊往前院走去。

邱晨也不敢在门口多留,抱着阿满进了屋门。玉凤刚才听到阿满哭就紧赶着走了出来,此时就垂着手站在门口,见邱晨抱了孩子进门,她才紧跟着进屋。

进了里屋,邱晨将阿满放在炕上,伸手解开阿满的棉衣扣子,从后领子一看,小丫头的棉衣里湿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这会儿雪是早化没影儿了,但触手那片浸湿的地方,却仍旧有些冰。

“夫人,都是奴婢没看好小小姐!”玉凤看着邱晨查看阿满的棉衣,看到后心那么大一块湿湿的,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正在旁边伺候阿福的青杏也放了阿福,跟着玉凤一起跪下去,伏身请罪。

邱晨皱皱眉,摆摆手道:“你们俩这会儿就别添乱了。知道没照顾好小小姐,这会儿还不赶紧去熬姜汤,烧热水?”

说完这些,看着玉凤和青杏颤颤地起了身,邱晨才缓了语气道:“孩子们乱动乱跳,哪有一点儿没差错的。这事儿我也不怨你们,你们赶紧烧热水来,给小小姐泡个热水澡,发出薄汗来,再盖上被子热热地睡一觉就好了!”

听得邱晨说不怨她们,玉凤和青杏才放了心,却更觉愧疚,抹着泪连连答应着各自去了。

有了这个小Сhā曲,邱晨也没办法立即去前院了。将阿满的湿棉袄脱了,敞开自己的斗篷将阿满裹在自己怀里揣着……不大会儿,玉凤就拎了一桶热水来,倒入一只大木盆里。

邱晨伸手试了水温,这才将阿满身上的衣服脱了,放进热水中,把小身子和手脚全部进入水中,只留小脑袋邱晨用手托着,慢慢地揉搓着阿满的手心脚心,把个小丫头痒的,还红着眼圈儿呢,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片刻,玉凤又冲了一碗红糖姜水过来,邱晨试着温度,热热地让阿满喝了,又给澡盆里添了些热水,很快,阿满的额头和鼻尖儿上就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汗出即可,大汗伤津,反而容易感染风寒。邱晨唤了一声,玉凤已经拿着大布巾子张开来等着了。

用大布巾子将满儿小丫头裹住,擦­干­了,就着热乎劲儿塞进炕头热热的被窝里。阿福也由青杏伺候着进了被窝,邱晨坐在炕边,哄着两个孩子睡下,这才重新收拾了衣裳,戴好兜帽,让玉凤守着两个孩子,青杏打了灯笼,一起去了前院。

一出屋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邱晨就脑门儿、脖颈子一凉,生生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斗篷裹紧了。刚刚在屋里就顾着给阿满预防受凉感冒了,却没注意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没退下去,就出了门!

或许是麻沸散的药效彻底退去,也或许是白天睡得多了,邱晨进了前院西里间的时候,秦铮倒是正好醒着。

邱晨照例询问过秦礼后,很自然地就伸手抚在秦铮的额头查探体温,察觉到体温仍旧只是稍稍有一点点高,没有高烧起来,邱晨点点头,垂首对秦铮道:“秦将军,今儿你的情况很好,你醒着,尽量地多喝糖盐水,要坚持按时进食服药……明儿一天,后儿一天,都不发烧,你的伤就没有大碍了。只等着慢慢收了口,把缝合的线拆了,就彻底可以放心了!”

邱晨自然熟稔地查体温动作,秦礼看了几回,已经见怪不怪了。秦铮这回才算是真正完全清醒转台下的第一回,眼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抚在自己额头上,他竟愕然地瞪着眼睛,失了神。

...

那只手微微有一点儿凉,柔软,却并不柔腻,盖在额头上,犹如三伏天喝下去一碗井水,沁凉醒神,让人舒爽愉悦不已。那一会儿,当那只手离开他的额头,他竟有一种伸手按住那只手,不让它离开的冲动。

结果,秦铮没有冒失,他的手指只是微微颤了颤,随着那只手拿开,他瞪大的眼睛也随即半垂了下来,适时地掩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邱晨把话说完,秦铮微微抬了抬眼帘,目光深沉地看向邱晨,声音略略有些黯哑道:“我,信你!”

勾起­唇­角,邱晨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多谢将军信任。最重要的一步咱们已经走了,接下来,有唐公子在,我再在旁边协助着,相信将军很快就能康复起来的。”

说着,邱晨这才转眸看向角落里的唐文庸,向他打了个眼­色­,然后辞过秦铮,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唐文庸也随之走了出来。

“我看将军的情况不错……有秦礼秦义值守,我们俩也分分工吧!……你盯夜班,我盯白天,怎样?”邱晨笑眯眯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没给唐文庸思考的机会。

唐文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懊恼地白了邱晨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邱晨看着晃动的门帘子微微一笑,到底是嘱咐了秦礼一声,夜里有事尽管去后院叫她,这才心情愉快、脚步轻松地招呼着青杏回了后院。

回来后,邱晨为防万一,让青杏也跟着她一起喝了碗姜汤,这才打发两个丫头回她们房间歇息去了。

一夜好眠,邱晨醒了几回,摸着阿满的小脑门儿都凉沁沁的,心中渐次安稳下来。

即使她手握无数完美的药物配方,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受到制剂条件技术的限制,不能制作;还有一部分则因为缺乏提纯­精­炼技术,不能发挥最好的疗效;是以,她能够拿出来用的药物配方,其实还不到她掌握配方总数的一半,而且,只能制作成汤剂、散剂、膏剂、酊剂……别说注­射­剂,连方便服用的片剂都制作不出来。

是以,她一直很小心,小心地呵护着孩子们,特别是年纪最小的阿福阿满兄妹俩,不受风寒侵袭,不受细菌伤害……

在这个世界极其低的医疗水平下,孩子们的夭折率太高了。拉个肚子、患个伤风感冒,都可能成为要命的病!

一觉醒来,窗纸上透过来的天光已经发白。

邱晨再次伸手摸了摸阿满阿福两个孩子,确定孩子们都好,这才安心地起身,穿衣下炕。

走到东耳房里方便了,邱晨转身洗漱,才诧异地想起,一贯早起伺候着的玉凤、青杏两个丫头,今儿居然一直没出现!

------题外话------

写到林旭兄弟相见,莫名其妙地卡了……

林旭无疑是深爱着自己的兄长的,同样,三年艰苦日子相依为命,加上邱晨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他对‘大嫂’同样也是非常敬爱的……如此,他面对呼延寻和邱晨的冲突,就很有些两难……这个度好难把握……

汗,说的好像给自己开脱……

不说了,亲们自己看吧。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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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相见

( 第一百六十三章兄弟相见

呼延寻虽说升了从四品卫指挥佥事,但他从前就是一点儿根基没有,又因军功一连数次升迁,几乎没有积累,卫指挥佥事的府邸中,还是先前遗留下来的一些家具,几乎没有多少古董玩物,看起来有些寥落,但毕竟是多年官宦居所,比起刚刚兴腾起来林家的‘墙新树小画不古’,不论是房子的格局构造、岁月底蕴,还是各处蓊郁的花木,都显现出曾经居于此的主人身份。ww

柳眉儿巴巴儿所得烧暖了的屋子,也不过是放了两个火盆子,既没有火墙,也没有烧炕,刚刚进屋或许还觉得有些许温暖,但略坐得久一些,这常年不住人的屋子里那股子­阴­冷,就仿佛从四面墙壁中透出来,丝丝缕缕地直透进骨头缝儿里去。

佥事府一贯是由柳眉儿掌着内外事务,林旭一进门就把柳眉儿得罪了个彻底,原本虽已经备了酒菜,但柳眉儿赌气不理,下头的人也没人敢私自送上来。还是接了林旭来的几个护卫吃过饭问起,才知道二爷连饭还没吃上,赶紧去厨房里要了两个热菜一个热汤送上来。

林旭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也有一肚子话想要见到大哥说道说道,是以,也没什么胃口。却不好却了几个护卫的心意,略略吃了些就放了筷子。就在火盆上烧了热水,跟几名护卫聊起北边的风土人情来。

这几名护卫,也是从凌山卫一路跟着呼延寻过来的,算是除了韩留最心腹的人。但对呼延寻和林家的诸般关联,却并不清楚。

听得林旭也曾去过北边,还在燕云山谷中遭遇过马贼的截杀,几名护卫都抛开了之前的拘束,兴奋异常地跟林旭说起马贼‘漫天云’的厉害来。

有这些人说着话,林旭总算少了些郁闷,等待大哥归来的时间也不再那么漫长难捱了。

几个人说的热闹,门外的小厮高声报进来,说是大人回府了。几人恍然醒过神来,一看时辰已经亥初了。

听到通报,林旭立即起身,走了一步,又止住脚步,对几名护卫拱手道:“几位兄长,可随旭迎迎大哥?”

几名护卫点点头,跟在林旭身后迎出来。未出院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迎面匆匆而来。

护卫们显然熟识,忙止了步子自动分立左右,躬身抱拳问候:“大人!”林旭才知道,迎面来的魁梧男子,就是自己暌违三年之久的大哥了!

林旭满心地激动,两脚却偏偏生了钉子钉在了地上迈不动步,想要叫人,嗓子里却好像堵了块棉花,哽得连呼吸也难,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呼延寻看着从门口走出来的几个人,目光一扫,就从五六个躬身问候的人后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清瘦少年。

他离家的时候,林旭刚未满十岁,还是个孩子,这会儿,已满十三岁,转过年就十四岁的林旭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虽然身形仍旧清瘦,但个子却拔高了足足一个半头,穿着藏青­色­的绸布直缀,披着同­色­的灰鼠皮斗篷站在那里,虽然远没法跟他的魁梧壮硕相比,但容貌清秀,腰板儿提拔,再加上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实实在在地已经是一个不可错认的翩翩少年郎了。

呼延寻愣了愣!

不过一瞬,也就展开满脸欢喜,大步流星地奔过去,未到近前,已经张开手臂,探手将林旭尚未长成的清瘦少年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用力地拥抱着少年,仿佛这力道、这抱在怀里踏实的感觉,才能让他相信不是虚幻、不是做梦一般。

好一会儿,呼延寻才仰起脸,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窝中的湿润眨下去,拍着林旭稍嫌单薄的脊背,大声道:“二弟!二弟!大哥回来啦!”

林旭却没有呼延寻的自制,被这个一如记忆中的坚实臂膀抱住,再次依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上,再一次听到大哥对他的呼唤……林旭刚刚那些郁闷愤怒早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哽得嗓子难受的棉絮终于化成浓浓的酸涩直冲上鼻腔,再冲入眼眶,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

少年的嗓音刚刚进入变声期,加上情绪激动,更显沙哑,偏偏用这种沙哑尖利的几乎刺耳的声音喊出来的声音并不大,低低的压抑的,埋藏着无限的伤痛,包含着至深的思念--

“大……哥……呜呜……”

林旭这一哭,呼延寻也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瞬间,无声地流了满脸。

兄弟俩抱头哭了一场,听得林旭哭声渐低,呼延寻才握着林旭单薄的肩膀,将他慢慢从怀里推开,随意地扯起袖子,仿佛哄孩子一样,一点儿不嫌弃脏污,把弟弟脸上的泪水鼻涕擦拭了去,这才道:“大哥回来啦,再不走了……二弟别哭,外边冷,有话咱们兄弟进屋说去!”

林旭虽然止住了哭声,但却仍旧抽噎的说不出话来,点点头,顺从地任由呼延寻揽了他的肩膀,进了屋门。ww

韩留随着林旭兄弟进了屋,很快就带着护卫们送上了热水帕子,伺候着兄弟俩洗漱了,又上了热茶,护卫们才各自退去。

“大人,想来您和二爷晚饭都没吃好,不如属下去要些饭菜来,您陪着二爷再吃些?”韩留笑着询问。

呼延寻笑着挥手:“还是你想得周到,去,赶紧去,多弄几个好菜,再温上两壶酒过来……”

“大哥……”耳中听着呼延寻熟稔地指使着人做事,林旭一个激灵从兄弟重逢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

呼延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负手看着韩留躬身退出门去,这才转身,目光带着怜惜道:“二弟,作为主子指使小厮丫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林旭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呼延寻挥手打断,继续道:“二弟,想必你也见到了林家老太太和五娘子……你可不是庶民村夫,你是当年有从龙之功的功勋忠良之后……若非世事变幻、风云际会,你就是林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指使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林旭一时怔怔的,他对那什么功勋忠良之后没有丝毫印象,自从他记事起,他就生活在刘家岙的那个茅草房子篱笆院里,小时候就只有大哥照应,像每个村里的孩子一样,清贫却无忧无虑。稍大些,大哥远走边关,他就跟大嫂和一双侄儿侄女相依为命,在接到大哥凶讯之后,大嫂大病一场,如得神助,把林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兴腾,他也考中了秀才……

在他的意识里,他就是最普通的庄户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更换门楣,想要回报大哥大嫂的养育之恩,只有努力读书一条路。

之后,突然得了大哥未亡的喜讯,也迎来了自己的母亲--嫡母。他对自身的认知,刹那间来了个天翻地覆。

原来,他跟栓子,跟石头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刘家岙的庄户子弟,他的祖辈功勋卓著、位高爵显,也曾是京城的书香门第、簪缨之族。

但在最初的迷茫、惶惑之后,是大嫂和侄子侄女一如往日的相待、亲近、关爱,让他慢慢平复下来,只不过,经过了波澜的水,重复平静之后,已经不再是清 ...

(澈见底的潺潺山溪,而是沉静成了深深地湖,更加厚重,更加深沉,更加博大。

大哥今日这番话,虽然让他有些意外,却并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澜了。只是,这样颐指气使的大哥,让林旭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记忆里,大哥是温和的、宽厚的、良善的……

林旭眼眶微微一缩,不想扫了大哥的兴致,也就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问起大哥三年边关经历来。

呼延寻对自己在边关做苦役的一年多一语带过,然后开始详细说及自己因粮草被劫,受了伤,也杀了数十名戎人,最后被凌山卫的卫指挥使欧大海看中,他就改回了本名入了军籍,然后,怎样怎样,一场场军功下来,迅速地从一名只统管着十名士兵的小旗,迅速地被提拔成了统管五十多名士兵的总旗……

“……又得镇北大将军,哦,不,大将军如今已是靖北侯了……幸得侯爷看重,提了百户、千户……此次大捷,论功行赏,侯爷伤重返京……边关此次大捷之后,靖绥安宁,最少十数年没有大仗可打。没有仗打,自然也就没有军功好拿,我就请求调转来了此地……”

一年多行伍生涯,沙场风霜,虽然呼延寻没有详细讲述战场的血腥厮杀,没有讲述无数次与死神擦肩,只讲着因何战,枭敌首多少从而功勋几转,也说了足足一刻钟,方才说完。

林旭是亲身经历过燕云山谷搏命厮杀的,自然能从呼延寻的话语中听出种种的危机不易,大哥今日这份荣耀,可都是拿命搏来的!

林旭满心感慨钦佩着递上一杯茶,呼延寻接了,一口气喝­干­了,抹抹嘴,朝林旭笑道:“我回来,也能就近照应着你,也能寻空照料照料家里……只是,我从未带过地方军务,初来乍到,许多事务需要一一理顺,就没能回家探望……好在,如今已经差不多打理妥当,这才接了二弟前来……再过些日子,我再安置安置这边的事务,就能回家探望了……”

呼延寻说完自己的经历,又说及就职后的种种,只是话语中的隐含的自辩之意,让林旭微微有些别扭,还有大哥说的不是回家,而是‘探望’……照理说,大哥如今在安阳就职,也就只能把家按在这里了,难道大哥不是该应该将大嫂和阿福阿满接过来一家团聚么?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妖娆­妇­人?

林旭心里合计着,脸上仍旧挂着笑,道:“若是大嫂得知大哥如今了得,定然欢喜不已……哦,还有福儿、满儿,都是极聪慧懂事的,六月已经开蒙……哦,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我那侄女满儿呐,真真是聪慧无比,大哥见了必定喜欢!”

呼延寻脸上的笑滞了滞,略有尴尬地转开目光,略略压了压心里的气,道:“如今,这府里都没有铺排好,这事儿,容后再议吧!”

林旭仍旧笑:“大哥,老规矩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府里没铺排好,正好接嫂子过来打理,有了嫂子主持内务,大哥也才好安心应酬打点外边的事儿啊!”

听林旭一直绕着这个话题说,呼延寻渐渐也有些意动。

那­妇­人几次三番见他如不识,他还以为是因他征夫离家心有怨愤,还想着怎么安慰一下……没想到,这就惦记起来做官太太了……也不知那­妇­人怎么哄的二弟,不但替她出头给眉儿没脸,居然还想让他接过来主持中馈……呵,既如此想,见了他又何必一而再地装作不认识?

不过,既然那­妇­人回过味儿来了,他也不必再怎样,虽说几次相逢那­妇­人充作不识,可不得不说,如今那­妇­人举止言谈,比之前大方多了,礼数也周到,将她们呣子接进府来,这府中内务想来也能打点得让他满意。当然了,据说那­妇­人这一年也颇挣下了些家财,他如今虽说因功提升,但手中是在没有积蓄,若是能够有那­妇­人挣来的银子上下打点,以后才能再想升迁之事。

就是柳眉儿……也无妨,不过是个姬妾玩物儿罢了。他仍旧尊她为正室主母,也就够了。别说为官为宦,农人多收了几斗麦,还想着纳个妾伺候着呢!这都是人之常情,想必那­妇­人不痛快难免,但必不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说回来了,那女子就是能挣几个银钱,也不过是个村里­妇­人,又能生出什么事儿来?嗤!

心里琢磨着,呼延寻脸上重新笑起来:“嗯,我也正想着此事……不过,你大嫂在家里开了作坊,想必一时难以搬动,还是暂时住在家里,等过了年,这边安置妥当,再连作坊一起搬过来吧!”

一听大哥并非嫌弃嫂嫂,生了背弃之心,反而想得周全妥帖,林旭就真正欢喜起来。

“大哥,还有一事,本不该弟弟多言……只是,大哥如今已是官身,一言一行皆不能有任何差错……大哥若是想收妾室,也要与大嫂商议过,得了大嫂首肯才好。不然……大嫂为大哥着想不会怎样,说不定谁给大哥按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毁了大哥的大好前程了。”

呼延寻微微一怔,看着林旭突然笑起来,伸过手拍拍林旭的肩膀道:“哈哈,二弟也长大了,这书真不是白读的,看事说话也都历练出来了……嗯嗯,你放心,那女子不过是府台送的一名舞姬,如今你大嫂未接过来,暂时让她伺候一二,真把你大嫂侄儿接来,这些人自然就要交给你大嫂辖制……”

抛开些许不愉快,兄弟俩从最初的激动却稍稍有点儿生分疏离的感觉中走了出来,越说越欢喜。韩留又送了酒菜上来,兄弟俩也不用人伺候,对饮着说着别后之情,再展望展望未来,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

邱晨自己舀水洗了脸,涂了自制的花露和­乳­霜,正伸手去衣帽架上拿斗篷,想去后罩里看看两个丫头怎么了,玉凤有些气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

“哦,进来吧!”伸出去的手落下来,邱晨应着,让玉凤进了门。

看着玉凤一脸憔悴,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系在脑后,衣服也不如往日整齐,不由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玉凤喘息着,一脸惶惶道:“夫人,青杏,青杏病了,烧得厉害!”

邱晨吃了一惊,匆忙拿了斗篷披在身上,抬脚就往外走,出了门,看着玉凤也跟了出来,连忙道:“可跟你顺子婶子说了?”

玉凤慌慌地摇摇头:“还没……”

邱晨摆摆手:“那你现在快去,赶紧让你顺子婶子过来……哦,再跟你爹爹说一声,赶紧打发人去镇上请赵郎中来,给青杏看病……”

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的一片白­色­世界,才一下子想起来,昨夜下了大雪。邱晨俯身看看廊檐外比台阶都高出一层的厚厚积雪,不由蹙起了眉头。这么大的雪,差不多有三四十公分厚了,没经过打扫的路面,想必非常难走……

雪橇?可是雪没压实之前特别松软,不知道可不可以。

算了,这事儿就交给大兴去考虑吧,想必他们见多了这样的大雪,应付起来应该有自己的办法。

在门口略略一停,邱晨就径直沿廊檐去了后院,玉凤则匆匆去了前院,给顺子家的和大兴传话去了。

...

( 倒厦,又叫倒座、退步,就是基于正房后边的房屋,朝北向,比正屋稍矮,一般作为正屋的补充房屋存在,与耳房相似,多是给丫鬟婆子等伺候的居住,也有作为里屋给孩子们居住的。只不过,一般的倒座房都是与正屋通联的,从正屋里内部直接可以进入。但习惯了保留自己隐私空间的邱晨,不习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丫头在身边,是以,她从来不用丫鬟值夜,倒座也完全与正屋隔断开,需要绕过角门进入后院,才能进入倒座。

不过,邱晨不是苛责的主子,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在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允许的范围内,她尽量地善待家里的人,包括帮工们,也包括三家仆人。

玉凤和青杏是贴身伺候的丫头,跟邱晨自然更亲密些,邱晨待这两个丫头自然也更好一些,不论是衣服穿着,还是吃食、用品,别说村子里的闺女们,就是廖家的大丫头也比不得。

玉凤青杏住的倒座就在东头的两间,是分了外屋里间的。邱晨掀起门上的厚实棉门帘,踏进屋子,就觉得屋里暖暖的,并不比她住的屋子里冷,只是,屋里的灯火少,只在正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烛台,一点烛火,因为她进屋带起的微风,晃动了一下,又静静地燃烧起来。

邱晨微微挺了一瞬,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也让身上的寒气散了散,这才掀起里间门上的门帘,走进了里屋!

里屋里同样盘了炕,炕中间的炕桌上同样放着一只烛火,青杏躺在一侧,昏昏地沉睡着。邱晨上前一步,端起炕桌上的烛火,凑到青杏近前。微微晃动的烛火光晕中,平日总是活泼泼的青杏此刻静静地躺着,两颊浮着一团病态的赤红,嘴­唇­发­干­,微微有些起皮……

高热无汗,应该就是风寒感冒了!

邱晨将烛台放回炕桌上,搓了搓手,又贴在自己脸上试了试,确定自己的手温已经正常了,这才伸手扶到青杏的额头上。触手火烫……邱晨暗暗吸了口气,转眼看到青杏头侧的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湿帕子,就知道,之前玉凤用湿帕子给青杏降过温……

把帕子拿起来,放到屋角的脸盆里,邱晨匆匆从房间里走出来。

根据经验判断,青杏烧得很厉害,体温最少也得三十八九度了,这么高烧下去,很容易出现并发症,现在首要做的是先把她的烧退下来……至少,要稍稍降一些……

刚走出屋,顺子家的已经慌慌地从角门里跑了进来。

“夫,夫人……”看到邱晨,顺子家的叫了一声,曲曲膝,还要请安,被邱晨一把扶住。

“我刚刚看了,青杏应该是受了风寒,烧得厉害……你进去,先洗了帕子给她擦额头和手心……”邱晨一边交待着一边拍着顺子家的手,宽慰道,“别怕,别怕,咱们家备的有药,我也让玉凤去跟大兴说了,打发人去请郎中了,青杏没事儿的……”

顺子家的红着眼,连连点着头,到底给邱晨曲膝福了福,这才匆匆进屋去了。

邱晨也不敢耽误,也快步回了二进院,进屋取了一小罐酒­精­,又去她的实验室里,照着麻黄汤的方子,抓了两服药。

青山家的和大兴家的也闻讯赶了进来,邱晨赶了大兴家的去做饭,让青山家的拿了酒­精­罐儿和一只砂锅一起回了后院的倒座。

拿了酒­精­和脱脂棉交给顺子家的,让她给青杏擦拭额头、颈侧、手心脚心、胸口等处降温,药和砂锅交给青江家的,在外屋点了只小炉子熬药。

麻黄汤是风寒表证初起,高热无汗的首选汤药。发汗驱寒,解肌发表的。不许久熬,沸腾十来分钟就好,邱晨等着青江家的熬好了,端上来,稍晾不烫口了,就趁热给青杏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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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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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猪菜

( 第一百六十四章杀猪菜

邱晨和青江家的熬了药端进屋,顺子家的已经给青杏擦拭了一遍,青杏也已经醒了,虽然神志因为高烧有点模糊,但喂药还知道配合张嘴吞咽,这让救治顺畅了许多。ww

喂了药,邱晨让顺子家的把被子给青杏盖好被子,并嘱咐道:“你看着,两刻钟后还不见汗,就再将另一服药熬了,再给她趁热喂一回……你安心在这里守着青杏,不用想别的,一会儿赵先生请回来,我就让人带过来给青杏诊病。别怕,青杏这病看着来势汹汹的,其实就是染了风寒,退了热,慢慢养上几天也就好了。”

顺子家的跪在炕上,红着眼给邱晨磕头道:“奴婢不怕,有夫人护着,青杏不会有事……”

邱晨俯身将她拉起来,笑道:“既然你这么信我,就在这安安心心地守着青杏,好好照应她,梅子柱子,你不用惦记,吃穿睡觉有人照应着……”

嘱咐了一阵,这才带着青江家的辞过顺子家的和青杏转回二进院。

回来后,邱晨没急着进屋子,而是跟着青江家的一起进了厨房,用热水肥皂仔仔细细地搓洗了手,又打发大兴家的去拿来一套外边的衣裳换了,这才转回屋里。

青杏的病症看起来像是风寒感冒,但这里没有细菌、病毒鉴定能力,她丝毫不敢大意,谁知道是不是病毒型流感?这个年代,病毒型流感可是很能致死的危症险症呐!

屋里,阿福阿满已经醒了,玉凤已经给阿福穿好了衣裳,正拿着阿满的棉袄哄着仍旧有些迷糊的小丫头穿衣裳。

邱晨微微蹙了蹙眉头,从玉凤手里接过棉袄,笑道:“我给她穿吧……你去厨房要口小铁锅,再盛碗醋过来,在屋子里熬熬……”

玉凤茫然地答应着,问道:“夫人,奴婢未见过,还请夫人给奴婢细说说。”

邱晨只好道:“拿个煮茶的小炉子,就放在屋子当地下,把醋烧开,滚上一会儿,让醋气在屋子里熏一熏……熏醋能够预防风寒。”

玉凤这回听清楚了,一听说能够预防感冒,想及小小姐小少爷可是不容闪失的,连忙躬身答应着往外就走。

邱晨又在她身后嘱咐:“咱们这屋熬过,别的但凡住人的屋子里都去拿醋气熏熏。……对了,用醋熏屋子的时候,把门窗关严,人也退出来,等上一刻钟,醋气熏透了,开门开窗散了醋气,人再进去!”

熬醋熏蒸杀菌,依靠的是醋酸蒸汽的杀菌作用。醋酸对人体的呼吸道黏膜、眼睛都有一定的刺激作用,是以,熬醋熏蒸的时候,人员要尽量避开。不然,容易使人眼睛疼痛流泪,或者引发刺激­性­咳嗽。

玉凤又答应了,这才去了。

邱晨细心地摸了摸阿福阿满的小手、额头,查看了两个孩子的状况,确定两个孩子都很好,这才稍稍放了心。

若是在现代,有流感疫苗用来预防,在这里连普通注­射­剂都没有,疫苗属于生物制品,就更是想都不用想的。她一边拿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漱、梳头,一边微皱着眉头,开始琢磨怎么给孩子们做预防。

在现代,其实有不少经过临场验证的中药预防方法,零三年的那场大瘟疫,国家就专门组织了专家研究推出了中药预防配方。另外,还可以通过食疗或者体育锻炼来增强人体抵抗力,从而避免患病的几率。相对于药物预防,增强人体抵抗力才是最有效、最科学的方法。

体育锻炼……家里此时不就正好有现成的教头嘛!

秦义、秦礼,能够被秦铮带在身边贴身护卫,功夫肯定弱不了。不过,邱晨没想过把孩子们教成武林高手,她要求不高,只要秦义秦礼有一个人教教孩子们强身健体的锻炼方法,并带着孩子们每日­操­练­操­练,哪怕没有什么强体的法门,就像现代学生军训一样,带着孩子们列列队、跑跑­操­,甚至是跑跑马,都能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

老辈儿不是有句话嘛--不磕打不成人!磕打磕打,锻炼锻炼,孩子们的身体才能强健,少病少灾,最好是没病没灾地长大成人!

嗯,就这么着办!

待会儿吃了早饭,去前边看看,只要秦铮的情况稳定,就请求借一个人用用,一天的锻炼也不用安排多了,早晚各半个时辰就足够了。哦,阿福阿满年纪小,特别是阿满,跟的着活动活动就够了。真跟着大孩子跑步,那小短胳膊小短腿儿也不跟趟儿。

很快,俊文兄弟们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两个也都过来,一家人在厅里团团坐了吃了饭。

杨树勇和杨树猛吃了饭,就去会合满囤一起去村里抓猪杀猪,昨天都说好了,从今儿起,每隔一集,林家在村子里买一头猪,以供一家人和帮工们食用。

邱晨有些不放心,叮嘱两位哥哥:“杀猪的活儿……还是找个杀猪匠……”

杨树猛笑着打断她:“呵呵,海棠看来是离家日子久了,大哥在咱们村里,也是有名的快刀。收拾猪羊利落着呢,又有我跟满囤在旁边照应着,妹子就不用担心了!”

听杨树猛这么说,邱晨也只好放下心来。

孩子们听说杀猪,一个个都两眼放光地在旁边听着,小跟班们都收拾好了书包文具,却仍旧不肯走。

杨树勇赏了挤得最近的俊言俊章一巴掌,笑斥道:“还不快去上学?等你们放学,就有杀猪菜吃了!”

对娱乐极度匮乏的村里孩子来说,杀猪都是很值得期待的热闹事儿。不过,听杨树勇这么说,俊言俊章都不敢再停留,俊文和俊书也一人一个抱起阿福阿满,闹哄哄地一涌而出。杨树勇和杨树猛哥俩也穿了皮袄戴了帽子,跟在孩子们后边出了门。

邱晨怕脏,对于杀猪实在没甚兴趣,洗了手淑了口,略略收拾了一下衣服,就去了前院,查看秦铮的情况。

秦铮的房间里也有一股淡淡的醋味儿,邱晨怔了怔,随即笑了。看来玉凤对她的嘱咐执行的很彻底,但凡住人的屋子……呵呵,看来这屋里也没放过,就是不知道秦铮还不能动,怎么办的。ww

出入都熟了,邱晨没在客厅里停留,径直进了西间的书房,正坐在椅子上的安辔一见邱晨,立刻跳起来,朝屋里传话:“林娘子过来了!”

一边回头对邱晨问候着,秦义已经从屋里替邱晨挑起了门帘。

一进里屋,邱晨就看到昨日还躺在床上的秦铮已经坐起身来,衣服端正,神情冷清,除了脸­色­尚有些苍白的病­色­,竟看不出是个刚刚手术不久的病人了。唐文庸则隔着炕桌坐在秦铮对面,炕桌上靠秦铮一侧放着一粥一汤一碗水蒸蛋,桌上摆着四样小菜,一盘葱香酥油饼,一盘小花卷儿,唐文庸这边则只有一碗粥,此时正捏着一只小花卷儿吃着。一见邱晨进来就笑着道:“吃过没?一起吃些?”

“我吃过了!”邱晨笑着摇头,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一看将军这样,就知道是好了!”

秦铮抬眼看向她,略略勾勾­唇­角,点点头,算是致意。 ...

唐文庸笑着斜了秦铮一眼,道:“他这人最无趣,只要能爬起来就是这副死人样子……”说着,唐文庸突然笑起来,“我倒是觉得他……时候,更有活人气儿!”

说着,唐文庸努力忍笑,却仍旧笑的肩膀抖成一团,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安辔给邱晨送上一杯热茶,跟秦义对视一眼,垂手低头匆匆退了出去,门帘落下的同时,邱晨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隐隐的笑声。

这几个人,笑的什么,邱晨大概也能猜到,估计仍旧是笑秦铮术后神志不太清醒时,像个孩子一样使小­性­儿,还执拗地让她叫他‘连生’……

邱晨白了唐文庸一眼,很无语地端起茶杯来喝茶。这几个还笑秦铮,不知道自己为那么点儿事儿念念不忘,本身就很幼稚嘛?!

吹了吹茶水,小小地啜饮了一口,邱晨目光下意识地抬起来,扫向秦铮,却正好对上秦铮也向她看过来,一对上那黑湛湛的眼睛,她竟然张着嘴微微一愣,然后,就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底渐渐流出一抹不强烈却绝对不容她错认的笑意来。

呃……邱晨晃回神,心虚地转开自己的目光,想想自己似乎又有些太不争气,对方不论什么身份,这会儿可仍旧是她的病人,还算攥在她的手心里呐……哼,谁怕谁啊!跟她瞪眼睛,还没人赢过呐!

据说,目光坚定的人,内心也特别强大!她一直以此为傲的!

抿紧嘴­唇­,邱晨恶狠狠地转回目光,再次追寻那双黑湛湛的眸子,却意外地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那原本湛黑却深沉如潭的眸子,竟仿佛春日的水波,变得清澈、明亮起来,活泼泼的带出一股明显的……荡漾之意来!

本来,这人就长的出­色­,只是平日表情太过严肃冷清,又加之那股子久居高位历经沙场带出来的威势犀利,让人往往不敢直视,更不敢生出嫌轻慢的评点之心来。

邱晨却不同,她对自己村­妇­的身份并没有多深的认知,对于这个社会的森严等级也没多大概念,在第一次见到秦铮的时候,就曾感叹过,还看愣住过……此时,这块冰彷如冬冰融成了春水,潺潺而动,波光潋滟,那股子风情,她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她的目光对着他的,不移不动,只是,眉头悄悄地皱了起来,这人咋了?难道真是麻醉药在他身上出现副作用了,影响了他的智力?

嗯……这里没有脑电图,也没有其他检测仪器,得想个什么法子旁敲侧击地试探试探呢?

这会儿,她也忘了瞪眼睛的事情了,眨了眨眼睛,温声唤道:“连生,你可是吃好了?”

那边,唐文庸刚刚止住笑,正端着粥在喝,邱晨这一声出来,唐文庸哪里扛得住,噗地一声,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全部喷了出去,不但整张炕桌无能幸免,连秦铮也因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脸上身上都被沾了无数细小的粥点子……呃,当然,其中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疑似某人口水的东西!

“唐小五!”秦铮的脸瞬时黑了下来。

唐文庸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呛咳着,一边笑的几乎断了气儿,摆着手想要解释一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辔也在外屋笑的倒在地上,秦义的自制力却强大的多,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将脸上的一丝笑意敛去,连忙挑门帘走进来,立即去净房洗了帕子递上,让秦铮擦了手脸,又赶紧上前替秦铮宽衣……

邱晨这会儿也终于确定了,麻沸散是安全的,没有引起什么不得了的副作用,于是,心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一抬头看秦义的手放在秦铮腰间的带子上,却不动,只扭着头看向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人家这是当着她更衣不方便呐!

尽管,做手术的时候,她都看光了--只有上半身!这换衣服也只是换外袍,里边还穿着严严实实的中衣……邱晨觉得如此执着这个真是有些不明白,但她好歹还是要点儿脸皮,懂点儿羞耻之心的,连忙垂了眼,起身道:“我,再让人重新送些饭菜来……”

说着,抬脚出了屋。

这人从头到尾,压根儿没想过,这一场混乱的起因都是因为她!

安辔这会儿好不容易忍下大笑的冲动,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刚站起来,抬头看到邱晨从屋里出来,连忙束了手站好。虽然,他对这­妇­人已没了最初的成见,但却仍旧没忘这­妇­人的跋扈泼辣……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笑她,还不知怎么治他呐!

邱晨却并没理会他这点儿小心思,只瞥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进去收拾!”

“是,小的这就进去!”安辔恭恭敬敬地应着,躬躬身子,进了里屋。

邱晨的话听着像是呵斥,但却是提醒他,安辔听得出来,这是关心他呐。是以,进屋顶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却仍旧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唐文庸喷了一桌子外带秦铮一身一脸,他自己却没沾多少,只不过,对面秦铮一脸寒霜,气势全开,实在让他有些受不住。这会儿见安辔进门,连忙从炕上跳下来,大声小叫道:“快,快,伺候爷去净脸净手,换衣裳……啧啧……”

说着,扶了安辔,两步出了里屋,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可怜秦义,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顶着秦铮的冷脸,替他换了衣裳,又把炕桌连带上边的碗盏都搬了出去。

邱晨出了屋,想想秦铮那副狼狈样儿,也忍不住咧嘴笑笑,却好歹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匆匆回了二进院,吩咐玉凤拿了新的床单给前边送过去。

正好,顺子骑马请了赵先生回来,她就陪着赵先生去了后边,给青杏诊治。

赵先生进里屋约摸一盏茶功夫就退了出来,青江家的连忙端了温水伺候着赵先生洗了手。邱晨让着赵先生就在外间里坐了,亲自给赵先生倒了杯热茶:“赵先生喝口热茶暖暖……这么大的雪,劳动赵先生受累挨冻了!”

赵先生笑着摆摆手:“林娘子这话就太客气了,林娘子­精­于配伍调剂,小可恨不能天天跟林娘子请教切磋呢……再说,即为医者,这都是本分,林娘子就莫再跟小可客套了。”

“好,好,”邱晨也不喜欢这些虚假的客套寒暄,赵先生如此说,也正和她意,笑着应了,然后将自己之前用的法子、给的药向赵先生介绍了。

赵先生听得连连点头:“嗯,嗯,林娘子处置的很是得法……唉,之前,只知用清水擦拭五心退热降温,不知道,林娘子为何用……酒­精­?”

为什么用酒­精­?因为酒­精­挥发,能够更快地吸收带走人体的热量,从而达到降温的目的。只不过,赵先生明显没学过物理,这话不能这么说。

好在,邱晨在现代就看过不少古医书,到了这里能够看得也全部是古医书,对于中医理论倒也算是熟悉,垂了眼略一斟酌,道:“酒­性­升散生发,酒­精­乃酒液­精­炼之物,生发升散之力更大。是以,用酒­精­代替清水,给病人擦拭额头、五心,能够比用水的效果更快更明显些。”

...

赵先生一脸恍然,连连感叹着:“竟是如此……只知酒­性­升发,用于药引以助药­性­,却从未想到过可以代替清水散热……林娘子果然智慧!”

邱晨笑着摆摆手:“赵先生别这么说,这不算什么……先生,我这丫头的病情无碍吧?”

听邱晨询问起病情,赵先生就从之前的探讨中转回神来,笑着摇头道:“邪气侵入腠理,正气盛大以御邪气,才引发高热无汗,脉洪数……呵呵,只是外感风寒,并无大碍,林娘子尽管宽心!”

说着,还向旁边一脸担心候着的顺子两口子点头示意。

顺子两口子一听这话,一口气松下来,连忙打拱、曲膝行礼致谢。

邱晨看他们道了谢,赵先生也斟酌着重新开了方子,直接交给邱晨道:“林娘子,刚刚小可诊过,病人已经发了汗,高烧渐退,这麻黄汤就可以不用了。小可用荆芥、防风、桑叶、豆豉,辛温解表……用羌活、大活、陈皮理气……又用陈皮、杏仁防外邪犯肺……再加枳壳理气和中……整个方子仍旧以辛温解表为主,又兼顾肺经、理气和中,祛除外邪,也不至于发散太过,耗伤正气……”

赵先生一味药一味药向邱晨细细解说一遍,邱晨也听得格外仔细,在现代做药理都是现在实验室做动物实验,即使用于临床,也是以各项现代检测项目数据做依据,并没有多少跟经验丰富的中医用中医理论探讨过方药的配伍……

换句话说,她在现代做的是中药西化,用各种先进的科技手段来­精­确地控制药物配比……但不得不说,许多古代方药动辄就是十几味、几十味药物配伍运用,君臣佐使相互协调相互牵制,相辅相成,才能达成治病救人的目的。一味中药的成分就可能有十几种几十种,几十种药物,又经过各种炮制,化学成分还能发生变化。再放在一起煎煮,这个过程,又有可能发生反应形成新的有效成分……如此繁琐如此复杂的配伍变化,想要用现代仪器和实验手段­精­确测算出某一种、某几种有效成分,再­精­确地控制,其难度可想而知。

即使邱晨在这一领域有所成就,也确确实实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她不得不承认,知道她离开现代世界,也没能彻底、完全地将一个中药方剂的所有成分的变化走向效用完全搞清楚!

一个方剂尚且如此,别忘了,中医看病最大的特点可是‘辨证施治’,中医诊治患同一种病的病人,也会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身体是不是虚弱,患病的时间长短……等等情况,对药方做临时的加减改动,以开出最适合病人的方药来……这其中的变化,又何止千万!

所以,赵先生愿意跟邱晨探讨方药配伍,邱晨同样愿意听赵先生一味味讲解每一味药的作用,药物之间的互相作用……

两人谈得投机,却没忘了正事,把给青杏的方子确定了,邱晨立刻引着赵先生去了前院。让着赵先生进了前院正屋大客厅,引见给唐文庸之后,自己折回去抓了药,让顺子家的守着青杏熬药。

她才再次转回前院,就着唐文庸和赵先生三个人,就着药物配伍又聊了起来。

聊的兴起,唐文庸把着赵先生进了里屋,又给秦铮诊了脉,然后,三人又就着秦铮的用药探讨商量了一回。直到,东跨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随即是一阵欢呼……

被打断的三人面面相觑了一回,然后同时笑起来。

邱晨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杀猪,赵先生就留下吃顿杀猪菜,再让人套车将先生送回去吧!”

因为天降大雪,道路堵塞,也没人去回春堂看病。赵先生也就不客气,痛快地答应下来。

邱晨就招呼安辔去东跨院传话,让那边杀好猪,先把猪血、猪肠、猪肚儿送过来,再割一扇排骨、两根筒子骨和上好的五花­肉­送过来。

安辔也是十来岁,最是爱热闹的时候,刚刚听到东跨院那边的热闹就拱指着了,听邱晨让他传话,满脸喜意地连声应着,脚步轻快地飞奔而去!

不过片刻,杨树猛就亲自带着人将邱晨所要的猪血、猪肠、猪肚儿给送了过来。邱晨去了厨房,指点着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烧了热水,将猪肠、猪肚儿清洗­干­净,用面粉盐巴搓洗去了异味儿。猪血则加入素油清水,调和之后,跟蒸蛋羹一样小火蒸上十五分钟,这样蒸出来的猪血称为猪血豆腐,说的就是像豆腐一样细­嫩­软滑,没有猪血常见的蜂窝眼儿,再取出切成方块儿,是做毛血旺的最好材料,当然,也是杀猪炖菜不可或缺的一道材料!

猪肚儿最后做了两个菜,一个粉蒸猪肚,一个芫爆肚丝;五花­肉­做了个东坡­肉­,一个狮子头;排骨做了椒盐排骨和排骨冬瓜盅;大­棒­骨敲断熬出­奶­白的浓汤,然后下过水的五花­肉­、肥肠、酸菜,大火炖上一个小时,最后放入­嫩­­嫩­的猪血豆腐,略滚片刻,盛入大汤盆上桌。

这种炖菜,主人不给盛碗,上菜时,大汤盆里放把勺子,跟着送上一摞小碗,还有蒜末、麻油、韭花酱、芝麻盐,还有邱晨自制的红油、剁椒等调料小碟儿,客人自己盛菜,然后根据各人口味不同添加小料,混匀趁热吃。若是放入辣椒,热热地吃下一碗,浑身上下都能腾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大冬天的,那叫吃的一个浓香解馋,欢畅痛快!

下午各自有事,是以,邱晨只让人温温地送了一壶黄酒上来,让唐文庸和赵先生小酌,她自己则回了后院陪孩子一起吃饭。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亲戚关系的男人女人当着人说几句话还罢了,但在一起吃饭是不可以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当然了,自家人例外!

而且,邱晨心理很平衡,她只是没办法跟赵先生、唐文庸谈论用药配伍,前院可还有一个秦铮病号呐,不但各种刺激的调味料不能吃,酒也不能喝,还偏偏看着另外两个老饕吃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该是怎样一个惨字了得啊!哈哈……

无一例外的,邱晨指点着做出来的一桌杀猪菜,同样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

大锅炖菜因为可以各自调味,所以没有不爱的。但其中俊言俊章最爱五花三层的五花­肉­片儿,阿满最爱肥­嫩­香浓的肥肠,阿福最爱­嫩­­嫩­的猪血豆腐……

邱晨对于太肥的肥肠和五花­肉­不太敢吃,只挑了一些细细的酸菜丝儿,几块血豆腐,再加上一勺浓汤,放入一点剁椒调匀,浓香火辣……唔,太够味儿了!

一家上下欢畅无比地吃了一顿杀猪菜,剩下的猪­肉­就劈成条块,在院子中央堆了一个大雪堆,把­肉­一条条埋在雪堆中,就是最安全最卫生,天然无污染还绿­色­环保的大冰箱。当然了,家里养了狗的话,这个办法就要防备这些了,不然等想起来再吃的话,估计啥也找不到了。

吃过午饭,邱晨送了孩子们去上学,就又去了前院,陪着赵先生、唐文庸喝了杯茶,这才打发青江套了马车,将赵先生送回镇上去。临走,赵先生别的不要,只让邱晨给他拿了个做血豆腐的方子,还要了四五棵酸菜。还是邱晨吩咐,给赵先生把另一扇肋排和一条猪腿带上。

将赵先生送走, ...

(邱晨跟着唐文庸回到前院正屋,因为与赵先生相谈甚欢,两个人脸上仍旧挂着满脸的笑意。

进了里屋,秦铮倚着大迎枕坐在炕上,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哦,他端的是茶杯没错,但喝的仍旧是糖盐水。喝药不宜饮茶水,影响药效!--秦礼站在门内一侧,也是一脸恭敬肃然。

一样的屋子,同样布置的舒适恰意,同样烧得温暖舒服,但就因为这样一个人,黑衣肃容,整间屋子一下子就变得寥落清冷起来!

邱晨和唐文庸脸上的笑容,在进门的刹那,就不自觉地散了去。

唐文庸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对邱晨低声道:“我说的没错吧,有些人就是有本事破坏兴致……看到他,啥事儿也高兴不起来了!”

邱晨配合地咧了咧嘴,却没能笑出来。她甚至,隐隐地有些愧疚起来。

这位虽说不怎么讨喜,但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儿……更何况,这会儿人家可是有伤在身的病号,自己却配合着唐文庸折腾他,明知道他需要忌口良多,偏偏弄上许多辛辣调料,还送上酒……再让两个对毫无自觉的老饕对饮大食……

呃,貌似,实在是有点儿不厚道哇!

唐文庸根本没察觉邱晨难得的良心发现了,跟着邱晨一起在炕下的椅子上落了座,接过秦礼送上来的热茶,吁着喝了一口,仍旧斜着眼睛,看着炕上那黑衣寥落之人,嘀嘀咕咕道:“你说,明明伤的严重吧,还非得硬撑着……这会儿这么端着,难免动作牵扯,这要是再撕裂了伤口,岂不是累得我再给缝一遍……”

邱晨眼看着炕上那人,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觉得唐文庸这人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是还挺傲娇的,这回,倒是前嫌尽释了,傲娇男咋就一下子变得比老太太还嘴碎唠叨了?而且,那么傲娇的一个人,今天吃杀猪菜那叫一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还是个嘴碎的老饕啊!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邱晨出声打断唐文庸的唧唧歪歪,小声道,“我上午做血豆腐的时候,突然记起一道菜……”

“哦,什么菜?快说来听听!”唐文庸和邱晨混熟了,早已经把最初的芥蒂忘了,说话自然地随意起来。

“这道菜叫……‘­鸡­豆花儿’!”邱晨慢慢地说着,特别把‘豆花儿’说的清清楚楚的。

果然,唐文庸一听立刻露出了满脸的兴致来,追问道:“­鸡­……豆花儿?难道是一种叫­鸡­豆的豆子抹得豆花儿?”

邱晨笑了,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唐文庸连忙追问,“你别吊胃口了,晚上做出来尝尝怎样?”

邱晨笑着摇摇头:“这道菜用料并不出奇,但却最是耗时,这会儿做上,怎么也得明天中午才能尝到!”

“那么久!”唐文庸惊叹,然后又催促邱晨,“快说说用什么材料,怎么做,我去厨下吩咐了,先让她们做上!”

邱晨笑着道:“也不难,就是用三年生老母­鸡­一只,猪肘子一只,­干­贝瑶柱……放入坛子中细火慢炖六个时辰……”

“好好,就这些,我先去厨下吩咐她们炖上……”不等把话说完,唐文庸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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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赶完,就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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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教头

( 第一百六十五章请教头

邱晨含笑垂首,喝了口茶,这才抬头对秦铮道:“秦将军……”

话未说完,秦铮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过来:“不是叫连生么?”

“呃……”邱晨愕然。ww

秦礼快手快脚地接了秦铮递过来的空水杯,又转身把邱晨喝空的杯子接了,匆匆退了出去。

邱晨愕然的脑子有些不够用,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儿,瞟了秦礼一眼,就转回目光,瞪视着炕上仍旧面­色­沉静清冷的男人。无奈人家若松如钟,岿然不动,任她目光如刀,对人家却没有任何伤害。

悻悻地眨了眨发酸的眼睛,邱晨撇撇嘴,再次开口:“……我有个请求,想请秦义或者秦礼给孩子们做几天教头……”

此话一出,秦铮终于转脸看过来,诧异道:“教头?教导功夫?”

邱晨笑着道:“这事儿还是因为早上那个丫头病了,我才想起来。想找个人带着孩子们早晚锻炼锻炼,倒也不拘于功夫武术,只求强身健体就行……呵呵,我也知道,秦义秦礼这样的,我这要求是大材小用了,也是临时起意,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寻更合适的……”

邱晨坦承地将因何起意和自己的要求都说了,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要求有些贬低秦义秦礼之意,又连忙解释了一句。

“嗯,就秦义吧!”秦铮却并没有听她继续罗嗦着解释,已经答应下来,又抬眼看着她问,“早晚各一个时辰,可好?”

“早晚各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俩小时,是不是太长了!”邱晨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说完,她才觉得有些过分,求人办事,还挑三拣四的,忙又补充道,“孩子们小,一个时辰怕顶不住!”

秦铮却摆手道:“这个你不用管,交给秦义就成了。”

说完又补充道:“你得跟学堂里的先生知会一声,时辰上协调好。”

听他这么说,邱晨也不好再多言什么。这种人发号施令惯了,拗着他说多了,说不定惹得不喜。她还是去跟秦义说一声的好。

俊文俊书两个大的还好,阿福阿满这些小不点儿,一个时辰哪里坚持的下来。

“你不必担心……”秦铮似乎看透了邱晨心里的想法,再次开口,似是劝慰,又过于直接生硬。或许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太对,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接着道,“那些事你不懂……越是冷天,身子的血脉经络越凝滞,时间太短,经脉活动不开,对身体反而不好。秦义是自小打磨的,也带过好几茬孩子,这些事,他心里有数。”

邱晨这才恍然自己差点儿做了错事。刚刚只想着心疼孩子,都忽略了行事的基本,哪有刚刚请求了人家帮孩子锻炼,又自己跑去泄气扯后腿的?当初,那些当了妈妈的同学朋友因为孩子上幼儿园哭闹跑来跟她抹眼泪,她是怎么说的,不也劝人家放开手,还给人家举例,小燕子不锻炼学不会飞翔……怎么,换成自己,就把这些基本的道理都给忘了?!

心中失笑,邱晨肃容起身,对秦铮福身道谢:“多亏将军点醒!那我这就去学堂,跟先生说一声去。『』”

秦铮微微侧着头,看着已经恢复了一贯淡定微笑的女子,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邱晨出了门,却并没有亲自去学堂。当初她自己几次去学堂寻潘佳卿,不过是因为再无人代替,如今大哥二哥都在,这些事,就不用她自己出头了。

邱晨寻到东跨院,杨树猛杨树勇正在看着当日的成品入库。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锻炼,杨树猛的字虽然还不好看,记账却也能够清爽明白了。杨树勇的字写的更差些,就每天看着过称、点数,还捎带着检查一下产品的质量。

邱晨也没打扰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厨房。

今天又是送人,又是招待客人,原定用五日的猪­肉­恐怕就不够了。她要去跟兰英盘算一下,别因此克扣了工人们的伙食。天寒地冻的,工人们的活儿都做的没得说,若是伙食上减了份子,工人们的体力跟不上不说,冷了工人们的心,才是大事。

兰英一看到邱晨,不等邱晨开口,就道:“我正要去找你说说,原来咱们盘算的猪­肉­不够!”

邱晨笑:“我也正要跟你说,今儿让我拿了些送人,这边就肯定不够用了。”

兰英却摆摆手道:“不是你送人也不够!”

“哦?”邱晨这回有点儿疑惑了,难道是当初盘算错了?

因为现在人喜欢肥­肉­,猪都喂得时间长,好多都是喂了两个年头的。邱晨当初让兰英定猪的时候就嘱咐了,捡着大个儿的定,一头猪不到三百斤,也得二百六七十斤。杀了之后,去骨去毛什么去下水头蹄,怎么也能得二百斤猪­肉­。

他们家里现在吃­肉­并不多,五天能用上二十斤­肉­足够了。剩下一百八十斤­肉­用五天,每天是二十六斤,只中午吃一顿大锅炖菜也差不多了……

兰英摆摆手道:“咱们就算着吃­肉­了,可忘了荤油也是肥­肉­炼出来的。炖菜、炖汤、炒菜,­肉­少点行,荤油少了可不行。咱们之前一天怎么也得三斤荤油,这一块,咱给忘了算了!”

听兰英这一说,邱晨也恍然了。可不嘛,这个时候的人爱不够大油大腻,对于瘦­肉­反而不怎么待见。还真像邱晨说的,没有­肉­也不能没有荤油!

邱晨拍拍额头,也不禁失笑:“还真是给忘了……这个好办,反正早就说好了,明儿­干­脆再捉两头猪回来,把肥­肉­都炼成油。”

兰英听得直发愣,回了回神才道:“肥­肉­都炼了油,就剩下些瘦­肉­咋办?光那东西炒菜可不香!”

邱晨笑着道:“瘦­肉­我知道怎么吃,再说,说是肥­肉­炼油,五花­肉­你也没办法把肥­肉­剔出来不是……正好快过年了,熏腊­肉­、灌肠都要做出些来。还可以做些清水丸子、四喜丸子。还有,这天寒地冻的,饭食上不能苛待了,以后,一集包一次包子,那个用­肉­多……呵呵,咱们这些些人,你就不用怕有吃不了的东西。”

话说这么说,邱晨却在心里盘算起来。做丸子可是要剁馅儿的,全凭人工的话,效率低还太累,或者,她可以考虑考虑把手动绞­肉­机找个打铁匠做出来,那个东西没什么奇巧,零件配套就好用……或者,她应该把零件儿分开,找几个打铁匠分开打制,也省的一而再地弄出新鲜东西去,招了眼。

兰英如今是邱晨说什么她听什么,听邱晨这么说,她也就放下心来,只笑着道:“你不计本钱地可着大伙儿吃,那些臭小子们知道了,还不知道咋欢喜呐!”

邱晨回过神来,笑道:“你尽管跟他们说,只要好好做活儿,吃点儿好的不算啥。我打算年前挑着一批人发奖金……嗯,就是月钱之外的。这个不看做得啥工,也不看跟我熟不熟,就看做得活儿够不够好,够不够细致用心。”

“这就是赏钱啊!”兰英笑道,“工坊铺子里,年节都会 ...

(发。只不过都发的不多,大方的主家发个三五百钱就了不得了。”

邱晨看着兰英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如兰英所想地透出自己地底儿去。

杨树勇和杨树猛把一批货入了库,就一起找了过来。邱晨把让秦义带着孩子们锻炼身体的打算跟两个哥哥说了。

“……不磕打不成人,孩子们天天住着烧得热乎乎的屋子,再出门最容易受风寒。我就想着,天天防着不成,得想办法给孩子们打熬打熬身子骨儿,让他们身子骨强健起来,也就不容易生病了。”

杨树勇杨树猛都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人,也知道妹妹这话在理,自然没有异议。留下杨树猛照看产品入库,杨树勇去了学堂,给潘先生商量时间安排。

“哥哥,你等一下!”邱晨转回头跟兰英说了一声,从雪堆里扒出一块约摸有五六斤的­肉­条来,交给杨树勇,“把这个给潘先生带过去。你跟潘先生说,缺什么尽管过来。还有,你也注意看看潘先生家的存粮、菜、柴什么的,别缺了什么。”

杨树勇拎了­肉­答应着去了。邱晨想了想,又拿了一块­肉­出来。

从东跨院回来,见大兴家的已经把猪头­肉­和猪蹄儿烀熟了,邱晨就盛了一只猪耳一对猪蹄儿,外加那一块生­肉­,转身去了西跨院。

忙忙乎乎的,昨天青江没能接回林旭,她也忘了跟林老太太报备了。虽然很可能通过其他人已经得了消息,但毕竟不如她过去说一声来的有礼!

对于这些礼数往来,邱晨是真的头疼,也不熟悉。这时候,她就很想着,要是有个年龄大些懂得人情往来的人提点着她就好了。省的她有时候失了礼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相对于东院的人来人往,热闹喧腾,西院这边,虽然也有门人和几个仆役,但却安静的几乎听不到人声。

来到西院门口,五爷爷和五­奶­­奶­齐齐从门房里迎出来。

“这么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五­奶­­奶­笑着接了邱晨手里的盆子,陪着她往里走。

邱晨笑道:“今儿本该旭哥儿旬假,因大雪就没回来,我过来跟老太太说一声,也省的她老人家惦记。”

五­奶­­奶­就笑着点头道:“这是你的礼数周到。跟老太太说一声也好。”

西院的一进,因为常年无人造访,也没有人住,雪倒是打扫出来了,一堆一堆地堆在几块花池里、树底下,但四周房屋门窗紧闭,烟火全无,却显得格外冷清。

邱晨扫了一眼,跟着五­奶­­奶­进了二门。

来到二进院子正屋前,已经有小丫头从耳房里迎出来,一个接了五­奶­­奶­手里的东西,一个接了邱晨手里的东西,引着邱晨往正屋去。

五­奶­­奶­是门房媳­妇­,打扫打扫一进,二进院平日是进不来的,更别说二进院的正屋了。

邱晨笑着让五­奶­­奶­回去,跟了小丫头进了门。

天冷,林老太太跟黄氏和林娴娘都聚在东屋,林老太太坐在炕头上,林娴娘坐在炕尾做着针线,黄氏则坐在炕下的脚床上,也跟林娴娘一起做着针线。

小丫头带着邱晨进屋,两个大丫头就迎了出来,邱晨一句话把熟­肉­生­肉­的交待了,大丫头春莺笑着让小丫头把东西带下去,跟另一个大丫头秋雁一起进了里屋。

进了屋子,在炕沿下的椅子上坐了,春莺秋雁快手快脚地送了热茶上来,就知机地退了出去。

邱晨见无人了,这才将林旭被呼延寻接去了府城,以及呼延寻任了从四品安阳府卫指挥佥事的事儿跟林老太太交待了。

林老太太还未曾说什么,林娴娘先双手合十,喜道:“真是谢天谢地,呼延大哥总算是出了头了。”

林老太太斜了林娴娘一眼,笑着对邱晨道:“那孩子是个厚道的,又有一身好武艺,能到今天也是他自己争气!”

这话,邱晨却不想接,笑了笑,道:“老太太,我今儿过来还有一件事跟您说,如今天冷了,又下了大雪,咱们再像之前那样去镇上买菜就没那么便宜了,我跟家里商量着,­干­脆在村里定了些肥猪,自己杀出来自己用。我过来就是问问您这边,我们盘算着一集杀一头猪,你看每次给您这边留出多少来合适?”

林老太太笑着拍拍邱晨的手道:“多亏你替我们­操­心了……不过,这些琐事儿我都不管了,都交给娴娘和淑玉­操­持了,还得问问她们才行。”

西院人口简单,林老太太又勤俭,这事儿也不难算,很快,林娴娘就跟黄姨娘商量好了,给邱晨报了个数。

黄姨娘道:“……­肉­还罢了,就是老太太爱吃个清淡的,要是便宜,还请大少­奶­­奶­每次给留些肋骨。”

排骨大骨也就给自家人吃,工人们嫌费事是没人吃的。给这边留些排骨出来也不是啥难事,邱晨自然一口答应了。然后就告辞出了西院。

等她回到家里,杨树勇也回来了,跟她说已经和潘先生说好了,每天早上晚上半个时辰课,傍晚早放半个时辰学。

回了后院,邱晨又去后边倒座看了青杏,烧已经退了,­精­神也好了许多。邱晨嘱咐她安心养上几日,还让顺子家的就在这边守上几日。回来,就盯住玉凤,先在正屋外间的罗汉床上将就几日,等青杏好利索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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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每月的那几天,撑不住,就码了这些。明天上午看身体情况,能坚持的话,就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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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骨骼­精­奇

( 第一百六十六章骨骼­精­奇

吃过晚饭,邱晨带着一大群孩子去了前院,从年龄最大的俊文,到还领在手里的阿满阿福。『』孩子们已经知道,邱晨是要给他们找功夫师傅,一个个都特别安静,端着小脸,只是神情仍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既欢喜又忐忑着。

到了前院,邱晨让孩子们待在客厅里,她自己进了西屋。

秦铮气­色­还好,没有继续端坐着,而是倚着大迎枕半躺着。

邱晨看着就微微皱了皱眉:“秦将军伤在肩胛,躺着、坐着,甚至下炕走动都行,这么倚着,肩膀受力,不利于伤口愈合。”

唐文庸原本坐在秦铮对面,邱晨进来才从炕上跳下来,听到邱晨这话,很是幸灾乐祸道:“你说说他,别人说了也白搭!”

邱晨斜了唐文庸一眼,却不接他的话,再次对着秦铮开口,却是转了话题:“我把孩子们带过来了。我想着让秦义兄弟见见,认识认识。另外,还请秦义兄弟指点,看需要准备什么。”

天冷狠了,孩子们个顶个穿的都厚实,一个个包的像棉花包,外边还都穿了皮袄子……这身行头别说锻炼,跑步都跑不动。

一听这话,唐文庸眼睛一亮,当先往外就走,一边还招呼着秦义,笑道:“走,你的徒弟们怎样!”

秦义却不动,而是看着秦铮,等着示下。

秦铮略略颌首,道:“让文庸跟着看看也好。”

秦义这才躬身领命,也不理会唐文庸的挤眉弄眼,径直出了里间。

邱晨正要跟着出去,却被秦铮开口叫住:“你且等一下!”

她愕然地转回头,秦铮已经坐直了身子,目光黑湛湛地看着她:“你既想让他们学习功夫,就要放手。”

邱晨张了张嘴,很想说她只是想让孩子们锻炼身体,并没想让孩子们练成武林高手……可,理智其实明白地知道,哪怕是强身健体,也要持之以恒,受苦受累,向她一直如老母­鸡­一样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是不行的。

秦铮之所以不让她跟着去看,想必也是怕她看到孩子们受苦受累,心疼吧!

慢慢地在炕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邱晨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稳住心神。

抬起眼,看向炕上的人,邱晨又能够微笑道:“连生,你如今的伤口未愈,还是躺着吧。”

秦铮看着邱晨怔了怔,随即收回目光,缓慢地转身,想把大迎枕拿开,放下枕头……邱晨看他动作缓慢艰难,暗暗叹了口气。她刚刚一时觉得不能让他看自己笑话,反将一军,却忘了,他这会儿想躺下自己个儿也不方便,到头还不得不把自己搭进去。

起身上前,把大迎枕从秦铮手里接过来,放在另一边,又上去把枕头拿过来放好。

秦铮坐的端正挺直,身后女人细微的动作和隐隐的淡香,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直。他想克制自己不听不想不嗅,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五感,女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吸,乃至女子身上极淡的几乎闻不到的暖暖香气,都仿佛自己长了脚长了翅膀,努力地钻进他的耳朵、鼻子……甚至他的身体感官--他能感到,她的衣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脊背,她回首间,发丝轻抚过他的肩头……

因为邱晨用不惯这里圆滚滚的高枕头,林家的枕头都是按照现代的枕头缝制,里边填了秕谷子,都不太高。不是睡觉,一个枕头躺着,似乎有些矮……邱晨又从旁边拿了一只过来,拍软了,摞在一起,这才对秦铮道:“好了!”

秦铮如蒙大赦,扭着脸,看都不看一眼,更不敢回头,只尽量地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顺畅些自然些,慢慢地用完好的胳膊撑着躺下去。

他只有一条胳膊好用,想躺下去的同时扯过被子根本不可能。邱晨无奈上前,给他扯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

“好了,你且躺着,我先回去了。『』”邱晨笑着从炕沿上退下来,对侧着脸没有回头的秦铮笑道,“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跑去乱说话,更不会去扯后腿了。”

说着话,邱晨很自然地给秦铮扯了扯被角,转身出了门。

走出里屋,唐文庸第一个看到她,竟一脸喜­色­地奔过来,道:“没想到你这里还真有个骨骼­精­奇的。”

邱晨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哎?……我就想让他们强身健体,这个跟骨骼­精­奇没关系吧!”

“你这人……真是!”唐文庸很受打击地白了邱晨一眼,“这么好的苗子不练功,岂不是暴殄天物!”

邱晨也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能先知道是哪个吗?”

若是俊文兄弟几个,成子,几个小厮,甚至阿福,男孩子练一身功夫,还能参加武举,考个武举人武进士啥的,将来从军也不失为一条很好的出路。可是,她这一群孩子不仅仅是男孩子,还有阿满和玲儿梅子两个小丫头呐!

她可不想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练成暴力肌­肉­女!

再说了,女孩儿要娇养,她让阿满读书,让阿满来参加锻炼,想的就是女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不要成为那种愚昧无知的女人。她还想着再给阿满请绘画老师、音乐老师,希望多方面培养孩子的兴趣。相对于刀枪剑戟,她还是觉得写字画画更适合女孩子。

“嘿嘿……”唐文庸有些戏谑地一笑,让邱晨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唐文庸笑道,“就是你家的小丫头!”

“嗯,我家两个小丫头,你说哪个?”邱晨下意识地想要回避问题。

唐文庸却横了她一眼:“你家不就一个小丫头,哪来两个?”

“我跟你说,你那丫头骨骼­精­奇,经脉也不同于常人,天生任督二脉具通……啧啧啧,简直是天生练武的好苗子!而且,年龄也小,虽然不如胎里开始调理,但如今这个年龄开始,也算差强人意……若得拜名师,将来必有所成!”

说着,唐文庸也不再跟邱晨多说,摆摆手往屋里就走:“不行,我得跟人说一声,把那个老头儿寻来……这么好的苗子不寻名师教导,实在是可惜了……”

邱晨愕然中,唐文庸已经嘟嘟哝哝进了里屋。她的脚动了动,却没有追上去阻拦。

大脑中隐隐地有个声音告诉她,或许,女孩子练一身武艺也不差,至少遇上事情不至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再说了,孩子是她的,若是她不同意,别人还能强迫她的女儿练武不成!

摇了摇头,将纷乱矛盾的心绪挥开,邱晨走出次间,来到客厅。

客厅里,孩子们一人坐着一张椅垫儿,盘膝而坐,秦义则站在孩子们中间,一个个规范着孩子们的动作。看样子,并非她想象的那样,蹲马步、站木桩……

邱晨稍稍驻足,随即出了前院正屋,回了后院。

大约半个时辰,孩子们转了回来。邱晨连忙接着阿满阿福,打发送他们兄妹回来的俊文回前院休息。

...

一边给孩子们洗漱,邱晨一边询问,两个孩子也很高兴,唧唧喳喳地向她说着‘练功’的感受。阿福还告诉邱晨,教头叮嘱了,明日卯时,穿薄棉裤去前院集合。

卯时,早上五点钟,冬天的早晨五点,天还黑着呢!

邱晨难免有些心疼,可也知道,自己这心疼的情绪不能流露出来,撑着一张笑脸,安抚孩子们赶紧上炕睡了。

第二天,邱晨睡得正香,门外有人呼唤,她猛地醒过来,看看仍旧暗沉沉的窗户,答应了叫起的杨树勇,连忙把两个孩子叫起来,穿了备好的薄棉衣,最后还是给裹了皮袄子,匆匆梳洗了,送到二门处。

前院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秦义带着俊文兄弟和几个小厮小丫头都已经到了,阿福阿满一看,也赶紧跟邱晨告了辞,啪嗒啪嗒跑过去,跟在了队伍末尾。

秦义朝邱晨略一点头,带着孩子们出了大门。

邱晨转回来,想要再补眠也睡不着了,想做点儿啥,总觉得集中不了­精­力,无数次出门往二门处看……

终于,辰初,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回来了。一个个小脸通红,汗水淋漓的,皮衣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下来,都抱在怀里。

邱晨赶紧带着玉凤迎出去,把孩子们接进屋里,备了温水给孩子们洗漱了,又把身上汗湿的衣裳换下来,这才放心地开始吃早饭。

她很想问问孩子们累不累,可看着孩子们个个­精­神焕发的样子,还是没有问出口。

吃过早饭,邱晨重新洗漱了,去了前院。

今天术后第三天了,应该换药了。换药就能看到伤口愈合的情况怎样了。

进了前院正屋西间,秦铮和唐文庸刚刚用完早餐,秦铮正端着杯子喝着糖盐水,唐文庸则惬意地喝着茶。

邱晨进了屋,秦义秦礼很快送进来冷到不烫手的开水,邱晨跟唐文庸都用肥皂洗了手,又用酒­精­浸泡了,这才开始给秦铮换药。

因为伤在肩胛处,坐着反而比较好包扎,是以,秦铮也没用躺下,仍旧端坐着。只是,邱晨跟唐文庸清洁的时候,秦义秦礼已经帮着他把外衣脱了下来,披在身上。

此次换药,仍旧是唐文庸为主,邱晨打下手。洗­干­净了手,邱晨指使着秦义秦礼把秦铮的外衣、中衣都脱了,露出受伤的肩膀来。

白­色­的细棉布绷带上没有渗出液,邱晨先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她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绷带一层层剪开,在剩下只有两三层的地方,终于看到了暗红­色­的渗出液印迹,这是正常的手术后少量出血,没有感染引发的黄­色­渗出液。

终于,伤口上包扎的所有绷带都被剪掉,邱晨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口缝合处针脚整齐,皮肤对合缝隙平整紧密,没有发现伤口挣开撕裂的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伤口处的皮肤除了沾染了疗伤药外,没有发红、红肿等现象。

她抬眼,对上秦铮的黑湛湛的目光,口罩外的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伤口恢复很好!”

收拾了脏污的绷带,邱晨转回身朝唐文庸点了点头。唐文庸显然也很高兴,挑挑下巴道:“也不看谁动的手!”

邱晨愕然随即失笑地摇摇头。闪到一旁,打开手术工具箱,拿出镊子交给唐文庸,然后将酒­精­棉球的小罐儿递上去,唐文庸镊了一个棉球,慢慢地把伤口处的药粉和少量的­干­涸血渍擦拭­干­净。

三天时间,缝合的伤口还未愈合,酒­精­擦拭上去,渗入伤口造成的蛰疼,仍旧让秦铮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脸颊的肌­肉­也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邱晨瞟了他一眼,柔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然后低头,对着唐文庸道:“你清理按照从中心到四周的方向……清理完了,你用棉球按按伤口,看内部有无感染化脓现象……”

状况出乎意料的好,整个换药时间,不算之前的清洁准备,只用了一刻钟。

看着唐文庸包扎完毕,打了结扣,秦义上前帮着秦铮穿好了衣裳,秦礼则麻利地把换下来的绷带和棉球收拾了出去。

邱晨洗了手,摘下口罩,笑道:“伤口愈合的很好,再过四天,第二次换药,仍旧愈合良好的话,就可以拆掉缝合的线了……不过,拆线前后,秦将军还需要保证休息,小心不要挣开伤口,拆线后大概一个月,表皮的伤口就能完全愈合,到那时候,才能够用这条胳膊做些轻微的动作,但仍旧不能大力,提重物之类。至少,需要休养上两个月,伤口才算长实,到那时,基本就不会因为大力挣裂了。”

唐文庸和秦义秦礼都连连点头,秦铮的脸­色­似乎因为伤口疼痛有些发红,抬眼看了看郑重其事嘱咐着的邱晨,终是点了点头。邱晨就发现,连不着调的唐文庸也似乎暗暗松了口气。

给秦铮换了药,伤口愈合良好,让邱晨心情很好。

她从前院正房出来,正要往东跨院走,却听到了几声猪的惨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儿说好了还要杀两口猪的。

那种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要去了。顿住脚步,唐文庸从后边赶上来,两眼放光道:“这是又杀猪啦?今儿又能吃到杀猪菜了……哦,昨儿那猪血豆腐做的实在好吃,今儿再做一回吧!”

邱晨看着几乎垂涎三尺的唐公子,不由失笑着点点头:“猪血豆腐算什么,血肠才好吃呢!还有猪血丸子……”

看着唐文庸一脸热切,邱晨摇摇头道:“行了,你安心去等着吧,过会儿做好了自然给你送过来。”

处理­干­净的猪­肉­,邱晨打发青江家的给林家送了一扇肋排、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过去。家里这边,用一副小肠灌了血肠,也做了些猪血豆腐。因为肥­肉­炼了荤油,余下的就多是瘦­肉­了。

因为有一百多名工人吃饭,每天都会发面蒸馒头。所以,邱晨挑了十几斤上好的后腿­肉­,交给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切成指头肚儿大小的­肉­丁,拿酱油、五香粉拌匀腌渍,然后拿了十棵大白菜,清洗后剁成末儿,拌入盐巴稍稍腌渍后,攥出多余的水分,再放入大葱、­肉­馅儿调匀,放入麻油盐巴调味儿,白菜猪­肉­的包子馅儿就做好了。

笼屉上蒸的白胖的大包子,笼屉下则是血肠、­肉­片、大骨加菜炖的杀猪菜。等白胖白胖的大包子出锅,锅里的杀猪菜也炖的汤­色­浓稠­奶­白,扑鼻子的香随着蒸腾的白­色­蒸汽四散飘开,引得前后院和东跨院的工人们,无比垂涎。

邱晨正在亲手准备小料,就见顺子从大门上奔进来:“夫人,云二公子和廖三公子来了!”

前些日子,云济琛和廖文清南下去各地考察市场,给拍卖香皂配方打前站去了。这会儿,两个人联袂而来,想必是已经筹备好了。接下来,就需要她出配方,并派一个人跟了去,负责给拍得配方的做一些基本­操­作指导了。

“他们两个的鼻子倒是灵­性­,这么老远都闻着味儿来了……”邱晨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中做好的小料交给青江家的,一边放着挽起的袖子,一边往门口走去。

迎到门口, ...

(云济琛和廖文清刚刚从马车上走下来。

“路上的雪还未化,不好走吧?”邱晨笑着问候。

云济琛兜兜身上的狐狸皮斗篷,抬脚进门,一边笑道:“实在是等不得了,年前要把方子卖出去!”

廖文清落后一步,向邱晨递了个颜­色­,低声道:“还在?”

邱晨点点头。

秦铮当初买马之时,曾在清水镇的回春堂落过脚,赵先生昨儿来见了秦铮,这个消息自然会传给廖文清知道。不过,看昨天赵先生那般自在,估计是并不知道秦铮的真实身份。

一脚踏进大门,云济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转脸笑道:“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是不是知道我们俩来,特意做的?”

邱晨笑道:“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云公子这么以为也不错。因为大雪,出入不便,就自己杀了两口猪……”

略略介绍了一句,邱晨吩咐大兴安置随从小厮,她则引着云济琛和廖文清直接进了后院。

此次,秦铮出京疗伤,只带了秦义秦礼二人,行动非常低调。云济琛的父亲毕竟是安阳府府台,若是把秦铮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怕很快就能把安阳府和四围县城的各级官员给引过来……想必,那种情况不是秦铮乐意见到的。

还是直接引着二人进后院,过会儿再去问问秦铮要不要见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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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躺了一天,没能码字,今儿半夜感觉好些了,爬起来码了这些……明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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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伤情好转

( 第一百六十七章伤情好转

一边往二院走,邱晨一边在心里琢磨,看来两进院子还是不够用。『』不说客房不够,客房里住了人,前院的客厅就不方便用了。二来,如今大兴、青山三家人都住在一进后座中,平日里大人孩子进进出出的看着乱不说,三家人晾个衣服晒个被子都得拿到东跨院去,很不便宜。

东跨院后边,连通着学堂后边还有一大片地,把那边盖起来,分成一个个独立的院落给仆人们住,再把三进建起来,她和孩子们搬进三进,林旭、杨树勇兄弟和俊文兄弟住二进,一进单独拿出来做客厅和客房,以后再有客人留宿,就可以住东西厢,正房则完完全全专用于招待客人。另外,后座也可以收拾出一个小花厅来,一般的客人,就可以在这里稍坐、接待。

不过,如今天寒地冻的,显然不是建房子的合适季节,倒是可以先把仆人们牵到后院的罩房里去,把一进的后罩替出来,收拾出个小花厅和一个账房来,花厅能见见客人,账房则可以给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二人用,在这里安排工作也便宜。

心里琢磨着,三人已经进了后院,玉凤很诧异邱晨引了外客进了后院,却还是很知机恭谨地挑起棉门帘。

邱晨进门,笑着招呼:“这屋里暖和!”

玉凤已经伺候着云济琛和廖文清脱了斗篷,又打了水来给两人净了手,这才匆匆赶了去沏茶。还好,炕洞和炉子上都坐着热水,沏茶不需要现烧水,才没耽误太久。

一时,上了热水,还送了一盘糖花生和一盘芝麻薄饼上来,邱晨端着茶杯暖了暖手,笑着问起两人打前站的情况。

自从安阳府推出各式香皂,并随着南来北往的客商传播,香皂在江北已经成了一种新的奢华物品,许多富贵人家以用上安阳云家的香皂而自豪。江南因为路程遥远,实物流过去的并不多,但香皂的名声却已经被许多人听说,并且还被传为是宫禁中某位贵妃最爱之物,每日使用,终日体有异香。

邱晨听到这话,差点儿把嘴里的茶给喷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某朝香妃的传说故事呐!

这一次出去,云济琛和廖文清首先在江北各主要城府签了经销商,每月按量供应。之后又去了趟江南,转了一圈之后,决定被香皂处方再推迟半年,等香皂在江南的影响力再扩大加深之后,再进行香皂配方的拍卖,比现在拍出的价格会更高。

邱晨安心听着,听到拍卖延后,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并没有提出任何意义。她要考虑的应该是再寻找一处场地,建一个制皂分厂,以提高香皂的产量了。另外,还得着手准备,沐浴露和洗发水的研发、生产。之前只是起步,在刘家岙还的各种不便宜还不太明显,大批量的原材料进出、产品出入,就需要更便捷的交通条件。嗯,比如安阳府,既是陆路交通枢纽,又有便利的水路交通--在火车没有发明前,水路交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一种稳定安全便捷的运输方式。

只是,安阳府如今有呼延寻在,去那里开作坊,会不会牵连出其他的事情来呢?

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儿,云济琛去净房的空挡,廖文清终于开口询问:“秦将军情况如何?可方便见见?”

“伤势恢复良好,至于见不见,我不敢做主,等会儿,我去问问。”

也就说了两句话,云济琛就转了回来,邱晨笑着起身:“你们且坐坐,我去厨下看看,饭做得怎样了……对了,今儿的杀猪菜粗鄙,二公子可别嫌弃!”

云济琛在林家吃饭不是一回了,虽说,每次用的食材确是村野味道,但经了林娘子手整治出来的菜肴,就格外香浓适口,而且,有一件不用担心,那就是绝对洁净。不用像别的乡村人家那般,杯盘碗盏黑黢黢的邋遢不堪,任他装了什么山珍海味,先就让人倒足了胃口了。

邱晨笑着就往外走,廖文清站起来道:“外边冷,还是披上件斗篷的好!”

云济琛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了廖文清一眼,也跟着附和道:“文清说的是,这么大冷的天的登门,若是林娘子受了寒,可就是我们二人的罪过了。ww”

邱晨笑着应了,玉凤也把她的灰鼠皮斗篷从里屋拿了出来,邱晨披上,对云、廖二人挥挥手,留了玉凤在屋里伺候,自己系着带子出了屋门。

大厨房在前院,邱晨出了二院,径直走进大厨房,看着几份菜­色­都是熟­肉­、杀猪菜,都已经做好,等着上菜。邱晨略一寻思,吩咐大兴家的添几个清淡的素菜。

一个糖醋白菜心,用大白菜最中心的­嫩­菜心,洗净焯水,切细丝,加发好的海米,糖醋料芝麻油拌匀即可。一个凉拌海蜇皮儿,这个更简单,把水法好洗净的海蜇皮儿切丝,加蒜末醋盐香油调匀即可。一个老醋花生,这个略略需要掌握些火候,没有洋葱,就用了一点点大葱白儿,同样香脆可口。再弄一个红油猪耳,一个凉拌猪皮冻儿,又撕了一只熏兔。最后,用云、廖二人带来的金华火腿做了蜜汁火方,一个腌笃鲜,再加上一小盆杀猪菜,一大盘蒜泥白­肉­。荤素搭配下来,也算是看得过去了。

这些菜,大兴家的出了腌笃鲜和蜜汁火方两样江浙菜没做过,其他的都跟着邱晨做过,腌笃鲜和蜜汁火方也简单,邱晨略略交待几句,大兴家的也就明白了。

邱晨从厨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前院正房。

她刚进门,唐文庸就从屋里迎了出来,一脸急切道:“这都过了午时了,怎地还不摆饭?”

邱晨觑着一脸惫懒的唐文庸直笑,这人初见傲娇的可以,完完全全是一副大家公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混熟了居然可以这么不管不顾。只不过,邱晨也知道,别看唐文庸跟她说笑随意,但吃饭那个细嚼慢咽,优雅有致,却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学得来的。

瞥他一眼,邱晨笑道:“你我可以大口吃­肉­,不怕怎地,将军身上有伤,可不能吃大荤大腻之物,荤腻之物生痰生热……这还是你跟我说的!”

唐文庸瞅瞅里屋,笑道:“他喝水喝的发胀,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不必理会!”

邱晨笑着摇摇头,并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敛了笑容道:“回春堂三公子廖文清和安阳知府二公子云济琛造访,你问问将军见不见……还有,廖文清知道将军在此,是昨日赵先生传回去的消息。云济琛没问,估计还不知道。”

谈及正事,唐文庸也收了惫懒之­色­,点点头进了屋,片刻,就转了出来,对邱晨道:“将军有伤在身,不便见客,让我过会儿去见见。你摆好饭派人过来叫我一声即可。”

邱晨点头应了。唐文庸又道:“将军身份不必言明,你顺带嘱咐一句,将军在此只是寻医疗伤,伤愈即刻回转北边……”

秦铮升靖北侯,可也因伤停了镇北大将军一职,由洪展鹏暂代值守北边,这几乎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唐文庸说秦铮伤好即刻转回北边,用意无非就是混淆他的身份行踪……至于其他,是 ...

(否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她弄不懂,也与她无­干­,不用她­操­那些心。

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了,邱晨转身出了前院正屋。正好孩子们放学归来,邱晨­干­脆站在正屋的廊檐下看着孩子们欢快地跑近。

阿满笑呵呵地第一个跑到邱晨跟前,邱晨俯身将圆滚滚的小丫头抱进怀里,摸摸棉手套中的小手热乎乎的,圆鼓鼓的苹果脸虽然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却也不冷,这才放了心。想起昨晚唐文庸说的什么骨骼­精­奇之类的话,不由也暗暗寻思上了,每回小丫头总是跑的最快,平时她只以为是大孩子们更稳重些,如今看来,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就能跑能跳不说,心思也远比同龄人聪慧灵透的……难道,她的女儿将来真要成就一位江湖高人?

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甩开一旁。以后怎样还早着,如今且看着儿女侄儿们身体康泰,无病无灾地长大就好。

抱着阿满亲了亲,又俯身抱了抱紧跟着跑过来的阿福,邱晨笑着招呼俊文四兄弟,打发了小厮丫头回家吃饭,她自己带着孩子们回了二进院。

一边往里走,邱晨就将云济琛跟廖文清来做客的消息告诉了孩子们,俊文俊书几个还罢了,阿福阿满一听廖文清叔叔来了,立刻欢喜起来。

阿满甚至兴奋地有些急不可耐,嫌娘亲走得慢,扯着邱晨的手往前走。

阿福阿满见了廖文清,自然是一副亲密情形。邱晨也没看到廖文清什么时候带进来的,满满两只大箱子,都是他去江南带回来的稀罕玩意儿。除了徽墨湖笔宣纸歙砚之类的文房之物,就是一些江南特产的玩具吃食,什么泥人、陶人,什么状元饼、梅子­干­之类。廖文清打开箱子,孩子们的注意力立刻被箱子里的稀罕玩意儿给吸引了,一个个双眼晶亮,满脸喜­色­。

还是俊文俊书年龄大些,更稳重懂事,脸上也透着喜­色­,却还知道克制。拉拉兴奋不已的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兄妹们一起给廖文清行礼道了谢。

邱晨含笑看着孩子们,“这些礼物,廖叔叔既然送来了,早晚都是你们的。这会儿,咱们要吃饭了,都去洗手。”

俊言俊章扯扯大哥二哥的衣襟,俊书笑着看看四个小的,开口道:“姑姑,我和大哥把箱子抬进去吧!”

今儿,云济琛和廖文清做客占了客厅,孩子们自然要进里屋去吃。孩子们要把箱子搬进去……这点儿小心思她还看得出来,但也觉得不算失礼,也就顺着孩子们的意思笑着应了。

安顿了孩子们,邱晨就吩咐玉凤通知厨房上菜。

转脸,邱晨看了廖文清一眼,对云、廖二人道:“前几日,北边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将军受伤,来我家疗伤。那位将军刚刚传了话,因有伤在身不便见人,就安排身边的唐先生过来见见二位。”

云济琛微微露出一丝诧­色­,随即笑着道:“竟不知有将军在此疗伤,按理应该我等去看望才对!”

邱晨笑着摇头道:“那位将军不过是打听着咱们家治了疗伤药,又有酒­精­等物,恰逢其会来了此处,稍稍休养几日就要转会北边,本来不想惊扰地方……”

说到这里,邱晨话语一顿,抬眼看了看云济琛和廖文清,见二人都露出一副恍然之­色­,这才接着道:“碰巧二位上门遇上,也没那么些礼法规矩了,大家都是偶遇。”

云济琛点头道:“如此……那就劳烦林娘子替我二人引见引见了。”

邱晨含笑颌首,转身招呼俊文:“你去前边请唐先生过来用饭吧!”

俊文应声而去。片刻,引着唐文庸转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杨树勇和杨树猛。

云济琛和廖文清自然起身相迎,几人说笑着寒暄了一番。邱晨看着大兴家的带着玉凤和青江家的上了菜,就跟众人告退,回了里屋。留下杨树勇和杨树猛在外间相陪。玉凤跟青江家的、大兴家的在一旁伺候着。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二人,本来四处跑车就比普通庄户汉子见多识广,来了林家后,出入应酬,交接往来,也算见了不少世面,招待客人,虽然谈不上言之有物,却也不至于失了礼,怯了场,加之廖文清、云济琛和唐文庸都互相应承,这一顿饭吃的也算皆大欢喜。

邱晨带着孩子们在里屋吃完饭,给孩子们净手洗脸,重新梳了头,打发了孩子们去了学堂,外边的一桌也吃喝到了尾声。

一时,上了饭吃过,扯了残羹剩饭,玉凤重新送了热茶上来,邱晨打发她们去吃饭,大伙儿又重新坐了,泛泛地聊了一会儿,云济琛就跟廖文清告辞离开。

下午,邱晨就跟杨树勇杨树猛商议,把后院的后罩房装修一番,让大兴三家搬到后院居住。把前院的后罩收拾出一间小花厅和一间账房来。并把俊文俊书俊言俊章四兄弟和杨树勇兄弟都搬进后院,把一进院子的东西厢都整理成客房。如今,秦铮占了一进正房的西屋,也不好挪动,先把西厢房做成临时的待客场所。

杨树勇兄弟自然没什么异议,各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搬家也不过两厢里替换一下,倒也不费多少功夫。一下午时间,就把杨树勇兄弟、俊文兄弟东西都搬进了二进院的西厢房。因林旭不在家,他的房间暂时不动。

第二天,忙碌了一天,后院的一溜倒座房就收拾齐整了,无非糊糊墙纸、糊糊窗户,再把帷幔门帘的装一下,大兴三家也顺顺利利地搬到了后院。

比起在一进院中居住,搬进后院后,各家晾晒个被褥衣服方便的多了,孩子们放了学也可以四下里跑跑玩玩,不用怕惊扰了客人。三家倒是无不欢喜的。

之后,大兴又带着青江顺子将前院后座收拾一番,整理出一个小花厅和一间账房。还留出一间房子略略收拾了,用来招待小厮仆从等人。前院的西厢也略作收拾,挂了两幅字画,摆了几只瓷瓶之类,也是一个简单的待客之所了。

忙忙乎乎的,时间飞快地过去,青杏当天退了热之后,又休养了三日就大好了。邱晨看着气­色­确实不错,也没有咳嗽之类的后遗症,就准了她回来应值。

秦铮的伤情也恢复的不错,除了前两天出现过术后热之后,一直没有再出现什么其他情况,到了整八天上,邱晨跟唐文庸又给秦铮换药,确定缝合处愈合良好,就给他拆了缝合线,重新清洁一番包扎起来。

至此,邱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拆线愈合良好,伤口再复发感染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当然,还要良好地休养,服药。

这些日子,孩子们每日早晚跟着秦义锻炼,邱晨没有跟着去看过,但孩子们每每回来并不叫苦,反而都是一脸的欢喜。另外,最显著地变化是,孩子们的饭量都增加了许多。俊文俊书成子都比平日多了一个馒头,几个小的饭量也明显增加。另外有个变化就是走到冷地里也不再畏寒,更加生龙活虎起来。倒是被唐文庸称之为骨骼­精­奇的阿满没有特殊的变化,仍旧活泼好动,欢喜快乐。

转眼,又是一旬过去,又到了林旭放旬假的日子。这一次,邱晨­干­脆让青江赶车,她自己跟着去了县城。

...

( 呼延寻还会不会接林旭不说,她至少要去见一见林旭。有些话,她还要跟林旭说一声。

路上的积雪还未化透,但经过人来车往,积雪已经压实,也早已不复最初的雪白,黑黢黢的泥土下,往往隐着一片片冰面。马蹄踏在这样的路面上常常会打滑,杨树勇杨树猛赶车经验丰富,临出门将马匹的四蹄都用粗布包了,这才让马车能够比较顺利地行路。

因为路不好走,邱晨不过卯时中,就从家里出发了。木制的车厢外加了毡帷子,车厢脚踏中加了炭盆。座位上铺了狼皮褥子,身上裹了灰鼠斗篷,脚下又踏着熏笼,倒是不觉得怎样冷。

------题外话------

倒霉的,肚子疼不算,还犯了痔疮,坐都不能坐……都不知前后哪里疼了……

用了一天药,好歹晚上能偏着坐了,码了这些……

明天就可以正常码字了,后天多更……

这次不会食言了……掩面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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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旭的纠结

( 第一百六十八章林旭的纠结

天­色­刚刚放亮,头顶的天净澈靛蓝,仿佛谁家不小心散了一片蓝墨水又被冻住了,东边的天空蓝­色­渐渐变浅,变得通透,到了天地相接之间,就与仍旧隐在暗影子里的大地混成了一片透明的灰蓝­色­。ww

空气冷的凛冽,青江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匹一步步走着,渐渐地,人和牲口的鼻息间,呼出的白气越来越盛,最后,连头顶似乎都隐隐地蒸腾起细微的白­色­热气来。

邱晨心里有事,在车厢里坐不住,不时挑起车帘往外看一眼。天­色­渐渐亮起来,黑黢黢的树影草木都清晰起来,一团团黑影子,仿佛一下子就变了模样,前几日未消的残雪,加上冬日清晨的霜花,­干­枯的树枝,萋萋的荒草,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雕刻,如珊瑚,如玉雕,如宁琼碎玉,这天工造化的世界,比什么人工巧匠­精­雕细琢的物件儿更­精­美细致,令人不可思议。

多少年未见这样的美景了,邱晨欣喜地看着路旁的一树一木,又没有刻意凝视那一点,每一处每一个细小的所在,都让人惊叹。

冬日清晨的冷冽,满心沉郁的心事,似乎也因为这美好,消散了,平复了。

车子行的慢,直到太阳跃出地平线,青山才坐到车辕上,稍稍加快了车速。到达程家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邱晨招呼青江寻了个早点铺子。这家早点铺子的羊杂汤极正宗,主仆二人吃的浑身热乎乎的,驱散了一早赶路的寒气。

紧赶慢赶,原本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走了近三个时辰,到达县城的时候,已是午初时分。

县学的学子,每逢旬假前一日下午,离家远的就可以离校回家。

邱晨和青江也来不及喘口气,径直来到县学门前。县学门前停了十多辆接学生回家的马车,青江赶着马车停在一溜马车后边,拿了凳子照应着邱晨下了车。

一名半老的仆从正指责着旁边一辆驴车,“……你这驴子也不栓好了,要是跑起来,冲撞了那个将来的老爷,你那里吃罪得起?”

那辆驴车很是寒酸,只有一头瘦驴拉着张根本看不出漆­色­的平板车。旁边站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穿着一身黑粗布棉袄裤,光着头,一脸的拘谨的笑,连连辩解着:“我家这头老驴老实得很,断不会惹出啥事……”

那老仆皱着眉还要呵斥几句,一转眼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林娘子,微微一怔,随即堆出一脸的笑,快步迎了上来,给邱晨请安:“见过林娘子,这是来接林二公子回家的吧!这天寒地冻,又刚刚下了雪,路上可不好走。”

邱晨刚刚已经听到他对那拙朴的农家汉子的刻薄之语,再看他对自己这一脸的谄笑,心里很别扭,但考虑到林旭还要在县学读书,也只能勉强微笑着应酬:“是啊,路上不好走,就怕耽搁了。”

老仆连忙笑着宽慰道:“林娘子来的刚刚好,今儿教谕训导时间长了些,相公们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林娘子还是随小的去门房里等会儿吧,这儿冷的可站不住人!”

邱晨的目光扫过旁边几个也在等候学生的家人,明显地感到了那些人不太友善的目光,心中感叹,这位老仆不禁攀高踩低,还真是没有眼­色­,这句话一出来,不但他自己,连自己都跟着不落好了。

“多谢你好意,我坐了一路车,憋屈的厉害,就在门口稍稍活动活动手脚,等二弟出来,还要紧着赶回去……还有半天的车要坐……”说着,邱晨回头示意了一下青江,一边说着话往门口走,避开那几个目光不善的学生家人,才从斗篷下拿出一支竹筒来,递给老仆,“我上回见你,听你有些气喘,就拿了些宣肺平喘的药丸子过来。你吃吃看,若有效果,下回来再给你捎来。”

老仆有气管炎,每到秋冬时节,就总是咳喘不断。一个书院的老仆人也没多少银钱买药诊治,不是咳喘的受不住了,都是强捱着,如今邱晨细心地给他带了咳喘丸子,老汉自然欢喜异常。再说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门人,可因为每次邱晨说话和气,出手大方,他早就偷偷打听了,知道林家就是制药发家,林家拿出来的药丸子,不消说,也比去药铺子里买的强得多。

老仆感恩戴德地连声道着谢,邱晨又笑着说了几句话,就看到一群学子从学堂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学子,年龄各异,既有林旭这样的十多岁的小少年,也有年近而立的成年男子,当然,大部分还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青年为多。学子们穿着也各异,虽然都穿着长衫直缀,但有的只是粗布棉袍,有的却是绫罗绸缎,当然,林旭的穿着虽然素净,却也算好的了。

邱晨看到林旭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不是她送来的灰鼠皮,而是一顶上好的紫红­色­漳绒面狐狸皮斗篷。

邱晨眉梢微微一挑,林旭已经遥遥地看到等在门口的大嫂,跟身旁的同窗招呼了一声,就疾步朝着邱晨走来,一张尚带着稚气的脸庞,透出满脸的欢喜来。ww

疾步奔到邱晨跟前,林旭眉眼带笑地叫:“大嫂!”

近一年的光­阴­,原本还像个孩子的林旭,如今个头已经越过了邱晨。邱晨习惯地抬手想去摸摸林旭的头,却只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扯了扯他的斗篷,笑着道:“看起来不错。天这么冷,我们不在这里说话了,找个地方吃了饭,还得赶着回家呢!”

林旭也连忙答应着,伸手跟在邱晨身边,一边极留心地关注着大嫂的脚步,一边道:“这么冷的天,大嫂怎么来了……”

“车上生了炭盆,并不冷。”邱晨笑着摇头,“再说,来县城也有些别的事……”

林旭边走边跟看到的同窗打着招呼,邱晨也笑着跟人含笑致意。叔嫂俩说着话上了马车,离开了县学。

在他们身后,有几家接学生的家里人就跟自家的学生打听:“……这是哪家,看着很是富足……”

“刚刚那­妇­人是谁家的,怎地如此抛头露面……”

……

问话不尽相同,善恶有别,倒是学子们的回答大致一样:“……那是御书林家。上个月刚刚得了御赐匾额的林家……”

这话一出,那些刚刚因书院门子老仆有些不满的人家也换了脸­色­,长长地哦着露出一脸的恍然。难怪,被人高看一眼,御赐亲笔……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荣耀!

两旬未见,林旭似乎有很多话要跟大嫂说,一改往日的讷言,上了车后,就一直跟邱晨说着学业进度,还有同窗间的趣事。邱晨含笑听着,不时地应和一句。

一直到了一家酒楼前,林旭才止了话头,跳下车,扶着邱晨下车,进酒楼吃了顿午饭,又跟着邱晨去了趟木匠铺、铜匠铺等几处,很快就匆匆上车,踏上了返程。

自从出了县城,林旭的话一下子好像是说尽了,呐呐了几次,都没能开口。

邱晨也注意到了林旭的异样,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反而微笑着宽慰:“这一路回去走不快,你累了就靠着歇会 ...

(儿。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说不迟。”

林旭抬眼看看邱晨,张张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只匆促地垂了眼,点点头,依着大嫂的话依靠着靠枕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再没停过,如此颠簸着进了刘家岙,天­色­也早已经黑透了。

邱晨叔嫂乘坐的马车刚刚转过村头的歪脖柳树,迎面就看到两个人打着火把迎了上来。

“可是青江回来了?”黑夜里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听到喊声,才知道是大兴出来接着了。

“是我!”青江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欢喜地答应着,一边朝车里回报,“夫人,二少爷,大管家来接着了。”

邱晨笑着应了:“……回家再说话吧!”

走到近处,才知道,跟大兴一同前来的,还有杨树猛。两相人见了,自然是欢喜地互相问候了,也不多停留,杨树猛带着大兴跟在车旁,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自然是又是一番欢喜说笑。孩子们两旬未见林旭,此时相见,也格外欢喜。不禁阿福阿满亲热不已,俊文几个也是一脸欢喜。

说笑了一阵,邱晨赶着林旭回自己房间洗漱了,邱晨也去东耳房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舒适的棉衣裤出来,一路颠簸的僵硬酸麻的身体才缓过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晚饭,邱晨看看天­色­,还不太晚,就带着林旭去了前院正房。

当初,林旭是唯二见过秦铮的人,此时秦铮在家,不好不去见见。

秦铮跟林旭也没多少话要说。倒是秦义秦礼,当初在北疆军营中对林旭多有照顾,林旭见过秦铮告退出来后,两个人也跟了出来,在外间里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话。等着邱晨询问过秦铮的情况出来,这才一起告辞出了前院正屋。

叔嫂俩走出正屋,林旭张张嘴,正要开口,邱晨已经开口道:“走吧,我你屋里可还缺什么!”

林旭应了一声,跟在大嫂身后回了自己居住的厢房。

如今,杨树勇兄弟和俊文兄弟已经搬到了后院,前院厢房居住的就剩了林旭和成子,与唐文庸主仆都住在东厢房里。

这会儿,成子还在后院跟着俊文等人一起读书写字,唐文庸主仆也在正屋,东厢房里虽然点着灯火,却静谧无人。

邱晨进屋,却并不进里间,只在小厅里落座,提了暖窠子里的水倒了两杯,递给林旭一杯,招呼着一起坐了。

端着茶杯落了座,憋了一路的话,林旭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嫂,我见过大哥了……”

林旭将见到呼延寻后,两兄弟说的话说了一遍,最后道:“大嫂,大哥因刚刚上任事务繁忙,未能及时回家。不过,大哥说了,如今差不多安顿好了,过几日……旬前大哥就说过几日,想必就快回家了……”

说到最后,林旭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勉强,替大哥辩解的话就带了些急切。

邱晨垂着眼喝着茶,听得林旭说完,这才抬眼,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微微笑道:“二弟,其实,我在你之前,就在府城见过你大哥了。”

林旭瞠目结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兄嫂居然见过了,可,大哥、大嫂二人居然谁都没跟他提过。

邱晨一手扶着椅子扶手,目光望向空阔的屋子中央,缓缓道:“二弟,我今日去县里,一来是牵挂你,二来,本也想跟你说说……”

“大嫂,大嫂有什么话,请讲!”林旭从愣怔中缓过神来,听邱晨那么说,连忙开口应道。

邱晨点点头,斟酌着开口:“二弟,你大哥也跟你说过了,他如今已经改回了本名本姓,并已入了籍,还为了官……二弟,你大哥不能再认我们呣子了!”

“啊,大嫂?”林旭大惊失­色­,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嫂,你不必多想,大哥,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之所以迟迟未能归家,不过是刚刚赴任,事务繁忙……”

邱晨抬起眼,看着脸­色­涨的通红,急切地想要替自家大哥辩解的林旭。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悲切和愤怒。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林旭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不好用了,那些­精­心组织起来的话语,变得无比空洞、乏力、苍白。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却一句未曾询问过大嫂和侄儿侄女;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明明回了家乡,不归家,却纳了新人……还有,那娇媚女子的颐指气使,当家作主……这些,连林旭自己都欺骗不了自己,又怎么能够很好地开解大嫂!

林旭渐渐觉得口舌­干­燥,词语艰涩,渐渐地,声音低下去,终于,辨无可辨,言无可言。

邱晨重新倒了水,递到林旭的手中,按着神­色­颓然的少年重新坐了,邱晨也给自己添了热水,捧着茶杯坐了,这才悠悠开口:“二弟,你不要急,不是我嫌你大哥未归……也没有心生怨恨,实在是,如今这个局面,已容不得他再回来认下我们呣子。”

“大嫂……”林旭虽然自己都灰了心,但听得邱晨这么说,仍旧禁不住想要开口劝说。但是,开口唤了声大嫂之后,接下来竟然无言可劝。

邱晨挥挥手,微微笑道:“二弟,你刚刚也说了,你大哥本是征夫运粮,原本两年就可还家。只是运粮遭遇敌袭……偏偏,一队运粮的兵丁和征夫都被杀了,单单活了他自己。若他就此回家也就罢了,我们小老百姓,也没几个人理会。可他却改名换姓入了军籍,还因截粮一事得了战功,再接下来,虽说升迁都是战场上拿命拼回来的,但从跟本上,他已经回不去了,已经不可能再是林升了……”

林旭自从与大哥重逢,巨大的欢喜中虽说也有些隐忧,但总的来说,更主要的还是欢喜居多。这基于他对‘大哥’的信任和依赖,从小如父如兄的存在,在他的心目中,远比离他们远去的‘父亲’清晰高大的多,更比刚刚得知不就的‘嫡母’亲近的多。

他信任依赖大哥,信任依赖大嫂……在他的心目中,大哥大嫂其实已经等同于父母的存在。夫妻不谐、父母反目,最不愿相信实情的就是孩子!

他怔怔地看着神情平静的大嫂,心里恐惧、痛苦,很想下意识地否定了大嫂所言,但大嫂平静的神­色­,却让他觉得无从辩驳。大嫂不是意气用事,不是愤懑乱语,大嫂早就想过了,做好了决定。

这个认知,让林旭很无力,很恐惧。

就像许许多多得知父母反目的孩子一样,不愿意相信,恐惧着家庭分崩离析后的生活。

邱晨顿了顿,很是平静地喝了一口茶,转回眼来看着林旭道:“二弟,你大哥当时为何改名换姓入了军籍,我们不得而知,但,他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却一定很不容易,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才得来的……我,我们,都不能给他扯后腿。”

说到这里,邱晨默默地垂了眼,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下来。

“可,可是大嫂,大哥接我去府城,并未避讳与人……”林旭下意识地仍旧想要反驳。

邱晨点点头,抬眼看向林旭:“你大哥派人将林家 ...

(老夫人三人送回来,将你接了去,都能找到理由。他可以说,当初在北疆结识了林家诸人,从而认识了你……可认下我和阿福阿满,却根本找不到理由……”

大嫂还说了一些,大嫂的神态平静,林旭似乎能够从那份平静下感到一种深刻的,被隐藏在心底的悲哀……

林旭默默地躺在暖和的炕上,盖着喧软的被褥,这是他在县学每每怀念的家的味道……可,今天,他回到家,躺在家中的炕上,却没有一点儿欢喜安心,也破例地没有温习功课。

他默然地躺着,望着雪白的顶棚,心中似乎波澜起伏,却又似乎无力地连涟漪都吹不起……

大嫂说了许多,却都是为了大哥着想。大嫂说大哥的前程浴血得来,来之不易,可大嫂带着两个孩子,不能与大哥相认,以后的日子……大嫂还年轻,才刚刚二十出头……大嫂十五岁嫁过来,温婉贤惠,勤俭持家,为大哥生儿育女,为一家人­操­持受累吃苦……甚至,差一点儿为了大哥一病不起,搭上一条­性­命……

心里思绪翻滚,让这个少年第一次尝到了碾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滋味儿。身边的成子劳累一天,已经睡熟了,林旭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以免吵醒成子,平直的躺着却根本躺不住……最后,他选择重新穿了衣服,伸手去那衣帽架上的斗篷,触手柔软温暖的狐皮大氅,这会儿却仿佛长了牙,让他一触之下,生生缩回了手。

无声地叹了口气,林旭慢慢地走出了屋门。

屋外,夜风寒冷地侵人骨髓,林旭却觉得,这寒冷让他发热发胀的头脑感受到了刹那的清凉,他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慢慢走下了台阶,走进了院子。

曾几何时,他熟悉的家是两间茅舍一排篱笆,站在院子里,就能够遥望坡下的小半个村子,还能看到那一湾银亮的清水溪……

在那个清贫的小院,最初是哥哥的关爱陪伴他长大,之后,有了嫂嫂的温柔和温暖,再之后,有了侄儿、侄女甜甜的笑声……

如今,他的家已经有了高门,有了围墙,有了层层屋宇,有了廊檐回转……虽然远称不上深宅大院,但相对于当初那个清寒之家,早已经能够称得上改头换面,换了一番田地。

大哥传来凶讯,大嫂大病之后,办起了制药作坊,办起来制皂作坊……家里请了的帮工越来越多,家里买了仆从……家业一天天兴旺起来,他还考了秀才,成了廪生。

有一天,大哥回来了,他们兄弟重逢,欢喜无限,可一切都变了。

大哥做了官,纳了妾,却没办法再承认大嫂和侄儿侄女,迟迟不归家门。

林旭在院子里犹如困兽一般,徘徊着,踯躅着,他的脑海中有一刹那甚至产生一个疑问,这个家,还是他的家么?

下意识的,林旭朝着后院走去。那里,住着他一直依赖一直亲近的亲人,他的嫂子,他的侄儿侄女……这一会儿,他根本没有想起,其实,他们之间连血缘关系都不存在。

他想要走得离他们近一些,再近一些,以消除心底突然涌上来的这一股让他恐惧的失落感,这一种,仿佛孤单单举目无亲的恐惧,他不想要,急于摆脱。

林家虽然建了两进院落,但二门上没有门扉,更谈不上守门人了。

寂静的夜里,林旭走过寂静的廊檐,走过院子角落的小月亮门,一直走进二进院子……

十一月十一,不太饱满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之上,冷冷的月光如水倾下,照亮了院子中间方方正正的天井。林旭站在廊檐下的­阴­影中,看着夜­色­中安静的正房窗户,脑海中自动地浮现出一幕幕,一家人围坐炕上吃饭、读书、说笑的情形画面。

阿满会攀着他的脖子软软的叫‘二叔’。阿福会拿着稚拙的大字让他评判。大嫂有时候会喝斥他,但哪怕喝斥也透着浓浓的关心……

他甚至想起了背着孩子去山上砍柴,去镇上卖药,还有大嫂特意为他跑去镇上购买书籍纸笔……

------题外话------

林旭很纠结,某也很纠结……

踢开男主很容易,但涉及婚姻,涉及其他的家人,特别是孩子,就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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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人

( 第一百六十九章亲人

邱晨从前院转了回来,阿福第一个看到她,立刻笑着直起上身,喊了一声:“娘!”

“娘亲!”阿满听到动静却没有这么含蓄,也欢叫一声,搁下手中的笔就要往邱晨这边跑。『』

“嘘……”邱晨做了个噤声的示意。先脱了身上的斗篷,烤了烤有些凉的手,这才走过去,小声地跟阿福阿满说话。

“你们的课业做完了?”邱晨清晰地看到了阿满的大字还有半张空白。

阿福带着压抑的骄傲和欢喜点着头,压低了声音道:“娘,阿福做完了先生布置的课业,把明天要讲的文章也预习过了。”

阿满却有些悻悻地垂了头:“阿满的大字还有半张……”

邱晨笑着亲了亲伸手搂了阿福阿满,在两个孩子脸颊上亲了亲,放开阿满,“乖,阿满写字又快又好,娘亲和哥哥陪着阿满,阿满会写的更快更好,是不是?”

阿满一扫刚刚的颓然,眼睛重新明亮起来,重重地点着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坐回炕桌旁,重新握起毛笔,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地开始写起大字来。

邱晨一手搂着阿福,伸着脖子看了看阿满写的字,阿满过了年才满两岁,一般这么大的孩子,还懵懵懂懂的,即使拿起笔也多是不知所云的涂鸦。阿满的字却已经能够清晰看出了结构笔画,一个个字虽然远不如大孩子们进步那么大,那么规正,但也能称得上横平竖直……对于一个不满二两的孩子来说,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样的阿满,不由又让邱晨想起唐文庸所说的‘骨骼­精­奇’,会不会阿满的聪明和早慧,跟这个有关系呢?

邱晨脑中念头一闪,就拉着阿福往后离开一些,拿着阿福的作业开始检查。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做完了课业,邱晨让孩子们交换着互相检查了,有错的改了错误,她又跟杨树勇杨树猛说了一会儿话,大伙儿这才告辞回去歇息。

带着阿福阿满洗漱了,给两个孩子讲了故事,哄着两个孩子睡下,玉凤、青杏也将耳房收拾­干­净,回房歇息,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邱晨躺在炕上,却无法入眠。

身旁,一边一个,是她的儿子和女儿。

她做下那个决定之时,在两个孩子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就已经剥夺了他们享受父爱的权利。

阿福乖巧,阿满毕竟年龄小,他们身边又有四个哥哥,这会儿,他们还觉不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缺憾,必将慢慢显现出来。

单亲家庭的孩子,在现代那个离婚率日益攀高的社会,在那个崇尚个­性­化、崇尚独立、尊重隐私的年代,尚会比健全家庭的孩子敏感,更容易出现心理和­性­格方面的问题,更何况这个社会,如此地讲究家族关系,根本谈不上个人隐私的时代,若仅仅是父早亡还好说,但孩子们的父亲好端端地活着,还为官为将,地位前程都不错……相对于她这样一个只懂得一些制药技术,只能挣一些银子的村­妇­母亲来说,将来孩子会不会怨恨,怨恨她,拖累了他们耽搁了他们?

她虽然那样跟林旭说,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林升是改了名字入了军籍,但那种复杂的情况下,这个冒名入籍的罪名并非不能解释,并非完全无法挽回和弥补……

若是,她肯接受那个男人,肯为着孩子们忍耐一些,她也不是没办法收拢那个男人……谈不上什么真挚浓烈的感情,至少,这个夫妻名分、这个家庭能够维系,阿福阿满也不需要毫不知情地就被剥夺了享受父爱的权利。

她知道她自私,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生活。

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没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认为给丈夫纳妾是妻子该做的事,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给丈夫安排侍寝的女人是妻子应尽的义务。作为妻子,应该不妒、包容、端庄,不禁要为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维系各种社会关系的人情往来,还要给丈夫纳妾、安排通房,还要代替丈夫管理好这些女人,管着她们的吃喝穿用,还要协调她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保持家庭表面的平衡和稳定……

不,她做不来,也绝对不会那样委屈自己。

而且,她相信,那样一种家庭状态下生活的人,久而久之,心理必定会扭曲,女人如是,孩子更如是!

更何况,那样一个完全没有为人父自知的男人,那样一个根本没有父亲责任心的男人,真的能给孩子们多少父爱么?她不仅仅是怀疑,她完全可以判断--不会。

所以,她会用最好的爱来对待两个孩子,尽量弥补他们失却父爱的缺憾。若有一天,孩子们会埋怨她,甚至怨恨她如今做出的这个决定,她也无话可说。

她要的是自己的全心全力,别的,她决定不了,也没有办法预知。

邱晨自己的内心很强大,也很坚定,她做出与那个男人划清界限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没有遗憾,将来也不会后悔。

让她比较纠结的是林旭,这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关心她、照料她,用那样小小的肩膀努力支撑着即将破碎的家庭的孩子,一直以来,没有太多的话语,却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两个孩子,并且,懂事、自强、努力……这样的林旭,不管是曾经的‘小叔’,还是如今连名义都不存在的‘二弟’,她都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看待。

孩子们还小,还不懂事,对那个‘父亲’更是几乎没什么印象。林旭不同,林旭从小就是跟着呼延寻长大的,说呼延寻亦父亦兄一点儿不为过。可想而知,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之深厚,甚至远非海棠和两个孩子可以比拟,更别说,她这个完全彻底的外人了。

她跟呼延寻划清界限,受伤最重的那个,恐怕就是林旭。

转过年二月份,林旭还要去参加府试,还要去参加院试……

如今已是十一月底,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时间,希望不要影响林旭的学业。『』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邱晨要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决不能拖泥带水。

思绪越飞越远,心念却一直坚定。

邱晨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折腾了好半天,仍旧是毫无睡意。她­干­脆起身穿了棉衣,将头发简单的绾在脑后,拿了斗篷开门走了出去。

林旭那孩子是个心思细致的,夹在中间,这份纠结难受……她还是吧,可不能出什么事儿来。

院子里,月光清冷如水,淡淡的,给暗夜带来一片朦胧的光辉。

打开门,一股子深夜的冷扑面而来,让她生生打了个寒噤。果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热身子更觉得寒冷,她几乎瞬间就觉得颈项强直、牙关发紧了。这么忽冷忽热可是最容易受寒感冒的,可别孩子们小心注意了没感冒,她反而病倒了。

邱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加快了脚步。

家里一片安静,四处打扫的也­干­净整洁,又有薄薄的月光权当 ...

(照亮,邱晨也没打灯笼,沿着檐廊匆匆往前院走去。

刚刚绕过东屋的檐廊,还未走到二进院的小月亮门儿,邱晨突然察觉到黑沉沉的暗影子里似乎有个什么在那里。如此情况之下,她几乎完全没经大脑,就下意识地抬腿跳出廊檐,转身就想往院子中间跑。

院子中间的花池中,孩子们堆了一个矮胖歪歪扭扭的雪人,雪人怀里抱着一支竹枝扫帚疙瘩,那玩意扫地已经不太好用了,拿来防身……呃,仅次于无吧!

“大嫂……”黑影子里突然传出一个闷闷的暗哑声音来。

已经跑到雪人跟前,握住了扫帚的邱晨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她迟疑地转回头,看着二门处的暗影处,试探着轻声叫:“二弟?”

“大嫂……是我!”林旭再一次答应了一声,挪动着有些僵硬了的身体从暗影子里慢慢走出来。

“呼……”邱晨的心脏仍旧在突突狂跳着,身体和神经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想要问林旭为何在此,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自己不也没睡着,她本就想得到林旭难为、纠结?!

林旭又往前挪了几步,人已经完全从黑影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薄薄的月光下。邱晨这会儿才看清楚,林旭垂着手、塌着肩膀,一身寒瑟,关键的是,这么个滴水成冰的深夜,这孩子居然连斗篷都没穿,就穿了一身棉衣棉裤出来,连帽子都没戴!

“你,你出来怎么没穿件斗篷?”邱晨看清楚这些,也顾不得安慰还是哄着了,直戳戳地就质问着走了过去。完全不等林旭回答,她已经伸手握住了林旭的手,入手如冰块般的寒冷和僵硬,让邱晨又是一个激灵,也彻底将她压制着的怒气捅爆了!

“你说你这个孩子,大半夜的出来咋连件斗篷都不知道披?这要是冻病了,遭罪难受谁能替了你啊……”毫不客气地一通数落,邱晨拖着林旭就往前院走。

东厢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杨树猛和杨树勇只披着件棉袄子冲了出来:“咋啦?海棠,咋地了?”

邱晨已经拖着林旭走到了二门口,听到急切询问的声音,不得不停了脚步,“大哥二哥,没事儿,旭哥儿习惯半夜里起来绕着院子转转,被我撞见了,连件皮袄都没穿……没事儿,你们睡吧,我送他回去!”

杨树勇和杨树猛闻言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听话地退回屋里去,反而匆匆穿着棉袄就走了过来。杨树猛道:“这大半夜的,你也别去前院了,冻着你,孩子们也容易过了病气儿。你回屋吧,我跟大哥送他回去,再给他烧碗热姜汤喝下去,就行了!”

若是真的像自己是说的,林旭仅仅是起来绕着院子转被她撞见,交给杨树勇哥俩也就行了,这会儿,邱晨却有些迟疑:“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出来多大会儿了,手都冻成冰碴子了。我怕他得冻疮……”

杨树勇和杨树猛已经疾步赶到了邱晨身边,杨树勇笑着安慰邱晨道:“你放心吧,这刚刚冻了一会儿,拿雪沫子搓,把冻到的地方搓热乎了,保证不会生冻疮。快回去吧,看冻坏了……”

杨树勇说着,伸手从邱晨手里接过林旭,半扶半推地去了前院。

杨树猛则伸手替邱晨扯了扯身上的斗篷,一笑道:“走吧,我和大哥给他搓手,你烧水熬姜汤……我也看出来了,这会儿让你回去,你也不踏实!”

邱晨释然一笑,和杨树猛一起,跟在杨树勇和林旭的脚步进了前院。

回到屋里,一有动静,连成子也祸腾起来了,匆匆忙忙点了灯,杨树猛已经去院子的雪堆里挖了半盆雪端了进来。

杨树勇将林旭的手按在雪盆子里一阵猛搓,从最初的僵硬麻木,渐渐地有了刺痒、生疼的感觉,林旭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冷暖交替,还是羞惭的缘故。可手上刺痒、疼痛的几乎钻心,他却咬着嘴­唇­生生将痛呼隐了下去。

一双手搓完,杨树勇杨树猛给林旭脱了鞋子检查了脚,又搓了一番,直搓的一双手一双脚通红肿胀,比平时生生粗胖了几倍,这才罢了手。

邱晨也烧好了开水,杨树猛带着成子去抬了热水进来,邱晨匆匆捡了几位活血化瘀祛冻伤的药材回来,放进浴盆中,让林旭泡个药水澡。这回,不用杨树勇杨树猛撵人,邱晨就从里屋里退了出来,又添了水熬了一锅浓浓的姜汤,盛在碗里端进来。

正好林旭也泡完澡被杨树勇杨树猛塞进了被窝,邱晨端进姜汤,正好给他先热热地喝了一碗。又给杨树勇、杨树猛、成子和自己都喝了一碗,邱晨这才撵着杨树勇杨树猛回去歇息。

成子倒了残水返回来,开口道:“二位大叔,婶子,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守着二爷。”

这话一出,杨树猛先笑了:“你这孩子明儿还有活儿、还要上学堂,事儿多着了。行了,你别在这里,去我那屋里睡去吧。我留在这里守着旭哥儿……刚刚虽说挨了冻,咱们搓雪、泡汤都及时,也不能有什么事儿,说不定睡一觉,明早儿啥事都没了。”

邱晨还想坚持一下自己留下,门帘一掀,安辔及着鞋子披着棉袄,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婶子,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一看连安辔也惊动了,唐文庸势必也醒了。邱晨这才想起,这个屋里不禁是林旭和成子住着,还有‘外男’。

笑了笑,邱晨把刚刚跟杨家兄弟说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安辔明白过来,很周到地上前问候了林旭一声,得了一个‘不妨事’的回答后,才规规矩矩地告辞转了回去。

“行了,你们也别在争来争去的了,都回去歇着去。明儿白天的活,让大哥替替我,我还能歇着,你们的活儿可都没人替!”

听杨树猛这么说,邱晨也不再坚持,上前又询问了林旭几句,还摸了摸他红肿成一片的脸颊、耳朵和双手,这才从屋里告辞出来。

正好安辔也从他们房间掀帘子走出来,看到邱晨立即道:“婶子,我们公子让我拿了盒冻伤药膏子过来。我们公子说了,二少爷是刚刚冻伤,用雪搓过,再抹上这药膏子,就不会生疮了!”

邱晨也正想着回去拿盒冻疮膏回来给林旭敷上,这有唐文庸送过来的冻伤药膏子自然更好,疗效她信得过,还不用来回奔波,真是没有再好的了。

衷心道了谢,邱晨转回去将药膏子交给杨树猛,叮嘱他替林旭涂上,并细细地揉开,以促进药力尽快起效,这才带着成子,和杨树勇一起转回了后院。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冷的得得瑟瑟回了房间,邱晨原想着肯定好半天睡不着,可躺进温暖的被窝,感觉着冻僵的身体慢慢融化,还没完全融化掉呢,人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晨杨树勇过来叫两个孩子晨练,邱晨一骨碌爬起来,穿了衣服,然后把两个睡得香甜的孩子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把炕头上热着的袄裤穿上,又招呼了玉凤青杏进来,伺候这俩孩子洗漱了,送出去,邱晨这才开始自己洗漱。

洗了脸,拍了点自制的花露和­乳­霜,头发则 ...

(仍旧简单地绾在脑后,只用了一支黄杨木发簪攒了。因为还‘服孝’,邱晨仍就穿的极素,象牙白的窄腰棉袄外,穿着一件靛青­色­的素­色­长半臂,同样是窄身的,下面则系了一条黑­色­棉裙,通身上下不见半点儿绣花装饰,在邱晨看来倒颇有些正装的感觉,反而比那花红柳绿的衣裙更喜欢些。

收拾­干­净,邱晨披了靛青­色­的灰鼠皮斗篷,一行出了屋门,径直去了前院,探望林旭的情况。

成子已经跟着早起锻炼了,唐文庸和安辔住的房间里垂着门帘,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动静。

邱晨进门,就见林旭仍旧躺在炕上睡得沉沉的,杨树猛也靠在炕尾睡着了。看着杨树猛的脸­色­,邱晨就知道恐怕是刚睡着没多久,她也没有惊动与他,只蹑手蹑脚地走到炕前,看了看林旭的耳朵和脸颊,还有一只露在外边的手,手背仍旧有一点点发红,但已经消肿,冻疮是不会生了。邱晨暗暗松了口气,这要是真的冻上两手冻疮,耽误了学业可就是大罪过了。

查看过情况,邱晨悄悄地走了出来,径直去了厨房。

那日,唐文庸在邱晨的撺掇下,费了一天多功夫炖了一大罐汤出来,真真是鲜香浓郁,但汤体却清亮如水,没有半丝油星儿。真正把­鸡­豆花吃到嘴里,唐文庸着实感叹了一番。只不过,很快,他就了悟了。

邱晨之前为了给孩子们调养,补身体,邱晨早就把这种吊高汤的办法交给了大兴家的,日日的清淡菜品、菜粥、蒸蛋羹中,可以说,这清汤是无处不在的。唐文庸费了老半天功夫,不过是吃了一回清汤汆­鸡­­肉­茸罢了,着着实实地不划算。

从那日起,唐文庸拒绝跟邱晨谈论菜式,却对林家的每一种看似不起眼的菜肴,都爱不释口。不为其他,实在是林家这吊高汤的技艺太高明,那个鲜字,是没品尝过得人,根本没法子想象的。

邱晨跟大兴家的说了,早上的­鸡­豆花儿给林旭加一份,先放在锅上备着,等那两个人什么时候醒,再送进去。

从厨房里出来,邱晨转去二进东跨院,帮着杨树勇将今日作坊需用的货料分拨出来,一样样理好。特别是制皂的原料,一直是邱晨和杨树猛兄妹俩负责配料,未假手过他人。如今,杨树猛没起来,她就需要将一天要用的配料备好,并让杨树勇帮着按照掩饰手法处理好,兄妹俩这才锁好库房,转回来,正好孩子们晨练归来,一家人洗洗手,孩子们换换衣裳,就开始吃早饭。

饭吃了大半,顺子家的从前院赶过来回报,说二爷和二舅爷都起了。

邱晨匆匆将碗里的几口粥喝下去,漱口洗手,带着顺子家的就来了前院。

一出月亮门,就见杨树猛正站在东厢廊檐下伸展着酸疼的胳膊腰腿,邱晨笑着招呼:“二哥起了!”

“嗳,你不用担心,旭哥儿的手脸都没事儿,唐先生那药膏子管用的很,差不多看不出印儿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二哥去后院用饭吧,我进屋看着二弟。”

“嗳,你吃了么?”

“吃过了,二哥快去吧,天冷,一耽误饭就凉了。”

杨树猛也不再客套,应着径直进二院去了。邱晨掀了帘子,进了屋门。

进了里屋,邱晨抬眼就看到林旭已经穿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听到门口的说话声,正坐在炕沿山穿鞋。

小小少年,身子挺拔如一竿青竹,穿着一件竹青­色­茧绸直缀,虽然里边套了棉衣裤,却并不显得臃肿,容貌俊秀,眉目清朗,看到邱晨进门,喏诺地喊了声:“大嫂……”却红胀了脸,垂下头去。

他想起了昨夜,自己那一时的迷惘恐惧,恐惧从此无家。之后的慌乱,让他真真切切地确定了一回,只要大嫂在,他的家就一直在。

大嫂没有因为他非血亲而改变对他的态度,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因为跟大哥……变得不再承认他这个‘二弟’。

邱晨笑着上前,又重新细细地拉着林旭细细地察看了一边,确定无碍,轻轻地吐了口气,转眼,冷了脸:“你说你个傻孩子,这么冷的天,半夜冷的狗呲牙,你咋那么彪呼呼地就跑出去,连件斗篷都不穿……哎哟,我都被你气糊涂了,半夜里你不好好地在屋里睡觉,跑出去­干­嘛?傻了?还是糊涂了?……哼,这事儿也就是没真冻出个好歹,要不我可不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你!”

说着,还不解恨地伸出手指,恨恨地戳了戳林旭的脑门儿,又瞪了一眼。

被邱晨突然变脸弄得有些愣怔地林旭,被这么一戳,一瞪,反而倏然回过神来。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再次叫了声:“大嫂!”

刚刚那一声呼唤,有羞赧有悔愧,却仍旧有些不踏实。被邱晨这么一番数落,又被点了一阳指,他的心反而一下子踏实了,紧绷了一夜一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竟慢慢地笑起来。

总是对你笑脸相待的不是亲人,总是好听的奉承着的也不是亲人,有数落,有唠叨,甚至有些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敲打,才是真真正正亲人间踏实的感觉。

被他这么一笑,邱晨也怒不起来了,想笑却忍住,咬咬牙又骂一句:“你个傻孩子!”

骂完,叔嫂两个就将那层隔膜完全除去了,邱晨笑着招呼:“行了,你既然也没甚大碍,就赶紧去后院吃饭,你的饭我都让大兴家的给你留着呢!”

“对了,这犯了错可不能啥话也没有,正好,今儿咱家要烀豆子做酱,那捣豆子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嗳!”林旭欢快地答应着,倒好像得的不是惩罚反而是表扬。

邱晨又瞪了林旭一眼,这才缓了颜­色­,去衣柜里取出一件珍珠皮靛青皮袄子来,递给林旭:“把这个穿了,再不管不顾的,我就请家法惩处了!”

林旭乖乖地接了皮袄子穿了,跟着邱晨往外走,踏出屋门的时候,突然笑着问道:“大嫂,咱家的家法是啥?”

邱晨挑挑眉,唯一思忖,笑道:“咱家的家法啊,就是去东院推磨。根据犯错大小不等,推磨的时辰也不同。比如你昨夜里那错,那就抱着磨辊推上两天两夜吧!”

推磨是极费力气的活儿,而且绕着磨盘转圈圈,周而复始,枯燥无比。一个壮汉推上半天也累得直不起腰,一头犍牛也拉不了一天一夜……推上两天两夜了,那可真是极重极重的惩罚了。

林旭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脸­色­一苦,连声保证:“大嫂放心,兄弟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大家伙儿都吃了饭,邱晨就吩咐林旭:“你先去西院给老太太请个安,再回来领罚。”

林旭笑着应了,穿了皮袄子去了西院。邱晨则开始带着青杏、玉凤,还由大兴家的三个媳­妇­子,撮了半笸箩黄豆开始挑选。

将破粒儿虫眼儿石子儿土坷垃枝梗子都挑出来,然后洗净后放进大锅里烀熟烀烂,再把烀熟的黄豆捣烂,放入酱引子,摔打成青砖大小的酱坯子,用毛边纸包扎起来,吊在屋梁上风­干­发酵,到了来年开春,冰化河开的时候,再把酱坯子拿下来 ...

(,敲碎加入凉开水搅拌均匀,放入坛子、酱缸里进行第二次发酵。这一次发酵好了,就成了咸香可口的黄豆酱,炒菜调味,做蘸菜酱都是极好的。

林旭去了一趟北疆,去县学读书倒是历练出来了,从西院回来,又去前院正房问候了一次。这回坐了片刻,居然带了秦礼秦义两个帮手,那一大锅黄豆,三个人轮替着,没觉得怎样就捣得稀烂了。

林旭也不闲着,又去找别的活儿,被邱晨打发了去学堂接阿福阿满放学,顺带着拜访一回潘先生,并邀着潘佳卿过来吃顿饭,叙叙旧。

吃过午饭,林旭就要赶回县学去了。邱晨打发大兴去趟县城送林旭上学,晚上在县里住一晚,第二天正好将她昨日定的物件儿拉回来。

又过了两日,秦铮的伤口再次换药,原本的伤口愈合的很好,针眼儿也基本愈合了。邱晨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这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为贵客的伤好了,也该准备回京了。等他们走了,家里也该准备过年的诸项事宜了。其他的不说,家里上下人等的新衣裳新鞋袜都该做了,还有应酬往来的各­色­礼品也该筹备起来了。还有,进了腊月,初六就是大哥杨树勇的生辰,初九是俊文,十二是俊章。当然了,杨树勇杨树猛哥俩这一来刘家岙又是两个月了,过年也要早点儿回去准备准备。最少,也得回去一个。

杨家铺子那边的南沼湖连带周边五百多亩湿地都买下来了,因为没人要的荒地,价格倒是不贵,水面湿地亩价平均还不到一两银。但是,这个既然买了下来,就不能白白抛荒了。一过年就要铺路,然后平整地基盖房子,等着老何来了,养鱼种藕,买鸭鹅饲喂……想要建立一个多项经营的养殖场可不是容易事儿。

到时候,不禁杨树勇要留在那边,至少青江、顺子也要跟一个去。最好再跟上一个能写会算的管理账目……种种件件,有的是麻烦处了。

而这些年后要做的事情,年前也要一项项铺排清楚,需要的银钱预算,需要的人手安排……这些贵客不走,她这边就总是安不下心,他们快走了,大家也该安安心心地该做啥做啥。

心里这么想,邱晨却抹不开脸撵人。不但不能撵人,还得悉心照料着。不管怎样,这几位的身份在哪儿,说实话……人家上门后,也一直很是有礼,并没有颐指气使,盛气凌人,而且,秦义还做了孩子们的­操­练教头……

回到后院,林娴娘又过来了,正在跟青江家的请教刺绣针法,看到邱晨回来,忙站起身来,笑着寒暄,“大嫂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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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问计

( 第一百七十章问计

这些日子,林娴娘常常过东院说话,邱晨忙得脚步连地有时顾不上招待,她就跟着青江家的、玉凤青杏做针线说话。『』这么个小姑娘,本生在富贵乡绫罗堆里,却因罪连坐去那边疆苦寒之地熬了十年,如今虽说获了大赦脱了罪名,可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就守着一个嫡母和一个姨娘过日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刘家岙又人生地不熟的……邱晨怜悯她的身世,又因着林旭的关系,每每也多了几分客气。

“五妹妹别总这么客气,快坐着!”邱晨笑着应了,拎了医药匣子进了里屋,交给玉凤收好。进净房洗了手,这才重新走出来。

林娴娘亲手倒了杯茶递上来,笑道:“大嫂喝杯茶暖暖。”

邱晨接了,伸手拉着林娴娘一起在炕上坐了,笑道:“你到我这里来,哪有让你忙乎的理儿,快坐,快坐!”

说着,又吩咐青杏:“去厨房看看,早上我看着大兴家的蒸荷叶枣糕,这会儿也该出锅了!”

青杏曲膝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转回头来对林娴娘道:“原本想着自己吃着方便种了藕,可得的藕种子不多,也难有多少出产,老何师傅也说了,今年不动,明年开春就能种上半池莲藕……想想到了夏天半池子荷花莲叶的好,这会儿也就只能用荷叶做点儿用场了。”

林娴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也抿着嘴儿笑道:“大嫂这事儿做得对,不过是少吃几块莲藕,不但换明年夏天的半池子莲叶荷花,荷花过了还有莲子,之后还有莲藕……这帐划算着呢!”

邱晨也笑:“是,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人说笑着,青杏已经捧了一只食盒回来。打开食盒,一股子荷叶糯米红枣混合的香甜味道就随着热气氤氲开来。热气散去,就见一只只半圆的裹着红枣的糯米糕呈半微微透明状,摆在青黄的荷叶上,小巧玲珑,白的晶莹,红的鲜亮,煞是好看。

青杏喜滋滋拿了两只小碟子盛了,送到邱晨和林娴娘面前,玉凤从旁边的炕洞里拿出一把陶壶,给二人倒了两杯杏仁羊­奶­:“吃糯米糕,搭着这个吃才好。”

林娴娘吃了一口糕,又喝了一口羊­奶­,笑着道:“大嫂子懂得多,这两个丫头也调理的好。这么搭着一起用,还真是香浓滑糯具备了。”

邱晨正好吃了一只糕,咽下去,才道:“我爱美食,带的两个丫头也成了馋丫头!”

说着,笑着对玉凤青杏道:“你们俩也趁热尝尝,这东西冷了就不好了。”

林娴娘虽说生在清贵书香门第,但家里获罪时她毕竟年幼,这么些年在凌山卫,能活下来就不错了,童年那些奢华富贵也只能深深地压在记忆深处,不敢想。获了赦免,童年的那些记忆却突然活了过来,每每在她的心里、梦里浮现不已。

今儿这一盘糯米枣糕,­精­巧细致,虽说根本不能跟记忆中那些入口即化的细点相比,但也让她那份渴望更加浓烈起来。她本也应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本也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闲了弄弄笔墨弹弹琴……

因为喝了羊­奶­,玉凤托了温水来,伺候着两人漱口过后,又重新上了热茶。

邱晨端详着林娴娘。这位本就生得好,之前不知何故困在燕云山谷中,饿得几乎脱了人形,来了刘家岙,日子平静安稳,吃喝虽然谈不上多­精­致,却也算是不错,几个月下来,两颊渐渐丰润起来,气­色­也一改当初的枯黄,渐渐滋润,有了血­色­,整个人就像初春的花儿,从一片枯黄里渐渐泛出生机,又抽了花苞,仿佛再多一份阳光,就能够瞬间绽放了。

不记得听谁说过一句话,真正的美人披块麻袋片儿都能生出别样的美来……眼前的林娴娘正是如此,不过是极简单的樱草­色­袄子檀­色­裙子,没有繁复的绣花,也没有­精­致的首饰,却仍旧难掩丽­色­天生。

垂了眼眸,邱晨暗暗感叹,这样的颜­色­,在这么个小山村里……村子里是没有好的亲事,可她家里如今可住着两位真正的大家公子……据小厮安辔说,那两位可都没定亲!

想到这里,邱晨心头微微一跳。再看林娴娘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暗暗地审视。

吃完糯米糕,林娴娘和邱晨自然地谈起了林旭。

林娴娘道:“眼看着天又有些­阴­沉,若是再下雪,旭哥儿旬假又不好回来了。”

邱晨笑着摇头:“县学里腊月初八就放假,这回去了,旭哥儿就不赶着旬假回来了。这会儿下雪倒是无妨,等进了腊月门儿,这雪不化也压实了,到时候,咱们拉了扒犁子去接。”

“爬犁子?那是什么东西?”林娴娘好奇地问。

邱晨就将爬犁子描述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个在雪地冰上跑最好,比车还快呢!”

“大嫂知道的事情真多!妹妹从未听说过……”

邱晨笑了看着林娴娘道:“妹妹忘了,我娘家是赶大车的,我父兄出门子多,这些还是小时候听他们说的,都是东北那边才用的物件儿,咱们这边没人用,妹妹没听说过也正常。ww”

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午饭时分,林娴娘告辞,邱晨也不挽留,只让玉凤出去,将蒸好的糯米糕装上几个给林老太太带回去尝尝。

将林娴娘送到二门外,邱晨转回身来,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门儿。这样没话找话,还每个词句都得小心翼翼地斟酌算计着,实在是太累了,身体不累,心累。

接下来的日子,每日里看着作坊里赶制年前最后一批产品,和大兴商量着礼尚往来,和兰英斟酌着准备年底的花红福利,还要不时应付唐文庸提出来的各种医疗问题,还要不时应酬一下上门来聊天的林娴娘……

忙碌中,又过了几天,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秦铮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都不用包扎了,那一行主仆五人却没有一个提及啥时候回京的。

邱晨心里疑惑,却也没有询问。盘算着,不论怎样,这些人总归要回家过年的,再晚还能晚到哪里去!既如此,她又何必多话去问,显得好像撵人一样!

不过,虽然秦铮的伤势好了,白天却并不出门,只在早晚孩子们出­操­的时候,跟着出去走动走动。邱晨偶尔纳闷一下,这位可一点儿武将风范都没有,转念就丢开了,她太忙,也顾不得瞎­操­心这些了。

十一月最后一天,需要各处走动的年礼都备好了,一家老小过年的衣服鞋袜也做出来了,连帮工们的年礼都定好了,只等着到时候拉回来分下去。邱晨终于从多日的繁忙中摆脱出来,终于能够歇口气缓缓了。

吃过早饭,打发了孩子们去上学,邱晨就歪在炕上,倚着一只大靠枕,拿着本月的出入账目看着。旁边的炕几上放着一壶热茶。

她是理科出身,当初上学的时候心算就极好,这些日子忙累的很,也懒得用算盘,直接用眼睛顺着一溜儿数目字加加减减下来,很快就是一页,倒也快捷。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看完了 ...

(一本账。二哥这记账的功夫已经练出来了。虽说字还不好看,但账目却极清爽,一本账下来,处处投挺,竟然没有一出错,真是不容易了。

坐起身,将账簿子放回炕几上,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正准备拿下一本继续看,就听得顺子家的在外屋跟玉凤青杏说话。

“夫人在屋里吧?”

“在呐!”玉凤回答着,引着顺子家的进了里屋。

邱晨直起身,看过去:“什么事儿?”

“外头来了个人,自称是府城卫指挥佥事府上的。”顺子家的回答,“那人就说了两句话,让夫人准备着,说是佥事大人过了午就到。”

邱晨蹙了蹙眉,挥手打发了顺子家的,玉凤也跟着退了出去。

那日,林旭临走之时曾跟她说过,跟呼延寻说开的事儿交给他去做。林旭说他回到县学就会给呼延寻写信说明……这都十天了,是林旭还没写信过去,还是呼延寻不同意……

呼延寻若是回来,刘家岙的人可比她对他更熟悉,若是再闹出林升回家的事情来,她再想跟他撇清可就难了。还有杨树勇和杨树猛……

正琢磨着,玉凤转回来,“夫人,可要准备什么?”

邱晨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暗暗吸了口气,摇头笑道:“这位……咱们并不相识,也无从准备。算了,你不必理会这个了,忙去吧!”

玉凤答应着退了出去。邱晨慢慢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在屋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回到炕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这才觉得心里稳住了,也不再理账,拿了斗篷出了屋门。

之前,她没想到呼延寻会突然上门,也没想到秦铮的伤差不多好了还不走……如今,秦铮在此未走,呼延寻却突然上门……看来,她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沿着檐廊往前院走,即将走到月亮门的时候,邱晨脑海里灵光一闪……或者,她可以这样……

秦义从屋外走进来,躬身对炕上隔着炕几下棋的二人回禀道:“安阳府卫指挥佥事派人过来传话,午后到访。”

唐文庸摩挲着一只棋子儿,挑着眉道:“安阳府卫指挥佥事……好像是刚刚调任的吧?原来在凌山卫那个……­射­的一手好箭……”

秦义躬身道:“是,五爷记得清楚。是从凌山卫小旗升上来的,叫呼延寻,此次论功又提了四级,主动请求调任安阳府的。”

唐文庸回头看了看秦铮,有些疑惑道:“此人……当初好像是说没什么根基吧,怎么消息这么快,居然寻上门来了。……会不会是云家老二泄了消息?”

秦铮端坐着,神­色­如常道:“不会。”

唐文庸摸着下巴,点点头道:“嗯……慢说呼延寻刚刚到任,和云家根本谈不上熟悉,就是熟悉了,也没有云家不动,却把消息放给他的道理。”

秦铮点点棋盘:“下棋!”

唐文庸咧嘴一笑,挥手让秦义退下,道:“也是,不过一个四品佥事,来就来了,又能那你靖北侯怎样!”

秦铮抬眼看了唐文庸一眼,抬手落子,然后,淡定无比地开始提子。唐文庸一下子急了,慌着去推秦铮的手:“哎,哎,你什么时候做的局……我这一块不是做活了嘛……”

秦铮对他的­骚­扰根本不予理会,施施然地一连提了十几枚棋子,这才直身端坐,拿了旁边的茶杯,缓缓地抿了口茶。

唐文庸等着一大片空白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装作看不见地在另一边寻求转机。好半天,他脸上蓦地一喜,下了一枚棋子。秦铮也不多想,随即跟了一子,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下了十几步……

唐文庸的心思就有转到了旁处,觑着秦铮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过年啊?”

秦铮默然片刻,抬眼看看糊着桑皮纸的窗棂,淡淡道:“此时,不宜回京。”

唐文庸脸上的轻松也不见了,有些沉重道:“也是……你这回好在伤了,才得以脱了那困境……只是,你就待在这里只怕也瞒不住。伤愈的事儿只怕瞒不了多久……”

秦铮微微眯了眼睛,目光从窗棂上落下来,落在窗台上的那盆水仙上。

府中冬日也会供上几盆水仙,只不过,他见过的都是花匠养好了的,做好造型配好盆儿,开得正盛的水仙,还从没看过这么省事儿的,直接就把还未发芽的水仙头给送来了,白白的毫不出奇的水盏装着两个白胖白胖的水仙头,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放了两头蒜!

这都放了两日了,这水仙就跟睡着了一样,还连一点儿芽儿都未见……

眨了眨眼睛,秦铮道:“无妨,至多年后,就有破困之法……伤愈之事也就不重要了。”

唐文庸眼睛一亮,­干­脆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很热切地凑上去,问道:“什么破困之法?说出来听听!”

秦铮斜着眼睛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棋盘,唐文庸嘿嘿一笑,­干­脆伸手将棋盘拨乱,扬声招呼安辔:“不下了,不下了,把棋盘收拾了!”

安辔觑了秦铮一眼,快手快脚地上前,将棋盘棋子诸物撤了下去。

唐文庸也端了茶杯,­干­脆靠到秦铮旁边,挨挨秦铮道:“快说说……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秦铮斜他一眼,道:“诸事已定,无需再动!”

“哎?你这人……”唐文庸悻悻地摇摇头,退回到自己这边,倚着大靠枕,舒展着腿脚,喝了口茶,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就在这里跟着庄户们过一回年……据说,村子里也有好些个有意思的年俗。”

秦铮眉头一跳,垂了眼不予理会。

鱼米之乡,富裕之地,或许有社火、庙会等事。就刘家岙这么个小村子,这都要进腊月了,整个村子里还毫无动静,哪里像是有什么的样子。不过,看那­妇­人每日忙碌的脚步连地的,倒好像做了不少的准备……就是不知准备的什么。

据说,她去草原的路上,很是洒脱,与男人们一样喝酒,还会随兴唱上一曲……

他也亲见,她挑马时的狡黠,初见他时的直视不避……

可在这个家里,他看到的,却永远是温和的笑脸,不疾不徐,端庄有致。竟仿佛是最最懂规矩重礼仪的当家主母……只除了,那日他术后疼痛难忍之时,她柔声软语地安慰……她叫他‘连生’!

“又是这副死样子……你这人真是无趣!”唐文庸嘟哝着,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从炕上跳下去,笑着道,“不跟你这木头发呆了,我去寻寻杨氏,看看她在作甚……不行,去她哪里寻本书看看也是好的,总比跟你个木头发呆强!”

一边说着,唐文庸已经掀了帘子走了出去。秦义逼着手站在一旁,抬眼看了看炕上那位,又垂了眼安静侍立。

邱晨进了前院,刚走几步,迎面就看到唐文庸正往这边走过来。

“唐公子?这是去……可是有什么事?”

“哦,在屋里跟那木头呆得无趣,我想寻你问问, ...

(可有什么书籍,拿来解解闷也好!”唐文庸倒是随意。来到林家跟邱晨混熟之后,这位竟是极随意的脾气。

邱晨笑笑:“我那里能有什么书,不过是几本书坊里买回来的医书……”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记起那份手札……那东西,当时唐文庸也曾看中,却被她先下手抢着买了下来。

不过,那份东西,她却不想送人。

顿了顿,邱晨笑道:“我正想过去跟秦将军回个话,要不,你给传个话算了!”

唐文庸一听即知邱晨传的是什么话,正想点头应下,却一下子想起那木头……那个‘连生’,这个­乳­名,除了他们这极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据说当初只有秦家的先老夫人如此叫过。……

摇摇头,唐文庸笑道:“都到这儿了,你还是自己进去说吧。我才懒得理会那人。走,说完了,我去你那里看看,有什么书!”

一念闪过,唐文庸就折了回来,跟着邱晨往回走。

进了屋,邱晨将呼延寻午后拜访之事说了,看了眼秦铮看不出表情的脸,道:“隔壁林家曾获罪流放凌山卫,那位佥事大人当初从凌山卫出身,得以与林家相识……”

唐文庸听到这里,从椅子上起身,拱拱手,对邱晨道:“刚刚想起有点儿事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邱晨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秦义也无声地退了出去,屋里霎时只剩了秦铮和邱晨两人。

邱晨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回避了。她自己还没觉得话需要背人的。

秦铮抬手指了指对面,示意邱晨坐下说。

邱晨也不客气,隔着炕几在秦铮对面坐了,沉吟着继续道:“实不瞒将军,我二弟是当年林家的幼子,刚刚出生不久,林家就获了罪,林家将其托付给我公公、丈夫,将其带至此处。之后,我公公外出就没能回来,我丈夫也被征夫死在了边关,这些事情,二弟与我并不知情,还是林家获赦寻到此处,方才得知有这么些隐情……”

秦铮看着邱晨,听她说到此处停住,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邱晨又道:“上一旬,二弟旬假被那佥事大人接去了府城,说是从军之初曾受过重伤,蒙林家相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只是想不到,那位佥事大人居然造访……”

邱晨衬度着,这些话都是实话,只除了隐瞒了呼延寻就是林升之事。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坦然地迎着秦铮的目光,继续道:“我不懂这些事,我想问问将军,如今林家已蒙大赦,若是,二弟之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秦铮心里这会儿有一股火升腾着,却找不到发作之人。

眼前的­妇­人之前并不知情,爱护年幼的小叔,是个好女人好嫂子都应该做的事。她显然无错!错的是那不知去了何处的是不是真的死了的父子二人!

他刚刚还和唐文庸说,伤愈之事无妨,他已经有了其他脱身之法……眨眼,这­妇­人就给他出了个难题!

林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十多岁,对当时的情景也知道的比较清楚,不过是党系之争的牺牲品罢了。林家当初虽祸及满门,林旭逃脱就算是朝廷钦犯,但如今已逢大赦,林家的案子虽然未能翻过来,林家人却已经被赦免。若真是林家就此安守在这小山村中,朝中人没谁会再生事。但若是……那些对付他的人,就会把这小小的瑕疵放大无数倍来生事,说不定,反而带累了她……她们呣子。

沉吟片刻,秦铮开口道:“此事,你可曾想过怎样处置?”

邱晨看着秦铮,有些犹疑道:“我想,我想着去拦回呼延大人……若是,没有呼延大人造访,我们呣子也罢,林家也好,不过是小村子里的庄户人家,没谁会注意到。即使有人知道,两家人都是­妇­孺之辈,想必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并没有立即表态。

他转身朝向窗户,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光秃秃的水仙上。邱晨见他如此,只安静地等待,也不敢打扰。

她今日寻他虽然并非真的为了林旭之事,可这件事也一直是她的隐忧。虽然她和孩子们都不知情,可隐藏钦犯的是她……是海棠的公公丈夫,没人会管她知不知道,也没人会管孩子们是不是无辜。这个时代‘连坐’之事比比皆是!

------题外话------

枯坐到半夜两点,写了这么些……瓶颈了!

另,今明两天要带孩子去省立医院看眼睛,要住一夜,没办法码字,明天的文要回来码,所以,明天的早上没有更新,改到晚上。

受朋友托付,推荐潇湘蝶儿的一篇宠文。喜欢宠文的亲可以——

《萌宠妃》(*女主斗得了大狗,抓得了耗子,装得了腹黑,卖得了萌,戏过了皇上再玩王爷,最关键还是——她是一只猫。本文一对一,宠文无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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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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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心有不甘

自从那日把二弟接来府城一聚,这些日子里,呼延寻就一直在琢磨,那个家回不回,若是回去,什么时候回去更好!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娶了林家的五小姐,虽说林家获罪败落了十年,但林家当年可是开国元勋之一,当年开国时的老关系仍有不少是簪缨之族,文武皆有,若是这些人能攀上一两家,不说他以后的前途受用不尽,就是林家翻案、沉冤得雪,也就有了指望。ww再说了,林家五小姐容貌出众,心计也多,也不委屈呼延寻。

这个建议,他不是没动过心。

杨氏海棠确实温婉柔顺,为他生儿育女。但那样的山村­妇­人,见识毕竟有限,嫁给村汉做个婆娘或许不错,但若是做了官太太,在官场中应酬往来,那样的妻子又不识字,又没见识,处处扭捏小家子气,就很是拿不出手了。

但这些都是他之前的想头,自从确定那个身着男装神采飞扬,洒脱大气,独自带队去往北疆大漠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后,他之前对妻子的种种认知竟好像完全错了……他与她成亲生儿育女,一起生活了近四年,居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妻子竟有这般本事。就连容貌,虽然眉眼依旧,但那份气度神采,却着实让人心折。

是以,他回到安阳府就职履新之后,却没有立刻回转刘家岙。原本与父亲议定之事,在他得知妻子的种种之后,居然犹豫了。

那样的妻子,竟让他生出些不舍……或者,还有些不甘心。那­妇­人见到他居然充作不识!她是他的妻子,要以他为天的女人!

在他见到二弟,兄弟们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这不舍,亦或不甘就更深了一层。

他的妻子,那个一直在他面前温婉柔顺,万事都没有主意的杨氏海棠,居然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把家里日子过得红火起来不说,还将二弟一直供成了廪生,供成了县试案首。而且,据二弟说,还跟边军搭上了关系,边军那个被赞叹无数疗伤药和酒­精­,就是他们家造出来的……不仅如此,林家还跟安阳知府二公子合伙做了生意;更重要的是,林家居然得了圣上赐下的御笔亲书……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荣光!

就这份心计手段,别说林家五小姐这个刚刚脱去带罪身的前高门小姐,就是真正的公侯家的小姐,又有几人?

虽然,海棠几次三番见他都装作不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去三年无有音讯,让那­妇­道人家有些怨愤罢了。ww

杨氏海棠对他还是有情义的,这一点,呼延寻很有自信,不然,当初也不会不顾一家人的反对,坚持嫁给了自己,婚后更是对自己死心塌地……

所以,呼延寻再次三番地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回刘家岙,回去说几句中听的话,好言哄哄,那­妇­人定会由怒转喜,欢欢喜喜地跟他过日子了。至于林家五小姐……以她现在的情况身份,他能收她做个平妻,也谈不上慢待了。

可就在他打定了注意准备回刘家岙的时候,却收到了林旭的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居然是那­妇­人主动提出撇清关系,还口口声声为了他的前途、安危着想!还列了一二三四条……

哼,就那些东西,单纯幼稚的二弟相信,他却是不信的。

他不过一个从四品佥事,有谁会注意到他是不是换了姓名?

再说了,就是真的为他的前途、安危着想,她顶着林氏未亡人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再嫁他一次,虽然名分是再嫁,在家里却仍旧是一家人,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又何必撇清关系?

依他看,为了他着想的种种理由,不过是借口。那­妇­人真正要做的不过是跟他撇清关系!

只是,他猜到了其中的本质,却想不到理由?

说那­妇­人生了其他心思,为了别的男人跟他撇清……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不说他了解那­妇­人的­性­情为人,他更相信林旭。若那­妇­人真是水­性­杨花放浪成­性­,林旭绝对不会帮她隐瞒。

呼延寻拿着那封信,仿佛拿了一只烫手的火炭,不禁烫手,还拱火,让他憋了一肚子气和怒火!

从古至今,都是男人休妻,还从没有妻子休夫一说……

若真依了那­妇­人这打算,他又与被休有什么区别?!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以接受,呼延寻恨不能一步迈回刘家岙,当着面质问质问那­妇­人,如此做究竟为何?

就是为了他三年未曾传回音讯?就是为了他纳了一个柳眉儿?

­妇­人嫁人就要以夫为天,就应该侍奉丈夫、抚养儿女、勤俭持家,男人外出,她更应该安心在家­操­持,怎么能够为了小小的缘由就生出怨愤之心来?往重了说,这就是比七出之条更甚的罪过,这种­妇­人,正应该被休弃才对。

呼延寻就是在这样一种心情下启程,在三年未归,音信皆无之后,在安阳府就职三四个月之后……终于,踏上了这趟极难得的回家路程。

文官坐轿,武官骑马,这几乎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制。

呼延寻却出于种种考量,没有骑马,反而一出安阳府就乘了马车,随行的也只有韩留和几个心腹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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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府指挥佥事府。

二进的合德院正房中,柳眉儿倚在火炕的迎枕上,默默地听着小丫鬟莺歌的回报。

“……据说爷昨儿收了一封信,今儿一大早就出了府。只带了韩留几个人。书房的小厮和府里的管事们都不知道爷去了何处……”小丫鬟儿莺歌是个机灵的,一边说着,一边拿目光觑着炕上的­奶­­奶­,看­奶­­奶­一张柔媚的玉面这会儿寒地比外边的天更冷几分,两道长飞入鬓的秀眉几乎纠结到了一处,心下暗自揣度着柳眉儿的心思,顿了顿,又道,“虽然没人知道爷去了哪里,但张着账房的管事说,爷前几日动用了一笔不菲的银钱,买了不少女人用的绸缎、首饰……”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说?”柳眉儿刚刚还只是苦恼,一听莺歌这话,两道眉毛几乎顷刻间倒竖了起来,本来倚着迎枕的,这会儿也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莺歌,眼中的冷厉,几乎要变成刀子,将莺歌钉在那里。

莺歌微微地颤了颤,小心翼翼地回道:“­奶­­奶­,之前爷也经常给­奶­­奶­买东西,奴婢听到这话时,也只以为爷拿了银子买东西送给­奶­­奶­……”

看柳眉儿怒气更甚,莺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着,手脚并用地爬到柳眉儿面前,搂着柳眉儿的腿哀求道:“­奶­­奶­赎罪,奴婢也是一时糊涂了,没想到……奴婢耽误了­奶­­奶­的事儿,本来是罪该万死,但还请­奶­­奶­饶恕一回,容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

柳眉儿一个歌姬,虽然之前一直在佥事府当家理事,但哪里有什么心腹之人。这莺歌是她从前的贴身丫头,使唤了两三年了,又跟着她来到了佥事府,这用惯了的人,怎么也比佥事府那 ...

(些踩低捧高的奴才强。

那些人,只怕连呼延寻都没看在眼里呐,见了她那份谄笑奉承……谁知道背地后里究竟如何,她才不会相信,几两银子几句好话,就能真的把人收买的巴心巴骨贴心贴肺呢!

压了压火气,柳眉儿缓了缓脸­色­,伸手拍了拍莺歌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算了,你别怕,我不过是一时着急罢了,哪里想怪罪你!起来回话吧!”

莺歌闻声一喜,倒退两步,恭恭敬敬给柳眉儿磕了个头,谢了不罪之恩,这才恭恭敬敬起身,站在柳眉儿身边,规规矩矩地重新回话。

“你说,爷花了大笔的银子……爷的俸禄寥寥,家底嘛……哼,一穷二白的,根本就谈不上家底。之前往来收的那些物件儿银钱可都在咱们手里握着,怎么的,爷从哪里弄得银两出来?”柳眉儿一边琢磨着一边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着。

莺歌刚刚差点儿获罪,这会儿正恨不能老娘当初多给她生出几幅心肝几个脑子来,好能给主子出出主意,以弥补之前犯的过错,是以,一听柳眉儿这番话,莺歌自然尽心竭力地把自己听说的打听到的种种,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然后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奶­­奶­,奴婢曾听到一句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柳眉儿烦恼无限地看了莺歌一眼,叹息着道:“此处就你我主仆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莺歌脸上一喜,福了福,然后凑到柳眉儿耳朵根儿,以极小的声音,耳语道:“­奶­­奶­,奴婢曾经听说,这做武将的,一来发的是战场财,二来,就是吃兵饷……还有兵备兵需……爷如今掌管的可是有五千兵员,这兵饷军需粮草逐项,一年可是绝大一笔银钱……”

柳眉儿听得一双美目渐渐睁圆,一张朱红檀口,也渐渐张大……

不过一瞬,柳眉儿就恢复了神­色­,身体微微后倾,拉开了与莺歌的距离,美目如波流转间,盯着莺歌,低声问道:“你这些,这些话是从何人处听来的?”

------题外话------

囧的,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

给亲们道一声迟来的祝福,祝亲们月圆人团圆!有情人成就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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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是乐事

( 第一百七十二章最是乐事

邱晨看着侧身而坐的秦铮,一身看似简单的松花绿长袍,没了初次见面时的­精­美刺绣,单一偏暗的颜­色­却不显单调暗沉,反而因为他的人,而显出一种端雅宁肃来气质来。『』

好像,这位总喜欢穿偏暗的肃冷之­色­,比如第一次见他时的蟹壳青,后来到刘家岙做客时的靛青,军营中的牙黑,还有今日这件松花绿,浓重的墨绿­色­近乎成了黑,衬着因病稍显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出一抹上好瓷器的莹润来。

仅仅一个侧面,修长的颈项轮廓清晰,凸出的喉结曲线上是线条完美的脸部轮廓,挺直维扬的眉,挺拔的鼻梁,瘦削的不带一丝赘­肉­却不显­干­瘦的脸颊,还有微微抿紧的­唇­角线条……无处不彰显着这个人的本身的美好。

唉,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没有这等身份,也是多少女子最佳的梦中情人人选吧!

只可惜的是,原本锦上添花功勋声名,这会儿却成了他的累赘……邱晨突然理解了一句话--为盛名所累!

理解,可她也知道,不说胸怀远大的男人,就是她这个女人,也没办法将声名钱财等等人外之物,完全抛开。她投身到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作为一个女人,没有办法成功立业,却也想着凭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生活的更好,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和教育。而实现这一切,毋庸置疑的,不仅需要雄厚的资财,更要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否则,巨额的家财不但给她自己和家人带不来幸福稳定的生活,反而有可能成为追命的绳索!

秦铮已经从光秃秃的水仙头上转回了目光,看着目光神­色­迷茫的女子,目光微软,声音也禁不住放的温和了许多:“林家之事,想来你必不清楚其中的因由……”

邱晨猛地从神游中惊醒,有些心虚地垂下眼,默了一瞬,将自己那抹偷窥的心虚掩下,这才点点头。

就听秦铮继续道:“林家虽说有开国从龙之功,但之后子弟资质皆平平,延续三代之后,祖传的爵位已消减殆尽,林家出了一子林若望,天资聪慧,读书极好,十六岁就考了举人,十九岁得了两榜进士出身,加之林家之前的余荫,仕途一路顺遂,年不到四十,就已升至三品礼部左侍郎……只不过,立国百余年,朝中势力更迭,各方角力,自然就出现了派系,林家式微,林若望想要再进一步,就已经不再只凭靠自身进身,于是,选择了当时的魏太傅一系……”

说到这里,秦铮微微一顿,“当今二十六岁即位,当时的皇后是魏太傅嫡长女……魏皇后育有当今的皇长子和皇三子,在生育皇三子之后薨逝,一年后,当今立徐淑妃为后,徐淑妃育有皇四子。徐淑妃之兄,就是如今驻守南疆的定南侯徐琼。”

邱晨从片刻的心虚中镇定下来,从秦铮简单却明白的叙述中,很快就听得大致明白了。

林家式微,想要重新振兴家族,就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林若望--林旭父亲--身上。而林若望为了进身,选择了故魏皇后的父亲魏太傅派系。魏家对立的自然就是继徐皇后的娘家……只怕其中不单单是前后两代外戚之间的争斗,恐怕最根本的还是太子之争……

邱晨闭了闭眼睛,满心的无力,满嘴的苦涩。

就连她这个稍稍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凡是涉及皇家夺嫡之争的种种争斗,那都是比真正的战场更惨烈的生死争夺,可以说,几乎每一位皇帝登上皇位的道路,都是由无数鲜血和尸骨铺就。想要得那从龙之功,也要想想是不是有那个命活到最后,因为参与进去的人十之八九都会成为那张天下最贵的椅子下的垫脚石。

也不知是不是林家太过迫切重振家风,从而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将全部身家压在了林若望身上,林若望又压在了魏家,或者说是魏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身上……

只可惜,魏家最为倚重的魏皇后已经薨逝,两个年幼的皇子,又怎么能够敌得过正位中宫的徐家……哪怕魏家和魏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无碍,林家也有可能成了两党争斗的牺牲品!

接下来秦铮的话也正好证明了她的这点猜测:“……十年前林家获罪,之后每年几乎都有一两个世家倾覆,可直到如今,当今仍旧未立太子……八月,徐琼平定苗疆叛乱,加封定南侯,恩加双俸,定南侯次子徐逸歏加四品奉恩将军……随即九月初,因魏太师教导皇子有功,恩加魏太师长孙三品县男……”

邱晨垂了眼睛,默然片刻,心思飞转间,已经将当今朝堂最主要的两大派系情势琢磨了个大致。

前皇后娘家,也是大皇子三皇子的外家魏氏一族,以魏太傅为首,几乎掌控了朝堂大半的文官;徐皇后娘家,四皇子外家徐氏一族,则主要是以徐皇后大哥徐琼雄为首的武将,负责驻守南疆。

她突然不仅理解了林家的败落,也有些理解秦铮为什么借口疗伤,不回京了。

听秦铮这话,他亦或秦家,必定是没有附从于魏、徐任何一家,那么他立下的那些功劳,就不仅是上位者忌,还会引起魏、徐两家的拉拢和打压。拉拢是一定的,但打压想必也少不了……这几股势力倾轧下,秦铮才受伤,才疗伤,才因病暂卸职务,才因伤离京不肯回去……

这么想着,邱晨禁不住抬头看了秦铮一眼,恰好正对上秦铮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交,两个人都禁不住一愣。

秦铮一贯清冷无波的目光,竟然带了丝丝温柔,是那种望着自己最珍惜最心爱的怜惜和关切的温柔,邱晨一诧之下,心中第一个涌起的念头是,原来冰块也能化成春水。而秦铮也是微微惊讶,他在对面­妇­人眼中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里竟然有温暖和柔软的关怀和……心疼?

那目光如水,又如三月春日的暖阳,让他莫名地忆起年少时,母亲的目光!

两个人目光交互,片刻,又都有些狼狈地闪避开来。

空气中,隐隐地尴尬浮动,两人同时端起了茶,喝在口中,已经凉透的茶加重了苦涩,回味中却别有一种热茶没有的甘冽!

默了片刻,邱晨已经从刹那的不自在中平复下来,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对面秦铮清泠泠的声音传过来:“最初立国从龙的一共十八功臣,经过百余年,仅剩下的不过六家。信国公魏家,韩国公徐家,陈国公萧家,郑国公李家,卫国公常家,还有梁国公秦家。只不过,本朝承爵实行递减制,到今日,仍旧保存有爵位的也不过只有魏家保有国公爵位;徐家原本消减为子爵,徐淑妃封后后,加了伯,如今又因徐琼战功封侯;其他或伯,或子或男,虽仍延续,却早已非旧日繁华。”

说到这里,秦铮微微一顿,接过邱晨递过来的热茶,慢慢抿了一口,继续道:“秦家自从立国之后,最初皆从军功,爵位一直加恩未减,至我父亲,因从小病弱,不喜刀枪武功,于是做了文官,如今承梁国公,任礼部堂官。我母亲乃原越国公纪鄯独女,当初我外祖常年驻守北边,外祖母按制留京……这样的情况,都会纳几房妾室以承续香火,可 ...

(我外祖与外祖母伉俪情深,虽我外祖母只得了我母亲一个,我外祖却不肯纳妾。越国公一脉就此断了传承……母亲去世两年,父亲续弦,娶得是远郑国公李家的嫡女……我有两名庶弟,一名比我小四岁,一名比我……小七岁……”

或许是秦铮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他的叙述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有些混乱,说到两个庶弟的时候,声音更是渐渐低了下去,甚至哽住说不下去。

不是说林家的事情么?不是因为交待林家的过往介绍朝廷势力更迭么?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秦家的家族秘史上去了?

邱晨听得有些心慌,她不知道秦铮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这些家族秘事不应该三缄其口么?更何况,对她这样一个完全谈不上熟悉的人?……或者,他之所以选择对她说,恰恰是因为彼此身份天差地别,她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对他对他的家庭有什么不良影响?

不管心里怎么惊讶诧异,怎么觉得不可思议,秦铮此时的异样,还是让邱晨暂时撇开那些,重新为秦铮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秦铮接了茶,朝邱晨略略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邱晨不善安慰人,嘴角翕动着一会儿,才开口道:“一切都过去了……令慈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的功勋,必定也是极欣慰的……”

秦铮抬眼看向邱晨,眼圈似有些微红,看着邱晨的目光感激中,却隐隐的有那么一丝欢喜……邱晨微一晃神,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凝神再看去,却发现秦铮已经垂了眼,低头喝起茶来。

邱晨将那丝疑惑甩开,端了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离开……秦家这些秘事,她实在是听得心慌不已,人家的隐秘可不是这么好知道。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完完全全没有好处不说,甚至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可不等邱晨想好脱身之法,秦铮喝完茶,再次开了口:“我还有两名嫡弟,还有五个庶妹,皆与我隔母……自从继母过门,我就想着凭借自己的能力封侯加公,不屑与谁争什么……好在,我外公部曲仍在,对我助益良多……”

秦铮一开口,邱晨就­干­脆地放弃了找借口离开的打算。形势和比人强,人家不让她离开,就让她做那倾听的大柳树,她也没办法。更何况,后边这些似乎也没什么了,前边该说的不该说都说了,不该她听的该她听的也都听了……

放松了自保的心情,邱晨反而暗暗感叹起来。

这位看似冷厉非常,勇武非常,几乎百战百胜,让北方戎夷诸族闻名丧胆的镇北大将军,大明立国以来年纪最轻的靖北侯……小时候也不过是个失了母亲,又落在了后娘手里的可怜孩子罢了!虽然,那种大家族的当家主母不可能做出成子后娘那样的恶毒举动,但本质上其实没啥差别。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古代女子对待不是自己生的儿子有的是不见血的办法。

其一是溺杀,说的是依着你、纵着你、惯着你,把好好地孩子惯成只知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这个孩子彻底没前途,自然也没能力与她的亲生儿子争什么,她还落了个好名声。说起来,不过是那孩子自己不成器!

另一个则是冷暴力。不管不顾不理不睬,当家主母有这样的态度,家里惯会踩低捧高的仆从下人们,再加上想向主母卖好的示忠心的,那孩子的生存环境可想而知,能活下来的除非命大,又真的聪慧机灵的。一般的孩子,就在无数白眼冷遇中,黯然地失去了活力。

秦铮说,秦义秦礼八人,甚至洪展鹏都是当初越国公纪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给他安排下的,当然这只是明面儿上的,暗地里的东西,邱晨知道绝对会有,而且远远不止几个人,不过,那些东西实在是隐秘中的隐秘,秦铮不说,她也绝对不会去问。

说了足有两刻钟,秦铮才将自己的身世大致介绍了一遍,又喝了口茶,抬眼看向邱晨,带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有越国公一族几代积蓄,想要有所成就,尚且如此,更何况林家……想要在魏、徐两家手下翻案,又谈何容易!只不过……这几年,只要不生出事端,魏徐两家自顾不暇,自然也不会理会十年前的陈年旧案。”

听秦铮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又绕回了林家之事上,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可以说,她和秦铮虽然着眼点不同,思考方式也不同,但对于林家这件事上的计划判断,却几乎没有差别。她也打算让林旭安心读书,一路读出来,最少也得十年八年,到那时,哪怕是林家仅剩的几口人也没人理会了,当初是不是有一个幼儿被偷运出京,谁还会理会!

得到了秦铮的支持,邱晨略略放松下来。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要起身告辞,就听秦铮问道:“那呼延佥事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灿然笑道:“那位不过是被林家救过……若他知恩图报,送钱送礼,自然有林老夫人决定是否接受。至于我这边,本就与林家没什么关系,说开了,自然也就无事了。”

­妇­人的笑容过于灿烂,几乎晃了秦铮的眼睛。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回目光,垂着眼睛,突然问道:“听说你父母健在?家里除了两位兄长,还有什么人?”

邱晨微微讶然,瞠目而视着,她怎么有一种闺蜜之间交换秘密的错觉?

秦铮这会儿倒是平静了,既没有冷淡如冰,也没了方才那片刻的柔柔春水,只是坦然平静地回应着邱晨的视线,表达着他的坚持,没有丝毫挖掘人家八卦的自觉。

邱晨眨眨眼,暗暗吞了口口水,溃败地收回视线--长成这样,还做出这种无辜状,对她……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呐呐地开口:“是的,父母亲虽然年龄大了,长年辛劳,身体都有些老毛病,但总的来说,身子骨都算壮实。我只有两位兄长,除了俊文兄弟四个,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小侄儿,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带他过来……兄长和侄儿们都在我这,家里就靠两位嫂嫂辛苦­操­持……”

说着说着,邱晨就放开了。

杨家就是最普通的庄户人家,而且立家忠厚淳朴,绝无不能对外人道者。

“……两位兄长幼年因家贫,都未能读书,都是十五六岁就赶大车挣钱养家……大哥憨厚朴实,没有那么多心机,相对于经商管理作坊,他更喜欢种地养鱼养藕这些庄户活计,所以,前些日子,我把杨家铺子附近的南沼湖连同周边的大片泥沼芦苇荡买了下来,准备过了年,就让大哥带人去那边,养藕养鸭养鱼养羊……那边离杨家铺子近,往来很便宜。等上一年,起了房子修了路,完全可以把嫂嫂接过去,一起­操­持……二哥就帮着我负责货品出入……”

“……两个大侄儿有些耽误了,我供他们读书,真的成材,虽然晚也不怕,若是走不成科考,读上两年书,能读会写会算,再回来帮着我,或者回去帮着他们父母都容易……”

邱晨说的也很乱,说的都是对一家老小的计划期望……但杨家林家毕竟简单,不过半刻钟也就说完了。

秦铮一直静静地 ...

(听着,听到邱晨止了话,他突然问:“你说的都是对家人的筹划,你自己呢?”

邱晨愕然,抬眼看向秦铮,不知怎么的,对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直入人心,拷问着她内心深处最本心的东西!

她怔怔地对视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失神,却在几乎就要说出口的刹那,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灿烂春花,烂漫热烈明亮的,晃花了秦铮的眼。

“呵呵,我自己?我自己当然当然是努力挣钱,挣许多钱,让大家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这样活力四­射­明亮耀目的样子,让秦铮有些心驰,却仍旧紧追紧打:“你觉得什么才是好日子?如今,也算日进斗金,衣食无虞,也能买得起田地建得起宅院……难道,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邱晨有些放开了,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如今,只是我一家衣食无虞,也只建了一栋宅院……我要整个村子都没有饥饿寒冷,让整个村子都住上宽敞的房子,穿上整洁的衣衫,让老有所养,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够读书上进……”

秦铮从怔然中回过神来,悠悠地Сhā话道:“就连那些算计你的人也在内?”

邱晨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片刻失笑:“我也就这么说说,好的自然跟着过好日子,那些……我也不是圣人,哪里真管得了那么多……呵呵,我不过是闲不住,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不是?若是现在这样就知足了,是吃穿不愁了……可我也不能啥也不做,就这么混吃等死不是?”

这话一问出来,换成秦铮被堵了。他滞了滞,随即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能说……混吃等死,你还有这许多家事要理,人情往来,后辈家人,仆从人等,诸般事宜……这掌家理事,也很是烦累吧?”

邱晨很­干­脆地摇摇头,毫不客气地道:“这些事儿,我都不擅长,也不愿意做。天天家长里短的,没病也憋屈出病来了!”

秦铮脸­色­有些发白,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你以后挣得钱多了,宅院自然会越来越大,家里的仆从自然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事情,难道你都不管?那你最擅长做什么?做什么事情不憋屈,最是乐事?”

这一连串的问话,邱晨没有立即回答,她微微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家里事情多,有管家,有婆子,挑些个能­干­又可用的人,把诸般琐事分门别类地交给他们去做,到时候我就负责看结果!最是乐事嘛,等我找到了可用能­干­的人,诸般杂物都交托出去,安排妥当,我就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看看山川壮丽,江河秀美,见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顺带着尝尝各地美食,听听各地趣事……呵呵,那才是人生至乐!……哦,对了,这也是有渊源的,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带着孩子们一趟走下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比死读书强多少……呵呵,就当带孩子游学了。对,就是游学!”

听邱晨说的畅快,神采飞扬,满脸向往,秦铮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难看,周身上下都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萧杀之气来。只不过,邱晨畅想的心花怒放,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表情变化,乐淘淘地自顾自说完,起身跟秦铮打声招呼:“打扰秦将军半晌,又得了秦将军指点,真是感激不尽。秦将军伤势初愈,不宜太过劳神,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着微微一福,也不管秦铮回应与否,径自转身出了前院正房。

若非秦铮今天问到,她还真么想过将来怎样,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想到,自己原来还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可以做。

一边往后院走,邱晨一边在心里盘算,过完年,等她在安阳府的新作坊建起来,步入了正轨,那时,肥皂配方的拍卖也该完成了,那时,她又能得到一大笔钱。届时,她就如今日所说,带着孩子们,悠哉悠哉地出去游玩上一大圈儿去。

回到后院,邱晨脸上的笑渐渐散了去。

打发了迎上来的玉凤青杏,邱晨一个人走进里屋,从炕上拖过一个大靠枕,扑在上边,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秦铮问她,爱不爱当家理事……或许,他心里也认为,女人就应该安于内宅,掌管家庭上下,打理内院事务,还有从家族丈夫孩子的利益出发,人情往来,结交各种­性­格脾气的太太­奶­­奶­夫人……跟那些内宅­妇­人们一起,说说东家常西家短,说说谁谁谁家的私曲事儿……再互相说话之间,打打机锋,言辞往来,无不再三斟酌,一言一行,一笑一颦,务必中规中矩,不敢错上一份差上一线……

那种日子,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杀了她,还痛快些!

原本,她还想着顺其自然,说不定能遇上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完成上一辈子没完成的事儿,把自己嫁出去,也尝尝团圆美满的滋味儿。

经过今日与秦铮的一番对话,她才幡然醒悟,她这个­性­格,在这个世间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一个异数。

她和所有的人都不同,她改变不了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改变去迎合他人……算了,上一辈子就没嫁出去,她过得也很快活恣意。这一辈子,她还有了一双儿女,嫁不嫁人又怎样,还真不如就像她刚刚随口而出的那样,驾一辆车,悠游天下。

孩子们乐意跟着就跟着,不乐意跟着,就让他们去过他们自己喜欢的日子。她走到哪里,都能欣赏美景,品尝美食,体会各地的风俗民情……多少快活恣意,多少好!

这期间,她的作坊也会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等到财富够多,她就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庄园,有山有水、有果园、有花田、有竹篱茅舍,也有­精­致厅堂,等她游走的累了,走不动了,就回到自己的庄园来,每日看看山,看看水,冬日追着日头晒太阳,夏日逐着树荫乘凉,或者,会有一两个孙辈围绕膝下,她就可以将许多年的外出见闻讲给他们听……闲暇来,兴致来了,还可以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不求文字优美,但求一路悠游欢畅!不为给人看,只为记录自己……

好半晌,邱晨才在差点儿把自己闷死之前抬起头来,也不叫人,自己进了耳房,洗了脸,讲拱的乱蓬蓬的头发打开,重新梳理通顺,正要再随手绾在脑后,却突发奇想,扬声叫:“玉凤!”

玉凤应声进来:“夫人?”

邱晨将手中的梳子递给玉凤:“我看你梳头不错,帮我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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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尽力了,写到这样的情节实在快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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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能两全

( 第一百七十三章可能两全

看着­妇­人笑容满面地,顾自走了出去,秦铮盯着晃动的门帘子,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唐文庸和秦义秦礼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暧昧似笑不笑地进了里屋,就连安辔也端着一碗没有一丝热气的­鸡­汤跟在后边。

唐文庸一ρi股坐在秦铮对面,嬉笑着凑过去道:“那啥,说的怎样?我看那喜气洋洋的,是不是……啊?”说到最后,唐文庸很欠扁地抬抬下巴,示意着秦铮。

秦铮并不理会这个,只抬起眼皮扫向秦义秦礼,那冷厉的眼神让秦义秦礼生生打了个寒颤,迅速收敛了浑身的八卦因子,规规矩矩地挺直站好,等候吩咐。

秦铮没有继续理会秦义秦礼,而是将目光转向唐文庸,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呼延寻……他入籍之前做过什么……越详细越好!”

唐文庸虽然有时候挺欠扁,但绝对不是那种看不出好歹没眼­色­的人,一见秦铮满脸肃容,一脸正­色­,也收敛了脸上的不羁,恭声应下,匆匆出门去了。安辔小子最滑溜,一看气氛不对,连忙端着­鸡­汤又退了出去。他端的这碗凉了,也正好去换一碗热的。

片刻,屋里就剩了秦义秦礼还站在炕下听候吩咐。

秦铮端正坐着,一手扶在膝盖上,食指轻而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侧着脸,目光仍旧若有似无地落在光秃秃的水仙上,面­色­暗沉冰冷,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目光却透出沉沉的伤痛来。

他说的都是家族关系,种种过往……她说了许多,却几乎没有一句话说起过去。她说的几乎都是未来的筹划和展望,而且说的都是家人、孩子!

当他问及,她才说,她闲不住,她说她过不惯那种安守内宅的憋屈日子……

她说她的未来要悠游天下,多少快活,多少恣意……

说起那些,她的整张脸仿佛都在发光,不,是她整个人都刹那间鲜活起来,发起光来,比日光还要人眼目……刺得他的眼睛……和心生生地疼!

此时想起,他仿佛再一次被那强烈的光芒刺到,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心头的悸动和生疼方才稍稍好了些,让他能够承受,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统。

深吸了口气,秦铮转回目光,瞥着炕下的秦义秦礼二人,淡淡吩咐:“去,把那件事处置了吧……”

秦义秦礼显然知道秦铮话中所指,毫不迟疑地恭声应下,秦礼倒退了几步,转身掀帘出门。秦义则垂手站在秦铮身侧,安静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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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凤手很巧,先过来将邱晨的头发从头到尾细细地疏通梳顺,然后歪着头问道:“夫人,梳个什么发式?”

什么发式,邱晨哪里知道什么发式?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过的最多的就是村子里的­妇­人们,简单地用簪子在头顶盘个髻,没有簪子的就用块帕子裹了发髻,­干­净利落。虽说也去过县城、府城,但大户人家的女子上街的本就少,还都乘车坐轿遮遮掩掩的,邱晨也就见过一两回,匆匆一瞥之下,哪里看得清人家梳的什么发式。再说,就是看清了,她也不知道那繁复的发式叫什么名字。

挥挥手,邱晨随意道:“你看着梳吧,别太复杂,简单利落就好!”

玉凤怔了怔,说起简单利落的发式,她还真想不起还有什么比夫人往日绾在脑后的发髻更好……不过,这话不是她能说的,夫人既然让她梳头,自然就想着换个发式。

歪着头思忖了片刻,玉凤斟酌着问:“夫人,那就绾个朝云近香髻,最简单利落不过,还端庄好看……”

邱晨听得简单利落还端庄,就打断了玉凤的介绍,“行,就绾这个……”

说到名字,邱晨就说不上来了,绾个头发,还能整出那么繁琐的名字……只希望头发绾起来不像名字这么繁复!

“朝云近香髻!”玉凤微微一笑接道,一边两手灵活翻飞地开始盘起发髻来。

还真像玉凤说的,这朝云近香髻就是将头发从中间分向两边,在脑后汇总梳上来,在头顶正中绾成一个螺旋状的发髻。虽说比邱晨平日梳头麻烦些,却还没超出她的耐心承受力。

绾好发髻,玉凤把邱晨的妆奁匣子拿过来,歪着头问:“夫人,用那支簪子?”

邱晨目光扫过十数支或银或玉或木雕的发簪,并没有立即回答玉凤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服重孝的人能用簪子么?”

玉凤微微一怔,随即看着妆奁匣子道:“服重孝虽说不好戴首饰,但款式简单的发簪还是能用的……夫人这些发簪,样子都大方朴素,没有过于华丽之物,都是可以用的。”

邱晨点了点头,垂着眼在妆奁匣子里拨了拨,捻了一根青玉竹头簪出来。玉凤接了簪子,比量了比量,然后斜斜地Сhā在邱晨的发髻一侧。

捧了把镜,玉凤示意邱晨:“夫人看头发这样可还合心?”

邱晨透过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看这个什么朝云近香髻虽然名字繁琐,但发式真如玉凤说的,简单大方端庄,也比她平日里光秃秃的在脑后绾个髻好看不少,青玉的发簪简洁大方,还跟她身上靛青­色­的衣裙相呼应,显得人­干­练肃然……邱晨心里很是满意,赞许地点点头。玉凤脸­色­就微微地涨红起来。

青杏从外间走进来,看到邱晨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夫人今儿真好看……夫人本来长得就好,平日里太不注重收拾……”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玉凤伸手扯住,恍然发现自己说多了话,连忙提着裙子就要跪下请罪。

邱晨微笑着挥挥手:“罢了,罢了,你这是夸我好看呐!”

青杏连忙曲膝谢了。

却听邱晨又道:“不过,以后说话也要走走心,别什么话都顺着嘴往外说……在我面前也还罢了,若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光丢了我的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也有保不住你的时候。”

青杏和玉凤连忙齐齐曲膝答应着。

邱晨又道:“你进来可是有什么话?”

青杏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初衷,红着脸道:“夫人,是大兴婶子让我进来问问,今儿午饭吃锅子,午饭安置在哪里……”

邱晨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份,挥手道:“就摆在炕上吧……再搬个桌子过来放在炕下,加一个锅子,也放各种调料菜品……你去传了话快回来,把油布铺在炕上去,连炕沿儿也遮了,也就不怕油污了!”

青杏连连答应着退出去传话了,玉凤则赶紧几步进了里屋,去炕橱里取了两张油布出来,等青杏进来,两人一起将油布在炕上铺置好。ww偌大的火炕清清爽爽的,只有炕中间放了一张炕桌,在炕桌周围则放了数个大小不一的靠垫儿。让空荡荡的火炕瞬间活泼生动起来,想想人坐在温暖的火炕上,吃一阵子火锅,再或倚或坐地歇上片刻,喝上杯热茶……该是何等惬意舒 ...

(适!

刚刚布置好,孩子们欢呼说笑着放学回来了,一家子进门都对邱晨换的发髻表达了充分的兴趣,个顶个瞄着邱晨的头发瞧。

阿满最是直接,搂着邱晨的脖子,抬着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邱晨的头发,笑眯眯道:“娘亲真好看!”

邱晨亲亲女儿红扑扑圆鼓鼓的脸颊,笑道:“满儿长大比娘还好看!”

说完,将满儿放在炕上,拍拍她的小ρi股:“行了,赶紧坐好吃饭,今儿咱们吃锅子!”

话音未落,孩子们的欢呼就响起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吃了顿火锅午餐,孩子们略略歇了歇,退了汗,就再次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上学去了。

锅子碗碟已经收拾了下去,邱晨坐在炕沿上,端着杯茶跟对面的杨树勇杨树猛道:“大哥二哥,上午府里的佥事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是下午过来拜访。”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听说了这事儿,也想着问问妹妹呢,这会儿听妹妹首先提起来,杨树勇立刻问道:“这人跟咱们家有什么往来么?怎么想起到咱家来了?”

有往来……又何止是有往来这么简单!

邱晨垂了垂眼睛,看着手中淡黄­色­清亮的茶汤,淡淡道:“据说,当初这位佥事大人在北疆曾被林家人救过……想来,此次这位大人过来拜访,主要的还是林家那边……”

说到这里,邱晨抬眼看向两位兄长,看着两人脸上的恍然之­色­,心底泛开一抹淡淡的苦涩:“既不是主要拜访咱家的,我想着大哥二哥下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们也不必多在意。”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点头应下来。

邱晨微微一笑,接着道:“正好,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我就想着,弄些野味儿过年才好……听说王家庙子那边猎户多,今儿下半晌也没啥事,要不大哥二哥带人去转转,跟那些猎户定下,打了野物给咱们送过来,也省的咱们再去旁处买了!”

杨树勇杨树猛经过大半年的适应,也习惯了邱晨的生活讲究,更何况,这会儿家里日子好了,别说妹妹花钱,就是他们哥俩的工钱,买上些野味儿过年也不为过了。日子好了,不就是为的老人ℚi儿吃好穿好过得舒心嘛,又是过年,多花几个钱也值!

两人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邱晨开箱子拿出十几两散碎银子,又拿了两贯钱出来,一起装在一个袋子里交给杨树勇:“那两位哥哥就趁早吧,路不好走,你们办完事儿早点儿回来,别走夜路!”

杨树勇杨树猛答应着,穿了皮袄子戴了帽子,告辞邱晨出门招呼人骑马去了。

邱晨这才坐回炕上,慢慢地摸起茶杯,喝了一口,将喉咙中的那口气压了下去!

该做的工作做了,该离场的人也安排妥了,接下来要做的,不外是等着,等那人上门,等着将话说清楚!

喝了杯茶,邱晨打发玉凤去大门上将顺子、青江叫进来,大兴跟着杨树勇杨树猛去了王家庙子。

顺子青江进来,邱晨嘱咐了几句话,就将两人打发了出去,然后邱晨又去了东跨院,叮嘱兰英、刘占祥、林子等人,下午家里有贵客登门,让他们看好自己手下的帮工们,莫要到处乱走动,以免冲撞了客人招下祸来。

林家的这些人也算见识过了,见邱晨特意亲自过来叮嘱,都知道是不容轻忽的,连连答应着,赶着去约束帮工了。

邱晨转回来,就嘱咐顺子家的和青江家的守好跨院门,未经她的允许,谁也不许到正院来。

回到后院,拿了一本书,随意地歪在炕上看起来。万事都准备好了,真的问题临头,她反而不紧张了,很快就专心致志地看起一个古医书配方来。

一个配方还没仔细推敲完毕,青杏匆匆进来通报:“夫人,门前有人称府卫所指挥佥事呼延大人上门拜访!”

邱晨心头一跳,却仍旧压着­性­子慢慢坐直身子,淡淡地看着两手空空的青杏道:“他们说是佥事大人就是了?既是上门访客,怎地连个名帖都没有?”

自家夫人向来和蔼不过,上门的客人从没主动要过拜帖……

青杏微微一怔,却反应极快,立刻恭声答应着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传话过去!”

邱晨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青杏后退两步,转身走出屋去。

呼延寻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车,韩留带着一名护卫上门叩门。

顺子和青江接了邱晨特意叮嘱,今日格外小心谨慎。平日里很少让客人等候通报,这一日也做的足足的。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夫人又传出话来,要看对方的名帖……这名贴大都是高门大户、官贵人家相互往来的礼节,别说庄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的用拜帖的也没几个。

不过,既是青杏传出来的话,怎么也不会在这样的事儿上哄骗自家老爹,顺子愣怔怔地问了句:“真的要拜帖?”

青杏有些着急,拉着自家老爹往二门处走了几步,约摸着远离了正房,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爹,我骗谁还能骗你吗?快去,快去,夫人等着呢……”

说着,又一次压低了声音,伏在顺子耳朵根儿悄声道:“爹,你跟娘说一声,今儿张着眼­色­些,可别点火,夫人看着脸­色­不好。”

顺子连连点着头:“我们在外边,能见主家几回啊,我看还是你小心伺候……”

青杏有些嗔怪地打断顺子不合时宜的唠叨,低声道:“这话您说了多少遍了……快去要拜帖吧,夫人等着呢!”

顺子这才一拍脑门儿,转身匆匆回前院去了。

对于呼延寻的身世来历,可能所有亲卫中,韩留是知道的最多的。这让他很纳闷儿,自家这位大人明明是回自己个儿的家,­干­嘛还躲躲藏藏的,还骑马乘车,到了家门口,不说直接进门,还让他上前叩门……这哪里有一点儿回家的样子啊!

难道,真的如传言说的,大人有停妻另娶的打算?

不过,这个揣测也就只能在心里过一下,面上是一点儿不敢露的。公事上或许他还可以多一句嘴,但涉及到人家的家里事儿,这话可是一句也不能多的。

耐心等待了盏茶功夫,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门子才从后边匆匆赶回来。

韩留连忙收摄心神,堆了笑拱手,等着门子回话的结果,顺子却同样恭恭敬敬地拱手回礼,然后才一板一眼道:“这位爷,我们……嗯,我刚刚糊涂了,进了二门才想起,还没拿上贵府大人的名帖,这话可怎么回……”

韩留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这夫妻俩……一个回自己家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一个丈夫要进门,还要名帖?唉,这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儿啊!

不过,人家把着门,不拿拜帖大有请吃闭门羹的架势,韩留又不敢多说,勉强朝顺子拱拱手,转身回到马车旁,对车里的呼延寻小声回报了。

自从过了清水镇,越接近刘家岙,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山川河流、树木田地,其实呼延寻也难抑心中激动。毕竟, ...

(他带着二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刘家岙这个偏僻山村虽不是他的家乡,却也近似家乡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过去生活在其中,并没觉得怎样,阔别三年,经历了生死,改换了天地,再次回来看到,却觉得都有一种由衷的亲切和熟悉,让他对回家也禁不住有了些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妻子不出­色­,却也温婉柔顺;况且,还有孩子,当时妻子怀孕产子,初为人父的他也曾狂喜不已。儿子小时候,他也曾为他换过褯子,儿子摔倒哭了,他也曾抱在怀里哄过;有了儿子第一次过年,他也曾像许多父亲一样,用筷子沾了水酒喂进孩子嘴里……

他走的时候,孩子还未满两岁,三年过去,如今儿子也快五岁了……可他的记忆中,儿子似乎仍旧保留着一丁点儿,走路摇摇摆摆的样子。

这种不由自主地缅怀,却因一片冰封的池塘,一条平整的道路,还有一大片崭新的青灰­色­宅院打断。

原本自己记忆中的茅舍篱笆不见了,原本应该是自己家的位置,出现了一大片新建的宅院,由着山势一路向上,屋宇层叠铺展开来,足足占了小三十亩地,将他最熟悉最亲切的记忆完全抹了去。

车子停在整齐的大门外,呼延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让韩留上前叩门,他看着韩留一脸异­色­地转了回来,他听到韩留的询问,询问他要名帖……

呵呵,连名帖都知道了,他的妻子改变了太多?还是他的妻子长了太多见识?亦或者,他之前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妻子?

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呼延寻一摆手:“给她!”

韩留躬身应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精­致的洒金名帖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回到门首,递给顺子。

“请稍等!”顺子倒是一脸客气,不像作伪,同样双手接了名帖,快步又进内院通报去了。

这一次,顺子回来的很快,不过片刻,就转了回来,恭恭敬敬回了话,带着韩留和两名护卫卸了门槛,侧身引着呼延寻的马车进了院门。

呼延寻按压下心中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的情绪,弯腰出了马车。立刻有护卫送上狐毛大氅给呼延寻披上,他挥退护卫,自己系了带子。

在院子里站定,他的目光禁不住四下打量起来。

这里,已经完全没了记忆中的模样。不仅仅是茅舍篱笆不见了,其他所有痕迹仿佛都被凭空抹去,他置身在这里,恍惚间,好像那十年时光只是做了个长长地梦,梦醒了,一切苦乐酸甜都变得飘渺无踪,无迹可寻。

“这位大人,请在小客厅稍坐,我家夫人很快就过来!”顺子依着邱晨的吩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把呼延寻往设在倒座的小花厅里引。

呼延寻看着顺子引导的方向,目光微微一寒,手随意地整了整衣袖,淡淡道:“既已到此,怎能不拜过御笔亲书?带路!”

顺子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道:“大人,这……还是等夫人出来吧!”

顺子是老实憨厚,但不说明他心眼儿少,老实人也有老实人更敏感的直觉。正房西间里住着的那位,虽然看不出多富多贵,随从不多,起居从简,可夫人那样不远不近,却事事周详的安排照应,他却是看在眼里的。就为了那人养伤,自家厨房里可是每日都炖一锅清汤。就那一锅清汤,东跨院百多口人吃两个月都不定及得上。

还有夫人状似随意,其实是非常小心地嘱咐他们,平日避开那房子,以免扰到那位养伤。为了前院清净,还特意将他们从一进搬进了后院……从那以后,前院虽然是一进,却比后院都清净。连表少爷和舅爷们都搬进了后院居住。小少爷小小姐爱说爱笑的年纪,从外边回来,在这一进也不敢大声气……

那样重要的人……他可不敢不经夫人允许,擅自引人进屋去。

正僵持间,邱晨带着玉凤青杏从后院绕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仍旧站在院子中间的一群人,目光几乎没在呼延寻身上停留,径直落在了顺子身上。

看到邱晨出来,顺子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位可是四品卫指挥佥事大人,让他如此顶着,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些汗湿衣背了。

匆匆迎上去几步,顺子躬身对邱晨施礼道:“夫人,这位大人想要先拜咱家的御赐亲书!”

呼延寻比顺子还早一步看到从角门走出来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白裙青衣,披着一件靛青­色­灰鼠皮斗篷,发髻高绾,只斜斜地Сhā了一直碧玉簪,其余钗环皆无,脂粉未施,腰身柔细却挺直,肩膀纤瘦柔弱却端正,那样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走来,那样不喜不怒神­色­镇定淡然,明明二十出头的­妇­人,却生生让肃杀清冷的冬日庭院,一步步鲜活明丽起来。

呼延寻有些晃神。有些不曾相识般看着对面的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后越过那仆人,一直朝着自己走过来。

一步步,走的近了,呼延寻的目光禁不住想要在对方的脸上寻找自己熟悉的记忆……可,看着眼前的清丽容颜,他却突兀地发现,他的记忆中,那个为他妻,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的女子,居然是面目模糊的,模糊地他想要提取一片清晰地影像,竟然都不能够!

似乎,他的记忆中,那个同床共枕几年的女子就化成了几个字--温婉柔顺,没什么见识!

呼延寻恍惚间,对面的女子已经来到了他身前十来步处,停住了脚步。

嘴角带着微笑,邱晨不卑不亢道:“呼延大人,没想到又见面了!呵呵,不知是呼延大人造访,家里人若有失礼处,还望大人海涵!”

呼延寻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不知是笑还是什么的生硬表情,向邱晨点点头,径直道:“既有御赐亲笔,自当先行叩拜,再说其他,还请夫人带路!”

邱晨也不拒绝,含笑转头,低声吩咐了玉凤两句,看着玉凤匆匆去了正房,这才转回头对呼延寻道:“大人切勿怪罪,那御笔亲书非比寻常,家里人不敢擅自做主。”

呼延寻自然不会揪着这事儿不放,很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看着邱晨抬手示意,整了整衣摆,抬脚朝着正房屋门走去。

几人走到屋门口,自有丫头从屋里打起靛青三梭布棉门帘,呼延寻微微躬了身,抬脚迈进屋门。

冬日的房间,因为挂了门帘糊了厚窗纸,房间内的光线很暗,好在,两侧屋角已经点燃了灯烛,烛火摇曳,虽说光线也有限,但至少不会让人一步迈进来,产生那种暂时­性­失明的感觉。

在门内停住脚步,呼延寻正了正神­色­,抬眼看向屋子正对面高高悬挂的匾额。‘忠义可风’四个鎏金大字,在烛火莹莹的光中,仍旧灿然醒目!

最重要的是落款处的钤印,标志着高高在上的皇权御笔!

邱晨随着呼延寻进了屋,侧身站在一旁,看着那男人一脸肃穆,解了大氅,整了衣襟,恭恭敬敬地对着一幅牌匾下跪、叩首,再起来,再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这才算是礼成。

邱晨见他起身,含笑道 ...

(:“呼延大人,请小花厅用茶!”

说着,玉凤将呼延寻的大氅送上来,青杏则打起了门帘。

挑了挑眉,呼延寻瞥了神­色­镇定,微笑无暇的女子,将心底的不虞和疑问都压了下去,裹着披风,顺着指引出了门,然后,脚步一转,随着邱晨主仆一路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只有三间,一明两暗的格局。但林家的房子起的高,间进也深宽,是以,虽然只有一间客厅,却并不显狭窄局促。

邱晨伴着呼延寻进了屋,门帘在两人身后落下,邱晨微笑着伸手:“呼延大人,请!”

呼延寻睨着笑容端庄的女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只能僵硬地收回目光,僵硬地挪动着腿脚,随着女人的示意,在客位落了座。

玉凤青杏想跟着送了茶水上来,这回,呼延寻不等邱晨开口,挥手道:“下去吧!”

玉凤青杏都有些愕然,恭敬不变,却也没动,只那眼睛看向邱晨询问。

邱晨嘴角的微笑变成一抹嘲讽,这会儿才想起来当家作主?晚了!

“你们去厨房里烧水吧!”屋外那么冷,邱晨可不想临过年了,玉凤青杏两个再冻病了。

青杏和玉凤曲膝应着,告退出门,去厨房候着了。

西厢房同样设有火墙,在两个里间的炕洞里烧炭,烧热炕的同时,烟火通过炕再通过火墙,为客厅取暖。只不过,这样的火墙效果不是太好,特别是这间厢房很长时间没有住人的情况下,仅仅依靠火墙加热,估计一天屋里也暖和不起来。客厅的中间又加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火盆子,将一屋子的清冷驱散,只剩下满屋子的暖煦宜人。

不过,与这屋子的暖煦不相符的是,屋子里的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冷淡。

不说一直冷着脸的呼延寻,连一直微笑示人的邱晨也敛了笑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垂着眼睛,捧着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默默地刮着,发出轻微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海棠!”呼延寻首先开口打破了一屋子的冷寂。

邱晨缓缓抬眼,平静地回视着身旁的男人,淡淡开口:“呼延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呼延寻被堵的脸­色­一冷,却又努力将胸间的怒气压制下去,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海棠,此处无人,你我何必如此?”

话开了头,呼延寻的思维和语言似乎一下子顺畅起来,他侧过身,看着仅隔咫尺的女子,恳切道:“我知道,我一去三年,让你们呣子在家里多有苦楚,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刚去边疆是被征夫,每日劳役沉重不提,还有兵勇看守,以防征夫们受不了辛苦逃逸……那样的地方,每日见到的除了同样的征夫们,就是看守的兵勇,再有就是茫茫的荒原……或者雪原……我就是想跟家里通信,也不能够……”

邱晨又恢复了默然端坐的姿态,垂着眼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词。

她在听,或者说她在替海棠听。想来,那个女子一定想听一听这个男人的辩解,虽然,这些让他自己很是动情的辩解,在邱晨听来不过是为自己种种不负责开脱辩解罢了!

“……后来,我受了伤,差一点儿死了,整整在炕上躺了两个多月才重新下地……再后来,我虽然入了军籍,却不过是是个统领十人的小旗。而且每日忙着熟悉军营,接下来就是不停地出战……我最初手下的十个人只剩下了三个,那些都死了,无一例外地都死在战场上戎人的弯刀下……不想死,就只能拼命……”

呼延寻的描述有些艰涩起来,话语断断续续、残破不堪,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有些神经质地抽搐着……

邱晨抬起眼睛,看着这个完全沉浸到了自己记忆和情绪中的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海棠,你看到了,他自始至终想到的只是他自己的,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你,甚至没有他的儿女!

呼延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渐渐停止,他抬起眼睛,目光仍旧残余着记忆触动的痕迹,不过,在看清面前坐着的是谁后,他非常迅速地收敛了神­色­,端了茶喝起来。

邱晨看着他喝了茶,放下杯子,很是平静地提了茶壶给他续了杯,抬眼看过去,开口道:“你这三年来也着实不易!”

呼延寻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很有些感慨道:“是啊!当时只想着能活下来,实在没敢想到了今日地步……”

邱晨点点头:“你到了今日如此不易,自然不能容许什么事情坏了前程……”

“你,你让二弟写那样的信是什么意思?”呼延寻莫名地烦躁暴怒起来,梗着脖子质问起来。

邱晨摆摆手,示意他隔墙有耳,缓缓开口道:“你先别急,听我说……”

看着呼延寻仍旧冷着脸,却终于肯安静下来,邱晨重新开口:“我不是跟你怄气,也不怨你,当初你做了征夫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之所以那么说,最主要的当然是替你的前程考量……另外,也是考虑到林家……这个,之前你都没跟我提过……”

呼延寻下意识地辩解:“当时那种情况,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我没埋怨你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说事。”邱晨勾勾­唇­,淡淡道,“那样的情况……虽说如今林家已经获赦,但二弟的事儿毕竟在哪儿,跟你往来密切了,难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这就很有可能把当年的旧事勾起来……想来这个你比我懂得多,一旦被人揪扯出来,那就是窝藏钦犯的大罪……还有,如今林家的林升已故一事,已经是达了天听的,你改名入了军籍的事也翻不得……这种种缘由之下,除了你我彼此撇清,请问呼延大人,可还有更好的能够两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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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随着邱晨的话,呼延寻的脸­色­一路惨白下来,额头鬓角的冷汗也慢慢渗出来,细密一层渐至汗流脸颊……

邱晨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不屑,却垂了眼,露出一片凄然之­色­来,道:“以后,我也不求你怎样,若是家里遇到大事,你暗中能护着些,莫让我们呣子们被人欺负了……就行了。ww”

呼延寻扭头狠狠地看着邱晨,青白的脸­色­一路又胀红了起来。他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汗珠,瞪着邱晨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没法子处置?”

邱晨抬眼看向他,并不说话。

呼延寻被她询问的目光盯得有些发虚,慌乱地躲闪开来,喃喃道:“……哪怕不能就这样回家认下你们,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再嫁给我一回……”

邱晨眉梢高高挑起来,半天才缓缓落下,努力遏制着脸上的嘲讽道:“那么,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呼延大人能够重新三媒六聘娶我过门?”

呼延寻神­色­不自然地躲了躲,却听邱晨又道:“即使大人能娶我进门,那孩子们算什么?本是公公正正的亲儿亲女,却成了拖油瓶?让孩子们以后怎么自处?”

“我们知道……”呼延寻被问得有些气恼,抬眼就想辩驳回去。

可抬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妇­人平静却深沉的目光正看着他,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目光注视下,呼延寻张着嘴,说到一半的话却卡在了喉咙之中,再也说不下去。

他突然觉得非常无力,非常懊恼,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曾经温婉柔顺万事以他为主以他为天的女人,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这么不听话,这么……­精­明,哪里还有个女人的样子?

这股无力和懊恼,致使他多日一来积聚胸中又被他压制在心底的怒气,就像突破了临界点的火山,猛然爆发出来。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站在邱晨面前,盯着邱晨,怒叱道:“你这是不相信我吗?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天天抛头露面,与那些野男人们混在一起,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为了我的前程,口口声声为了一家人的安危……这都是假的,不过是托辞借口罢了,你想的就是摆脱了我,能让你更自在地跟那些野男人们鬼混……你这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

啪!啪!

两声响亮的耳光,成功地让狂怒的呼延寻停止了完全失控的咆哮。

邱晨的右手背在身后--暗暗甩了甩,刚刚大怒之下用力过猛,手腕有些闪了--身体却灵活地连连退后几步,直到房门口方才站定,挺直腰身,微微仰着头,冷冷地盯着呼延寻道:“呼延大人,你既然上门做客,那就要有个客人的样子!”

说着,不等发怔的呼延寻反应过来,邱晨已经挑开门帘朝外喊道:“来人!”

青杏玉凤就在旁边的大厨房里等着,刚刚已经听到厢房里呼延寻的怒吼,虽然没听得太清,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早已经跑到厢房门外候着,这会儿听到邱晨一声呼唤,立刻就答应着了。

顺子也从大门口跑了过来,神情紧张戒备地盯着西厢房外候着的韩勇等人。

呼延寻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屋外情势的变化,只直直地盯着邱晨,盯着那个在他心目中记忆中,一贯温婉柔顺的女人,一贯对他言听计从从未驳斥过,甚至从未有过任何异议的女人,目光中狂怒和不敢置信相互交织,挣得眼睛都有些充血发红,如一头狂怒暴躁的野兽,直愣愣地往前缓缓地挪着步子,恶狠狠道:“你敢打我?”

邱晨仍旧微仰着头,腰背绷紧挺直,神­色­冷静,淡淡的却也冷冷的道:“是,我就是替海棠打你了!为了你这样的男人,海棠含辛茹苦地带着三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听到你的死讯,更是一病不起……哼,你只知道自己不容易了,你只知道你的拼了­性­命博取前程了,你的妻儿弟弟吃不吃得饱,你连想都没想过吧!会不会饿死,你也没想过!会不会被人欺负陷害,你更是没想过!是,那时你有种种不得已,有种种的身不由己,可你有了前程之后呢?你任职安阳府之后呢?哼,居然还有脸骂人,你有什么资格骂人?”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觉得一阵后悔,她完全不想再跟这个男人说一句话。

她后退一步,伸手挑起门帘,冷声对呼延寻道:“呼延大人,既然你我相谈不欢,那就请回吧!”

说完,邱晨率先走出西厢房,呼延寻暴怒地跟了上来,这一刻,他有一种冲动,他想上前把那女人,那个企图摆脱他控制的女人掐死!

一个柔顺温婉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在她温和柔顺的时候,或许你都不会在意到她的存在,哪怕分开甚至都不会想到她……可当有一天,这个柔顺温婉的人突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她不再温婉,不再柔顺,不再言听计从,不再毫无存在感……她独立,她生机勃勃,她活力四­射­……她不再站在你都身后默默无闻,她想要挣脱出你的影响,甚至想要完全跟你分道扬镳,而且,因为你之前的忽略,当你发现她已经不在你的身后时,却已经发现她已经走远,而且走的很好很稳……你或许就会突然发现,这个被你忽略了的人,远比你记忆中美丽、动人、引人注目……甚至是让人留恋……

呼延寻自己也不清楚,事情发展的太突然,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实在没想到,他不但没能达到此行的目的,反而发现自己完全无力挽回,完全无法控制……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挽回,也没想好怎么去挽回……于是,这种失望、懊恼、挫败感,无处发泄就变成了怒火,让他狂躁暴怒的几乎想要毁去身边的一切!

这狂怒,这暴躁,迷失了他的理智,他的反应,他的正常思维,他根本没有听到眼前那女人说了什么,更没听出邱晨话语中明显的异常!

他大步冲了出去,紧跟着邱晨出了西厢房。ww然后,他的狂躁暴怒就在他踏出房门的刹那,一下子僵住,然后瞬间分崩离析,灰飞烟灭的,不剩一丝……

“呼延百户……哈哈,如今该称呼佥事大人了,没想到边关一别,会在这里见到呼延大人!不过,呼延大人正值履新,尚能分暇过来叩拜御笔亲书,看来呼延大人已经完全理顺了……”秦礼施施然地拱着手,嘴上说的热闹,脸­色­却并与话语的内容并不相符,直盯着呼延寻的目光,冷的几乎能看出冰碴子来。

邱晨一出门看到慢慢从正房走过来的秦礼,一颗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安稳地回到了肚子里。秦礼出面,也就相当于秦铮表态了,有了他的维护,就不用怕呼延寻发疯了。

刚刚一时冲动打了呼延寻耳光之后,她还真是害怕此人发疯,不说做出什么事来,就是不管不顾地嚷嚷上一阵,把他的身份嚷嚷出去,也够她头疼的了。

“秦……秦将军!”呼延寻脸上的暴怒狂躁表情僵化住,生生扭成一张笑脸,让他的一张脸整个扭曲起来,显出几分没有任何气势狰狞,下 ...

(意识地叫了一声,呼延寻才总算找回自己的理智来,赶忙低了头,收敛了自己脸上诡异的表情,拱手对秦礼行礼道,“不知秦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

秦礼眼光一闪,上前几步,伸手拍在呼延寻的肩膀上,哈哈笑着道:“呼延大人这话,秦某可承受不起。呼延大人如今已是驻守一方的四品大员,怎能在某面前再称卑职……你不是不知道侯爷规矩严,你这是想让秦某受罚啊……”

秦礼一边大笑着一边说,情状似乎与呼延寻极其亲密,但话语中隐隐的机锋,却让躬身行礼一直没能直起身来的呼延寻听得冷汗淋漓。

他之所以能到如今这个地步,能够得到靖北侯秦铮的赏识,不可谓不关键。秦礼八人,稍稍了解情况的,都知道这八个人皆是靖北侯最心腹的护卫。看到秦礼出现之后,呼延寻停工了半天的理智和思维开始重新快速工作,看到秦礼,虽然不能肯定靖北侯就在此,可即使靖北侯不在,秦礼也是他得罪不起的。这种心腹之人在侯爷跟前说一句话,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微微踏着肩膀,以卸去秦礼重重拍在肩头的力道,呼延寻顾不得肩头剧疼,只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合计着。

“呵呵,秦将军说笑了……”陪着笑,呼延寻躬身答着话,一边侧面打听道,“听闻侯爷伤势缠绵,卑职日夜担忧……看秦将军在此,想来如今侯爷的伤定是大好了!?”

秦礼哈哈一笑,终于挺直拍打,后退一步,淡淡笑道:“承呼延大人关切了!”

却没有说秦铮的伤势如何,跟个没有透露秦铮的行踪。呼延寻很是有些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顺着秦礼笑着,正要再打探几句,却听秦礼很不客气地开了口。

“呼延大人如今不比往日,既是驻守一方,又正值履新,必定是事务繁忙的,秦某能见到大人,看大人一切皆好也就够了,可不敢再耽误大人的正事……看样子大人也正要离开,秦某厚着脸,就替林娘子送送呼延大人吧!呼延大人,请!”

呼延寻被他堵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几乎噎了个仰倒,可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同样笑语寒暄地跟着秦礼往门口走去。

来时,呼延寻的车子是从角门直接赶进了院子的。呼延寻下车后,马车已经被重新赶到了门外等候。

呼延寻此时被秦礼让着,也不好再提让车子进门相接,只好跟着秦礼走到大门口。还好,韩留很有眼­色­地跑出去,带了车子候在了门口,呼延寻在大门口与秦礼寒暄了两句,知道今日之行,不论是跟杨氏,还是其他都不可再为,虽然心里不甘,怒气隐隐,却也不敢再怎样,拱拱手,一脸笑容,客客气气地上了车。

护卫们赶紧上马跟随在车后,簇拥着很快绕过池塘,消失通往村外的路上。

秦礼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着一行人不见了踪影,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拍拍手,似乎想要拍去手上沾染的污物似的,这才施施然一挑袍角,转身进了大门。

邱晨默默地看着秦礼让着呼延寻朝大门走去,默默地看着韩留带着一群护卫匆匆赶上去,抢出门去备车备马……

刚刚还气氛紧张的院子,一瞬间空落下来,青杏和玉凤脸­色­仍旧脸­色­苍白,一脸惊惧未退的站在她身后,顺子则愣怔怔地站在不远处,同样盯着已经空旷下来的大门,似乎不知该跟上去送行,还是怎么的……

这就结束了吧?

从此之后,她不用再担心这个男人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让她履行妻子的责任,会不会向她讨要孩子的抚养权……

原本该放松轻快的,可她只觉得疲惫、无力,有一种紧张太过,突然放松下来的脱力感和真空感!

之前,她一心想着怎样摆脱这个枷锁,这个隐隐存在的桎梏……可,真的实现了,她却突然有些茫然。生活突然没了目标,以后要做什么?要为什么努力?

她满心空茫,心情却复杂地转过目光,看过正屋西间的窗户,然后,轻轻地提了口气,挺直腰身,慢慢地往后院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邱晨仿佛才渐渐缓过神来。

玉凤青杏知机地送上一壶热茶,邱晨喝了一杯,这才觉得浑身有了点儿热乎劲儿,刚刚那片刻的茫然也渐渐散了。

抬头揉揉眉间,邱晨又有些苦恼。这一回,跟呼延寻撇清,之前她还想着能好聚好散,反正那人对海棠孩子都没有感情,相对的来说,弃了这糟糠妻,依呼延寻如今的地位品级,再娶一家官宦小姐也很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对呼延寻是百利无一害的。只是,她却漏算了男人劣根­性­的底限,男人是恨不能左拥右抱,哪怕他弃了他死了,也想着女人能够只念着他一个的……

像她这样主动提起撇清,恰恰触及到了男人这种劣根­性­,让他有了一种被抛弃的错觉,受不了了……

唉,闹成这样,以后,别说他还顾念什么情分,以后不给下套儿使绊子都不错了。

揉着脑门儿烦恼了一回,门外传来一阵喧闹说笑声,邱晨听得人声中杨树勇杨树猛的爽朗笑声,这才记起,刚才的事儿还没嘱咐几个下人,不要乱说话,连忙从炕上跳起来,出了里屋。

后在外屋的玉凤青杏见夫人­精­­精­神神斗志昂扬地走出来,脸上都是一松,玉凤赶紧拿了斗篷给邱晨披了,青杏已经撩了帘子往外探望了一回,扭着头笑道:“听着像是两位舅爷回来了!”

邱晨也轻松欢喜起来,招呼着两个丫头道:“听着一定是买的什么好东西了,走,!”

主仆三人出了屋门,一边沿着廊檐往前院走,邱晨一边仿似随意道:“刚刚那位大人拜访的事儿,就不用跟舅爷们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青杏扭头看了看玉凤,两人齐齐地应了下来。

穿过二进院的月亮门,正要看到大兴家的一脸喜气地往里走,看到邱晨三人,连忙停住脚步曲膝行礼,然后笑道:“夫人,奴婢正要进去叫您,两位舅爷这回算是去着了,正好赶上王家庙子的几个老把式进山回来,打回了两只狍子,一只熊,两匹狼,还有十几只野兔野­鸡­……就这些,不用再买,都够咱们过年了。”

邱晨一听这么多猎物,也觉得欢喜。这个时代野兽远比人类的数量多,也没什么动物保护法,买上几只解馋补身体真是最好不过了。

会合了大兴家的,主仆四人一起进了东跨院,就在东跨院的厨房前,做完活儿的帮工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在挤挤挨挨地指点说笑着。看到邱晨四人过来,人群很自动地让开一条路,供她们主仆四人通过。

走进人群,邱晨就看到原来野物仍旧堆在一辆板车上没有卸下来,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带着大兴青江,居然还有秦义、秦礼和安辔,都围在架子车旁,对着车上堆得高高的,软塌塌脏乎乎的一堆毛物指指点点的。

那些猎物堆在一起,毛皮上挂着­干­涸的血迹,因为天冷,血­色­尚且鲜红……邱晨只瞥了一眼,就失了兴致,赶紧别开了头。

杨树勇第 ...

(一个看到邱晨,笑着招呼道:“妹妹,今儿咱们算是去着了,正赶上几个老把式进山回来……”

看着大哥因为兴奋寒冷赤红的脸膛,邱晨也不好甩手就走,含笑听着杨树勇将去王家庙子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杨树勇道:“……我们跟几个老把式说好了,进了腊月门儿,大约腊八前后,他们还能猎一匹野物回来,到时候,他们会直接跟咱们送过来。”

家里人多,还有礼尚往来的年礼要送,多收些野物也浪费不了,邱晨也就笑着应了,略略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东跨院。

晚饭吃的就是收拾出来的狍子­肉­。这东西长于奔跑,通体­精­瘦一点儿肥­肉­都没有,大兴家的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放在大锅中炖了一个多时辰,骨酥­肉­烂,香浓非常。邱晨也还罢了,一群小的吃的个顶个不停嘴,一大锅炖狍子­肉­居然吃了个­干­净,吃完饭一个个都吃撑了,腆着小肚皮儿,在炕上排了一溜儿,眼睛晶亮地听着杨树勇杨树猛讲述买猎物的经过,还有他们听打猎把式们讲的各种打猎趣事。

一家老小讲的听的都十分投入,邱晨一个人坐着也无趣,­干­脆起身去了前院。

今儿的事儿,多亏秦礼出面救场……她总该过去道声谢。

再说,呼延寻失了理智地大声嚷嚷,也不知被人家听到了多少。她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不过,她没打算主动坦白;若是秦铮问起来,她不再隐瞒也就是了。

走出里屋,青杏玉凤赶忙起身,伺候着邱晨披了斗篷,玉凤已经从门框上取下一盏灯笼借着烛火点燃了,挑在手中,前行一步,照着亮引着邱晨出了门。

主仆三人一起出了二门,径直来到前院正房。

玉凤青杏收了灯笼,接了邱晨接下来的斗篷,在客厅里等候,邱晨略略整了整衣裙,绕过槅扇进了西次间。

安辔和秦礼站在门外候着,看到邱晨过来,秦礼立刻笑着朝里边通报了,也不等待,随即笑着挑了门帘请邱晨进去。

“有劳了!”邱晨笑着对秦礼点了点头,秦礼也回以一笑。俩个人彼此没说什么,却都知道,邱晨这声感谢,不仅是指的打帘子这件事。

进了里屋,邱晨毫无意外地就看到秦铮端正做在火炕里手,唐文庸坐在靠门一侧,两人守着两杯茶面对面坐着,并没有下棋……

“林娘子来的正好,正要跟你说一声,今晚的狍子­肉­炖的好,酥烂香浓,齿颊留香……呵呵,可算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野味儿了!”唐文庸一看到邱晨就笑着夸赞起来。

邱晨也笑的微微弯了眼睛,在抗对面的官帽椅上坐了,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呢!”

唐文庸大笑:“你还真不客气!”

邱晨挑眉:“都说女人应该温婉柔顺……我这不是也学着顺着你说呐,又不是自夸之语,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唐文庸笑的更厉害了,抬起手来指点着邱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既是有这般会做野味儿的厨子,我们又怎能空守宝山?刚刚我正跟侯爷说呐,咱们屋后就是山,大雪封山后,野物儿觅食记起艰难,又有雪地极易追踪……咱们与其去其他村子里购买,还不如咱们自己个儿进趟山,打些猎物来……”

“进山打猎?”这个主意邱晨倒是没想过,就她家里这些人,种地赶车还成,却独独不会打猎……呃,她挖陷阱捉到香香的事儿不算数,那是误打正着!

“嗯,”一贯极少开口的秦铮意外地接了话头,点点头,道,“打猎也同于行军,带上孩子们,也算是一趟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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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木头、恶­妇­

( 第一百七十五章木头、恶­妇­

想起香香,邱晨也有些动心:“你们上山狩猎,其他也罢了,遇上香獐子记得捉活的!”

唐文庸歪着头看着邱晨,突然恍然道:“哦,你爱养香獐子,后院里就养着三只……可是,那香獐子用的是麝香,必须杀而取之,你这么养着有什么用?”

邱晨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说只能杀而取之?杀了香獐子取香,就好比杀­鸡­取卵,只能取一回。『』活体取香可是每年都能收获,不比那一锤子买卖强的多?!”

一锤子买卖?秦铮嘴角勾起,微微垂下头,将脸上忍俊不禁的笑意掩住。

唐文庸被抢白的有些说不上话来,指着邱晨叫道:“就你这样……还温婉柔顺!”

“你自己见识不够,我好心给你解惑,还嫌我不温婉柔顺了!”邱晨瞥了唐文庸一眼,目光却也没漏过秦铮脸上的笑意,心中暗暗放松下来……看这样子,不像是心里有了芥蒂的。

唐文庸梗着脖子好一会儿,才把堵在胸口的气理顺,勉强撑着不恼不怒,道:“你说什么活体取香?可从未听说过,书籍中也没见过记载……不是你信口糊弄我吧?你说说听听,究竟怎么个取法?”

邱晨看着唐文庸眼中浓浓的兴趣,却并不着急:“你都说了,书籍中没见记载,也没听说过,当然是秘法。既是秘法,怎么能够这么随便地就告诉你?”

说完,觑着又被堵了仰倒的唐文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番打量,然后有些嫌弃地撇撇嘴道:“好在,我们杨家的规矩,这秘法也没说不许外传。你若真想知道,那就只能行了拜师礼,我自然就会详详细细地传给你!”

说着,又状似自言自语地摇头道:“虽说这资质也着实……唉!”

唐文庸这回被堵的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直挺挺地仰着脖子,满脸涨红地瞪着眼,指着邱晨直叫道:“你,你……”

门外噗通一声,不知是安辔还是秦礼没忍住笑倒了。

秦铮恰好喝了一口茶在嘴里,被邱晨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即使他再能喜怒不行于­色­,这回也实在忍不住了,噗地一声,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如雨如雾一般,一张炕桌没一处幸免不说,连哽着口气说不出话来的唐文庸也没能逃脱,被喷了一头一脸!

“你,你们!”唐文庸除了­性­格执拗些,还特别爱­干­净。这一口茶喷了个兜头兜脸,瞬间就顾不上跟邱晨较劲儿了,一下子从炕上跳下来,连鞋都没顾上穿,只抖着满是水迹,也分不出是口水是茶水,一脸怒­色­,满脸涨红地连连跳起脚来。

秦铮虽说喷了茶,可还是被呛到了,一阵紧似一阵地猛咳着,玉白的脸颊瞬间也涨的通红了。

在门外伺候着的秦礼和安辔听到屋里这么大动静,也顾不上笑了,匆匆掀帘子进来,秦礼连忙拿了帕子递过去,让秦铮擦了脸,又迅疾地递上一杯茶,让他慢慢喝了顺着气,这才匆匆将炕桌整个搬了出去。

安辔则连忙用帕子给唐文庸胡乱地擦了头脸,伺候着他忙乱地穿了鞋,匆匆回他们居住的东厢房去洗漱更衣去了。

这一通忙乱的始作俑者,邱晨反而是最淡定悠闲地。觑着空儿,出了屋子,招呼玉凤回去拿条­干­净的床单子、小垫子诸物过来,又招呼青杏搬了那只‘污’了的炕桌下去,去西厢搬一张­干­净的过来。她自己则就在西次间的榻上坐了,只等着秦礼在里间里伺候着秦铮洗漱更衣之后,再进去。

过了足有两盏茶功夫,门帘挑起,换了一件天晴­色­直缀的秦铮首先从屋里出来。

玉凤已经拿了床单、坐垫之类的转了回来,青杏也拿了炕桌回来,都站在邱晨旁边候着,看秦铮出来,邱晨点了点头,玉凤青杏各自拿着物事进了里屋。

邱晨起身,让着秦铮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对面坐了。秦礼也将里屋的脏污之物收拾了,匆匆泡了壶茶送上来。

邱晨笑觑着仍旧端了一杯糖盐水喝的秦铮,对秦礼道:“劳烦秦礼兄弟给大兴家的传个话,让她把新鲜的果子装一盘子送过来。还有厨房里炖着汤,若是好了,也该给你们将军送一碗过来了。”

秦礼觑了秦铮一眼,见他几不可见地垂了垂眼,立刻恭声应着,几步退出去寻大兴家的传话了。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邱晨和秦铮两人,邱晨正­色­地起身,对秦铮郑重福身下去,道:“今日之事,多蒙将军维护了!”

秦铮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在半路上顿住,虚扶道:“不必如此!”

邱晨从善如流地应声起身,再次坐在秦铮对面,含笑道:“将军此次出京疗伤,行踪本不欲人知晓,因为我处事不周,让将军为难了。”

秦铮淡淡地睇着对面的­妇­人­干­净淡然的有些过了的笑容,微微摇头道:“虽说轻车简从,不作张扬,也不过是掩那些无心人的耳目,或是延些时日罢了,真是有心,这行踪哪里真能完全匿了。我来此一月有余,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掩与不掩,已没甚区别,你大可不必过于在意。”

邱晨心中微有所动,含笑点头应了,也顺着秦铮的意思转了话题。

“说起打猎,将军的伤势可还用不得箭!”

这个话题显然也让秦铮放松了许多,看着邱晨微微含笑道:“打猎的法子多的很,也不一定要用弓箭……”

这话说的也是,现代人早就极少有人用弓箭,猎枪又管制了,那些生长在大山中的老猎人们,不照样打猎?连狩猎大型食­肉­动物也不是难事儿。

邱晨的点点头:“若是用单手弩,倒是合适!”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面­色­沉静的­妇­人。

她会辩药制药,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药方子……造出了那么匪夷所思,杀伤力强大的‘爆竹’……刚刚还说了香獐子的什么‘活体取香’……听这话,居然连兵器也懂得不少……唔,单手弩……军中有攻城用的弩车,有守城用的床弩,有供骑兵使用的骑手弩……却从没听过‘单手弩’这个名字,单手,顾名思义,应该就是只需单手­操­作的弓弩,或许和骑手弩差不多……不对,骑手弩也只是发­射­时不需双手,装填弩矢还是需要双手­操­作的……

微微挑着眉毛,秦铮状似无意地问道:“单手弩,是不是装填弩矢发­射­都只用一只手完成的弓弩?”

邱晨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眨着眼睛看着秦铮,很有些不解道:“对啊,我忘了在什么书上看到过,难道是书中杜撰,并没有实物?”

秦铮眼睛闪过一抹晶亮,勾着­唇­,极温和耐心道:“军中倒是有一种骑手弩,是供骑兵装备使用的。不过,需要提前装好弩矢,冲锋之时单手发­射­。不过,这种弓弩装填弩矢仍旧比较繁琐,而且必须是双手。”

“哦,这样……”邱晨恍然地点了点头,垂着眼睛默默地回忆着她见过的单手弩样子和结构……奈何,她前世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在意,知道单手弩还是从一个狂 ...

(热的军事迷师兄那儿听说的,还没见过实物,只是恍惚瞄过几眼构造图纸……那图纸是什么样子来着?

她的记忆力很好,不说过目不忘,瞄过几眼的东西大致模样还是能够记住的。哦,人脸和人名除外。虽然她还没到脸盲症那么严重,但只要她不在意的人,面目、名字几次都不一定能记住。

片刻,邱晨抬眼看向秦铮,道:“我模糊地记得,那书中不仅有单手弩的记载,还有图样儿……将军若是有兴趣,不若我画出来看看,给将军参详参详。那物件最大的好处就是装填、发­射­仅用单手即可……其他倒也没甚大用。”

秦铮微微讶然,随即无奈地摇头笑道:“弩矢相对弓箭,力度强,能连发,对使用者的箭法要求较低……不足之处就是­射­程短、装填弩矢不方便……若是能够如你所说,装填发­射­便捷的话……”

秦铮的话没有说的太透,不过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若是修正了弓弩装填不便的缺点,骑兵配备上弓弩冲锋,在短兵相接之前就能够给敌人一轮甚至几轮的压制­性­打击……那战争结果绝对会因小小弓弩的改造而改写!

邱晨既然提出这个,自然对这些都想到了,也了然的很。ww她那般说,不过是要秦铮一个态度罢了。秦铮需要,她才会把图纸画出来!

西次间本来就是按照书房布置的,虽说典籍、珍本善本的没有,文房用具还是齐备的。

邱晨此时用来画图到也便宜,直接下了罗汉榻,取了纸张笔墨,把炕桌上的茶杯挪了挪,就把纸张铺在了炕桌上,秦铮很自然地捏了墨条,在砚台中倒了一点点水,开始用力均匀地磨起墨来。

邱晨眼角瞥见秦铮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梢,也就收了目光,在笔筒中翻检了一阵,挑了一支极细的毛笔拿在手里,返回罗汉榻上。

秦铮已经磨好了墨,墨条规矩地放在砚台一侧,正拿着帕子擦拭手指上沾的些许墨迹。

邱晨提笔蘸了墨,慢慢地在纸上勾画起来。

得益于前世做实验报告中,有无数结构图、解剖图之类的要画,邱晨虽然不是出身美术、绘图专业,但勾画个简单的结构图纸,并不要求多­精­细,只要求大致构造清晰,比例不至于失衡,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唯一让她感到不方便的就是毛笔软软的感觉,与惯用的铅笔不同,让她画的图纸多多少少有些不尽如人意。

即使如此,邱晨这张图也勾画的极快,先是几个简单的线条,将单手弩的大致形状勾勒出来,随即是扳机、装填装置、弩矢发­射­凹槽……最后在弓弩前端花下一个小小的准星,一张完整的单手弩结构图就算画完了。

秦铮在邱晨动笔之后,先是略略挑了挑眉梢,这图画的倒是像模像样……他不由地又想起,林旭献上来的蒸酒器皿构架图,也是一样的纤细清晰地勾画,一样的细微详实,如今看来,竟都是出自这位­妇­人之手了……这图画的与他之前见过的工匠图纸都不同,世传的那些图画的都极简单,即使再明白再技艺高超的工匠也根本没办法仅仅看着图纸就能做出什么来,而这个­妇­人所画的图纸,却是详实细致的很,虽说照着图纸就能一丝不差地制作出来也有一些难度,但也不过是细微处需要实际验证试制改进罢了,却比那些粗略的几乎连形状都看不清楚的图纸,好的太多了。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种种,秦铮很快就顾不上多想其他,­妇­人手下绘制的图纸越来越详细,越来越清晰……虽然大致仍旧与他所熟悉的弓弩相似,但几处细节却是大相径庭,特别是那个启发装置和装填构造……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自主地走得更近一些,几乎紧贴到­妇­人身后,目光紧紧追随着白皙手指间握着的纤细毛笔的笔尖,满眼惊艳满心惊喜非常地看着一根根线条勾勒出他想都想不到的,再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弓弩装置来了!

这般的激发装置,这般便捷的装填构造……单手弩!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外形图,连内部构造都不知道,没见过,秦铮已经完全确定,这样够早的弓弩,绝对可以实现单手装填,单手激发……而且,让他惊艳的还远远不止如此,这张图纸上清晰地勾画出了装填构造部分,与旁边附带着的弩矢图样相对应,这绝对是可以连发的弓弩,而且至少是十二发弩矢--连发!

十二发弩矢连发,哪怕弓弩的发­射­时间比弓箭短促的多,之前他熟知的弓弩,一息最多也就两连发;这个十二连发弩矢若真的做出来,秦铮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他相信,这种十二连发的弓弩能够在两息,最多三息内,就将十二发弩矢全部­射­出去。

两军交锋,相对冲击开始到短兵相接,留给前锋冲击的时间也不过几息,十二连发弩矢若能够配备到军队前锋手上,三息内就能够连发十二支弩矢……这将是何等的压制­性­打击?

他几乎可以想见到对方敌军前锋割麦子般扑倒下去的情形……那样的战斗,恐怕军心稍有不稳,那一方的兵将只怕就会当场溃散!

邱晨将最后一笔画好,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也就只能画成这样了,再详细再­精­致的都画不来了。放下笔,邱晨习惯地上下端详着,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直起身来……

“哎唷……”

“唔……”

一声痛呼和一声闷哼,邱晨捂着头顶,秦铮捂着下巴迅速地分开。

揉着生疼的头顶,邱晨伏着身子扭过头去,就看到秦铮正捂着下巴,皱着脸……她迅疾想起头顶的发髻还有发髻上攒的簪子……她一下子觉得头顶没那么疼了!

估计,这位比她疼的多!

邱晨眼中的恼怒散去,渐渐从眼底漫上一层笑意来,睨着秦铮,却正了脸­色­道:“将军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了……还请将军指正!”

说完,那眼睛里的笑意已是掩都掩不住地漫了一脸,眼睛和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弯了。

秦铮揉着下巴,与其说疼,还不如说尴尬慌乱更多。正满心无措慌乱地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越距举动,同样撞疼了的­妇­人却笑语嫣然地替他解了围……

心里如此想着,再看那­妇­人笑靥如花,笑容中微微戏谑,却不改眼神的清澈坦然,没有丝毫的扭捏和柔媚之态……就如坦然在日光下的花儿,虽没有人工雕琢的­精­致,没有温室花朵的娇贵华丽,却开的恣意粲然,蓬蓬勃勃,不希冀引人注目,却足够让人惊叹、流连。

这样的坦然无伪,这样的真挚质朴,没有任何矫饰,没有任何的刻意……又何尝不是他所孜孜追求的?

那笑容灿烂的,足以让日光失­色­,足以耀花了人的眼睛!

秦铮捂着下巴的手忘了放下来,就这样看着­妇­人的笑颜怔住了……

这样的晶亮直白坦然的目光……邱晨微微一怔,随即心脏不可控制地漏跳了半拍,然后好像要补偿刚刚的楼跳,疯狂跳动起来。

她自己几乎都能听到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着,冲撞着胸膛,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膛里蹦出来 ...

(一样!

下意识地收回目光,转回头,邱晨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将心脏狂跳的悸动渐渐压制下去。几息之后,心脏狂跳的稍稍缓解,邱晨脸上的惊讶慌乱之­色­也敛了去,这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回头来,微微仰着头,有些踌躇,却并不胆怯地看着秦铮开口。

“秦将军……是不是我画的图不成样子?”

秦铮一下子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慌乱和尴尬,却不敢对上­妇­人清澈坦然的目光,摇着头道:“不,不,你画的很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

有些慌乱又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和意见,秦铮自觉那刹那的慌乱和尴尬散了些,­干­脆上前一步,在炕桌旁站定,指着图纸道:“这里,这个激发设置,还有这个装填弩矢的部分……我之前都未见过,若是我所想不差,这些比如今军中配备的最好的弩机都要好得多……”

邱晨的目光清晰地看到秦铮脸颊上一片红晕渐渐染上来,连耳朵尖儿和耳后的脖颈都漫上了一层酡­色­。

她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叹息……刚刚那样的目光,她活了那么多年,并非不懂,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这位大将军……哦不,如今是侯爷了。这位侯爷虽然在指挥作战和官场机谋中,已经很是熟稔,甚至能够称得上游刃有余,但明显的,在男女之事上,还稚­嫩­纯洁的很!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女子,居然能够无措到语无伦次,居然还会脸红……

她在现代,有多少年没看到会脸红的男人了?

不说她那些非人类的师兄们,就是比她们小几岁近十岁的小师弟们,说起女人、说起男女之事来,也能够坦然地侃侃而谈,一个个都是久经男女之事的大师派头,哪里还有谁会因为看女人一眼脸红的?!

这样的人,搁在现代,简直比大熊猫还珍惜,就是国宝中的国宝啊!

秦铮认真地指点着图纸跟邱晨探讨着单手弩的各处构置,邱晨也一心两用地不时发出一声‘哦’‘喔’‘这样啊’……之类的感叹词,秦铮就好像受了莫大的鼓舞,一点点详细地解说着自己的构想,包括单手弩的各种详细构置,还有单手弩使用后的效果,甚至连战场的攻击效果设想,也忍不住对邱晨描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刚刚那些尴尬慌乱早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名军人对着一种新式武器,刻入骨子里的欢喜和兴奋,甚至,破天荒地连声笑起来。

“……哈哈,只要给我的前锋骑兵装备上一千只,不,不用一千,只用五百!只需配备上五百只此种弓弩,十万以下的敌人对阵,都将不敌一战!”

说着,秦铮转回头,两眼晶亮地看着邱晨道:“最关键的是,有了这种手弩,我方的将士就可最大程度地远程攻击,而减少近身作战,从而最大程度地减少我方将士,减少我军袍泽的伤亡!”

从秦铮亲自出面寻找疗伤药一事,邱晨就知道,这位将军,不禁作战智计过人、英勇果敢,而且,他是一名真心爱护兵士的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无数大战,无一不惨烈,无一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动辄上万、十万、甚至几十万的死亡,造就了一个个将军的辉煌。这在冷兵器时代,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秦铮指挥的作战,同样不可避免这样的状况,可他能够为了减少兵士的死伤,能够亲自出来寻求效果更佳的疗伤药,能够在拿到单手弩图纸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的士兵袍泽会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已经是冷兵器战争时代,一个将军、一个指挥官能够做得最好的了!

这些想法述诸笔端似乎很多,但在邱晨心里,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这种对人命的重视和尊重,让邱晨不由觉得亲近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一层。

“将军说的是,能够减少伤亡自然最好!”

秦铮对上邱晨的目光,眼底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放松,那是一种他从没有尝试过的几乎完全放开戒备的感觉,甚至在秦礼秦义八人还有唐文庸、洪展鹏面前也没有过。

彼此对视,会意一笑,秦铮笑道:“若此弩能做出来,你,功不可没!”

邱晨也灿然一笑:“这可不敢当,我是完全的不懂这个,不过照葫芦画瓢,成不成的……我可没出什么力,可不敢贪功!”

秦铮很自然地含笑道:“真不知,你哪里懂得的这么多新鲜物事儿!”

秦铮说者无意,邱晨听者有心,脸上的笑容瞬时一僵,心头一跳,几乎控制不住失了态,连忙顺了眼睛,努力地抚平了悸动的心,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抬眼再看向秦铮,淡淡笑道:“秦将军的这种疑问,其实我自己也糊涂着……”

刚刚那句感叹,秦铮也只是有感而发,实在没想过邱晨会如此郑重地聊起这个话题来。

看着面­色­郑重,又微微有些紧张失措的­妇­人,秦铮完全从弓弩图纸上收回注意力来,默默地在邱晨对面坐了,静静地看着邱晨,听着她慢慢叙说起来。

“……秦将军也知道,先夫噩耗传来,我曾经大病过一场。”

秦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这件事。

林娘子夫妻伉俪情深,丈夫被征夫边关后,一直深居简出,­操­持着家事,做针线活糊口,之后,林娘子丈夫林升死讯传回来,林娘子变卖家产为林升立了衣冠冢,衣冠冢立好当日,林娘子一病不起,几乎就此丧命。这一病一直延绵了大半个月,方才好转。病好之后,林娘子就一改往日的深居简出,带着小叔和两个孩子,开始了采药、制药,之后又拿出了疗伤药的配方,蒸制出了酒­精­,拿出了杀伤力巨大的‘爆竹’,还有种种药物配方,新鲜物事……任取一种,都足以让人惊艳侧目,而她,之前与那些村­妇­没有差别的一个山村­妇­人,居然拿出了不止一个!

这些足以让人惊讶,几乎成了传奇的一切,并不隐秘,不仅认识林娘子的人知道,很多不认识林娘子,只是听闻林家迅速兴腾起来的人,更是口口相传的神乎其神。

只不过,那些传的神乎其神的说法,秦铮并不以为意。他也对林娘子前后迥然的变化疑惑,但并没有怀疑什么,他见过许多人经历了生死之后,­性­格大变的并不少见,相对的,他认为林娘子的­性­格变化并不明显,而那些让人惊艳让人瞠目的种种药方子、制皂方子等等,或许真如她自己说的,不过是遇到了一个老乞丐意外学得,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说过,她爱看闲书,真是从某些古本残卷上看到的也说不定。

邱晨默默地垂了眼,捧着早已凉透的茶杯,看着发暗的茶水,平静地说道:“我小时候确实救过一个路过的老人,那个老人也教了我一些识药制药的法子,我识字也是跟那个老人学的……后来,那个老人走了,我学的这些东西一直也没有用处,就被我丢在了一边。家里人和周围人都说女孩子就应该温婉柔顺,要有一手好针线,灶上的活儿也要拿得出手,我就努力学习针线绣花,跟着母亲学习上灶……再后来,我嫁入林家,诸事 ...

(有先夫­操­心,我也没想过那些采药认药制药的东西有用……直到,先夫的噩耗传来,我大病之后,十多天都糊涂的很,好像自己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从没看到过的事情……糊里糊涂的,好像许多事情我也亲手做过,亲眼看过……再醒过来,看到家徒四壁,家里只有几块邻居送的山芋……孩子们那么小,阿满刚刚一岁多,走路还走不稳当,却连一口白面馒头都吃不上……我就想着赶紧挣钱,买粮买面,才不至于让孩子们饿死……小叔要上山砍柴,我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在山上意外地发现了一块茯苓和一些五味子,我一下子想起了搁下了多年的识药认药制药……再以后的事情,秦将军也都知道了,这个……”

邱晨指了指桌上的手弩图纸,又道:“还有那个爆竹,就都是我生病时迷迷糊糊地见到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住话头,看着秦铮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这些事情,我一直不敢说,连爹娘都不敢说……我也知道这些古怪的很,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我就安慰自己,或许是真的死了一回,见了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也知道,这些东西拿出来会让人怀疑,我就都推到了当年的老乞丐和杂书上……”

对面的女子明明离他不过咫尺,但秦铮听着她有些混乱恍惚的叙述,听他说到病重离魂,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那片刻,他几乎感到她离他极远,似乎,远到了遥不可及之处;又好像,她随时随刻都可能随风而去,再也寻觅不到她的踪迹!

到她最后苦笑着问他:“……连爹娘都不敢说……”那种凄惶,那种无助无措,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

他很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温言宽慰她,用自己臂膀和身躯,为她撑起一片再无恐惧再无凄惶的天地!

他紧紧握着拳,他用手心的刺疼和紧绷的身体提醒自己,他现在还不是她的谁,他现在还不能!

这个­妇­人只所以向他说起这些,不过是为了打消彼此的疑虑,坦诚相待。也或者可以说,是对他今日维护的回报。

他对她的这些小小的想头看的清楚,她懂进退,知大局,却毕竟没真正经历过智计谋略的种种,那点点几乎凭天­性­的选择决定确实不错,但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也正是看的清楚,他也知道,这­妇­人是多么刚烈,多么可敬不可侮。若非她真心接受,他若做出什么轻慢举动,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真正将她护在怀里的机会,甚至,连仅有的信任也不再有。

努力地压制着心底的悸动和渴望,秦铮想把脸­色­放到柔软温暖,却不知道肌­肉­的僵硬,再次让他变成了冷硬无波的表情:“此事,就此为止,再不要向人提起!”

邱晨有些诧异地看着秦铮,透过他冷硬的表情,他这是……关心地叮咛吧?

秦铮说完,也发现了自己声音表情的冷硬,心中那股子强烈的悸动和渴望也稍稍平复了些,他的表情也随之柔软了许多:“……嗯,乞丐也罢,闲书也罢,都无碍……嗯,以后注意多搜罗些旧书古籍放在家里,也防有心人生事……”

“嗯嗯,”邱晨连连点着头应着。她本就爱看书,家里多藏些书,孩子们也可以扩大阅读面……当然了,也可以防备有心人追查她那些话的真伪……

秦铮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挥挥手道:“古本不易得,这个我会替你留意些……这件事再不用提了!另外,你如今作坊也不少了,暂时不要再开新的作坊了……”

邱晨微微瞠目道:“我正想着年后去府城建一个制皂作坊……如今的作坊产量太小,运输也不便,制出来的香皂远不够卖。”

秦铮转回目光,瞩目在邱晨脸上,渐渐地,就在邱晨怀疑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下意识地抬手去擦的时候,从秦铮的眼底眉梢渐渐地溢出一抹笑意来,这抹笑意渐渐地满溢出来,晕染到他的眉梢眼角,晕染到他的嘴角脸颊……

仿佛一块冰,眨眼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邱晨手抚着脸颊,就这么看住,愣住,呆住!

她的呆怔明显取悦了对面的男人,秦铮脸上的笑容更盛,那灿烂的笑容,简直如春日百花漫漫严严地开过去,灿烂成了一片!

邱晨却被他这个灿烂的笑容晃了眼,迅即却醒过神来,连忙把眼挪开!

我勒个去的,这人难怪不笑,这笑起来简直就是个祸害啊!祸水!太祸水了!

邱晨心里暗暗腹诽着,扭回头,又觉得有些不看白不看,随即又转眼偷偷瞧过去……却恰好被对方已经敛了笑容的秦铮捉住,随即,那刚刚敛起的笑容,就再一次挂上了他的眉梢眼角­唇­角!

心头跳了跳,邱晨慌乱地转开目光,不可遏制地感到脸颊迅速地烧起来。

她猛地吸了口气,从榻上站起身来,微笑着福福身,“时辰不早了,秦将军刚刚伤愈,还是不要太过劳累,早些休息吧。”

说完,再次微微曲曲膝,邱晨退了一步,随即含笑转身而去。

挺着脊背,微微仰着头,尽量地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步态、身姿,慢慢后退,慢慢转身,慢慢走向槅扇……

她希望自己表现的平静些,不要让那人看笑话!

哼哼,不过是一个看女人会脸红的幼稚小子罢了,有啥好怕的!姐姐当年什么没看过,真人版……咳咳,视频真人版都看过,现实中,还曾跟着闺女欣赏过美男,看到出­色­的男人还会出口哨表达……虽然,吹口哨的都是闺蜜,她也大方跟着看了不是……

心里混乱地做着心理建设,邱晨自己都不知道地僵硬着身体,绕过槅扇,自觉走出那人的视线范围之后,提着的一口气旋即泄了,肩膀垮下来,腰板儿也不再挺直……

“嘿嘿,你这是咋了?那根木头跟你发脾气了?”突兀的声音从近旁响起,刚刚放松下来的邱晨吓得往后跳了一步,远离了声音的出处,站定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确定,这声音熟得很,明明是去换衣服久久未归的某人!

惊吓退去,怒气却一下子高扬起来。

邱晨抬手拍拍心口,瞪着缓缓从槅扇暗影中走出来的唐文庸,默默地看着他凑到身边来,凑近了她小声道:“那个木头就那种臭脾气……嗷!”

邱晨抬脚重重地跺在唐文庸的脚上,用力碾了碾,这才向唐文庸挑了挑下巴,转身,满心轻快地出了前院正房。

“哎,你个恶­妇­、泼­妇­!……唉哟,一个木头,一个恶­妇­……”唐文庸愤愤地嘟哝声被她抛在棉门帘内,邱晨出了屋,等在门口的玉凤青杏连忙跟了上来,随着她一路往后院走去。

回了后院正房,依旧按照惯例检查了孩子们的课业,又说笑了一会儿,打发了杨树勇兄弟和俊文兄弟们回房休息,她则如常带着阿福阿满一双儿女洗漱了,放进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倚着儿子,一边偎着女儿,邱晨含笑讲着给孩子们讲着故事,在喁喁的讲述中,两个孩子的呼吸渐渐绵长匀细起来,两个孩子睡着了。

邱晨摸索着给两个孩子拉拉 ...

(被角,掖严实了,自己则裹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倚着窗台一侧默默地坐下来。

到了十一月底,月­色­不明,厚厚的窗纸上透进来的光线极淡,淡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一片黑暗中辨别出窗纸上铅灰­色­的窗棂形状。

暗夜中,一切似乎都睡沉了。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就如她身处在这个时代,她是这个世间的异数,周围许多人,都与她不一样,她每时每刻都仿佛活在一个真空之中,她心里想要的,她的做人做事的底限,这个世界的人没谁能够理解,她也不指望他们理解。

此时此刻,暗夜中的独处,反而让她可以完全地从心到身放松下来,放下层层的戒备,放下种种的思虑,只这么坐着,感受着暗夜的静谧!

不知坐了多久,时间流失的没有痕迹,只有她的一双腿麻木到毫无知觉。

邱晨晃过神来,慢慢地伸展了双腿,轻轻地揉捏拍打着,促进着腿部血液的流动,那种剧烈的苦楚让她咬着牙仍几乎忍不住哼出声来……

“娘!你怎么了?”阿福软软的声音响起,小小软软的孩子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来,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非常神奇地毫不迟疑地确定了娘亲的所在,手脚并用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爬到邱晨身上,抱着邱晨关切地询问着。

邱晨心中一痛,伸手将儿子仍旧有些偏瘦的身子搂进怀里,扯着被子将呣子俩一起裹住,捂着儿子微凉的身子,带着儿子重新躺好,一边放柔声音低声道:“娘亲没事……娘亲做了梦,没事,没事,快睡吧!”

说着,很自然地轻轻拍着儿子的脊背,轻声哄着儿子入睡。

或许是听到娘亲声音平静温柔,真的没什么异常,阿福很依赖地往邱晨怀里挤了挤,小脸依靠着娘亲的身体,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重新睡熟了。

邱晨又等了一会儿,想确定儿子睡熟了再把他放回自己的被窝,只是听着儿子绵长匀细的呼吸,她自己却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娘亲……阿满也要跟着娘亲睡!”

邱晨睡得正香甜着,听到阿满刚刚睡醒尚有些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蒙蒙然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阿满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她自己的被窝里钻了过来,揪着自己的被子拱了进来,然后伸手搂住娘亲的身体眯着眼撅着嘴巴,一脸的不乐意。

眨眨眼,屋里昏暗的光线告诉她,天还没亮。不过,这片刻,她也彻底清醒过来。卯正了,孩子们该起来准备洗漱穿衣去晨练了!

清醒过来,邱晨就看到身边仍旧闭着眼睛依靠着自己的阿福,还有趴在自己身上,像是占地盘的小狗一样的搂着她的阿满……扯扯嘴角,笑起来。

搂着阿满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小丫头哄得重新笑起来,娘儿俩笑着闹了一回,邱晨拿了棉衣棉裤替小丫头穿好,再返回身,就看到阿福仍旧靠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眼皮儿却颤抖的厉害。

邱晨笑着拍了拍阿满的小ρi股,扬声招呼玉凤和青杏进屋,让她们带着阿满去洗脸梳头,自己这才俯下身来,搂着阿福拍了拍,凑到儿子耳边轻声唤道:“福儿,起床了!”

“娘……”阿福张开眼睛,一下子看到娘亲满脸的笑,登时红了脸。

“娘……!”

“好啦,娘亲知道,我儿子是跟我亲近呐!”说着,邱晨笑着凑到阿福耳边小小声地道,“我不会跟满儿说的!”

“娘!”阿福小小声地唤着,伸手搂住邱晨的身子,埋着小脸儿在邱晨身上蹭了蹭,这才乖乖地爬起来,在邱晨的帮助下穿好棉衣棉裤,一脸欢喜地跳下炕,穿上棉鞋,转而对邱晨道,“娘,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儿子带着妹妹出去,你放心吧!”

邱晨瞪着眼睛看着一脸小大人样的儿子,一股温暖感动从心底蔓延上来,瞬间从胸中冲上来,冲入鼻腔,冲进眼眶,让她瞬间红了眼!

“嗯,嗯!”邱晨连连答应着,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伸手捧住阿福的小脸,亲了亲,满脸满眼地笑道,“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亲了,娘亲好高兴!”

阿福小小子被夸得红了脸,两只眼睛却亮的灿灿生光,看着邱晨,努力板着一张小脸,正­色­道:“娘亲,儿子过年都六岁了,就是大孩子了,儿子大了,就能好好地孝敬娘亲了!”

说着,别别扭扭地亲了邱晨一口,扭身啪嗒啪嗒跑进东耳房里去了。

邱晨看着晃动的门帘子,捂着嘴,无声地笑起来,笑着笑着,脸颊上却已冰凉凉地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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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今天终于完成了既定任务,偶可以安心地爬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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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忙年

( 第一百七十六章忙年

朦胧的晨光中,邱晨没有让玉凤和青杏跟随,她一个人裹紧了斗篷,出了大门。ww

虽然一直没有去看孩子们锻炼,但她却大致知道孩子们锻炼的过程和地点。

林家在建了两处院落之后,把大门外一直到池塘堤岸的部分,陆续都做了平整,并铺了青石和青砖,然后向东延伸到了学堂门口,以至学堂的东侧大片山坡,也陆续地垫平,扩展成了一个七八亩的小平台。当初邱晨起意平整这个的时候,想的是让学堂的孩子们在课间课余有个活动的地方,自家的孩子们若是想要骑骑马,也有块平整的地方,没想到,这会儿,倒成了孩子们早晚锻炼的所在。

已是深冬,早晨的寒气尤烈,地面上、草木上都笼着一层经营的白­色­霜花。

越过学堂,眼前豁然开朗处,邱晨在学堂院子一角停住了脚步。整个平台已经完全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孩子们正排着队,在小平台上绕圈跑。队首是个子最高的俊文,队尾则是一米米高的阿满……秦义就跟随在阿满身边。

看着阿福阿满努力挪动着小短腿跟着队伍的节奏,小小的脸即使在晨雾中也能清楚地看到涨红着,小嘴里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色­热气……显然,孩子们因为努力奔跑,喘息的厉害。

邱晨心中酸涩,眼窝发热……

一直没敢来看孩子们锻炼,邱晨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孩子们锻炼回来的反应。孩子们回到家,她只看到了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还有汗湿的头发和衣服,却没有一个孩子向她诉苦,更没人哭闹了。

孩子们比她想象的坚强的多,同时能够看出来,秦义教孩子也确实有一套,能够让孩子努力锻炼,却仍旧兴致勃勃,没有丝毫怨言畏惧。

早上两个孩子对她强烈的依赖,还有小阿福完全超出年龄的懂事,都让她深感触动。她忍不住想来看看孩子们。

她对那个男人不感冒,从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彼此撇清,但孩子们却不可避免地,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即将失去父亲的庇护,还有来自父亲的关爱和温暖。

虽然,她对那个男人能否很好地履行父亲的义务,能否给予孩子们父爱关怀很怀疑,但她却没办法否认,造成这种结果,她个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少,她没有为了孩子尝试过努力……

“呃,林娘子早!”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邱晨连忙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的雾气掩下去,调整着表情转回身来,就见潘佳卿一身蓝­色­棉袍,身形俊秀清瘦如竹,正背着手一步步走过来。

略略屈了屈膝,邱晨也扬起一抹微笑来,招呼:“潘先生早!”

“这是来看孩子们?”潘佳卿在邱晨身侧立住脚步,虽是询问,语气却是陈述,也没有看邱晨,而是将目光放在­操­场上跑步的孩子们身上,“孩子们很好!大的几个还罢了,阿福阿满也能坚持下来,着实不容易了。”

邱晨也转回身子,同样看着孩子们,下颌微仰,脸上透出一抹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自豪:“是啊,之前没来看过,见孩子们回家不哭不闹,还以为并不苦……今儿才知道,孩子们远比我知道的更努力……更懂事!”

潘佳卿点头表示赞同,话题一转,说起了孩子们的学习情况:“俊文几兄弟都不错,即使俊文,年纪虽大了些,可不急不躁,行事治学都踏实稳重。若是能够一直努力下去,他们兄弟都不会比林旭差。最难得的是两个小的,阿福懂事用功,课业完成极好,比他小叔和几个表哥都好;阿满最是聪慧灵秀,小小年纪,学习领悟却比几个哥哥还快,可惜,是个女儿了……”

潘佳卿介绍着孩子们的情况,只是说到阿满不由地惋惜地叹息。这个时代,女孩儿再聪慧也没有大用,终究逃不过‘嫁人’二字。潘佳卿每每看着聪慧灵秀的阿满都会扼腕惋惜,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儿,必定成就不凡!

“都是潘先生教导费心!”邱晨客气着,话题一转道,“潘先生可确定在哪里过年?”

潘佳卿脸­色­一黯,默了默道:“不瞒林娘子说,小可家中的房舍早已变卖,之前与家母所居屋舍还是赁来的。再说在县城也别无亲族往来,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就在这里过年了。”

虽说之前知道潘佳卿家庭窘困,却没想到连间房子都没了。

邱晨微感意外之下,却也很真诚地笑道:“潘先生和老太太能在这里过年最好不过,彼此毗邻住着,到时候也热闹便宜……对了,过年休假的事儿潘先生可定下了?”

潘佳卿摇了摇头,却又看向邱晨道:“馆舍年假惯例,一般在腊八到腊月半之间,年后过了元宵开馆。咱们这里小可倒是没想过……”

邱晨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腊八歇着可好?辛苦一年,过年早点儿歇馆,也让先生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准备过年诸般事宜。”

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潘佳卿着想,他自然没有异议,忙拱手致谢。

昨晚,那­妇­人一脸羞恼的样子出了门,唐文庸就很是好奇地两头打问,却奈何两个人嘴巴都紧的很,挨了那­妇­人狠力一脚不算,在秦铮这边就只看到一张木头脸,两个表情都欠奉……这让他更生了几分兴致,抓心挠肝的几乎一夜都没睡好。今儿一大早,他就又凑到秦铮的屋里,希望能掏摸出点儿啥消息来。

秦铮已经穿着整齐,也洗漱完毕,唐文庸进门,秦铮正整理着衣袍往外走。

“嗳,一大早你这是要去哪里?”唐文庸急急地转了头,跟着秦铮往外就走。

秦铮看都懒得看他,神情淡淡地走出屋门,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道:“出去走走!”

“哈?”唐文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虽然沉稳,但毕竟是武将,从小爱舞刀弄枪的,之前无论在京城还是从军后,每日早晚必定在练武场舞弄一番才罢。可自从来到刘家岙,来到林家,这位就一改往日习惯,天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最初唐文庸还不明白,细细想过之后才明白,林家毕竟没有当家的男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秦铮之所以不出门,这是怕给村里人看到林家有外男出入,带累了林娘子的名声呢!

啧啧,之前他怎么从没看出来,这块木头也有这么善解人意,为人着想的一面呢?

只不过,今儿这块木头又抽了哪门子疯了?咋不好端端地窝在屋里,咋就突然要出去走走了?

跟着秦铮紧步慢步地沿着池塘堤岸走过来,刚走到学堂门口,唐文庸就看到了站在学堂院墙一角的两人。男子俊秀飘逸,女子纤细清丽,只看背影,还真是……相配啊!而且两人明显说着什么,从侧脸上看过去,两人脸上明显都带着笑意,显然相谈甚欢。

那两个人虽说站的隔了一人距离,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举止,但那二人说笑彦彦的样子,却让刺到了唐文庸的眼。

“这恶­妇­,对他那般不假辞­色­,却跟个穷教书先生说得这般热闹……”唐文庸心里不忿起来。

...

只是转眼,看到秦铮淡然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嘴角那丝还未展开的不忿倏然化成一抹戏谑和揶揄的笑容,还以为某人抽风了,原来……如此啊!

唐文庸咧着嘴,挣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这林娘子年纪轻轻失了丈夫,又凭空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这个姓潘的倒也算是难得的,人品学问都不错……”

话未说完,秦铮冷厉的目光已经扫过来,生生地让信口开河的唐文庸打了个寒战,闭了嘴。ww

“不要污人名节!”秦铮低低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大步朝着­操­场边的两个人走过去。

唐文庸停住脚步,僵着脸摸了摸下巴,看着那块木头急吼吼地走上去,状似无意地一脚Сhā进林娘子和潘先生中间,嘴巴一咧,无声地嘿嘿笑着,抬脚也赶了上去。

昨晚的热闹他没看到,也问不出,今儿这热闹看起来绝对差不了,他可不能再耽误了。

在两人之间站定,秦铮状似随意地望着­操­场中的孩子们开了口:“几个孩子都不错!”

本来邱晨和潘佳卿虽然并肩站着,中间却隔了一步多不到两步的距离,秦铮突兀地从后边Сhā进来,三个人的格局就立刻显得局促拥挤起来。

邱晨微微错开一步,微笑着转回脸,对秦铮道:“嗯,我也没想到孩子们能做到这样。”

说着,邱晨看着脸­色­微微愕然的潘佳卿,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县城的青年才俊潘佳卿潘先生,因父丧守孝暂时不能继续参加科考,正好便宜了我们,聘回来给孩子们做了蒙师。”

秦铮这才仿佛刚刚看到潘佳卿的存在,就听邱晨接着介绍道:“这位是……”

“在下姓秦,京城人士。”秦铮不等邱晨介绍,接口自己报了家门,同时抱拳与潘佳卿见了礼,算是认识了。

接下来,唐文庸也笑眯眯凑了过来,又再次跟潘佳卿彼此通了称呼,厮见了,三人从孩子们的锻炼,说到科举仕途,又说到朝堂政事……竟是你来我往,说的颇为投契。

这些话题,邱晨也Сhā不上言,看着孩子们热完身,开始在­操­场中重新列队,邱晨怕被孩子们看到,­干­脆告辞回了家。

邱晨回家就找来大兴,把给潘先生的年礼做了调整。之前以为潘家呣子会回县城过年,诸如菜蔬之类就没备,如今得知他们就在刘家岙过年,他们呣子没有车辆,想去买菜也不方便,­干­脆在林家需要购置的年货中备出潘家的一份来,般般样样都备齐全了才好。

吩咐完大兴这件事,没一会儿孩子们就早练回来了。一番洗漱换了汗湿的衣服后,邱晨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俩带着孩子们吃了早饭,杨树勇和杨树猛去东跨院,孩子们去了学堂,邱晨略略收拾,也正要去找兰英商量商量,过年村里需要走动的人家。

从今天就算进了腊月门儿了,农村里许多人家都开始置办年货,筹备过年。她也要将诸般事情规划好了,才好派人去采买筹备,这儿的物资可没有现代那样极大地丰富,哪怕大年初一超市都开业,这会儿不提前铺排好了,到时候只怕拿着银子都没处买东西去。

刚刚披了斗篷出门,大兴家的就从前边快步走了进来,抬头看到邱晨,连忙笑着道:“夫人,前院来两个乡亲,说是来给咱家送年礼的,我们那口子引着他们进了小花厅,打发我过来请示夫人,怎么处理。”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抬手道:“我先去前院看看,你去东跨院请兰英姐过来,她对村子里人事比咱们都熟,有她来,该怎么样就明白了。”

“嗳,嗳,奴婢这就去!”大兴家的答应着随即转了身,匆匆去东跨院了。

邱晨略略思忖了片刻,回身招呼上玉凤,带着她一起去了前院。

村子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人情往来礼仪,他们上门送礼,虽然拿的不过是些­干­蘑菇、­鸡­蛋什么的,但表的就是这份心意。邱晨虽然很无奈,却也念着这份情,只能客客气气地应酬。

主仆俩一路来到前院小花厅,邱晨进门,就见大兴正陪着两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坐着,一打眼还都认识,一个是林子父亲刘满银,另一个则是刘占峰的父亲刘大贵。

见邱晨进来,大兴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候着。

刘满银和刘大贵也连忙笑着站起来,特别是刘大贵,一脸的拘谨,连看都不太看邱晨,只堆着一脸的笑,微垂着头,跟在刘满银身后。

“满银叔,大贵叔,我这做晚辈的还没动弹,倒让你们两位长辈先上了门……这我哪里受得起!”邱晨笑着寒暄着,让着两人再次落座。

刘大贵连忙一脸认真道:“升子媳­妇­如今可是咱们村的大财神,哪里有当不起的……”

刘满银伸手扯了他一把,笑着道:“侄媳­妇­,你这就是跟你叔说笑了……我们也就是辈分虚高上一辈,但这一年来,一家老小因你带着日子宽裕好过了,占祥和林子都上工,不能自己来,少不得我们替小子们过来走一趟,也没啥好东西,不过是表表我们这些人的心。”

邱晨看了刘满银一眼,这位收了大半年药,别的不说,这口才倒真是练出来了……有这位在,三­奶­­奶­那一支只怕拿不回村正的权利了。

有寒暄盏茶功夫,顺子又来通报说是又有人上门了,刘满银和刘大贵一人放了两张狐狸皮子,一人放了两套手工细致Сhā满了花的,给阿福阿满的锦缎衣裳,虽说款式很拙朴,绣工也一般,但看得出实实在在用了心的。

邱晨连连诚心地谢了,打个眼­色­,玉凤已经捧出四匹上好的三梭布来,每家两匹,都用他们各家的包袱包了,送着两个人满脸欢喜地出了小花厅。

他们二人没走,就又进来一个帮工的父母,老两个身上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却给送来了两双崭新的儿童棉鞋和两顶­精­致虎头帽,邱晨自然也是谢了。让玉凤备了二十斤粳米,两条约摸七八斤冻­肉­,送了老夫妻出了门。

这回,好歹没有人紧跟着上门,兰英得了信儿也赶了过来,邱晨就让玉凤跟着兰英,赶紧去备下两样回礼去。一种是三梭布两匹;另一种则是粳米和冻­肉­,就看人家送上门来的礼而定。回礼太薄了邱晨做不出来,太厚了,也显得自己太傲气,同样不好,这其中一份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恰恰是最难拿捏的。

忙乱了一阵,家里的东西衬度着也备了五六分‘厚礼’和二十来份‘薄礼’。

之前邱晨没想到村里人会这么早登门,东西备的不多,茧绸、锦缎库房里倒是还存着几十匹,可那些东西给村里人,明显不合适。没办法,邱晨又赶紧让人叫来杨树猛,让他带着青江一起赶了车去镇上,先捡着三梭布或者细棉布,还有上好的粳米多买些回来。

杨树勇则赶紧带了人又提前捉了三头猪回来,赶紧杀了分割好了,以备回礼用。

村子里的人都赶风,今儿只要有人上门,这信儿没多会儿,必定整个村子都能知道。另外那些准备上门的人,也必定会赶着这一两天上门…… ...

想想这些人早晚都得上门,早点儿应酬过去,过些日子也能够分出更多的­精­力应酬别处,邱晨也就释然了。反过来,相对于镇上县上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的人家,她反而更觉得村里乡亲们这份心意更值得珍惜,更让人亲切。

几路人马迅速地安排下去,这边又不断有人上门。正忙得头昏,林娴娘又来了东院。

一进门,林娴娘就很熟稔地接了礼物登记的活儿,青杏轻轻呼了口气,虽说跟着夫人识了些字,也能够勉强拿得起笔了,但她的一笔字实在是难看的可以。再看林家五娘子一手漂亮端正的小字,青杏是又脸红又羡慕。

邱晨又送了两个乡亲出门,回头才看到坐在库房里的林娴娘,连忙笑着道:“五妹妹什么时候来的?看我忙的,都没看到,五妹妹别怪罪!”

“嫂子这话就生分了。”林娴娘笑着起身见了礼,又道,“能帮着嫂子做些事情,也是做妹妹的本分,嫂子千万莫跟妹妹客气!”

邱晨看她这么说,再看看帐页上明显迥异的两种字体,索­性­也笑道:“妹妹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这屋里冷,五小姐穿的有些单薄,青杏赶紧拿两个炭盆子过来……”

村子里的人家,有孩子在林家做帮工的自然要来,没有做帮工的,也想着林家再寻工人能让自家人来做工,自然更要来……

也从这一天开始,林娴娘几乎就长在了东院,都是吃过早饭就过来,一直忙着邱晨留在东院吃了晚饭才回去。

邱晨最初还有心注意着她的举动,后来忙乱的狠了,她自己就顾不上了,却还是暗暗嘱咐玉凤紧盯着林娴娘。她不怕林娴娘生了什么心思,但只求她不要在自己家做出什么事情来就成。

从初一这天上午开始,一口气忙到初七,村里乡亲们上门的才少了。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引着又早早过来的林娴娘进了后院,招呼兰英、大兴家的几个和两个丫头一起,端了各种米粮、豆类、果脯、­干­果子过来,挑挑拣拣,准备第二天的腊八粥。

一群­妇­人丫头聚在一起­干­活儿,自然免不了说笑。

看着品种丰富的腊八粥材料,青杏吃吃地笑起来。

兰英笑着道:“你这个丫头有啥乐事,自己个儿笑成这样,也不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青杏捂着嘴笑了一回,才拖着手里油润鲜亮的果脯笑道:“看到这些东西,我就想起昨晚听夫人给小小姐小少爷讲的故事来了。”

“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也让我们跟着长长见识!”青江家的也附和着笑道。

青杏就笑道:“夫人讲的是腊八粥的来历,说是有那么一户老财主,四十多岁才得了一个独生儿子,惯得不行,什么也不会­干­。老财主两口儿给儿子娶了媳­妇­,过了一年就都死了,只剩下这个啥也不会­干­啥也不懂的少爷,没多久连花带被人哄骗的,就把偌大的家财散尽了。等进了腊月门儿,这财主儿子带着媳­妇­儿只能讨饭过活,好不容易挨到腊八这天,天下了大雪,夫妻俩连件避寒的衣裳都没有,也出不得门讨饭,就在空荡荡的家里翻了翻,好歹在墙角的老鼠洞里翻了一捧杂七杂八的粮食谷物,夫妻俩淘洗了淘洗,就用这捧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熬了一瓦罐粥,夫妻两个将就着吃了……等过完腊八,邻里们想起这一对夫妻再来看,两个人已经蜷缩在墙角冻饿而死了……从那以后啊,每到了腊八这天,人们就拿各种杂粮熬粥,来教育自家的孩子,不要好吃懒做,以那财主的儿子为戒……”

众人听了都笑,笑着笑着,却又陆续叹息起来。

大家伙儿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说起苦日子来,都有些戚戚然。她们坐在这么温暖的屋子里,守着丰富的食材说故事,觉得好笑,岂不知,有的是吃不上饭的人家,可真是连老鼠仓都不放过的……

林娴娘笑着道:“说起腊八粥,我倒是知道另一个来历。《祀记·郊特牲》--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是为蜡祭。咱们如今吃腊八粥,也是古先民以八方谷物进行蜡祭的遗俗。”

她的话说完,大家伙儿却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茫然。这里除了邱晨略略听明白了个大概,其他人连字都不认识,又怎么听得明白林娴娘吊得书袋,难免的就冷了场。

愣怔了片刻,还是青杏笑嘻嘻道:“还是五小姐读的书多,说出话来都不一样!”

兰英立刻沉了脸,冷声道:“我倒是觉得海棠讲的故事好听,不但有意思听得明白,讲给小辈们听还有个教训。这人呐,不能总指着老辈儿的,还得自己懂事知事踏实肯­干­,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才是正理儿,可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多大的铺排,只往那大里巴望可不成。说起这个,我还记得海棠说过的另一个故事,那癞蛤蟆总看着天上的天鹅好看,可你也得追的上才成啊?人家是好看不假,那你也得看看自己个儿啥样子啊……”

刚开始,其他人还都跟着笑,听着听着,林娴娘的脸­色­渐渐紫涨起来,其他人也笑不下去了。

还是邱晨伸手拍着兰英的肩膀,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道:“瞧瞧兰英姐,这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行了,以后阿福阿满再要听故事,我就­干­脆把他们打发到你那儿去,经你这么一说,比我说的可好听多了……”

邱晨这么一混,几人齐齐附和着Сhā诨打科地转了话题,重新又起了新话题说起来。

林娴娘脸­色­紫涨着,眼圈儿通红汪着一泡泪似落不落的,却没办法释然。

邱晨笑着拉了林娴娘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帕子塞给林娴娘,笑着宽慰道:“兰英姐就是胡笼统脾气,也不会说话,你可别多心,她说话就那样……快擦擦眼……”

林娴娘当着婆子丫头的面儿还强撑着,离了那些人的眼,又被邱晨这么一劝,那两泡泪水却止也止不住地纷纷滚落下来。

看她哭的如此,邱晨索­性­也不再劝了,进东耳房拧了一块湿帕子出来,看着林娴娘渐渐止了泪水,这才将湿帕子递过去:“行了,有什么委屈,哭出来也就散了,比憋在心里反而更好。”

林娴娘接了帕子,抽泣着道了谢,垂着头将泪水擦了。

邱晨细声嘱咐:“你把帕子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眼睛也就不红不肿了……”

林娴娘依言,靠着一只大迎枕仰着头,用帕子敷了眼睛,又进了东耳房重新洗了脸,用邱晨的­乳­霜敷了面出来,虽然眼睛还有些水­色­,却已经看不出红肿来,倒是因为一番哭泣,让一双美目更加水波潋滟,平添了几分娇怯妩媚之­色­。

邱晨拉着林娴娘在炕上坐了,给她倒了杯茶,看着眼前如此容貌的小姑娘,却身世多舛,别说有人替她真心铺排,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唉,也着实可怜的很。

“五妹妹,不为刚刚这事儿,我也正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娴娘看了邱晨一眼,柔顺地点点头:“大嫂有话尽管说……我知道,大嫂是真心疼惜我的。”

邱晨默了一瞬 ...

(,还是接着道:“五妹妹,你过了年十六岁,照理说是应该寻觅婆家,商议婚事了。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不说旭哥儿,就是咱们一家子也只是勉强糊住了嘴,实在是没啥拿得上台面的……这婚姻二字讲究的门当户对,如今咱们家的情况,即使托了媒人给五妹妹说婆家,至多也就是个小吏或者地主富户,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委屈了妹妹这样的人才样貌……旭哥儿转过年来二月末三月初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院试过了,五月就要去省城参加院试……前两日,我刚刚跟潘先生交流过,咱们旭哥儿读书读得好,府试院试都应该问题不大。若是旭哥儿过了院试,虽说只是个小小的生员,可咱们家也就算换了门楣,好歹能够算得上读书人家了。再寻人给你说亲事,咱们能够选择的对象就多出许多来……”

林娴娘看着邱晨,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渐渐聚集起来,水汪汪地包着一泡,她想要努力把眼泪掩下去,却终未能成功,嘴角含着笑,泪水却如滚豆儿一般扑簌簌落下来:“嫂子,妹妹只是,妹妹只是自苦,却根本不懂这些……也只有嫂子肯如此待我……我,我都听嫂子的……”

邱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她哪里有这么善心,她不过是看着林娴娘这些日子跑的太勤,只怕她看中了秦、唐二人其中一个,万一闹出什么事儿来,她也跟着受挂落嘛!她之所以那么劝她,当然也是希望她能听进去,沉住心思,慢慢寻一门好亲事,别毛毛撞撞地看到长得好就做出傻事来……

这个世界虽然比中国历史的朱明王朝礼制稍宽松些,但对于男女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私奔这些‘私’字辈儿的事儿,可是同样严苛不怠的。若林娴娘真的犯了糊涂,生死不说,再想光明正大的嫁人是不能了。聘者为妻奔为妾,说的就是犯了私情的女子,从此就失去了堂堂正正嫁为正妻的资格,男人有良心的纳了做个妾,男人没有良心的,来个吃­干­抹净不承认,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唉,她可没有想着替林娴娘管什么婚姻之事……别说林娴娘还有嫡母,就是没有,她也做不来替人拉纤说媒的事儿。

正想着开口劝慰几句,转个话题,林娴娘却又哽噎着道:“……当初流放凌山卫,只想着吃饱穿暖混个活命,反而没这些烦恼,哪怕是被山匪劫了,我也只想着逃出来讨个活命,从没敢想过还有得了大赦的这一天……真的获了大赦了,却到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步儿……虽说有老太太在,可老太太心里想的只是怎样重振林家,怎样替父兄们洗刷冤屈……”

邱晨越听越心惊,林娴娘这话可就有些隐晦了……

正想着怎么阻止林娴娘说下去,她自己个儿倒好像知道深浅般停了嘴,只握着嘴无声地呜咽着,任泪水纷纷滚落。

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林娴娘不再继续说,她也不至于太棘手。重新哄劝了一番,再次把林娴娘哄的止了泪,再次让林娴娘重新净了面,又梳了头。邱晨从自己的妆奁匣子选了一支凤尾银簪子给林娴娘攒了,笑着端详着镜子里道:“这首饰戴在妹妹头上就立时不一样了,人家是首饰衬人,妹妹这人都能衬首饰了,什么东西比在妹妹身上都好看起来了。”

林娴娘被她这么一说,终于破颜一笑。

邱晨又陪着林娴娘在炕上坐了,递了杯热茶过去,看着她喝了,看着林娴娘终于平复了心情,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今儿是她多事多话,惹了这么一场事儿出来,算了,只要林娴娘听进她一句话,不去打秦、唐二人的主意,至于其他的,她也就不用理会了。

等林旭考中了秀才,届时在同窗中寻摸两个合适的年轻书生介绍给林娴娘也不难,至于看不看得中,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心里盘算定了,邱晨也就放松下来,慢声细语地挑起过年的各种热闹事儿来,跟林娴娘说了两盏茶功夫的闲话,看着林娴娘的眼睛和脸­色­都恢复了,就带着她重新回了外屋。

兰英看着她们出来,也笑着拉了林娴娘的手道:“五小姐可别多心,我这人说话每个把揽门儿,想到啥说啥,可不敢说五小姐怎样,五小姐千万别寻思多了,这女子心思重了可最是要不得的,万事想开些才好呢。”

兰英都这么说了,林娴娘也不好再怎样,也红着脸道了歉。

大家伙儿的腊八粥食材也挑的差不多了,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端了食材走了,兰英也要去东跨院看着吃午饭。林娴娘也要告辞,邱晨留了两句没留住也就罢了,笑着将林娴娘送出大门,目送着她进了西院,这才转身返回来。

虽说林娴娘有些顺杆儿上,但她该说的话也说了,以后再叮嘱玉凤用心盯着些,只要不生出事儿也就成了。

转回头,邱晨看着前院正房,就不由皱起眉头来。这眼看都要进腊月半了,秦铮和唐文庸二人,却仍旧没事儿人一样,完全没有回京过年的打算。

难道,这两个人过年都不打算回京城了?

不过,她这些天实在是忙得很,也顾不上多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转头就开始着手安排起腊八往各处送腊八粥,顺带着送年礼的事儿来。过了腊八,杨树勇也要先回家,杨家兄弟和孩子们都在刘家岙,总得回去个人,给杨家备备年不是!

忙乱中,时间过得特别快,吃了腊八粥,林旭在腊月初九返回了刘家岙。

同一天,杨树勇赶着大车一个人回了杨家铺子。

临行前一晚,邱晨拿出给杨老爷子、刘老太准备的衣料、布匹,还有几匣子咳嗽药丸、风湿药酒,还有给两个嫂嫂的衣料、首饰诸物,整整装了满满一箱子。又取了杨树勇这几个月来的工钱四十两,又拿了六百两银子给杨树勇:“这一百两是给爹娘过年的。咱们那边离得府城近,大哥回去,赶着车载着咱爹娘和嫂嫂们进府城逛逛去,想买啥就买些,别舍不得花钱。这五百两银子,大哥拿着,过了年大哥就在那边铺排着找把式工人,先把通往南沼湖的路整一整,再把咱们看好的地处平整一番,先盖上几间屋子住人,重点先把鸭舍­鸡­舍的盖起来。这些都要赶在二月里老何回来前铺排好了,老何一回来,湖里的水也就开化了,咱们就开始种藕、养鱼,然后养­鸡­养鸭……”

杨树勇听的满心火热,也不推却,接了银子告辞去了。

紧接着,县里的县令、县学里的教谕先生、徐长文徐家、潘佳卿潘家,就由林旭带了青山一一拜望过去。其他等处,则由大兴赶了车子去送了年礼。如此又忙乱了三四天,已是腊月半,大兴将县城府城各处年礼送妥,村里前来林家走动的人也渐渐少了,县城、府城各处往来送年礼回礼的陆陆续续登了门,虽然每天都有应酬,但数量上毕竟少了许多,有些人家打发了管事过来,也只需大兴接待,管顿饭打发点儿赏钱就行了,倒不需要邱晨事事亲为了。邱晨这才觉得稍稍缓了口气。

刘家岙的学堂也准备放年假了,邱晨也跟杨家兄弟、作坊里的管事们商议定了,作坊定在腊月二十放假。

...

(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筹备自家过年了。帮工和村子里各处的走动,之前早就订好了,只需等着到时给送上门来就行了。

腊月十五一大早,邱晨看着各处收拾了,大兴家的也扣着点儿摆了早饭上来,阿福阿满一马当先地从外边跑了进来。

邱晨伸手抱住扑过来的阿满,拿着帕子给小丫头擦着汗,招呼着玉凤青杏备热水,又给阿福擦了汗,一手一个领了两个孩子,招呼了后边紧跟进来的俊文兄弟,赶紧回房去洗漱换衣服,她这才领着两个小的进了东耳房。

“娘,娘,今儿早上,秦叔叔给我们打拳看了,好厉害,好威风!”阿满歪着小脑袋,眼睛晶亮地朝着邱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邱晨有些失笑:“你秦义叔叔都教了你们快一个月了,难道就没给你门打过拳?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阿满连连摇着头道:“不是秦义叔叔,是另一个秦叔叔!”

“哦,是你们秦礼叔叔?也难怪,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功夫自然都不差!”邱晨仍旧不以为然。

阿满有些急了,扯着邱晨的袖子顿住脚步,皱着眉瞪着眼道:“不是秦义叔叔,也不是秦礼叔叔,是秦叔叔!”

阿福在旁边也帮着妹妹说话:“是啊,是啊,娘,秦义叔叔和秦礼叔叔都叫那个秦叔叔侯爷,侯爷是什么?很厉害是吧?”

说着,还自言自语地补充道:“秦义叔叔、秦礼叔叔可厉害了,他们还特别听秦叔叔的话,那这个秦叔叔一定可厉害可厉害的!”

被俩孩子鹦鹉学舌般绕的头晕,邱晨却也好歹算是弄明白了。感情孩子们口中的秦叔叔是说的秦铮……他的伤刚刚合了口,这就奈不住去显摆了?万一不小心挣开了伤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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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廖三回来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廖三回来了

小小的东耳房中热气腾腾,孩子们的活力仿佛永远用不完,刚刚晨练回来,兄妹俩也不嫌累,仍旧说说笑笑的热闹着。ww邱晨快速地给孩子们擦洗了汗水,换上备用的细棉衬衣衬裤。青杏和玉凤拿着炕的热乎乎的棉衣棉裤,紧紧抱在怀里,以防止棉衣上的热乎气散了。一看到阿福阿满穿好衬衣衬裤,两人赶紧上前,一人给一个孩子飞快地穿上棉衣。

刚刚洗去汗水微凉的身体,被套进松软热乎的棉衣里,两个孩子脸上加深的笑容和感激的眼神,充分证明了这瞬间的舒爽温暖。

快速地穿好­干­爽棉衣,邱晨带着两个孩子出了东耳房,青杏和玉凤留在屋里清理。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已经端上了早饭,俊文俊书几个也洗好了换了衣服回来。再出来看到一溜儿半大小子,邱晨的目光从俊文俊书兄弟几个身上挪过去,落在明显有些疲惫的林旭身上,笑着道:“你练得时间短,若是觉得累,就跟秦将军说说,先减一些量,等慢慢适应了再说。”

俊文俊书都觑着林旭嘿嘿地笑,林旭微红了脸,羞臊地连连摆手道:“大嫂,不碍的,不碍的……”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这两天已经比刚开始好多了。”

俊书偷偷地捶了林旭一下,笑道:“别掰不开面皮,不行别硬撑,秦将军说了,强撑伤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

林旭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怒斥:“不强撑,谁说我强撑了。我就是这些日子在县学­干­活少了,原来你还没我力气大呢!”

见他们笑闹开了,邱晨也不再多问,招呼着大家各自找座位,吃早饭。

邱晨和杨树猛坐在两侧炕沿上,俊文林旭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五个小的都上了炕,一家人开始热热闹闹地吃早饭。

“二哥,要不你也收拾收拾带着孩子们回去吧?咱爹咱娘好长时间不见孩子们,也该想他们了。”邱晨夹了一只蒸饺喂进阿满嘴里,一边跟二哥说着话。

杨树猛眼皮也不抬,摇摇头道:“我就不用你­操­心了。过了二十,作坊里停了工,我再带他们回去不晚。”

“可是,光大哥一个人在家,家里能忙过来吗?”

“你给带上了那么多东西,差不多过年的东西都买全乎了,就是还差什么,你也给带足了银子,有银子进府城什么买不到?剩下的也就是打扫打扫的事儿了,那些,大嫂和俊章娘就­干­了,我回去也搭不上手。”说到这里,杨树猛终于抬起眼,看着邱晨笑道,“往年,我跟大哥给人家赶车,有时候还忙到二十七八呐,家里过年还不是该咋过咋过?家里没事儿,你就别担心了。”

俊文也在旁边笑道:“姑姑,二叔说的是,咱家作坊开着工,二叔再走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们兄妹刚刚跟着秦将军练了几日,若是就此家去停了,之前这些日子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俊文侧脸看着林旭笑道:“旭子叔,你别看我……你这会儿要专心备考,可不能分了心,耽误了功课。”

见他们爷几个都是这样,邱晨也不再坚持,也跟着笑道:“俊文这话对,二弟有心帮嫂子分担,嫂子知道,可这会儿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安心读书,读累了四处走走,出来散散步,跟大家伙儿说说话都行,只不能分心­操­持家里这些事儿。呵呵,你好好读书,好好考试,顺利考出来,给嫂子给咱家扬眉吐气,更换门楣……那才是大事!”

林旭听得心里热热的,脸­色­不由地郑重起来,连连答应着。

跟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早饭。孩子们放了年假,原本邱晨想着让孩子们在屋子里写写字,累了也在屋子里玩玩。可孩子们好不容易脱了课堂的约束,哪里肯拘在屋子里,都嚷嚷着要去帮家里­干­活。

邱晨看看杨树猛,兄妹俩心意相通,同时地笑起来。

“咱们池塘里养了一年鱼,咱们还没正经捕捞过,这会儿眼看就要过年了,也该捞些出来……”邱晨一开口,孩子们的眼睛就瞬间被点亮起来,大小孩子们互相交汇着目光,忍着满心的兴奋,都将目光盯在邱晨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咱们也没谁破冰捞过鱼,你们几个小的也不行,池子里的冰冻得结实,破冰就不是个容易事儿……”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笑道,“这样,你们去前院找秦将军问问,看他们有没有破冰捕鱼的经验,我去东跨院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破冰捕过鱼,这么些人,总能找上一两个出来,再叫上几个人,交给你们带着去……不过,这会儿我可说好了,你们去捕鱼,一定要互相看顾好了,鱼捉不到没啥,可别把自己掉冰窟窿里去。”

俊文俊书连忙起身答应着:“姑姑放心吧,我们会看好弟弟妹妹们的。”

邱晨转眼看到林旭满脸羡慕和失落,不由笑了:“虽说二弟要安心读书,但也不能死读书。你且去读书,过会儿找好了人,凿开冰,就让俊言俊章过来叫你,咱们家养了一年鱼,这会儿出鱼也是大事儿,咱们家的人都该!”

林旭脸上的失落立刻散了,跟其他孩子一样透出满脸的欢喜来。

商议定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从后院出来,按照商议定的分别去了前院和东跨院。杨树猛看着和孩子一样欢喜兴奋地妹妹,摇摇头,带着成子自去东跨院安排制皂作坊的做工去了。

邱晨去东跨院一问,林子和泉哥儿就红着脸笑嘻嘻地从人堆里走出来:“婶子,我们俩都­干­过砸冰逮鱼的事儿。”

邱晨扭头看看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起春天这俩小子闹的那出事儿来,几乎同时撑不住笑起来。

青山家的指点着俩小子笑的打跌:“就这俩淘气小子,小时候追狗撵­鸡­的事儿着实没少­干­,估摸着他俩连山上的老鼠洞都掏过,像砸冰逮鱼这事儿,就找他们俩,保准没错儿。”

林子涨红着脸,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哝着:“也不光我俩,大壮他们几个也都­干­过……嗯,还有占祥哥,我小时候第一回逮鱼还是跟着他去的呢!”

刘占祥笑着一巴掌拍在林子脖颈子上,笑斥道:“我带你去逮鱼不差,可我没把自己给冻病了!让你不上工去逮鱼多好的事儿,还有啥不乐意的。”

林子张张嘴,看着余威犹存的刘占祥,还是缩缩脖子乖乖地站在一边,不做声了。

邱晨跟着大伙儿笑了一回,点了林子和泉哥儿道:“行了,你们俩也不能只想着去逮鱼,赶紧地把活儿安排安排,再找上几个人,寻摸上需用的家伙事儿,半个时辰后在大门口会和。”

能够逮鱼,虽然被大家伙儿笑话了,但泉哥儿和林子仍旧难掩兴奋地连声应了,急急地转回去招呼自己手下的工人,去安排当日的活计了。

邱晨转回来,一出东跨院就看到俊文兄妹几个正跟着秦义秦礼安辔站在院子里,一群小的正兴奋地围在秦铮秦义身边,满脸信赖地听着秦义秦礼安排事情。

...

( 让孩子们去前院问问,不过是邱晨随口一说,看这样子,秦义秦礼还真懂得冬季破冰捕鱼的事儿。这让邱晨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过略略一想,也就释然了。他们跟着秦铮在北边驻守了近十年,对于这些渔猎诸事会比较熟悉,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冬季捕鱼在北边更常见。

想起在东北看过的壮观的查­干­湖冬捕,邱晨不由对秦义秦礼的破冰捕鱼怎么安排生出些好奇来。她的小池塘面积小,根本用不了那种冰下捕鱼的法子,不知道秦礼秦义有什么法子来捕鱼呢?跟林子和泉哥儿的土办法是不是相同呢?

没有作声,邱晨沿着廊檐慢慢走过去,就站在离一群人最近的廊檐下,安静地倾听起秦礼秦义的安排来。

正在说话的是秦义:“……孝孺,孝婕,你们俩负责拿筐子,等鱼捞上来之后,负责把鱼捡起来装进筐子里。”

阿福阿满听到安排,立刻一挺小腰板儿,规规矩矩地答应着:“是!”

秦义安排完,目光扫过身周的一群孩子,被他看到的孩子立刻收敛心神规矩站好,真像等待出战号令的将士。ww目光扫过一圈,秦义一挥手道:“所有人,各司其事,出发吧!”

孩子们恭敬谨慎地齐声应了,下一刻,就轰然四散开去,特别是俊言和阿满,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嚷嚷着,刚刚那片刻的肃穆瞬间没了踪影。

邱晨笑得撑不住,伸手扶住廊柱才避免跌出去。就这样乱哄哄的将士……看来还真是锻炼的日子还不够!

她这一笑,也终于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阿满和阿福当先朝她跑过来,阿满扑进邱晨怀里,就很显摆地报告:“娘,秦将军说了,让我和哥哥负责捡鱼,不管是谁逮上来的鱼,都由我们捡。”

阿福也紧跟着道:“嗯,我带着妹妹一定看好了,绝不让一条鱼逃跑!”

邱晨看着两个孩子兴奋地发红的小脸,俯身挨个摸摸亲亲,笑着鼓励道:“好,娘相信阿福阿满都很厉害,一定能做好。待会儿,娘去观战!”

“嗯,嗯!”两个孩子连连点着头。

阿福牵住阿满的小手,后退一步,对邱晨郑重道:“娘,我们得赶紧去搬筐子了。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

“嗯,去吧!”邱晨笑着答应了,然后晃着拳头道,“儿子,闺女,加油!”

阿福阿满咧开嘴笑起来,同样晃晃小拳头回应:“加油!”

孩子们各司其职跑着忙去了,邱晨看着孩子们跑向各处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秦义秦礼已经从院子中走了过来。

“又给两位添麻烦了!”邱晨笑道。

秦义秦礼脸上都多少有些赧然。这群临时收拢的‘小兵’真是不给他们面子,当着面儿还好,一回头就完全没样子了。

秦义黑着脸点点头,秦礼脸上挂着笑,抬手挠挠头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兄弟闲的……嘿嘿,自从离了北疆,还没在别处破冰捉过鱼呢!”

秦义也憨憨地接口道:“就是池子小了点儿,若是大湖,架上大网,那才叫一个过瘾,一网就能出几千上万斤鱼!”

邱晨露出微微的惊讶来:“果真有那种网?我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是冰下行网……我一直想不通,冰封的严严实实的,那网是怎么走的!”

这么多问题,秦义就有些口拙了。

秦礼笑着道:“确是那样。那网极大,需要几十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一起拉网。”

看来,这会儿的冬捕还没有马拉的绞盘,还仅限于使用人力!

邱晨笑着道:“咱们刚刚买下了离这里百多里的南沼湖,那湖面极大,有一百多亩水面,明年,明年冬日捕鱼,咱们也能用上那几十人的大网了!”

三人说着都笑起来。只不过,三个人心里都明白,明年,秦义秦礼几个人还在这里的可能太小了。

又将林子、泉哥儿几个人的事儿跟秦义秦礼交待了,邱晨就告辞回了后院。捉鱼所说闹的动静不小,但她并没指望真捉上多少鱼来,毕竟水面有限,放养的鱼也有限。

回到后院,邱晨就打发青杏去东跨院将兰英叫来。

眼看就要过年了,村里好些个幼儿老人却连顿白面饺子都吃不上。她还忖度着,给那些家境极其贫寒,温饱不济又有老人孩子的家里送些白面去。不是她多么高尚,只不过她不想让自己眼睛所见,有冻饿而死的惨事发生罢了。说起来,也只是为了自己讨个好心情罢了。

兰英热心热场,邱晨把打算一说,立刻拍手叫起好来,也不用邱晨多管,自己就大包大揽地应下来。

邱晨看她站起来就要走,连忙拦住嘱咐道:“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就把全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三岁以下的孩子统个数,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定下个多少数目,再办就没什么差池了。”

兰英笑着满口应了:“你放心,这是你过好了不忘乡亲,可是大善事,我保准办的妥妥帖帖的,万不能把这好事儿给办出差池来。”

这边商量好了,邱晨带着青杏玉凤拿着帐页去了趟库房,把库房里存的各种粮食、布匹和棉花等物看了一遍。庄子里就收了一季秋粮,是以粮库里的杂粮存的不少,麦子白面却都是先用先买,并没有太多的储存。村里的老人孩子照着一个人头五斤面算,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再就是年前卖粮食的人多,这粮价总会比过了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便宜些。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多买些粮面回来,出了眼下这件事要用,过了年工坊里那么多人吃饭,也省的再一趟趟去买。

正好,原本准备给帮工们发的年货里就有白面一项,现在赶紧着打发人去定粮的粮店里知会一声,再追加一些数量也就行了。

棉花倒是存了不少,棉布也有些,却不太够用,少不得也要派人去再买些回来。

这一番核查盘算下来,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外边捕鱼的也该行动起来了,邱晨揉揉发胀的额头,指着账簿算盘等物笑道:“把这些东西收了,咱们出他们捉到鱼了没!”

玉凤和青杏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也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青杏一听立刻连连点头答应着,抱了算盘账簿子送进屋里去,玉凤拿了邱晨的斗篷过来,伺候着邱晨披上,一边道:“夫人,你带青杏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着炉子。”

邱晨瞅着她笑笑,道:“炉子里多放些炭封住就是了……”

玉凤仍旧摇摇头道:“炉子封上在捅开半天烧不旺,奴婢看着些,也正好多少些水,过会儿少爷小姐和表少爷回来,都得用热水。”

眨眼青杏就从里屋里返回来,笑得两眼弯弯道:“都放进炕橱里锁好了。咱们走吧,说不定,这会儿都逮出鱼来了!”

玉凤拿了青杏的棉袄子递过来:“你跟夫人去吧,我留在屋里看炉子,过会儿少爷小姐们回来,要用热水……”

青杏脸一红,嗫嚅着垂着头道:“要不我在家里看着炉子……”

玉凤往外 ...

(推了推她道:“你就去吧,也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看热闹,你去看了回来跟我说说就成。”

青杏还有些迟疑,抬眼看向玉凤,磨蹭着不好意思往外走。

玉凤又推了她一把,低声道:“你快去吧,别让夫人等着你。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中午吃鱼把鱼尾让给我吃就行了,我最爱吃鱼尾!”

一听这话,青杏才重新笑起来,弯着眼点头道:“嗯嗯,鱼头鱼尾都给你吃!”

邱晨在门口听得忍不住弯了­唇­角。这俩丫头,还鱼头鱼尾,池塘里的鱼估计大多数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一锅炖了吃罢,还哪里分得出鱼头鱼尾来!

腊月数九寒天,天空晴朗的很,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却白惨惨的没有多少温度。

邱晨带着青杏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一阵风旋过来,主仆俩都禁不住拢紧了棉衣。

顺着廊檐避风处一路出了后院,前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邱晨带着青杏也没停留,又一直走出大门去。

一出大门,与扑面而来的寒风不同的,就是池堤岸上站的许多人,老人孩子都有不说,连平日里很少出门的年轻媳­妇­子大闺女也出来了不少,都挤在远些的一个角落里,叽叽咯咯地说笑着,一张张脸庞也不知是害羞、兴奋还是被风吹的,两颊都晕染着一团醒目的高原红,让这些姑娘媳­妇­们显得格外淳朴,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可爱。

青杏被冷风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却顾不得自己个儿,而是上前拦住邱晨道:“夫人,这池子边儿上的风硬的很,您还是把风帽戴起来吧!”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低了头,青杏快手快脚地把斗篷的风帽给邱晨拉过来戴好,又把带子重新系了,看看那些缩着脖子揣着手的村里人,青杏微微挑了挑眉道:“夫人,你且在门廊下站站,奴婢回去给您拿个手炉去!”

下意识地想说不,转念想到冰上的阿福阿满,若是那个手炉来,两个孩子也能抱着暖暖手,也就顺着青杏的意思应了:“拿两个来。也小小姐,别冻着了。”

青杏答应着转身回去了,邱晨就站在自家门廊下,避着风看着池塘堤岸上的人群,又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冰面。冰面上的情形看不清楚,只影影绰绰地看到站着好些人,都围拢在一起,隐约中能够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想来是冰面还没凿透。

凿透冰面,还得下网或者下什么工具,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捞上鱼来……出来的似乎早了些!

邱晨有的没的乱想着,青杏一路小跑着抱着两只手炉又奔了回来。拿了一只手炉放进邱晨手里,让她抱着,自己个儿也揣着一只手炉,跟在邱晨身后,出了大门洞,向池塘走去。

靠近林家这边的池塘堤岸较高,为了便宜修了一个青石台阶。台阶一边还突出一段平台,就成了一个极简单的小码头,是邱晨准备着停靠小船用的。今年种的藕少,荷花莲子的也没多少,就临时没有置办,这小巧简单的码头也就一直空落着没用上。

主仆俩走到近前,站在岸上的人们才看到她们,立刻就有不少人赶着打着招呼,邱晨也停下步子跟人们笑着寒暄了,这才下了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到平滑如镜的冰面上去。

到了冰面上,寒风更猛了些,邱晨微微眯了眼,又紧了紧斗篷这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重心往前走。

到了这里,邱晨已经准确地找到了挤在人群中的俊文兄弟,俊文和俊书并排站在一起,都是双手往前拢着……想来两人怀里搂着的就是阿福和阿满了。

走到近前,拍了拍俊文,俊文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姑姑,连忙笑着招呼,俊文怀里的阿福也随着看到了自己娘亲,也立刻满脸笑地拉着邱晨的手往前走:“娘,过来看,后边看不到,已经凿好冰了,秦……师傅已经把网下下去了……马上就要出鱼啦……”

阿福的小手有些冰,邱晨连忙两手捧了揉着暖和了一会儿,又把自己手里的手炉塞进阿福的手里,让他抱着。一回头,青杏已经挤过去,把阿满拉进自己的怀里,另一个手炉也放在了阿满手里捧着了。

这丫头做事倒是不用费心,就是­性­子跳脱、活泼些!

安置好了阿福阿满,邱晨又看向俊文俊书,还有在更往里处站着的俊言俊章,回头对俊文道:“这里太冷了,你们也回去添上件斗篷去!”

俊文和俊书对视一眼,一起笑笑,俊书道:“姑姑,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穿着皮袄子暖和着呢,一点儿也不冷……”

俊文也笑道:“姑姑,刚刚为了看着阿福阿满,我们都没动手,这会儿也该上去帮帮忙了,活动活动说不定还出汗呢,不冷的,你别担心了!”

说着,一起笑嘻嘻地招呼着,挤进人群,去到冰窟窿边儿帮忙去了。

俊文俊书都是知好歹轻重的,既然兄弟俩都说没事儿,邱晨也就不再多担心了。只屏息静气地揽着阿福挨着青杏阿满一起,看向冰窟窿边忙乎的秦义秦礼和林子等人。

这会儿才看清楚了,冰窟窿凿的很大,估摸着有两三平方的样子,酷寒的天气中,微微晃动的碧蓝­色­水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邱晨看着俊文俊书走到冰窟近前去,心不由得揪起来。这么大的冰窟窿,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下去,再想拉上来只怕就很难了……

“秦师傅怎么总是搅动不捞鱼哇?”怀里阿福疑惑地声音响起,邱晨一晃神才察觉到自己只顾着担心那些人的安全了,还真没注意捞鱼的事儿。

秦义秦礼都不是没成算的,有他们看着,这些人员的安全想必不用她太­操­心了。

把心中的担忧压下去,邱晨凝神看过去,果然看到秦义秦礼一人拿着一只带着尝尝木柄的铲网,轮换着将网子伸进水里搅动一番,却并没捞上一条鱼来。

这样搅动,有鱼不也吓跑了?邱晨也同样疑惑起来。

再看秦义秦礼二人,把网都撤上来之后,竟都盯着晃动的水面不动了。

过了差不多两盏茶功夫,不禁邱晨,就连其他人也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秦义双手持网,猛地铲进水中,又迅疾地一挑一甩,在一阵眼花缭乱之后,邱晨都没怎么看清楚秦义的动作,然后就看到冰面上两条大鱼噼啪噼啪地跳动着,青­色­的鱼背犹如墨线,银白­色­的鱼鳞则耀着日光,散发出一片让人欢喜炫目的光芒来。

“噢……”一阵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诧异、惊喜的声音。

“还真有鱼哇!”

“这么大鱼,足有七八斤呐!”

“哪有七八斤,那条大的最多五斤,那条小的也就三斤出头……”

之前那个人不虞地揶揄道:“就你那抓大粪的手,啥时候也懂得看称啦?”

阿福阿满欢呼着蹦跳着,片刻,将手炉往邱晨和青杏怀里一塞,阿满嚷嚷着:“哥哥,赶紧,抓鱼!”

阿福也不慢,搁下手炉,跟着阿满就要往两条大鱼那边跑。邱晨一看两个孩子心急的很,竟是想着从冰窟窿边跑过去, ...

(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着阿福。

这一着急动作大了些,脚下不稳,手里握着阿福的小手,她的脚下一滑,身体完全失去了重心,不可控制地往后跌出去。

紧急之下,邱晨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摔到,将两只手把阿福紧紧护在怀里,竟是闭了眼睛任由自己摔出去……

预料中的摔疼没有出现,邱晨不受控制后摔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一挡,又往后滑了一小段,这才稳住。懵懵怔怔地张开眼,入眼就是一片靛青­色­的绸缎布料……然后往上看,就对上了一双黑湛湛深不见底,又似乎有那么点儿隐隐的关切的眼睛。

眨了眨眼睛,邱晨才醒过神来,身后隐隐的温热也提醒她,阻止她摔倒的是秦铮的胳膊。

邱晨急忙转脸,确定了秦铮用的是右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自己这会儿还躺在人家胳膊上,这在别人看来,可跟躺在别人怀里没啥区别了!

只是,她脚下一用力,就又是一滑……她的一双手还紧紧抱着阿福腾不出来,又这么半倒的姿势,还是在冰上,脚下根本用不上力!

后背上的胳膊微微一动,一股力量稳稳地托着她的腰背,邱晨这才借力站了起来。稳住身子,邱晨先低头看向怀里的阿福,确定阿福懵懵懂懂并没有吓到后,这才稳了稳神,牵着阿福,回身对秦铮福身道谢。

“多谢……”邱晨道谢,却含糊了秦铮的称呼。

周围人多嘴杂,秦铮的身份敏感,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你动动腿脚,看可有扭伤!”秦铮并没回应邱晨的道谢,反而提醒道。

邱晨略略抬了腿脚动了动,确定无妨,摇摇头,连忙转开目光寻找起阿满来。刚刚她只来得及拉住阿福,阿满却跑出去了。

“娘亲,娘亲!”阿满恰恰也从另一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笑着招呼,“娘亲,廖叔叔来啦,是廖叔叔帮满儿捉的鱼!”

邱晨怔了怔,定睛一看,阿满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小丫头走过来的男子,不是廖文清又是哪个!

嘴角慢慢地扯开弯起,邱晨笑着迎上两步,稳稳地蹲下来,将阿满接住搂在怀里。

听阿满叽叽喳喳说了几句,邱晨站起身来,一手一个牵着阿福阿满。

廖文清也跟秦铮见过了礼,正含笑看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趟可顺利?”邱晨笑着熟稔地招呼。

廖文清上一次过来后,不久又传了消息过来,又跟着云济琛去了京城。肥皂配方在江南拍卖之前,江北的铺货工作就要全部完成,而因为产量不够,京城的铺货效果一直不好。他们这一次去京城,就想着在京城左近考察一处地方,再建一处香皂的后期包装作坊。届时,林家和即将在府城投建的制皂作坊就只需要单独制皂和少量的包装,大部分的产品包装工作运到京城后再做包装即可。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林家制皂作坊的劳动力,相应的就能让产量最大化。

听邱晨如此询问,廖文清灿烂的笑容微微一黯,随即苦笑着摇摇头道:“京城地皮稀少,看了几处,不是面积不够就是位置不佳……这眼瞅着过年了,我们只好回来。”

说到这里,廖文清见邱晨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虑,连忙又道:“你不必多想,年前时间太紧,我们也只是略略看了几处,并没有细细寻访。云三那边有不少关系,他已经托付了人继续寻访,说不定年前年后就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邱晨其实并没担心买不到地方建作坊,她担心的是京城水太深,不论什么买卖,几乎背后都有各种豪门权贵的支撑。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一篇文章,说的就是清朝京城商业的潜规则。那个时候,想要在京城开铺子,都会寻一家权贵依附,依附的代价就是六成甚至七成的利润。商家出资出人,辛辛苦苦地忙碌下来,落在自己手里的利润仅仅只有三四成!

那篇文章或许多少有些水分,但也不可能太多。那些豪门权贵可不是善人,想要凭借人家的势力,就得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还是求着人拿,还得会来事儿的,不然人家都不屑的要!

云家在安阳府或许还能算大户,但在京城,一二品大员也小心翼翼的地方,四品官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是个四品外官,更不会有人看在眼里了。

心思飞转着,邱晨脸上却再次扬起暖暖的笑意来:“嗯,这事儿都是你们俩­操­心,我不管!”

廖文清也随着笑起来:“好,好,不用你管,你只安心管着作坊就够了。”

唐文庸一脸喜意地走过来:“今儿这是又有口福了!”

在他的身后,安辔拖着一只条子筐子,筐子里放着十几条鱼,有鲢鱼也有草鱼、鲤鱼。天气冷,鱼离了水后很快冻得发僵了,却仍旧努力地张合着嘴巴,微微颤动着尾巴,做着最后的挣扎。

刚刚远远看着觉得鱼不小,如今到了近处,邱晨目测最大的一条白鲢鱼也就四斤稍多点儿,估计这样的大鱼还是夏天捉了半大的鱼放养的那些,放养一年的小鱼苗,就如今这个养殖技术,根本长不了这么大。

廖文清的目光从鱼筐中转到邱晨身上,也笑道:“你做的鱼最是美味,看来我今儿也能一饱口福了!”

唐文庸的目光从说笑彦彦的俩个人,转到木着脸站在一边的秦铮身上,又转回来,听着邱晨道:“这些鱼养的时间还是太短,不够大!不过,这个季节却是鱼儿最鲜美的时候……别的菜也就罢了,铁锅炖鱼,再来个鱼锅饼子吧!”

“嗳,鱼锅饼子?这是什么吃法?”唐文庸一脸兴奋地Сhā进两人之间,两眼放光地看着邱晨问。

邱晨笑得眼睛弯弯的,却紧抿着嘴摇摇头,拉着阿福阿满往家里走去。

“娘,我还要捉鱼!”阿满坠着小身子不肯走。

阿福也扭着头看着那边仍旧热闹的捉鱼场面,很有些恋恋不舍的。

邱晨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脸,用脸颊蹭蹭,两个小家伙的脸蛋儿都冻得冰冰的了,“娘亲要带着这些鱼回家,给福儿满儿还有几个做客的叔叔做鱼吃……可是,娘亲不会捉鱼,这怎么办呢?”

阿满眨眨眼,不再坠着身子了,贴着邱晨的脸颊软软道:“满儿帮娘亲捉鱼,满儿很厉害!”

阿福看着妹妹笑了笑,再看向邱晨,也道:“我帮着妹妹一起,帮娘亲捉鱼好了!”

阿满扭头看看哥哥,再看看娘亲,用力地点点头。

邱晨搂着两个孩子亲亲,叫过青杏来叮嘱一番,让她看好俊言俊章和几个小厮小丫头,这才牵着两个孩子往家走。

廖文清笑着走上来,伸手抱起阿满,扯着自己的斗篷将小丫头裹在怀里:“我抱着满儿走!”

还不忘伸手牵住阿福的小手,道:“阿福大了,自己走啊!”

唐文庸站在不远处看着抱着阿满大步往回走的廖文清,再看看一直站在原地,脸比池塘冰封还严重的秦铮,叹口气摇摇头,走过去,招呼着阿福 ...

(道:“孝孺,可不可以帮着叔叔把鱼拖回去?”

阿福看看身边的廖叔叔和娘亲,摇摇头道:“唐叔叔,很抱歉,我还太小帮不了你,等我大了,你也老了,到时候我会好好帮你的!”

“咳咳……”唐文庸连咳几声才顺过气来,瞥着笑靥如花的­妇­人,再看甩着手走过去的秦铮,叹口气,暗叹一声自己命苦,交友不慎了再不慎,垂头丧气地带着安辔走了。

“走吧!”秦铮一伸右臂抱起阿福,左手伸过来拉住邱晨就往岸上走。

“秦将军不用管我!”邱晨的手在秦铮未握牢靠之前就快速缩了回来。笑话,虽说只是怕她摔了,但在这许多村民无数眼睛的注视下牵着手走回去,恐怕都不用到午饭时分,整个村子就能传遍林家娘子偷汉子的谣言!而且,还能衍生出数个情节详细的香艳版本来!

她不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孩子也不得不注意。

秦铮停住步子站在那里朝邱晨看过来,冷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虞的味道。

邱晨暗暗有些发颤,表面上却淡定坦然地回视过去,微笑着低声道:“将军伤势初愈,还是注意些好。这冰面滑,万一我摔倒牵扯到了将军的伤口,可就功亏一篑了。”

说着,又不忘赶紧补了一句:“我会小心着些的,不会摔到的!”

秦铮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没再坚持,点点头,抱着阿福转身往岸边走去。廖文清抱着阿满微微错后一步跟上,笑语言言地跟秦铮说着什么,竟是一起走了。

那两人抱着孩子走了,邱晨却没有立刻跟上去。她转身看向唐文庸关切道:“唐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被冷风呛了,怎么咳成这样?还是赶紧回去,我给你炖碗雪梨川贝膏润润肺去!”

唐文庸下意识地想摆手拒绝,目光扫过在前边顿住脚步看过来的廖文清,还有同样停住脚步,别别扭扭抱着阿福的秦铮,突然笑着点头道:“好,好,多谢林娘子关心了!”

邱晨同样笑的灿烂,凑近唐文庸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彼此彼此,唐公子太客气了!”

站直身子,扬声道:“文庸别说话了,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些走吧!文庸身子向来娇弱,弱不禁风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寒风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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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片儿

( 第一百七十八章断片儿

唐文庸仿佛含了一口黄连,又当着无数人的面儿,吐不出来,实在难以下咽,只把一张俊俏秀美的脸给苦恼地皱了起来,一脸的哭笑不得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邱晨表达完自己的关切,也不再多说,转身招呼安辔:“安辔,赶紧来扶着你们家公子,这么一会儿,就被风吹了!”

说完,走过去,径直从安辔手里接过鱼筐,挥挥手示意安辔尽管去扶唐文庸,自己拖着半筐鱼,脚步分外轻松地往家里走去,一边跟看热闹的村人们打着招呼。

“……今年试试,养的少,时间短,也没啥大鱼……”

“五爷,您老看着身子骨还挺硬朗,这气­色­也好……有什么事儿,用人用车就打发个人过来说……”

而她手里的鱼筐,也早有看热闹的庄邻跑上来,帮着一溜烟儿送回家里去了。

一进家门,正看到林旭从屋子里走出来,邱晨笑着招呼:“你出来正好,正有件事要你去!”

林旭自然毫无异议地听候指派,邱晨就拿了盆子分别盛了两条鱼,打发林旭给西院林老太太和前边的三­奶­­奶­送去。并叮嘱林旭,送完鱼去冰上看出鱼也别看太久。

林旭答应着去了。

再回头询问两个孩子,才知道,两个孩子被那俩人直接抱进正屋了。孩子们都懂事,那俩人虽说不像会看孩子的,想也不会太不着调,邱晨也就暂时撂开手不管,先去了厨房安排午饭。

家里剩下五条鱼,邱晨让大兴家的洗净了,并叮嘱鱼鳞和鱼肠都留着,鱼身要挑出侧面的两条腥线,然后斩成段撒入盐和少量黄酒稍腌。邱晨则看着顺子家的把鱼肠的苦胆小心剔除,万不能弄破了,之后也略用清水冲洗即可。鱼鳞则用清水洗净粘液污物,放入一只陶罐中,添加清水,一点油星儿都不能沾,大火烧开之后,细火慢慢炖着。

这边鱼鳞鱼肠弄完,那边大兴家的鱼段也洗好腌上。邱晨拿出她的宝贝剁椒,在大厨房的一口大铁锅中加重油,放入剁椒略炒,至剁椒成漂亮的金黄­色­,然后加入少量的糖、花椒、盐,略炒之后,放入鱼块略煎,再加入酱油、醋、黄酒等略略翻炒,加备好的热水没过鱼块,大火再次烧滚之后,撇去浮沫,换成小火慢炖。

另一边,青江家的则取了发好的白面,加入新鲜黄豆面、小米面儿,和匀细之后,利落地排成巴掌大的饼子,沿着鱼汤的上沿儿贴在锅帮之上,考虑到人多,整整贴了两圈儿饼子,然后盖上锅盖,继续细火慢炖。

铁锅鱼饼子就算入锅了,只需等着时间,控制好出锅的火候即可了。邱晨转身将鱼肠的做法细细地跟大兴家的交待了,大兴家的很用心地听着,又细细地复述了一遍,邱晨确定没有差错,这才放心地离开厨房,去了后院。

她在厨房里待了半天,虽说没有动手做什么,却也沾了一身油烟味儿,得赶紧回去洗一下才行。

她喜欢琢磨美食,却讨厌油烟味儿,这里又不像现代有油烟机,有各种减轻油烟的锅灶,一炒菜,整个厨房中都是浓浓的油烟,人只要站在其中躲都躲不了。

回到屋里,玉凤连忙倒了热水,供邱晨洗了手脸,又将身上沾了油烟的衣服换了,这才觉得稍好了一点儿。

涂了一点点润肤露和面霜,邱晨抬手闻闻,又抬眼上望,虽然看不到头发,她还是觉得油腻腻的难受……不过,这会儿洗头沐浴是来不及的,也只好凑乎着了。

正洗漱间,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引着­乳­香没药,从外边抬进两口半人高的樟木大箱子来。

邱晨听到通报,从里屋走出来,­乳­香没药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未等俩小厮跪下,邱晨就挥手止住:“别磕头,我这里不兴这个!”

­乳­香没药顺势起身,到底满脸笑地恭敬长揖请了安,这才由­乳­香回道:“夫人,这是我们少爷这趟出门带回来的,说是给几位小爷小姐的玩意儿。”

邱晨好笑地看着两只明显很有分量的箱子,挑着眉道:“上回出去一趟,给孩子们买了那么多玩意儿文房回来,不知道这回少东家有带了什么稀罕物回来。”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也跟着凑趣,青江家的笑道:“上回三少爷带回来的那些物件儿真真是好,好些奴婢们见都没见过。这回,奴婢们厚着脸皮,怎么也要跟着看看,长长见识!”

邱晨指着二人笑道:“人家送礼的还没出门,你们就要看,这是哪门子的理儿!”

没药连忙笑道:“嘿嘿,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爷亲手装的箱,小的们也没见到,正想着讨夫人个恩典,跟着开开眼呢……”

邱晨听他们说的好笑,也不再多言,吩咐青江家的将箱子打开。

一只箱子打开,几人都是眼睛一亮,箱子中装的居然是两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和几套极漂亮细致的影青瓷器。另一口箱子再打开来,竟是满满一箱子各式绸缎衣料。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是有眼­色­的,一看即止,­乳­香没药也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就恭敬地告退。邱晨吩咐玉凤取了两只差不多一两的银角子打了赏,两小厮自然欣喜地谢了赏,这才退了出去。

邱晨瞥了满满当当的两口箱子,有些头疼地皱着眉。瓷器紫砂器也还罢了,那一箱子绸缎衣料大都是鲜艳花­色­,她和孩子如今可还‘守着孝’,哪能穿用那些!

另外,她之前已经给回春堂备了年礼,却不过是些土特产之类,廖文清这么大手笔地送来两箱子东西,她备下的年礼可就不能太轻了……可林家的家底太薄,根本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来……

唉,少不得,她刚刚给自己做的两套洗护用品和香露香水要先送出去了。

揉揉眉头,邱晨烦恼地挥挥手,让青山家的跟顺子家的将箱子先抬进西里间去,等她忙过来,有了空再整理入库吧!

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看着邱晨脸­色­不太好看,也格外小心,将两口箱子送进去就即刻告退了。

邱晨缓了缓心神,也将此事先丢到一边,吩咐玉凤去外边将晾了半天的斗篷拿进来穿了,去前院了。

前院正房里,竟是一幅欢喜和乐的画面,秦铮和廖文清、唐文庸坐在西里间的炕上说话,安辔和刚从后院返回来的­乳­香没药,就带着阿福阿满在西次间里的地上正在玩耍。

邱晨一进西次间,就看到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围在一起,蹲着的跪着的坐着的挤在一起,不由好奇什么玩意儿惹得孩子们这么投入,悄悄地走过去伸头一看,嗬,居然是两只毛­色­金黄厚密的小狗儿!

这两只小狗儿虽说还小的很,整个还软软的,可那个头却已与普通小狗两个月大小,再加上短而阔的口吻,大而浑圆的头,都昭示着它们的与众不同。居然是两只小藏獒!

“这两只獒犬是哪来的?”邱晨惊讶地问出声来。

­乳­香没药和安辔这才察觉到已经站在了身后,不知看了多久的邱晨,连忙慌乱地 ...

(起身行礼。

­乳­香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回道:“这两只獒犬,是我们家爷托西去的商队寻回来的……说是西疆传说的神犬,出身在极西的大雪山上,据说这样的獒犬极厉害,山上的野狼,等闲几只都近不得身……”

邱晨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愣怔怔地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獒犬厉害,别说这种野生獒犬的后代,还是极罕见的金獒,就是现代那些不知道人工繁衍了多少代的普通藏獒,也能够独自对战几只野狼而不落下风……不,不,不,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家如今高墙深院的,人手也不少,已经不需要养这种凶猛犬类看家护院。还有阿福阿满,还有大兴三家那几个孩子,年龄都小,万一淘气起来没个轻重惹怒了獒犬,那后果……

再说,这獒犬的豢养可是很残酷的事情,想要养出一条好獒犬,据说要将几只同等大小的獒犬放在一处,不给食物,让其自相残杀之后,留下来的才能够成为合格的獒犬!

闭闭眼睛,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血腥画面甩去,邱晨僵硬地伸手,摸摸一人一只抱着小獒犬的阿福阿满,僵硬地笑笑:“你们好好玩,小心别被它们抓伤咬伤了……”

阿满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懂事地安慰自家娘亲:“娘,狗儿还小,牙齿和爪子还没长成呢,不会伤人……”

阿福毕竟稍大些,看出娘亲脸­色­不对,却只以为自家娘亲害怕狗狗,连忙保证道:“娘亲放心,儿子会看看妹妹的,不会让狗狗伤到!”

邱晨摸摸阿福阿满,然后僵硬着身子进了西里间。『』

一进里间,看到正坐在椅子上跟唐文庸、秦铮说笑的廖文清,邱晨的怒火就发作了出来,瞪着廖文清道:“你弄那么两只东西来­干­嘛?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会咬人啊?”

廖文清愣了愣,随即看了唐文庸一眼,两人同时笑起来。

两人同时起身,唐文庸殷勤地让着邱晨在炕沿上坐了,廖文清随即倒了杯热茶递到邱晨手里,笑着宽慰道:“那两只獒犬极是难得,再说,獒犬虽然凶恶,但却极其护主,这么打小养起来最好,就认定了主家,断不会伤害主人的。你怕它们伤到阿福阿满,就多让两个孩子跟獒犬处处,獒犬熟悉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邱晨看着廖文清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恨不能抬手敲开他的脑门,看看有没有脑子那种物质的存在。

獒犬却是比普通犬种更忠心护主,可万事都没个绝对,万里有个一,两只獒犬受到什么刺激狂­性­大发,伤起人来,哪怕不是伤到阿福阿满,伤到别人同样不可收拾啊!现在可没有狂犬疫苗!

看着仍旧气鼓鼓的邱晨,秦铮就觉得憋了半天的那口气顺畅了许多,也破天荒地开口劝道:“你不用担心,秦义秦礼在营中都养过獒犬,让他们带着阿福阿满就是。”

被三个人轮番劝慰着,邱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人家廖文清怎么说都是好心,自己这么不给面子,人家也没恼,已经很够意思了,若是自己继续别扭着,就太不近情理了。

如此想着,邱晨也就缓了脸­色­,瞥着廖文清哼哼道:“不说獒犬怎样,你以后也不要再如此破费了。即使给两个孩子送玩物儿,随便讨条小狗也就够了,哪里用着大老远地从极西弄这么两只獒犬来……”

廖文清见邱晨缓了脸­色­,暗暗松了口气,听她这番话也只当她是客气,很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不破费,不破费,在极西,这样的獒犬并不值钱,又是由自家的商队带回来的,哪用多少破费的!”

邱晨又被闷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撇开这个话题,继而捡着最安全的话题,说起府城年前年后的热闹来。

这个话题,廖文清这个土生土长的安阳府人最有发言权,满脸喜­色­道:“……从过了腊月二十四,祭了灶,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小除夕,三十团年守岁,这些基本都是自家人的事儿。初一拜年,初二回门,初三开始到初五破五,初六开始,就能够互相往来,走亲戚会朋友,府城东山福灵寺的庙会初六开始,一直热闹到过了元宵日。期间,从初九日府城开始挂灯,元宵节全城老少出动看灯,逛灯会,那会儿府城里最是热闹……届时我派人过来接你们进城逛上几天,好好热闹热闹!”

邱晨对廖文清的邀请不置可否,笑笑道:“听着倒是热闹……少东家这回出去,想来没得空帮我问鱼苗和­鸡­苗鸭苗的事儿吧?”

说起这个,廖文清连忙笑道:“问了问了,你交代的事儿,我哪会忘。鱼苗咱们这里少,沿运河南下,淮海一带,水面儿多了,河道也密,多有养鱼捕鱼为生的人家……那边不但有鱼苗,还有鸭苗……云二说了,这件事交给他,不过,他建议买鸭蛋自己孵,鸭苗那东西娇气,一路上十几天,恐怕伤损的太多太不划算了。”

邱晨很认真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道:“嗯,就依你们的意思,你帮我带话给二公子,过完年,出了元宵就要动身。这一去一回可就要个把月,回来后,孵化还要打着一个月来算,这就要出了三月了,再晚,当年就出不了笼了,到了冬天,这些活物可就都得指着饲料粮食来喂……那就太不划算了。”

廖文清点点头,满脸赞许道:“确是这个理儿,我回去就跟云二说,一定盯着他把船队和日子定下来。”

过了年,杨树勇就全力盯着南沼湖的开发,这鱼苗和鸭苗可是一分也马虎不得,有了廖文清这句话,邱晨算是放下心来,然后只需要各村里放下消息去,全力收购种­鸡­蛋,这南沼湖养鱼、养鸭养­鸡­的事儿也就算都有了眉目了。

放下这个话题,廖文清有些突兀地起身,对秦铮拱手笑道:“说起来,倒是忘了向侯爷贺喜了!”

秦铮眸­色­沉了沉,唐文庸脸上挂着的微笑也僵在了脸上。

廖文清八面玲珑,这会儿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两人脸­色­的变化,仍旧笑语彦彦道:“前儿在京城听到了一个信儿,说是侯爷家里已经为侯爷看妥了一门亲事,听说是徐皇后的嫡亲侄女,徐家三房排行八娘子的。双方皆已默许,只等着侯爷伤愈回京,就行纳聘之礼!”

说到这里,廖文清微微一顿,含笑着扫过邱晨,看到她脸上的诧异之后,又连忙躬身道:“呵呵,小可也是觉得此乃大喜之事,确实可喜可贺,这就冒昧说出来,侯爷想必也不会怪罪吧!”

邱晨这会儿也收了满脸的惊讶,目光转过来看向秦铮,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从那日秦铮跟她说及的那些,明显能够听出来,这位靖北侯可是对徐家很有些看不上眼的……还有,他对家里,对他那个父亲和后母,也隐隐有些怨尤之意。趁着他不在家,家里给他看妥了亲事,还是当今两大势力之一的徐家……他那个爹是咋想的?难道是要摆明车马投向徐家阵营了?

本来秦铮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之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那一家子还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来,这是嫌秦铮过得太舒 ...

(坦,还是嫌秦家破家灭门给不了人理由?

还真是……真不知该怎么说那一家子了,这都不止失策,简直是没脑子到了极点。

夺嫡争斗,押对了宝固然能够一飞冲天,但万一押错了宝,那同样是万劫不复!再说了,就秦铮如今的功勋,一门两爵,而且秦铮年纪轻轻,只要站得正立的稳,以后难说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虽说封王不容易,可再封一个国公,却不过是再进一步的事儿!不比秦家这会儿急着投奔前途未卜的徐家强?

邱晨心思飞快地转着,因为她了解一些秦家的背景和秦铮各人的立场,听着廖文清如此突兀地恭喜,又不免为廖文清担心起来。

这也是个没脑子的,人家只是议亲,有没有娶亲,连定亲都谈不上,他急哄哄地上赶着道什么喜?

心思急转,邱晨笑着斥了廖文清一声道:“少东家这回是冒失了!我提议,过会儿吃饭,少东家先自罚三杯赔罪,秦将军和文庸觉得怎样?”

唐文庸也正想找话题把尴尬的气氛转回来,听邱晨这么一说,自然附和道:“呵呵,当罚!当罚!”

说着,朝邱晨挤眉弄眼道:“就把你那套竹节杯拿出来,用那个罚!”

唐文庸所说的竹节杯,还是上回廖文清从江南带回来的,一整套分大中小三档,都是整根的竹节消磨而成,还分成上盖下杯,盖上盖子之后,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邱晨就将最大的一套给了孩子们,成了孩子们上学带水的容器。唐文庸这副表情,显然是暗示她将最大的杯子拿出来,那最大号的竹子杯容量足有四五百毫升……那样的杯子来上三杯,哪怕只是酒­精­含量低的果子酒、糯米酒,只怕廖文清也得当场断片儿!

不过,廖文清今日昏头,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哪去了,一而再地出昏招,断片儿也活该,邱晨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行,我过会就让丫头子送过来!”

两个人说的热闹,秦铮的脸­色­却一直没有缓下来。邱晨看看唐文庸,再看看仍旧不自知的廖文清,正想着再寻个什么话题转转气氛,就听得一阵笑语喧哗,直从大门口涌了进来。

唐文庸一下子站了起来,左手扇子敲着右手心道:“定是秦义秦礼他们回来了,走,,一共捉了多少鱼!”

邱晨也笑着起身:“我得赶紧去嘱咐一声,池塘上的冰窟窿可得看好了……”

唐文庸抓着话题立刻取笑道:“怎么,怕别人去你的池子里偷鱼啊?”

邱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就讥讽了回来:“我是怕你去偷鱼,偷不偷得到不说,再把自己个儿溜下去!”

“你,你个恶婆娘,这进了腊月门儿,就不能说这些晦气话!”唐文庸气得跳脚,却又拿邱晨无可奈何,无力地嚷嚷着,邱晨也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往外走。

刚刚秦义秦礼在冰上守着,村里的孩子们靠不上前,这会儿人一散,没人注意着,那些看了半天逮鱼的孩子们肯定忍不住要去试吧试吧,万里有个一……这么冷的天,别说捞不上来,就是当时就捞上来,被那冰水一激一冻,恐怕就是九死一生!

越想越担心,邱晨匆匆越过唐文庸出了里间,西次间里,阿福阿满也正张着小手让­乳­香、没药和安辔给他们穿皮袄子,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邱晨连声嘱咐了阿福阿满两句,让他们跟着­乳­香没药就在院子里看鱼,自己匆匆出了屋门。

院子里乌央乌央挤了一天井人,秦义秦礼没看到人影儿,倒是俊言和俊章抬着一条杠子,杠子上挂着一条仍旧摆动着尾巴的大鱼!

“嚯,好大的鱼啊!”即使邱晨惦记着冰上的安全,看到俊言俊章抬得大鱼,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条鱼真大,看样子足有十七八斤,长长地鱼身足有七八十公分,俊言俊章个子矮,抬着这样的大鱼,鱼尾巴几乎拖在地上,引得一群人围着赞叹连连!

因为门前的池塘是新挖的,之后也一直引得山上淌下来的溪水,溪水清浅,照理是没有大鱼的……邱晨一边惊讶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若是有……也只能是夏季大雨涨水的两回,溪水加宽加大了不少,说不定,这大鱼就是那时候,从下游比较深的池塘里、湖湾里逆水游上来的!

好了,这鱼哪里来的不重要,还是赶紧去冰上看看!

邱晨脚步不停,绕过乱哄哄说笑着的众人,径直出了院子。

一出大门,就看道堤岸上和冰上人少了许多,冰窟窿那边倒是有十来个人,其中就有秦义秦礼二人,还有林旭和俊文俊书,倒是差不多都是自家的人。

邱晨匆匆走到池塘边儿上,才看清那几个人正推着之前挖出来的冰块填到窟窿中去。

“呼……”邱晨拍了拍胸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看来,他们也想到了冰窟窿的潜在危险,这是打算再堵上了!

这么看着,邱晨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下了台阶,小心翼翼走过去。冰面上还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就有二魁家的山子和庆和家的虎头。

邱晨招招手,山子立刻笑嘻嘻地打着滑出溜就窜了过来,临到邱晨面前,还显摆地玩了个花活儿,极潇洒地来了个小回旋,避开邱晨,在邱晨面前停住,仰着脸很有些小得意地道:“海棠姨,有啥事儿啊?”

“你个臭小子,又偷偷到冰面上来,小心我回去跟你娘说,让她捶你!”邱晨板着脸喝斥一句,山子摸着脑袋也不以为意,一个劲儿嘿嘿地憨笑着。

邱晨骂过之后,又被这小子的惫懒样儿给气笑了,又气又笑道:“你们几个猴子别在这里踅抹了,咱们今儿凿冰逮鱼就是试试手。你们回去跟村里的小子们透个信儿,赶过上几天,嗯,约摸二十一吧,咱们再凿开逮一回。到时候,逮上来的鱼,除了咱家里要留的外,其他的就让你们这些小子抢,谁抢到就算谁家的!”

“哈?海棠姨,你说的可当真?”山子眼睛嘴巴都张的大大的,一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邱晨抬手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姨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赶紧去村里说说,咱们村的孩子,八岁以上,十岁以下都能参加。另外,还有个事儿,可以结伙儿抱团儿,不过限制为五人以下,不能太多了!”

一听八岁,山子有些傻眼,连忙问邱晨道:“海棠姨,我过年就八岁了,行吧?”

邱晨看着山子小牛犊似得身板子,七岁似乎也不是太弱,也就点点头:“你要参加也行,但不能就你一个,咱们都得公平竞争……嗯,那就六周以上吧!赶紧的去,找好自己的一伙儿的,商量好的战术战策……”

山子和其他五六个小子这会儿云里雾里的,一张张小脸兴奋地都快发光了,连连点着脑袋,只恨不得立刻跑去村子里把这个好消息传给小伙伴儿去。

邱晨顿了顿,又连忙追加上一句:“你们几个去说清楚了,在抢鱼比赛之前,谁也不能偷偷上冰,谁要是偷偷上冰,就不让谁参加抢鱼了!”

...

“嗳,嗳,我一定传到,一定传到,海棠姨放心吧!”说着,山子一挥手,招呼着五六个小子,呼啸着风一样窜出池塘,往村子里去了。

邱晨笑看着孩子们跑远了,看不见了,这才摇摇头往冰窟窿那边走去。

秦义秦礼和林旭俊文几个见了邱晨,连忙笑着招呼。邱晨回应着,看到冰窟窿已经被填住了,周边虽说有些缝隙,但天冷成这样,估计小半天功夫也就冻住了,等再过一夜,冻实了,也就不怕有人上冰了!

想了想,邱晨到底不放心,打发青江和顺子回家拿来一只旧笸箩,扣在冰窟窿上,这才招呼着大家伙儿一起往家走。

“……没想到,咱们这新池子还能有那么大的鱼!”邱晨笑着感叹。

林旭笑道:“估计是夏天大雨涨水时的上水鱼……我几回看到老何下着雨去河里赶鱼……说起来,老何是真的很尽心!”

邱晨笑着点头:“是啊……明年咱们的南沼湖还指着他呢……看到今天这大鱼,我倒是觉得,明年不能等着他自己个儿来,应该派个人过去请一回,要是能把他连家人一起请过来,在咱们这里安家就好了!”

俊文俊书吃吃地笑,邱晨挑着眉毛看过去,俊书笑着道:“姑姑,你这是广纳贤才啊!之前,你还说,要是能把县城的铜匠铺子迁到咱村里来就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邱晨也撑不住笑起来。

她是对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求贤若渴啊!这个时代,找力工不少,但是有成算有技术有知识的‘人才’,可就太少了。她如今的作坊没办法迅速扩大,这人才就是最大的制约。没有管理人才,一味地扩大规模,她自己累死也管不过来,非得乱了套不可!唉!

有用的人太缺了啊!唉!

想着想着,邱晨就忍不住长长地叹起气来。

叹了两口气,邱晨也就把这事儿抛开了,回头看着林旭和俊文俊书几个都一脸小心翼翼地,止不住笑起来:“行了,不说这些了……这就要过年了,我倒是想起了个又热闹又有意思的事儿来……”

说着,就把再次逮鱼,让小子们来抢的安排说了出来。林旭和俊文俊书还罢了,泉哥儿和林子却是一脸的兴奋。虽然他们大了不能参加了,可他们都有弟弟,没有亲弟弟也有叔伯弟弟!再说了,一群鼻涕泡儿小子抢鱼……只想想就一定极热闹,不能参加,看看热闹也成啊!

秦礼和秦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意。这个­妇­人,嗯,倒总是能够出人意表!这个主意出来,既看了热闹,还周济了村里人,更重要的是,抢鱼活动之后,不管得到得不到的人家,也就心平气和了,不会因为看着林家的鱼塘里出鱼,眼红做出点儿什么来了。

看着奇怪的主意,竟是面面俱到,这份心机也着实不差,也不枉……用了那么多心思了!

邱晨这个打算说出来,竟是毫无疑问地全盘赞同。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人凑在一起,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合计着,合计一会儿,还回头跟泉哥儿林子商量一番。等进了家门,回到后院,俊文俊书一说,邱晨才知道,这几个小子又想了几个需要完善的改进措施。一是要圈定抢鱼的范围,不能离冰窟窿太近,以确保安全;二是要做出一定的限制,只要抢到了鱼,就不得继续参加了。不然,鱼都被大孩子们抢走了,小的挨冻挨摔也抢不到一条;三是不许‘野蛮冲撞’,包括不准打人,不准下绊子之类,仅限于抢鱼,发现打人的,立刻取消参赛资格……

等等等等,几个小子补充了五六条,邱晨听了,又跟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拿出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比赛条例来,让林旭和俊文俊书斟酌着写在一张纸上,撵着他们三个去前院跟秦义秦礼商量商量去,顺便,就让杨树勇和林旭去前院陪客人吃饭去。

午饭的铁锅鱼饼子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让人比较意外的是,辣炒鱼肠,更是被一抢而光,一共五条鱼的鱼肠,堪堪就炒了一盘,这种上不得桌面的菜­色­,邱晨原本就没打算给前院,却被唐文庸眼尖看到了,愣是抢了过去。好了,上桌没多会儿,一人一口就被吃光了,这馋虫刚刚勾起来就没了……唐文庸于是腆着脸打发安辔再去厨房要,大兴家的也傻眼,连忙报给邱晨。

没办法,邱晨只好挥挥手:“去把后来捞起来的鱼都开膛破肚,先把鱼肠取出来做了。剩下的,过午再说吧!”

有了鱼肠的先例,邱晨估摸着,等鱼鳞做成的那道菜上了桌,恐怕光唐文庸这吃货都能包圆两盘……下午再收拾鱼,还得再炖上一罐儿才行!

这边打发了大兴家的回去,还没吃上两口,前边又穿了话儿过来,廖文清醉了!直接铺在桌子上睡着了!

果然断片儿了!邱晨牙疼地吸了口气,拍拍脑门儿,招呼俊文俊书照看着几个弟妹,她也没叫青杏玉凤,匆匆起身去了前院。

醉都醉了,这么寒冬腊月的,也没法子立时撵人,邱晨只好先叫上顺子家的,去把前院西厢房的一个炕炉子烧起来,热着炕。又把拿过来的葛花醒酒汤交给大兴家的,赶紧熬出来送到西厢去。

这才匆匆赶到前院正房。

廖文清已经不趴在桌子上了,已经蜷缩着躺在了炕上,身上搭着件绛红­色­的狐皮斗篷,头朝里看不请样子,只听到哼哼唧唧地嘟哝:“再来……三杯……如何……”

邱晨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拍醒,再按着他灌下一坛子高度酒去。这都喝成这样了,还再来三杯?

咬着牙,邱晨转回头,就看到秦铮端坐如仪,两颊也微微染了一抹酡红,却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唐文庸更是没有连脸都没红,笑嘻嘻地坐在那里,好像还颇为得意……邱晨一口气闷在喉咙里,恨不能点着这两人骂一顿。

可这两人是骂不得的,邱晨郁闷的不行,只能埋怨二哥杨树勇:“你怎么不看着他些……”

这话一开口,邱晨就说不下去了,不论是秦铮还是唐文庸,只要开口灌廖文清酒,杨树猛还真没办法阻拦!

没办法,邱晨只好招呼­乳­香没药,再加上秦义秦礼将廖文清抬去西厢,看着­乳­香没药端了热水和醒酒汤进去,这才吁出一口气来。转回头,到底是愤愤地瞪了唐文庸一眼,才悻悻地回了后院。

还好,有­乳­香没药两个小厮看着……

忙乎了半天,再回到后院,鱼也冷了,邱晨也没了胃口。直接冲了一壶茶上来,热热的喝了一杯,才将胸口那口闷气散了去。

再回头,就看到阿福阿满把两只小獒犬给抱炕上去了……邱晨只觉得牙齿又隐隐疼起来,压着火气,哄着阿福阿满,寻了一只长椭圆形的柳条筐子来,铺了些­干­草,又取了两只棉垫子放进去,就算是个两只小獒犬临时做好了窝。

阿福阿满倒是很积极,又是抱­干­草又是找垫子,完了又一人一只将獒犬从炕上抱下来,放进窝里。

“娘,狗狗为啥一直哼哼?”阿满很奇怪地询问。

邱晨揉揉脑门儿,看着在阿满手心里直拱的狗狗, ...

(暗呼一声惭愧,她忘了狗狗是活物,而且还小的很,还不会寻找吃的……这会儿还需要人喂食呐!

“狗狗可能是饿了……”邱晨先回答阿满的询问。

阿满一听,立时站起来就往炕上爬。邱晨抱住她一问,小丫头居然是去拿炕橱里的点心来喂狗!

哭笑不得的,邱晨把阿满抱下来,耐心地道:“狗狗不吃点心,这么小的狗狗,该是­肉­糜,嗯,就是­肉­粥!”

“哦哦,我去找大兴婶子,让她帮狗狗做一碗­肉­粥来!”阿福在旁边听着,立刻自告奋勇就往外走。

邱晨连忙伸手拦住他,给他和阿满都穿了皮袄子,戴好帽子,一边细心地叮嘱:“你们大兴婶子给咱们做饭就够累了,你们别给她添活儿。你们去了厨房,就要早上炖汤的碎­肉­,然后要两块­干­馒头、或者一碗米饭什么的来,拿回来,咱们自己拌到一起就行了!”

两个小人儿仿佛得了无比重要的任务,极力压着满身的兴奋,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邱晨,两张形状相似的小嘴儿同样紧紧抿着……邱晨说着说着,自己的心先忍不住软的一塌糊涂,搂着两个孩子用力亲了亲,这才放了手,最后鼓励道:“去吧!”

兄妹俩手牵着手,很有模有样地躬躬身,这才转身稳稳地踏着小步子往外走。这稳重劲儿也就到了门口,一出屋门,两个孩子就啪嗒啪嗒飞跑起来。

邱晨听得眉梢随着心高高提起来,玉凤和青杏正好收拾了碗筷转回来,见状连忙折回去,紧跟着阿福阿满后边又回了前院大厨房。

也只有片刻,玉凤和青杏小心翼翼地跟着阿福阿满转了回来,阿福阿满一人捧着只小铜盆,一只里边放着些碎馒头、饼子饹馇,一只盆子里放的则是些碎碎的­肉­。

接过两只盆子,邱晨教着两个孩子拿勺子将­肉­和碎­干­粮拌到一起,青杏在旁边笑着道:“大厨房里知道咱家得了两只獒犬,刚刚做饭的时候,就留心把这些东西留下了……”

玉凤也笑着补充:“刚刚大兴婶子还说,这回每天熬汤的­肉­总算有了用处了!”

邱晨挑着眉毛听着两个丫头的回话,渐渐地也笑起来。

自从秦铮来家里疗伤,每日家里都要炖一大罐清汤。这汤虽然清澈如水,看不到一点儿油星,可却实实在在都是用上好材料熬成的。每天一只母­鸡­、一只猪肘子、一份瑶柱……这些东西置于一只大陶罐中,大火煮沸后,小火慢炖上三四个时辰,各种食料中的­精­华营养物质基本就都化入了汤中。这些食材几乎烂成泥,被捞出来之后就弃之不用了。最初,大兴家的看着可惜,还会端到他们三家人吃的饭桌上,最初孩子们还挺爱吃,可连续一个月吃下来,这种酥烂的腻人的汤底就没人吃了。可这些东西也不好放进泔水,把个大兴家的愁得不行,每天强迫着派任务……

是以,才有了玉凤传过来的那句感慨,也难怪邱晨笑了。

被邱晨这一笑,玉凤和青杏对视一眼,也笑起来。

这要是在他们到林家之前,有人说­鸡­­肉­、猪­肉­没人吃,她们打死了也不会相信的。不过,她们也知道,这些也只是暂时的,自家夫人虽不苛责吝啬,却也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等那位走了之后,这样浪费的吃法,估计也就被弃之不用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阿福阿满已经喂完了两只獒犬,邱晨又拿了晾好的温水让阿福阿满喂给獒犬喝了,两只小獒犬也是心大的,吃饱喝足哼哼唧唧地蜷缩进窝里,挤在一只垫子上,片刻就呼呼地睡沉了。

阿福阿满瞪着挤在一起的两只獒犬,阿满小声地问道:“它们怎么挤在一起,它还压着肚子,不会疼么?”

邱晨牵着两个孩子进了东耳房洗­干­净手,一边慢慢地给他们解释:“小狗狗太小,它们又离开了娘亲,这样挤在一起才会觉得温暖和安全……就像你们小时候,也会跟着娘亲睡,是不是?”

阿福阿满互相看看,都想起了自己偷偷钻娘亲被窝的事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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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表白?

( 第一百七十九章表白?

到申时末,邱晨去前院看廖文清,那位仍旧睡得像黑梦香甜的。『』

邱晨叫了两声,廖文清从面朝里翻了个身,邱晨还以为他就要醒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到廖文清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闭着眼睛急声道:“……你别担心,以后有我,我只守着你一个……我会对你好,对孩子好……”

邱晨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刹那间就有一种窃听了别人隐私的心虚之感,下意识地就想退出去,避免这种尴尬。

随后,却看到廖文清的手放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海棠,信我……信我……”

如遭雷击!这是邱晨第一时间的感觉。

整个人,整个身体,整个大脑都瞬间空白了。

这……算是表白么?或者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若是表白,为什么是这么一种醉酒后……睡梦中……

若不是表白……若是胡言乱语……

邱晨僵硬着身体,僵硬着表情,好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对身体和思想的控制权!

她木着脸,僵硬着身体,慢慢转过身,目光所及,整个屋子里空荡荡,不知什么时候,竟只剩了她和炕上睡得半死的廖文清两个!

邱晨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挑了帘子走出屋门,这才看到,­乳­香没药两个小厮控着头逼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更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但从他们如此淡定的表现,她直觉地判断,廖文清的‘梦话’,他们两个都听到了。但显然,这两个小厮对廖文清的‘梦话’并不意外,似乎他们早就知道,早就清楚!

邱晨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神经线乱成了一团麻,还打了无数个结子,根本没办法顺畅地思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邱晨对­乳­香没药道:“看好你们公子,有什么事去后院寻我!”

­乳­香没药连忙恭敬答应着,视线中,女子牙白­色­的裙裾下,青­色­素缎鞋极快却平稳地移动着,从他们面前移过去,又移出了他们的视线,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听不到了。

提着一口气,邱晨回到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自己的炕上,坐了下来,浑身一松,几乎撑不住,随手扯过一只大迎枕倚着歪倒在炕上。

廖文清,廖文清居然是这么个心思?

在她眼中心中,廖文清只是一个合作伙伴,若硬要加一个标签的话,那就是个还算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出方子,他负责营销,彼此合作的很顺利很愉快。廖文清也罢回春堂也罢,从开始就做的比较到位,让她从那种衣食无计的窘况下,渐渐宽裕起来,舒适起来。虽说,邱晨对自己手里的方子有信心,再找个合作伙伴不难,但换一个合作伙伴,能不能做到回春堂、廖文清这一步,她其实不敢确定。

仅就合作伙伴来说,回春堂和廖文清真的做的很好。让她挑不出什么不如意来,很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最初多寻找几家合作伙伴的打算,一而再地拿出新方子来,完全信赖的交给回春堂去做,她只管着收红利!这在她之前的意识习惯中,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没有保留地相信一个人一个合作伙伴!

廖文清一再地说‘信我’,邱晨扪心自问,她很相信他,从来没这么无保留地相信过什么人,什么团体。

但,邱晨也非常清楚,她的信任只限于生意上的合作,甚至朋友关系基础上的往来。

她能够放心地使用他给的仆从,她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他的馈赠……之前她没细想过种种细节,但此时想来,她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

她之所以在生活上、朋友关系上相信廖文清,一来彼此合作的顺畅,廖文清回春堂的良好表现,让她有了信任的基础;二来,也是她自觉不论回春堂、廖文清馈赠了什么,她都能够偿还。这种信任和坦然接受,是基于她的自信,继续彼此价值等同的交往。

她自觉不会亏欠什么……所以,她坦然!

看清这些之后,邱晨同样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对廖文清有过什么‘邪念’!

是,她的眼中,廖文清是合作伙伴,是朋友,甚至她有时候会把这个尚显的有些任­性­幼稚的年轻人,看做自己的弟弟辈儿……却独独不涉及一丝男女之情。

仰靠在大迎枕上,邱晨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素白的顶棚,满脑子的浆糊、乱麻,渐渐被她理清爽。理到最后,邱晨已经很清楚了,脸上却渐渐浮起一抹苦笑来。

之前,林升已死,她没想过守节!

后来,林生未死,不过是变成了呼延寻,她也没想着勉强自己,去将就那种男人。

努力想着撇清跟呼延寻的关系,她没想过立刻找个男人,可对感情的态度一直是顺其自然地,不强求,能够遇到也绝对会珍惜,这种信念从没改变过。

她又问自己,能够接受廖文清,成为她的感情的依靠,生活的伴侣么?

答案有些模糊,但有一点却很清楚,眼下,她还没办法接受。

她不否认,廖文清很好,有机敏的商业头脑,也有魄力有决断,假以时日,绝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廖文清对人也算真诚,至少对她……对阿福阿满都是不错的。但有时候言行举止,仍旧让她觉得任­性­、幼稚,不够成熟,不够沉稳……

退一步讲,廖文清做个情人会非常­棒­。但她从没想过给自己找一个情人,这个社会也不允许这种关系的存在!

好吧,她能够看清自己的所想所感,却没办法做出决断。

苦笑了一阵,邱晨也把那暂时的慌乱、烦恼抛开了。反正,她听到的只是一句‘醉话’,一句‘梦话’,她就暂时当做没听见,听见也没听懂好了。不说廖文清怎样,至少,他们之间的合作暂时没办法了断!

于是,最后,邱晨给了自己,也给了廖文清一个决定,那就是留下余地出来,给彼此一个进一步的可能和机会。

看清楚了,理明白了,邱晨就从炕上爬起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要准备吃晚饭了。还有阿福阿满抱着两只獒犬出去玩了,也要出找找。还有林旭俊文几个大的,拿着凿冰捕鱼的活动计划去学堂找潘先生了,天­色­晚了,也该回来了。

走进东耳房,捧起一捧冷水激在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战。心底就连一点点纷乱都没了,瞧瞧,她的生活如此繁琐、杂乱、忙碌,完全没有那么多空闲去想男人!哈哈!

洗了手脸,做了基础护肤,邱晨表情坦然镇定的,语气也恢复了轻快地招呼玉凤来给她梳头。ww

玉凤刚刚把头发梳顺,正打算绾髻呢,虎头和玉强从外边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通报:“夫人,外边来了许多十多辆车子,还有好些人,舅爷让您过,怎么安 ...

(置!”

邱晨挑着眉:“可问过从哪里来的了?”

目前,她交接最亲密的人家就是廖、云两家了,廖文清在这里,云家也不会这么大晚上的过来……而且,十几辆车也太多了!

那么,这些车辆和人从何处来,就很重要了!

虎头呼呼地喘着气,回头看向身旁的玉强,玉强也有些懵懂,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京城,从京城来的!”

竟玉强这么一说,虎头也想了起来,连忙点头附和道:“是,是从京城来的,哦,那些人跟两位秦将军穿的一样衣裳,两位秦将军出去迎了!”

邱晨挑了挑眉,招呼青杏,笑着道:“两个小子这回不错,去,拿盘子杏仁酥给他们吃去!”

虎头、玉强登时绽开满脸的欢喜来,连忙躬身谢了,跟着青杏下去了。

玉凤透过铜镜觑着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夫人,手中挑着一缕头发默了片刻,还是加快动作,仍旧绾了个朝云近香髻,又轻声询问了,在妆奁盒子里取了一支莹润的白玉梨花簪,斜斜地攒在发间。

邱晨只略略端详了一下镜中的人影,就从容起身,拿了斗篷带了玉凤去了前院。

不管是奔着谁来的,作为当家人,安排住处、安排晚饭,她都无从推卸。

来的十几辆大车已经赶到了后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倒座房和东西厢中皆是一片灯火通明的。

邱晨站在廊檐下,看着一间间灯火明亮的房间,片刻,杨树猛和大兴就从南倒座中走了出来。

“是从京城来的,有两个是秦将军的侍卫,跟秦义秦礼一起的,进正屋去了,剩下的,暂时安排在倒座中歇息……”杨树猛道。

“……没有丫鬟婆子,看样子,不像是家里打发来的!”大兴觑着邱晨和杨树猛兄妹的脸­色­,适时地做着补充。

对于这些大家子的行事习惯,还是他比较熟悉些。杨树猛只知道人从哪里来,却想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邱晨点了点头,安排大兴道:“你去问问,今晚上他们是不是留在咱们家,若是留,就安置在……嗯,去东跨院的大通铺吧,那边地方多,火炕这会儿估计还没凉,再添把火就行。另外,一下子添了这么许多人,你媳­妇­她们估计忙不过来,你去问问,忙不过来,就叫兰英姐和青山家的过来帮帮忙,这些护卫,不拘多­精­细,味道好,能吃饱就成,热乎乎地炖上一大锅鱼,再炖上一大锅­肉­,让他们吃去!”

大兴躬身听着,一一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又回头对杨树猛道:“二哥,你照应着就行,跑腿吩咐事儿,交给他们去做。”

杨树猛同样点头应了。又道:“旭哥儿和俊文和几个小的刚才就回来了,带着人去后院安置马匹车辆了……他们随车带来的东西,暂时都堆在那边廊檐下呢……”

邱晨刚刚被明亮的灯光吸引了目光,还真没注意到,正屋西首廊檐下,果真整整齐齐堆着许多大箱子……箱子本身是暗紫­色­,又堆在暗影里,也难怪不引人注意了。

邱晨点点头:“既然是来找他们的,咱们就不用理会。咱们只管着做饭、铺置个住处就成,其他的,咱们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杨树猛了然地点点头,道:“我去后院看看去,那么多马匹,马厩里估计放不开,得想个法子遮遮风,要不夜里太冷,马匹受不住!”

杨树猛这样的庄户汉子,最是看重牲口,加之杨家是赶大车出身,维护好牲口,就更成了习惯,成了重中之重。邱晨理解这一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然后,她去了大厨房,杨树猛则绕过夹道去了后院。

大厨房里,原本晚饭已经做好了,临时加了三十多口人,大兴家的三个人正在收拾锅灶准备给那些人做饭。

邱晨过来看了,见鱼块一大盆,­肉­片也切好了一大盆,心里略一盘算,就叮嘱大兴家的,炖一个鱼,再来一个白菜炖­肉­,家里之前做的卤­肉­还有些,切了又是一个菜,再放入少许辣椒,多放姜,做一个疙瘩汤,那许多人一路赶来,能够喝上一碗热热的姜疙瘩汤,也能祛祛寒气。再把家里腌制的咸萝卜,辣疙瘩咸菜等切上一小盆,用麻油拌了。馒头现蒸来不及了,那就用老办法,上笼屉闷上一大锅米饭做主食。

这几样饭菜,量足,味浓,热乎,还不太费事,大兴家的几个听了连连点头,有了夫人的安排,她们知道怎么做,也不像刚刚那么着急忙慌了。

安排了这里,邱晨带着玉凤又去了东跨院。工人们休息用的两间大通铺,都是对脸的两盘南北大炕,睡四五十个人都足足够用,就是,只铺着一层简单的褥子,并没有被子……

两人查看了出来,正好遇上文明情况的大兴,说那些人晚上要住下了。邱晨就直接让大兴叫上青江,一起跟着去了后院的库房。把库房里存的被子都拿出来,也只有十几床。

看着崭新的,还没沾过身的茧绸表里的被子,玉凤有些踌躇道:“这被子……以后就没法用了!”

邱晨横了她一眼,笑道:“大不了留着以后客房里用就是了。”

她倒是不怎么心疼几床被子,就是被子明显不够……

还是紧赶着过来帮忙的兰英和青山家的给解决了这个难题,林家的被子不够,大可以去邻舍家里借来用用哇。村子里来了客人借被子、借锅碗瓢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邱晨至今,还是没有适应这个习惯。

果然,这事儿就没再用她­操­心,大厨房的饭菜还没做好,兰英和青山家的就带着十来个媳­妇­抱了二十多床被子来。邱晨一眼扫过去,媳­妇­们抱的被子虽然花红柳绿,针线粗细不一,布料也多是粗布,但能看得出,绝对是把家里最好的被子搬来了。

邱晨过去向众人道了谢,将众人送到大门外,这才转了回来。

看看,仍旧静悄悄的正屋厢房,也没再停留,顾自回后院去了。

她回到后院没多久,杨树猛和孩子们也都回来了,青杏和玉凤摆上晚饭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

林旭和俊文拿出跟潘先生商量好的‘捉鱼’游戏规则来,邱晨看过,确实又完善了不少,细细想了一回,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就让林旭和俊文商量着眷抄好,明日贴到门外去。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则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孩子们的反应,阿满还偷偷地跟邱晨打小报告,说俊言俊章带着玉强、虎头,又去找了成子一起组了队,要去参加抢鱼!

这样的竞技比赛本身就比较新鲜,又有‘鱼’这种奖励,而且,捉鱼、滑冰,本身就是极其吸引孩子们的活动,俊言俊章几个想要参加也不意外。

她也跟阿满偷偷打了商量,让阿满盯着几个哥哥,别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阿满小间谍很郑重地答应下来,拍着小胸脯保证,一定盯住几个哥哥!

傍晚,因为那一队人的突然到来,孩子们的晚练取消了。孩子们说说笑笑了一会儿,也就被邱晨打发回去歇息了。

...

( 邱晨原本想着第二天早上秦义也没时间带着孩子们晨练的……或许,他们就此回了京城,也不能再带着孩子们锻炼了呢!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进来挨个屋子里叫孩子们起床,去早练了。邱晨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迟疑,仍旧按照往常的惯例给孩子们换了宽松的薄棉衣,打发他们跟着哥哥们去了。

孩子们一走,邱晨也就不睡了,由玉凤青杏伺候着洗漱了,梳了头,天­色­已经微熙。邱晨就起来,先取了食物喂了两只獒犬,这才出了屋子。

一出门就看到杨树猛正背着手从前院回来:“人已经走了!”

邱晨微微一愣,疑惑道:“昨晚上来的人?”

秦铮居然没有回京?这是打算在这里过年的了?

杨树猛点点头,道:“昨晚上来的人留了六个,唐公子和廖三少东家都走了!”

“廖文清?他这么一大早怎么就赶着走了?有什么急事吗?”唐文清离开,邱晨并不意外。可廖文清这么大早地离开……他离得近,完全没必要早起赶路的。

杨树猛看了妹妹一眼,将心中的猜测压下去,道:“少东家让我转告你,唐公子有几家铺子,答应接下京城的生意。少东家要赶着去一趟府城,跟云二公子商量了,赶着年前去京城把这事儿定下来呢!”

“原来如此!”邱晨恍然。

虽然,唐文庸的身世没人跟她提过,但她冷眼旁观,秦铮对唐文庸明着是伴当,其实多有礼让,比如能直称秦铮为‘木头’……能够让秦铮礼让的人,出身必定低不了。由他出手帮着云、廖二人在京城打开局面……总比秦铮出面好。秦铮如今正是众矢之的,还是少给他生事为妙。

兄妹俩说着话,又一起进了东跨院。杨树猛去库房准备当日制皂用的原料,邱晨则带着青杏玉凤去了工人休息的通铺,把昨晚借来的被子收拾出来,检查过没有脏污之处,都拿到院子里晾晒上。又把自家的十几床被子,搬到前院的西厢房里。还留下六人,加上之前的秦义秦礼,就先安置在这边吧。

忙完这些事,孩子们也晨练完欢笑着转了回来。

邱晨跟孩子们在前院里会合了,就看到孩子们后边紧跟着的除了秦义秦礼,还有之前在营地见过的秦孝秦勇。带着四名叫不上名字来的护卫,跟随在秦铮身后。

跟孩子们打了招呼,让玉凤、青杏带着阿福阿满回后院换洗,邱晨站在原地微笑着跟慢慢走过来的秦铮行礼问好。

“刚刚才知道,文庸居然一大早就回去了。之前也不知道,大过年的,也没给文庸带点儿礼物。”邱晨笑着寒暄。

秦铮心情明显不错,嘴角甚至微微带了丝笑意,看着邱晨道:“不必多想,他得了那疗伤之法,还有那活体取香之法,比得了什么不强!”

她也就是嘴里说着不同意,其实唐文庸要学的东西一点儿没保留……也就是她,但凡换个人,谁会把这种能当做传家之密的东西随便教给别人!而,学会了疗伤之法能活人无数;学会了那取香之法,也可以带来巨额的财富……有了这些,哪里还用送其他礼!

邱晨笑着摇摇头:“那算什么……”

不过,邱晨没多说,适时地打住了话头,转了话题问道:“秦将军这是要留下来过年吧?……秦将军莫怪,我问一声,也好安排。”

摇摇头表示无碍,秦铮睇着邱晨道:“我的伤还未愈,耐不住车马劳顿……”

这位都每天跟着晨练晚练了,还伤势未愈?!邱晨听得眉梢高高挑起,惊讶着,终是将大笑的冲动压制下去。

“那将军也要多注意身体,安心静养才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奉劝完,抬眼对上秦铮有些无奈的目光,终是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妙语连连,秦铮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不自觉地加深了几许。

两人说着,一路走到正房廊檐下,立住脚步,秦铮道:“听说你要搞一次冰上抢鱼?怎么想起弄这个来?”

邱晨眨眨眼,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昨儿听少东家说起府城的种种热闹来,也想着给村子里添些乐子,又能让孩子们找点儿乐子,还能给孩子们解解馋,也算是一举多得吧!”

“嗯,确实挺有意思!”秦铮含笑点着头。

这样和煦的表情,让不远处候着的秦孝秦勇都瞪大了眼。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冷面侯爷么?他们跟在侯爷身边最少的也有五六年了,有那个看过侯爷的笑脸?还有,侯爷的嘉许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往常,那些将士们为了得到侯爷一句嘉许可是拿了命去拼的啊!

邱晨也觉得有意思,她对这个‘凿冰抢鱼’的活动也挺期待的。特别是,还有俊言俊章几个孩子的加入。

“不过,冰上毕竟有些危险处,不得不谨慎些。”秦铮又提醒着。

邱晨展颜一笑:“还真是想了,昨儿我跟几个孩子先商量了一遍,又让他们跟潘先生商量了一回,已经定了个规矩出来……”

说到这里,邱晨睇着秦铮,话语一转,询问道:“要不,我把那份规矩拿过来,将军给参详参详?呵呵,若能得将军把关,势必就能万无一失了。”

秦铮竟是没有片刻犹豫地点了头,答应下来:“好,拿过来看看,也让他们几个熟悉熟悉,到了那天,就交给他们几个维持!”

邱晨原本就是打着让秦义秦礼主持捞鱼的事儿,却没想到还要跟这两个人交流沟通,听秦铮这么一说,很有些心虚地笑笑,当即答应着,就此辞过了秦铮,往后院去了。

吃过早饭,杨树猛就带着大兴和青江,还有从东跨院抽出来的七八个小伙子,赶着六辆马车,一起去了清水镇。

今儿已是腊月十六,那些定好了的年货中不怕坏的米面粮油等物,都该运回来了。之后,还要真正的杀年猪……给帮工们分发的年货,都要在腊月二十停工前备下,到二十这天,一统总地发到帮工们手里去,让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另外,这一次去清水镇,邱晨还嘱咐杨树猛跟回春堂的陈掌柜捎个话儿,上个月的利钱就不要银票子了,让陈掌柜直接给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杨树猛还要去镇上的银铺子里定制些银锞子来,过年往来打赏都要用的。

听着这些安排,杨树猛还笑着让邱晨自己去一趟,别的不说,妹子忙乎劳累了这一年了,只盘算铺排着别人的事儿,她自己却连件首饰也没添!

邱晨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呼延寻的事情说出来,只道:“……福儿他爹没回来之前,我还是素净着好!”

杨树猛看看妹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忙忙碌碌地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

其实作坊里腊月十九做完最后一批产品之后,腊月二十,帮工们再来就是打扫清理规整,将作坊里各处收拾妥当,将库房核对无误后封库……临到中午,基本上也就处处清爽了。

邱晨和杨树勇带着几 ...

(个小管事一处处验看过了,确定没了遗患隐患差错,就一处处关了,上了锁,又贴了大红的福字,算是封了门。

这一路走下来,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百多名帮工已经都从东跨院里退了出来,还有闻讯赶过来的家里人,一脸兴奋和期待地等在林家一进大院里。

邱晨带着杨树勇和几名管事出了东跨院,看着杨树猛亲手锁了院门,邱晨接过兰英刷好了糨子的福字,规规整整地贴在大门上,作坊就算暂时停工歇业了。

转回头,迎着众多殷切期盼的目光,邱晨缓缓走到正房廊檐下,就站在廊檐边缘的台阶上,看着乌泱泱一院子的人,开口道:“从今儿起,咱们作坊就算放年假了。这几个月来,大家伙儿都很辛苦,做工尽心,我很感激。其中,又有几个人,不禁尽心尽力,也知道多用心,想着法子让活儿­干­的更快更好,而且,已经看出了成绩。做得特别好,咱们就有特别的奖励。我来公布一下,做得特别好的人的名单……刘春红……”

站在人群最后边角落里的春红微微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廊檐下的纤细身影,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特别奖励的居然有她?

一个黄瘦的小丫头扯着春红的手,怯怯地问:“娘,刚刚叫的可是你的名字?”

春红的眼睛已经红了,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只紧紧地将小丫头抱在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邱晨已经将名单念完,继续道:“……这些人除了跟大伙儿一样的年货外,每人再发十斤­肉­、三十斤白面,还有二两银子!”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顿时哄声一片,啧啧赞叹者有之,艳羡者有之,暗暗发奋者有之,当然,也不乏说酸话儿的……

邱晨目光慢慢扫过沸腾的人群,略等了等,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今年,大都是刚刚过来上工,有些事还不熟悉,有些人对我对咱们作坊还不熟悉,或许,还有的人觉得咱们作坊做不长当……在这里,我就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伙儿,咱们的作坊火红的很,过了年还要加工加人,当然了,就还要选小管事、大管事……还要去府城开设如今几个大的大作坊,到时候,那边需要的管事,和把式师傅,也要从咱们这边选出来。我可以先提前给大家伙儿透个信儿,只要能被选成去府城的管事,月银不会少于五两。就是被选成把式师傅,月银也不会少于三两……而且,只要教出一名学生来,还有最少一百钱的奖励!”

邱晨的声音再次被沸腾的人声淹没,最后这句话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听到。

无奈地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邱晨只得再次等待,待人们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邱晨抬抬手示意一下,继续道:“我给大家伙儿吃个定心丸儿,有了这个定心丸,大家伙儿就可以好好过个年,年后咱们正月十八开始上工。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下边,刚刚念到几个名字的人,先上来领他们的奖励!”

邱晨说完,杨树猛、林旭带着俊文俊书等人,就从旁边堆得小山似的年货上搬下各种奖励来,一份一份摆好。

很快,受到点名表彰的几个人就拨开人群,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走上前来。邱晨念着名字,将一份份奖励发到各人手中,一大块­肉­,一袋面,还有两个白的发亮的银锞子。

第一个上来领奖的是一名叫全贵的汉子,邱晨笑着将银锞子放进他的手里,他激动地涨红着脸,趴倒在地就要磕头。

邱晨被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将他拉起来,还是晚了一步,到底磕了一个头。

全贵脑门上沾着一片灰土,脸上却笑的开了花一般,举着手里的银子朝人群摇晃着:“这回,我能给我那小闺女好好地扯上几尺花布,能让我那小子上学堂了!”

众人群情激奋着,每个人的眼睛都晶亮晶亮的,得了奖的想着怎么改善一下生活,想着来年好好­干­;没得到奖励的,羡慕眼红之余,也在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也拿上这么厚的奖励!

一个个人领了奖励,又有样学样地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后下去了,春红一手牵着黄瘦的小丫头,一手拨开人群,最后一个走上来。

“春红,就你们娘俩儿来的?这些东西,过会儿还有东西,你们娘俩可搬不了,你先领下去,等会找个人帮你送回去!”邱晨温和地说着。

春红抬头看着邱晨,红着眼哽着嗓子,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婶子,我……我……”

叫了一声之后,连连说了几个‘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春红拉着小丫头的手,就要跪下!

邱晨伸手一把将小丫头抱住,旁边的兰英和青山家的则上前一步将春红扶住。

“行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总搁在心里,把那些都丢开,以后好好过日子吧!”邱晨拍拍春红的肩膀,给兰英和青山家的使个眼­色­,那两人立刻笑着将春红母女连同她们应该得的那份奖励都搬到一旁去。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邱晨转回身,笑着朝下边一挥手道:“好了,大伙儿估计都等急了,下边,发工钱!发年货!”

喊声未落,人群就爆出轰天价的叫好声来。

这回,邱晨就退在了后边,由林旭上去招呼着众人分发工钱,分发年货!

奈何众人太过兴奋激动,林旭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愣是没一个人听到。

邱晨笑着示意俊文俊书,两个人飞跑进屋里搬了一只靠背椅出来,扯着林旭站到了椅子上,俊书拎着只铜盆,猛地一敲,发出‘哐’地一声响,正喧哗着说笑着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林旭涨的脸通红,却还算镇定,连忙趁着这片刻的安静,大声道:“大家伙儿都别吵吵,下边开始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上来领工钱,领年货啊!”

说完,还不忘开玩笑地道:“要是再吵吵,念到谁的名字听不见不上来的,那就算自己个不要啦哈!”

众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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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抢鱼大赛!

( 第一百八十章抢鱼大赛!

这一日,林家成了一个欢乐的源头,热闹喧腾,还没领到年货的屏息静待,已经领到年货的工人,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人,明明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好像拎不动几样年货,一定要一脸兴奋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家人上来帮忙搬年货,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家人分享他们的欢乐和自豪。『』

“嗳,娃他娘,快拿着这块­肉­……嗳,胜儿,拎着面袋子……哎,别拖在地上!”

“爹,你拿着­肉­,我拎着米面……娘,你别拎面袋子,你拿着那块布就行……”

还有的,当场就将年货做了分配:“妮子,拿着这块布,回家做件新衣裳;娃儿,拎着这块­肉­,回家让你娘给你做顿大­肉­片儿……”

人们跟自己家里人招呼着,热烈地交谈着,回头又跟其他人打着招呼,聊着天,等出了林家大门,又有家里没人在林家做工的人,满脸艳羡地围在林家门外,看着一家家手里拎着年货,荷包里揣着工钱挣得鼓鼓的帮工们,有人羡慕地打着招呼,有人忍不住扔上一两句酸话……只不过,帮工及其家人都满脸欢喜和自豪,根本没人理会那些酸唧唧的话,欢欢喜喜,速度却绝对比平日慢许多地往家走。

如此热闹着,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所有年货和工钱都发了下去。

看着一家家欢欢喜喜地离去,邱晨最后招呼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管事进了后院,这里有给管事们备下的年货。

每人两匹三棱布,两匹细棉布,十斤­肉­,五斤素油,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白米。不同的是,每个人得的赏钱不同,兰英和成子得的是五两,刘占祥、青山家的几个都是三两,这些人每个人还多了两支银钗,每支也有一两银子。另外一些小管事的赏银是二两,没有银钗。

有个叫秋生的小子只有十七岁,最后一批提成了小管事,看着泉哥儿几个手里的银簪子,羡慕着:“我也能领上银簪子就好了!”

刘占祥抬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小子连个媳­妇­都没说下,要银簪子­干­嘛?”

秋生揉着脑袋,缩着脖子,不满地嘟哝:“就是没媳­妇­才想要银簪子啊,有了银簪子做聘礼,人家才肯把闺女给我当媳­妇­啊!”

泉哥儿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告诉你吧,把银簪子做聘礼没用,你要是看中哪家的闺女,就把簪子送给丈母娘,那才能娶到媳­妇­儿!”

秋生仍旧缩着脖子,觑着泉哥儿嘟哝着:“你自己还没媳­妇­儿呢……”

众人哄笑成一片,泉哥儿被笑的涨红了脸,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兰英这边……

兰英笑着凑到邱晨耳边儿小声道:“前几天,泉哥儿找我问咱们作坊里的银铃了……”

银铃是邻村的闺女,最后一批进作坊的,是兰英婆婆王氏姐姐的侄孙女,挺秀气的一个小姑娘,只有十四岁,也挺文静。不识字……不过,在村里人眼中,识字与否,完全不在挑选合格媳­妇­的条件之内。

邱晨笑笑:“这小子倒是挺有眼光。”

青山家的显然知道这事儿,笑着扬声道:“泉哥儿,你这银簪子可藏好了,别让你娘知道,不然,你要是偷偷送给丈母娘,你娘非得捶你不行!”

泉哥儿红头胀脸地挥挥手,再不敢多留,将两支银簪子往怀里一揣,也不知跟谁说:“嗳,说来接我,咋还不来……”说着,着急忙慌地奔了出去。

在他身后,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看着泉哥儿仓惶而逃的身影,邱晨也跟着笑,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泉哥儿比俊文还小一岁,这都开始给自己找媳­妇­儿了,她却一直把俊文当成小孩子看待,从没想过这事儿。另外,家里日子好过起来,按理说,也应该有人上门给俊文说亲才对,怎么她家就没人登门……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心里这么盘算着,邱晨状似无意地笑道:“泉哥儿还小一岁呢,就知道找媳­妇­了,我家俊文傻乎乎,还没这个心思……”

兰英和青山家的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兰英拉着邱晨往人群外退了退,低声笑道:“你还真不知道啊,你们家俊文可是被好多人家盯着呢!”

邱晨一脸茫然,很多人盯着她家俊文,那为什么连一个登门的都没有?

青山家的看着她这一脸的茫然,禁不住笑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好几个有闺女的人家都找我问过,想来,满囤嫂子也少不了……不过,我觉得俊文还在读书,咱们家的日子又一天比一天火腾,那些人家有的连饭都吃不饱呢,哪里能配得上……”

邱晨看看兰英,再看看青山家的,恍然之后,无奈地摇头笑道:“我是觉得俊文年纪不大,不着急找,可并没想过去攀什么高门大户。找媳­妇­,对方穷富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人好!”

兰英跟青山家的都赞成地笑。兰英笑道:“那是,你也不用­操­心啦,俊文孩子生的好,人品又好,咱们家如今又过得火腾,别说村子里的闺女,就是镇上的,县城里的,也尽能娶回来的!”

邱晨笑道:“县里的闺女也不一定就好!我个人的想头,给几个孩子找媳­妇­,其他的也就罢了,人品一定要好,也要识字知礼,聪慧大度……特别是俊文,在杨家是长房长孙,进门之后是要帮着嫂子理家的,是要特别谨慎。”

说到这里,邱晨话题一转道:“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说,过完年,我就打算晚上开个学习班,就教咱们作坊里的小子丫头们识字算术。芝儿、香儿到时候一定要来,你们俩也来跟着学学。不说让你们写文章,但至少能够记账算数……明年府城的作坊建起来,我就不能天天盯在这里了,你们能写会算了,到时候,再给你们配个记账的,你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人哄了去。”

兰英和青山家的听得都有些愣怔,读书识字,还能写会算,她们之前二三十年的人生,想都没想过的事儿。而且,读书识字在他们看来都是太神圣,太了不起的事儿,能读书会读书能读出来的,那可都不是普通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她们真的能读书识字,能写会算?

两个人僵着脸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但同样,也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渐渐露出来的毅然。

海棠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以后作坊大了,想要做管事,至少得能识字会算数,至少能看懂账目!她们要想保住眼下一个月几两银子的工钱,就必须做到这一点。不然,到时候被人哄了,出了什么差子,就是海棠不追究她们的责任,她们也没脸在这里­干­下去了。

再次目光交流互相确认之后,兰英跟青山家的同时点点头答应下来。

兰英更是道:“过了麦收,栓子也五岁了,我也把他送进学堂去开蒙。”

青山家的立刻附和:“嗯,庆丰还大一岁,过了年我也把他送学堂去!”

邱晨笑着点点头:“这是正事儿,孩子们读书识字,能读出成就,考秀才考举人自然最好,就是考不出来,读书识字,以后做个管事,做 ...

(个掌柜的都能过分好日子。”

听邱晨这么说,兰英跟青山家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欣喜,连连跟着点头附和着。

别的人不说,就只看海棠,不就是因为识字,才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么?谁不想日子越过越好哇?主要的是,她们两家如今日子宽裕,孩子们上学的束脩不再为难,如今,海棠又透了这句话,她们就更没有丝毫犹豫了。

送,过了年就送孩子上学!

她们也学,家里任事儿先不管,也要先紧着学会识字算数!

等所有的帮工、管事们都领了年货离开,一时午时末,整个林家彻底安静下来,邱晨这才招呼着一家人,回后院吃午饭。『』

“二哥,明儿凿冰逮鱼,你们就后日一早回家吧。也好给爹娘带几条鱼回去!”吃着饭,邱晨跟杨树猛商量。

“鱼不鱼的……”

杨树猛的客套话没说完,就被俊言急急地打断:“二叔,我爷最爱吃鱼了,咱们一定得过了明日再走!”

俊文抬手敲了俊言一记,笑道:“你小子,不是惦记着咱爷吃鱼,是惦记着明天的抢鱼比赛吧?”

俊言也不恼,揉着脑袋嘿嘿笑:“二哥,你别说我,你是大了参加不了,不然你也一定要去!”

杨树猛跟邱晨看着几个快活的孩子,笑着摇摇头,也就算默认下来。

在孩子们殷切的期盼中,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了太阳落山,进行了晚练,吃了晚饭,孩子们早早地回屋睡觉,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唧唧咕咕到半夜,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就起了来,穿了衣裳出去参加晨练去了。等晨练完,俊言俊章终于忍不住跟秦义秦礼套起近乎来。

“义师傅,礼师傅,今儿捉鱼,还是你们吧?”俊言笑嘻嘻地问道。

秦义看了秦礼一眼,点点头,在俊言一喜之后要再开口的时候,又紧跟着摇了摇头。

俊言俊章有些傻眼,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啊?

秦礼笑睨着俩鬼头鬼脑的小子道:“今儿捉鱼,我们也参加,不过,不一定是我们下网,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下网!”

“啊?”俊言俊章有些傻眼。他们跟着秦义天天锻炼已经很熟悉了,跟秦礼接触的多了,也熟悉了,在他们心里拉拉关系套套近乎还行,刚来的秦勇秦孝几人,每个都冷冰冰的,他们根本不敢上前!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秦礼仍旧笑眯眯的。

俊言俊章连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否认道:“没啥,没啥……”

一直没说话的秦义脸­色­黑的发青,抬手一巴掌拍在俊言的后脑勺上,把俊言打得往前冲了个趔趄,几乎扑出去。俊章心眼儿多,每每总会撺掇着俊言冲锋陷阵,这会儿却很仗义,立刻伸手拉住俊言,避免他扑出去把牙磕掉或者把鼻子磕破,之后,又咬着牙护住俊言,对着一脸怒­色­的秦义师傅,磕磕巴巴地道:“义师傅,义师傅,不怪四弟,是我的主意,您要罚就罚我吧!”

“哼!”秦义冷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俊章的ρi股上,直接将俊章踹倒在地,俊言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跑过来拉俊章,秦义有上前一步,同样一脚将俊言也踹了出去。

“义师傅,义师傅!”俊文林旭赶忙上前来求情,却被秦礼拦住。

俊言俊章虽然调皮,但还算知道轻重,没做过太出格的事儿,是以,平日里杨树勇杨树猛和邱晨也多是念叨几句,还真没动手教训过。这会儿被秦义一脚踹倒,不说ρi股和身上的巨疼,光吓也吓坏了,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严肃地惩罚过!俩小子扑在地上,要哭不敢哭,想跑不敢跑,红着眼噙着泪,那叫一个可怜兮兮,兢兢战战!

秦义黑着脸,上前又是一人一脚,冷声呵斥道:“你们不想着怎么争气,净学着怎么偷­奸­取巧了!你们也别跟我叫师傅,我没有这么没胆气没尿­性­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秦义转身就走。俊言俊章眼中含着的泪瞬间夺眶而出,俊章反应更快一些,爬起来,手脚并用,飞快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秦义的腿,哭着哀求道:“义师傅,义师傅,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俊言也紧跟着反应过来,也随后扑上来抱住了秦义另一条腿。秦义根本不愿理会,仍旧大步地走着。俊言俊章紧紧地抱着秦义的小腿,被拖了二三十步,浑身灌满了泥土,衣服也有几处被地面上的青石划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却谁也顾不上这些。腿上身上被磕一块块生疼,眼泪鼻涕流出来,糊满了脸,甚至过了河流进嘴里,也全都顾不得了,只紧紧地搂着秦义不撒手,一边苦苦哀求着。

俊文俊书和林旭成子紧紧盯着,看着秦义的脚步稍稍放缓了一些,几人连忙跑上去,揽在秦义身前,噗通噗通跪倒在地,替俊言俊章求起情来。阿福阿满最开始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等看到二叔和大哥二哥都跑去,他们懵懵懂懂地也跑了过去。

不过两个小家伙儿没去跪倒磕头,而是跑过去,一人扯了秦义一只手,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秦义。

阿福嘴巴利落,脆生生地道:“义师傅,三哥四哥是不是犯错了?您想怎么惩罚他们?要不要阿福去给您把娘亲的家法拿来?”

阿满也跟着扯着秦义的手道:“义师傅,义师傅,您低低头,我跟你说……义师傅,你低低头嘛……阿满够不到……你太高……”

踹一脚,拖着在地上走,对着俊言俊章这样的皮小子能下的去手,但对着阿福阿满,特别是还不太满两岁的阿满小丫头,软软­嫩­­嫩­的,秦义就狠不下心来了。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再被阿福阿满这么一说,特别是阿满小丫头一番满脸认真的胡搅蛮缠,旁边的秦礼已经撑不出撇开了脸。不行,再看着,他会忍不住喷笑出来的!

秦义也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终于还是撑不住小丫头扯着他胳膊衣襟就要往上攀的架势,无可奈何地俯低了身子。阿满极有眼­色­地伸手攀住秦义的脖子,如小树懒一样,就将自己挂到了秦义的怀里,然后很自然地搂着秦义的脖子,凑到秦义耳朵边儿,小小声地道:“义师傅,三哥最怕吃辣;四哥最怕背书……义师傅要罚他们,就罚他们吃辣子,背书哦……”

最开始阿满确实是小小声,说着说着,就渐渐变大,而且还得了一点点很得意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听得哭笑不得,连秦义脸上的怒气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俊言俊章脸上挂着灰土眼泪鼻涕,抹得一回一划的跟小鬼儿似的,听着阿满小丫头的话,两个人呆呆的都忘了哭和哀求,睫毛上仍旧挂着泪珠,却傻傻地眨着眼睛看着笑嘻嘻的那个小丫头……这还是他们的妹妹嘛?这就是个小坏蛋,不,简直就是个小恶魔啊!

亏得他们平时那么照顾她、疼爱她,她居然在他们犯错时落井下石,出坏主意怎么惩罚他们啊!

看秦 ...

(义不为所动,阿满­干­脆搂着秦义的脖子摇晃着撒起娇来:“义师傅,行不行啊?行吧,行吧……”

“吃辣椒不行!”秦义一脸郑重道。

阿满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道:“三哥还……怕脏,……扫马厩!”

秦义这回没再摇头,阿满很有些小兴奋小得意地道:“让三哥扫一年马厩!让四哥背一本诗经!”

俊言俊章张了张嘴,差点儿再次扑倒在地。扫一年马厩?背一本诗经?这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秦义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然后黑着脸呵斥道:“你们听到了,阿满给你们求情……不过,你们今儿要是抢不到鱼,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你们这么没用的学生,丢不起这个人!”

俊言俊章苦着脸互相看看,咬着牙,撒开秦义的腿,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俯身道:“是!”

“起来,去围着­操­场跑上二十圈!”秦义仍旧不解恨,抬起脚踹在俊言俊章身上,俊言俊章丝毫不敢迟疑,连滚带爬地跑去跑圈儿。

“还有你们,从今天开始,早晚都多加十圈儿!”秦义转身又抬脚踢在俊文俊书几个人身上,把这几个淘小子同样踢去了­操­场,然后,一手牵了阿福,一手还抱着阿满,施施然地回家去了。

俊言俊章浑身都是灰土,脸上也回啊划的,一边一点儿不敢偷懒的跑着圈儿,俊言一边儿苦着脸抱怨。

“那个小丫头真是蔫坏儿啊,居然给我落井下石……真是,看我找到机会,不让她好看……”

俊书笑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背上,笑斥道:“你个臭小子,要不是阿满替你们求情,你们还想这么轻松过关?”

俊言被拍的往前冲了两步,哭咧咧地道:“可我要背一本‘诗经’,三哥更是要扫一年的马厩!”

俊文这会儿也跑上来,同样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背上,笑斥道:“你个臭小子,不怪阿满都知道你最怕背书。一本诗经,哪里有一本,不过是一篇长一点的文章罢了!”

俊言眨了眨眼,脸上的苦涩淡了些,却仍旧忍不住嘟哝道:“可,三哥还要扫一年马厩啊……”

俊章倒是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会儿实在不忍心看俊言再挨打,扯扯俊言的衣服,小声道:“还有九天就过年了啊……”

俊章好心地没有说,他们明天就要回家了,满打满算,他不过扫一天马厩!

俊章愣了愣,­干­脆停住脚步不跑了,好一会儿才哇哇大叫起来:“我要被一本书,你才扫九天马厩!”

这回,所有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摇摇头继续往前跑去。俊书往前跑了几步,又圈回来,一脚踢在俊言ρi股上,呵斥道:“还不快跑,你还有二十圈儿呐,难道你不打算去抢鱼了吗?”

“啊,不,我要去!”俊言捂着ρi股跳起来,努力地往前跑去。

看着俊言跟俊章狼狈不堪地样子回来,邱晨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在听俊言俊章磕磕巴巴红着脸讲述了缘由后,邱晨就松了口气。

“行了,你们不是要去参加抢鱼吗,这一身也不用换了,洗洗手脸赶紧吃饭,刚刚你们义师傅他们已经把冰凿好了!”

刚过辰时初,冰上已经聚了不少心急的孩子。

俊言俊章几乎是端着碗往嘴里倒了一碗粥,在邱晨的坚持下,又一人吃了两只汤包,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跟杨树猛和邱晨招呼一声,抹抹嘴往外就跑。

等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吃晚饭,收拾利落了出了家门,门前的池塘岸堤上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密不透风。因为今日不禁捉鱼,还要举行孩子们的抢鱼,是以,不允许大人和太小的孩子上冰,只允许参赛的六岁到十岁的孩子上冰。

看到邱晨带着孩子们过来,岸边的人群笑着招呼着,很自动地往两边分开一条路,让邱晨带着孩子们一直走过去,走到了深入池塘的小亭子里去。

走到亭子里,邱晨才发现,里边已经有了几个人。秦铮跟潘佳卿各占着亭子的一面栏杆,秦勇秦孝站在亭子入口处,整个亭子里的宁静与岸边的喧闹相互呼应,喧闹拥挤到极点的安静,一文一武两个相对无语的人,居然不显得突兀。

邱晨脚步微微慢了一瞬,随即就在雀跃的阿福阿满的牵引下,快步走进了亭子中。

置身在亭子中,邱晨微微一愣,亭子中央的木桌下,和几个栏杆木凳下居然都放了炭盆,炭烧得旺旺的,往外散发着温暖,让四处透风的亭子里,也比外边温暖不少。而且,铜质炭盆上加了盖子,形成了一个完全隔离的熏笼,热气会冒出来,却不会烤坏上边的木桌……与加了熏笼的脚踏倒是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见邱晨过来,潘佳卿立刻起身相迎,邱晨笑着打了招呼,阿福阿满和后边跟着的俊文几人都上前行了礼。

秦铮却一直端坐着,只神­色­轻松平和地点头致意,目光看着邱晨,抬手指了指旁边铺了软垫的栏杆木凳,示意邱晨坐。

邱晨让着潘佳卿坐了,又将阿福阿满抱上木凳,让两个孩子跪在木凳上,扶着栏杆看冰上即将举行的比赛,她这才侧着身子,挨着两个孩子坐在了木凳衣角,一边还伸着手护在两个孩子后背,以防两个孩子不小心跌下来。

因为今儿的热闹难得一见,邱晨也没让丫头留下来看家,玉凤和青杏也都跟了过来。玉凤手里抱着一件大毛斗篷,青杏手里更简单,只拿了两块棉垫子,进了亭子之后,青杏丫头的眼就不够使了,根本忘了把手中的垫子铺上,只顾着看向冰面,搜寻着两名表少爷和自家弟弟了。

秦铮的目光扫过两个丫头,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脸­色­瞬间沉了几份。这样的丫头,真不知用来做什么!

目光一转,秦勇和秦孝走上前来,躬身对邱晨道:“夫人,我们带孝孺、孝婕下去看吧!”

邱晨迟疑道:“不让小孩子上去,咱们不好破例吧?”

秦勇笑道:“咱们备了鼓,需两个孩子敲鼓,就让孝孺、孝婕吧!”

阿福阿满眼睛亮亮的,却没有没有说话,阿福只静静地看着娘亲,阿满则伸手搂住了邱晨的脖子,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地恳求着。

邱晨摸摸两个孩子的脸,笑着叮嘱他们听话,得到两个孩子欢快地点头应承后,这才将她们交给秦勇秦孝:“劳烦二位了!”

秦勇秦孝笑笑,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走出亭子,伸手一扶栏杆,直接飞身从引桥上跳了下去。邱晨惊得怔怔的,青杏一声惊呼,倒是阿福阿满并没有害怕,落下去之后,就听到了两个孩子咯咯地笑声,如银铃一般传过来,又随风飘散开来。

听到孩子的笑声,邱晨才回过神来,心头仍旧咚咚地跳着,脸上却绽开一片释然的笑容。

这引桥、木亭,建的结实,却并不高,距离冰面也不到三米,这么个高度,对于秦勇、秦孝这些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也是太过突兀突然,才让她吓了一跳!

“呵呵,没有想到……把我吓了一跳 ...

(!”邱晨放松下来,有些自嘲地笑道。

潘佳卿显然也有些意外,笑笑没有说话,秦铮却淡然的很,示意邱晨往下看。

不过片刻,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两面半米直径的鼓,已经在冰面上支了起来,邱晨看到,秦勇、秦孝两人用肩膀驮着阿福和阿满,站在两面大鼓前边,两个孩子手里拿着细长的鼓槌,秦孝秦勇手里则拿着短而粗壮的鼓槌,大小都一副肃穆以待的样子。

再往前边看,包括俊言俊章在内的三十个小子,都是五人一组站在一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看似杂乱,却也自有规律。

自从第一天商量之后,邱晨对于凿冰抢鱼的事儿就没再理会过,完全甩手交给了孩子们去折腾。

这会儿看过去,很多地方都是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准备起来的,连规则都不太清楚了。

这些孩子们的对面,就是挖好的直径一米的冰窟,冰窟外围,用红绸围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界限,秦义和秦礼就站在红­色­界限内的冰窟边,一人手里抄着一支抄网,网兜抄着冰窟中的水面,同样肃穆以待。

这个场面一一看过去,邱晨之前仅仅看热闹的心情渐渐淡了,不论是秦勇秦孝、不论是即将擂响的大鼓、还是秦义秦礼、甚至是那些看起来七八岁的淘气小子们……都让人看到一种战前的紧张和肃穆,在他们面前即将上演的,似乎不是一场普通的竞赛,而是一场战争!

邱晨的脸­色­渐渐跟着端肃起来,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有了丝丝紧张。

咚!

一响万人惊!

咚!

一响四周静!

咚!

战鼓擂响,两只小队已经走上前来,站在了秦义秦礼的对面,站在了红­色­界限缺口的对面,十个孩子,十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冰窟窿中的两张网子,小身子都微微地弓着,做好了随时开抢的准备!

咚!又是一声鼓响,秦义手中的网子已经在这一声鼓点声里,铲进水中,然后挑出来,一条大鱼抛起来,鱼鳞辉映着阳光,形成了一条银­色­的抛物线,准确地朝着那两队全神戒备着的孩子们落下去。

两队孩子眼瞅着鱼抛过来,都齐齐地动了,伸着手挪动着身子想要去接住那条从天而落的鱼!

邱晨看的心情激动,仿佛重新看到了激烈争抢的橄榄球、篮球等大球运动,她忍不住地把手拢在了嘴边,大喊道:“加油!”

其他的孩子似乎对这个喊声并不怎么理解,俊言俊章几个人却听得明白,也格外欢喜,还在等待的几个孩子举起手来,用力地摇着……

就在这刹那,第一条大鱼落了下去,十个孩子挤成一团,那条大鱼奋力地一阵挣扎,竟从市双小手中挣脱出来,跃到了另一边,又落在了冰面上。十个孩子呼啦啦扑过去,也顾不得合作偕同了,你压我,我扑你地,顿时成了堆罗汉,滚成了一堆。

岸上的人们适时地爆出一阵哄笑声来,几个孩子的家长高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在笑声中透出来……却几乎听不清楚。

孩子们翻滚着滚成一堆,你按着我,我推着你,似乎把捉鱼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

孩子们混乱不堪,比赛却正常进行。

咚咚咚……鼓声仍旧不断敲响,速度均匀,不紧不慢,一声声鼓声中里,孩子们终于醒过神来,其中一个最小的孩子从人堆里爬出来,双手抱着已经被压昏过去的大鱼,朝着人群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岸上的欢呼声响起,小孩儿赶紧啪嗒啪嗒跑到一边,把鱼放进了一只筐子里。

另一边,又一条鱼被捞起抛上来,孩子们又抢到了一起,不过这回,孩子们比刚才配合的好了一些,很快鱼就被一个孩子抢到手,送到了自己队伍的筐子里。

鼓声一百响,一共抛出五条鱼来,其中一个小队抢了三条鱼,另一个小队抢到了两条。

欢呼声中,五个孩子灿烂自豪地笑脸,对应了另外五个微微懊丧低落的孩子……

邱晨看的完全没了最初的肃穆和激动,只剩下欢喜和轻轻地怜惜。

合乎年龄要求的一共三十二个孩子,分成了六队,其中四支五人小队,两支六人小队。俊言俊章的五人小队就排在第二场,和他们对阵的就是当初打过一仗的桩子和留住几个。倒是俊言俊章的小队里,居然有一个是庆和家的两小子大虎和二虎。

邱晨挑了挑眉毛,虽说稍稍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觉得怎样,孩子们的世界和友谊比大人们单纯的多,大人们可能有各种恩怨,孩子们却只需玩得来一个理由。

咚咚咚的鼓声中,一条鱼被抛起来,俊章一挥手,俊言和最高的虎子冲在了最前边,俊章带着虎头和玉强跟在后边,竟是站好了队形,严密配合的样子。

鱼儿闪着银­色­的光芒落下来,俊言和虎子却并不去抢鱼,反而张开手奋力地向对手们冲撞过去,对面五个孩子毫无防备之下,竟被两个孩子撞倒了四个,在冰面上滑出去好远。

“好……”一阵喝彩声,第一条鱼毫无意外地被虎头抢在了手里,飞快地跑过去放进了自家的筐里。

又一条鱼被挑起抛出,俊言俊章的小队再次飞快地恢复了对­性­和站位,鱼儿甩出一溜儿水珠,摇摆着身子落下来,那边五个孩子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站的队形就比较散,这一次换成了玉强和虎头站在前边,鱼儿抛起来的同时,两个孩子没有简单地冲撞,而是就地一扑,一滚,对面五个孩子一惊一怔之间,竟然全部被扑倒,跟玉强、虎头滚成了一团。

第二条鱼又毫无意外地进了俊言俊章一队的筐子里。

咚咚咚的鼓声不停,鱼儿也一条又一条被挑起来抛出去,俊言俊章的小队显然做了充分的战略战术准备,直接冲撞,翻滚冲撞,声东击西,虚晃一枪……竟是一次变一个战术,一条条鱼被轮流变换,分工明确的孩子们抢到手里,放进筐里……

鼓声一百响之后,戛然而停。

岸上的欢呼声已经响成一片,好些人都喊的红了脸……

第二场一共捞起来十二条鱼,十二条鱼,全部被俊言俊章的小队抢到了手,十二比零,完胜!

第三场,是两支六人小队,这十二个孩子的表现虽说比不上俊言俊文,却比第一场好了不少。一共抢了八条鱼,结果竟是四比四,平局!

之后,第三场的两支小队和前两场的优胜队抓阄捉对进行第二轮,俊言俊文的小队对上了一队六人对,有惊无险地取得了大比分的胜利,一共十四条鱼,十比四!

另一个六人队和第一场的优胜队比赛,抢了十一条鱼,比分是七比四,六人队胜!

决赛,俊言俊章对上了另一个六人队,经过两场热身之后,这一个六人小队配合得明显好了许多,这一场决赛相对的就激烈了许多,俊言俊章五个孩子,在冰上摔、撞、滚、爬……一次次实打实地摔在冰面上,一次次地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再一次冲上去……

这一场决赛,一共跑起来十七条 ...

(鱼。最后,俊言俊章一队,以十一比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然后,又将两队第一场淘汰的队伍的友谊比赛,这一次,两个队伍发挥的也好了许多,孩子们一扫刚才的懊丧失落,同样溢满了笑容。

欢呼中,大人孩子们无一例外地溢满了笑容,就连那些失败的孩子们也都笑起来,因为,最后邱晨宣布,只要参加比赛的孩子们,一个人发一条鱼做奖励。三十几个孩子不分彼此,欢叫着跳跃起来,似乎刚刚的对立、竞争都一下子不存在了!

比赛结束了,参加了比赛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得到的鱼,欢喜地朝着自家的大人跑过去。那些没有孩子参加的人家看着稍稍有些艳羡,却没有任何人说酸话,哪怕是最尖酸的人,这会儿也没人好意思对着孩子们说什么。

笑声里,邱晨又招呼大伙儿,凡村子里六岁以下的孩子们,也能一人另一条鱼回去。

欢呼声再次哄然响起,在欢呼声里,一个个小孩子朝着冰面中央跑去,有个还刚刚学会了走路,磕磕绊绊的,也有大人扶着毫不落后……

这一回没了大声的欢呼,焦急地催促、提醒,有的只是畅快、欢喜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在林家的大门口外,在冰封的池塘周围,在寒冷的腊月里,四散开来,高高飘扬,飘散到远处,飞扬到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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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整个抢鱼比赛进行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却让整个村子里增加了一个无比欢乐开怀的时光。『』

比赛完,两面大鼓撤了下去,阿福阿满也欢呼着,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由秦勇秦孝驮回来了。

还没进亭子,两个孩子就挥舞着小手朝着娘亲欢呼起来:“娘亲,娘亲……”

邱晨起身迎上去,秦孝秦勇将两个孩子从肩膀上放下来,阿福阿满立刻欢叫着扑进邱晨怀里,唧唧喳喳地要向自家娘亲讲述敲鼓的感受,还有近距离观看抢鱼比赛的样子,抢着争着要跟娘亲分享自己的感受和快乐。

邱晨蹲着,搂着两个孩子,听着他们唧唧咯咯地说了一会儿,搂着两个孩子亲亲挨挨,“娘的孝孺、孝婕都是好样的!”

受到娘亲的肯定,两个孩子的小脸更是绽出灿烂的光彩来,脸蛋儿红扑扑,眼睛晶亮璀璨,小小的身子上下无处不在洋溢着欢乐和喜悦,还有努力隐藏却仍旧往外冒着的骄傲和自豪。

邱晨再次亲亲两个孩子,笑着循循善诱:“娘的孝孺、孝婕打鼓打得好,看抢鱼看的欢喜,那么,你们能够为比赛打鼓,是谁带你们去的?是谁教你们打鼓的?孝孺、孝婕该怎么做呢?”

阿福阿满眨巴着眼睛,抿着嘴,阿福看着阿满,阿满微微有些赧然道:“是孝师傅和勇师傅教了我们打鼓……我们应该……”

阿满没有说完,就伸手拉了哥哥的手,啪嗒啪嗒地跑去亭子外的秦孝秦勇,恭恭敬敬地作揖、福身,向两位师傅道谢。秦孝秦勇有些小小拘谨地扎着手,不等两个孩子行下礼去,就要去扶,邱晨含笑在旁边道:“两位不必客气,这是他们兄妹应该做的。”

说着话,阿福阿满已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阿满阿福欢笑着,扑向秦孝秦勇二人,仰着小脸,弯着眼睛拉着两个新拜的师傅问起来,什么时候再教他们打鼓。

秦铮抿着嘴微微摇头,这俩孩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吃亏,还真是应了那句‘谁家的孩子随谁家’。

进行了抢鱼比赛,村里抢到鱼,没有抢到鱼的人们都渐渐地散了,秦礼秦义带着四名侍卫,还有满囤等四五个汉子,一起在冰上继续捕鱼。这回捕上来的鱼,要留着林家自己过年,要让杨树猛给杨家带些回去过年,还要给村子里一些老人送些去……是以数量要多一些。几个小伙子轮流下网,一直忙到午时末,下午又换了个地方,打了口新的冰窟,又捕了一个时辰,这才作罢,把两个冰窟都重新填了起来。

鱼捞上来暂时不收,被直接扔在冰面上。湿淋淋的鱼身在冰上努力挣扎不了一会儿,很快就会被冻僵了,然后直接成了裹着一层薄冰的冻鱼。

捞完鱼,邱晨就安排着林旭和阿福带着大兴,给村正和十来个六十岁以上的村老家里去送年礼,一家两条大鱼,五斤­肉­,两斤点心,二十斤白面,还有一丈黑­色­的三梭布。

俊文俊书分别带着顺子、青江,则去了三­奶­­奶­家等交往比较密切的人家送年礼,送的礼物与村老们一样,另外多了二十斤白米和两斤白糖。

俊言俊章则因为早上上午连续体力有些过度,吃午饭的时候还兴奋不已,结果没多大会儿,就歪在邱晨的炕上睡着了。成子上午也参加了抢鱼比赛,邱晨也将他赶回房去休息了。

邱晨自己领了阿满,青杏和玉凤跟着,给兰英家送了十条大鱼去,给二魁家送了五条鱼过去。还给二魁家送了二十斤粳米过来。小十月已经两个多月,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一倍,不再红彤彤皱巴巴,小脸眼瞅着胖起来,鼓起来,润泽起来,­精­力也比刚出生的时候好了许多,不再一天到晚的睡着,睡觉间隙的时间越来越长,手脚头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有时候还会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表达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意思。

阿满对于这个比自己小的妹妹特别喜欢,每次来二魁家,总会趴在炕上,守着小十月端详着研究着,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戳戳小十月的手脚,摸摸小十月的脸,甚至会嘀嘀咕咕地跟小十月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弄得邱晨好笑的不行。她也不管,只瞄着阿满,不要伤到小十月就成。

二魁家的已经完全恢复了,比之怀孕的时候瘦了一点点,气­色­却好。

邱晨是先到的兰英家,然后一起来的二魁家。灵芝和栓子跟着阿满围着小十月小声地嘀咕着,邱晨和兰英、二魁家的坐在炕上,围在一只小笸箩,笸箩里盛着二魁家自己炒的花生和山核桃,说着话。

“几天不见,十月又胖了,长的越来越好看了,看这眼睛乌溜溜的,真有神!”邱晨坐在阿满身后,时刻关注着阿满和栓子、灵芝、石头几个小的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小十月的每一个动作,有些移不开眼。

二魁家的笑道:“这个丫头有福气,有你时时送来的好吃食,我这­奶­水比前头两个小子时都足,小丫头吃得饱,自然长得快。”

兰英也在旁边帮腔:“也不止吃得好,如今二魁­干­活用心,挣得月钱多,不用你下地受累,只一心地带孩子……这孩子就跟庄稼一样,用没用心,一点儿做不得假的,瞧瞧这丫头多­干­净,懂事儿也多,往常咱们家里的孩子,就扔在炕上,常形哭半天都没空管……病了都没钱请郎中抓药,有些孩子还不就是那样看着没了……想想,那日子真是……”

说着说着,兰英和二魁的情绪被过往的回忆触及到,都忍不住低落伤感起来。

二魁家的也叹息着道:“是啊,咱俩还好,没搓过那心,庆和嫂子伤损了两个,其他的女人们,谁没伤损过孩子……双身子也一点儿活儿不能拉,照样上坡下田,还得做饭、喂猪喂­鸡­……好些孩子就那么伤了……”

说到这里,二魁家的一脸庆幸,一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十月的小脚丫,感叹道:“要不是有海棠,这个还指不定有没有呢……”

看两人越说越伤感,邱晨连忙笑着转移话题:“你们俩真是,那些都过去了,还去想什么,咱们这会儿就想着以后怎么好好过日子,今年咱们买银簪子,就该盘算着明年去挑个啥样的金首饰……金簪子,金耳环,金镯子……到后年,说不定咱们就能戴上全套的金头面……”

被邱晨这么一说,兰英和二魁家的都笑起来,今年他们两家都得了银簪子,又有这么丰盛的鱼­肉­白米白面,这么丰盛的年货,在一年前还是她们想都想不到,也不敢想的。

兰英笑着道:“嗯,我这个岁数了,金头面啥的也不咋拱指了,我就盘算着,转过年来,我们就把房子翻翻,也加盖个后院,芝儿、香儿和栓子大了,也能有自己的屋子住着,再往后,我就开始攒钱,芝儿过了年就十岁了,也该给她铺排着攒嫁妆了,其他的还好说,打家什的木头可得早早地攒着,不然到时候一下子买那么多木料,有时候还没出淘换呢!”

十岁的小姑娘就开始攒嫁妆,邱晨觉得有些好笑,正想说什么,二魁家的却已经点头赞成起来:“嗯,十岁是不小了。搁在好人家,闺女们下生就开 ...

(始攒嫁妆了,人家攒的那些什么东西更难弄,自然要早早地铺排……咱们这样日子虽说好过了,可毕竟不像那些人家,到时候做套上好的家什,再多陪送些压箱底也就尽了咱们的心了。”

邱晨的眉毛慢慢地挑起来,又渐渐地落下来。兰英和二魁家的话还真是给她提了个醒儿,她的小阿满过完年初六就满两岁了,她是不是也该给阿满盘算着攒嫁妆了?

家具木料啥的有好的收一些存着也不错,另外,更重要的是,要给阿满置办些保证生活质量的陪嫁……而这个时代最省心最保值的再没比良田更好的了。置办上两千亩良田,每年只收租子也能保证有个悠闲富裕的生活了。『』另外,邱晨早就有的一个想法,那就是购买荒山,种植经济树木和药材,荒山的价格比良田便宜的多,但规划好了,侍弄好了,荒山的收益丝毫不比良田差。

荒山还好办,现在有意识购买荒山的人很少,买起来不难。但连成大片的良田,出产丰厚的庄子可是非常抢手的,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唔,这么一想,这嫁妆还真不能到眼底下再置办,还真的是--攒嫁妆!

临近过年,各家都很忙,说了一会儿话,邱晨和兰英就带着自家的孩子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林旭等人还没回来,邱晨就带着阿满,母女俩人一起,着手准备起二哥杨树猛回家要带的物品来。

上一次,杨树勇回家,已经把准备家里带的布料、银两捎回去了,这一次是对上一次的补充。鱼是少不了的,邱晨备了满满一筐大鱼。除去了上一次的­肉­类、米面等物,邱晨收拾出了十斤白糖十斤红糖,两斤上好的茶叶和五斤大叶茶……

母女俩正收拾着,秦礼和秦勇从二门传话过来,邱晨连忙牵着阿满迎出去。

秦礼是八个人最爱笑会说的一个,一见邱晨母女出来,就笑着拱手行礼,双手托上一份洒金红单子来。

邱晨懵懵懂懂地就接了单子,然后就听秦礼道:“夫人,我们爷说了,这就要过年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夫人不要嫌弃粗陋!”

说着,秦礼一挥手,后边秦义秦孝打头,带着四个侍卫抬着十多只大木箱子鱼贯而入,在邱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礼又笑着道:“夫人,我们爷说了,明儿会是个好天气,就带人上山一趟,还让小的跟夫人说,夫人和孝孺孝婕也可以一起去,有我们照顾着,夫人不用担心!”

一提起上山打猎,邱晨果然露出一抹兴奋来。

而且让她兴奋地是,她想过阿福阿满可以跟着,却从没敢想自己也能跟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也就着男装去北疆的时候,难得有那么几天的畅快自在,可平日无论在家还是外出,她都只能拘束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让自己尽量不要太出格……这样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习惯了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隐忍的压抑的多么憋屈,多么郁闷。

若是能够上山打猎,短时间地脱离开这个思想封闭的社会,躲开那么多明处的暗处的眼睛,徜徉在山林间,呼吸着安静自由的空气,那该是多么的令人向往。

邱晨眼睛里猛然爆出来的亮光,让秦礼心中暗喜,暗暗赞叹自家侯爷果然厉害,总能够如此准确地把握,只要林娘子喜欢上山,喜欢打猎,这一次打猎的最大目的也就达到了,大不大到猎物已经不重要了。而且,他们相信,只要山上有猎物,他们就不会空手而归。

在听到秦礼的邀请之后,在很短的时间里,邱晨就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县城镇里,乃至府城的年礼都送完了,村里给孩子老人们备下的礼物也送下去了,家里的年货已经很丰盛……似乎,她没有找到什么让她必须留在家里,不去打猎的理由。

过了一遍,确定了一遍,邱晨很快就做了一个顺应自己本心的决定,跟着去,打猎去!

“行,我准备一下,明天带着阿福阿满一起去!不过,我们跟上,恐怕会让你们多受累了!”放开种种顾忌,邱晨笑容绽放开来,明亮的让秦礼都觉得微微有些炫目,他心头一跳,连忙转开目光。

一听邱晨答应了,秦礼满脸喜­色­地恭声道:“夫人能去,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可是早就听说了,夫人的烤­肉­是一绝啊,我厚着脸皮请求夫人戴上烤­肉­的调料,明天就在山上用现猎到的东西,给我们兄弟们烤回­肉­解解馋啊!”

不得不说,秦礼果真很会说话,被他这么一说,完全没了邱晨呣子们拖累打猎的感觉,反而是他们对邱晨有所请求了。

邱晨还算理智和清明,自然听得出秦礼这是客气话,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才说的话,不由暗暗赞叹秦礼真是很适合交际,很会说话。心里明白归明白,但邱晨仍旧不可避免地心情好起来,连连答应着道:“放心吧,明儿一定让你们吃到最美味的烤­肉­!”

秦礼和秦勇同时躬身致谢:“我们要赶紧回去说一声,我们兄弟这回可真有口福了。夫人,我等就先告退了,有什么需要我等做的,尽管过去吩咐一声即可。”

“好!”邱晨爽快地答应了,才恍然想起刚刚那些大箱子,哽了一下,连忙又道,“替我向你们侯爷道谢,让他破费了。”

“夫人客气了。夫人的话,我们一定带到,告退!”秦礼和秦勇连忙答应着,再一次告过退,这才带着几名侍卫转回前院去了。

送走秦勇秦礼,邱晨都没心思去看秦铮送来的礼物,就拉着还有些小懵懂的阿满,琢磨着开始为明天的上山狩猎做起准备来。

既然要上山,服装上就要保暖和方便兼顾才成。

邱晨夏季有两套男装,冬季却没有。不过,好在她的棉裤都是改良过的,并不是那种笨重的免裆裤,合身利落,裤脚也是收了的,还是加了内胆的,就像现代外穿的羽绒裤一样,兼顾了美观和保暖。这样子只需明儿穿上高筒鹿皮靴就可以了。上身穿上合身的棉袄,再穿一件珍珠皮的长褙子,褙子是收了腰的,下摆邱晨童谣做了改良,为了活动方便,两侧都做了开衩处理,这一套搭配下来,再裹上一件毛皮斗篷,就比较类似是一套骑装了。只不过,她的棉裤都是用的浅颜­色­,牙白、天晴,等­色­,上山一趟回来,一条裤子估计也就再洗不出来了。

自己所用的衣服用皮收拾了出来,邱晨又给阿福阿满收拾了衣裤用品,这才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转回头,看着厅堂里放着的十来只大箱子,邱晨微微皱了皱了眉。这是做什么?用这些东西还她治伤的人情?

算了,邱晨摇摇头将心里些许的不舒服甩开,带着玉凤青杏阿满,拿出那张大红洒金的礼单子,对着箱子里的东西开始整理起来。

邱晨来了近一年,仍旧对这里的礼单子弄不太明白。

‘汝窑天晴听泉杯一套’,四个杯子能称为一套,六个也能为一套,他这里就标着一套,到底是几个?

‘旧窑葵纹青釉盘两只’旧窑是哪个窑?价值几何?

另外什么美人斛,什么蒜头瓶,什么 ...

(窄肩梅瓶……邱晨更是不知所云为何物,只好让玉凤和青杏拿着礼单,一一把东西拿出来核对,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对照着实物学习学习。

秦铮送来有两大箱各式­精­美瓷器,两大箱各式大小毛皮,两大箱各式­精­美绸缎衣料,一箱书籍,一箱文房之物,还有一箱是一些各式的玩具,另外一箱则是一箱各­色­玩器,这一箱比较杂,诸如两匣折扇,两匣图案纱宫扇,两匣堆纱宫花,一匣各式玉佩,一匣各式珠花,还有一只­精­巧的五层红木雕花匣子,里边一层未串的珍珠,一层是未镶嵌的红宝,另外三层则是镶嵌好的三套头面,一套红宝,一套脂玉,一套则是金黄如脂的蜜蜡。

这些东西,每打开一匣子,青杏和玉凤就发出一声微微的惊呼,邱晨一一看过来,其他的也还罢了,最后看到的一套­鸡­油黄蜜蜡首饰,让她喜欢的不行。

相对于宝石的冰冷,相对于钻石的璀璨,邱晨更喜欢玉和翡翠,可惜这个时代,翡翠远远没有被中原民族接受,自从她来到此地,还没见过多少翡翠饰品。而相对于玉石,蜜蜡的温润细腻,同样让她喜欢。

特别是这种极品质地的蜜蜡,质地油润细腻,对光微透,没有丝毫杂质,颜­色­是极浓郁的­鸡­油黄,­色­泽也非常只饱满浓郁,比她在现代逛珠宝店见过的所有收藏级蜜蜡好得多,而且难得是整套蜜蜡饰品颜­色­没有丝毫差异,雕工也非常­精­致细腻,簪头、耳坠、项坠、手串,都雕刻了芙蓉花型,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邱晨拿了这只匣子,挥挥手,让玉凤和青杏分别将一­干­礼物收入库房和炕柜,单独抱着一匣子蜜蜡首饰回了自己房间,

对着镜子,拿了蜜蜡发簪攒入发髻,娇艳鲜亮的黄­色­,映衬着巍巍青丝,仿佛一下子把整个人都带的明亮起来,紧挨在一起的并蒂芙蓉,一瓣瓣似乎就要在发间绽放开来……

“哎呀,夫人戴这个簪子真是好看!”玉凤捧着各种首饰放进炕柜,一回头看到邱晨发间的蜜蜡芙蓉簪,即使沉稳如她也禁不住惊呼赞叹起来。

邱晨眼睛弯弯地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将发间的蜜蜡芙蓉簪取了下来,仍旧放进匣子里,一并交给玉凤:“放起来吧!”

玉凤微微有些愕然,转念想及夫人日常的穿戴也就有些了然了,接过去,如言放进炕柜中,到底没忍住道:“夫人,刚刚那匣脂玉头面也不错!”

邱晨摇摇头:“那么好的东西戴出去,万一丢了,或者跌落摔了,就太让人心疼了,还是放起来吧!”

“夫人真是……”玉凤想再劝一句,但开口还是顿住了,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边将炕柜锁好,一边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倒是搭配轻薄夏装更好看!”

按照林升最初传回来的死讯日子算,是景顺十九年初春二月半,到过了这个春节就满了两年,按制,父死子女守孝,夫死妻子守孝都是三年,这个三年实际又特制二十七个月,也就是说,按照律法,海棠只需守孝到过了春节后的六月半(景顺廿一年),就能除服了。

六月份,可不正好穿轻薄夏装的季节嘛!玉凤这丫头的心思转的还真是快!

邱晨暗笑着摇摇头,起身做到炕沿上,看着拿着一副青玉九连环玩的投入的阿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玉凤:“你帮着青杏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刚刚我记得毛皮中有两张雪兔皮两张麂皮,你一回拿过来!”

玉凤正将炕柜的钥匙递过来,听到邱晨的话,连忙答应着去了。

外边的十只大箱子,青杏已经叫了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抬了一半去库房,玉凤赶出来,看到那只毛皮箱子仍在,轻轻呼了口气,忙打开箱子取了邱晨要的几张皮子,让青杏送进屋里去,然后跟青杏分开两处,盯着箱子入了库,安顿好了,这才锁了库房重新转回来。

自从来了林家,玉凤和青杏两人的活计不累,平日的空闲时间多用来做针线打络子。相对的,玉凤的针线已经很像样儿了,也不比青江家的差什么了,倒是青杏­性­格活络坐不住,倒是心灵手巧,学得打了一手好络子,家里诸人用的扇坠、玉佩诸物上的络子,差不多都是她的手里出来的。

两个丫头转回来,邱晨就拿了两种皮子,跟两个丫头商议着,给自己用雪兔皮儿做个围脖,再用麂皮缝几双手套出来,明天上山戴了,骑马步行都便宜。

这两种东西都不难做,邱晨虽然不会做,说的却极清楚,玉凤听了,就把围脖的活儿交给了青杏,这个简单好做,而且有皮毛遮掩,针脚稍稍粗大些也不显。倒是手套,她匆匆去叫了青江家的过来,跟她一起裁剪缝制。别看手套不大,戴在手上极为引人注意,手里也重,夫人又说了,要多做几对,还要送去前边儿,万一有什么针脚不细密处,或者戴上没一会儿就挣破了,给夫人丢了脸就是大事儿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睡了一下午的俊言俊章终于醒了,俩小子起来,去了趟净房,回来也立刻被秦铮送来的一堆玩具吸引了。不多时,林旭和俊文俊书等人也陆续回来了。

邱晨招呼一家人洗漱吃饭。

吃过晚饭,邱晨听了林旭和俊文俊书说了去各家送礼的事儿,也没什么不顺利处。

然后,邱晨就赶着俊文俊书兄弟回房收拾衣裳,早早休息去了。明儿他们还要早起赶回杨家铺子呢!成子也很有眼­色­地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了。

等俊文俊书兄弟四个和成子走后,邱晨又对杨树猛说了一回话,把她备下的东西跟二哥做了个交待,然后,从炕橱里拿出一只荷包,递给杨树猛:“二哥,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工钱。”

杨树猛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接过去揣到了怀里。

邱晨又道:“二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转过年来,咱们就要去府城建作坊,届时,咱们二人势必要分开,一人管一头。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愿意还到这边来,还是愿意在府城那边?”

杨树猛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几乎没有犹豫道:“妹妹,这事儿你不用多想,二哥我现在跟着你打打下手还行,独当一面还不成,别的不说,写写算算的都不行,对于那些官府大户的往来也发憷,我还是在这边吧,人头熟,家里的事儿也能照应照应。”

“嗯,我知道了。”邱晨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道,“过了年,你不用急着往回赶,在家多陪陪咱爹娘,过了元宵,跟着咱大哥铺排铺排南沼湖的事儿,请好了工头把式,定好了料再过来也行……哦,我过完年就回去看咱爹娘,到时候再商量也行。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要赶一天的路,二哥你也早点儿歇着吧!”

杨树猛答应着往外就走,邱晨起身送他出门,撩起帘子出里间的时候,笑着对杨树猛道:“今儿下晌,秦将军传话过来,说明儿上山打猎……呵呵,明儿都二十二了,后天都小年儿啦,你们也不能再耽搁了,我就没守着俊文几个说。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杨树猛听了也是一脸的遗憾:“嗯,我知道了。”

...

(送走杨树猛,邱晨转回来,又将打猎的事儿跟林旭说了一遍,眼瞅着林旭透出一脸的兴奋来。邱晨又嘱咐了林旭几句,这才撵着他也早去歇着。

等邱晨转回来,青杏已经把雪兔围脖缝制好了,邱晨戴上试了一下,柔软的兔皮围在脖子上,遮住了衣领,也护住了一小半脸颊,再裹上斗篷戴上风帽,就不怕山风呼啸,寒气侵体了。

玉凤和青江家的也做好了无双手套,拿过其中一只比较纤小的来给邱晨试戴。麂皮本就柔软细腻,秦铮送来的麂皮又都是未除毛的,玉凤和青江家的按照邱晨的吩咐,将毛皮翻做,毛朝里皮在外,戴在手上,皮毛一面柔软温暖,外表却富有弹­性­,手指抓握灵活,邱晨试了试,想必秦铮等人戴上手套也不会妨碍­射­箭挥刀,极是满意,连连夸赞了好几句。

玉凤和青江家的也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继续去做剩下的手套,青杏则伺候着邱晨跟阿福阿满洗漱,然后早早地上炕睡下了。

第二天天­色­微亮,林旭仍旧过来叫了起,邱晨带着阿福阿满起了床,给阿福阿满洗漱了,打发两个小的去按例晨练,她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玉凤捧着十双麂皮手套过来,邱晨拿在手里看了看,都是大号的,做工也同样­精­细,针脚细密的几乎看不到。抬头看过去,就见玉凤脸­色­微微憔悴着,眼中也有些红丝,不由道:“昨晚熬到很晚?我也忘了嘱咐你们,做不完就算了,咱们家还有些编织的棉线手套,也能将就用用。”

玉凤摇头笑道:“也没多晚,哪里当得起夫人这般说……再说,过会儿夫人跟小姐少爷出了门,家里无事,奴婢大可以偷懒补一觉。”

邱晨笑着点点头:“正该如此。待会儿我嘱咐一声顺子和青江,让他们看好门户,你跟青杏就在后院看好屋子,也好好睡一觉。”

玉凤红了眼,曲膝谢了,笑着道:“夫人,我寻思着舅老爷今儿赶车,就多做了一双,您不怪奴婢擅自做主就行了。”

“这是你想的周到处,我怎么会怪你。”邱晨一边拿起斗篷披在身上,拿了手套往外走着,一边嘱咐跟上来的玉凤青杏,“让青杏跟着,玉凤回,准备些果脯点心装到背包里,再去库房取两坛蒸酒,装进紫铜酒壶中,待会儿我也要一并带着的。”

玉凤曲膝应下,自去按邱晨吩咐准备去了。

青杏接了邱晨手中的手套,跟着邱晨去了前院。

大门口,杨树猛已经套好了一辆厢车,大兴正带着青江和顺子将邱晨昨天理出来的物件儿往车上装。

邱晨走过来看了看,车厢里装了鱼筐等物之后,就没有多少空地儿了,而且,因为有了鱼筐之类,也不好点炭盆子,这一路上冻到家,可真是够受罪的。皱着眉略略一想,邱晨跟杨树猛道:“二哥,再套一辆车吧,把这些东西装到另一辆车上,这个车厢里也好加个熏笼,孩子们也差一挨冻。”

杨树猛理着辔头,哈哈笑着道:“还套什么车,这鱼­肉­啥的就放在车辕上,要不就装上麻袋挂到车后边儿去,车厢里一点儿不妨碍你放炭盆子。”

邱晨连忙点头:“这样好。倒是我没想到,这些东西都冻得瓷实,倒是装麻袋更便宜些。”

于是,又忙忙地吩咐青杏去开了库房取了麻袋回来,将鱼、­肉­、­鸡­等­肉­类换装了麻袋,用绳子绑缚固定在车尾和车辕上。装了这些东西,车辕上占了一半位置,只剩下左侧一半,供赶车人坐。

杨树猛拍了拍车辕上的空地,笑着道:“装上这些东西,还给我挡风了。”

邱晨看着还是觉得不放心,到底又让人拿了张狼皮褥子来,给杨树猛路上裹着取暖,这才罢了手。这个时代就这么条件,再想更好实在是没办法了。

这边收拾好了车辆,去早练的孩子们和秦义秦礼等人也返了回来,秦铮毫不意外地又去了­操­场。

邱晨已经拿了一双手套给了杨树猛,这回就将剩下的手套让青杏给了秦义等人:“昨晚上赶着做了几双手套,你们试试合不合用。”

秦义秦礼等人连忙致谢,转头,几人谁也不敢自专,拿着手套全部送到了秦铮面前。

秦铮拿起一双麂皮手套,淡黄白­色­的皮质柔软,却并不光滑,让整个手套看上很是简朴不起眼。反正端详了一会儿,秦铮取了一只戴在手上,试着抓握了几下,倒是比想象中的灵活方便,于是淡淡道:“倒还算实用!”

说着,将剩下的八双推了推,示意道:“拿下去分了吧!”

秦义连忙答应着,捧了手套下去,和秦礼诸人分了,人手一双。秦礼等人也还罢了,那四名侍卫戴上手套试了试,都露出一脸的喜­色­来。

“往年在北边儿若是有这么个物件儿戴上,就不用年年冻得手稀烂了!”侍卫甲唏嘘道。

另一名侍卫也附和着点头:“若是有这个,怎么也不会冻得手握不住缰绳,抓不住刀枪了!”

几个侍卫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秦勇听在了耳中,连忙低声呵斥道:“这也是你们说的?慎言!”

几名侍卫面容一肃,连忙噤了声。

秦铮坐在炕上喝着杯热茶,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刚刚几名侍卫的话他也隐约听了个大概,北疆的酷寒比刘家岙厉害得多,真真是滴水成冰,哈气成霜。许多将士到了冬日都会冻伤,冬日每逢作战,都有兵士因为手指冻僵握不住缰绳跌落马下的事发生……若是真的能够做了这种……‘手套’,给将士们配备上,绝对能够无形中提高军队的冬季作战能力。另外,他也注意到了,林家的孩子们戴的那种皮帽子,两侧和脑后都能挽起放下,放下后,能够很好地护住两耳、后颈和面颊下颌,同样能够很好地保暖防止冻伤……

要不要,再跟那­妇­人商议一下,把这部分军服的生意也揽下来?

不过片刻,秦铮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不行了,不能再让她Сhā手军需供应了,有了之前的疗伤药已经够引人注意了,若再接下部分军服的供应,就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今的情况,他本人也正值多事之秋,还是不要再做招人眼目的事情为好。

片刻,秦礼秦义摆上早饭来,秦铮从从容容地吃了,听着外边笑语喧哗着从后院出来了,他也施施然从炕上下来,秦义连忙上前给他披了大氅,秦礼捧了两只红漆匣子跟在后边,一起出了正屋。

大门外,俊文俊书俊言俊章一水儿穿着皮袄子,戴着皮帽子,裹得暖暖和和的,正在跟姑姑和弟妹告别。

邱晨笑着嘱咐俊文俊书:“你们回去,虽说要多多陪陪你们娘亲和爷爷­奶­­奶­,但读书写字不能落下,早晚的锻炼也不能落下,你么两个大的,要自律,还要监督着俊言俊章些。等过完年回来,我可是要请潘先生和你们义师傅礼师傅给你们考校的。还有,不能贪玩放鞭炮没个小心,也不许去冰上……”

她细细地嘱咐着,俊文俊书带着俊言俊章就仔细地听着,一一点头应了。

嘱咐了好一会儿,邱晨自 ...

(己都笑了:“行了,我也不啰嗦了,你们赶紧上车吧,路上不用急,到了安平城买些热饭热菜吃了,再继续赶路。”

这回,不禁俊文兄弟,连杨树猛也应了,笑道:“妹妹你放心吧,我都记下了。”

他这一答应,众人都撑不住笑起来,邱晨也笑着,眼圈儿却渐渐地红了。

大哥二哥和俊文兄弟们日日住在这里,这猛不丁的都要回家,她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俊言俊章今儿也特别安稳沉默,乖巧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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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赶在十二点一分钟上传,连章名都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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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打猎去!

( 第一百八十二章打猎去!

俊书拍了拍俊言俊章,将两个弟弟送上车,他转回头来的瞬间,非常迅速地抬手抹了下眼睛,转回头来笑着对杨树猛道:“爹,咱们还是快走吧,姑姑和阿福阿满站在门口这半天,再站下去该冻坏了。ww”

杨树猛连连点头,挥手道:“走,走啦!”

俊文俊书同时朝邱晨躬身到底:“我们走了,姑姑要多多保重……”

接着,两人又对林旭拱手一揖,道:“旭子叔,我们不在,姑姑和弟弟妹妹就劳烦你多照应了!”

林旭连忙伸手扶住二人,连声道:“你们尽管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大嫂和福儿满儿的。”说着,笑着拍拍俊文俊书的肩膀道,“不过是离开几天,年后就见到了,万事尽管放心吧!”

俊文俊书的叮嘱托付,瞬间把邱晨的眼泪催了下来,她哽着嗓子,抹着眼,把着俊文俊书的胳膊,一边强笑着:“行了,我记着了,你们放心吧。回家跟你们爷爷­奶­­奶­说,过完年我就家去看他们。”

俊文俊书连连答应着,阿满扯着邱晨的裙角露出小脑袋来,高声叫:“去看灯!”

这清脆响亮的小嗓子叫出来,把有些不舍的离别之情给打破了,众人忍不住笑起来。俊书俊文俯身抱了抱阿福阿满:“好,到时候哥哥赶车拉着阿福阿满去看灯!”

阿福阿满偎着大哥二哥,也终于体会到了分别的不舍,特别是阿满搂着俊书的脖子,小脸儿紧紧贴在俊书的颈窝里,任邱晨和林旭两人怎么叫,怎么哄都不撒手,也不做声,闹的大家真是哭笑不得。

正被小丫头闹的束手无策着,秦铮带着秦义秦礼从大门内走了出来,破天荒地带了丝微笑道:“二哥这是要回转了?”

杨树猛与秦铮接触不多,每每总觉得这个将军冷厉严肃,又加之庄户人对当官的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畏惧感,是以每次见到都是忍不住惴惴着。这猛地一下子看到秦铮如此平和地问话,甚至还带了笑,杨树猛先是目瞪口呆地愣怔了一下子,方才受宠若惊地趋前几步,笑着微微躬身道:“是啊,明儿就要过小年了,要回去了!”

秦铮仍旧保持着微笑,抬手扶住杨树猛的胳膊,极温和亲切道:“二哥回去跟伯父伯母替我告声罪,我不能过去看望两位老人家了。这里有一点点补品,劳烦二哥替我带给伯父伯母,替我多多问候老人吧!”

杨树猛脸上的笑灿烂的几乎炸开来,眼底却隐隐有些不安,这人咋地了?莫不是被啥东西撞客了?

邱晨听到秦铮的声音后也转回身来,将秦铮的亲民行动几乎完全看在了眼里,她脸上倒没有不安,只是有些疑惑地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作秀?表现他的亲民么?照说,这种场面她也没少在电视媒体上看到,并不陌生,可让邱晨疑惑的是,这么一大早的,周围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媒体记者摄像机啥的,这位是作秀给谁看呐?

杨树猛的不安、忐忑,甚至受宠若惊,都在秦铮的预料之中,也觉得习惯自然,毕竟,他接触过的百姓基本上都是这样子的表现。

邱晨的愕然,疑惑,之后的审视,那种仿佛要探究到他心底深处,仿佛要剥开皮看到骨子里的探究目光,生生让经历过无数血腥沙场的秦铮都有些承受不住,而相对于秦铮这个主要目标,他身后的秦礼秦义同样觉得压力大增,更主要的是,他们明显察觉到了自家侯爷渐渐加重的戒备和紧张,偏偏让自家侯爷戒备紧张的不是刀光剑影、杀气凛然,而不过是一个­妇­人查探考究……质疑的目光!

让秦义秦礼最难为的是,自家侯爷突兀地放下身架做出来的亲近举动,却直接招来了人家质疑……侯爷的决定他们是习惯了服从,也不会反对,可他们同样觉得很搞笑,他们家侯爷还是更适合威严凛然的样子,这样亲近平和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啊!

好在他们俩的身份要低首垂眼,不然,让他们抬头看着自己侯爷……他们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喷笑出来。

秦义秦礼忍笑忍得辛苦,却没有忽略耽误自己的职责,秦铮的话刚落下,秦义秦礼就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两只红漆匣子递到了杨树猛面前。

“这……不敢当,不敢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些真是不敢当……”杨树猛被惊讶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说话磕磕巴巴地,好一会儿也没说完一句话。

秦义毫不客气地直接将手中的匣子塞进杨树猛手里,秦礼则比较圆滑,拉过杨树猛一只手,将自己拿的匣子放上去,笑嘻嘻道:“这是我们爷的一片心意,您可不能再推却了。”

话说完,送礼物的任务也完成了,秦义秦礼合作默契地想跟着后退几步,退回秦铮身后,垂手而立。

秦铮轻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尴尬,伸手扶着杨树猛的一条胳膊,往前稍稍一用力,捧着两只红漆匣子的杨树猛就被他送到了马车跟前:“时辰不早了,二哥还是尽快启程吧!”

这话未落,秦义秦礼又很尽职地上前,一人招呼着俊文俊书上车,一人打开车子的闸板,牵着马缰招呼杨树猛道:“二舅爷请启程吧,耽误了时辰,路上的行程就紧张了,还是早些启程,也省的夫人惦记。”

杨树猛被这么一催一托,就有些顾不得那两匣补品,匆忙奔了两步,察觉到手里的匣子碍事,随手搁在车辕上,上前从秦礼手中接过马缰绳,秦礼看似伸手一扶,手下用力,杨树猛就觉得身体如飞羽一般,一丝力气没用就坐到了车辕上,下一刻,秦礼挥手一巴掌拍在马身上,马儿吃疼,扬起蹄子往前一冲,小跑着一路沿着池塘堤岸朝村外奔去。

跑了几步,杨树猛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从车辕上探出身子来,朝着邱晨挥手道:“海棠,旭子,回去吧!”

邱晨追了两步,阿福阿满也跟着迈动着小短腿跑上去,娘仨齐齐挥着手跟渐渐远去的人致意着。

一直目送着马车绕过一片屋角,消失了片刻,又转出来,终绕出路口转弯,消失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邱晨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有些失落地垂了垂头,眼光瞥见脚边的两个孩子,阿福阿满正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都扯着自己的裙角,紧紧地偎在自己身上……

这一刹那,邱晨心里的失落也好,离别的愁绪也罢,都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温暖和满足。

俯身下去搂着两个孩子亲亲挨挨,邱晨将阿满抱起来,林旭则伸手抱起了阿福,一起转身往回走。

林家大门口,秦铮站在门洞下,两名侍卫垂手默立在两旁,秦义秦礼两人却不见了人影。

刚刚秦义秦礼那般作为,半强硬地逼着杨树猛爷五个离开,邱晨还多多少少有些怒气,很想回来找算找算。这回好了,那两人倒是知机,­干­脆躲开了,让邱晨心里有火气都找不到人发作了。

秦铮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神­色­却仍旧平和,看着邱晨转回来,神­色­淡然平静,道:“时 ...

(辰不早了,该动身了。”

邱晨刚刚那一丝丝因为担心杨树猛等人安全的怒气,就在这一声淡定平静,恍如之前没有丝毫不对的话语中,莫名地消失无踪了。

是了,刚刚她是有些啰嗦了,再耽误下去,不禁杨树猛和俊文等人行程耽误,他们上山打猎的事儿也要耽误了。

瞬间自省到了自己的错误,邱晨也就没了脾气,同样恢复了平静地对秦铮略略一点头:“将军稍等,片刻就好。”

说完,由林旭抱着阿福,她自己抱着阿满,匆匆回后院去了。

让林旭将阿福送到后院,邱晨就连忙撵着林旭:“二弟也赶紧去收拾收拾,穿上那个灰鼠马甲,再披上那件狐皮斗篷……别忘了戴手套!”

完了,又追加上一句:“你也让成子收拾收拾,那孩子平日又是做工,又是读书,辛苦的很,叫上他一起去松快松快!”

林旭答应着去了。邱晨则开始收拾自己和两个孩子。

要上山打猎,两个孩子穿的衣物还嫌薄了些,她自己也要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也要弄一下头发,这会儿盘的朝云近香髻上山的话可不方便,倒时候弄得披头散发的就狼狈了。

转回房间,玉凤和青杏紧张有序地把准备好的衣物给阿福阿满穿上,邱晨则自己动手将发髻散开,简单地辨了两条麻花辫垂在颈侧,然后将昨晚临时赶制出来的兔皮帽子戴在头上,白­色­的兔皮柔软细密,服帖紧密地贴着额头脸颊,映衬着邱晨牙白的皮肤,黑亮的眼睛,显出一股迥异于平时的英气来。

阿福阿满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娘亲变了样子,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阿满更是完全忘记了青杏真再给她穿靴子,张着小手就往邱晨身上扑,邱晨两忙上前一步把小丫头接住,阿满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多危险,已经伸出小手抚摸着娘亲的帽子感叹起来:“娘亲,好看!”

邱晨捏捏小丫头的鼻子,笑着道:“阿满的帽子也好看啊!”

阿满一点儿也不矜持地用力点点头:“娘好看,满也好看!”

不过一盏茶功夫,娘仨就收拾利落了,邱晨牵着两个孩子,青杏和玉凤拿着昨晚准备好的物品,跟着一起出了二进院,与同样全副武装的林旭、成子会合,一起走出家门。『』

大门口,刚刚消失掉的秦义秦礼,还有秦勇秦孝已经牵了马匹出来,站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邱晨娘仨和林旭成子一起走出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望了过来,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林旭成子,也忽略了两侧裹成小毛球的阿福阿满,全部关注在了一身衣饰稍显奇异的邱晨身上。

皮帽、皮斗篷、发辫,还有几乎高及膝盖的筒靴,都让本来身形纤细柔弱的女子,变得炯与平日,没了柔弱添了几分英气飒爽,却意外地不难看,没有掩去她的清丽。此时的邱晨神­色­平常,抬手投足间,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爽朗洒脱,让本来并不太起眼的女子,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那么的与众不同。

“走吧!”邱晨浑身坦然,面对众人的瞩目也没有丝毫的扭捏羞涩,笑着招呼着。

秦铮的目光刚刚也关注在邱晨身上,听到她这一声招呼,微微转了下目光,随即又转了回来,很自然地上前,俯身抱起邱晨身边的阿福,同样淡淡的招呼:“我带着孝孺,走吧!”

骑马上山,路途难行,邱晨自然没想过让孩子们自己骑马,她自己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林旭和成子的骑术又有限……她之前想的是让秦礼秦义等人替她带着阿福,实在没想到秦铮会自告奋勇。

不过,邱晨也只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一边抱起阿满走向胭脂,一边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完了,又嘱咐阿福:“福儿要乖乖地靠着叔叔,娘亲跟妹妹就在旁边哦!”

阿福乖乖地依在秦铮怀里点着头应着,小小的脸上难免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他还希望自己骑马上山来着。

秦礼牵着胭脂候着邱晨走过来,原本想接过阿满,帮着邱晨母女上马,秦铮却已经将阿福送到了马背上又走了过来。

“来,我抱着孝婕,你先上马!”秦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阿满,另一只手自然地接过了秦礼手里的缰绳,竟是要亲自送邱晨上马的架势。

邱晨回眸灿然一笑,大大方方地点头致谢,然后毫不扭捏地抬脚认镫,两手攀着马鞍,手腿同时用力,很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俯身下来,从秦铮怀里接过阿满,笑着道:“给我吧!”

秦铮的左手刚刚从半空中落回来,听到邱晨这话,面­色­淡然地把阿满递还给邱晨,然后深深地看了已经垂着头微笑着安置女儿的邱晨一眼,利落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大黑马旁边,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率先驱马前行。

另一边,林旭和成子也在秦礼秦义的照应下上了马。

邱晨又回头叮嘱了大兴玉凤等人几句,也催着马儿跟了上去。

刘家岙这边的云连山是山脉的余脉部分,近处的山坡大都山势较缓,没有什么陡坡悬崖,一行人出了刘家岙,往西绕到刘家岙与王家庙子之间的旷野地带,然后选了一片山林稀疏,坡度平缓的地方,开始上山。

离上一次落雪已经二十多日,朝阳的山坡上,村中和道路上的积雪大都已经融化了,山坡树林中,积雪去仍旧厚厚地覆盖着,从山脚往上看过去,就看到一片层层落落的白,低矮的灌木枯草完全被雪层覆盖,高大的树木露出雪外的树­干­枝桠,就像墨迹简单生动的简笔画,描绘出层林的递进层次来。

在家中房屋院落里出入,秦礼秦义等人看起来也就稍稍健壮些,一出了村落,骑在马上,行走在山间,他们这些人身上的那种军人特有的凌厉豪勇之气,一下子勃发起来,带动着邱晨胸中也跟着生出一股豪气来,一手紧紧揽着怀里的阿满,一手握紧缰绳,紧紧催着马儿,跟着众人一起往一片缓坡山林跑过去,丝毫没有落后的弱势。

一口气跑过一座山势平缓的山包,再往前,山势就变得陡峭起来,林木也密集得多了。跑在最前边的秦铮拉住马缰,在山包顶端暂时停了下来,回头等着邱晨和秦礼等人跟上来,抬起握着马鞭的手,划过前面的高山,却指着高山一侧的一片林木茂密,地势平缓的谷地道:“就那边吧!”

邱晨完全没有打猎的经验,自然没有异议。秦礼等人自然是唯秦铮之命是从,也随即齐声应诺着,秦义秦勇打马冲到了队伍前边,秦礼秦孝等人则四散开来,护在了秦铮、邱晨还有林旭、成子的两侧和身后。

秦礼靠的邱晨最近,笑着向邱晨解释:“地势太陡,马匹难行,相对的,谷地平缓,而且背风,许多野物爱在谷地里过冬。”

邱晨释然一笑:“我根本不懂这些,待会儿你们尽管去打猎,只需找个开阔平缓,最好还有水源的地方,我生了篝火等着给你们烤野味儿就好。”

阿福阿满一听有好吃的,立刻拍着小巴掌欢呼起来。林旭和 ...

(成子也是一脸的喜悦。秦礼和另一边的秦孝忍不住笑起来,就连跑在邱晨前边的秦铮,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阿福窝在秦铮的怀里,整个小身子都拢在秦铮宽大温暖的狐皮大氅之中,只露出一张小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歪着头对秦铮道:“叔叔,你没吃过娘亲做的烤­肉­吧?我娘亲做的烤­肉­最好吃,可香了!”

秦铮微微挑着眉梢,嘴角的弧度仍在,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待会儿就能尝到了!”

之前,她的事情他不了解的多,没参与过的更多,只不过,过去的没办法回溯,他只要等着以后就好。

阿福的小脸上扬着骄傲的笑,用力地点着头道:“嗯嗯,我娘亲不但会烤­肉­,还会烤叫花­鸡­,烤蘑菇,烤菜蔬……都可香了。”

因为有雪,下坡相对于上坡更滑,几个人都小心­操­控着马缰,控制着马匹放缓了速度前行,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之前看好的谷地。

邱晨四下望望,选中一片空旷地,树木稀少,还向阳背风,于是指给秦礼道:“那边,我在那边等你们怎样?”

秦礼没有答应,只看向稍稍靠前的秦铮,等着他的意见。

秦铮没有立刻表达意见,略略瞩目之后,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马缰交给也跳下马来的秦义,大踏步地往邱晨所指的一小片空旷地走过去。

另一边,秦勇秦孝已经带着两名侍卫跑去丛林边缘察看,片刻就驱着马折返回来,兴奋地叫到:“今儿咱们运气不错,我刚刚去看了,野物的印迹很多,野兔黄羊之类不说,这附近应该还有一个不小的野猪群,我刚刚看到了新鲜的脚印和粪便。”

一听这话,两外两名都有些兴奋难耐起来,刚刚查看过空地转回来的秦铮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头。

随即,他开口道:“前边林地平缓,你们也跟着吧,过会儿打一圈之后,再回来生火烤­肉­不迟!”

邱晨微微诧异,“我们娘仨跟着,会不会影响你们打猎?”

秦铮淡然摇头道:“无妨!你跟在我身侧即可。”

邱晨也随之一笑,道:“也是,你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还是不要用力才好!”

秦铮脚步微微一顿,瞥了那笑容灿烂的­妇­人一眼,从秦义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朝着谷底的密林驰去。

秦义秦礼等人,别说跟着秦铮打猎,上战场拼杀、偷袭、埋伏都不知经历多少回了,对与秦铮的意图,都不用对方发布号令,只需看着对方的举动,就能够如臂指使,做到完美的配合。

秦铮一动,秦义秦勇也立刻驱马赶了上去,秦礼则拍了胭脂一掌,笑着对邱晨道:“夫人跟紧侯爷!”

邱晨点点头,控着马匹赶上几步,紧紧跟在秦铮的一侧。林旭和成子则紧紧跟在邱晨身后。

这几人行到了一处,另外两名侍卫也得了自由,登时驱马越过去,横向两侧飞驰着跑向谷地的两侧的山坡,各寻一处稍稍稀疏的林间Сhā了过去,片刻就消失在了林间。

秦勇、秦义同样如此,招呼着林旭成子,带着另外两名侍卫,也绕到谷地林木的两侧,穿Сhā进去。

八人的速度极快,邱晨只觉得他们马蹄腾起的雪沫还未落下,那六人六骑,就不见了踪影。片刻后,雪沫散尽,那六个人六匹马已是声影皆无,只有雪地上趟出来的两道蹄印,分向两侧的山坡,一直迂回延伸进了坡地丛林之中。

秦铮的马速控制的很慢,邱晨驱赶着马匹,同样小心而缓慢地跟在秦铮身边,两人身后,秦礼和秦孝分列两侧紧紧护卫着,一起往密林的正面行过去。

还未等他们进入密林,密林深处突然想起一连串的呼喝之声,瞬间,静谧的好似无物的丛林中就受了惊,鸟雀惊叫着怕打着翅膀飞到半空,盘旋着。

随着邱晨几人距离密林越来越近,林中的呼喝声也渐渐近了,秦铮又带了带马缰,马儿几乎停了下来。然后,邱晨就了然地看到,两侧的秦礼秦孝都拿出来弓箭,并搭箭上弓,做好了­射­猎的准备。

果然,那八个人绕进林子中,是去驱赶野物去了。

邱晨同样带住马缰,紧紧随在秦铮身侧,动作麻利地从马背的褡裢中取出一条宽宽的布带出来,将阿满跟自己捆绑在了一起。系好带子,邱晨转头看去,秦铮一手控着马缰的同时还揽着阿福,另一只手,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不大的弩机,平端起来,同样也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将军,不若把阿福也放给我,我们娘仨就在马背上,在这里等着。”邱晨看着秦铮的举动,又想到他一侧没有完全恢复的肩膀,不由开口提议道。

“无妨!”秦铮头也不回地拒绝。完了似乎觉得自己过于简单,又添了一句,“毋需担心!”

阿福一张小脸激动地几乎发出光来,也从秦铮的大氅中探出脑袋来,朝着邱晨道:“娘亲,我会好好抓牢,你不用担心!”

“……”邱晨一阵无语。很想说她不是担心秦铮照顾不好阿福,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干­脆闭了嘴,全神以待,不让自己落后,让别人分了神,拖了后腿。

说话间,呼喝声从树林深处渐渐近了,林木间除了鸟儿的惊啼,也隐约传来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秦铮端着弩的手臂抬了起来,目光瞄了瞄前方,然后回头嘱咐邱晨:“跟紧我!”

“放心!”邱晨利落地回答着,完全解放出来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缰绳,屏息敛神地注视着正前方的树林,静静地等待着。

“吱……”一声兽嘶,从树林中传了出来,紧跟着,邱晨就听到了沉重的奔跑声,眼睛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些稍小的树木出现了晃动。

秦铮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来啦!”

随即,双腿一夹马腹,也不抓马缰,只用左臂紧紧搂着阿福,右手平举着弩弓,突然而快速地冲了出去。

邱晨绷紧神经等待着,秦铮马儿一动,她也立刻控马追了上去,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却也只差了不到一个马身。

秦礼跟秦孝对视一眼,同时传递了个赞叹的眼神,随即也大声呼喝着,握弓驾马紧跟了上去。

邱晨微微弓着身子,眯着眼睛,也顾不得其他,只瞄着前边秦铮高大的黑­色­身影,控着马匹紧紧跟上。

嘣……一声弩弓弦响,猎杀已经开始!

“嗷……”一声惨嚎随后响起。

嘣嘣嘣……弩弓的弦声一连数响,那长长地兽嚎未尽,就戛然而止。

随后,邱晨又听到两旁又是弓弦声响和弓箭破空之声,兽嚎夹杂在其中,却无一例外地短促,更多的只是嘶嚎到一般就戛然而断……

邱晨不敢顾及太过,只全神贯注着秦铮的动作。弓弦声和野兽嘶嚎几乎同时停下来,秦铮也随即拢住缰绳停了下来。邱晨带着马缰,胭脂微微抬了抬前蹄,别着马头闷嘶了一声,恰恰停在了秦铮身侧。

稍稍松开马缰,胭脂 ...

(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儿,从鼻孔中喷着浓浓的白雾。邱晨抬手拍了拍胭脂的脖子,安抚着它,这才坐直身子,一手下意识地扯了斗篷遮住怀里阿满的眼睛,同时自己抬眼朝前边看过去。

他们刚刚短暂的冲锋,已经冲到了树林的边缘。

就在他们前边树林的边缘地带,相距不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一片片腥红之物喷溅出来,洒在白­色­的雪地上,醒目到刺眼。再细看,就在林木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头黑­色­的野兽。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但从刚刚那些短促的惨嚎声,邱晨也大致判断得出,大概就是刚刚秦勇所说的野猪群了。

刺眼的红白之物,还有短促而激烈的冲锋,都让邱晨的大脑有些思维迟钝,她有些缓不过神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打了五六头野猪?这样的打猎也太容易了些吧!

“哈哈,这次运气不错,还真遇上了一群野猪!”秦勇从林中骑马奔过来,欢畅地笑道。

林旭和成子两个半大孩子,也兴奋地满脸发红,跟着秦勇后边跑出来,剧烈地喘息着,却仍旧忍不住跟邱晨叙说。

“大嫂,勇师傅带我们绕过去,恰看到一窝野猪在林子里拱食儿!”林旭兴奋地神采飞扬。

成子也一改平日的沉稳静默,同样两眼晶亮地点点头,附和着:“是啊,一下子就猎了五只野猪!”

邱晨感受着两个孩子的兴奋和热血,笑着点点头,想要夸奖两句,却觉得喉咙中一阵翻涌,连忙紧紧抿住嘴­唇­。林旭和成子兴奋地有些发飘,听到秦勇一声招呼,立刻就招呼一声赶了过去。

片刻,邱晨才压下心中的烦恶,转脸,就见秦铮正侧脸望着她,目光关切,连忙镇定了神­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是运气不错。只是野猪收拾起来麻烦,拿来烤­肉­恐怕不合用!”邱晨微微白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和平静道。

秦礼和秦孝也驱着马赶了上来,闻言笑道:“这不过是热身,过会儿定有烤­肉­合用之物!”

秦义紧跟在秦勇身后赶了回来,不言不语地从马背后扯出两只毛­色­花哨的野­鸡­来,提在手里向邱晨晃了晃道:“夫人,此物是否可用?”

邱晨避免着不去看林中的血腥,平复了心情,看到秦义手中的锦­鸡­,立刻笑道:“极好!”

阿满这会儿好不容易从娘亲的斗篷里钻出小脑袋来,一看到秦义手中的锦­鸡­,立刻欢呼道:“娘,叫花­鸡­!”

邱晨咧咧嘴,俯身摸了摸阿满的小脸,笑着道:“你个馋猫!好,咱就做叫花­鸡­!”

清剿了这一群野猪,一名侍卫跑过来,对秦铮回道:“回侯爷,谷中近处已无野物!”

秦铮点点头,这才回身对邱晨道:“走,我们去刚才那处生火吧!”

邱晨答应着,心下突然了悟。刚刚秦铮不同意自己的提议,竟是为了她跟孩子的安全,怕野猪群不受控制冲出来,伤到了她们呣子。

这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么?表达个关心都这么别扭!

微微撇了撇嘴,邱晨却毫不迟疑地催马跟在了秦铮身后,微微转了个身,走了二十来米,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下来。秦铮一手抱着阿福,利落地跳下马来,将阿福放在地上,转身来到邱晨身边,伸手将阿满接了下去,邱晨也自行跳下马背。

雪地里,马儿也没处吃草,邱晨从褡裢中摸出一把松子糖来,喂给胭脂。大黑马也不知是不是闻到味儿,也将一张大马脸凑到了邱晨跟前,一看邱晨手心空空,松子糖都被胭脂吃掉,立刻很是气愤地打了个响鼻儿。

“你个臭家伙,喷我一身鼻涕!”邱晨笑斥着一巴掌拍在大黑马脸上,另一只手却再次伸进胭脂背上的褡裢里,同样摸出一把松子糖来,喂给大黑马,这才将这只肖似主人的别扭马儿打发了。

这一会儿功夫,秦礼秦义等人也驱马赶了过来。扫雪,架柴,生火,等邱晨喂完两匹马儿转回身,巨石前边的空地上,已经有一堆篝火,噼噼剥剥地开始燃烧起来。

邱晨微微一笑,直接从胭脂背上把褡裢取了下来,又抓了几颗糖打发了两只馋马,这才拎着褡裢走到火堆旁。

火堆旁已经搬来几块石头,黑­色­的石头表面,刚刚清理了积雪,潮湿冰冷,又有侍卫取了几张皮垫子过来,在石头上铺好,邱晨拉着阿福阿满选好上风处坐了,然后她就将搁在一边的两只锦­鸡­拎了过来。

锦­鸡­最漂亮的就是尾巴上的长翎,­色­彩艳丽,邱晨首先把几根长翎揪了下来,交给阿福阿满玩着。­鸡­身上仍旧Сhā着箭支,邱晨把箭支拔下来,走到一旁的雪堆里,捧了雪培在­鸡­身上,片刻功夫,两只锦­鸡­就被她培成了两个圆滚滚的雪球。

这会儿,火堆已经烧得旺了起来,邱晨搬着雪球回到火堆旁,取了一根树枝在篝火堆中央扒拉出一块空挡来,将裹了锦­鸡­的雪球直接推进去,雪受热溶化,很快,篝火中就腾起一团团白­色­的蒸汽来。

邱晨关注着雪球溶化的情况,看着­鸡­身上的雪基本溶化完,有少许羽毛开始燃烧的时候,手疾地将­鸡­扒拉出来,趁着热乎劲儿,一手提着­鸡­脚,一手扯住­鸡­毛用力秃噜几把,­鸡­身上的羽毛基本上就清理­干­净了。邱晨将这只处理好的拎到稍远处,将­鸡­内脏扒拉出来,然后用一根比较直流的树枝透膛穿过,然后架到了篝火近旁,让火光能够烤到,却不至于直接燎烧烤糊,然后很随意地对唯一的闲人秦铮道:“你看着些,转转面儿,别烤糊了。”

说着,又拿起另一只仍旧裹着雪的野­鸡­再次扔进火堆,再一次进行另一只­鸡­的清理工作。

秦铮看着忙忙碌碌的邱晨,挥手招过旁边的一个侍卫来,低声地嘱咐了两句,那名侍卫即刻匆匆离开,沿着刚刚进入树林中的秦礼秦义等人留下的痕迹追了去。

邱晨对这些都没有注意,她很快处理好了第二只野­鸡­,用树枝穿好烤到火堆旁,然后转脸将第一只野­鸡­拎起来,看了看,很满意地朝秦铮竖了竖大拇指,算是给了个表扬,然后一手拖过褡裢来,从里边有序地拿出一只长方形的铜盒子来,递给秦铮:“帮忙打开。小心些,别洒了!”

这么说着,邱晨从靴筒中抽出一支匕首,转身从不远处松树上削了根松枝回来,成束的马尾松松针,正好用来做刷调料的刷子。

等她转回来,秦铮已经将铜盒子打开来,邱晨随意地道了声谢,一手拎着预烤过的野­鸡­,用匕首在­鸡­身上­肉­比较厚的部位,比如­鸡­胸脯、­鸡­大腿等处,划了一些花刀,然后用松针沾着盐末儿,香料均匀涂抹到­鸡­身上,然后再一次架到火堆旁烤着,另一支也同样处理了,然后又往两只­鸡­身上涂了一层油,待这一层油烤地渐渐渗透进­鸡­身之后,邱晨又取了一只小罐子出来,从里边倒出金黄­色­蜂蜜来,再一次涂抹了一遍。

连续几次涂抹调料,几轮烧烤下来,两只野­鸡­已经烤的通体焦黄,­肉­香、调料香的香气一阵阵散发出来,又四散飘散开来,阿福阿满也顾不得玩几根漂亮的­鸡­翎毛,一起挨到邱晨的跟前来,一左一 ...

(右依着娘亲,眼巴巴地看着烤的焦黄,散发着香气的烤­鸡­。

邱晨感到身边一沉,低头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齐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失笑地倒出手来,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笑着道:“福儿满儿乖,去褡裢中把咱们带的饼拿过来,就可以吃烤­鸡­了。”

福儿连忙应着,很懂事道:“娘,我去拿吧!”

满儿也不甘落后,站起来,挪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跑到褡裢跟前,伸手从褡裢中摸出两个面饼来,先递给哥哥阿福,又摸了两只拿在小手中,这才又跑回来,递给邱晨。

邱晨仰脸亲了亲两个孩子,接过面饼用树枝穿了,刷上一层油,同样放到火堆旁烤上。

然后,邱晨又指使着兄妹俩取了两只铜盘子过来,邱晨将一只烤­鸡­挪到距离火堆稍远些的地方,仍旧烤着,把另一只烤­鸡­放在铜盘子上,先撕了一支­鸡­腿,笑着递给秦铮:“将军,先尝尝这个!”

秦铮其实一直坐在邱晨不远处的火堆旁,刚刚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照顾着篝火,控制火势,添加木柴。这会儿邱晨首先递过一只­鸡­腿来给他,有两个小孩子眼巴巴地注视着,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自己毫无所动地接过来就吃。他的眉头微微一抖,抬手将那只­鸡­腿接了过去,然后,目光一抬看到阿福,勾着­唇­角往这边凑近了一些,伸手将倚在邱晨身上的阿福揽进自己怀里,拿着­鸡­腿喂到阿福的嘴边儿:“太烫,叔叔拿着阿福吃!”

阿福下意识地转眼看向自家娘亲,见邱晨含笑点了点头,这才抬手推着­鸡­腿往秦铮嘴边送过去:“叔叔先吃!”

秦铮微微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四岁多的孩子,明明对这只­鸡­腿很是垂涎,但­鸡­腿送到他的嘴边,他仍旧能够忍着自己口水,先将­鸡­腿推到他的嘴边来。

秦铮眉角眼梢瞬间舒缓下来,嘴角扯开更大的弧度,都能明确地称之为微笑了。看着阿福黑亮的眼睛,秦铮张嘴咬了一小口­鸡­­肉­,慢慢地咀嚼着,然后用力点头道:“好吃!”

阿福听到这声肯定,整张小脸霎时灿烂起来,夸奖娘亲,比夸奖他自己还让他欢喜!

秦铮说完,又将­鸡­腿递还到阿福嘴边,这一回小家伙没有再推却,小手扶住秦铮的手,在­鸡­腿上咬了一口,用力咀嚼着,抬眼弯弯地看向秦铮,同样用力地点头:“好吃!”

“呵呵,娘亲做的,当然好吃!”阿满满足地依偎在邱晨怀里,小嘴儿鼓涌鼓涌地咀嚼着,一边咯咯地笑着。

邱晨低头摸了摸阿福的小脸,笑着道:“吃着东西不能说话,把食物都咽下去再说!”

她倒是没有教导孩子‘食不言’的打算,只不过怕孩子们吃着东西说话、大笑,容易被食物呛住罢了!

阿满立刻闭了嘴,张着黑亮的眼睛看着邱晨,用力地点着头。

“这孩子……”邱晨笑着扯扯自己的斗篷,把阿满裹得更严实了些,一边回头关注起烤着的四只面饼来。

面饼很快烤好了,同样两面金黄,酥香扑鼻。邱晨扯了一只­鸡­翅膀连着一只面饼递过去,秦铮接了,这回,不用再跟阿福吃一只­鸡­腿了。

邱晨也扯了一只­鸡­翅膀慢慢地啃了一口,然后突然想起来,伸手从褡裢中摸出一只扁扁的铜壶来,拧开盖子,仰头先喝了一小口,畅快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手将铜壶也递给了秦铮。

抬抬眉毛,秦铮疑问地看过来。邱晨却并不说话,只笑着努努嘴,示意秦铮接着。

秦铮也不再询问,接过去毫不犹豫地抬头喝了一口……他毫无准备下,这一口喝的就大了些,一股强烈的辛辣味儿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并迅速冲进鼻腔,滑下喉咙……

“咳咳……咳咳咳……”秦铮好不容易忍住没将一大口烈酒喷出来,刚刚咽下喉咙,就强烈地朝着另一边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秦铮才止住咳嗽,回过头来。也不只是酒劲儿太烈,还是呛咳的太猛烈,秦铮玉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酡红,一双总是黑沉冷静的眼睛,也因为呛咳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湿漉漉的,生生把原本的冷厉消融掉,生出一种可怜兮兮地控诉表情来。

小萌物啊!邱晨怔了怔,睁着眼睛看着秦铮瞅了好一会儿,猛地被自己心底生出来的念头惊到,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说出去谁能相信,冷酷铁血的镇北大将军、靖北侯,居然也有这么萌的眼神?这个眼神,竟让邱晨猛地联想到一种以忠诚著称的动物来!

不过是被酒呛到,秦铮本没有在意,可转回头来就对上了­妇­人毫无遮掩的目光,被直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想扭开脸的时候,对方居然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秦铮微微皱了眉头,这­妇­人,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放肆和无礼了……

可不止怎么的,对方畅快的笑声和灿烂的表情,却让他不自觉地也欢喜起来,忍不住扭头再看过去,恰对上­妇­人笑着转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这一回,秦铮的眼神倒是没了刚刚那么‘萌’了,却仍旧有些微的哀怨味道……在加上刚刚那个‘小萌物’表情太过震撼,一直在邱晨脑海里浮现不去,她甘冈有些缓解的笑意再一次喷涌而出,邱晨抬手指着秦铮,想说句什么,却只说出一个字:“你……哈哈……”

就再也忍不住,转回头,再次大笑起来。

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很是懵懂,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

这娘三个畅快的笑声,最初在让秦铮略感尴尬微愠之后,终于,心中那股欢喜之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没法控制,终于,秦铮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破天荒地也跟着娘三个一起笑起来。

秦礼秦义还有林旭成子几个拎着几只锦­鸡­野兔,后边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剥皮处理好的黄羊转回来,就恰好看到了这么罕见的一幕--他们威严端肃的侯爷,居然怀里搂着一个孩子,一手捏着一只­鸡­翅膀,一手握着一只铜壶,跟着娘三个一起,笑的满脸灿烂!

这还是他们的侯爷么?几个人心里同时升起这样一个疑问!

林旭看着笑容灿烂的大嫂,也从心里升起一抹奇异感,大嫂似乎从来没这么畅快地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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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过年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过年了!

秦铮的笑并不算恣意,不是那种男人们放松的哈哈大笑,搁在别人脸上,或许只能谈得上是微笑,但却真的很清朗,如风过湖面,带起一串清清的涟漪,让人愉悦,欣喜。『』

邱晨瞄到这人脸上的笑,微微有点儿晃神,却丝毫没有过于惊奇,反而让篝火旁的气氛彻底放松愉悦起来。同时,在心里邱晨禁不住暗暗感叹,秦铮笑起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明媚灿烂起来,也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看着秦铮这样愉悦放松的笑容,她禁不住暗暗感叹一下,这个一贯被卓越的战功瞩目,立下赫赫威名的男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这个念头一起,邱晨不由又生出一种揣测。

秦铮入伍参战的时候据说才十五六岁,十五六岁,还只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在军营中,这样的少年,又出身高门,想必在军营中没少受人轻视和排挤吧?是不是为了得到将士们的认可,从而让那个少年摒弃了笑容的灿烂?

之后,秦铮虽然很快就收敛了笑容,但整个打猎烧烤过程,却仍旧格外的气氛轻松而欢快。

邱晨的烤­肉­手艺实在不错,不论是之前的烤­鸡­,还是之后的羊­肉­串、熏兔,熏烤的火候拿捏得都极到位,多一分嫌老,少一分嫌生,外焦里­嫩­,外皮酥香,内里多汁细­嫩­,真是让人一经品尝就舍不得住口,忍不住一尺再吃。由此,两只烤­鸡­,两只熏兔,一只黄羊,到最后居然被十大两小一群人吃的­精­光光,连邱晨带来的十几只面饼也被全部吃光,连个渣渣都没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邱晨带的酒嫌少了,两壶酒统共四斤,她和秦铮的一壶,在她喝了两口之后,就成了林旭跟秦铮的专属,没人敢抢。成子不喝酒,剩下的一壶酒就由八个大汉分,一人一大口,也就刚刚把酒虫子勾上来就光了,也难怪之后那八个人再看邱晨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带了些隐隐的哀怨,简直像是一群被抛弃的怨­妇­,让邱晨身上直冒­鸡­皮疙瘩。

一顿烧烤吃了整整一个时辰,吃的小肚子圆滚滚的阿福阿满,早上早起锻炼,上午又超级兴奋了一场,这会儿吃饱喝足,偎在秦铮和邱晨的怀里,很快眼皮就打起了架。

邱晨察觉到,连忙把阿满抱起来,拍拍小丫头的脸颊将她叫醒。虽然围拢在火堆旁并不觉得寒冷,但冰天雪地的真让小丫头在这儿睡上一觉,很有可能就会受了风寒。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秦铮也看到了邱晨的动作,低头看看偎在自己怀里的阿福,同样露出了困倦之­色­,于是抱着阿福起身:“回去吧!”

听到秦铮说出来自己的心声,邱晨自然没有异议,连忙答应着。

秦义秦礼听到两人的对话,已经飞快地跑去把两人的马匹牵了过来,林旭也将邱晨的褡裢收拾起来,搭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邱晨取了背带将阿满在自己怀里绑好,邱晨接过胭脂的缰绳,抬手扶住胭脂的肩背和马鞍,认脚入镫,用力……她的腰上突然有一股力量,托着她轻松跨上马背,稳稳当当轻轻松松地坐在了马鞍上。

转回头,秦铮就站在她的马侧,正略略仰着头看过来。

微微一笑,邱晨颌首致意:“谢谢!”

秦铮也扯了扯嘴角,温声嘱咐道:“用斗篷裹紧孩子,别着急,跟着我!”

邱晨点点头,看着秦铮转身接过秦义牵过来的大黑马,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将阿福裹紧抱在怀里,抖动缰绳,大黑马缓缓转了个身,秦铮回头朝邱晨点点头,带头返程。邱晨紧紧驱马跟上,秦义秦礼也随后跟随护卫。秦孝秦勇带着四个护卫,林旭和成子也自告奋勇留了下来,跟秦孝秦勇等人一起,在后边清理篝火,收拾猎物。

其他的也还罢了,那五头野猪,最大的足有四五百斤,就需要想办法捆好,用马匹拖拽回去。

因为是返程,路况熟悉了,速度也快了一些,从山谷中回到林家,不过大半个时辰。

阿福阿满回到家,迷迷糊糊地被娘亲用热帕子擦了手脸,脱去外边的厚衣服,躺进被窝就睡实了。

一大早忙乎,又起了两趟马,邱晨也觉得很是疲惫,让青杏玉凤传话给前边送去热水,也给她备了热水,泡了个澡,换了身柔软的细棉布薄棉衣裤,也挨着阿福阿满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邱晨起身,把阿福阿满也叫醒过来,带着两个孩子用温水洗了脸,梳了头,两个小家伙才彻底清醒过来。

收拾利落两个孩子,玉凤和青杏过来收拾,邱晨随意问:“前边的人都回来了么?”

青杏立刻回道:“回来了,还带回好些个野物来,据说二爷也亲手打了两只兔子……正在大门外头拾掇呐!”

邱晨微微挑了眉:“两只野兔,还有别的?”

青杏点着头:“嗯,五口野猪,还有两腔羊,三只鹿,好些个野­鸡­野兔……哦,还给小少爷小小姐捉回来两头小鹿,已经送到后边养上了。”

一听说好些野物,阿福阿满就有些意动,等听到两只小鹿,两个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扯着邱晨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生态植被良好,梅花鹿根本不稀罕,大户人家有那么几头也大都是作为宠物,取其禄鹿谐音和象征长寿的吉祥意思,一些贵族,豢养鹿群为了供养贵族食用药用的方便,却没谁为了挣钱养鹿的。好在,这种奢侈宠物,如今的林家已经不感到负担了。

娘儿仨一路去了后院,就在香獐子的圈舍中,两只棕黄­色­的小鹿,正瑟瑟地避在围栏一角,香香很有些地皮恶霸的意思,正站在栏圈中央,两条前腿撑着地,敌视地盯着两只外来入侵者,根本不允许两只小鹿进入棚舍,也不能靠近棚舍门口的食槽。

一见这个情景,邱晨就忍不住扶额。

这些人打猎很有一套,养活物显然没用心思。若不是阿福阿满拉着她过来看,这两只小鹿只怕活不了两天,就要被香香伤害外加冻饿而死了。

想不到,一贯表现的很温顺的香香居然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邱晨叮嘱阿福阿满就在栏杆外看,自己转身去了后罩房中,找了只筐子过来,然后走进栏舍中,香香一见她就很谄媚地凑上来,用脑袋拱着她要撒娇讨要好处。

邱晨抬手拍了拍香香的脑门儿,恨恨地数落:“你这家伙,个头比你爹爹都高了,还总是爱撒娇……你也不看看,你长这么个傻大个儿,还这么拱,不知道的非被你拱倒不可啊!”

奈何,她骂的恶狠狠,香香却根本听不懂,仍旧吭哧吭哧地撒着娇,大有不给零嘴就不罢休的架势!

邱晨被闹的没法,只好从荷包里摸出几块螺丝糖来塞进香香呲着龅牙的嘴里,这家伙才得意洋洋地嚼着糖走开。

将两只瑟瑟的小鹿抱进筐子里,邱晨招呼着阿福阿满,用筐子挎着两只小鹿回了二进院。

后院建棚舍来不及了,没办法,只能现在二进院的廊檐前用木条毡子茅草先搭个 ...

(简易的鹿舍了。

寻了些馒头白菜来,让阿福阿满在廊檐下喂给小鹿吃,邱晨又去了大门外。

野猪倒还罢了,不过是吃­肉­,鹿的全身可都是宝贝,那些军汉们不知道,可别糟蹋了,她得。

不过,邱晨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赶到大门外的时候,几头鹿都已经处理完毕。ww不但剥了皮,连骨­肉­都分离了。秦义等人正在处理几头野猪,林旭和成子也跟在旁边,却只是打打下手。

邱晨简单地跟林旭秦义等人打了个招呼,也没有理会那些新鲜的鹿­肉­,而是扎着手围着一堆鹿内脏打起转转来。

因为是打猎­射­杀,鹿血是不用想了。只是,鹿身上的其他部位都是宝,比如鹿胎能够益肾壮阳,补虚生­精­,以包括胞胎羊水一起的囫囵鹿胎,称为‘水胎’者为佳;鹿筋能够壮筋骨,治疾损,以完整的鹿筋为佳;鹿心能够补心安神,其中又以含鹿心血者效果尤佳;鹿肝能够补虚补血养胃,以完整新鲜者为佳……

可邱晨扎着手转了好几圈,却只能心疼不已地看着混在一堆的鹿内脏,东西倒是都在,也碰巧有一头怀孕的母鹿,可因为收拾的人没注意,别说鹿心血没了,就是鹿胎也破了,好好地‘水胎’成了次得多的‘失水胎’……鹿筋就不用看了,剔完了骨头的鹿­肉­,根本不可能还有完整的鹿筋!

看着邱晨一脸懊恼的样子,秦礼跟秦义几个互相看看,又看看林旭成子,还是让秦礼出面过来询问。

“夫人,可是有你要留出来的东西?你交待一声就成,兄弟们给你拾掇好了送过去!”

邱晨扎撒着两手,一脸懊恼地瞪了秦礼一眼,完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迁怒,她自己没交待,难能怨人家­干­活的人!

强撑出一抹笑,邱晨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你们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还得收拾那几头野猪呢,这儿我自己弄就好啦!”

说着,邱晨终于不再空叹息,招呼着大兴家的青江家的过来,用大陶盆将几头鹿的内脏,头蹄尾诸物都收拾进去。邱晨也不用大兴家的几个帮忙,自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仔仔细细地逐一将各部位收拾出来。

大厨房在一进院的角落,邱晨坐在大厨房门口仔细地收拾着一盆鹿内脏,大兴家的几个人在大厨房里忙乎着。

既然有新鲜的鹿­肉­,不吃实在是暴殄天物,邱晨就吩咐大兴家的挑着筋膜比较少的部位清洗­干­净,用蜂蜜腌上,准备晚上做烤鹿­肉­吃。再切上两盘鹿­肉­片,做个鹿­肉­锅子,有烤有涮,才吃的舒服。

小心翼翼地将一颗鹿心从一堆内脏中挖出来,邱晨捧在手心里,啧啧感叹着,然后叹息了一声放进旁边的小盆子里,然后,两手血淋林地又开始寻找另外的鹿心。

“这东西腥的很,并不好吃!”突兀的声音从邱晨头顶传来,把邱晨吓得打了个激灵。

稳了稳神,邱晨抬头才看到,秦铮穿着一件石青­色­锦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跟前,正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邱晨本就烦恼,又被吓了一跳,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狠狠地瞪了秦臻一眼,呛声道:“吃什么吃?这才是好东西,不懂别乱说!”

说完俯身继续垂头收拾,不再理会某个无聊的人。

秦铮被呛得一哽,却对邱晨的作为很是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些一贯被丢掉的杂物,为什么被邱晨这么宝贝。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邱晨也不理他,秦铮却并不觉得无趣,就这么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邱晨忙乎。

垂着头又挖出一颗鹿心,眼前没有移动的­阴­影让邱晨知道,闲极无聊的某人仍旧站着跟前,这让她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心中开始怨念,这人得多无聊啊,知不知道这样盯着看,很讨嫌啊?更何况,这会儿天­色­越来越暗,他这么站在她前面,那么大个子很挡光好不好?

正怨念着,秦铮看到邱晨停了手,禁不住又开口询问:“这鹿心除了食用,还有他用?”

邱晨脑中灵光一闪,仰起脸对秦铮笑道:“当然有用。不禁鹿心,鹿肝、鹿筋……几乎鹿身上就没有没用的。”

看到邱晨变了笑脸,秦铮的心情也愉快起来,很破例地搭话道:“哦?这么有用,之前倒是没听过。”

邱晨弯着腰,歪着头,灿然一笑道:“想知道?那你来帮我收拾好不好?我一样一样说给你听!”

秦铮眉梢高高挑起来,瞅着邱晨看了片刻,就在邱晨觉得肯定没办法拐到一个帮手的时候,秦铮却意外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邱晨颇有些意外,怔了怔,才指点着厨房里道:“你去拿个脚凳过来,站着不得劲儿!”

秦铮勾勾­唇­角,很配合地走进大厨房,在大兴家几个人愕然忐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致意后,拿了一只木头矮凳回来,挨着邱晨坐在了大盆一边。

“你这样可不行……来,把这个盖在身上,再把袖子挽起来!”邱晨打量着秦臻很是嫌弃地挑拣着,洗­干­净手,将自己身上的围裙解下来,给秦铮系在腰上,这条是她专用的,洗的很­干­净。她自己则只能去拿了大兴家的一件印迹斑斑的围裙过来,重新铺在膝盖上。

系好围裙,做好准备工作,邱晨指点着秦铮道:“喏,你把鹿肝尽量完整的摘出来,单独放在这边。”

“这个,鹿肝也有特别的用处?”秦铮很听话地伸手抓起一页鹿肝,一边用尖刀切割,一边询问。

邱晨已经开始小心地往外清理几只最珍贵的鹿胎,听到秦铮询问,抬头瞥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一边忙碌着,一边点头道:“当然!鹿肝可是极有营养……呃,很有补益。能够补气补血养胃益肝,年龄大多是肥腻甘美之人,或者嗜酒之人,吃这个最好。”

“鹿心呢?也是补益?”秦铮抬手指指已经整理出来的鹿心。

邱晨这回头也没抬,继续道:“鹿心也有补益作用,但与鹿肝不同,鹿心补心安神,对于耗神多思,心神损耗导致的睡眠不稳,心悸心疼诸症最是有效。”

说着,瞥了三颗鹿心叹口气道:“可惜了,有鹿心血者疗效最佳。这几颗……唉!”说着,还忍不住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说开了,又是自己堵了半天的事情,邱晨也不等着秦铮询问了,直接又抬着手中的鹿胎道:“你看这鹿胎,杀都杀了,这鹿胎却浪费了,都破了,疗效差多了……唉!还有那些鹿筋,三头鹿,一根鹿筋都没剔出来……唉!”

邱晨一连叹息了好几声,似乎就把胸口憋闷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手底下的内脏有了秦铮帮忙,也将药用的几个部位收拾了出来。剩下的东西交给大兴家的几个收拾,邱晨又指点着秦铮,两人一起将鹿尾、鹿蹄和鹿舍、鹿脑收拾了出来,秦铮看着忙忙碌碌渐渐抛开苦恼的­妇­人,不由也跟着轻松愉悦起来。

“我刚刚让人腌了鹿­肉­,待会儿晚饭吃炙鹿­肉­,再做个鹿­肉­锅子……呵呵,可比羊­肉­鲜美多了!”邱晨心情明快起来,话语 ...

(也轻松起来,一边语气轻快地说着,一边抬眼朝秦铮弯着眼睛笑笑。

这么家常琐碎的话题,在之前秦铮从来不会注意,也不会有兴趣去听,这会儿却丝毫没觉得乏味,反而因为­妇­人明媚的笑容和轻快地语气,也跟着满心欢喜起来。

“吃锅子要人多才香,文庸不在,你那边也只有你们娘仨,弄上一份都吃不完,也不香甜,不如我们合在一起用吧?”秦铮状似随意地接着邱晨的话题商量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林旭和邱晨当成子侄的成子给忽略了。

邱晨还没想过这事儿,听秦铮这么一说,也察觉到自己确实忽略了。

杨家兄弟和俊文兄弟走了,她还有两个孩子和林旭成子一块儿,不觉寂寥,秦铮却实实在在只有一个人。这么想着,邱晨不由地又想起篝火旁秦铮那清朗的笑容来。连恣意的大笑都忘记了的人,还真是有些……叹牵人!

生出如此感念,邱晨本心里对这个时代的礼制规矩也实在没那么在乎,于是,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就安排在正房餐厅里吧!吃锅子,弄一张大桌子围着,连秦礼秦义他们一起叫上,人多了吃着才热闹!”

自从林家起了新屋子,前院正房正中两间通联着,一间布置成了大客厅,偏西用花格子几案搁了大半间的位置,布置了一张大圆桌,原本是准备用作餐厅的,可惜,因为家里从来没有外头的女客上门,邱晨这个家主,还从没在这里用过餐呢!

两个人商量妥了,只需吩咐大兴家的备一套锅子,晚饭就摆在前院正房就行了,邱晨转而谢过秦铮的帮忙,撵着他回屋洗漱,自己则端着清理好的一些东西回去进一步加工炮制去了。

因为把秦礼秦义等人都叫了一起,林旭和成子也欢欢喜喜的,没有任何异议,十来个人欢欢喜喜地围拢在一张大桌子周围,热热闹闹地吃着热乎鲜美的鹿­肉­火锅和烤鹿­肉­,邱晨还特意吩咐人抬了一坛五斤的烈酒上来给秦义等人喝,又开了一小坛糯米酒,有点儿微微的甜,也有点儿微微的酒香,喝在嘴里爽口清甜,连阿福阿满也一人喝了一小盅,最后,所有人都是吃喝了个尽兴方散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官家二十三,民家二十四,船家二十五。

林家虽说有了林旭一个读书人,却还没有考取功名,自然算是民家范畴,也就是到腊月二十四方才除尘祭灶。

二十四,又被称为‘小年’。祭灶仪式非常郑重。但还有一个讲究,那就是‘女人不祭灶,男人不拜月’,说的是腊月二十四这一日,祭祀祖先,祭拜灶神等仪式,都是由家里的男人主持,女人是不许上前的,连摆祭品、清理祭祀用具等事,也不许女人动手。

提前一天晚上,邱晨就跟林旭说好,二十四祭灶祭祖,林旭还得去西院主持。她这边还有阿福一个‘男人’,西院可实实在在只有林旭一个了。林旭闷闷的,好一会儿才垂着头答应下来。

祭灶祭神,女人不允许参加,仆人却可以陪侍在身边的。是以,二十四祭灶祭祖,就有大兴带着青江、顺子帮着摆了祭品,引导着小小的阿福一一地拜祭过,把抹了蜜糖的灶神像烧掉,祭灶祭祖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祭完灶,一家老小就开始了‘除尘’,也就是大扫除。

这一次除尘,不但平日的用具器物要仔细清理,就连各个隐蔽的屋角旮旯,房梁,甚至屋顶上的瓦片儿,都要仔细清理过,之后,将各处房屋的顶棚、墙壁重新裱糊,务使上下各处,处处洁净才算合格。

林家是新建的屋子,平日里各处也打扫的­干­净,是以,除尘的任务并不重,一家老小齐上阵的大扫除,反而挺热闹,说说笑笑着,也就清理完毕,大兴带着青江、顺子,又有秦礼秦义等人的帮忙,搬着梯子,端着糨子,拿着上好的雪白桑皮纸,一间间屋子重新裱糊过来,再走进去,一白到底的房间简直就如雪洞一般,洁净清新,让人舒畅。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都是洗漱沐浴的日子。林家众人,从上到下,男女老幼,平日里几乎日日沐浴,也就没必要非得赶着这一天走过场了,邱晨就想准备各处要用的对联和窗花,转念又失笑了,林家如今可是在服孝中,过年都不能燃放鞭炮、也不能贴喜庆对联窗花的。好了,这回也省事儿了。

只是,让邱晨意想不到的,二十六一大早,兰英和青山家的两人就拿着红纸上了门,竟都来找林旭写对联来了!而且,不止对联,还有先人神位帖子,还有祭祖告慰先人的祭言,一家子大门小户的几十副对联,加上福字,加上先人神位和祭言,竟要写上大半晌午的功夫。

而且,有兰英和青山家的两个开了端,村里的人风闻了,居然都拿着红纸找上门来。

邱晨看着不像,连忙悄悄给林旭出了注意,让他带着这些人去学堂找潘先生去,找先生写对联名正言顺不说,林旭也少受点儿累!家里也得了清静。

把人都打发出去,家里清静了,邱晨又觉得无聊起来。

寻思着去了厨房,转了一圈儿,让大兴把家里的烤炉子搬出来,她自己则取了当日的新鲜羊­奶­、­鸡­蛋、面粉等物,开始琢磨着做起蛋糕来。

转过年正月初六就是满儿的两岁生辰,她现在开始着手试验,到时候给阿满做个香甜好吃的蛋糕出来。

做蛋糕需要的基本材料都有,但让蛋糕松软的关键辅料发泡剂却没有。邱晨就琢磨着用发好的面糊代替。另外,做蛋糕比较费力的就是打蛋,要把­鸡­蛋打得起泡,用打蛋机很简单的事情,换成人手搅动,就要一口气不能停地搭上至少半个小时。

邱晨咬着牙坚持了一刻钟,胳膊就酸的使不上力了。只好停下来歇息了一下,结果,剩下的一刻钟又被延长了,她只好又歇了两回,方才把­鸡­蛋打好。

用一只铜质小盆,抹一层油,将打好­鸡­蛋的倒入,放入发好的面糊,又是一番搅拌均匀,再加入白糖、油、羊­奶­,一次次搅拌均匀。

这么老半天功夫,院子里的烤炉早就生好了火,木炭也烧的完全没了烟子,邱晨将铜盆盖上盖子,放进烤炉中,上面又加了一只陶盆保温。

看着时光,约摸着半个小时左右,一股浓郁的蛋­奶­香气渐渐弥散开来,邱晨垫着抹布把烤炉打开,蛋­奶­香气更浓,阿福阿满和玉强、栓子等人都跑了过来,一个个眼巴巴地守着,等着看邱晨做了什么好吃食。

铜盆被取了出来,稍稍晾了片刻,邱晨垫着抹布把盆盖儿打开,一股扑鼻的蛋­奶­浓香透着丝丝的甜味儿逸散开来,一群小馋猫儿顿时翕动着鼻子赞叹起来。

邱晨却没有多留意这香甜的味道,而是看着铜盆子里微微焦黄的蛋糕,蹙起了眉头。

铜盆中的东西放进去之前不到一半,如今烤出来之后,虽说稍稍涨了一点,却远没有达到邱晨的预期。不用尝,只看着这个体积变化,邱晨已经知道,这一次尝试失败了,蛋糕绝对不够松软。

孩子们倒是都不嫌弃,蛋糕切开后,一人一块 ...

(,捧着吃的非常香甜,让邱晨的挫败感略略淡了一些。

一次试验下来,邱晨的胳膊几乎就举不起来了,再做试验,她自己动手是不成了,于是,将烤炉搬去前院,找秦义借了两个人帮忙,继续一次次地处尝试起来。

足足花了两天,试验了近二十次,邱晨才终于做出让自己满意的,香甜松软的蛋糕来。当然,这还只是蛋糕胚子,裱花还要制作出­奶­油来才成。

还好,之前她偶尔在府城卖得了一小桶黄油,有了黄油,又有羊­奶­,按照她记忆中的制作方法试验,倒是只有了两次,就做出了­奶­油,而且打发之后非常细腻坚挺,邱晨用手指挑了一点儿尝了尝,唔,味道也不错,香浓不腻。

不过,这一回邱晨没急着做裱花,她只把阿福阿满已经有点儿吃腻了的蛋糕片开,加上­奶­油,做成夹心蛋糕给孩子们吃。裱花么,还是等到阿满过生日的时候在做出来吧,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折腾完蛋糕,时间也到了腊月二十八。

家里守孝,不需要贴对联贴窗花,也不需要挂灯笼,却并不限制美食。于是,邱晨就把所有的­精­力都转移到了美食的制作上。

这一天,大兴家的早就发好了几大盆白面,要蒸馒头、枣糕等许多面食出来,邱晨也拿出好几种果脯、蜜渍桂花、蜜渍玫瑰等,交给大兴家的,多做几样点心出来,过年也多几分甜蜜。

春日自己孵化的几只鸭子,因为喂得上心,饲料足,这会儿一个个肥的很,邱晨挑着公鸭子杀了一只,学着做烤鸭的办法,在鸭脚处切开一点点口子,将鸭皮吹涨,鸭肚子里填入香料,然后挂入烤炉中,用果木烘烤。

也不知是不是邱晨本身烤­肉­技艺高超的缘故,这一次试做烤鸭,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做出来的烤鸭真真是外酥里­嫩­,浓香满口,用大兴家的擀的薄饼放上甜酱、葱丝儿一卷,咬一口……口腔中浓香满溢的同时,她的鼻腔里中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来。

上一次,她吃烤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当初她嫌弃全聚德的烤鸭名声在外,其实手艺反而不如小胡同里的那家地道……

一只烤鸭片下来的­肉­也有限,邱晨也就只得了一卷儿,剩下的就被众人一人一卷儿分吃光了。

一卷儿烤鸭明显解不了馋虫,于是乎,大兴不得不被委以重任,临时跑去村子里养鸭子的人家购买,最后,搜罗了全村,买回来五只鸭子两只大鹅。奈何,大鹅个头太大,放不进烤炉中去,于是,邱晨又研究出了铁锅焅大鹅。毫不意外地,又得到了全家老小的一只赞叹!

如是这般,时间一滑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这一日,家家户户开始煮­肉­、炸果子、炸­肉­块儿、炸­鸡­块、炸丸子……做各种耐放又方便的半成品熟食。当然了,普通庄户人家讲究不起这些,能买上一斤­肉­几斤面包个饺子就算过年了。

今年,刘家岙绝大部分人家得了林家的济,或者采罗布麻和各种药材卖入林家,或到林家做工,差不多都有了存银,这些吃食不说挨个做上一遍,怎么的,也得给眼巴巴盼了一年的孩子们做上一样两样的解解馋。

于是,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刘家岙的上空,似乎连云朵儿都沾染了各种食物的浓香,孩子们更是从家里拿出一两块好吃食来,舍不得在家里吃,拿到外边来,跟小伙伴们比着,看谁家做的吃食更好,更香!

林家周边的孩子们,却都不在自己家里。自从邱晨将­精­力转移到试制吃食上来,兰英家的、青山家的、二魁家的孩子们,就每日早早地来林家报到,然后加上大兴三家的孩子们,还有阿福阿满,跟着邱晨品尝一样样的美食。

二十八蒸馍馍,孩子们还跟着忙乎的不亦乐乎,二十九这一天,孩子们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等着炸货出锅,一样样品尝下来,孩子们的肚子早就吃的鼓了起来。

午饭,孩子们­干­脆也不上桌了,一人喝了一点点米汤,就再也吃不下了。邱晨就笑着撵着他们去后院屋里玩玩具去。

二十九下午,家里各处,特别是厨房里的活计都忙完了,连着忙碌了多少日的人们也累了,就烧了多多的热水,各自回房沐浴了,早早歇下了。

转天,到了除夕。

除夕也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各个屋子里的帐幔、床单、被褥之类,都换了新的。家里也从这一日开始,把祖先的牌位请出来,供到正堂上。

另外,除夕日还是把灶神请回来的日子。当然,供奉牌位、请灶神,仍旧只有家里的男人来做。

自从那日打猎回来,前后院吃饭就合在了一处。至于这些请祖先之类的活动,秦铮没有动静,邱晨也没有过问。

诸般祭祀祈祷活动,到黄昏时分就完成了,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忙碌了一天,加上邱晨也亲自动手制作的几道大菜,丰盛的年夜饭摆上了桌。

这一顿饭丰盛而隆重。林旭一大早就去了西院,年夜饭也在那边。

东院这边摆了三桌。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跟秦铮一桌,为了舒坦,­干­脆摆在了西里间的炕上。秦义秦礼八个人加上成子在饭厅里摆了一桌。邱晨也不用青杏玉凤伺候,撵着她们去了后座房中,那里专门给大兴三家摆了一桌子。

阿福阿满年纪小,白天跟孩子们玩了一天,吃饱了没一会儿就困了,邱晨扯了一床被子给他们盖了,就让他们在炕上睡了。

她则启了一坛女儿红,跟秦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慢慢喝着。

一坛酒两斤女儿红差不多喝完,秦铮眉眼越发柔和,邱晨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又给彼此倒了一杯酒,邱晨举杯,开口顿了顿,笑道:“……希望你长命百岁,平安顺遂,希望我财源广进,儿女成材,福寿安康!”

垂着眼,邱晨喝下杯中酒,却在心里默念,为我们两个,同样有家回不去的人,­干­杯!

撂了酒杯,青杏和玉凤也吃完了年夜晚回来伺候,邱晨让她们把残羹剩菜撤下去,沏了香茶上来,又送上几盘­精­美的自制点心、­干­果、水果上来,品茗说话。

两个人都喝了酒,却都只是微醺,微微地酒意,让人放松愉悦,却仍旧清醒着,不至于生出什么事来。

“听说你入伍的时候只有十几岁?”邱晨靠着大迎枕,放松着自己,睨着对面同样一派放松的秦铮问道。

“唔,十四岁未满!”秦铮淡淡地回答。

邱晨惊愕地挑起眉梢来,好半天才落下:“十三岁,初中还没……呃,和旭哥儿一般大?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秦铮抬眼看过来,嘴角挑起一抹微微苦涩的笑来,摇摇头道:“英雄出少年?不过是被逼的没法子罢了!”

这句话完全出乎邱晨的意料,她从来没想过,名震南北,战功赫赫的靖北侯,居然说自己少年从军是‘被逼的没法子’!

秦铮看着她脸上的愕然,表情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刚到边疆军营的时候,即使有外祖铺好的底 ...

(子,许多人仍旧不看好我,甚至觉得我也跟那些去军营寻取进身之路的勋贵子弟一样,跟着混两年军功,提个四五品的官阶,就寻一处外放,或者回京供职。那些将军们没人理睬我,兵丁们也根本不听我的指挥……虽然初入军营不过是个总旗职务,却仍旧寸步难行,连带着军士们­操­练都做不好……当时,我就是整个军营的笑话,士兵­操­练,那些四五品的将官们­干­脆把­操­练的事儿交给下头的总旗小旗,专门跑过来看我的笑话,看我手下的兵丁们搞出的种种洋相……”

邱晨脸上的愕然渐渐散去,却变成了凝重,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男人,平静地诉说着那曾经屈辱的种种。

“那时,我只带了秦礼、秦义他们两个人,一个总旗五十六人,我只带了秦义秦礼两个,面对五十多个兵士,我向他们挑战:我们三个若是战胜不了你们五十多个,我立马辞职走人。若是我三个能够战胜你们五十多个,那么,从今往后,你们都得听我之命,违者,军法从事!”

十三岁的孩子,说少年都有些勉强,却要带着两名侍卫,挑战五十多个军汉……邱晨眼前几乎浮现出了那样一个场景,十三岁,身形还未张开的孩子,手中紧握一杆长枪,少年的个头还没有长枪高,却肩背平展,腰板儿挺直,微微仰着头,睨然而视着五十多个军汉,面­色­冷厉的没有一丝表情!

他,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忘记了怎么笑,开始抛开了种种任­性­和放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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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昨儿打猎把林旭和成子给落下了,已经修改过了,不影响情节发展,已经看过的亲们可以不再看……谢谢亲们的提醒和指正!

捂着脸,顶着锅盔爬走……

另,鱼鳞冻熬制的时候不需要加调料,冷成冻之后,再根据各人口味调制,就跟拌凉菜一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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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带个男人回娘家

( 第一百八十四章带个男人回娘家

守冬爹长命,守岁娘长命。『』

除夕夜照例是不能睡觉的。而且,要四处都点上灯盏,哪怕是橱子后边的角落、床底,都要点燃上一盏灯火,家中绝对不能留一点暗处,这个习俗叫‘照虚空’。虚空,就是虚亏空乏之意,传言,家里黑暗的角落在迎接新年的直接没有照亮,就会让这家人在来年里穷匮不足,是以,必须要用烛火照亮一处处黑暗的角落,让虚空无处藏身。

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子和青山玉凤一起,拿着一盏盏灯笼,挂在各处棚顶,连床底都放了一盏拇指大小的蜡烛进去,后院的­鸡­舍、香獐子棚舍里,也都挂了盏灯笼,库房、廊角,就更不会放过,人目光所及未及之处,无处不明亮。

大兴家的叮嘱了好几遍,完了又带着几人一处处检查过,这才放心。转过年,主家就要去府城开新作坊,要去南沼湖养鱼种藕,可不能有一点点虚空,让主家亏了钱。

虽然,来到林家不过半年时间,这三家人大大小小,却已经把这个之前很排斥的庄户人家真正接受了,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看待。主家心地好,待他们这些仆从温和宽厚,不但对大人们尊重,林家的日子过得红火,待他们也宽厚,吃食几乎跟主人家没啥区别,主人吃什么,他们也跟着吃什么,四季衣服也充裕富足……更让他们真正交心的是,夫人还送了他们的孩子们上学堂,最近甚至又教青杏玉凤两个大丫头算数识字……这样的事儿,别说之前在廖家不敢想,就是贵勋之家,也没有主人教丫头子读书识字,实心实意为他们的打算铺排的。

这样完全将她们当成自家人看待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他们自己都没想过,什么时候开始,将这个农家院落当成了自己的家。

照完虚空,大兴家的带着两个媳­妇­子开始包饺子。

饺子,交子,说的就是交子时吃的食物。家家户户,只要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借钱借面,也要让家人在新年来临交子时的时候吃上交子,这事关着一家人来年康健顺遂,是一年开头最大的事儿。

邱晨和秦铮靠着大迎枕,隔着炕桌相对而坐,喝着香茶,聊着看似漫无边际的话题,放松舒适的任时光流过去。除了中间秦礼进来送了一趟热水外,再无人进来打扰。

夜不知不觉地深了,寂静的夜里,突然从村子里传来几声爆竹,清脆的噼啪声,一下子打破了夜的寂静,很快,许许多多的鞭炮声随之而起,近的噼啪有声,远的就只能听到啪啪啪的声音,宛如炒豆子的爆响。

“子时了,吃饺子喽!”大兴家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

邱晨一下子坐起来,笑着俯身叫醒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起来吃饺子了!醒醒……”

转眼,秦礼秦义端了两个托盘送进来,几盘饺子,配着蒜泥香醋,热气腾腾中混着饺子的香味儿,蒜泥和香醋的香味儿,混在一起,扑面而来,霎时驱散了困倦和未来的茫然,一颗心热乎气来,踏实起来。

新的一年也好,未来也罢,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康健平顺,富足美满!

阿福阿满被叫起来,神情还懵懵懂懂的,玉凤青杏就带着玉强、虎头等孩子走进来,走到炕下二话不说,噗通噗通就跪下去,磕下头去。

“玉凤(青杏……)给夫人拜年,给小少爷小小姐拜年!……给爷拜年!”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地对秦铮笑道:“呵呵,这是来讨压岁钱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荷包来,倒出一颗颗以银白­色­的银锞子来,放进阿福阿满的小手里,一边笑道:“我只管我自己的,来来,一人两颗。也希望你们这一年康康健健,顺顺遂遂!”

说完,俯身在一只只小手中放下两只银锞子。孩子们欢喜地再次磕头谢赏。

阿福阿满这会儿也稍稍醒过来,阿福比较镇定,拉着妹妹在邱晨的帮助下穿了鞋下了炕。然后,阿福同样学着娘亲,将一个个银锞子放进青杏等人的小手里,嘴里道:“过了一年,我们都大了一岁,更要懂事知礼,好好读书!”

阿满揉揉眼睛,也揉了揉眼,随在哥哥身后,有些懵懂地将银锞子放进众人手里,一边伸手将青杏、玉凤两人拉了起来,软软道:“玉凤姐姐青杏姐姐……快起来!”

玉凤和青杏仍旧满脸笑地谢过赏,不等他们起身,秦铮用目光示意,秦礼秦义也走上前,笑着将一只小荷包交给玉凤:“这是我们爷赏你们的!”

荷包不大,入手却让玉凤的手微微一沉,她连忙又带着一群孩子给秦铮磕了头谢赏,这下带着个个一脸欢喜的孩子退下去。

“好了,该吃饺子了!”邱晨笑着招呼阿福阿满。

阿福却笑笑,拉着阿满一起,在邱晨面前跪下去,脆脆地道:“给娘亲拜年!”

邱晨脸上的笑容绽放,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蒙上一层水光,哽着嗓子连声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

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串系了络子的银锞子,给两个孩子系在腰上。

阿福阿满扬着笑脸欢欢喜喜地又叩了头,“谢谢娘亲!”

这才手拉着小手站起来。

起身后,阿福抬眼看向邱晨,看到娘亲满脸的笑意,也抿抿嘴笑笑,拉着阿满走向另一边的秦铮,磕头拜年:“给秦叔叔拜年!”

秦铮嘴角扯扯,俯身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双臂一用力直接把阿满抱上了炕,秦义也跟着将阿福抱上炕,秦铮已经从炕柜里拿出来两只紫檀匣子来,一只交给阿福,一只交给阿满。

阿福阿满已经被脱了鞋子,也不再下地,就在炕上朝秦铮行了礼致了谢。

热热闹闹的讨压岁钱算是告一段落,邱晨伸手把阿满抱进怀里,夹了一只饺子放进小丫头的碟子里。秦铮则伸手给阿福拿了筷子、摆了碟子,就让阿福坐在自己身边,同样夹了一只饺子放进阿福的碟子里。

阿福阿满笑眯眯地夹了饺子往嘴里放,一边抬头互相看看,有些神秘兮兮地笑着。

邱晨觑着两个孩子的小动作,故作不知地抬头看向秦铮,笑道:“这一顿饺子可要多吃,健康平顺的!”

秦铮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很配合地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

咯嘣!

秦铮微微一愣,随即将一块金灿灿的钱币吐在了碟子里。

“哦,秦叔叔太厉害了……”阿福眼睛亮亮地发出一声赞叹。

阿满却只是抬头看了看,随即又低头努力地吃起碗里的饺子来。大兴婶子偷偷给她说过了,一共就包了两只金钱饺子,秦叔叔已经吃出一个了,她一定要赶紧吃,把第二个吃出来!

看着碟子里的金钱,秦铮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邱晨见秦铮的脸­色­,笑道:“将军放心吧,这金钱放之前都洗­干­净,煮过了的,不会脏!”

秦铮抬眼看向邱晨,略略扯 ...

(了扯嘴角:“不是嫌弃,是我……”

话没有说完,秦铮的眼睛里去露出一抹无奈和苦涩!邱晨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秦铮这会儿恨不能从某些人的视线中消失掉,恨不能让那些人忘掉自己,可不需要升官发财了。ww

邱晨笑道:“吃到金钱是福吉之兆,寓意着富足安康呢!”

富足,秦铮未出生就有了,独独这个安康,对于他是最珍贵最难得的。不论是成名之前,还是成名之后!

秦铮脸­色­一松,看着邱晨露出一丝微笑来,点头应道:“嗯!”

阿满努力地吃着饺子,可奈何毕竟人小肚子小,很努力也不过吃了六只饺子,就再也吃不下了。正瞅着还在吃饺子的哥哥懊恼着,邱晨已经将另一只金钱吐了出来。

秦铮抬眼看过来:“富足安康!”

邱晨笑着道:“是啊,我这一只金钱,可是保佑我跟儿子女儿都富足安康的!”说着,捏捏眼巴巴看着她的阿福的脸蛋儿道,“这个金钱就交给阿满保管好不好?”

阿满立刻笑眯了眼,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好!”

秦铮看看这娘儿俩,直接拿了茶杯将他吃出来的那个金钱冲洗了一下,交给了阿福。

两个孩子一人捏着一只金钱,互相看看,同时笑起来。

吃过饺子,阿福阿满很快就又困了。

邱晨叫来玉凤青杏,给阿福阿满裹了斗篷,她自己也起身下炕,穿了斗篷,辞过秦铮等人,回了后院。

子时吃了饺子,守岁就算完成了。

第二日一大早的拜年,因为林家仍旧在守孝,不需要出门拜年,也就不要太早起身了。

回到房间,给自己和两个孩子简单洗漱了一下,娘三终于躺到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被窝里,舒展着身体,两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邱晨却没有立刻睡过去,房间里的灯火仍旧燃烧着,难得的明亮,邱晨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棚顶,微微有些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这就算是一年了呢!

自从来到这里,日日忙碌着家里作坊里的各种事务,她很少能够想起现代的种种,这会儿,在浓郁的节日气氛中,她不由地又生出一种思乡之情来,只是,她却觉得那些东西、人物似乎都极遥远了,遥远的,仿佛过了一世,或者是梦中种种一样,会留在心间,时不时地想起来,却已经不会在影响到她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并努力地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不知什么时候,邱晨沉沉睡了过去,正黑梦香甜中,被一阵阵丝毫不亚于子时的爆竹声唤醒。

睁开眼睛,窗户纸仍旧暗得很,天还没亮,村子里的人家已经起身吃饭,准备拜年了。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她很开没了睡意,但是邱晨却没有着急起身。她有些慵懒地放松了整个身体,舒适地平躺在被窝里,也不想什么,放空了思想,默默地躺着,享受这偷来的一刻闲适。

不知躺了多久,玉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该起了,过会儿要祭祖呐!”

邱晨收回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的思绪,晃过神来,就见窗纸已经泛起了一层亮白--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答应着起了身,玉凤和青杏送了热水进来,邱晨进耳房洗漱,青杏则把阿福阿满也唤醒了,拿出早已经备好的新衣服给阿福阿满穿上,一起进了耳房洗漱了,再出来梳了头。

娘三个收拾利落,都是一身的牙白­色­袄裤,邱晨外边套的是一件靛青­色­灰鼠皮长半臂褙子,阿福是靛青­色­的灰鼠皮袍子,阿满则是靛青­色­的灰鼠皮坎肩儿,下边系着一条牙白­色­的裙子。一大两小互相看看,都同时地笑起来。

刚收拾好,出去倒水的青杏笑嘻嘻从外间走进来回话,说大兴带着大家过来拜年了!

邱晨笑笑,招呼玉凤道:“别忘了拿上那荷包!”

玉凤笑的一双不太大细眼睛完成了月牙儿,连连笑道:“夫人放心,这个不会忘!”

邱晨失笑着点点头,也是,外边进来的也有她们的爹娘,这赏银也有他们家的一份呐!

带着阿福阿满到了正堂,不等大兴等人进来,林旭和成子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阿福阿满昨晚拜年得了压岁钱就记住了,见到林旭跟成子,立刻笑嘻嘻地上前磕头拜年,成子连忙往旁边闪了一步让开,林旭不等两个孩子磕下头去,就连忙笑着俯身将两个孩子拉了起来,并在两个孩子的小手里各自塞了一个小银锭子。

阿福阿满高兴地又叫着哥哥给成子拜年,却并不磕头了,成子连忙还了一礼,也拿出来两只小小的荷包来塞进阿福阿满手里。

阿福阿满心满意足地拿着各自的收获,笑眯眯地站在了一旁。林旭和成子一前一后朝着给邱晨拜了年,林旭长揖及地,成子恭恭敬敬磕了头,然后从玉凤手里接了银锞子串子递到两人手里。

紧接着,大兴三个男人在前,三个媳­妇­子跟在后边就走了进来,给邱晨磕头拜年,给林旭和阿福阿满一一磕头拜了年,也欢欢喜喜地接了四个人的赏钱,大兴六人谢了赏还没退出去,秦义秦礼带着另外六个人也过来拜年,邱晨也欢欢喜喜地一人递了一个银锞子串儿过去。

林旭又带着成子和阿福阿满给秦义秦礼等人拜年,完了,又带着大兴等人去了前边,给秦铮拜年,没有出门拜年,就自己一家人互相拜来拜去,也闹哄了两刻多钟才算拜完,林旭带着阿福阿满在正堂收拾出来的供桌前祭拜了,这才招呼摆了饭上来,在后院吃了早饭。

因为不需要外出拜年,一家人吃过早饭就不用外出了。

邱晨拿出一套围棋来,带着两个孩子和林旭成子一起,下起了五子棋。

只不过,围棋只有一套,只能有两个人加入,其他人仅仅围观难免有些没意思。邱晨一拍脑门儿,指使林旭和成子去拿厚纸和毛笔等物过来。想了想,又招呼玉凤去寻青江家的要了一张­干­袼褙来。

玉凤有些为难,小声地提醒:“夫人,今天不能做针线!”

邱晨睨着玉凤失笑道:“做什么针线,你什么时候见你家夫人我做个针线,快去拿,快去拿!”

完了又不忘多嘱咐了玉凤一句:“跟你娘要一小碗糨子来!用江米面儿打!”

不多时,袼褙和纸笔都拿了过来,连江米打的糨子都拿了一小碗,冒着热气端了过来。出了顺子守门外,大兴青江和三个媳­妇­子也跟了过来,都想看看邱晨又想出了什么新主意。

人手充足,完全不用邱晨动手,三个媳­妇­带着玉凤青杏很快就把厚实的桑皮纸糊在了一块袼褙上,然后铺到炕头上烘着,大兴和青江很自动地跑去搬了好几块大青砖回来压在袼褙上,以免烘­干­后皱缩不平整了。

第二块袼褙糊好了,第一块袼褙已经烘­干­了,并被大青砖压的平平整整的。

邱晨指挥着三个媳­妇­将糊了袼褙的纸裁开,裁成大小相同的长方形纸片。然后,她教着 ...

(林旭成子两人,在纸片上画上各种图案。当然了,那些复杂的图案没办法就免了,同样画上梅花、方块之类的标识和数字就好了。

最后连秦礼和秦孝两人闻讯都过来看热闹,也被邱晨抓了劳工一起下手。众人齐动手,有人裁剪,有人绘图,有人写数字,其他一些人就把画好的摆到炕头上,将墨汁字迹烘­干­……不过半个多时辰,四副扑克牌就制作了出来。

邱晨招呼了四个人坐下,拿了两副扑克牌教他们玩升级,细细地讲了游戏规则,邱晨带着林旭、成子和秦礼玩了两回,大家基本上就熟悉了游戏规则。

然后,邱晨将位置让给大兴,另一边,三个媳­妇­两个丫头又做了两副扑克牌出来,邱晨挥挥手止住她们不用再做了,让三个媳­妇­加玉凤搭了一桌,用一副牌教她们玩‘跑得快’,这个游戏比升级简单,入手更快。

之后又拿了一副扑克牌,把一群小孩子招呼在一起,教他们玩‘比大小’。

这个玩法更简单,几个人都可以,大家一起出牌,牌归牌面最大者所得,最后谁手里的牌最多,谁就是胜利者。这样简单地游戏正好适合小孩子玩,而且,还可以让孩子们认识数字,熟悉简单地加减法,数数之类的数学知识,也算是寓教于玩了。

最后,连青杏也加入了孩子一伙儿,一起挤在炕上围成一个圈圈儿,很快就玩得投入了进去,不时发出一声欢呼,一声叹息,甚至生出一小场争执来。

看着大伙儿玩的热闹,邱晨拿了做好的最后两副牌去了前院。

秦义几个人在外屋候着,秦铮则在里屋的炕上坐着,一个人默默地打着棋谱。

“过年好!这会儿才想起来,我还没给将军拜年呐!”邱晨笑着打了招呼,在秦铮平和的目光注视下坐在了他对面,挥了挥手里的两副扑克牌儿,“我刚刚想出一种玩意儿来,需要四个人一起玩,怎么样,一起玩吧!”

秦铮看着邱晨手里很是简陋的牌,微微挑着眉道:“叶子戏?”

叶子戏,又称叶子牌、牌九,是中国古代唐宋时期就出现的一种博弈游戏,据说是现代麻将的前身,也有人说,现代的扑克牌就是由中国的叶子牌流传出去又演化而成的。

邱晨咧咧嘴道:“不是那个……也差不多吧!来,我给你说说玩法规则……”

给秦铮讲了一遍游戏规则,邱晨笑着道:“有没有觉得玩这个也有些军法战略战术在里边?”

秦铮扯扯嘴角算是默认。邱晨招呼着秦义秦勇过来搭伴,一起玩起扑克升级游戏来。

前两把秦铮三人还很是生涩,玩完两三把后,秦铮首先熟悉起来,出牌也渐渐算计的­精­准起来。又过了一两把,连秦义秦勇都玩的熟稔起来,邱晨这个发起者完全失去了最初的优势,不得不集中­精­力,全神应对,却还是赚不到啥便宜了。好在,她跟秦铮一伙儿,有秦铮做主打,她做辅助,大部分时候,倒也不至于输局。

游戏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大兴家的几个倒是没有玩忘了做饭,一家人分成几桌简单吃了午饭,邱晨就拉着孩子们回屋补觉。其他人也都回各自家歇一下。

睡了一觉起来,天­色­已经微暗,一家人简单吃了晚饭,就又各自聚在了一起玩起了扑克。

如此匆匆过了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就是当地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邱晨要去杨家铺子,这个邱晨特意问过,即使如她这样守着孝的人也不妨碍,于是初二晚上,也没玩扑克,邱晨带着一家人收拾了礼物,早早地就歇下了,准备初三一早出发回娘家。

初三一早,天­色­微亮,邱晨就带着阿福阿满起来了,穿衣洗漱,吃过早饭,天­色­也大亮了。

明亮净澈的蓝天和东边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都标志着这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邱晨带着林旭和阿福阿满走到前院,却意外地看到秦铮正从屋里走出来,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裹着狐皮大氅……他这是也要出门么?

邱晨微微的愣怔中,秦铮已经自然地走了过来,俯身将阿福抱了起来,招呼着邱晨道:“走吧!”

眨了眨眼,邱晨才想起,年前杨树猛走的时候,秦铮是说过,过了年回去杨家拜访……她当时满心离情别绪也没注意,今儿才知道,他是早就打算好了,跟她一起回娘家!

不是,不对,不是他早打算没早打算的事儿,重要的是,他这么一个年轻男子在这么个出嫁女回门的日子里跟着她回娘家……嗯,是不是很不合适呐?

这样子,似乎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吧?

秦铮走了两步,发觉邱晨没赶上来,停住脚步,抱着阿福回头看过来:“还有什么事么?”

“呃……”邱晨应了一声,张张嘴,却说不出心里的所想来。

难道让她说,今儿回门的日子,他不合适跟着?或者说,他这样跟着她呣子一起回娘家,很容易误会?

不论那一种说法,似乎都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人家应该只是去拜望一下长辈……是吧?除了这个理由,邱晨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对方如此做真的有什么隐匿目的了。

她一个带着俩孩子的寡­妇­,就是普通人家的有出息的男子也会挑剔嫌弃,更何况,她一个山村­妇­人,他一个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哪怕在京城勋贵圈子里都是优质钻石王老五的侯爷,地位身份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即使她们相处的还算愉快,即使她算是帮着他疗了伤,她也不相信人家会生出娶她一个寡­妇­的心思来!

张了张嘴,邱晨有些颓然地垂下头去。算了,她就别胡思乱想了,反正杨树猛杨树勇也算都认识秦铮,想来,这会儿海棠爹娘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那么他跟随着去拜访一下,也就不算太突兀了……

很有些鸵鸟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邱晨牵着阿满正要往前走,林旭走过来,伸手抱起阿满:“大嫂,我来抱着阿满吧!”

邱晨混乱地点头应着,垂着眼,抬脚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经过这一番,邱晨再在大门外看到已经套好了三辆车,已经没什么感想了。三辆车子最前边的青­色­毡帷大车,就是秦铮的车子。

很显然,人家早就打算安排好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注意到罢了!

一口气闷在心里,又被邱晨用力地呼了出去。

算了,看样子人家都准备好了,她拦不拦的也没啥用处,索­性­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说起来,人家去拜访海棠的爹娘长辈,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算是对她的一种回馈!

另外,这位避居到了刘家岙这么个闭塞的小山村,过了个年,也没能拜会拜会朋友,也没个亲人陪伴……若她不带他一起,那就真是把秦铮一个人撇在家里了……貌似也有些不礼貌……

心里胡乱地给自己找着安心的理由,邱晨自然而然地往第二辆马车走。

秦铮在马车旁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子,不 ...

(管随从安置,也不管两个孩子,直接就朝着马车走去,好像是想直接上车去了。多少知道些原因的秦铮微微挑了挑嘴角,目光微微示意,秦礼立刻奉命跑过去,向邱晨传话去了。

“夫人,我们爷请您去前边那辆车……”秦礼说着,看邱晨神­色­诧异,连忙解释道,“后边那辆车装了行李,这辆车就要给丫头婆子们了。前边那辆车宽敞,颠簸的轻些!”

既然已经决定带着秦铮一起了,坐不坐一辆车邱晨也就不再计较了。听完秦礼的解释,没有别扭,随即点点头转身去了第一辆车。

邱晨走过来,林旭也将阿满送了过来,邱晨向秦铮点头致意,随即踩着踏脚登车,秦铮很小心地伸手在旁边护着,送着邱晨和两个孩子上了车,又将车门关严实,放下毡帘子,这才转身接过秦勇送上来的大黑马,踩蹬上马。林旭和成子跟着秦礼秦勇和另外两名侍卫紧跟着上了马,秦铮略略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启程了。

玉凤被留下看家,青杏和青山家的跟着伺候。顺子青山赶车,大兴和秦义秦孝带着两名侍卫在家里留守。

见夫人上了马车,青杏和青山家的慌慌忙忙地上了第二辆车,两人刚刚上车,还没坐稳,马车往前一冲,就开始上路了。

从年前下了那场大雪后,这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再下雪了,路面冻得又硬实,是以虽然天气冷,但路却还算好走。秦铮的车子看起来不是特别起眼,没有太过华贵的装饰,但内部空间比林家的车子大许多,也不知结构怎么造的,真的颠簸的轻许多。

车厢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子,打开可以把鞋子放在里边,车厢中铺着厚实的毡子,还放着四五个松软的垫子,人在里边可以坐可以靠,也可以躺着,还可以放下车壁身上的桌板,在车厢中央就有了一个矮几,饮茶、读书、甚至吃饭都很方便。

因为要去外婆家,两个孩子很是兴奋,进了车厢就叽叽咯咯地挤到车窗旁,掀着帘子往外看。冬日的风从前行的车窗里吹进来,刮得脸疼,邱晨怕孩子们被风吹到受了风寒,就把阿福阿满哄回来,让两个小家伙依着软垫,她给两人讲故事。秦礼敲了敲车厢门,给邱晨娘仨送进一壶热茶来:“夫人,这个时候路上也没处吃饭,咱们在路上就不停了。夫人跟孝孺孝婕饿了渴了先喝口茶吃块点心垫垫……这个格子里有点心。”

邱晨微微一思量也就了然了,这会儿过年郑重的多,很多商家都是一直歇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才重新开门营业呢,年初三是没处吃饭。

只是,上一回她直到下午申时中才到,若是一直赶路到申时,她和孩子们还罢了,骑马的人又冷又饿怕是受不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到?还太久的话,不如找个避风处停车歇息片刻!”

“夫人放心,今儿一路好走,大概未时初就能到了!”秦礼笑着道,说完,又不忘叮嘱一句,“夫人或者孝孺孝婕有吩咐,尽管呼唤,小的就在门外。”

车轮辚辚马蹄踏踏,一路不停地走到安平县城,不过巳时中。

刚过完年,商家、酒楼,就连茶摊子都没有出来做生意的,是以一行人也没进安平城,在城西的一个停业的茶棚下略停了片刻,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下车略略活动了一下腿脚,就再次登车,直接从城侧绕了过去。

之前,邱晨还担心林旭、成子没长途骑过马会受不了,下车一看,两个孩子,并没看出太多的疲惫,特别是成子,仍旧­精­神奕奕的。邱晨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想来,这一个多月的锻炼已经有些作用了。

车子没有绕行安阳府,而是从一条岔路直接斜Сhā过去,径直朝着杨家铺子走,也节约了一些时间。

果真如秦礼估算的,午时末,一行人已经遥遥地看到了掩映在树木枝桠间的杨家铺子了。

年前邱晨就说过了年要来,杨树猛带着俊文俊书还想着出来迎接,但都没想到邱晨一行来的这么快,还没等他们出门呢,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庄户人家不需要人通报,因为一有外面人进村,村子里的孩子们就是最好的耳报神,几乎一进村子,就有许多孩子围拢上来,追随着马车两侧后面,等马车停下来,这些孩子们就会飞奔着呼喊着,将消息大老远就传递进去。

俊言俊章正带着俊礼在院子里玩耍,一听到外边孩子们的叫声,就第一时间从院子里冲出来,一边往外跑,还一边朝屋里喊:“爷爷­奶­­奶­,我姑姑到啦!”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从车里出来,俊言俊章已经飞奔到了车旁。只不过,两个孩子认错了车子,直奔去了第二辆车子--这辆车子一般是姑姑坐的。他们没想到,姑姑今儿临出门换了马车。

“三哥四哥!”阿福一看到俊言俊章就兴奋地大叫起来。

俊言俊章也看到了车子里的青杏和青江家的,正愣怔呢,听到阿福的呼唤,立刻撇下青杏和青江家的就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俊言甚至完全忘了平时和阿满的不对头,伸着手直接握住了阿满的小手,踮着脚就要把阿满抱下来。

阿满看到分开了十来天的哥哥们也很欢喜,软软的小身子毫不迟疑地扑进俊言怀里,搂着俊言就叫:“三哥!”可俊言和阿满显然都高估了俊言的承受能力,也低估­肉­­肉­的阿满的是很有些分量的,阿满这一扑一搂地表达亲热,直扑的俊言连连往后倒退着,眼看着踩上后边一根木头。

秦礼伸手一把拎住了俊言的衣领,让两个孩子站稳,抬手毫不客气地敲在俊言的脑门上:“看起来这些日子偷懒了是吧?回去把早晚锻炼都给你加倍!”

“哎,礼师傅,不要哇!”俊言哀嚎。

邱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笑,俊言就看到阿福阿满了,看到师傅们连个招呼也不打,难怪秦礼起意惩罚了。

不过,她没打算多说话,孩子们不是不知礼,只不过因为兄妹们分开一段时间后,特别亲热忽略了别的也有情可原。

秦礼把阿福抱下车,俊章很知机地接住阿福的同时,就向秦礼秦勇问好,又向姑姑问好。

秦铮已经下了马走过来,抬手虚扶着邱晨下了车。

“姑姑!”俊言俊章都欢喜地叫着。俊礼就稍稍落后一些,很有些羞涩地看着。

邱晨摸摸俊言俊章笑道:“你们俩这些日子好不好?有没有读书写字?”

俊言俊章连连点着头,表示自己没有忘记学习。

邱晨越过他们,看见羞涩的俊礼,­干­脆走过去,伸手将俊礼抱起来,搂在怀里。招呼着秦铮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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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差几百没完成……就这样吧,明天多写点儿**

《农家药膳师》作者风间云漪——全新种田农家母女文——《调香宗师在田园》

风间的文好多亲都看的,文品有保证,更新有保证,感兴趣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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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等邱晨进门,俊文俊书已经迎了出来,随后是杨树勇杨树猛,姑侄、兄妹隔了些日子没见,再次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欢喜问候的厮见,紧接着,周氏、赵氏也扶着杨连成和刘氏走了出来。ww

俊文已经被杨树猛接了过去,邱晨看到杨连成和刘氏,连忙牵了阿福阿满走上去,又是一番喜悦的相见,行礼厮见。

邱晨拉着阿福阿满要给爹娘行礼,却被杨连成和刘氏扶住,又先后引着林旭和秦铮跟两位老人见过,见到林旭自然都欢喜异常,但邱晨将秦铮介绍给一家人的时候,老人也好,周氏赵氏也罢,无不露出一丝讶异和探究的表情。

介绍完林旭秦铮,彼此见过礼,却没有看到成子。邱晨目光一转,才发现成子仍旧站在马车旁,正跟青江、顺子站在一起。

这孩子,总是这么自觉地把自己归到奴仆行列里。

邱晨摇摇头,抬手招呼着:“成子,过来!”

成子脸­色­微微一红,垂着头走过来。他总觉得自己太幸运,遇上了‘婶婶’,将他当做子侄看待。可他怕别人说他攀附……从而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恪守着‘本分’,平日在家里还好些,都是熟悉的人,今儿到的却是婶婶的娘家,哪里有他上前的份儿,是以,他没有往前凑。

他,怕自己凑上去也没人理会吧!

却没想到,他的这种畏缩不前,反而给婶婶丢了脸。平日里婶婶总是把他当子侄对待,到了婶婶的父母面前,他却步上前行礼……

心里羞愧着,成子走上前来。邱晨伸手拉住他给杨连成介绍道:“爹,这是成子,虽然年纪小,可肯吃苦,肯用功,做事上学都用心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呢!”

成子躬身,给杨连成刘氏行礼:“爷爷­奶­­奶­过年好!”

杨连成看着比俊书还小的孩子,却深沉稳重,也知进退,笑着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道:“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

“爹,娘,咱们先进屋吧!”邱晨赶紧转移注意力,上前扶住刘氏,往家里走。

“哈哈,看,真是欢喜糊涂了……走,进屋,进屋。这位秦公子……”杨连成哈哈笑起来,再转头让着秦铮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拘谨来。

这位年轻人,虽然年龄不大,但气势太足。杨连成从年轻就赶大车,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位秦铮秦公子据他看来,可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这么看上去,既不同于廖家三公子的富贵,也不同于府台二公子的矜持和气……怎么说呢,这位秦公子给人的感觉特别威严肃穆,虽然很平和了,但在杨连成和杨家人看来,仍旧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另外,杨连成也注意到了这位秦公子没有像那位府台公子一样带着小厮,几名随从都是矫健犀利的汉子,那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带着股子‘兵味儿’,嗯,就是那种悍勇又特别有规矩谨慎的味道,与那些行走江湖的散漫桀骜截然不同。

上次邱晨来杨家的时候,杨家的院子很大,屋子却已经很陈旧,也只有一正两厢的格局,如今再来杨家,之前的夯土院墙已经换成了青砖砌成,还加盖了一溜儿七间南屋,大门居中,左右各三间的南屋一水儿的青石建脚,青砖青瓦,与原有的一正两厢土房对比鲜明,却仍旧整齐。

邱晨看着家里的变化,满脸欣喜地跟着杨连成和刘氏四下里看着,周氏赵氏把人迎进来之后,就匆匆钻进厨房里忙乎去了。刚刚她们可是听说了,小姑子一行到这时候还没吃午饭呢!

“妹妹,咱们还是先进屋,吃了饭再细细地看这些吧!”杨树猛在旁边提醒着。

邱晨笑着道:“瞧瞧我,刚刚还劝着爹娘进屋,一看到咱家变化这么大自己也忘形了。爹,娘,咱们先进屋吧!”

说着话,邱晨扶着刘氏,挨着杨连成一起往屋里走。

一边走着,海棠跟许许多多的闺女一样,紧挨着娘亲低声地说着话。

“娘,这件皮衣做的扎实,颜­色­用的也好看,这样的绛红您穿上真­精­神……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刘氏满脸的笑,也同样低声道:“这件是你二嫂的针线……这一件是你大嫂做的……入了冬,不用收药,她们也就做做针线……”

邱晨抿着嘴笑,婆婆对媳­妇­只恨不勤快,对女儿却只拍太累……这样不同的待遇几乎没有差别,但也是血缘天­性­,人之常情。

邱晨陪着杨连成和刘氏,后边是杨树勇杨树猛让着秦铮和林旭一起进了正屋。

一进屋门,杨连成和刘氏就被扶着在上手坐了。

邱晨带着林旭、阿福阿满和成子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磕头拜年。刘氏从怀里拿出四个荷包来,塞进林旭、阿福阿满和成子的手里。

到这里,刘氏一手一个揽着阿福阿满,就想招呼着闺女外孙进屋说话。站在屋门口的秦铮这时却走上来,对邱晨道:“我也个老人拜个年吧!”

邱晨怔了怔,随即也就释然。秦铮的身份这会儿不能说,那么就是一个年轻人,到了杨家,特别又是过年,自然要给两位老人行礼才合理。话虽这么说,但这样的事毕竟不是必须的,秦铮能这么尊重两位老人,也是对她尊重的表现,邱晨难免有些小小的感动。

点点头,邱晨正踌躇着,由她引着上前会更加引人误会,秦铮却已经越过她走到了两位老人面前。

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向两位老人行礼:“小侄给二老拜年!”

说着,直起身撩着衣摆就要跪下去,愣怔着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下子醒过来,一边一个抢上去将秦铮扶住:“将,秦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杨连成和刘氏也连连摆手,秦铮也没再坚持,再次长揖及地行了礼,这才算是完成。

秦铮、林旭被让着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了,成子退出去找俊文俊书去了,邱晨则带着阿福阿满,跟着杨连成和刘氏进了东屋。

扶着杨连成和刘氏在炕上坐了,二老就把阿福阿满拉起来抱在了怀里,一人一个爱不释手地搂着孩子,稀罕地亲亲摸摸,低声地跟两个孩子说着话。ww

周氏和赵氏一番忙碌,已经收拾出还算丰盛的午饭来,分别摆在了堂屋和里屋的炕上。秦礼青江成子等人则由俊文俊书招呼着,在南屋的小厅炕上吃饭。

青杏和青江家的一进门就去跟周氏赵氏一起忙乎,这会儿端上饭来,邱晨连忙叫她们两个上前,对杨连成和刘氏道:“这个是青江家的,这个是青杏,这半年,可多亏了她们,不然我真是忙不过来了!”

青江家的和青杏就在炕下给两位老人叩头请安,杨连成笑着微微点头,刘氏则笑着伸手示意两人起来,将两个小荷包递到两个人手里,笑着跟青江家的和青杏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打发两人下去吃饭:“老二家的,赶紧带她们吃饭去,吃完饭,咱们再慢慢说话!”

当初林家三家仆从刚刚到 ...

(刘家岙没几天,邱晨就出了门,刘氏代女儿持家,跟青江家的和青杏日夜相处了一个多月,早就熟识得很了。这会儿说起来,自然也格外亲热。

青江家的和青杏恭声答应着,却仍旧看向邱晨,见邱晨略略颌首,这才曲膝行礼,跟着赵氏下去吃饭了。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在炕上跟刘氏说着话,简单地吃了午饭。饿的有些过了,反而没了多少食欲。

“少吃点儿就少吃点儿吧,过会儿就吃晚上饭了。”刘氏抱着阿满,拿着帕子给小外孙女擦着嘴,一边笑着道。

邱晨笑着跳下炕,跟着周氏一起将碗盏都撤了下去,转回身拎了热水冲了茶又端上来,这才重回到炕上,陪着刘氏说话。

杨连成则去了外屋,秦铮和林旭也吃过了午饭,作为一家之主,杨连成就要出去陪陪客人。

俊礼从刚才就趴在炕沿上等着阿福阿满吃完饭一起玩,见饭菜端下去,连忙招呼着阿福出去玩耍。

“你个皮猴子,你哥哥妹妹坐了大半天车,估计都累了……”刘氏搂着阿满不舍得撒手,又道,“你还没给你姑姑拜年呐!”

俊文倒是知道拜年是怎么回事儿,一听­奶­­奶­这么说,也不含糊,趴在地上朝着邱晨磕了个头跳起来,动作灵活快速地,邱晨根本没反应过来,那边的头都磕完了。

“哈哈,俊文这动作利索的……”邱晨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锞子串子递到俊文手里,回手拍拍阿福道,“你也带着妹妹去给舅舅舅妈拜个年去!”

阿福听话的溜下炕,立在门口的青杏连忙上前给阿福阿满穿了鞋子,又拿了两人的皮袄子皮帽子跟在后边。

一转眼,里屋里就剩了刘氏和邱晨母女俩,

目送着孩子们出了门,邱晨转回头来就对上了刘氏审视的目光,微微一怔,不由垂了头。接下来的话题她已经预料到了。

果然,刘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闺女,母女俩紧挨着坐到一起,刘氏就开口问道:“这个……秦公子是哪里人?”

邱晨知道,这样的询问避无可避,­干­脆问一答十道:“秦公子是京城人,在北疆戍边的,二哥他们那回去北疆,还得了人家不少照应。因为前些日子受了伤治不好,打听着我有些药又用,这才找了过来……如今伤势渐好,估摸着也快回去了!”

刘氏微微皱了眉头,又问道:“还回北疆戍边?”

邱晨摇摇头:“不知道,据说当时他受伤很重,他那个职位早就排了人……我估摸着,他应该先回京城去吧……”

刘氏沉思着点了点头,感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唉,当兵打仗的,常年回不得家不说,这死伤……呸呸呸,老婆子胡说的,老天爷别当真!”

一不小心说了个避讳的‘死’字,刘氏连忙呸了,又祷告了一番,这才安了心,继续道:“人倒是长的不错,看着也知礼,就是跟了当兵的过日子不容易……”

邱晨听得简直哭笑不得,再让老太太说下去,就该说婚嫁之事了。

拍拍刘氏的手,将老太太打断道:“娘,您想到哪里去了。人家秦将军只是跟大哥二哥熟,又感激我用药给他治好了伤,这才跟着过来拜望你们二老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人家可是品级很高的将军,怎么可能看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您老啊,可别跟人家露出这个意思了,那可就真的出笑话了。”

刘氏抬眼看了看自家闺女,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她虽然只是个庄户老婆子,但毕竟活了一把年纪,那位姓秦的公子也好,是将军也罢,什么身份她不管,但对自家闺女绝对不是没有心思的。只不过,海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毕竟是当官的,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家室……嗯,有家室的人就不用想了。即使她闺女嫁过人守了寡带着孩子,也绝对不能给人家做妾!妾同婢,真给人当了妾,那可就相当于卖身为奴,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了。

对了,这事儿还得尽快跟老头子和两个儿媳­妇­知会一声,可别让他们说出什么话,引人笑话!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刘氏拍着邱晨的手道:“既是如此,那么你就不用安稳地陪娘说说话,外头,就交给你大哥二哥招呼去!”

一听这话,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老太太是听明白了。

她靠在了刘氏的肩头上,笑道:“当然,我多久没见到娘了,自然要多陪陪娘,多跟娘说说话。”

回了娘家,邱晨带来的车辆礼物也不用她自己­操­心了,直接甩手不管了,自有哥哥嫂嫂去打理。

刚刚赶着让邱晨一行吃午饭,也没顾上收拾车子里的东西,这会儿吃过了午饭,杨连成和杨树勇陪着秦铮、林旭说话,杨树猛就出去叫上青江和顺子去收拾车辆马匹,也把车子上邱晨带来的礼物收拾下来。

青江一听杨树猛吩咐,连忙答应着,随即上前低声提醒道:“二舅爷,车子上不仅有夫人给老爷子老太太的礼,还有秦公子带的礼物,咱们还是叫人一起去才好。”

这话是正理,自家妹子没啥,人家毕竟不熟,没有人家的礼没送上他们自己取的道理。于是,笑着招呼了秦礼秦勇,一起去收拾车子上的东西。

邱晨做好了刘老太太的工作,心情也放松下来,母女俩依偎着,说着或久远或新鲜的话题。

杨树猛带着青江顺子进来。

青江和顺子捧着礼,先给杨老爷子磕了头,这才依言将邱晨带的礼物交给青江家的,由她送进东里间去。

杨树猛转回身,引着秦礼和秦勇进了门。秦礼秦勇同样向杨老爷子行了礼。

秦铮道:“小侄客居在此,也没甚礼物,这是小侄亲手打的几块皮子,还算厚实,应该比外头买的强些。”

杨连成连忙道:“年前就让老二捎了那些补药来,如今又亲自登门还带了这些……实在是太客气了。”

“伯父不必客气,小侄跟大哥二哥都是极好的,伯父只当子侄看待,再客气就见外了。”秦铮寒暄着。

秦礼和秦勇捧着礼物站在当地,垂着头听着自家侯爷耐心地寒暄,心下暗笑,他们侯爷最不耐烦这些,今儿却能耐着­性­子这般,还真是……

杨连成暗暗叹息着,也知道不好拒绝,笑着点点头示意杨树勇杨树猛接了礼,秦礼和秦勇又躬身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杨家兄弟接了礼物,自然不能放在客厅,就一同送进东里间里去。

经过东屋的时候,杨树猛先捧给刘氏看过,一边道:“这是秦……公子送的礼,说是亲手打的皮子!”

秦铮送的礼物是一个大包袱和一个不宽大却很长的红漆雕花匣子。

邱晨也挺好奇秦铮送了什么礼物,也跟着刘氏探过头来看。

包袱解开,里边的压得结结实实的皮子一下子蓬起来,邱晨伸手一翻,足有十多张皮子,品­色­都是极好的,有狐狸皮、貉子皮,最下边还有两张毛­色­极好黑­色­熊 ...

(皮,邱晨也不禁心头微动。

貂皮什么的,非一品以上的大员可是不能用的。杨家是普通庄户人家,给杨家二老的礼物,狐狸皮貉子皮之类虽说不如貂皮珍贵,杨家二老却都能用上。看来秦铮备这份礼是真用了心的。

刘氏用手摸了摸狐狸皮柔软厚密的皮毛,看了看旁边有些出神的闺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手打开了那只红漆匣子。

匣子一打开,非金非玉,却丝毫不比金玉廉价,竟是一支比成年男人拇指还粗,身须俱全老山参!

邱晨眨了眨眼睛,往山参的顶端看去,一眼就看到长而虬结的参芦,那参芦上分布着的密集的瘢痕,行内人称之为‘芦碗’,每一个芦碗代表着一年的参龄……这么密集的芦碗,邱晨目光一扫不由暗暗地吸了口气,不用细数,也能大致估摸出来,这两只老山参最起码都要七八十年参龄,甚至很可能达到百年!

人参素有‘七两为参八两为宝’的说法,这还是旧制十六两一斤的说法,八两差不多二百五十克。邱晨目测,这支野山参即使达不到‘八两为宝’的等级,七两(220克)是绝对有的。

而且,这支野山参品相极好,主­干­粗短下有两个分枝,加上细长的根茎和扭曲的芦头,非常神似的一个‘人’形。而且极难得的是,下边无数参须极为齐全,最下端的细小参须几乎比头发丝儿还细,密密匝匝地固定在盒子里,真真是好像一部保养得极好的长髯!

这样一支野山参,只怕千金也难买到!

暗暗吸了口气,邱晨转眼看向刘氏,轻松地笑道:“这参的品相倒是不错!”

刘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回头看了看自家闺女,指着盒子道:“这,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邱晨挽着刘氏的手,瘪瘪嘴道:“东西再贵都能花银子买到,你闺女可算是救了他一条命,那个用银子可是买不来的。”

刘氏扭着脸看着自家闺女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点点头道:“也是,人家贵人命也贵!”

邱晨笑靥如花:“还是娘说的对!”

刘氏瞪她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挥挥手示意杨树勇将东西送进东里间里去。

既然有刘氏的安排,晚饭自然又是分开坐的。杨连成带着杨树勇兄弟,在外间招待秦铮和林旭。俊文俊书仍旧去招呼秦礼等人。邱晨则乖乖地带着孩子们,跟刘氏和两个嫂嫂在里间炕上摆了饭。

吃过晚饭,略坐了坐,俊书就引着秦铮去了南屋东间的客房。

这个房间是新建的,连家具、被褥帷幔都是一水新,虽说家具用材做工不如林家的,但布置上却是几乎跟邱晨的房间一样。原本也是收拾出来,以备邱晨呣子过来住的,没想到,却让秦铮第一个住了进来。

邱晨仍旧跟杨家二老挤在一盘炕上,阿福阿满跟俊礼玩的投契,­干­脆跟着俊文俊书去了西里间。

母女俩被窝挨着被窝,枕头并着枕头,邱晨和刘氏分开几个月,难免有许多话说,喁喁地说话声直到深夜,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闺女回娘家,一般都是当日即回。像邱晨这样离得远的,也就住一晚,第二天是必须回去的。

邱晨家里虽说没有婆婆管束,作坊也停了工没有什么事务,可再过一天就是初五,初五日又称破五,习俗上却是不能走亲戚串门儿的。

邱晨自己不信这个,也知道杨家二老不会怨她,可她总要顾及两个嫂嫂的感受。

于是,一大早,邱晨就如来时一般,踏上了归程。

天­色­有些­阴­沉,据说有大雪的征兆,气温却并不冷,只是彤云低沉,让人感到有些憋闷。

一路急赶,巳时初已经临近安平县城。

邱晨敲敲车厢,招呼秦礼把成子叫了过来。

“你要不要回家看看……”邱晨的话没问完,就看到成子变了脸­色­,忍不住叹口气道,“毕竟是过年……你也可以只你父亲!”

成子咬着嘴垂着头,好一会儿,才默默地摇了摇头。

自从他到了刘家岙,跟林家牵了契书,他的爹爹别说去看他一眼,连句话都没捎过一句……包括过年!他不在那个家里,他的爹爹终于松了一口气吧?

既如此,他又何必回去,招爹爹烦恼?

看着成子这样,邱晨也心疼。可父母出身这种东西,是最无奈,最没办法代替改变的了。成子,只能自己决定和承受。

“好了,”邱晨倒了杯热茶塞进成子手里,“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成子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头低低地垂着,压抑着的酸涩终于冲进眼窝,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自从娘去了,有多少年没有人管过他饿不饿,冷不冷了……没想到,只是为了活命签了契书,却遇到了这么好的婶婶,吃用不说,与俊文俊书一般无二。还教他制皂炒药,还送他上学堂……

他跟这个婶婶可是半点儿血脉关系都没有,却比那至亲至今的血脉至亲,不知强多少!

邱晨很清楚地看到成子的衣襟上两点深­色­的水渍……心里叹口气,她却没有说什么。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因为经历的缘故,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的多,她相信他能够自己承受,也仍旧能够自强不息!

过了一会儿,见成子脊背不再那么弯曲着,头也没那么低了,邱晨这才温声道:“人的出身没办法自己选择,但人要走什么路,却可以自己做主。”

成子默默地回味着这句话,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除了眼睛微微有一点点红外,已经看不出刚刚那片刻的悲哀和伤心。

点点头,成子看着邱晨道:“婶子,我知道了!”

邱晨笑笑,接过他手里已经冷了的茶,换了杯热的递回去:“喝杯茶,吃块点心,天气­阴­的厉害,咱们要回到家再吃饭了。”

“嗯!”成子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一口喝­干­杯中的热茶,朝着邱晨笑笑:“婶子,我下去了!”

这一路仍旧很顺遂,回到刘家岙的时候,不过未时初。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在大门口下了车,径直回了后院。玉凤接着娘三个进了屋,很快就抬了热水进来,先照料着阿福阿满泡了热水澡,抱进炕上的被窝里暖着,邱晨也泡了个热水澡,两天赶路的颠簸和寒冷,渐渐地从骨子里驱赶出去,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玉凤走进来,坐在邱晨背后给邱晨洗着头发,一边低声道:“夫人连着两天赶路,定是很辛苦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玉凤哎呀一声,赶紧把手里的头发松开,却仍旧揪得邱晨闷哼了一声,然后苦笑道:“还好,就是太颠簸了……”

玉凤微微挑着眉毛,疑惑道:“难道那辆大马车还不如咱家的车子平稳?”

“不是!”邱晨苦笑,“那辆车子比咱家的车子平稳的多,只是……只是路面冻得太硬了,自然颠簸的厉害些!”

她想说的是车子没有 ...

(减震,路况也差的很……可这话,她能跟谁说?跟谁都不能说!

玉凤失笑地摇摇头:“也是,路面冻得太结实,是颠簸些……呵呵!”

绞­干­了头发,邱晨穿了一身舒服的薄棉袄裤走出来,大兴家的已经带人把饭摆到了炕桌上,青杏正看着阿福阿满用饭。

阿满嘟着油油的小嘴儿,朝着邱晨叫到:“娘,快来吃饭……还是大兴婶子的手艺好,这狮子头香,昨儿我舅妈炖的狮子头都不透,硬得很!”

“你个小丫头,这话能是你说的?”邱晨虎着脸呵斥道。

小丫头享了不到一年福,居然就知道挑拣了,还嫌她舅妈的手艺不好!

阿满嘟嘟嘴,然后很知机地就往邱晨怀里钻,“娘……满儿错了,再不说了,娘亲别生气!”

被她这么一撒娇,邱晨哪里还绷得住,噗嗤一下就笑了。

“行了行了,赶紧的起来吃饭……看看你一嘴的油,再蹭就都蹭我衣服上了!”邱晨推着小丫头坐好,拿了帕子给小丫头擦擦嘴巴。

阿满很委屈地嘟着嘴,看着邱晨软软地叫:“娘……”

被她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满眼的委屈和控诉,再软软地这么一叫……邱晨的心都软成水了,只好伸手又将小丫头揽进怀里,夹起一只雪白的鱼丸儿塞进阿满的嘴里,这才安抚了小丫头的委屈。

吃完饭,娘儿仨略略消了消食,补了一会儿觉,晚上起来,邱晨带着孩子们跟林旭和成子在二进院吃了晚饭,秦礼带着孩子们去晚练,邱晨就把年前的账目拿出来核算。

过了初五,很多事情就可以做了。比如去府城看地建房子。云济琛和廖文清捎了信儿来,已经在府城南边儿,靠近洛水的地方买了四百多亩地。

买地廖文清和云济琛可以出面,但建作坊还得她亲自,根据水源地势之类,用水要方便,排水也要做好。

之前在家里制皂,即使有少量废水,也不会影响环境。但去府城开的作坊可就要大量的生产了,届时废水也会增加很多。她已经考虑了废水处理的方法,尽最大努力减少排污污染。她可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环境污染提前上几百年!

细细地算了去年一年的收入,又算了支出和结余。打开柜子,将账面跟现银对照了一下。然后开始做起来新一年的预算。

制皂工厂那边不需要她预支,仍旧是云家廖家出资建设。她眼下最大的投资就是南沼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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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挂白旗

( 第一百八十六章挂白旗

这么简单地数字加减,对于她这个纯理科生来说,着实不算什么,一手翻着帐页一手打着算盘,最后心算和算盘的结果一对照就过了。ww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南沼湖的各种预算,不知道被她核算过几次,早已经了熟于胸,为了给自己找事儿做,她­干­脆提笔将预算一项一项列下来,分门别类……这些也很快完成。

无事可做之下,邱晨缓缓地将账簿子诸物都收拾起来,孩子们还没回来,她­干­脆不再给自己找事儿,拎了只大大的靠枕,放松全身歪在炕上,闭着眼睛默默思量起来。

此次去杨家铺子,跟亲人的聚会很欢喜很温馨,同样的,她也看清了一件事。

秦铮的事情,之前是她做的偏差了。

她只是自觉所作所为无不可对人言处,给秦铮疗伤,留秦铮在林家过年,甚至,打破了她一贯不与外男同桌就餐的惯例,跟秦铮一起吃饭,甚至包括年夜饭……都不过是朋友相待。可她忽略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对于女子的苛刻,特别是她这个‘寡­妇­’,更是最招惹是非,没事儿还有人拿你嚼舌根,更何况,她给了人嚼舌根的借口。

海棠娘刘氏对她和秦铮的彻底隔离,让她幡然醒悟。

在现代时,尚且有人为‘男女是否有真正的友谊’而争论不休,这个社会更是,男女之间没有谈婚论嫁的可能,就绝对不能有过多的往来。呃,有谈婚论嫁的可能更不能有什么私下交往,这个时候可不行谈恋爱,甚至还有订了婚的男女,在婚前不能见面的俗规!

她自己清楚彼此的悬殊差距,是以不会生出什么心思,她也自觉秦铮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和举动,可悠悠众口,却不会看真正的关系,只会捕风捉影,添油加醋……

是了,也没什么好烦恼的,既然察觉到了言行失当,那就改过好了!

秦铮的伤已经彻底痊愈,想来也快要离开了。等他离开,她的日子就仍旧平静过活,相信有什么猜测也会不消而散了。

把心中的烦乱理清爽了,邱晨也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坐起身子,邱晨招进玉凤青杏来,询问带回来的礼物。

杨家虽然钱财上不如林家富足,没有什么绫罗绸缎珍珠宝玉给她带,却有刘氏亲自腌制的醉枣儿,蜜渍桂花,有杨连成杨老爷子亲手用小米儿酿制的黄酒,还有周氏赵氏蒸的米面饽饽、红枣年糕,还有刘氏周氏赵氏亲手给她们娘仨缝制的鞋子、袜子,给阿福阿满­精­心刺绣的帽子……

阿福是威武的虎头帽,阿满则是可爱的兔子帽儿,鲜艳的配­色­,­精­致的绣工,邱晨看着可爱的不行。这种极具民俗味道的东西,在现代就一直是她的最爱。

“回夫人,米面饽饽、年糕都送去厨房了,醉枣儿、蜜桂花和酒送进后座的库房了……”玉凤一一报着物品的去处。

邱晨挥挥手道:“那些衣服鞋帽呢?”

青杏笑着接话道:“衣服鞋帽就在西屋呢,夫人这会儿要看?青杏这就给您拿来去!”

邱晨挥挥手:“嗯,快去,快去!在那边时间短,没能给阿福阿满穿上看看,待会儿他们回来洗了澡,正好穿上试试……呵呵,要是好看,过几天去看灯,正好穿了!”

青杏连声答应着,匆匆去西屋那东西去了。

邱晨又吩咐玉凤:“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把热水抬过来吧,正好他们进门就能用上。”

玉凤答应着正要走,邱晨又嘱咐了一句:“义师傅礼师傅他们回来有热水吧?”

玉凤心下疑惑,夫人对这些琐事极少上心的,今儿不知怎么问起来了,但嘴上却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有……不过,前院正屋用水都是他们自己做,一直没用我们动手。嗯,他们在大厨房里占了两口锅,都是用来烧水的。”

邱晨对这些还真没上过心,听玉凤这么一说,不由又问道:“那前院熬药,沏茶用的水呢?也是他们自己烧的?”

玉凤抬眼看看邱晨,对方脸­色­平静无波,根本看不出喜怒,心中忐忑,却仍旧如实回道:“是的。之前是安辔小哥熬药、烧水沏茶,安辔小哥走后,就是义师傅和礼师傅几个轮流照应,一直没用我们动手。”

默默合计了片刻,邱晨点点头,又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备热水吧!”

片刻,邱晨摇头失笑:看来她这个主人做的还真不称职。秦铮住在林家,她也就问过服药、食补之类的事情,其他的各种杂务,用水浣洗,甚至是针线诸事,她都没问过。虽说秦铮前后两次带了些行李来,可一共那么几口箱子,又是冬装,想来也装不下多少。真不知秦铮是怎么应对下来的,居然没有看出邋遢不整齐来。

是了,注意分寸保持距离,却也不能失了做主人的本分,明儿她还是过问一下,若是需要,安排个媳­妇­子照应一下,浣洗针线的,秦义秦礼那些人估计做不来。

想到这些,邱晨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再去买几个人回来?

如今,林家有十三个仆从,看人数是不少了,但其实只有八个人有用,玉强虎头那些孩子虽说都分到了各人,但也就做个伴当,其他什么事儿也指不上。平日里还好,一遇上什么事儿,或来个客人什么的,家里的人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如今已经过完年,很快大兴就要去南沼湖协助杨树勇做南沼湖的基础建设了,老何去了南沼湖,家里的荷塘和各处花草的养护都要交给顺子,青江这些日子看下来,虽说没有大兴那么灵活全面,却也稳重细心,大兴去了南沼湖,家里的迎来送往就得交给他……还有厨房、阵线上的,也都需要人手……林旭要去府城参加府试,也要带上个小僮,更不用说将来继续下去的院试之类,至少要有两个人跟着--总不能让俊文俊书总去做伴当的角­色­。而最初打算给林旭做小僮的成子,无疑用来做作坊管理人员才更恰当。

琢磨了一会子,连邱晨自己也没想到,她入手的财物没问题,倒是发现了人员的补充问题。

不过,邱晨没有过多地纠结,相对于钱财好的人才,是更加不容易找到,但此时确定去找,留给她的时间还算充裕,她只需用心留心,她相信,人才不少,少的是发现人才的眼睛。

想了不一会儿,青杏已经捧着一只包袱走了回来,“夫人,拿来了!”

青杏的话未落,东耳房传来脚步声水流声,随即玉凤哈着气走进来:“夫人,下雪了呢!”

“哦?”邱晨一下子坐起来,回身掀起一丝窗户缝儿往外望,果然,廊檐下灯笼的淡黄光晕下,扑扑簌簌的细碎雪花纷落着,雪花还不大,有些颗粒状,落在地上,已经铺了薄而白的一层。

“是雪沫落子!”青杏凑上来瞅了一眼,笑嘻嘻地叫道。

邱晨回头看了青杏一眼,将窗户放下来关好,嗔道:“别耽误了,赶紧拿两件斗篷来,我们去前面接接……”

...

( 一边说着,邱晨从炕上下来穿鞋……

玉凤从屋角的柜子里拿出一双靴子来,道:“夫人,还是穿靴子吧。那双绣花鞋雪地里可没法穿!”

“哦。”邱晨答应着,将已经穿上脚的软底布鞋踢开,玉凤拿了靴子给她套在脚上,邱晨跳下地跺了跺脚,接过青杏捧上来的斗篷,拉上风帽裹紧了,匆匆朝外走去。

这片刻功夫,外边的雪又大了许多,细碎的雪粒儿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花过于密集,让许多都粘在了一块儿,成为一团团一片片,真如高空中有人扯碎了棉絮一样,大片大团轻盈缓慢地落下来,一直落下来,落在天井中,越过廊檐落在窗前门口,落在栏杆上,落在树枝屋脊……

邱晨裹着斗篷往外走,玉凤接过青杏手中的斗篷,紧紧跟上来,抬手从屋门口摘下一盏灯笼来,提在手中,紧走几步,走在前边替邱晨照着亮。两人一灯,脚步踏踏,不一会儿就绕过檐廊,消失在通往一进的角门里。

青杏看着两人身影消失,从屋门退回来,走到东里间里,拨了拨炕洞里的火,又添了两根木柴,那火苗微微一压,旋即旺起来,火苗儿舔着木柴,发出细微的哔啵声响。

邱晨一路前行,到了一进院也没停滞脚步,继续朝外走去。『』

这么大的雪,孩子们还在锻炼……冷还罢了,孩子们因锻炼穿的衣裳都比较薄而宽松,若是被雪花打湿了着了凉,可就事与愿违了。

从二进院出来,邱晨就是一直沿着檐廊在走,虽说也有风旋着雪花扑到头上身上,可毕竟不多,等她从大门洞中走出来,还没走下台阶,一阵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铺头盖脸地扑过来,落了满头满脸满身,连眼都被吹得睁不开了。

“夫人,这是要出去接小少爷小小姐么?风雪太大,夫人在门房里等,还是让小的去吧!”顺子从屋里跑出来说道。

邱晨往回退了一步,站在门楼檐下,回头看向顺子,见他只穿着一件棉衣,连件大衣都没披,不由摇了摇头。

顺子实诚淳朴,并非作伪,但他这样没穿任何御寒的衣物就急着跑出来,虽说是一片好心,邱晨却没有将仆人不当人看的习惯。她怕孩子因风雪冻病了,同样也不想顺子因为去接阿福阿满他们受了寒。

“不用了,你穿的少快回屋吧!”

说完,邱晨又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一手接过玉凤手里的灯笼,一手扶了玉凤的胳膊,主仆俩相互扶持着,微躬着身低着头,匆匆冲进风雪之中。

顺子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没有来得及。

顺子媳­妇­恰好从另一边的房子里赶过来,看到自家男人一个人站在门洞下发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大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沾满了他的腿脚鞋子。

自家男人心不差,就是这心眼儿转的太慢了。本来做仆从的就该想到主人所想,做到主人想做才能被主人倚重。看到大雪主动去接小主子,主家一定会赞赏。既然之前没想到,看到主人出来,至少把自己拾掇的像样些也成,就这么穿着身屋里的衣裳跑出来……是个主人都不会用。更别说夫人心善,绝对不忍心让他就穿这么少去雪地里……

“这儿冷的很,快进屋吧!”顺子媳­妇­劝着自己男人。

顺子愣怔着,没有回头,却闷闷道:“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你也没做错!”顺子媳­妇­委婉道,然后,心中灵光一闪,跑进门房拎出两件蓑衣来,抖开一件披在顺子身上,又把另一件塞进顺子手里,推了他一把道,“刚刚夫人定是看你穿的少……这会儿披了蓑衣,赶紧去吧,黑灯瞎火的,又风大雪大的,你赶过去帮着夫人将小主子抱回来吧!”

顺子听媳­妇­说自己没错,又想到两个小主子在风雪里遭罪的样儿,心中担忧,点点头,抱着那件蓑衣匆匆冲出门去。

顺子家的站在门洞中,看着很快消失在夜­色­风雪里的丈夫,心中翻涌不息,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柱子、梅子也在风雪里呢,她的丈夫孩子的亲爹都没想起来。

一个念头未落,大兴和青江都披着棉衣匆匆赶了过来,大兴道:“顺子出去了?你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屋去等着吧,我们都去,不消片刻就把孩子们都带回来了。”

说完,也不多停,跟青江一起匆匆地冲进风雪之中去了。

顺子家的又愣怔了片刻,随即叹口气进了门房,去炕上寻了一把扫炕的笤帚,又跑回自己家里拿出两条还没用过的帕子,又匆匆赶了回来。

雪粒子,一般在大雪初起时出现,类圆形的小颗粒,细看其实是一些极细小的冰粒子,落在地上最容易打滑。特别是气温低的时候,地面冻得梆硬,再落上一层冰粒子,也不融化,人踩在上边,就像踩在无数细小的滚珠上,极为滑溜,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邱晨匆匆地走出来,风雪肆虐让她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只能微微地弓着身子垂着头,以避免风雪侵袭,脚下难免就有些疏忽。

大门口有顺子日日打扫的­干­净,连个土星儿都不见,也因为上下注意,没有人往这里泼水,是以,邱晨并没觉出多滑来。这就让她更加放松了脚下的注意力。

往东走过东跨院,又走过学堂大门,潘佳卿呣子想来已经入睡,学堂的大门紧闭,院子里夜没有灯光传出来,四周黑黢黢的,只有邱晨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晃动着,照亮了脚下不足一米的地方。

顺子赶得急,脚下一溜小跑着,追着风雪中隐约的灯火,一直赶到学堂门口才追上邱晨主仆,隔着几步就扯着嗓子喊:“夫人,您回去吧,我去接小少爷小小姐。”

接连喊了好几声,玉凤才听到,扯了扯邱晨示意,两人停住脚步,回转身来。顺子也小跑着追了上来,抬手挡着肆虐的风雪道:“夫人,小的去接小少爷小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这么大风雪,可别冻坏了!”

说完,不等邱晨说话,顺子就裹了裹身上的蓑衣,匆匆朝学堂东边跑去。可没等他跑多远,脚下一滑,咕咚就仰躺着摔在里地上。

“哎呀!”玉凤一声惊呼。邱晨也吓了一跳,也再顾不得扶着玉凤,脚下小心,匆匆走过去察看顺子的情况。

“顺子,顺子,怎么样?”邱晨紧走了几步,脚下一滑,若非顺子摔跤让她加了许多小心,少不得,这回也要摔个狠的了。

稳了稳身体,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俯身询问:“顺子,怎样?摔到哪里了?”

顺子只是一时被摔的有些发懵,这会儿已经好了些,又听到邱晨询问,眨了眨眼睛连忙撑着身子爬起来:“夫人,小的没事儿……是小的没用,让夫人受惊了!”

“你这人……”邱晨很想数落几句,可看着顺子的满脸的惭愧之­色­,又把后半句咽下去了,缓了语气道,“我没事,你没摔伤哪里吧?”

“嘿嘿,没事,没事,夫人莫在这里了,这块地上泼了水,结了一层冰!”顺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还用力地跺了跺脚以 ...

(示自己没有受伤。只不过,地上太滑,他这一跺脚又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吓得邱晨赶紧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小心些!”

顺子憨憨地笑笑,又往回撵了邱晨一遍,这才尽量稳着身子往学堂东边赶去。

顺子刚走,大兴和青江也赶了过来,邱晨连忙提醒了二人,让他们小心脚下,看着二人也走过那片滑溜的冰面,这才跟玉凤互相搀扶着,转回身往回走。

虽然心里还是挂念孩子们,但有顺子那么憨厚地赶去在前,又有大兴和青江两个稳妥人在后,想必孩子们很快就能回来了。她跟着去不说冻不冻到,仅仅秦义秦礼那里就不好说话。请人教授就要相信,这么赶过去,还显得她蛰蛰邪邪的不放心人家呢。

邱晨二人转回门洞,顺子家的立刻从门房里冲了出来,拿着笤帚给两人将身上的雪扫了,拿着帕子的手抬了抬又落了回去--玉凤已经拿出一块茧绸帕子来给邱晨擦拭脸颊额头上的雪水--她手里拿的不过是块棉布帕子!

原本想让着邱晨进屋等,见邱晨擦了擦脸,就仍旧转脸往外巴望着,顺子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只陪着邱晨主仆站在门洞里一起等待。

风雪肆虐中,很快门前的台阶上就铺了白白的一层,将邱晨几人刚刚踩出来的痕迹湮没了。就在几人觉得等待无比漫长无比让心心焦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她们身后突兀响起。

“不必担心,几个孩子练了这些日子,身子骨打磨的也算小有成效,这点儿风雪算不得什么……”

邱晨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听出声音是谁就缓了口气,转回身,客客气气曲膝,有些自失地笑道:“我也知道几位师傅安排得当,只是当娘的心难免如此,让你见笑了。”

眼前的女子脸­色­冻得有些青白,却挂着温和客气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客气足够,却疏离生分……不说除夕夜的随意亲近,就连最初的放松平和都不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竟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隔阂!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秦铮微微点了点头,放松表情道:“嗯,慈母心乃人之常情!”

说完,也不再多言,也不离开,竟站在了她的身边,背着双手一起往外等待起来。

原本以为邱晨不会再接话,却意外地又听到了邱晨柔淡定,又微微含笑的声音:“说的是呐,我终日忙碌­操­持也就是为了这双儿女,自然就看的重些……呵呵,只要一双儿女安康喜乐,我也就知足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太过看透,或者心如死灰的味道了。她如此强调一双儿女,竟是委婉表达自己再不会考虑婚姻之事了么?

秦铮微微一怔,目光转过来看了邱晨一眼,旋即收了回去。这一次没有做声,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他应该是听明白了吧?不管对方有没有其他心思,她的话说明白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骄傲的男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不合乎世俗规矩的言行了吧!

邱晨心里似乎略略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亲手丢掉了一般,滋味杂驳难辨。

抬眼,觑见秦铮身上只穿着一件绛檀­色­的棉袍,连件斗篷都没披,就这么站在大门洞的边缘,不时地有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她想提醒他回屋,或者去穿件斗篷……可张了张嘴,她还是将这句有些‘逾越’的关切咽了下去,转回头对顺子家的道:“去门房端个炭盆子来!”

“嗳!”顺子家的答应着,连忙转身去了。玉凤默默地上前一步,将大门掩了一扇,挡住了大半的风雪,却不妨碍往外的视线。

邱晨回首又瞥了秦铮的棉袍下摆处,已经沾了好些雪花,上半身却还算­干­爽,玉凤掩了一扇门后,扑进来的雪花也少了,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林家的门洞是一阔间的格局,四个人站在门洞中,又靠墙放了只炭盆子,去仍旧不显得局促。

多了秦铮,又多了个炭盆子,这一阵忙乎下来,等待也不再难熬。果然,这边的炭盆子刚刚安置好了,外边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秦礼牵着阿满,秦义引着阿福已经跑了进来。

邱晨第一个迎上去,将阿福阿满接了过来,顺子家的连忙拿笤帚上前,给两孩子扫了身上的雪,邱晨拿帕子又将两人的小脸擦了,后边的人也紧跟着跑进来。

邱晨抬眼看看,孩子们身上虽然沾着雪,脸颊也红彤彤的,但­精­神却都还好,没有冻坏了的样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转脸笑着招呼秦礼秦义等人:“这么大的雪,实在是有劳你们了。赶紧地拍拍雪,回屋去。热水我这就让人送过去,正好缓缓劲儿再洗,也省的将寒气逼进内里去……”

说着,邱晨朝秦礼秦义笑着点点头,转而从玉凤手里拿过斗篷来给阿福阿满裹上。玉凤则也跟顺子家的一起,给玉强、虎头几个小的拍了雪擦了脸。

邱晨这才跟玉凤一人一个抱起阿福阿满,招呼着林旭成子,匆匆回后院去了。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秦铮站在门洞一角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直默送着她带着孩子们走远,身影消失在二门里,这才在秦义秦礼等人的提醒下,默然地转身,回了自己住的房子。

那日,他随同到达杨家时,杨家二老看他的目光在微微惊讶之后,是探究疑惑,又隐隐透着欣喜的。看得出,二老对他并没有恶感……只是,进屋之后,特别是她进了里屋之后,杨家二老再出来,再看他的眼神就有了些不同。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不明,后来她再没出来过,一直到返程。

如今想来,从那时起,她的态度就已经转变。

说是杨家二老不喜……对不上!

若说是她对他有了什么恶感……期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她的变化就是她随同杨家二老进了里屋之后。这期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秦铮默默地端坐在炕上,秦义秦礼去洗漱换衣服了,秦孝秦勇站在门口默然侍立。两个人微微垂着头,却不妨碍之间目光的交流。

秦勇看向秦孝,用目光示意着炕上的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位爷突然之间晴转多云,看样子大有­阴­转大雪的征兆啊……

秦孝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位心里想的什么,秦义秦礼或许还能猜到个十中有一,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明白过?

想不明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小心着些侍候吧。

唉,怎么这么倒霉,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这位爷可是多少年未见得好脾气,每天都随和的可以,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那么一丝儿极难得的笑意……他们兄弟多少年没如这些日子过得这么轻松惬意了。这天一变,还不知道谁又触了霉头呐!

不多时,秦义秦礼换了­干­衣裳,­精­神奕奕地赶了过来。

“你们歇着去吧,今晚我们俩值夜!”秦礼小声地安排着,一边朝里屋抬抬下巴,用目光询问着。

秦孝苦着脸摇摇头,朝着秦义秦礼拱拱手行礼, ...

(跟秦勇一起逃也似地走了。

秦礼抬抬眉梢,跟秦义示意了一下,兄弟俩一前一后,挑起门帘进了里屋。

躬身行礼,秦义低声道:“爷,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

秦铮目光沉沉地斜了炕下的二人一眼,淡淡地唔了一声。秦礼立刻上前替秦铮脱了外边的棉袍,秦义则飞快地去耳房里倒了热水。秦铮下炕及了鞋子,只穿着一身素白云罗缎中衣裤进了西耳房。

洗漱完毕,秦义递上帕子去,秦铮擦着脸,淡淡地问道:“雪下得那般大,怎么没回来?”

秦义秦礼飞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由秦礼恭声道:“回爷,时辰未到!”

秦铮掌军最是纪律严明,军令绝不容违拗反抗,军纪同样也不容丝毫轻忽。秦礼这样回答,恰恰是秦家军一贯的主张作风。事务未完、时辰未到,任谁什么原因,都不会妥协徇私!

秦臻默然,将帕子扔进秦礼的怀里,大步走出耳房。

雪夜中,似乎什么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秦礼一个纵身出了屋门,片刻功夫,手上拿着握着一只鹰隼,另一手捏着一只扁长的铜管走了进来。

“爷!”

秦铮抬眼点了点头,秦义立刻上前从秦礼手里接过铜管,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到炕桌上,秦铮习惯落座的一边,并从另一边的案几上又取了一支蜡烛过来,放在炕桌之上。

秦礼捧着那只明显有些脱力的鹰隼退了下去,喂食喂水,让鹰隼休息缓劲儿去了。秦义放好铜管和烛火,默默地后退一步,垂手低头默默侍立着。

秦铮在炕上坐好,抬手捏了仍旧有些冰冷的铜管,上下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拿出一把匕首,将铜管上的封漆划开,随即把铜管拧开,从里边的空心中取出一张纸来。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秦铮目不转睛地细细看了,略略沉吟片刻,又借着烛火仔细重看了一遍,这一次,确定自己看完了,记住了,这才将纸张放下,伸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紫毫,秦义立刻上前一步,拿起墨条用力均匀地磨了墨,又把纸张在炕桌上铺好,这才再次后退一步,垂手侍立。

秦铮微微沉吟着,提笔挥墨,很快就写好了回复,搁笔拿起写好的笺纸来,又看了一遍,吹了吹纸上仍有些湿润的墨迹,这才叠起来,塞入统管,秦义上前拿出火漆烤软,接过秦铮手中的铜管封好口,躬躬身,双手举着,退了出去。

秦铮微微蹙着眉头,默然坐了片刻,捏起桌上的笺纸,借着桌上的烛火点燃,晃了晃,扔进炕洞之中,写满细密整齐蝇头小楷笺纸不过眨眼,就在炕洞中变成一片黑灰,再一眨眼,连黑灰也混入了柴木灰屑之中,再也无从辨识。

片刻,秦礼秦义先后转了回来。

秦铮垂着眼,淡淡道:“年前之事,怎么至今还未办成?”

秦义秦礼飞速地对视了一眼,秦礼躬身回道:“爷,过年不宜动土,这一场雪后,少不得又要过几日……”

秦铮一抬手,打断秦礼的回话,“究竟有没有个准话?”

秦义秦礼心头微凛,秦礼连忙躬身道:“爷,天晴了,立即找匠人动工。”

二进院的正屋里,邱晨躺在炕上,身边两侧的阿福阿满已经睡熟了,轻微的呼吸匀细绵长,在暗夜的寂静中,格外的柔和也格外地清晰。

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突兀,也难免有些无礼。但在这个有着吃人礼教的社会里,她还是要小心在小心地生活,不说她如此柔顺,但至少不要因为自己的不经意,埋下什么祸根。

当初同知公子高玉璋的那场闹剧仍旧历历在目,她可不希望再有经历一回。况且,面对高玉璋她能够依靠云二公子的势力,也恰好那高同知犯了事,高家从此消亡,再也没心思报复与她。可如今这位秦侯爷可是超品靖北侯,若真的动了心思要纳她为妾,她又有谁能够凭借依持?

唉,只希望这一次她没有看错人,这位虽然霸道,却行事还算是颇有君子之风,不屑如那高玉璋一般用强才好。

或者,只是刘氏多想了……

心里个中滋味复杂难辨,邱晨本以为会失眠,可没多大会儿,她就在阿福阿满的匀细绵长的呼吸声里睡着了。

竟是一夜好眠。

转过天来就是正月初五,俗称‘破五’。

有民俗,自从除夕夜家里就不再清扫,到了破五这一天,就将这些天来积攒的灰尘垃圾一起清扫出门,并包饺子放鞭炮,以驱除晦涩污浊之气,一家人一年顺顺妥妥平平安安。

大雪下了一夜,廊檐下的台阶都被雪覆盖住,雪还随着风漫上了廊檐,几乎延伸到屋门口。

邱晨起身,屋门廊檐下的雪已经清扫­干­净,顺子家的正沿着廊檐一路清扫着,把廊檐、扶栏上的雪清理­干­净。

紧了紧衣服,邱晨搓着手眯着眼睛看着琼花玉树的世界,禁不住心情就飞扬了起来。

“顺子家的,这院子里的雪且留一留,待会儿让孩子们玩一会儿再说吧!”邱晨笑着扬声道。

顺子家的在东厢门口遥遥地曲曲膝,笑着答应着。

玉凤从屋里拎着斗篷走上来,给邱晨披在身上,低声地嗔怪着:“夫人真是,一大早到门口看雪,好歹披上件斗篷啊。您总说热身子最怕风寒,您自己却不知道注意些。”

邱晨失笑地看着给自己系好带子,正要退开的玉凤,裹裹身上的斗篷笑道:“行了,别嘟哝了,我以后会注意了!”

玉凤红红脸,曲曲膝道:“是玉凤没规矩了。”

“呵呵,行了,我不是没怪你!”邱晨挥挥手,道,“赶紧的收拾收拾,咱们包饺子去。今儿破了五,这年也该过完了,咱们就不用天天这么多忌讳,啥也不敢做不敢说了!”

玉凤怔了怔,随即失笑着摇摇头。

她们家夫人平日里极是端庄,可说起这些规矩忌讳来,却总是这么不上心。还好,幸好夫人也没婆婆管束着,不然这个脾气,还不知惹出多少祸事口角来呢!

林家服孝,不能放鞭,吃饺子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顿羊­肉­剁馅儿饺子,­肉­馅儿抱成了丸儿,咬一口弹牙浓香,汤汁四溢,鲜美非常。吃过早饭,孩子们跑到院子里堆雪人、砌雪雕,邱晨则带着家里人将前后两进院落清理了一遍,将垃圾废物丢得远远的,破五也就算完成了。

走完过场,邱晨回头看到孩子们拿着铲子铁锹堆了个大雪堆,却完全没有形状造型可言,一时兴起,­干­脆招呼青杏去拿了手套出来,走进院子里,团了一个雪球,然后招呼阿福阿满推着雪球在地上滚动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笑着加入进来,很快,孩子们就滚了大大小小四五个雪球。

邱晨指挥着孩子们用大雪球做身子,摞上个小雪球做脑袋,两块个头相近的石子儿就是眼睛,搉一段树枝就是鼻子,然后跑去房间里用红纸剪一个嘴巴贴上,再用红纸折一个帽子戴上,一个雪人就算完成了。

...

有了示范,孩子们的想象力创造力被启发起来,不多会儿,一进二进院落里,就堆了大大小小十来个雪人。眼睛嘴巴各种各样不说,连帽子也变得各种各样,邱晨折的是最简单的圆锥帽,孩子们却举一反三,折了四方帽,圆帽,三角帽……甚至还有一个不知是哪个折的,居然是一顶黑­色­的乌纱帽,两边还用Сhā了两断树枝,表示管帽的帽翅!邱晨看过之后大笑,然后竖着大拇指夸赞,孩子们真是太有才了!

堆了雪人,邱晨灵光一闪,又教孩子们堆堡垒,修工事,然后把雪人放在工事中,做守卫的将士……于是,很快,类似城墙的垛口砌出来了,阿满不知怎么想到的,居然偷偷拿了邱晨一块帕子,写了一个大大的秦字,然后糊在一根木棍上,Сhā到了垛口之上!

秦礼秦义只觉一眨眼,转回头来就看到了院子里用雪堆得垛口上,居然竖起了白旗。

“噗,哈哈,你们这些臭小子们,咋树了白旗?这是要投降吗?”秦礼的笑声未落,秦义就伸手扯了他一把,低声喝道:“别笑了!”

“哈哈……呃,咋了?”秦礼的笑声被呛了回去,很是诧异地看向秦义,却看秦义正铁青着脸指着那随风飘动的白旗上……呃,那旗上写的……白旗上写的居然是个‘秦’字?

他们秦家军最是骁勇善战,北疆诸族闻之无不丧胆,啥时候举过白旗?他们秦家男儿无不英勇无畏,悍不畏死,又怎么可能做出投降之事?

“臭小子们,你们这是皮子痒了吗?”秦礼别看平日圆滑世故,可其实­性­子是八个人里最暴的。一看到书写了‘秦’字的白旗,立刻怒了,爆喝一声,飞身一跃跳出廊檐,朝着还在雪堆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们扑过去!

前后院的,不过是隔着一排房子,大声说话,都是彼此相闻的。

邱晨正跟着顺子家的在院子里清理积雪,猛地听到前院一声爆喝,微微怔了怔,随即提起裙角往前走去,练手中的扫把都忘了放下。

还没出二门,前院里就猛地传来一阵哭声。邱晨听得心头一疼,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那哭声她熟悉的很,是阿满小丫头的声音。

一边走,邱晨一边还疑惑,阿满犯了什么错了,居然让秦礼发那么大的火?

“……咱们秦家军英勇无匹,又怎么会投降?……嗳,你个小丫头别哭!……嗳,丫头别哭!嗳,你哭什么啊,我又没骂你没打你……”秦礼满头大汗,刚刚喷火暴龙般的盛怒早不知跑去了哪里,扎撒着手,既不敢打,更不敢抱……低着头看着哇哇哭着,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小丫头犯了难,脸­色­涨红着连连解释、哄劝,却根本没办法止住阿满的哭声。

这哭声极尖锐,极具穿透力,偏偏还张着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腿,让他想脚底抹油溜之乎也也做不到!

眨眼,秦礼就有些欲哭无泪了。

他错了,他不该忘了,这里不是军营,他面对的不是皮糙­肉­厚的兵丁,而是一群四五岁的娃娃。最最难缠的就还有个两岁的小丫头……而他好死不死的,偏偏招惹了这个小魔星!

“哎哟,孝婕,满儿,别哭啦,礼师傅不打你,也不骂你了……”秦礼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将声音放柔和,细声慢语地哄劝着。

阿满听到了秦礼的话,抽抽噎噎着,脸上的泪水鼻涕仍旧挂着,却总算哭声小了些,抽抽搭搭道:“……可,这旗子是阿满放的……”

“啊?还真是你这个小丫头做的怪啊?你怎么能Сhā个白旗呐,还写上个‘秦’字?你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说不定会……”秦礼说着说着,就想说句什么吓唬吓唬这个小姑娘,也免得她以后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他吓唬的话还没出口,已经在秦礼身上蹭­干­净了的小脸却猛地扬了起来,随即,又往秦礼的腿上贴了贴,扬声大叫道:“娘亲……”

这一声娘亲叫出口来,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不要钱地滚落下来。

秦礼正严厉地教育着呢,阿满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生生让他住了声。

他愣怔着,僵着脖子慢慢转回头去,就看到邱晨手里拎着大扫把,两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铁锹和簸箕,一溜风儿正从院子角门处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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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喝茶聊天

( 第一百八十七章喝茶聊天

看到邱晨主仆三人手拿‘家伙事儿’,急急火火地冲出来,秦礼只觉得轰的一声,血液逆流,直冲上头脸来--这是,这是要跟他算账理论,还是,找他­干­架来了?

秦礼怎么说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微微一愣,随即敛了心神,上前一步拱手抱拳,不管是不是自己错了,但眼下这场面还真有些说不清楚。『』更何况,在秦礼这些豪爽的军中汉子来说,女人本就是麻烦的物种,婆婆妈妈小肚­鸡­肠胡搅蛮缠……这些放诸四海之内女人身上皆准!

为了避免误会升级,秦礼还算冷静理智,想着先以礼相待,好言解释……或许还能将事态缓和下去。

可他想着跟邱晨以礼相待,好言解释了,偏偏忘了此时自己腿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袱,满儿小丫头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腿没撒手,他这么蓦然一动之下,虽说从脚上传来的重量立刻想起了小麻烦的存在,可已经晚了。他一个壮汉,又是身手了得之人,这一动一行力量之大,又怎么是满儿小丫头能够承受,登时被他拖倒在地,‘哇’地一声,抽泣登时成了嚎啕大哭!

秦礼的手抱成拳,也顾不得行礼了,赶紧俯身去查看被自己拖倒的小丫头:“孝婕……”

“满儿,满儿……”只是没等秦礼将满儿抱起来,邱晨已经抢上前来,伸手将满儿抱进了怀里,一边上下抚摸查看,一边几声呼唤着。

“满儿,磕到哪里了?快让娘看看……”

秦礼弯着腰伸着手僵了片刻,很是头疼,又很是无奈地直起身,懊恼地后退了一步,抬眼恰好看到玉凤双手握着铁锹,青杏手持一只铁皮簸箕,都是满脸怒气,齐齐瞪着他。

“呃,不是我……”秦礼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只是,今儿时运不济,他越是想表白自己,越是着急,平日的伶牙俐齿、头脑机敏居然都不见了,开口想替自己解释,话出口却连他自己也登时意识到了不妥,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做了错事的推脱之词啊!

一听他这话,本就压着火的青杏登时按捺不住了,一手拎了簸箕,一手指着秦礼的鼻子道:“不是你?你当我们都是瞎的吗?前头啥事不说,刚刚我们,院子里的人可都是看着的,明明是你踢了小小姐,转眼你就想否认,这是欺负我们都是女人孩子吗?亏得夫人相信你,将小少爷小小姐交给你们,还时时让小少爷小小姐多加敬重,连夫人都将你们当做小少爷小小姐的师傅,敬重有加,当做贵客待承,没想到,你们居然就是如此待承小少爷小小姐的……小小姐才两岁,而且最懂事知礼,你怎么能如此作为?……”

青杏丫头­性­子暴,脾气直,嘴皮子利落,这一番挟怒而发的质问,一大篇话说得极快,连个停顿都没有,秦礼被数落的脸­色­青白,又渐渐胀红,想要反驳,却根本Сhā不上嘴……竟生生憋得额角的青筋跳起老高,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若不是,眼前站着的是个小丫头片子,他早就一拳轰上去,先把她这张开合不已的嘴巴封住了!

玉凤虽然也很生气,也恨不能质问质问,是以青杏开口,她并没有如平日那般阻拦。可她毕竟比青杏理智冷静,青杏数落的兴起,一开口就收不住了,她却清楚地看到秦礼越来越不善的脸­色­,还有身侧紧握的拳头,心下忐忑紧张,不禁怕惹怒了对方,青杏当面吃亏,还怕真闹僵了,夫人不好收拾。

她们做丫头的可以替主人出头,可以替主人挡箭,更需要对主人的服从。

青杏虽然是替小小姐出头,但也算是擅作主张,一句两句出出气不引起严重后果也就罢了,可万一惹得彼此僵了关系,甚至结了仇,后果就不是做丫头的她们能够承受的了。

玉凤心里琢磨着,青杏那边已经从数落升级到了斥骂:“……亏得我们夫人将你当做贵客待承,你却对我家小小姐下次狠手,真是狼心狗肺!”

这话就很重了。玉凤一急,连忙拉了青杏一把,想要止住她别再乱说。

青杏很不耐地一甩手,仍旧怒气冲冲道:“你拉我作甚,咱们夫人对他们那么好,他却如此,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你个臭丫头……”秦礼尚且忍着不断上涌的怒火,另一边的一个护卫却忍不住了,冲前一步爆喝出声。

邱晨已经哄着阿满止了哭声,也确定了阿满并没有受伤,也才听到青杏丫头急头白脸地数落个不休,甚至由数落升级到了斥骂……这就很过了!正要起身喝止青杏,转眼工夫,情势急变,那一名气急的护卫居然已经冲了上来。

连忙起身,顾不得说什么,邱晨上前一步挡在了青杏和玉凤的身前,扬声叫道:“这位兄弟!”

秦义一直站在秦礼身后几步处,他­性­格偏冷,不善言辞,遇事也最是冷静理智。刚刚听着青杏说的有些过了,还怕秦礼忍不住发作起来,就一直关注着秦礼,却没想到,另一边的兄弟听不下去,冲出来理论了。

一般这样的协调工作都是由能说会道的秦礼处置,可眼下秦礼同样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能够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不发作已是不容易,哪里还能指望他去阻止替自己出头的兄弟。秦义只觉得头大如斗,却也知爷对林家,对这位林娘子的看重,不敢丝毫懈怠,只好自己顶上去,拦住那个冲上来的侍卫,冷声喝止道:“闭嘴!”

秦铮身边八个贴身侍卫,都是伴着秦铮从小一起长大的,加之功夫超群,对秦铮忠心耿耿,在整个秦家军中都是超然的存在。更何况,他们八人还直接负责秦铮的亲卫军,除各有统率外,各人还都有分工。比如秦礼负责对外关联事务,比如秦义则是负责军纪执法,平日冷厉威严,法不容情,说起威势来,在八个人中却是最重的。秦铮的亲卫将士没有不望之胆寒的。

是以,秦义这么一声冷喝,那名侍卫生生打了个寒战,再不敢有任何异动,神­色­凛然地收了声,垂手而立。

这边拦住理论的护卫,刚刚被玉凤拦住的青杏又不免有些得意,头一仰讥讽,仍旧盯着秦礼道:“哼,理亏了?不然怎么一个字都不敢说?”

玉凤急得不行,连忙扯住青杏的胳膊,往后拉着她,低声道:“你别说了,有夫人呐!”

青杏红着脸还想说什么,邱晨肃冷的目光却瞥过来,在她的脸上一定,青杏心中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连忙低了头,顺着玉凤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垂首地站好了。『』

见自己的丫头不再呛火,邱晨这才缓了神­色­,转回头来,对着秦礼,微笑道:“礼师傅,我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不知深浅,对礼师傅冒犯了,我替她给礼师傅道歉!”

说着,抱着阿满曲膝垂首,向秦礼恭敬一礼。

秦礼刚刚是被青杏呛火了,这会儿情势一缓,被呛火的怒气缓了,理智和冷静又回来了。见邱晨向他道歉行礼,他那里敢受,连忙侧身躲开一步,有些惭愧道:“夫人,使不得。你这可就折杀我了!”

邱晨也没再坚持,直起身抬起头,却忍不 ...

(住噗嗤一笑道:“就算今儿是破五了,礼师傅也不能这么乱说话,连点儿避讳都没有!”

这话虽说有些指责的意味,却是笑语言言地说出来,不禁不会让人生气呛火,反而多了一份关切在内,让人觉到一份温暖来。

被她这么一说,秦礼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脸上也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嘿嘿一笑道:“夫人说的是,以后不敢乱说了。”

邱晨点点头,撇开这个话题,转而笑道:“刚刚我在后边就听得礼师傅发火,是什么事惹得好脾气的礼师傅生气了?”

听邱晨这么一问,秦礼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滞,连秦义跟旁边的两名护卫都微微变了脸­色­。刚刚看着这位林娘子替丫头赔情道歉,还以为这个不同于一般的无知­妇­人,没想到,转眼就要又质问起来,这是要变脸理论一番,追究他们兄弟的过错么?

邱晨也将几人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见,脸上的笑容仍旧和煦温暖,转而看向雪堆那边,很快,目光就定在了几乎被踩在雪堆里去的那个白­色­的帕子。当看清那上边写的‘秦’字后,邱晨顿时有些了然。

秦礼没有立刻回答,她也没有再问,而是将怀里的阿满放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走过去,伸手将阿福揽在自己,拍着阿福的小身子无声地安慰了同样有些吓坏的儿子,这才笑着回头道:“可是孩子们堆了这垛口工事,又不得法,从而让礼师傅看不下去了?”

虽然是问话,但显然邱晨并没有想要秦礼的回答,反而一手一个牵着阿福阿满站起身来,笑着道:“若真是因为这个,倒是我做事不周全。当时我去北疆,见到燕云关的巍峨险峻,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直难以忘怀,今儿看到孩子们玩雪,一时兴起教着孩子们堆了这城墙隘口,想的不过是让孩子们玩耍……此时再想想,确实是我的错。这样的事,我本该请几位师傅受累加以指点,哪能这么胡行乱来……礼师傅、义师傅,孩子们生于此长于此,对这些东西知道的少,我也就一事不烦二主,厚着脸皮请求几位师傅,受累教导教导孩子们。我这里先给几位师傅道谢了。”

秦义秦礼快速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还有,尴尬和惭愧!

刚刚,看到孩子们打了写着‘秦’字的白旗,他们忍不住生气。可听邱晨这么一说,他们就不由开始脸红了。

写着‘秦’字的旗子,想必是孩子们跟着他们锻炼身体学习功夫,对他们多有崇敬才写了‘秦’字。至于旗子的颜­色­和所代表的意义,正如邱晨所说,孩子们年龄小,又是生长在这平静安稳的山村中,他们教授孩子们练体,也没提及这些军中的常识,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又从何论断过错与否?

不知者不罪,跟几个三五岁,甚至两岁的孩子较真儿……真是……丢脸啊!

秦礼秦义的脸­色­都涨红着,不论是不善言谈的秦义,还是口舌伶俐的秦礼,这会儿都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秦义朝着邱晨连连拱手,秦礼也随之红着脸行礼不迭。

邱晨笑眯眯地拉了阿福阿满,又招呼虎头玉强几个孩子一起,指着秦礼秦义对孩子们道:“义师傅礼师傅答应带你们攻城呐,还不赶紧行礼道谢!”

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都还有些不明白,刚刚礼师傅还很生气呐,咋被娘亲(夫人)一番话说下来,就行礼不迭了?这样子,倒好像不是他们犯了错,倒好像是师傅们错了呐!

心里想不明白,不妨碍孩子们直觉到谁对他们真心维护,这会儿对邱晨的崇拜信赖可是高了不少,自然乐意听她的话。听邱晨让他们行礼致谢,一溜儿小萝卜头儿毫不犹豫地,立刻就地跪下去,朝着秦义秦礼就要磕头行礼。

秦义秦礼自己本就够惭愧脸红的了,哪里还能真让孩子们磕头,一见孩子们跪下,连忙抢上一步,一人伸手拉住两个,其他孩子见他们如此,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秦义一手拉着阿福,一手拉着虎头,对邱晨躬身道:“夫人言重了,孩子们既然称呼我们师傅,指点教导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他本就不善言辞,情急之下说了这么一句,就说不下去了。

还好,这会儿秦礼也从羞惭中缓过神来,连忙接口道:“夫人放心,从今日起,除了带孩子们强健身体,也会再给孩子们讲一些简单的军事……当然了,我们兄弟懂得不多,也就是给孩子们讲讲军中的常识。”

邱晨笑着道:“这就足够了。讲太深奥的排军布阵,他们这些小沫犊儿也听不懂。我就将孩子们交给几位师傅了……”

说着,微微屈膝笑道:“让几位受累了!”

秦义秦礼连忙松开手里的孩子,拱手还礼不迭。

邱晨又招呼过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来,笑着摸着孩子们的脑袋道:“你们义师傅礼师傅他们,可是真正的将军,最最威风最最勇敢的,你们要好好听师傅们的话,好好跟着师傅们学……嗯,我这就去做好吃的点心,谁学得好,就奖励给谁!”

一听说好吃的点心,刚刚受了些惊吓有些蔫吧的孩子们登时活泼起来,一双双眼睛都亮起来,对着邱晨连连点头应承着。

邱晨安抚好了孩子们,笑着又跟秦义秦礼打了招呼,这才捡起被她扔在一边的扫帚,带着玉凤青杏径直回后院去了。

回到后院,邱晨也没多说什么,只让玉凤跟青杏继续扫雪,她则应自己的许诺,去做点心了。

明儿是阿满的生日,本来邱晨就要做蛋糕,各式食材都备好了,只不过是将动手的时间从下午提到了上午罢了。

家里的人都还没有事情,是以,邱晨就让人叫来青江和顺子做人形打蛋器,她则带着大兴家的三个,清理模具,准备其他的各种辅助材料。既然是给孩子们的小点心,自然不能做个蛋糕胚子,于是,各种口味蛋糕、面包就被邱晨拿了出来,加入­干­果的大果料,加入果酱的夹心面包,另外,邱晨还尝试着做了十几个泡芙。

这种外皮酥香,内里软­嫩­香滑的点心,曾经是邱晨的最爱。为了追求更好的口味,邱晨还在泡芙的外皮上刷了一层糖浆,烘烤之后,外皮会更加香甜酥脆,口感风味更佳。

有了青江和顺子两个壮劳力,做点心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烤好了泡芙和大果料面包。邱晨小心翼翼地将打发好的­奶­油注入泡芙内,看着一个个金黄漂亮,浓香四溢的点心,邱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过备好的食盒来,将几样点心一一装入其中。

青杏和玉凤也清理好了院子,青杏心里忐忑着跟在玉凤身后走过来。

“夫人,院子清理好了。”玉凤曲膝道。

邱晨抬眼看看两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径直吩咐:“青杏端上那两壶­奶­茶,跟我上前院去一趟。”

青杏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邱晨,随即欢喜激动地应着:“是,夫人!”

玉凤上前想要接过邱晨手上的食盒,邱晨却没有用她,只吩咐道:“你去库房里一趟,我记得还有几匹黑­色­的三 ...

(梭布,你都拿出来。”

玉凤答应着,抬头看着邱晨带着青杏一起出了二进院门,站在廊檐下,微微地出了神。

大兴家的走过来,低声呵斥道:“站在这里做啥,还不快去按夫人吩咐的做事!”

“娘!”玉凤低低地叫了一声,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见青江家的顺子家的,还有青江、顺子都在小厨房里忙乎着,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母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夫人刚刚还像是恼着,怎么一会儿又使唤上青杏了?”

“咋,你还想着踩下青杏去?”大兴家的同样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有些着急。

青杏那个丫头是很伶俐,做活儿也勤快利落,可就是­性­子直,没啥弯弯心眼儿。这样的闺女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也就罢了,不过是将来找人家的时候,掂对着找个大度容人的,可给人做奴婢,这么直冲冲的­性­子就容易惹是非了。若是主子大度,有心调教一番,或许还能好些,若是主子懒得理会,直接厌弃了,或打发了或卖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了,林家如今虽说日子兴盛了,但毕竟底子薄,自家夫人又是勤俭的,她身边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添人,就玉凤青杏两个丫头子,也没什么一等二等之分,两个人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两家人也知根知底的,互相维护倒比费心思挤兑更合适。

经过半年的接触了解,她跟大兴早就看清了,夫人可不是无知村­妇­,就是大家族里的女人们,也鲜有夫人如此人物,她看上去大度和善,不过是因为下人们没做出什么让她容忍的事情来,若是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夫人可不是那下不去手的。而一家人之间互相下绊子这种事,据她看来,恐怕就是夫人无法容忍的其中一项。

是以,一听玉凤这么说,大兴家的就有着急。

玉凤连连摇头,低声道:“娘,你说的哪里话。我就是想着是不是该劝着青杏自动跟夫人请个罪,有什么错处,只要夫人发作了,以后也就不会再提起了。”

大兴家的这才缓了颜­色­,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这事儿该跟夫人认个错。错的不是青杏说的不对,而是说的太多了。夫人刚刚可是跟那几位师傅请罪了。”

玉凤露出一抹了然之­色­来,点点头,又跟大兴家的说了两句话,匆匆别过自家娘亲,按照邱晨的吩咐去库房找布料去了。

前院,静悄悄的,地上低矮的城墙垛口仍在,孩子们、师傅们,还有那支惹祸的白旗都不见了踪影。

不过,邱晨并没有疑惑,大门外孩子们的欢呼声传进来,已经标明了自己的所在。

邱晨端着点心,青杏端着两壶­奶­茶,站在廊檐下略一驻足,就径直进了正屋。然后穿堂过室,进了西间。

秦铮坐在炕上,正依着一只大迎枕拿着一卷书在看着。

邱晨让门口的秦勇秦孝通报了,听到里边清朗的声音随即道:“进来吧!”

这才自己端着点心­奶­茶,含笑朝给她挑起门帘的秦勇点了点头,走进了里屋。

“将军,我琢磨着做了几样点心,都不是太甜腻的,拿过来你尝尝!”说着,邱晨将手里的­奶­茶和点心盒子一起放在炕桌上。

秦孝已经跟了进来,匆匆洗了个湿帕子递上来,秦铮搁下书卷坐直了身,微微挑了挑嘴角,接了帕子擦了手,看向已经打开的点心盒子里,拿了一只团团呼呼的点心,看了看,一口咬下去。

外皮酥脆香甜,内里却软软的,有一股­奶­香,浓厚香滑……却真的如邱晨所说,松软香浓,却不腻人,比她年前琢磨出来的那个什么‘蛋糕’,风味还要好一些。

“唔,不错!”秦铮点了点头,表示赞扬。

邱晨笑的眼睛弯弯的:“将军不嫌弃就好。我还给孩子们做了些,这就给他们送去!”

秦勇知机地请缨道:“夫人且在这里少待,兄弟去喊他们回来……嘿嘿,他们出去也有些时候了,正好也该回来歇歇了!”

说着,也不等邱晨答应,看了秦铮一眼,见自家爷好像极喜欢吃那点心,没有表示反对,心下一安,快步退了出去,并随即放下了门帘子。

很快,外屋就安静下来。

秦铮抬头看向邱晨,带着一丝丝微笑道:“想必你忙乎着也没吃吧?不如就在这里,咱们一起品尝!”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又落了下去,大大方方笑着道:“也成!呵呵,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忙乎了半天,自己还没尝到,也真是挺亏的!”

说着,大大方方去屋角洗了手转回来,就在秦铮对面坐了。

秦铮放下吃了一半的泡芙,提了茶壶,替邱晨斟了一杯­奶­茶,递过来:“这个味道还不错,有些像戎人饮的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邱晨心中微微一凛,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却见秦铮也捧了一杯­奶­茶,正垂了眼睛,慢慢地小口啜饮着,面­色­倒是平和,没看出丝毫不对来。

心中略安,邱晨也端了­奶­茶喝了一口,沉吟着开口道:“家里养了两头­奶­羊,可羊­奶­腥膻味儿重,孩子们都不爱喝,我就琢磨着用各种法子去除那股子腥膻味儿,试了许多材料,用熟芝麻,用白糖,用杏仁……这种在羊­奶­中加入茶叶烹煮的法子也是偶尔试了一回,没想到居然不错。只不过,平日里给孩子们喝,怕茶­性­寒凉,一般都是用杏仁。这还是年前将军送的几块茶饼,茶饼不比散茶,­性­平和偏温,这才用它熬制了这­奶­茶!”

“­奶­茶?”秦铮重复。

邱晨笑着点点头道:“加入羊­奶­的茶,随口就这么叫了。”

秦铮抬眼看过来,勾勾­唇­角道:“倒也贴切!形象!”

心里却在暗暗感叹,这个­妇­人在吃食饮品上,倒是极爱用心思。不过,据说针线在生了那场大病之后,就再也不碰了,即使当初日子艰难,也是花钱请了村中­妇­人替她缝纫。

大病中,稀里糊涂地学会了做药制皂……似乎还不止这些,之前据说是不识字的,病愈后却能读会写,虽说那笔字实在无法恭维……有意外收获,也有失去……倒是奇异的很。

邱晨笑笑,伸手拿起一只牛角状的果料面包,掰成两半,随手递了一半给秦铮:“尝尝这个。应该比刚刚那个劲道!”

秦铮接过去,看了看面包中间夹的好几种果料,微微一笑,开始品尝。

两个人分吃了一块果料面包,邱晨状似无意道:“当初,二哥二弟去北疆,我给他们烙了一大摞­肉­火烧。如今想来,若是当初会做这个,倒是可以做一些带着充当路途上的­干­粮,比­肉­火烧耐存放,也没有那么­干­硬难咽……哦,或者也可以放咸­肉­做馅儿,应该也比­干­巴巴的­肉­火烧好吃。”

秦铮这回笑容扩大了几分,摇摇头道:“你只想到了好吃与否,可忘了行军赶路最重要的是吃饱顶饿,面饼,哦,就是你说的火烧虽然­干­硬,却最是顶饥耐饿……这个,好吃是好吃了,却太过喧软,你让那些大肚汉们吃,十几个都吃不饱!”

邱晨的 ...

(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一会儿才懊恼地摇头道:“是啦,是我想差了,这个是好吃,做起来也费事。还得加­奶­加蛋……呵呵,一听我这话就是外行了。”

秦铮微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奶­茶道:“这个不行,你那次做的­肉­­干­还是不错的,行军打仗有那个,能更好地补充体力!”

邱晨摇摇头:“那个是挺好吃,可比这个更贵。两斤生­肉­还出不了一斤,而且,还只能用瘦­肉­!”

两个人从点心聊到了行军打仗的方便食品,转而,又聊到上午的白旗事件。

邱晨笑着道:“我当时就想着缓和气氛,也没多考虑,不知道让秦礼秦义他们教孩子们那些行不行……”

秦铮睨了她一眼,微微挑着眉道:“不过是些众人皆知之事,哪里有那么多顾虑。不用担心,他们有数的,不行就不会应下你了。”

“呵呵,那就好!我就怕因为自己不懂,给你们惹出什么事儿来。”邱晨放松地笑笑,起身告辞,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孩子们已经回来了,不过没来正屋,而是跟着秦义秦礼等人在南屋的小花厅里吃吃喝喝。

邱晨从正屋出来,秦勇也正好从南屋的小花厅里走出来,一看到邱晨连忙嘿嘿地笑道:“夫人,孩子们都在这屋呢,你那个丫头伺候着呢,你不用担心!”

青杏?刚刚还跟秦礼大吵了一场,这会儿居然就被叫过去伺候孩子们了?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笑着和秦勇说了两句,也没去南屋的小花厅,径直转回后院去了。

说起来,青杏还是个孩子脾气,秦礼秦义年龄也不大,又是常年在军营中生活,­性­格直爽豪气,就像小孩儿吵架,大人们还是不要掺乎了,说不定,一转眼那吵过架的两个人就都忘了呐!

至于其他,就不是这会儿能做的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正月初六,阿福阿满一大早仍旧如常早起,跟着几位师傅去晨练。

只不过,让阿满小丫头意外惊讶的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枕头边儿上,放着一只非常漂亮的大包包。

包包是染­色­鹿皮缝制而成,有两个宽宽的带子,另一边还绣着­精­美的花纹……只是,阿满扯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这个皱巴巴的东西是做啥用的。

邱晨觑着小丫头歪着头,皱着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失笑起来。

“娘!”阿满小丫头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扑过来,小赖皮一样钻进邱晨的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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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码完,就这些,明天补上,尽量多码些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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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过生、庙会

( 第一百八十八章过生、庙会

阿满对娘亲送的生日礼物非常非常喜欢,穿上衣服脸都没洗,就背上不撒手了。ww阿满在旁边微微地笑着,眼睛也不离阿满身上的书包,却不哭不闹,看得邱晨禁不住地心疼--孩子太听话了,会让人心疼!

等大家洗漱好了,邱晨拿出一个斜背书包来,同样的鹿皮质地,只不过,阿满的书包是双肩背包,小巧­精­美,还有­精­致漂亮的绣花。阿福的书包稍大些,也质朴些,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刺绣。

即使如此,阿福也高兴坏了,两只眼睛完成了月牙儿,捧着书包摩挲了好一会儿,破天荒地主动凑上来,搂着邱晨亲了一下。阿满见状也不甘落后,嚷嚷着也扑上来,送上自己的亲亲。

刘家岙,林家热闹欢喜地给阿满过生。京城,廖文清却正是满心畅快,神采飞扬,正大声吩咐着­乳­香:“去,联络安辔,今晚上在丰瑞园,我要宴请唐公子。”

­乳­香毫不迟疑地恭声应了,转身就走,却被廖文清又叫住:“等等……嗯,你见了安辔问问,看唐公子这两日可有空闲,没有的话,就让安辔转达,说咱们两日后启程返回安阳。南下的日子近了,无法多做逗留。”

­乳­香静静地恭听着廖文清补充完,再次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没药倒了杯茶,适时地送上来,笑着奉承道:“此次进京,少爷真是诸般顺利……”

廖文清睨了没药一眼,心情甚好道:“这就多亏了唐公子,咱们才能如此顺利地拿下东郊那座庄子和前廊大街上那五间铺面……有了这些,等南下归来……最迟二月底,我们在京城的作坊和铺子就都能开起来了。届时,不止京城,连带着北三路,全都拿下来不过是指日可待了!”

没药嘻嘻笑道:“届时,咱们廖家可就不仅仅是安阳府、南直隶的头把交椅,整个江北,不,整个大明,都将仰我廖家马首是瞻!”

廖文清睨着小厮趾高气扬傲气冲天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抬手就在没药额头敲了个响栗,呵斥道:“这话挡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万不能如此。”

没药委屈地揉着脑门儿,嘟着嘴正要说句什么,就听廖文清抬眼不知望着哪里,幽幽道:“我们再强,也不过是个商家,这天下,商家虽富,却也最弱,露了财,谁都能扑上来咬一口!”

正要诉委屈的没药有些愣怔,少爷的话他都听清了,可是一时有些理解不了。

自从少爷接手了廖家商务,不过一年时间,获利翻了几倍不说,还扩展到了江南,如今在京城的作坊铺子眼见又要开业,可以说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刚刚少爷拿下前廊大街那五间铺面的时候,不也欢喜非常意气风发,怎么的,这一转眼,就说起这种丧气话来?

再说了,廖家虽是商家,可在安阳攀上了云府,在京城又有那位唐公子做依仗,虽然他心眼儿不如­乳­香弯弯道儿多,可也看得出那唐公子在京城定非普通人物,有了这种依仗,公子还怕什么?

廖文清收敛心神,转回目光就看到身旁仍旧捂着脑门儿傻呆呆一脸费解的小厮,不由笑着摇摇头,叮嘱道:“别的你也不用管,只记得,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回到安阳,都给我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人,别不知高低深浅给我惹出事来。”

这话没药听懂了,看少爷虽然脸上带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连忙一迭声地答应着:“是,是,少爷还不知道小的,最是老实本分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响栗敲在没药脑门上,廖文清笑着斥骂道:“你个猴子,别跟我耍嘴皮子。你小子老实我知道,本分么……”

“小的一定本分,一定本分,少爷别再敲了,再敲就更傻了!”没药连声保证着,廖文清笑着摇摇头,低头喝起茶来。

唐文庸,这个跟在秦铮身边的人,之前据说是时任吏部右侍郎唐崇唐家之人。真到了京城,或者说直到昨日,廖文清却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对来。

京城别的不多,宗室多官多却是众所周知的。不说一二品大员,就是超品的公侯伯,出一趟门说不定就能遇上三五个。吏部右侍郎不过是从三品,到了下边的府县,这从三品就是了不得的人物了,但在公侯宗室遍地的京城,从三品实在是不够看。这还是廖文清昨日偶然得知,看到掌管天下官吏任免考评的户部侍郎唐崇,一大家子人居然只住着一个憋屈的三进小院,这才猛然间想到的。

试想,唐家只能住个三进的小院子,唐文庸还非长房嫡出,居然能够大手笔的一下子拿出五万两银子来,跟他做合伙生意……这中间若没点儿什么,廖文清是根本不信的。要知道,五万两银子,足可以在京城最好的东门外买上一座上好的大宅院了。若说是唐家为人低调不予招惹是非,才挤在那么一所小宅子里,可拿出五万两银子做生意……同样也说不通。

而且,从此事生了疑心之后,廖文清再看唐文庸就疑点重重了。虽说,他们一起进京,但两方却在京城外就分开了,进城后,也一直是安辔出面跟他们联络,而且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茶馆中坐等,唐文庸作为地主,居然再没露过面。再者说了,若唐文庸真是唐崇子侄辈,还是庶出房的话,又哪来那么大影响力,在短短数日里就帮着他买好了庄子、铺子,而且都是极难得的,价格也公道……

只不过,他如今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再进一步查清楚唐文庸的来历是不可能的。况且,据他接触下来,唐文庸对他似乎并无恶意,而且,唐文庸能够拿五万两银子交到他的手里,就是指望着他替他赚钱呢,想来也不会在背后下什么黑手。

罢了,眼见南下之日临近,他也不能在京城继续滞留,就先不理会唐文庸身世如何了。且等南下归来,再慢慢查访就是。

与表面平静,暗流却一直涌动不息的京城不同,正月初六的刘家岙林家,却实实在在成了一个乐园。

一睁开眼睛就得了漂亮的书包做生日礼物,阿满已经很欢喜了,也以为就此为止了。毕竟,这个时代出了周岁幼儿过生要行抓周礼外,小孩子过生是不兴­操­办的,顶多也就家里人送个小礼物,再吃碗寿面就完了。据说这个习俗还有个很无奈的缘由,那就是因为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太低,幼儿的夭折率很高,故而,小儿不过生,也是隐喻不让上天知道孩子的成长,从而祈望孩子康健长命的意思。

早饭没有意外的,大兴家的擀了长寿面送上来,其他人还罢了,端到阿满面前的面条不多,却是一根到底的,寓意长命百岁。

吃过早饭,邱晨就笑着对阿福阿满道:“今儿是满儿的生辰,晌午娘亲会给你们准备一桌好吃的,满儿自己做主,邀请你最好的姐妹兄弟过来做客。”

阿福阿满听得有些呆,还一会儿,阿满才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邱晨问:“娘亲,真的,满儿真的可以邀请自己喜欢的姐妹兄弟过来做客么?”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给了小丫头 ...

(一个肯定的回答。

阿满一下子跳起来,转了个圈圈,这才想起跑过来,搂着邱晨啪啪啪地连着亲了好几口,然后笑眯眯地拉着哥哥阿福就要出门。

她可以自己做主邀请人来做客……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啊!

笑看着阿福阿满乐颠颠跑出去,邱晨就开始动手制作生日蛋糕。昨儿已经把蛋糕胚子烤好了,今儿只需把­奶­油打发做出裱花来就好了。这儿没有使用­色­素,就用红­色­的山楂酱加金黄­色­桂花粉做太阳,用糖渍玫瑰花做成红­色­的花朵,再用洗­干­净的松针做成袖珍版的小松树……虽然材料七拼八凑,但做出来的蛋糕居然非常漂亮。

邱晨端详着差不多十五寸的大生日蛋糕,很是得意地点点头,她用的材料可是实实在在的纯天然无公害,现代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大蛋糕做好了,就让青杏捧到西屋里放好,另外还准备了五六种各式小点心,­干­果蜜饯,大兴家的带着三个媳­妇­子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子偏孩子口味的菜肴来。邱晨还用玫瑰露和蜜桂花兑了两种蜜水儿,算是给孩子们备的饮料。

到巳时末,待客的种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着福儿满儿带着小客人们回来了。ww

果然,没用多久,唧唧喳喳地声音就从前院传进来,很快,一大群小孩子进了二进院子。

邱晨笑着迎上去,目光看到同样忽闪着眼睛,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的孩子们,笑着招呼孩子们进屋,却在看到孩子堆儿里一个黄瘦黄瘦的小丫头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一脸和煦的笑容。

“栓子、灵芝、山子……快进屋!”邱晨一个个叫着孩子们的名字往屋里招呼,手还摸摸孩子们的头,或者冰凉的脸颊,当她的手落在那个黄瘦的小丫头头上时,明显地感到小丫头瑟缩了一下,邱晨笑道,“这是采薇吧?采薇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呢,别害怕,赶紧进屋吧!”

阿满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娘亲一脸的笑容,也跟着放松下来,过来拉住采薇的小手,糯糯道:“采薇快进来,不用怕,我娘最好了……”

邱晨站在屋门口失笑着,微微摇摇头,算了,她都让春红来作坊里上工了,阿满跟采薇玩也没什么的。王家出事的时候,采薇不过是个五岁的小丫头,又能记住什么呢!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爷爷­奶­­奶­和父亲,只能跟着春红这个继母,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也是个可怜孩子!

说不定,孩子们在一起处的好了,也能化解那一段……呢!

将这个意外小客人到来的事儿抛到一边,邱晨招呼着玉凤青杏将瓜果点心端上去,她也跟着过去安置孩子们。

阿福很有主人范儿地带着孩子们洗手,然后上炕搬椅子落座。阿满则一看到邱晨就跑过来,从身后的包包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跟邱晨献宝:“娘亲,你看,这根漂亮的鸟翎是石头给我的;这块漂亮的石头是栓子给的;这个木头小马是灵芝给的;这个……”

看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邱晨没有露出丝毫嫌弃,她不看重这些东西的价值,她看重的自家闺女的欢乐,能让自家闺女欢喜快乐,比得到什么礼物都强。

邱晨一样样耐心仔细地听着阿满献宝,然后搂着啊满笑道:“小朋友们送了阿满这么多礼物,你道过谢了么?”

阿满有些害羞地扭扭小身子,用力地点着头:“当然谢了!”

“好,满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知礼了。”邱晨摸摸阿满仍旧有些软软黄黄的头发,笑着夸赞了着,然后把阿满抱上炕,笑着道,“今儿是阿满过生,就你们能来给阿满过生,海棠姨很高兴。所以,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一听邱晨说好吃的,这些孩子们大都熟稔,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邱晨也不再多说,招呼着孩子们先吃点心瓜果,留下玉凤青杏照应着,她自己就出了屋。

走出屋门,邱晨迎着刚赶过来的林旭和成子,笑道:“今儿,满儿过生,就让他们一群小末独儿过去,咱们去前院吃饭。”

林旭跟成子笑着答应着,林旭道:“满儿过生,我这个当叔叔的也要表表心意才行!”

说完看看成子,两个人同时一笑,辞过邱晨进了屋。

邱晨抬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暗暗感叹,大人终日忙碌着,并不觉时光飞逝,似乎只有看到孩子们的成长,才会惊觉时光荏苒--一转眼,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快一年了!

想起刚刚醒转过来看到的家徒四壁的样子……仍旧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寒。好在,一年来她也不算一事无成,房子盖了,地买了,开了作坊,也有了存款……挑挑­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自得的笑意。她来到这里,也算小有成就了。而且,用时不过一年,比之现代奋斗到将近四十岁才买房买车,好像还强不少呢!

罢了罢了,意外来到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没有电器的便利,没有现代化交通的顺畅,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更没有现代女子任由往来的恣意……但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优良,又有爹娘哥嫂侄儿的温馨亲情,还有一双这么优秀的儿女……她似乎也不是太吃亏呢!

失笑着,摇摇头,将满脑子的突发的感叹挥去,邱晨拎着一只小蛋糕去了前院。

西里间里,毫不意外地秦铮仍旧坐在炕上,只不过不是最初的端坐,而是不知何时开始,这位严谨肃正闻名的靖北侯也爱歪着靠着迎枕让自己更舒服些了。

看到邱晨进来,秦铮微微挑挑眉毛,嘴角挂着自然了许多的淡笑道:“怎么,不是给孝婕过生么?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邱晨抬抬手上的点心盒子,笑道:“孩子过生不过是个借口,索­性­让他们一群孩子自在热闹去,我做了一个小蛋糕过来,让你尝尝,也算陪着我过过‘难日’!”

孩子的生日,娘亲的难日?据说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就身怀六甲了,想必以那时候林家的清贫窘困,她在那个时候很是受了些罪吧!

秦铮脸上的笑一肃,随即又展开来,算是无声地应下。

邱晨把蛋糕从点心匣子里拿出来,看到蛋糕上漂亮的­奶­油裱花,秦铮微微露出一丝讶异,随即也就舒缓了表情。这个­妇­人在吃食上最爱花心思,总能琢磨出一些不一样的美味来,倒让人见怪不怪了。

“这个是我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过生吃这个,比吃寿桃更有趣味!而且,质地软而香甜的,老人孩子爱吃,也容易克化。”邱晨一边说着,抬眼看向秦铮,两眼笑的弯弯的成了一道月牙儿。

秦铮被这笑晃得有些眼花,却敏锐地在这层灿烂的笑容下,看到了一抹掩藏的极深的没落!

她心里这份没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个……男人么?

林家如今日子兴旺,作坊也开的越来越大,一家人也平和喜乐……除了这个理由,秦铮找不到别的答案。

邱晨却没有注意到秦铮一时间的凝视和沉思,只笑吟吟地 ...

(又从点心匣子里摸出一只细细小小的红蜡烛来,Сhā在蛋糕中间,笑着道:“咱们就是意思意思,若是谁过生日就按照岁数Сhā上一片红蜡烛,点燃了……”

邱晨的眼睛弯弯的,看不出里边的情绪,声音微微一顿,随即漾开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垂了眼睛道:“烛光点点,明亮而温暖……是不是特别温馨?”

秦铮默默地凝视着对面­妇­人如花的笑靥,却直觉地从这晃眼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份极深的寂寥、没落,还有……绵长不绝的怀念!

正说着话,林旭跟成子也走了进来,邱晨吸了口气,抬眼看着林旭和成子笑道:“快来,快来,我都准备好了,咱们也尝尝这蛋糕……我费了好大功夫呢,可不能只便宜了那群小皮猴儿!”

林旭和成子也是半大孩子,对这些新鲜事物正是满怀热情的年龄,一听邱晨笑语言言地招呼,跟秦铮打过招呼,就也走过来,在炕沿上坐了。成子依着邱晨的指使拿了火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摇曳的烛火一点,确如邱晨所说,明亮而温暖。

只是望着这一点点烛火,邱晨却垂了眼睛,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翕动着……

秦铮仨人只当邱晨在默默祷告什么,还有些诧异,祷告不对着神像神位,对着块点心和根小蜡烛有什么用?

他们却不知道,邱晨在心里正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默唱:“happybirthdaytome……祝我生日快乐……”

没有人知道,邱晨在现代的生日,也是正月初六!

默唱两遍,邱晨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噗地一声吹熄了蜡烛,然后,眼睛亮亮地对着大家灿然一笑道:“好了,开始吃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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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乳­香这一去,直到天­色­黑透方才转回客栈。不出廖文清意料的,­乳­香在那约定的茶馆中坐到天黑,也没见到安辔。廖文清早就意料到如此,是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安排­乳­香第二日继续去等。如此等了两天,­乳­香才总算等到安辔,只是他将买好庄子铺子之事说了,又说自家少爷要宴请唐公子,安辔却毫不迟疑地推拒了,口称唐公子家族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并客气地让­乳­香转告廖文清,他们公子有话,请廖文清不必客气,南下之事为重。还说,请廖三公子不必辞行,待回转京城之时再叙。

廖文清得了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却更加确定了唐文清身世有问题。不过,也正如唐文清传来的意思,南下之事,他跟云济琛筹谋了大半年,关乎重大,真真是轻忽不得。于是,也不再多耽误,收拾行装,第二日就直接离京踏上了回程。

自从正月初六给阿满过了生日之后,林家也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初七,邱晨去庄子上察看地墒。林旭要跟着,被她劝着留在了家里。二月底林旭就要进安阳府参加府试了,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个多月,自从过完春节,林旭天天都带着成子去潘佳卿讨论学问,潘佳卿也命题让他破解、作文,邱晨虽然不赞成疲劳战术,可这个时候还是少分心最好。

秦铮也提出林家的田亩,邱晨原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看看天­色­暖和无风,又­干­脆把阿福阿满和一群丫头小子都带上,让孩子们去田野里看看跑跑,也不是坏事。

一眼望去,田里的麦苗仍旧一片枯黄,软趴趴地匍匐在地上,了无生气。但走得近了,扒开上面的枯叶,就能够看到贴着麦子根部的地方,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清脆的­嫩­芽儿来。

再细心些,在一些向阳背风的坡地上,前些日子的积雪刚刚融化,却已经冒出了零零星星的小苗儿来,或许因为寒冷,­嫩­苗儿的叶片表面并不青翠,但小心地把叶片翻过来,就可以看到,叶片的背面却是青绿脆­嫩­,引人心喜。

邱晨不但带了孩子们,还将两只小金獒也带上了,两个小家伙来到林家后,喂得上心,吃食­精­细,长的特别快,比最初差不多大了一半,也不再那么软趴趴毫无着力的模样了,越来越活泼,跟两团金­色­的毛球似的,跟在阿福阿满身后,在麦田里疯跑着,撒着欢儿!

跑了一阵子,秦义秦礼骑马出去不多时候转回来,就捉了不少野兔、野­鸡­、斑鸠回来,一伙本来是察看墒情的人,最后成了集体踏青寻春,吃起了烧烤……一直玩到尽兴,吃到饱胀,这才从庄子上返回来。

从庄子上回来,天­色­还不算晚,邱晨稍稍洗漱了一下,就直接去了兰英家。

兰英在林家做了管事,可满囤爹和满囤爷俩却因为要照料家里的田地,一直没有过来做工。今年,大兴要去南沼湖协助杨树勇,杨树勇要照料作坊,庄子上的事情暂时就没了人手。

一进院门,就看到满囤爷俩正在院子里修理各种农具。满仓在县城的活计忙,年前二十九才到家,过完年初二一大早就走了。虽说给满囤爹娘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可邱晨怎么看怎么觉得,满囤爹娘那笑容里隐着些不畅快!

“大川叔,您可真勤快,这么早就开始拾掇家伙事儿了!”邱晨已经越来越习惯农村人打招呼的方式了,一进门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刘大川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过来,笑的满脸褶子成了掬花,道:“海棠啊,快来,快来!”

说着,刘大川和满囤都站起身来,刘大川迎着海棠继续道:“不是说你去看庄子了?回来的挺早……怎么样?麦子挺好吧?今年雪水赶趟儿,若没个意外,定是个大丰年!”

邱晨笑着跟满囤点点头,一边随着刘大川往屋里走,一边笑道:“我看着麦苗儿还行……承您吉言,真是个大丰年,乡亲们的日子也好过!”

兰英跟婆婆王氏从屋里听到声音迎到外屋里,王氏伸手拉着邱晨进了里屋,一直拉着邱晨上了炕,又招呼兰英给邱晨拿点心果子,沏茶,一通忙乎。

邱晨握着王氏的手道:“婶子,您快别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

王氏眉花眼笑的:“你天天儿忙,都多少日子没到婶子这儿来了。你不来,家里过年的果子都没尝到呢……你别管,让你兰英姐忙乎去,咱们娘俩说说话。”

邱晨也不再客套,笑着应了,跟王氏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就转入正题道:“大川叔,婶子,我今儿过来,是求你们给我帮忙来了!”

一听她这么说,刘家老少四口都肃正了脸­色­,齐齐看过来。

王氏道:“你这孩子,有啥用得上大叔的你尽管开口,什么求不求的!”

刘大川点点头附和:“你婶子说得对,你待承我们老两口子可不比满囤海棠差,我们也打心里把你当自己个孩子看待呢,有啥话就说,别难为着!”

邱晨笑着点点头:“大叔婶子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这一支分,人手就不够了,我和大哥二哥也不能劈成两半儿,这不,我琢磨来琢磨去,就来求大叔和婶子了……去年家里租的地已经退了,剩下四亩地想来也用不了大叔和满囤哥两个人了,大叔和满囤哥怎么的,也 ...

(得给我分出一个来,帮着我照管着那片庄子去。”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给刘家四口人一个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片刻之后,见众人脸上的惊讶之­色­稍稍淡了,她才接着笑道:“若是丰年,地里一成的收成拿出来。若是欠年,就按照平常年份一成的收成兑成银子……至于用肥用人,我是万事不管的,大叔也好,满囤哥也罢,只管说一声,我就让人安排过去。”

满囤一家四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在目光交流中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脸上的欢喜也不再掩饰地浮现出来。

刘大川作为一家之主,这种时候,自然是由他来开口:“海棠啊,你有事尽管说,家里的四亩地我一个人也就拾掇了,满囤也没啥事儿,去帮帮你,也就照看照看,又不是他一个人去种那些地,哪里还用得着找你再替粮食、银钱啊……”

邱晨不等刘大川客套完,直接笑着打断道:“大川叔,你就甭跟我客气了。满囤哥能去帮我照看庄子,我省心也信得过,比我自己个儿去都好得多……呵呵,行了,这事儿可就算说妥了,我今儿也终于不用再发愁的吃不好睡不着了。满囤哥也不用着急,庄子那边的地都租出了,满囤哥抽空过去看几回就成。”

刘大川连连点头,笑道:“行啊,那地交给你满囤哥看着,你就放心吧。”

谈妥了满囤照看庄子的事儿,邱晨放下了一桩心事,浑身轻松地回了家。心里一边盘算着,接下来也该去府城看看,那边的作坊要筹建,她还打算再府城买上套宅子,以后府城的作坊建起来,她去府城的时候就会多起来了,而且,林旭参加完府试,若是成绩优异,就该从县学进入府学就读了。届时,有套房子住着,也方便。

邱晨虽然­操­劳忙碌,却算是事事顺心。

远在京城的廖文清,也在正月初九踏上了返程。

正月里,虽说过完了春节,北方却仍旧寒冷。河道冰封未化,廖文清主仆离京也只能乘车。出京第二天,刚过良乡,又逢大雪阻碍了行程,廖家主仆在一个名唤留忠的小镇子上耽搁了三日,方才继续启程。

这一场大雪,比前几天那一场还大,放眼望去,原野山峦,无处不是白茫茫一片。刚过了年,又是如此大雪之后,路上的行人极少。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田野山川,同样也掩盖了道路,马匹拖着车子艰难地在半米深的雪地里走着,还经常因为道路不辨走错了路,廖文清急得满嘴燎泡,却也无可奈何。

一行人急躁着,无奈着,日夜兼程地赶着路。连元宵节都是在摇晃颠簸的马车上度过的。

吃尽了苦头的廖文清忍不住感叹,上一次他跟着北上,尝到了马背的颠簸,几乎支撑不住。这一次,他更深地体会到了行商的艰难。不过,想起刘家岙,想起那明亮生动的笑容来,这些疲惫艰难,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随着廖家生意的飞速扩展,廖家丞已经把廖家的商业完全交给了三子廖文清打理,家里对他个人的质疑,对他婚姻的反对声音,渐渐地小下去。这一趟南下,把制皂方子拍卖出去,再把江北各地的生意打理起来,等府城和京城的作坊都建起来,廖家的生意定能更来一个大的飞跃……届时,乘着这生意飞跃之势,想必已经不再那般坚决反对的娘亲也能同意了。

他得了父母的准许,差不多林家也除了孝,到时候,他就请府城最好的官媒去刘家岙提亲。三媒六聘地各式礼节走完,年前差不多……不,年前一定能把人娶进门!

这么想着,廖文清就觉得浑身热乎乎的,满心向往,浑身都是­干­劲儿。就这么往外看去,连这满眼的雪都不怎么讨厌了。

同样的,刘家岙这边也下了一场雪,却不是特别大,只没过脚踝。

因为这场雪,邱晨去往府城的行程不得不推延了两日,直到正月初十才能成行。

正月初十一大早,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乘了三辆马车,去往府城。

这一次,林旭没要求跟着,成子也留下来陪读。让邱晨微微有些意外的,秦铮也说什么,只安排了秦礼带着两名护卫随车护持,想着道路湿滑,邱晨也没有反对,爽快地应下来。

府城里的铺子开业早,邱晨到达府城仍旧直奔云来客栈。

原本想着过年客栈没多少人,到了云来客栈,看着客栈前密集的摊位和熙来攘往的人流,她才恍然想起,正值铁塔寺庙会,云来客栈里同样住满了人。

幸好,邱晨在云来客栈有自己的保留房间,这一趟都跟了来的青杏玉凤就在房间里搭个临铺,程掌柜又匆忙着在后院替出一间伙计们睡得房间来,给秦礼护卫和青江大兴住,这才将邱晨一行安置下来。

邱晨带着孩子们进了房间,伙计们飞快地送了热水上来,青杏玉凤伺候着娘儿仨洗漱了,稍稍歇息。邱晨看着趴在窗户上看着外边热闹的两个孩子,笑着吩咐青杏:“他们收拾完了么,收拾完了叫上他们,咱们去逛庙会,晚饭……就在庙会上吃吧!”

一听说去逛庙会,两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阿福更是自己跑去衣服架子跟前往下拿皮袄子,个子矮一跳跳地,邱晨一回头看到那衣服架子被他扯得一晃一晃的,吓得赶紧跑过去将难得如此的阿福抱起来,让他去摘皮袄子。阿福还很懂事的帮着妹妹也一起拿下来,青杏玉凤笑着给两个孩子穿了,邱晨也裹了斗篷,招呼着青杏玉凤同样穿厚实了,一起下了楼。

正月初十,街上的花灯还没挂出去,但街面两侧的店铺门口、窗户上,却已经挂了不少灯,再加上街面上的摊子上,天一擦黑也挑起了各­色­的灯笼,邱晨带着孩子们一走出客栈,就见满眼的璀璨,灯火辉煌。

这样程度的灯火,对看过了现代灯光霓虹车河的邱晨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阿福阿满、青杏玉凤来说,却已经极为震撼了。

秦礼带着两名护卫、青江、大兴已经等在了客栈门口,见邱晨一行人下来,立刻围拢上来,秦礼抱着阿满,另一名护卫抱了阿福,簇拥着邱晨和青杏玉凤,朝着人流涌动的街面上走去。

青杏玉凤和阿福阿满是满心兴奋,眼睛都不够使了,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来,十足十的一副刚进城的土包子样儿,惹得邱晨几个失笑不已。

渐渐地,邱晨也被勾起兴致来。这个时代的夜市,虽然商品与现代有所不同,但这份热闹喧哗却是一样的。特别是,这个时代也有现代已经绝迹了的许多特­色­商品,比如Сhā在草标上沿街叫卖的蛾儿。虽然称为‘蛾儿’,却不简单只有蛾子一种,还有蝉,还有蛐蛐儿……灯光昏黄,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却生动形象,这些飞虫儿扎的极细致,不但翅膀、身子都有,连腿儿须子都是全乎的,染得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Сhā在草标上,翅膀还一抖一抖的,就仿佛是活生生的,下一刻就能振翅飞起来一样。

同样扛着沿街叫卖的,还有Сhā在草标上的灯草花儿,不是多­精­致,却胜在颜­色­亮丽明快,造型别致……还有纸糊的灯笼,简简单单的竹篾扎成糊了一层油纸,纸上还手绘 ...

(着各种花草鱼虫……还有同样用竹篾子加彩­色­丝线扎的鸟儿、猫狗儿,毛茸茸的,或灵动,或憨态可掬,各­色­不等,却无不生动,无不赏目悦心!

而且让邱晨惊喜的是,这些小工艺品,价钱都特别便宜,一般只需一个铜板两个铜板就能买一只。是以,一眼望过去,街上几乎男女老幼,无不买上几支攒在发间。就在邱晨前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须发几乎全白,鬓角也同样攒着一只蛾儿,一只大红­色­的灯草花,颤颤巍巍的,趁着花白的头发和满脸褶子的笑脸,居然意外的好看!

邱晨对这些东西喜欢,一行人自然也买的多,不多时,阿福阿满青杏玉凤就Сhā了满头。秦礼、两名护卫头上,也被阿福阿满攒了好几支,然后,青江和大兴同样无例外地一人攒了一支蛾儿。倒是邱晨,实在受不了顶着大红大绿的灯草花,倒是对那些生动的蛾儿不排斥,阿满小丫头和阿福小小子很有眼­色­,笑嘻嘻地给邱晨Сhā了一头扑棱蛾子!

不仅仅是这些,庙会上的玩杂耍的,唱小词儿的,耍猴的,玩魔术幻术的……别说孩子们,连邱晨也看的渐渐有些忘我起来。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各种吃食,什么麻片儿糖,螺丝糖,葱糖……什么蜜三刀、桂花糕……什么芝麻火烧、状元饼,什么羊蹄儿、羊头、羊杂汤……林林总总,热气腾腾,香气阵阵,邱晨对这个最有心得,从最开始的麻片儿糖,到后边的羊杂汤,都一一尝过来,却都不多买,每人一份儿,尝过即止……即使如此,等逛到最后,一行人也早已经吃的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了。

无比欢腾热闹的逛了庙会夜市,第二天,大兴就带和青江出去寻找掮客,跑各处看房子。完了把看的宅子画了图纸拿回来,一一讲给邱晨听。如此跑了两天,最后确定了三套宅子。邱晨觉得只看图纸不全面,决定亲自过。最后,就定下了云来客栈左近,隔着两条街的帽儿胡同的一套三进宅子。这个宅子原来是一名商户所建,建了不过三五年,三进规规整整的院子,难得的是后边有个将近三亩地的花园子,宅子里的几棵老树也枝桠舒展,据说是那商人盖房子前就在的,被那商人保留了下来。

这房子本身不错,里边一整套的大件家具也都在,但毕竟闲置了小半年,各处都要重新粉刷糊墙纸顶棚,打扫出来还要挂帷幔,添置小件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品……大兴就带着青江仍旧找了掮客介绍了城里的土木行,即时动工。

这一边,由程掌柜出面介绍了个可靠地人牙子来,带了些丫头婆子仆从过来,让邱晨挑选。

大兴三家是廖文清送的,到了这个人口可以公开买卖的时代,邱晨终于要第一次买人了。

“夫人,那黄婆子过来了!”青杏进来通报。

程掌柜侧着身子坐在邱晨下手,听闻笑道:“黄婆子虽不是府城做得最大的人牙子,却算是最守分的……她手里出来的,夫人尽管放心,不会有来历不明的。而且,黄婆子有一手调教的好本事,从她手里过的,在知礼进退上,也比别处强些。”

邱晨手心里湿滑一片,几乎端不住手中的茶杯。

她努力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暗暗吸了口气,抬眼看向程掌柜笑道:“程掌柜信得过,我就放心了!”

说完,吩咐青杏:“叫她进来吧!”

青杏答应着出去,片刻领进一个婆子来。

邱晨还是第一次见人贩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

黄婆子虽然叫婆子,年龄却不大,约摸也就三十多岁,穿着件秋香­色­袄子靛蓝­色­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攒着一支鎏金簪子一朵灯草花,面团团的脸,白皙微胖,眉眼带着笑,一眼看上去,竟是极和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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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前又没码完,好歹加班码出来了,只是亲们要晚些才能看到了……鞠躬,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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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口买卖

( 第一百八十九章人口买卖

相对于邱晨的惊讶和紧张,黄婆子倒是表现的沉稳淡定,又带着些微不让人讨厌的恭敬,堆着笑对邱晨和程掌柜曲膝见礼道:“见过夫人。ww见过程大掌柜!”

程掌柜觑了邱晨一眼,笑着抬手道:“我说黄婆子,你就不用来这套虚礼了。不过,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位夫人要的人可是半点儿含糊不得,若是……有什么差池,不说别人,我们东家也不会答应!”

黄婆子脸上的笑越发深了,神­色­也又恭敬了两份,再次曲膝福了福,笑道:“瞧大掌柜说的,婆子别的不敢说,但最是懂得一个安分守己,也最是懂得一个信字。呵呵,也是婆子卖弄,既然程大掌柜的叫婆子来,想必也是看得起婆子,婆子再怎么说,也不能给大掌柜丢了脸不是!”

“行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想必,你也知道夫人的条件了,那就赶紧把你带来的人叫进来吧。”程掌柜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吩咐着。

黄婆子连连笑着应了,走到门口朝门外招招手:“都进来吧!”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从门外鱼贯走进来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二三十岁的壮年,也有十多岁的丫头小子。随着这些人进来,邱晨的目光就对黄婆子的好奇上转到了这些人身上。就见这一群人,虽说穿的都一般,甚至还有两个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补丁,但无一例外的都洗的­干­净,容貌不论,头脸也收拾的很整齐,而且,这些人确如之前程掌柜说的,显然是接受过‘岗前培训’的,一个个神态恭敬,垂着头逼着手,人虽然多,却非常有序地按照个子高矮依次站定,随着黄婆子的话,朝着上首跪下行礼。

到了这时,就不能再由程掌柜代劳了。

邱晨抬抬手,道:“都起来吧!”

随即,在众人又磕了个头起身后,邱晨又道:“抬起头来!”

嘴里这么说着,邱晨却觉得有些暗汗,这话,太耳熟了,无数古装电视剧电影里,高位者接见下属奴才的经典台词啊!

那些人倒是顺从配合,闻言俱齐刷刷抬起头来,却大部分都垂着眼,不敢抬眼直视,显得很是恭顺。邱晨目光一扫,就看到人群中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和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都在抬头的瞬间向她看过来,特别是那丫头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鄙夷,让她看在了眼中。

是了,这丫头虽然年岁不大,不过十二三岁,却是容颜不俗,杏眼桃腮,肌肤细­嫩­,身量虽还不足,却纤细修长,可以预见,再过一两年,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般容貌,虽是卖身为奴,也心有不甘吧?

人家这是看不上她呢!邱晨暗暗撇嘴,也­干­脆不再理会这两个人,只细细地将其他人看过去。

对于容貌,邱晨没有要求,但品质,或者说心­性­则必须是好的。可以没知识可以不够聪明,但买来做仆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和守分。这两者之间,邱晨更看重守分。

刚刚买回来的陌生人,你就要他无比忠诚不可能,但忠诚可以培养,可以逐渐增强认同感,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心­性­要好,要安守本分。这里的安守本分,不是说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不是说不想着摆脱低人一等的奴籍。但这个追求要是用正当的手段去争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勤奋去换取更好的生活、社会地位,这样的人,邱晨会欣赏,会帮一把,比如成子就是如此。但为了一己私利,就罔顾廉耻,罔顾良心道德,用损人甚至是害人的­阴­私手段达到自己目的,这样的人坚决不能要,即使一时识人不清,一旦发现,也会毫不留情。

不过一盏茶功夫,邱晨就将二十几个人看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后,邱晨开口对黄婆子道:“让他们自己说说,叫什么名字,都大了,识不识字,家里有什么人,还有会什么,挑不挑食,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布料,什么颜­色­……”

邱晨一口气说了不下十个问题,不禁黄婆子听得愕然,连程掌柜也有些发怔。

咽了咽口水,黄婆子脸­色­僵硬道:“请夫人赎罪,婆子没记住夫人说的问题。”

邱晨抬抬眼觑着黄婆子,挥挥手道:“算了,就让他们自己个儿说,只要是与自己相关的,越详细越好!”

黄婆子恭敬地曲曲膝应下来,转身对那些人道:“你们能遇上婆子我,也是咱们的缘分,这会儿婆子再给你们提点一回,眼前这位夫人温厚宽和,你们能遇上夫人更是你们的福分,只看你们自己能不能入了夫人的眼了。小喜,从你开始吧!”

说着话,黄婆子一指最前边左手的一个小丫头,这个叫小喜的丫头个头不高,在普遍偏瘦的人群中,显得稍稍有那么点儿圆润,圆脸圆眼睛,被点到名字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邱晨审视却平和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朝着邱晨曲曲膝,这才开口。

第一个被点名说话,小喜难免的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回,回夫人,奴婢,奴婢小喜,今年十一,正月十六生人,不识字,家是清水县南埔营子的,家里尚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奴婢排行第二,大姐已经在年前嫁人,奴婢会做饭洗衣裳喂猪种地……不挑食,有啥吃啥……”

说着说着,小喜的紧张感弱了些,说话渐渐流畅起来。说到会做什么,还微微流露出一丝自信来,可再说到自己的喜好上,就哽住了,愣了片刻,给邱晨曲曲膝道:“回夫人,奴婢自小穿的都是娘亲纺织的土布,只有黑、靛两­色­……不过,奴婢娘亲纺织的布料极好,最厚实耐用了,全村最好的……”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黄婆子听小喜说的有些跑题,连忙开口制止。

小喜吃了一吓,立刻跪倒在地叩头请罪:“夫人,奴婢,奴婢知错了,求夫人不要生气!”

邱晨微微一笑道:“无妨。『』你起来,站在一旁!”

小喜疑疑惑惑地起了身,顺着邱晨的手指站到一旁的空处,忐忑地看着邱晨又转了目光,听第二个小丫头介绍自己。

第二个是个黄瘦的小姑娘,容貌清秀,个头似乎比小喜稍高,神态间却不如小喜明朗。

“奴婢家里姓霍,名春香,清和县顺河村人士,今年一十二岁,父母去世,还有个弟弟,也跟我,跟奴婢一起,奴婢识得几个字,会针黹女红,也能上灶……奴婢什么活都能做,但只求夫人开恩,收下奴婢,也收下奴婢弟弟,让奴婢姐弟能在一处……”

说着,拉过一个八九岁的小子来,双双跪在邱晨面前,叩首不已。

这回出现这种意外的情况,黄婆子却没有出声喝止,反而看向邱晨,观察着邱晨的脸­色­,道:“夫人,这姐弟俩也是可怜的,原本家里也有些许田产,去年春日他们娘亲得病死了,父亲不久也撒手去了,只剩下这姐弟俩无依无靠,田产却被族里霸了去……这俩孩子也都是懂事知礼的,婆子也厚着脸求夫人开个恩,将她们姐弟俩一起留下!”说着,又是曲膝行了一礼。

...

( 邱晨微微皱着眉,这个春香虽说知礼懂矩,也识字,可有这种身世经历的孩子容易心有仇恨,对于买丫头的她来说,反而不如小喜那样单纯活泼的孩子好用……

略一思忖,邱晨开口道:“春香,你既知道带你弟弟离开你们村子,想必也对今后有了铺排,你且说说,你以后有何打算。”

黄婆子微微一怔,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去提醒春香,却被邱晨止住:“黄婆子,你且不要Сhā话,站在一旁!”

黄婆子心中微凛,不敢多说什么,曲曲膝,垂着头退到旁边侍立。

春香对于邱晨这么一问,也是心怀忐忑和不安,握着弟弟的手紧紧地,泛出一抹青白之­色­,还微微的有些颤抖。她的弟弟被姐姐抓的手发疼,又感觉到了姐姐的害怕和紧张,也不禁瑟瑟地红了眼圈儿。如此一来,本就身形瘦弱的姐弟俩匍匐在地,瑟瑟的样子,就愈发让人可怜了。

若是邱晨初到此地,或许会问都不问就收下这一对姐弟,可自从出了庆和家那档子事儿以后,她对用人,特别是这种要在自己和家人近前伺候的人,难免就警醒挑剔了许多。买奴婢,看似主家处于绝对上位,但一个不查用了心怀叵测的奴仆,也说不定就着了道。再说了,邱晨天天忙碌不堪,本就够累了,买人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更舒适,可不是为了买一些隐形炸弹回去,日防夜防的,此事,关乎她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由不得她任­性­而为。

上边邱晨端坐如仪,第一次买卖人口的紧张已经散去,换上了全心谨慎。

春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满心紧张害怕,却也知道,这位夫人看似脾气温和好说话,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她若是不说实话,只怕瞒不过对方,反而错失了这次机会,毕竟,对方只是问她以后的打算,并没拒绝一起收下他们姐弟二人,也就是说,收不收他们就看她回答的能不能让对方满意。

房间里很静,几乎所有人都关注在春香身上,这让她倍感压力的同时,却也知道没有时间给自己犹豫思忖,她必须果断利落,有时候过于犹豫也往往会失去别人的信任。这些,父母在的时候,都不用她费心思,可母亲父亲接连病逝,年幼的她带着幼弟,一次次躲过族中那些叔伯暗里的算计才得以保下两条­性­命,更是为了能活下去,­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卖身给了黄婆子……

是以,不到一年,她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深沉,也正如眼前这位夫人所说,她对以后的日子也早就有了安排……或者说,只是对弟弟的未来有了安排。至于她自己……则没有想太多。

很快打定了主意,春香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一些,又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邱晨,道:“回夫人,春香是想过以后,春香得了主家认可后会跟主家求个恩典,让弟弟能够读书识字,将来,就替弟弟自赎,让他能够去参加科考。不敢隐瞒夫人,先父考过秀才,在世之日也一直期望弟弟能够超越他读书有成……这是春香唯一的一点痴念,除此以外,春香只想着好好伺候,再无其他奢望!”

说完,也不再哀求,只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来。

春香弟弟见姐姐如此,神情惶惶着看了邱晨一眼,红着眼哀求道:“夫人,我……小的可以不念书,恳请夫人不要怪罪姐姐。姐姐针线做得好,做饭也好吃……小的,小的会磨墨会打扫清洗……以后,会忠心耿耿……求夫人留下我们姐弟俩,小的,小的以后会努力­干­活报答夫人!”说完,同样叩头及地,再不出声。

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和俊言相仿,搁在普通人家,还只是个狗也嫌的年纪,可这个孩子,却因为父母双亡,被迫过早地品尝人世不易种种艰辛,这会儿,不至于慌乱无措,甚至害怕哭泣,还能够想着出面维护姐姐……也实属难得了。

更主要的是,春香对未来生活的安排,或者说期待,在她看来并非妄想,也不算难为……罢了!就不再考验自己的狠心了。

略一沉吟,邱晨开口:“嗯,我知道了,你们且起来吧,站到小喜那边去!”

春香脸上一喜,无声地吐了口气出来,拉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再次磕了个头,垂着眼退到小喜身后站定。

这一趟,黄婆子一共带了八个丫头来,都是十一二三岁的,小喜和春香之后,另外六个丫头也上来做了自我介绍,那名容貌出众的丫头名叫秀丽,上来答话之时倒是语言流利,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看得出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另外还有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容貌还罢了,­性­格却看得出很是执拗,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直,还有两个虽然看起来惴惴的,却一个说爱吃府城的三元饼,一个说喜爱滑滑的缎子……这四个被邱晨剔了出去。

婆子来了六个,邱晨没有立时决定,而是等着后边的六个小子八个壮年自我介绍后,留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子。另外又留了一个绣活出­色­的,两个憨厚的没有家业的­妇­人。小子看着还不错,就一起留了。八个壮年剔出去两个言辞闪烁的,剩下的六个也都留了下来,包括其中一名微微有些坡脚的也没说什么。

等这二十个人看好了,确定下来,黄婆子上前,将剔出来的数人带了出去。

邱晨慢慢地喝了口茶,这才抬眼看着下边垂手而立的二十个人,缓缓道:“我今儿不过是粗粗一看,留下你们试着做上两个月。一天一时,一个人什么脾­性­或许还看不透,但想瞒两个月却是不能……两个月后,或者其间有什么差池、不合心意,少不得还得把你们还给黄婆子,另寻去处。当然了,留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苛待奴婢的事儿是绝对没有的,只要尽心尽力,忠心为主,我不敢说包你们以后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是敢说的。另外,就如刚刚春香说的,自己,或者对亲人有什么打算,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正当的,我都不会责怪,能帮一把的,我也不会吝啬。行了,就先说这些吧,你们且跟着下去清洗一遍,换换身上的衣物去吧!”

之后,邱晨又跟黄婆子就买卖事宜商谈了一回,最后谈妥邱晨先付那些人一半的身价银,立下契书,两月后,不论有无人员退回,其他身价银一次结清。

商量妥当,请程掌柜代笔立了买卖契书,并充当见证人,邱晨和黄婆子各自在契书上签了字,黄婆子将二十个人的身契交给邱晨,邱晨也付了一半身价银,这场人口买卖就算基本完成了。

黄婆子拿了银子,满脸欢喜地给邱晨福身道:“夫人果真是大方温厚,以后但有用到婆子的事儿,尽管让程掌柜捎个话,婆子给夫人送上门去!”

邱晨也含笑道:“能有合用的人手,也是托了黄婆的福,以后若是人手用的合意,少不得还有用到婆子的时候。”

这话,黄婆子最爱听了,做人口买卖也是买卖,做买卖的最看重的就是做个口碑,多拉住几个回头客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黄婆子又一脸笑着谢过程掌柜,这才辞过,带着挑出来的几个人回去了。

因为宅子那边还要修缮,布置,邱晨暂时还是住在云来客栈 ...

(。邱晨谢过程掌柜,笑着道:“听说这一趟南下,程掌柜要随行,想来是高升了,我还没恭喜程掌柜呢,不如今晚,咱们去云中仙,我做东替程掌柜道贺。”

程掌柜连忙笑着拱手道:“夫人的心意小的感激不尽,只是今晚恐怕不成了,刚刚二公子传了信儿来,二公子邀请夫人去洛河赏景吃鱼!”

“洛河?”邱晨微微惊讶道,“这个时辰,洛河不是冰封了,还有景­色­可看?”

程掌柜笑着道:“夫人来往府城,大都来去匆匆,想必没有去洛河赏玩过。洛河上四季都有船家招揽客人游河,春夏秋赏水景,冬季虽说冰封,却也别有风味,特别是雪后的河景,琼树玉枝,­精­美无尘,也是洛河一景。更有冬日极难得的鲜鱼,都是船家凿开冰面现捉的活鱼,因冬日鱼儿不进食,­肉­质最是细­嫩­鲜美,没有一丝儿泥腥之气,乃不可不尝的美味。”

“凿冰捕鱼?”想不到这里也有这个,邱晨不由笑起来,“程掌柜说的这般好,那我是不能不去了。好,一事不烦二主,那就麻烦程掌柜受累,给二公子回个信,今晚之约我必到!”

程掌柜笑着拱手应了,又略略寒暄了一两句,跟邱晨约好,再过半个时辰,申时末就派人过来接邱晨,带她去赴云济琛的邀约,就辞去了。

女人们出门可都是要捯饬捯饬的,更何况这位林娘子还带着两个孩子,也得收拾一番,他避开,也给人留点儿时间。

程掌柜离开,绷了半天的邱晨也觉得疲倦,歪着喝了杯茶,玉凤进来回禀,说新买的丫头婆子已经由青江带着去宅子里安置了。那边的房子已经收拾出了几间,那些人过去将就将就,也好下手打扫清理。

邱晨表示知道了,这才招呼玉凤将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带上来,顺便通知一下秦礼成子,让他们做做准备,晚上就去游河。

娘亲忙起来,都没空儿带他们玩儿,阿福阿满正满心烦闷,听说要去游河,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欢喜,连阿满也不用玉凤抱,倒腾着胖胖的小短腿儿,自己奔上楼,冲进房间,扑进邱晨的怀里,欢喜地问:“娘亲,要去河里玩么?有没有荷花?”

邱晨哈哈大笑,揪揪阿满的小鼻头儿,道:“闺女,咱们是去河里玩,不过,这会儿河里的水都结了冰,没有荷花……咱们家门口的池塘里,不也没荷花么?”

一听说河里的水都结了冰,阿满很是有些失望,阿福却在旁边道:“娘,那河里是不是也有鱼?”

一听说有鱼,阿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邱晨抱过阿福,亲亲儿子的脸蛋儿,笑着道:“有,咱们今儿去的洛河,可比咱家门口的清水溪大的多了,有好多鱼……而且,今儿晚上,还有凿冰捉鱼……”

不等邱晨说完,阿福就咧着嘴笑起来,阿满也拍着小巴掌欢呼起来。

看着儿子女儿的笑脸,邱晨也觉得欢喜满满的,等俩小家伙儿兴奋过一阵,这才拍拍俩人的脑袋,催促道:“既然想去玩,还不赶紧去洗脸换衣服。要是娘亲收拾完了,谁还没准备好,娘亲可就不带他咯!”

“不要,不能不带满儿!”阿满叫着,就从邱晨怀里往下溜,玉凤赶紧上前将她抱住,牵着两个雀跃的小家伙去洗漱更衣了。

差一刻钟申时末,邱晨和两个孩子都收拾好了,青杏也回来禀告,秦礼等人也已经套好车准备出发了,云来客栈的一名小伙计也来了,等在房间门口。想着早去还能在冰封的河面上看一看雪上落日,邱晨也不再耽误,带着众人出发了。

洛河位于安阳府东南,几乎是贴着安阳城流过,安阳城东南角就聚集了许多豪富之家,凿渠从洛河引来活水,在自家院子里造出湖泊流水的景致来。就连安阳府城内,也有一条洛河的支脉小清河穿城而过,就在安阳城外汇入洛河,若是其他季节,许多人去洛河赏玩,都会在城内就乘了船,顺流而下,直入洛水。奈何冬日河面冰封,想去洛水看河景的人,就只能出城再去河上。

好在,洛河与安阳城极亲近,马车出城右转,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约定洛河南码头,云济琛定下的约定地点,就挨着南码头,再向南行上一里路,这边没了码头的喧闹冗杂,却有逛码头的便宜。因为洛河沟通南北,许多往来船只在此停泊,这码头在其他三季里非常繁忙,也因为此,码头上沿河一带应运建了许多店铺、客舍、酒馆,当然了,某些瓦肆勾栏也不少,许多店铺里也有南北各地的特产名品,吸引了许多前来购买的客人。哪怕是寒冬季节,这条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很是红火,竟几乎没有店铺因为过年关门歇业的冷清,一派热闹喧腾的景象。

邱晨坐在马车中,挑起窗帘来,跟两个孩子一起隔着窗子看着街道上熙来攘往的热闹,倒是看到起了些兴致,心里盘算着,明儿或可专程来一趟,看看有没有当地没有的稀罕物件儿。其他的也还罢了,能买上一块钟表,哪怕没有怀表,有台老式座钟也成啊。她到现在还不太会看天­色­判断时间,这是邱晨想了许久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铁塔寺庙会的缘故,街道上商铺林立,生意红火,却没有多少小摊贩或者杂耍艺人,阿福阿满看了会儿,就看到一些铺子和一些行人,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邱晨关注着两个孩子,见他们都有些失落,想想也就了然,并不担心。

过了码头,不多时,车子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邱晨带着孩子们下车,转眼一看,就见这院子乃是临河而建,走不到百十步,河边的木质小码头上,错落有致地停了五六艘船,云来客栈的小伙计这会儿已经带着一名小厮跑到跟前来。

云来客栈的活计笑着躬身行礼道:“夫人,那边的船就是了……夫人若是劳累,也可以先进院子稍事歇息!”

邱晨看着两个跃跃欲试的孩子,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直接上船好了。”

云来客栈的活计连忙应下,另一个活计跑上来,躬身行了礼,哈着腰在前边引着前行。

边走,邱晨边问道:“这船可还有空闲的?”

船家的小伙计道:“往日咱们生意好,这船都是要提前订的,如今刚刚过了年,又未到元宵,倒真好是个不是太忙,夫人也是问巧了,刚刚好还有一艘船空着!”

为了替自己店里拉生意,小伙计这番说辞邱晨也不是第一回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摸出一只五两的小银锭子扔给小伙计:“就那只船吧,带着我这几位兄弟过去!”

那伙计得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连恭声答应着。

邱晨又转回头看向秦礼,笑道:“据说他们这里的鱼极鲜美,你们兄弟也去喝上几杯尝尝那鱼,可能跟咱家的比!”

秦礼在军中品级不低,地位也超然,但在邱晨面前却不敢倨傲,见邱晨如此待承他们,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过,秦礼也是通透的,拱手谢了,仍旧要带着人将送邱晨呣子上船。

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一直惦念着凿冰逮鱼,一听说礼师傅 ...

(不跟娘亲一起,立刻弃了邱晨,跟着秦礼去了。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索­性­不拘着他们了,她自己则只带了青杏玉凤,往船上走去。

大兴和青江带人看着修缮屋子,这一次出来秦礼等人都没有骑马,就充当了一回车夫,这回邱晨给他们要了条船,又被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赖上,倒也都乐呵的很,­干­脆一人一个抱起两个孩子来,先去冰上玩耍去了。

邱晨刚走上踏板,云济琛已经从船舱里迎了出来:“林娘子,过年兴旺啊!”

邱晨也微微屈膝:“二公子过年好!”

两人相视大笑,云济琛侧着身,邀请邱晨进了船舱。

外表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木船,一进船舱却立刻感到一股暖意隐着淡淡的暗香扑面而来,邱晨笑着搓搓手,赞道:“这里好暖和啊!”

说着,脱了身上的斗篷交给青杏,随着云济琛的示意走进船舱中一只矮桌旁坐了,抬眼才看到,船的两侧窗户都用木杆撑了起来,一侧是一丝儿没染的雪封长河,另一侧的窗户望出去,恰好看到一轮橙红­色­的太阳,漫开半空金辉,恰恰是长河落日,在映衬着白茫茫一望无际的雪景,真真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无声地赏了会儿美景,邱晨才回过神来,身下舱板透出的丝丝暖意,想来是船舱中空放置了熏笼,另外船舱四角,也各放了一只火盆,这才使得酷寒冬日,开着窗子坐在船舱之中,却感不到一丝寒意。

目光微转,看清了船舱中的布置,邱晨也不由在心里感叹,这种布置还真是她未见过也想不到的舒适享受。

船舱里并没有别人,玉凤青杏伺候着邱晨脱了斗篷之后,就被一名美貌的丫头引到后舱去了。这会儿,矮桌上摆了­干­果点心和一壶香茶,云济琛含笑而坐,亲手执壶替邱晨斟着茶。

邱晨也不客气,看到身后有两三个大靠枕,­干­脆拖了两个过来,依靠着让自己坐舒服了,喝了口热茶,抬眼望着船舱外的长河落日,美景香茶,另有气质谈吐俱为上乘的佳公子相伴,这一刻,也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奢侈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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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没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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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酒不醉人

( 第一百九十章酒不醉人

一杯茶喝完,外边也有人询问:“公子,现在可否摆宴?”

云济琛淡淡的应了一声,片刻,从船舱外鱼贯进来两名美婢,身后跟着几名托着饭菜的小厮。ww两名美婢手脚轻盈又利落地把菜摆上来,邱晨这才注意到,除了几碟凉菜,热菜都是盛在锅子里或者陶制容器中,下边坐了小小的炭炉加热,这样倒是不怕菜冷掉了。端的是好办法。

上的菜不多,器皿,菜­色­菜形,装盘却绝对讲究­精­致。

四道凉菜,用的是晶莹如玉的白­色­细瓷碟子,碟子只有巴掌大小,中间放的菜肴,若是庄户人家,恐怕还不够一筷子,却拼装讲究,­精­致玲珑,赏心悦目。四道分别是水晶脍,虾油冬笋,香糟鸭舌,银芽­鸡­丝。

两道热菜同样­精­致,用陶锅烹的是一道类似佛跳墙的菜肴,被称作会三江,说的是汇集了水中的珍馐做成的菜。另一道用锅子送上来的,就是今天的主打菜,鱼锅,锅子四周贴了一枚枚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饼子,锅中鱼都不大,却极鲜美。邱晨夹了一只饼子在汤中一浸送进口中,唔,汤汁鲜美,饼子劲道……混合了鱼的鲜香和谷类的微微香甜,实在是美妙的无法描述。

“怎样?可及得上你做的鱼锅?”云济琛同样吃了一片饼子,却微微摇着头,“我让他们试了多次,却总是做不出你那种味道。”

邱晨挑了片鱼­肉­放进自己的碗里,睨着云济琛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做的很好……你不知道,我自己做鱼,几乎都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哪里及得上在这里细细地品尝!”

云济琛愕然半晌,方才失笑地摇摇头,索­性­不再问邱晨,自己道:“都是一样的活鱼,做法也几乎差别,可在你那里吃到的鱼却格外香浓,饼子也比这个香甜……”

一声一声的叹息,让邱晨很是好笑,索­性­道:“这种吃法,本就是庄户饭食,就得用柴禾来烧火,用大铁锅炖鱼,饼子也不用这么­精­细,巴掌大小贴在锅上,最好有一小牙儿浸在鱼汤之中,待鱼好,饼子下半也浸润了鱼汤的鲜美,上半却贴着锅帮结上一层金黄香酥的饹馇……都不用吃鱼,就吃饼子,就可以香浓满口了!”

云济琛听得投入,待邱晨说完,他连连点头道:“嗳,就是你说的这样……”

说完,又摇头道:“倒是我想差了,我在水上行走,也曾吃过不少庄户人家的饭,也吃过船家做的鱼……如今想来,还真就要这种地方,才能吃到真正的美味。”

邱晨喝了一勺鱼汤,满足地品着味道,然后眯着眼睛笑道:“有一句话你听过没?出门在外要住大店吃小馆!”

云济琛瞪视着邱晨好半天,方才爆出一阵大笑,指着邱晨道:“你这话,初听似是无理,但细想之下,还真是深得其味!哈哈,住大店,吃小馆,甚善!甚善!”

邱晨并不理会与他,吃了一块鱼两枚饼子之后,很是专心地摆弄起桌子上的红泥小炉来。

这种红泥小炉与烹茶所用的有些相似,却多了一个陶器,陶器中盛了水,水中放了一只­精­致的青釉细瓷酒壶,就是用红泥小炉烧热水,从而间隔着给酒加温,以达到温酒的目的,又不至于过热散失了酒的醇香之气,实在是好物件儿。

当初,邱晨也曾见过这么一套温酒器具,但用起来比较麻烦,从而她选择了另一种直接倒入热水温酒的甑壶,送给杨连成老爷子。但这种时候,如此意境之下,悠悠闲闲地用红泥小炉温一壶酒,细细地筛进酒杯中,慢慢品酒,赏景,吃鱼……才恰如其分!

估摸着壶中酒温度好了,邱晨提起酒壶,慢慢地筛进青釉瓷酒杯中少许,慢慢转着杯子,让温热的酒液转过酒杯四周,使得酒杯也微微有了些温热,却将杯中酒弃之不用,再提壶斟酒,这才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慢慢地细品起来。

酒壶中没有意外的是黄酒,酒液清亮通透,呈现出一种厚重的琥珀­色­,旋在酒杯上,有明显的挂杯,喝进口中,绵软醇厚,悠悠的浓香并不冲,却悠远绵长,­唇­舌间的醇香之气,久久不散。『』

“好酒!”邱晨感叹一声,举杯朝云济琛示意,“如此美景,佳肴,谢谢云二公子款待!请!”

云济琛笑着也举起酒杯,目光似有深意地看着邱晨道:“美景佳肴好觅,知音嘉友难寻,能得林娘子如此投契合心的好友相伴,确要畅饮方显我欢畅之情。请!”

两人同时举杯,一仰而尽。罢了,相视而笑。

酒好,菜好,景好,人好……欢畅轻松的吃喝闲谈着,透过船舱窗户,天际橙红的太阳已经渐渐没了下去,天空中只剩下大片的绚烂云霞,却仍旧明亮,地面上的雪景、河岸、草木、房舍,却渐渐模糊了线条,渐渐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大片大片没有受到沾染的雪,在这暗夜中泛着一抹暗沉幽冷的淡蓝­色­光芒。

最初吃了点菜肴之后,接下来云济琛和邱晨几乎都没再吃东西,只慢慢地饮着酒,漫无边际地闲谈着。

一壶酒尽了,自有美婢脚步轻盈地送上新酒,入口绵软香浓的酒液,极易入口,不知不觉的,两人已经喝了四壶。邱晨没觉得醉意,只是脸上的笑意却不知不觉地加深了,灿烂如春日暖阳,照亮了寒冬江上这小小的船舱。

这笑容如此明亮,如此温暖,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来汲取这一份没有任何­阴­霾的暖意。这份温暖,如亲人的关爱,如挚友的相伴,虽引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却只也只是亲近,生不出丝毫的亵渎之意来。

云济琛微微眯着眼睛,却舍不得从这份明亮温暖的笑容上移开眼睛,半晌,幽幽道:“听闻林娘子夫君未曾罹难,不知可有消息传来?”

邱晨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地更深了一些,转眼看了看云济琛道:“不过是讹传罢了……或者,云二公子不会是以为我大过年的穿成这样,是为了素净好看吧?”

云济琛下意识地看向邱晨身上,就见牙白­色­的的袄裙外,穿着一件靛青­色­的毛皮褙子,通身上下,没有一片艳­色­,没有一点儿绣花,除了发间一支素银簪外,也再没有首饰!

这,这仍旧是重孝吃服的衣着啊!

自从他认识邱晨之后,每次见似乎都是衣饰素淡,他还真有些模糊了,这素淡的衣裳不禁好看,更是一种礼仪!

只是,这林娘子身上穿戴倒是素净,没有违规处,可服孝期间,不是不应该饮宴,不是不应该呼朋唤友……呃,还不能动土建筑……这位,到底是不是在守孝呢?

而且,自从他结识起,这位神情平和淡定,总是挂着一丝微笑……可就是没察觉到一丝儿哀伤之意!

邱晨并不知道云济琛这会儿想的什么,她仍旧端着一杯酒,在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窗外,太阳落下去了,一轮虽然未曾圆满却也明亮的月亮生起来了,高高地挂在靛蓝­色­的夜空之上,银辉洒下来,照耀着一片雪白,展现出与白日所见完 ...

(全不同的另一份月下雪景来,静谧幽清,让人只想静静地欣赏,不忍发出丝毫的声音来搅扰了这一片安宁清幽。

可某一位却没有注意到这份清幽之美,再次开口道:“那……林娘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云济琛这话问出口,自觉也有些莽撞,若是遇上那小心眼儿的女子,说不定就会当成了别有用心的冒犯。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自己安慰自己,这是替那个傻瓜问的。

邱晨扯扯嘴角,刚刚因月夜雪景收敛了的笑容再次灿然绽放,转回眼睛看向云济琛,笑的灿烂愉悦,没有任何­阴­霾:“有啊!当然有!”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妇­人与那些大宅深闺中的女子不同,她洒脱、大方、爽朗,言行举止,为人处事,都有不输于男子的大气。可如此快而直白的回答,对以后的生活有‘打算’,这种程度的爽直,还是让云济琛吃惊!

一般的女子谈及婚姻嫁娶,不是应该面带羞涩么?何况,她还是夫死守寡的身份,谈及再婚,更应该隐晦一些吧?

云济琛正吃惊地发着愣,却听邱晨再次开口,微微仰着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笑道:“我要在府城建作坊,要在南沼湖养鱼种藕,还要尽快做出洗发沐浴用的香露……呵呵,我这些打算从没隐瞒过二公子,怎么,这会儿二公子却又来问我?”

云济琛张着嘴巴,邱晨多说一句,他的嘴巴张得也更大一些,最后就成了目瞪口呆的一副呆鹅状,知道邱晨转回头来质问,这才眨了眨眼,掩去了一脸的呆鹅状,却尴尬的胀红了脸……好在,喝了半天酒,本就有些酒意,这会儿红了脸,却并不明显了。

垂了眼,不敢再看对面女子坦然明亮的眼睛,云济琛嘿嘿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心虚,吭哧半天才道:“一件之计在于春,那啥,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来,我给你斟上酒!”

酒壶中所剩无几,云济琛给邱晨斟满了酒,再给自己斟了,酒壶已经空了,云济琛乘机扬声道:“上酒!”

应声,美婢脚步轻盈地再次送进一壶酒来,邱晨却遥遥头道:“行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再喝,我就回不去了!”

说罢,也不等云济琛的回应,扶着矮桌起身,同时扬声叫道:“玉凤,青杏,咱们该回去了!”

玉凤和青杏就在后舱里等候,听到邱晨召唤,连忙走进了船舱,青杏拿了斗篷上前,玉凤却拧了一块湿帕子过来,让邱晨擦了手脸,这才让青杏伺候着邱晨穿衣,她则快步走出船舱,去通知秦礼等人去了。

等邱晨穿好衣帽,与云济琛告辞走出船舱,那边秦礼等人也赶了马车候在了岸边,连阿福阿满也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了马车里。

邱晨扬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扶着青杏下了船,秦礼上前一步,告了声罪,就替下青杏,扶着邱晨的胳膊,一路护着她避免摔倒,送上了马车。

站在车辕上,手扶着车厢,邱晨转身跟云济琛告辞:“二公子,多谢款待,就此别过!”

说完笑着拱拱手,弯腰进了马车。

云济琛拱着手行礼未毕,对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他的手仍旧拱在胸前,愣怔了一下,禁不住笑着摇起头来。

上前一步,云济琛叮嘱秦礼道:“好好照应着!”

秦礼恭声应了,甩个鞭花儿,驱赶着马车缓缓启动回城。

进了车厢坐下来,一手搂住一个孩子,在孩子们唧唧喳喳的述说中,邱晨微微的一些酒意也就散了。她的脸上仍旧笑意盎然,心中却在暗暗琢磨,云济琛今晚的问话,究竟为了什么?

之前,因为云济琛有事外出,邱晨一直没能去看建作坊的庄子。如今云济琛回归了,这件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

赏雪吃鱼第二日一大早,程掌柜就亲自送了信儿来,云二公子辰时末就来,与林娘子一起去城外看建造工坊的庄子。

之前,邱晨已经知道了,这一处庄子就在安阳府城东,过了洛水,不过十里左右的路程。

之所以选择城东,最主要的还是考虑到了洛水码头。这处作坊建起来,所生产的之物都是要运往各处的,离得码头近了,不论是进原料,还是外销产品,都便宜的多。

只不过,洛河因为沟通南北的水运要道,为了往来船只的通行顺畅,安阳府外的洛河上,并没有修建桥梁,行人车辆往来洛河两岸,都要搭乘渡船。冬季则直接从冰面往来……这一点很不方便,邱晨有些不太满意。

不过,如今的桥梁修筑技术,想要留出船只通过的水道,势必要建拱桥……而拱桥能够方便行人往来,马车想要顺利通过,却并不简单,甚至过不去。

心思转了转,邱晨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不说她那点儿资财拿来修桥是杯水车薪,就是修建这种大工程,会不会找来官府的不满,她也不敢随便行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可是还有一条罪名叫‘收买民心’呢!

试想,她这么一个山村­妇­人,大手笔地拿出钱来修桥铺路……在她或许只是为了自己行路方便,可在那些满腹权谋的上位者眼里呢?谁知道她这么简单地理由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罢了,暂且如此吧,待她的资材再丰一些,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理由,再想这些吧。

用来建作坊的庄子不小,足有五百多亩,原本就是云家的产业。作坊用不了如许多的良田,于是,划了五十亩相对贫瘠又靠近洛河的地皮出来,就是即将投建的作坊所在。

邱晨下车,跟云济琛一起实地考察了一遍,刚刚因为洛河阻路的不满意就散了。这一片地,地势平整,离着庄子也有一段距离,而且,让邱晨最满意的还是有两条沟渠流过,用水非常方便。

查看了一圈,关于作坊的建设,邱晨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底稿,就几个问题又跟云济琛交流了一番,将细节逐一敲定下来,邱晨就跟云济琛告辞。

“昨儿看到临着码头的街市铺子林立,热闹的很,今儿这事儿就到这里,我带着孩子们去逛逛,晚上把草稿绘出来,明天一早就给二公子送过去!”

云济琛笑着道:“既是要逛街,那我这地主自然更要跟着给林娘子做个向导!”

邱晨是准备去临河的街道上找找,能不能买上块钟表的,心里并不怎么愿意云济琛跟着。可对方显然不是争取她的意见,说完话,自顾自地就去招呼人备车,准备离开了。

都如此了,邱晨也不能再说什么拒绝之语了,只好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算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看到什么好东西她多买几样,就是有钟表她自己付钱买下来也是一样。

这一趟街逛得倒是很顺当,邱晨如愿以偿的买到了一台老式座钟。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座钟皆为西洋舶来之物,为了吸引眼球,制造者又给座钟的钟座镀了黄金,表盘上也镶嵌了数颗宝石……生生地把一台钟表推倒了绝对奢侈品的行列,邱晨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将这台钟表买了下来。

就这,还 ...

(是那店家识得云二公子,给了个优惠价格呢!

在现代,不讲究品牌,只为了看时间的话,花十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在这里她却要花上五百两白银才能买下来,邱晨不是不呕血。脸上却还不能显出来,是以,买上钟表之后,她也没了心思继续逛街,好在阿福阿满对买东西没多少兴趣,仍旧巴望着自家娘亲带他们回去,再去庙会上转转呐。

那日他们是夜里逛得庙会,之后,邱晨一直在忙,都没能带孩子们逛逛白天的庙会,孩子们可一直指望着呢。而且,这一日已是正月十四日,城里的花灯已经挂了起来,夜晚,即将是一个‘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盛景,孩子们也一直惦记着,掰着手指头数算着呢。

倒是云济琛主动提议道:“听闻林娘子购置了宅院,如今也差不多收拾完了,不如,在下随林娘子去认认门……那个,咱们做回鱼锅,也算是‘温锅’,恭贺乔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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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去了,只写了半章,明天上午加一更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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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贺新居(二更)

( 第一百九十一章贺新居

有没有这么自请上门的客人啊?还鱼锅?这都眼瞅着午时了,家里收没收拾好都不知道,也没备下食材,让她拿什么招待客人?更何况,那鱼锅好吃,做起来可是麻烦的很,清洗麻烦,还要炖到火候,前前后后最起码都要一个时辰,时间短了根本入不了味儿!

邱晨很烦恼。『』

说起来,云济琛不单单是她的生意合伙人,他的身份背景更是她安稳度日的一个依仗。当然了,云济琛也算上道,对她一直表现的谦逊有礼,都是朋友论交,更是对她几次主动出手维护,品行言谈都合邱晨的脾­性­……这样的人,说要上门恭贺,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而且也不好拒绝!

“时辰不早了,快些走吧,这逛了半天,我是实有些饿了!”云济琛似乎没看到邱晨脸上的惊讶和不情愿,顾自笑着催促。

饿?这条街上的馆子酒楼没几十家也有十几家,最近的不过几步之遥,你云二公子不去吃,非得巴巴地大老远去她家吃……哪里看出你饿了?

邱晨腹诽着,索­性­也不充什么热情,白了云济琛一眼道:“哪里有你这种强赶着上门做客的?”

云济琛毫不在意地嘻嘻一笑:“这怪不得我,主要是你的手艺太好,别处吃不到哇!”

说完,俯身抱起有些发蔫的阿满,招呼一声:“走啦,我刚刚已经打发人去码头上买鱼了,咱们先走,鱼紧跟着就能到,一点儿不耽误!”

邱晨被他催的发毛,拍拍脑门儿道:“鱼锅鱼锅,可也不能只用鱼一样食材啊!你且等等,我去挑几样东西!”

说着,将阿福托给秦礼带着先去马车,自己带了青杏和一名护卫,转身朝刚刚走过来的一家铺子走过去。

刚刚她看到一家南货店,只是一瞥,没买什么东西,不过,那一瞥间,她似乎看到有几种食料不错。这会儿那所宅子里也就刚刚整理清扫完毕,这些食材什么的,可是要什么没什么,她不带上几样回去,根本没得用。南货,若是有她想象的那种东西就好了。

不过二三十步,邱晨就进了那家南货店,林林总总挑了几样东西,付了账,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一种,不免有些微微的失望。东西让那护卫拿了,正要带人离开,迎面就见一个小伙计拎着只食盒走了进来。

那伙计倒也知礼,见到有客人,连忙往旁边避了避,放下食盒,躬身行了礼。

邱晨意兴阑珊地点点头,越过他往外走,就在经过那小伙计身边的时候,鼻子微微一吸:嗯?

“小哥儿,你这可是给你家掌柜送的午饭?做的什么菜,我怎么问道一股腐坏的味道?”邱晨笑着问道。

那小伙计被她这么突兀地一问,往后避了一步,连连摆着手道:“夫人,这位夫人不要乱说话,我怎么会送腐败的菜肴给掌柜的?再说,这饭菜是我家掌柜娘子亲手所做,又怎么会害我家掌柜!”

“哦?是这样么?”邱晨继续追问,而且有上前一步,指着食盒道,“我明明闻到一股腐败的臭味,不会错。你说没有腐败,那敢不敢把食盒打开给大家看看?”

这边小伙计一脸无奈无辜加悲愤的表情正想争辩,另一边的掌柜已经跑了过来,拱着手对邱晨作揖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我等是徽州人士,今儿的菜肴确实不是腐坏之物,乃是我们徽州人爱吃的一种鱼,因为腌制方法特别,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闻着不雅,吃起来却是极美味的……呃,当然,也是我们当地人才爱吃,其他地方的人许多可能吃不习惯……”

邱晨一听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片疑惑道:“还有这种东西,看来是我误会小哥儿了,真是对不住!”

听到她认错道歉,态度很是和蔼,那小伙计也不想计较了,拱拱手道:“夫人客气了!”

只不过,他这话未落,就听邱晨又道:“这样奇特的味道,嗯,还真是稀罕,敢问掌柜的,能否让我看一眼,见识见识?”

开店铺做生意,要的就是和气生财,这位夫人刚刚出手可是买了不少东西,虽然穿着简朴,却看得出是个有钱的主儿。再说,人家都说了,不过是看一眼见识见识,掌柜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连忙亲自俯身把食盒打开,笑道:“夫人请看,就是这一品鱼,乃是鳜鱼腌制而成,我们徽州当地就称之为‘臭鳜鱼’,乃是徽州特­色­!闻着臭吃着香!”

食盒一打开,刚刚隐约的臭味儿立刻弥漫开来,玉香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就连随行的那名护卫也后退了一步,蹙起了眉头。这都什么怪味儿啊,鱼都臭了,居然还拿来吃,还说什么闻着臭吃着香……真是不可理喻!

邱晨倒晃似没有闻到那股浓郁的臭味儿,很感兴趣地俯身仔细看去,就见食盒中放着一只青花大碗,里边放着几块鱼段,上边撒着一些香葱姜丝,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居然是清蒸!

挑挑­唇­,扯过一个笑容,邱晨抬眼对那掌柜道:“我看这个倒是稀罕有趣,不知道掌柜的能不能割爱卖给我几条?”

掌柜的愣了一下,随即堆起一脸的笑来,道:“这位夫人,小可不是不卖,只是这味道特别,夫人恐怕吃不惯!”

“无妨,我家里有个厨娘做鱼特别拿手的,我带回去让她做着试试,说不定吃好了,还要来跟掌柜的买呢!”对于掌柜的劝告,邱晨却并不领情,坚持着自己的意见。ww

那掌柜的见此,也不再多说,只让邱晨略等片刻,因为那臭鳜鱼只是自家食用并未拿到店中来,需要让小活计回家拿来。

邱晨也不急,正好还要去另一家店里买点儿东西,就暂时辞过,过会儿来拿上。

又过了两刻钟,邱晨就将所需的食材买齐了,折回来拿了两条臭鳜鱼,心情大好地回了马车,跟云济琛招呼一声,上车回城。

车子在宅子门口停下,邱晨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车,进门一看,果然房舍已经基本收拾妥当,棚顶、墙壁新糊了,一白到底,各处家具物事儿也都擦洗­干­净,床、炕上已经铺了新褥子,椅垫椅袱也都布置好了,房间里只差大的帷幔罗帐尚未挂上,另外也没有防止摆设字画、赏玩之物,仍旧显得有些空当。不过,单单居住和待客,已经不妨碍了。

大兴正带着人全力以赴地收拾房子,没想到邱晨会来,听到通报连忙迎出来,邱晨已经从一进院子的大厅里走了出来。

大兴见了礼,邱晨笑着赞扬了几句,然后就吩咐道:“今儿云二公子过来认门儿,要在家里吃饭,食材我已经使人送进厨房了,你去清点安置一下,找那两个会上灶的先备着料,我进,一会儿就过去。”

大兴连忙答应着去了,邱晨这才带着云济琛往后院走,去各处看看。

统共就三进院子,又没什么摆设物件儿,不过一刻钟功夫,邱晨跟云济琛就转了回来,阿福阿满留在了三进院里,让玉凤和青杏伺候着洗漱。

等邱晨到了一进院的大 ...

(厨房,云济琛的小厮已经送了五条鲜活的大鱼过来,邱晨瞅了一眼,这个季节还真是挺难得的,居然都是一水儿的大鲤鱼……貌似这个时代,鲤鱼是最上好的鱼类,其他的鲢鱼鳙鱼草鱼,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意思!

不过,这个时代的水质清洁纯净,鱼类也都是天然生长,­肉­质细­嫩­鲜美,倒没有现代养殖鲤鱼那么重的泥草腥味儿。

这么新鲜的鱼,做鱼锅倒是有些浪费了,倒是做些口味比较清淡的,更能突显出鱼­肉­本身的鲜美!

邱晨略一合计,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转回头才从鱼身上转到旁边候着的两名­妇­人身上。这两名­妇­人都身形偏瘦,不过一个是瓜条脸,眉目清秀,邱晨记得姓陈;另一个是圆脸,小眼睛嘴­唇­微厚,一笑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倒是憨厚讨喜的面相,姓贾。

扫了一眼两人,邱晨道:“你们两个谁擅长做鱼?”

陈氏没有立刻吱声,而是抬眼看向贾氏。贾氏笑着道:“回夫人,陈嫂子做的一手好鱼。奴婢学的是白案,会做点心!”

邱晨点点头,招呼着两人身后的小丫头,一个叫小喜,另一个好像叫红杏……这名字!邱晨再次想到,脑门儿仍旧有些抽疼。她虽然买人,却也只是想让自己和孩子过得舒服些,再说,家里作坊里事情多,就她一个生出八只手也忙不过来,买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儿。但她并不习惯居于高位主人生死,也不喜欢买回丫头仆人来先给改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名字没什么好听难听,不过是个记号罢了。但,这个‘红杏’,实在是让她接受不良,只不过,这些人买下来之后就被送进宅子里,她还没顾得上这茬……看来,等会儿把打发走了,也该再看看这些人,把‘红杏’……索­性­把几个丫头的名字都给改一下,她也再熟悉熟悉,分派一下工作。

“小喜,你们两个,捉三条鱼杀了,把鱼鳞刮下来单独放在一处,别扔了。把鱼的腮去掉,鱼鳍……呃,鱼翅子留着不动,清洗完外表之后,再开膛取出鱼肠……哦,这个也单独放着不要扔掉。开膛后,就不要清洗了。还有……”邱晨说了一遍,抬头看着包括两名­妇­人在内的四个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脑门儿又抽抽地作疼起来。

她忘了,她这些收拾鱼的方法,大兴家、青江家几个人是熟悉了的,这些人却没见过。唉,主要是这个时代清理鱼会把鱼鳍、鱼肠统统扔掉,然后里里外外一通洗,关键的腥线还不去……

挽了袖子,邱晨­干­脆不再说,伸手拿过一把菜刀来,捞出一条大鱼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刀背重重地砸在鱼头上,原本活蹦乱跳的大鱼,抽了抽,昏了过去。邱晨一手按着鱼,一手持刀,刷刷刷几下把鱼鳞刮掉,又把鱼鳃挖出,鱼鳞鱼鳃指使小喜清理­干­净,她自己拿着鱼在清水中洗净鱼体表的黏液和血迹,重新把鱼放在砧板之上,在鱼鳃下缘和鱼尾处各切了一个极小的口儿,慢慢用刀背拍打着鱼身,缓缓地揪出一条细线来。

“喏,这就是腥线,做大鱼的时候,必须将此线剔除,否则腥味儿会很重。”邱晨一边说着,又将另一侧的腥线也剔出,这才开膛剖腹,将里边的鱼肠取出,指着鱼胆道:“冬天的鱼肠­干­净,可以食用。但这个要小心剔出,不能弄破。哦,这个也可以不扔掉,拿线系上­阴­­干­,若是有咳嗽不愈的,可以研粉冲服,治疗咳嗽极好的。”

说完,邱晨看着收拾好的鱼,­干­脆继续道:“鱼分清蒸、红烧、油炸多重做法,咱们今天恰好三种都要做到。要做清蒸的鱼,不宜过大……”

一边说,邱晨一边­操­作,片刻就把鱼身两侧都划了花刀,然后指使着陈氏拿来料酒、花椒、盐、姜丝,里外抹匀,稍加腌制,然后又加入几种调料,装盘放入蒸笼蒸制。

这条鱼从开始收拾到放进蒸笼,前前后后一共用了不到一刻钟。转回头来,邱晨洗­干­净手,就指使着小喜、红杏道:“你们两个学着杀鱼,清理好了,再交给陈氏。”

两个丫头连忙答应着,就去捉鱼。刚刚看着邱晨动作麻利,行云流水般就把一条鱼收拾完了,等两个小丫头动手,两条大鱼仿佛格外生猛,俩丫头手忙脚乱的好半天,这才把两条鱼收拾利落。这空挡,邱晨已经指使着陈氏、贾氏,将所有的辅料处理了一边。

看了看两条鱼,都有些惨不忍睹,不过还算好,鱼鳞去的比较­干­净,腥线也都剔了。至于鱼的形状怎样……也就暂时将就着吧!

这两条鱼,邱晨打算一条做鱼锅,另一条则做松鼠鱼。

鱼锅的只需斩成鱼段,邱晨略略说了一遍,陈氏就应着去做了,邱晨在一旁看着,陈氏做的还算熟练,看得出,真是上过灶的。又让贾氏拍了饼子贴到鱼锅上。转回头,邱晨指点着陈氏将另一条鱼身两侧划上十字花刀,沾了生粉之后,入油锅炸至金黄,叮嘱陈氏略作间隔炸三遍,然后起锅熬制调味汁。

待陈氏的鱼炸好了,邱晨的调味汁也恰恰熬到火候,趁热浇在炸的金黄的鱼身上,发出滋啦一阵爆响,一条松鼠鱼就做好了。

这一会儿,清蒸鱼也好了,邱晨同样飞快地熬了调味汁,把蒸熟的鱼取出来,浇上调味汁儿,撒上香葱末,清蒸鲤鱼也完成了。

拍拍手,邱晨叮嘱陈氏捡着她拿手的菜做上几道送上来,鱼锅待鱼汤收浓,连饼子一起送上来。这才端了两盘鱼,径直去正屋客厅里去了。

屋子里,阿福阿满已经洗过手脸,衣服却是没换--他们的行李还在云中客栈没拿过来呢!

见邱晨端着两盘鱼进来,阿福阿满立刻跳下椅子迎上来,阿满更是张着大眼睛看着邱晨手里金黄­色­的松鼠鱼,巴巴地道:“娘,这个好漂亮!”

邱晨笑着道:“不但漂亮,相信味道阿满和哥哥也会喜欢!”

松鼠鱼口味酸甜,一般小孩子都会比较喜欢。而且,之前邱晨做过糖醋里脊,两个孩子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这两品菜的味道有些相似,所以邱晨才会这么笃定。

将鱼端进餐厅,两个孩子是自动地跟了进来,邱晨正要回头请云济琛,没想到,人家云二公子也是实在人,自动自发地跟着娘儿仨自己过来了。

邱晨笑笑,招呼着一大两小入座,道:“这边还没打理清爽,有什么不周全处,还请二公子包涵!”

云济琛摆摆手,自己拿起筷子,伸向那盘松鼠鱼,一边道:“林娘子不用如此客气,我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还是内人?

邱晨只觉得额头抽了抽,看到云济琛果然没把自己当外人,已经夹了一块松鼠鱼­肉­,开始品尝了。她也不再多言,给阿福阿满一人夹了块鱼­肉­,嘱咐二人小心鱼刺,又招呼着玉凤青杏把备好的酒、温酒器具送上来。大家开饭。

很快,厨房里又送了四碟凉菜四碟热菜上来。凉菜是邱晨从铺子里买回来的,不过,邱晨看得出来,陈氏都给改了刀,也稍稍调整了一下味道……唔,味道还不错。热菜也简单,虽说没有太惊艳的美味儿,却也可圈可点,看来陈氏对做菜还是有些心得的,邱晨很满意。

...

( 而贾氏则做了一碟炸糕和一碟小酥饼,还有一品甜汤送了上来,味道也不错。

邱晨暗暗点头,看来,以后这边宅子里的饭菜就能放心地交给这两个人了。

云济琛吃了些松鼠鱼和清蒸鱼,喝了口酒,开始点评道:“这两品菜­色­真是不错,特别是这条清蒸鱼,深得鲜、­嫩­、甜几味,能够做到这种口味,着实让人回味难忘!”

邱晨笑笑道:“云二公子客气了!”

对于这个自来熟的家伙,她可不敢再说其他的话了!

云济琛还要说什么,青杏正好将鱼锅饼子给端了上来,邱晨连忙招呼着云济琛吃菜,这才转移了云济琛的注意力。

一顿饭吃的尽兴,邱晨也没把买回来的臭鳜鱼真的拿出来。这位虽说有点儿自说自话,可毕竟相处不错,她也收敛了那片刻的烦闷,不再与他计较了。再说,臭鳜鱼可是难得的美味儿,她还想留着自己吃呢!

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阿福阿满已经被玉凤带去后院午睡,邱晨跟云济琛才吃完,三条鱼几乎都被吃光了,酒也喝了两壶,恰如其分的微醺,刚刚好。

撤去残羹剩菜,邱晨与云济琛转到客厅里坐了,青杏又沏了香茶送上来,两人喝了口茶,云济琛笑着开口道:“门也认了,鱼也吃了,饱了口福,总不好就这么着……嘿嘿,白吃,我给夫人备了些许小礼,以贺乔迁之喜,还望夫人莫要嫌弃礼薄!”

说完,也不等邱晨答话,云济琛扬声召唤一声,他的小厮引着四个健壮的婆子抬着两件东西进了门。

邱晨有些愕然地看过去,就见两件物事都盖着红绸,一件形状扁扁的,一人高,款也将近一米,看形状倒像是画屏绣屏之类的;另一件扁长方形的,体积不是很大,应该是一只木匣子。

自家这宅子里,家具之类的已经齐备,倒真是缺少一些摆件儿。箱子里盛的什么不说,这画屏倒是正合适。

于是,邱晨也不跟云济琛客气,笑着道:“二公子客气了!”

“呵呵,些末薄礼算不得什么,在下可是想着,以后能够经常饱饱口福呢!”说着话,云济琛起身告辞道,“吃饱喝足,在下也不多打扰了,就此辞过!”

邱晨也不多做挽留,送着云济琛出了门。

转回来,也有些好奇地掀开两间物事上的红绸,一面人高的玻璃镜子,嵌在红木雕花框架中显现了出来。邱晨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好吧,谁让这个时代,玻璃镜子仍旧很奢侈呢!其实,她是真的更喜欢那种有意境美好的画屏、绣屏!

只看了一眼,邱晨就撇开玻璃镜子不再理会,任玉凤和青杏在那里爱不释手。刘家岙林家也有一面玻璃镜子,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廖文清送的,只不过那一面镜子略小,只有半人高。

这种极易碎的东西远涉重洋,面积差了将近一半,价值自然也就差了许多,玉凤青杏看着稀罕也在常理之中。

伸手把木匣子打开,看到里边的东西,邱晨终于露出了一脸的欣喜。无他,木匣子里装的是四五个卷轴书画,这对于不懂字画鉴别的邱晨来说,无疑是正中下怀。好的字画可遇不可求,还要有一个好眼力,恰是她拿着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打开画轴,一幅中堂字画,另两幅花鸟,两幅山水……邱晨不懂字画,却也看得出山水极富意境,花鸟则鲜明灵活生动……于是,立刻叫大兴来,让他将几幅字画挂起来,中堂自然就挂在客厅正墙之上,山水挂到书房里去,花鸟则挂到三进院的厅堂里,那里是她跟阿福阿满的起居之处,挂上两幅活泼生动的花鸟恰好合适。

至于大玻璃镜子,则随意挥挥手,让人搬到后院的卧房里去。玉凤则跟青杏兴奋地商量着,选一块什么样的料子做镜套--这里玻璃镜子珍贵,不用的时候会用­精­致的镜套罩上,以免沾染灰尘!

邱晨也不理会她们,只跟着大兴进了后院,看着人将两幅花鸟在厅堂里比量了一下,邱晨又觉得格局稍显小气些,于是又挪到东次间的起居室里。

这个地方,是她跟两个孩子待得最多的地方,靠着窗台摆着一溜儿官帽椅和小几,对面摆着一只极宽阔舒适的罗汉榻。

画挂好了,邱晨仰着脸欣赏了一会儿,回头对大兴道:“看着各处都吃完了饭,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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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实在在的二更送上了,总算是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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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元宵

( 第一百九十二章元宵1

大兴恭声应了,下去传话,片刻又转了回来。ww

当初,那些新买回来的人交到他的手中时,夫人曾交代过,让他考察诸人品行和所长,以为诸人的去留及安排职务作参考。这会儿,夫人既然传人来说事儿,谈论去留虽还嫌早,但安排职务却是眼皮子下的事儿了。

林家不比阀门世家。阀门世家本身就有已经训练有素的仆人从事各种事务,后进的仆人都要先学上几个月规矩,然后再分派到各处不紧要的职位上,再慢慢甄选提拔。林家却是实实在在的白手起家,刘家岙如今算是有了他们三家人,这边新买的宅子里却是空空如也。大兴也知道,他不会留在这里,早在年前,夫人就曾跟他说过,年后不久就会让他去南沼湖辅助大舅爷,是以,这边的各处用人,都要从这一次新买进来的人中挑选,这样一来,甄别挑选的重要­性­就非比寻常了。

若是挑选出来的人仅仅是不胜任,不过是­操­心些,但若是挑中什么心怀叵测者,会给刚刚兴起的林家找来祸端也难说。

是以,这几天带着新人清理打扫,大兴也真是用了心暗中观察考量,虽说时间太短,洞察人心本­性­什么的言之过甚,一些基本的­性­格脾气、各人擅长,倒是了解的差不多了。

等大兴将自己观察所得跟邱晨细细汇报了一番,邱晨又衡量着自己的观察所得斟酌着定下一个基本意见,然后很信任地将自己的安排跟大兴商量,能得主家如此信任,大兴自然欣喜不已,却也很意外邱晨的安排,居然是几乎将绝大多数新人都带回刘家岙,府城这边,则把顺子夫­妇­接过来,由顺子带一名男仆看守门户,顺子家的带一个婆子清扫维护后院。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识人不清可能带来的麻烦,而且,之所以用顺子夫­妇­过来,也是因为顺子忠厚质朴,顺子家的同样忠厚,心里却清爽的很,由他们夫妻带两个人留守府城,恰好符合邱晨低调做人的准则。其他人全都带回刘家岙去,府城的宅子里平时没有主人居住,也没多少事儿,留四个人完全能够应付。什么时候,邱晨或其他人来府城,完全可以挑选用得上的人带过来。到那时,经过比较长时间的考验观察,也基本不会再出现识人不清留下隐患的事情了。

大兴略一思量,也明白了夫人思虑之深远,远不是他所能及。更是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将邱晨的计划迅速地过了一遍,开口道:“顺子是个心实的,不善言辞。这样的人过来自然是好的,却也稍嫌有些不足……”

说到这里,大兴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邱晨,见她点头示意,于是继续道:“咱们林家在府城没什么根基,但既然在这里买了宅子,以后府城的大事小情还是要知晓些才好……是以,给顺子安排人手的时候,可以考虑留下两个机灵会来事儿的小厮,让他们多去各处走动走动,咱们林家对府城的风向也不至于完全无知。”

邱晨抿着­唇­,微微挑着眉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转瞬,这抹惊讶敛去,露出一个欣慰赞许的笑容来:“多亏你提醒,不然,还真是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儿。”

得了赞扬,大兴面上露出一抹欣喜,但嘴上还是客气道:“夫人过奖了,这是小人的本分!”

“能守住本分,尽心尽力就很难得了!”邱晨笑着点点头,也不再寒暄,接着道,“这样,这事儿先放放,仍旧让顺子过来,小厮们­性­子还不定形,就这么扔在这里,说不定就被外边的什么带坏了,还是回去合计合计再说吧。反正,咱们刚买的宅子也没什么事。再者,过些日子,二弟就要进府城参加府试,我也会过来筹建作坊,到时候再确定调谁过来跟着顺子吧!”

大兴略一思忖,也觉得邱晨说的有理,也更谨慎些,于是不再说什么。外边隐约的议论声传进来,召集的人已经到了,大兴就先一步退出去,整合众人,以备夫人训示了。

没多大会儿,大兴在门外请示,邱晨吐口气在厅堂上首端正坐好,示意青杏传话。

随即,在大兴带领下,二十个新买进来的奴仆,就从门外鱼贯而入,面积不大的厅堂顿时被显得拥挤起来。

待人都进来站好,规规矩矩跪下行礼,邱晨淡淡地抬手:“都起来吧!”

她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但世情如此,她作为一个外来者,也无力加以改变,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以后对真心依附与她的人尽量宽待,并尽力给予他们更好的发展机会罢了。

目光从二十个人身上一一扫过,邱晨开口道:“你们来到家里也有几日了,想必对我林家什么样也都知道了,如今,你们与我尚算不得主仆,你们若是对林家对我不满意,尽可以开口,我会将你们送回给黄婆子,让你们再寻更好的出路。”

下边的人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一时都有些疑惑,有抬眼看过来的,也有互相看看,观察一下其他人的反应的……邱晨不动声­色­地将众人表现看在眼中,心中略安,还好,没有一个人露出欣喜之­色­的。『』倒是担忧和疑惑占了绝大多数。只有春香姐弟、小喜,还有邱晨之前见过的陈氏略有不同,春香姐弟始终垂着头,默立不语;小喜则是很疑惑地直接抬头看向她,似乎想要询问缘由;陈氏则微微垂着眼,纹丝不动。

等下面的些微­骚­动安顿下来,邱晨这才开口道:“既然,你们没有人提出离开,那么我就认为你们认可了这个家,认可了我这个人。那么,以后再有人生出三心二意之事来,就莫怪我不留情面了。当然了,你们认可这个家,信任我留下,我也会尽力给你们提供一些机会,让你们能够有所指望。林家是开作坊做买卖的,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眼下,府城和京城都要新开作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作坊开起来,这些作坊里少不得会用人,你们这些人来到林家,说是元老也不为过,说不定,以后统管一个作坊的大管事就会从你们这些人里挑选……当然了,机会摆在那里,能不能够把握住还要看你们自己。”

说到这里,一直注视着下边的邱晨,再一次将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将各人或惊喜或兴奋或忐忑或不安的表情看在眼中,垂下眼,喝了口茶,方才淡淡道:“行了,这些话说在这里,你们心里有数,该怎么做自己琢磨清楚了。下边,大兴,你来宣布一下人手的安排吧!”

大兴微微一怔,随即掩着满脸欣喜激动地躬身答应了,转回头去,肃正了神­色­,将刚才跟邱晨商量的人事安排宣布了一下。其实也就两个人,陈氏跟另一个看着很敦厚的王氏留下,其他人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就要跟着主家回老宅子。

因为在府城买了这所宅子,刘家岙林家就被称为了老宅。

大兴宣布完,陈氏和王氏上前一步,跪下给邱晨叩了头,这才随着众人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正屋门,小喜拉着一名红杏道:“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被留在这里了。”

红杏歪着头看她:“留下有什么不好,你怕啥?”

...

小喜摇摇头:“咱们夫人可不住在这,要是被留下,说不定几个月看不到夫人……”

“嘻嘻,原来你的心还挺大,这是想着跟那两个姐姐一样,要去夫人跟前伺候呐!”红杏笑着道。

小喜瞅着她,怔了片刻,颓然地摇头道:“也不是,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咋想的,我就是觉得,跟着夫人才觉得心里安顿……”说到这里,小喜顿了顿很不合宜地叹口气道:“我也不是指望着伺候夫人,我就是想着,啥时候夫人真留下我,我就跟夫人求个恩典,求夫人教我做菜……夫人做菜真是太厉害了,咵咵咵几下子,一条大活鱼就收拾利落蒸到锅里去了,而且,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红杏嘻嘻笑道:“你这是馋的吧?”

小喜似乎沉浸到了对自己未来的憧憬中,对红杏的取笑也没理会,红杏倒也没指望她回答,口气一转,也感慨道:“我做饭不成,我听说夫人身边那两个姐姐都能写会算,都是夫人教给她们的……若是有那一天,我就求着夫人教我认字……”

除了被安排了活计的陈氏和王氏,其他二十三个人也个个在心里憧憬着。春香拉着弟弟钰良的手,却垂着头一直没有做声,直到走进姐弟俩居住的房间里,钰良才忍不住道:“姐姐,咱们真的要去老宅子么?”

春香眨眨眼,抬头看着弟弟问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钰良摇摇头,伤心道:“去了那里,离咱们家就更远了……”

春香哽住,好半晌才拉过钰良,看着他的眼睛道:“咱们既然到了这一步,仰仗的就只有林家和夫人,你不懂没关系,但一定要记住,以后一定要听夫人的话,哪怕是姐姐犯了错被夫人惩罚了,你也不用理会,你只记得,夫人的话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夫人的看重,你就可以重新读书,以后才能自赎,重新参加科考,咱们的家咱们爹娘留给咱们的东西,才能重新夺回来!”

钰良有些惴惴的,看着姐姐怯怯道:“姐……”

春香回过神,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安抚弟弟道:“放心,姐会小心,不会惹夫人生气的。”

安排妥当了家里的事儿,邱晨进屋,挨着阿福阿满歪在炕上眯了一会儿,阿福阿满就醒了,阿满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爬到窗台朝外观望,看天­色­是否暗下来了。

邱晨早在小丫头动弹的第一时间就醒了,却没有动,当听到阿满嘟哝着抱怨天还不黑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坐起身,一手揽了阿福,一手揽了阿满,指点着被她放在炕橱上的座钟道:“以后看时辰,不止可以看天­色­,也可以看这个了。这个叫钟表,这上面的每一个红点儿代表半个时辰,又叫一个小时。看到这一长一短两根指针了么?长针转一圈,就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短针转一圈就是六个时辰,半天……”

两个孩子早就对娘亲买回来的这个东西很好奇了,可两个孩子都知道深浅,知道这个不大的东西特别贵重,是娘亲花许多银子买回来的,不是他们能碰的,是以,一直忍着好奇心呢,这会儿邱晨一给他们讲解用钟表计时,两个人都特别乖巧专注地听着,不时,还提个问题。

认识钟表读时间,对于现代人来说几乎是常识,可搁在这个几乎见不到钟表的年代,就比较难理解了,更何况,还要将这个时代惯用的计时单位‘时辰’,换算成‘小时’,邱晨说的就特别费劲儿,两个孩子学得也慢,一说两学好半天,两个孩子还是不太明白,但已经可以大致读出表面上的时间来了。

邱晨知道不能太苛求,笑着夸赞了两个孩子,然后就顺应两个孩子的意愿,招呼青杏玉凤带两个孩子去洗漱,她也洗漱了换了出门的衣物,带了两个孩子、玉凤青杏,仍旧由秦礼带着两个护卫随行,出门看灯去了。

正月十四,不是元宵节正日子,灯虽然挂上了,出来赏灯的人却并没有太夸张,邱晨一行仍旧如那日逛夜市一样,边走边吃,将各­色­小吃一一品尝过去,又看了各­色­花灯,还带着两个孩子猜了会儿灯谜,直逛到月升高空,夜­色­渐深,这才返回家去。

回到家,大兴在门口接了,问候过后,就向邱晨回报,说客栈的行李已经取回来了,都送到了三进院的房间里去了。

邱晨点点头应承着,然后吩咐:“你安排一下,明天去一趟杨家铺子,跟二哥说一声,让他们明儿过来会和,后天我们就回刘家岙。对了,你先留下,过几日,顺子来了,你从这里直接去找大哥就是。”

大兴一一答应了,将邱晨呣子送到二进,他才转身去安排第二天杨树猛等人来后的诸事,以及后天返程的事宜。

第二天,正月十五元宵节。

邱晨却没有再带着孩子们出门。只让青江出去购买了一些应节食物,让陈氏、贾氏收拾了,添了几个菜,也算过节了。

吃过午饭,未时末,杨树猛带着俊文俊书兄弟们一起到了。

虽说初三时刚刚见过,两厢里再见到,却也特别欢喜,一家人说说笑笑地看了宅子,又跟着邱晨进了三进院,齐聚在东屋炕上说话。

“大哥初八就去了南沼湖,正好趁着村子里农闲,找了三十多个劳力过去……我们来的时候去转了个弯看了下,路已经平整了一段,如今已经开始在整地基了……”杨树猛絮絮地说着。

邱晨听着很是感慨,却也知道,杨家兄弟都是闲不住的人,能有事情做着,他们反而会安心,只是少不得又抽空找了大兴嘱咐,让他去了南沼湖后盯着杨树勇些,要多注意身体。

俊文俊书一大群孩子还是第一次在府城过元宵,晚上自然又出去逛了一回灯市。因为是正日子,街上人潮汹涌,特别热闹。

灯市分两处,一处是府前大街,另一处就是在铁塔寺门外。

因为府前大街元宵节有舞龙舞狮表演,邱晨早早地就打发了人去云中仙酒楼定了包间。到了傍晚,一家人就早早地去了云中仙,要了一桌菜肴,边吃边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灯火一点点亮起来,从朦胧星火,到流金烁火,满街璀璨,宛若星河。

云中仙特意派了个小伙计过来伺候着,小伙计知道这位林娘子是第一次进城赏灯,很是知机地给邱晨一行讲解着府城元宵节的热闹处。

“……下边那一溜儿,都是安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搭的看棚。前头第一家,就是云知府云家,第二家是指挥佥事林大人林家……街对面第一家则是致仕的张太傅家,第二家是郭家,郭家大老爷曾经中过进士,官至四品知府,在外地为官多年,郭老夫人去世后丁忧在家,就没有再谋求起复,而是在家专心打理家业,教导子孙,如今郭家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二房的四少爷都已经有了功名,大少爷二少爷前些年中了进士,已去外地为官,据说大少爷已经升至从四品同知,二少爷也为一县父母;四少爷两年前中了举,据说今年秋天就要进京赶考,说不定又是一位进士老爷,真真是人才辈出,也不枉当年郭大老爷舍了自己前程一番苦心……后边的就是各大商家,如 ...

(今最是兴旺的廖家为首,后边是商家、孟家……”

小伙计口才很好,将各个家族的来历也说得颇有几分趣味儿,也让邱晨对安阳府的豪门大族有了个比较大概的了解。

正说话间,守在门口的秦礼进来,走到邱晨跟前低声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邱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跟小伙计打了个招呼,也没打扰兴致勃勃看灯的家人,只嘱咐了玉凤一句,就跟着秦礼出了包间。

意外的,秦礼并没有在门口停步,而是引着邱晨往楼梯口走。

邱晨顿住脚,问道:“什么事?这是要去哪里?”

虽然,她对秦礼相对信任,但对秦铮以及他背后的秦家却谈不上了解。那些擅权谋之人的心里,有些谋算是她学不来看不懂的,而且,在那些人眼中,一些法律法则,甚至道德规范并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明确。在那些人眼里,事情能不能做,不在事情是否合乎法律规矩,而是看是否需要,又是否在他们的掌控下。律法规矩,本就是掌控者用来掌控其他人的工具。

……或者换句话说,上位者眼中,人命只如草芥。

秦礼弓着背,垂着头,也不看邱晨,只是道:“夫人,请您移步下楼!”

见他如此,邱晨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迈步走向楼梯。秦礼不过是个护卫,既然如此,就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难为他也没用。

沉着脸走下楼梯,让邱晨比较意外的是,秦礼引着她走的居然不是上楼的楼梯,下楼后也不是喧闹不堪的酒楼大堂,而是一个安静的过廊,秦礼在前引着她走了几步,就进了一间格局不大却陈设整齐的明间,隔着一架碧纱橱,里间同样灯火透亮。

秦礼引着她进了门,却没跟进来,而是顺手关了房门。

邱晨回头看了眼关闭的房门,稳了稳砰砰跳的心脏,转回头慢慢朝里走去。

刚刚绕过碧纱橱,邱晨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似乎正欣赏着墙上一幅画的背影,黑­色­的锦袍,碧­色­的玉带,头上未戴冠,只攒了一只碧玉阔头簪,发­色­如墨,阔肩乍背,身形高大,腰身挺拔,端的是端凝如松,威势内敛!

邱晨轻轻松了口气,垂了垂眼,慢慢往里走了几步。不等她开口,那人闻声转回身来,看着缓缓走近的邱晨,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流畅的清淡的笑意来。

虽然刚刚跟着秦礼下楼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真正见到了秦铮,她才安下心来,却不知怎的,没了刚刚的种种忧虑担心,不有放松道:“你怎么来了?”

秦铮­唇­畔的笑意更深,凝视着邱晨道:“人不是说,元宵月圆……”人团圆!

他的话未说完,邱晨却已经明白,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为了避开是非才去的刘家岙么?这么过来,不会惹了麻烦?”

秦铮一哂:“不过是安阳府!”

转眼看到邱晨一脸的不赞同,又温声安慰道:“无妨,此处无人识得我!”

“哦,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有数就好。”被秦铮这么看着,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邱晨转开眼,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然后就道,“既然来了,就上楼去吧,我在楼上包了个房间,二哥和孩子们都在楼上呢!”

秦铮却没动,等邱晨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他才道:“我想去街上看灯!”

邱晨眨了眨眼睛,去街上?倒是不错,她也只是怕人太多,孩子们被人群挤散,才在云中仙要了房间。

不等她反应过来,秦铮已经从榻上拿起一件靛青云纹黑貂皮斗篷,给她披在了身上。又将另一件貂皮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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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这一章纠结了大半天,终于还是删了一大半重写……

看到亲留言催情节,但粟粟还是没办法提的太快。买人、和云二往来,这都是故事发展的必要经过,因为这些见证着晨晨的成长和融入,斟酌再三,还是没办法省略掉……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因为删了许多文字重写,今儿又只能先发半章了……鞠躬,爬走,太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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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元宵2

( 第一百九十三章信我

邱晨仍旧没动,她抬头看向等在两步外的秦铮,吐出一个名字:“呼延寻!”

秦铮面­色­无波地看着邱晨,好一会儿,突然伸手过来,在邱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一边道:“信我!”

略一顿,邱晨不自觉地跟上了前面之人的步子。『』

一踏出房门,一辆马车就等着门口,邱晨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云中仙这边还有一个如此巧妙隐秘的后门。

随即,她又想到,秦铮能够如此自如地出入云中仙,能够让云中仙为他提供这样的便利,难道仅仅只是银钱买来的高档服务?或者说,秦铮跟云家早就穿上了一条裤子?

满心疑惑着,马车已经驶出云中仙,穿过几条幽静的街道后,喧闹之声渐行渐近,终于,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秦铮的声音仍旧平静无波,只是,手却伸过来,替邱晨拉起了风帽,并快速地将斗篷的带子系住。

“呃,我自己来!”邱晨往后一躲,却听近前传来一声轻笑,让她猛地抬眼看过去。

“呵……”轻笑未尽,仍旧挂在秦铮的脸上,修长的手指却没有退开,而且替邱晨整了整风帽,还端详了一下,方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仍旧自顾自地握住邱晨的手,拖着她出了马车,“走吧!”

踏出马车的时候,邱晨想到了孩子们,想到了二哥杨树猛,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走在前边的秦铮敏感地转回头看过来,对上邱晨的眼睛之后,随即,就开口道:“放心,有秦礼在!”

闻言,邱晨往车下看,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秦义、秦孝和秦勇,却没有秦礼,显然,秦礼留在了云中仙酒楼。

这人,安排如此周密,仅仅只是为了带她出来看灯?

垂了眼,将心中的复杂思绪掩住,邱晨跟着秦铮走下马车。

下了车,邱晨往回抽手,并没有多大的阻力,她就收回了手的自由。

微微低了头,秦铮道:“你之前已经逛过了吧?给我做个向导怎样?”

邱晨暗暗吸了口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出来逛街……搁在现代真不算什么,跟男同学、同事、导师吃个饭,逛个街,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可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这样的事情代表着什么,她还不能完全搞明白,可是,在略一犹豫之后,她也就坦然地抛开那些顾虑,提步跟秦铮并肩而行。

若说什么三从四德,若说什么抛头露面,她早就犯了不知多少回了。只要她行的端站得直,大方坦然,跟着一群男人北上的事儿都做过,跟着一个男人逛街看灯,又有什么关系?

想开了,也就坦然平静了,邱晨面带微笑,睨着秦铮道:“秦将军确定让我做向导?”

“还是叫连生吧!”秦铮先是纠正了一下称呼,这才含着微微的笑意,轻轻地点点头,“就由你!”

邱晨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点头道:“好!”

她带着孩子们出来,看灯倒是其次,其实根本是冲着各种小吃、杂耍来的了。她很想看到秦铮当街吃东西的样子,也很想看到秦铮看耍猴的表情……

没走几步,几人就从相对幽静的街巷里走了出来,走到了灯火璀璨的喧闹人流中,到了这里,邱晨才发现,她们绕了一个大圈儿,仍旧是回到了府前大街。

瘪了瘪嘴,相对的来说,还是铁塔寺那边更热闹,各种杂货小摊,小吃,杂耍……

走了没几步,邱晨就敏感地发现,他们身周出了秦义三人和两名护卫外,隐隐的还有至少十数人隐在人群中护卫着。这样的形势,她也终于明白了某人的自信从哪里来。有这么多明暗的护卫在,若是还能遇上不想遇到的人,那才是意外!

看清了这个,邱晨也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平和轻松起来,与秦铮并肩随着人流走过去。ww

没了孩子们在身边叽喳不停,又有这么多人里外护卫,能够完全放松心神去看街上悬挂的各式花灯,一路看下来,邱晨也禁不住啧啧赞叹,再没有电力驱动,没有高端自动化设备的情况下,纯手工制作的花灯,才真正地表现出花灯本身的美丽。各式花灯­精­巧的式样,或艳丽或雅致的图案设计,无处不体现出匠师的巧心独具和工艺­精­湛。

没有自动化控制系统,走马灯却同样能够不停地旋转,透过光影,一幅幅图画慢慢呈现,用光与影的完美结合,无声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没有电力驱动,匠师­精­湛的技艺,却可以让水流从低处汲取到高处,然后飞泻而下,形成观音大士玉净瓶中的甘露普降!

没有音乐播放器,琴音花灯却同样能够发出悦耳动听的音乐,琴声叮咚中,虽身处喧嚷的人流,却仿佛已经嗅到空谷幽兰的清香。

高约两丈的观音大士灯前,无数信众拥挤着上前,用各种器皿,甚至双手,去接观音大士玉净瓶中流出来的‘甘露’。邱晨跟秦铮被人群裹挟着走了几步,邱晨往旁边躲闪着,秦铮发现,这才伸手护住她脱离开人群。

站在相对安静的人群之外,秦铮含笑低声询问:“你不想祈求观音大士的祝福么?”

邱晨的目光仍旧注视着那些纷攘着冲上去,接了水喝到嘴里,就露出一脸满足幸福表情的人们,摇摇头道:“不去,自己的日子自己过,不指望别人……”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转头看着秦铮笑道:“观音大士只有一个,你看这么多人都去祈求保佑,观音大士也会忙不过来……与其等着她不知排到什么时候的赐福保佑,还是自己­操­心受累吧!”

“观音大士忙不过来?”秦铮低低地重复了一句,随即,眼中的笑意忍不住地流泻出来,脸上也难得的展开一个畅快的笑容来。

秦义还好,­性­子本就冷静自持,秦孝秦勇却被这番对话给激的差点儿笑喷了。好不容易忍住大笑,几个人无不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笑声,笑的身子发颤,憋得肚子生疼!

邱晨却对众人的笑声毫无所查,睨了秦铮一眼:“走吧!”

秦铮脸上的笑意敛了些,眼中的笑意却深了一层。

又走了一段,邱晨从身边的行人对话中得知,舞龙舞狮的队伍已经过去了,稍稍有那么点儿小失望,却也很快被她抛开,因为她们终于来到了一处相对热闹的所在。

在路旁的店铺门口搭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方挂着一溜儿极­精­致的各式花灯,有高贵典雅的宫灯,有活泼俏皮的动物造型灯,还有­精­致玲珑的走马灯,甚至,还有两盏极为难得的琉璃灯。

邱晨一眼就看上了那两盏琉璃灯。所谓琉璃,其实就是玻璃的别称。这个时代,本土没有玻璃制造的情况下,沾上这个字眼儿,那绝对是奢侈品的代名词,许多高门大户也不过是将巴掌大小的玻璃嵌在窗户中央,还取了个很直白的名字--琉璃眼。能够将数片琉璃镶嵌在一 ...

(盏灯笼上,这盏花灯的价值可想而知。当然,邱晨看上琉璃灯并非因其价格贵重,而是相对用纸、纱糊的灯笼,这几片琉璃的使用,让灯笼的照明效果好了不止一倍,邱晨完全是实用主义者来着!

有这等­精­致物件儿摆出来,台子跟前自然围了不少人。

邱晨往前挤了挤,就听得台子上站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满脸笑的高声道:“……把灯笼上边的红索­射­断,那这盏灯笼就归你了!”

­射­箭赢灯?邱晨顿时一阵欣喜。

别的不知道,她身边的几个人,不说秦铮这个未痊愈的伤病号,就是秦义几个人,只是­射­一盏琉璃灯,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到了她脸上的雀跃,秦铮的笑意也忍不住扩大了些许,低头问道:“看好了哪一盏?”

不问她想不想要,而是直接问哪一盏,看来她表现的很明显啊!

不过,这会儿邱晨不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很配合地笑着指向两盏挂的最高的琉璃灯:“那个,用来照亮肯定好用!”

“呵……”又是一声轻笑,秦铮暗暗摇头,别人用来充门面,大多时候压箱底的琉璃灯,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好用!

嗯,那就好用吧!

“走吧!”再一次握住她的手,很满意小女人没有别扭地反抗,格外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朝高台下走去。

眼看两人就要走到高台跟前,人群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相携着登上高台。

让人抢了先了!邱晨微微懊恼着顿住脚步。

就见高台上那个司仪堆着一脸笑拱手迎着上台的男女,笑道:“想必两位刚刚听到向某的交待了,不知,二位由谁来?”

那对男女相识一笑,女子温柔的声音道:“我二人合作,相公猜谜,我来­射­箭!”

邱晨微微有些愕然,原来不仅仅是­射­箭就行,还有猜谜……那种文字游戏,她可不擅长,就是不知道身边这位怎样?

“你可擅长猜谜?”邱晨靠近一些低声询问。

秦铮抿着嘴摇摇头。打仗杀人他在行,猜谜……他真的不好用!

邱晨有些懊恼地收回注意力,再次看向高台之上,就见那一对男女选中的是一盏­精­巧的走马灯。那位司仪笑着拱拱手,上前一步,接过身后小厮送上来的一根长杆,递给那对男女。男子接了长杆,走到选定的灯下,微微一挑,一卷红绸随之展开,上边的字迹也展现在众人眼前--

三省吾身!打一药名!

邱晨脸上的懊恼瞬间被欣喜所代替,猜谜她不成,猜药名她在行啊。

不说她对药名本就比别人熟悉的多,有了专业的优越,再者,她读过的许多古医书古药书古方书中,一些关于药材的来历记录,多有类似这种灯谜的记载,玩文字游戏她不成,但她的记忆力好哇,只要看过的书籍,大概都能有个印象,这猜谜就像选择题,最适合她这样的人了!

可显然,台上的两个人对药名并不熟悉,那男子一连说了几个答案,对面的司仪都含笑摇着头。没办法,那两人只好黯然退场,连众人期待的女子­射­箭都没有成行,猜不中灯谜,根本没有­射­箭取灯的资格!

她就说嘛,这些铺子摆上这么些价值不菲的灯,更多的就是积聚人气,哪里那么容易就拿到手的!就这样,灯谜加箭法双保险,能够顺利通过的两关得到花灯的人可想而知多不了。

暗暗腹诽着,秦铮俯身过来,低声询问:“还要不要?”

“当然要!”邱晨毫不犹豫地回答。

台下气氛正因刚刚那两人的黯然离场处在一个短暂的压抑期,众人说话议论的声音也小的很,邱晨这一声回答­干­脆利落,也没有压低声音,自然成功地吸引了台上台下众人的瞩目。

“呵呵,又是一位夫人。”台上司仪笑着邀请,“看来这位夫人志在必得,还请夫人上台来!”

邱晨挺了挺脊背,略略点了点头,抬步越过几个人,踏上通往高台的阶梯。秦铮紧随其后,也跟着上了高台。

踏上高台,邱晨没有先理会那位司仪,先回头看向秦铮,低声问道:“你的伤?”

秦铮笑着摇摇头,同样低声道:“无妨!”

邱晨有些怀疑地又看了他两眼,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回头正视着那位司仪,笑着颌首。

那司仪同样笑脸迎接,拱手道:“两位,是接着刚才那个灯谜猜么?”

邱晨含笑而立,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猜完这个,还能再猜其他么?”

那司仪微微有些惊讶,转瞬就恢复了一脸和煦的笑容,道:“并没有不允许一说,既然夫人如此相询,那在下就做主答应,夫人若能够猜中­射­下这盏花灯,就可以再猜一盏!”

邱晨点了点头,道:“不是我猜谜­射­箭,我也请了一位帮手,我来猜谜,他来­射­箭!”

这种做法不是第一人,那司仪也不再多说,只点了点头,就避到一旁。

邱晨仰着头,看着已经垂在高台上空的红绸,似是思索了一会儿,就转头对那司仪道:“这个可是‘防己’?”

不等司仪回答,刚刚下去的那对男女仍旧站在台下,听得邱晨这话,那男子立刻叫道:“三省吾身,可不正是‘防己’!”

这男子想来虽然下了台,却仍旧苦思冥想着,听到答案,难免激动了些,这一声音量就颇大,台上台下皆可听闻。人群中另有数人也随即附和起来。

那司仪笑的有些发苦,上前一步朝着邱晨拱手道:“夫人果然有学识,这道灯谜的谜底,确是‘防己’。”

得到肯定,邱晨好心情地微微曲膝回礼:“掌柜的客气了!”

那司仪也不耽误,一挥手,一名伙计飞跑着送上一张弯弓来。弯弓不大,装饰华丽­精­美,同样搭配的箭支也小巧­精­致……邱晨看着那弓那箭,有些愕然。

那司仪已经捧着弓送上来,一边笑道:“这原本就是女眷使用的弓箭,只是防止有女眷上台猜谜所备,这位公子,还请包涵!”

秦铮抬手接过­精­巧的过分的弓箭,微微颔首,转眼就看到了正笑眯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女人,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扯扯嘴角,回了一个安心的微笑过去。

她就这么想看他的笑话?

能够引得她如此欢喜,他就用这女子绣弓­射­一回花灯,又有何妨?

见秦铮大大方方走到指定位置站定,左臂握弓,右手搭箭上弓,扣住弓弦,慢慢地将弓身拉开,渐成满月状……

邱晨的目光也从秦铮手握绣弓的喜感场面上,转到他的左肩,那里,曾由她亲手医治的伤口,不知道能不能经住这样的用力拉扯,缝合的伤口会不会因拉弓用力过大而崩开?

“不看我­射­箭么?”秦铮淡定的声音传过来,邱晨遽然抬眼,恰对上他黑亮深沉的眸子,沉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的勉强和痛苦。邱晨微微安了心,粲然一笑,挥挥拳头,小声笑道:“加油!”

...

( 秦铮­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微笑,转回头,双目凝视着那花灯上方的红索,双臂较力,几乎没有可以瞄准,弓弦发出清晰地一声--嘣!

邱晨的目光也随着他一起看过去,这一注目才发现,那司仪口中所说的‘红索’,其实极细,隔着这么远看过去,真的比绣花线粗不了多少,若非有灯光映照,露出一小段,上半部分几乎完全隐在黑暗中,无处寻摸。可据邱晨所看,那灯影中的一小段,恰恰角度不对,从所占位置­射­箭,根本没办法,除非破坏花灯!

纤细­精­巧的箭支应声而出,秦铮也紧随其后,身影如大鹏展翅,倏然冲上前去,几乎与箭支同时到达,红索断,人也到了,伸手一接,已经牢牢地提住花灯顶部断裂的红索,然后身影翩然落在台上,那般高大挺拔的身材,这一窜一接一落,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邱晨怔怔的,看到对方转目看过来,脸上绽开一抹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的微笑后,倏然惊醒,随即欢呼道:“你成功了!太厉害了!”

秦铮脸上的闪过一抹无措的苦笑,抬手将手中的花灯朝她递过来。

台下秦义脸上的肌­肉­一阵剧烈的抽搐,秦孝秦勇和另外两名护卫­干­脆缩着头躲在秦义身后偷笑不已。他们冷厉著称的侯爷,他们那个威名赫赫,震慑北疆的侯爷,居然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这般!

最好笑的,是那女子的夸奖--真是,太厉害了!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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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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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探问

( 第一百九十四章探问

邱晨并没有注意到秦义等人的异样,她自己的欢呼也淹没在台下轰然响起的叫好声里,秦铮将花灯递给邱晨之后,还很客气地朝台下拱了拱手,以示对众人捧场的谢意。『』

邱晨并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但那两只琉璃灯实在太喜欢了,于是,她很幼稚的当了回鸵鸟,把斗篷的兜帽往前拉了拉,尽力将脸遮起来,哄笑声还没散去,邱晨就对那司仪道:“我可以选择下一个花灯了吧?”

刚刚秦铮露的那一手,司仪已经知道,这位绝对不是那种凑热闹滥竽充数的世家子弟,以这位的身手,若是他想,一口气就能将所有的灯都­射­下来……这会儿,这位掌柜司仪祈祷的,就是那位女子在猜谜的造诣上没有这么强,一旦灯谜猜不出,也就失去了­射­灯的权利。可显然,满天神佛忙得很,大概没有听到这位掌柜司仪的祈祷,这不,掌柜司仪的祈祷未落,邱晨就来问他了。

扯扯嘴角,努力堆起一脸的笑来,掌柜司仪道:“当然,夫人看好哪个,用杆子将红绸挑下就能猜谜了。”

这些刚才邱晨在台下已经看到了,听他这么一说,邱晨就点点头,朝后边候着的小厮招招手,示意他把杆子送过来。

杆子是一根细长的竹竿,顶端有一个铁制的弯钩,邱晨倒是认得这个杆子的作用,本来就是用来往高处挂灯笼用的,林家也有,比这个稍短一点儿罢了。

点点头,邱晨两手握住竹竿,用力试了一下,很不错,看起来很长很细,但竹竿质地的杆子并不算重,邱晨也能够轻松地驾驭它,挑下了一盏琉璃灯上的红绸。

红绸上的字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豆蔻双姝。下边的提示却是空白。

台下的人们看到这个谜语,都低声议论起来,有些人更是拧着眉头冥思苦想着,却没有一个人有什么线索,连尝试回答的人都没有。

刚刚没有猜出谜语下了高台的男女仍旧没有离开,那男子看着这个谜面,又看到邱晨也是蹙眉沉思,不得其解,嘴角微挑,露出一抹幸灾乐祸之­色­。

秦铮默默地站在邱晨身侧,状似无意地替她遮挡着台下众多探究的目光。邱晨对台上台下的各人种种却完全无觉,她这会儿正潜心琢磨谜面的含义。

这个谜语没有提示,但刚刚看到‘防己’那个灯谜之后,她就注意了高台后的店铺,济世堂,一家医药堂,那么,出了‘防己’那样的药名灯谜就不足为怪了。也正是因此,邱晨这会儿就努力把谜面往药名上靠。

豆蔻,是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豆蔻双姝的意思,自然就是‘两个美丽的少女’。

两个美丽的少女,两个美丽的……少女,邱晨皱着眉,将药名往上靠,却一个都不靠谱……

邱晨搜索了大脑中记忆库中所有的药名,却一无所获。她­干­脆闭上眼睛,不再搜索药名,而是换了一个方向,从医药堂的方向去寻找思路。医药堂……医药……邱晨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睁开了眼睛。

药名没有靠谱的,还有医用方名啊……两个美丽的少女……哈,有了!

邱晨笑容灿烂的如初春艳阳,没有丝毫的­阴­霾,眼睛亮闪闪地看向那位掌柜,声音都透着明显的喜悦和自得,道:“掌柜的,这条灯谜的谜底是不是‘二妙散’?”

二妙散,出于《丹溪心法》,只有黄柏和苍术两味药组方而成,功效清热燥湿止痒,用于治疗湿热下注于下肢,阻滞经脉之证。别看这个方子只有两味药组成,效果却非常可靠,一直沿用到现代,并被制成了成药销售,用于治疗高尿酸血症对于肾脏的损害,这种病症在现代出了透析,也没有更好的有效药。

当初邱晨读大学的时候,就曾专门就‘二妙散’做过一段时间的考究,结果发现,历史上的古医书中,被冠上‘二妙散’名字的方剂不下十个,除了这个沿用至现代的治疗肾病的‘二妙散’外,还有治疗舌肿出血的;有治疗鼻疳久治不愈的;有理气血去风的;有治疗湿风烂疮的;有治疗外感内伤的……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

在古代没有药典规范的时代,这些方剂名称都是由发明的医者根据个人的喜好取的,从这许许多多组方功效完全不同的‘二妙散’就能看出,古代的方剂名称多么混乱。

不管这里的‘二妙散’组方如何,邱晨一说出来,那掌柜司仪就目瞪口呆地露出一脸震惊之­色­,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夫,夫人,实在,实在是聪慧无匹……”

邱晨一脸欢笑地曲曲膝,笑着道:“那我们就­射­灯了!”

说完,也不等那掌柜的反应过来,邱晨回头就朝着秦铮笑道:“……要不要换个人?”

秦铮抿着­唇­看着­妇­人如花笑靥,嘴角抽了抽,却没能笑出来。点点头,转身抬起一直握在手中的弓箭,瞄向高高在上的琉璃灯,一边心里却在盘算,以后一定要把这张笑靥藏起来,只为他个人专属,再不让其他人看到!

嘣……弓弦声响,身形如展翅大鹏一般掠起,毫无意外地将琉璃灯接在手中,然后气度沉稳地将灯递进笑的合不拢嘴的邱晨手里。

“连生,你真是太­棒­了!”邱晨简直都有些星星眼了,不愧是靖北侯,这份功夫,啧啧,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呐!

笑眯眯地一手拎着一只灯,邱晨笑着对那掌柜司仪点点头,“承贵店的福,让我们得了这么漂亮的灯。掌柜的,再会哈!”

那掌柜的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脸上的笑虽然有些勉强,但已经不至于失礼了,拱拱手对这两人行礼,连声道:“慢走,慢走!”

嘴里说着慢走,心里却在感叹,这俩人可走了,再不走,今儿挂出来的这些灯,说不定一个都剩不下啊!

邱晨笑的古怪,走下台阶后,秦铮忍不住低声问:“真就这么开心?”

邱晨斜他一眼,笑的鬼鬼的,压低声音道:“那掌柜的让咱们慢走呢,你说咱们真的慢走,他会不会哭了?”

这回连秦铮都忍不住了,竟然瞬间展开一个露齿的笑容。ww那平日肃穆冷硬的面容,刹那间,犹如冰雪消融,春水潋滟,竟让邱晨忘记了自己的笑,歪着头看的怔住了。

被逗笑的秦铮目光一扫就将邱晨呆怔的表情收在眼底,脸上的笑居然僵了一下,随即展开了一个更大更灿烂的笑容!

只是,就是他表情这瞬间的僵硬,让邱晨醒过神来。眨眨眼的功夫,再看到他愉悦中带着些微得意的笑容,邱晨很不给面子地白了他一眼,径自朝着迎上来的秦义等人走过去,嘴里还小小声地嘟哝:“这么荡漾很罪过有木有……”

他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又因为邱晨得了两盏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回去给孩子们,秦铮也不再勉强,一行人原路返回,仍旧坐了马车,绕回了云中仙酒楼。

“娘,你去哪儿了?刚刚舞狮舞龙了,你看到了么?”邱晨一进包间,阿福居然冲在阿满前头迎了上来。

...

“嗯,”邱晨模棱两可着,随即将手里的花灯举出来混淆视线,“儿子,看看这两盏花灯漂亮么?”

阿福的大眼睛完成了月牙儿,用力地点着头:“嗯,嗯,漂亮!”

阿满也终于赶了过来,伸手搂住邱晨的一条腿,同样连声夸奖着:“娘,真好看!”

邱晨笑眯眯,虽然知道自家闺女夸奖的不是她,可看到儿女的笑脸,她也忍不住背愉悦填满了心房。

阿福很懂事地让阿满先挑,阿满却撇了价值更高的琉璃灯,选了­精­巧别致,图画还能动的走马灯。琉璃灯自然就成了阿福的。

哄了一双儿女,邱晨抬眼就看到俊言俊章掩不住的羡慕,笑了笑,从身后秦礼的手里接过四盏灯,这四盏灯都是邱晨在灯市上买的,虽然不如猜谜赢来的灯­精­致,却也很是漂亮了。

俊言俊章自然欢喜不已,拿到手道了谢,就赶着去点灯了。俊文俊书看着自己手里的灯笼,都有些不好意思,在他们心中,这些都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不过,两兄弟还是规规矩矩向姑姑道了谢。

热闹了一番,得了灯笼的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都专注着自己的灯笼去了,杨树猛和俊文俊书却看到了紧跟在邱晨后边走进门来的秦铮。

杨树猛的眸子微微一沉,却随即客客气气地迎了上去见礼寒暄。俊文和俊书则是对视一眼,跟在了二叔的身后。

时辰不早了,他们也没在云中仙多做停留,略略说了两句话,一行人就离开了云中仙回了家。

元宵过完了,孩子们就该开学了,他们明儿一大早就要回刘家岙了。

第二天一路奔波,申时末,邱晨一行才回到刘家岙,离家的时候只有三辆马车,回来是成了十辆车的车队,不但有随行回来的杨家诸人、秦铮,还带回来的一十八个人新买的仆人。

仍旧是一进村子,就有一群孩子围上来,俊言俊章等不及到家,就跳下马车,拿了包糖分给自己的小伙伴儿们。一大群孩子欢呼着,捧了糖去分食,青江一抖马缰,驱着车子轻快而平稳地驶上坡道,最终停在林家东院的门口。

车子临近刘家岙,邱晨就开始琢磨,家里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人口,看来,原来打算在后院为仆从们盖房子的事情,又要抓紧时间了。

邱晨带着两个孩子下车,林旭带着成子已经迎到了门口。一家人见了面,特别是杨树猛和俊文俊书兄弟们,离开刘家岙将近一个月,再次回来,都是又欢喜又兴奋,跟林旭成子年龄相仿,自然也有许多话要说。

阿福阿满则跟栓子石头山子等人凑到了一处,分从府城带回来的小礼物,另外唧唧咕咕地,也不知道说什么。邱晨见孩子们各人有各人的伴儿,她索­性­也不管了,跟秦铮打了个招呼,又把新来的一十八个人都交给了大兴家、青江家的去安置,她就招呼着杨树猛回了后院。

邱晨洗漱完换了一身居家的薄棉袄裤从东耳房出来,青杏就过来回报,说大兴家和青江家二人已经将人安置好了,过来回话。

招呼两个人进了屋,邱晨笑着让两人在炕沿上坐了,道:“人多房子少,那些人有没有怨言?”

大兴家的笑着道:“夫人多虑了,咱们家的房子说起来也不少了。后院的后座还有一间空房,奴婢两人商量着,给了那一家子。其他的,小子们安置在玉强那屋里。又把原来的小丫头们挪到玉凤她们屋里,替出那一间屋子来给了刚来的几个。最后就剩那几个媳­妇­子,奴婢两个商量着,让她们暂时住在二进的后罩里。夫人,您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邱晨笑着点头道:“挺好的,怎么不妥当!”

说着,又道:“今儿,你们先受累,让他们歇一晚,明儿我再给他们安排活计。到时候,你们两个可要好好带带他们!”

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脸上都浮出一抹喜­色­来,连忙答应着,又跟邱晨说了说她去府城后家里的几件小事儿。

“夫人您离开后,西院的五小姐和黄姨娘都来过,五小姐来过两回,仍是找奴婢做针线。那黄姨娘却是来借燕窝的。”青江家的斟酌着道。

邱晨脸上的笑容不改,淡淡道:“咱们厨房里不是还有点儿,没借给她先用着?”

大兴家的笑着道:“给了,奴婢还跟黄姨娘说了,夫人不在家,只有那三盏,让她先拿回去用着。她却说……”

邱晨微笑着挑挑眉:“说什么了?”

大兴家的连忙接着道:“黄姨还问,燕窝是谁在用?还说若是小孩子用,自然白官燕即可,若是大人用,则要分男女,女人用血燕,更能益气补血。男人则要用极品燕盏,搭配上枸杞、苁蓉,方能起效。”

“哦,居然还有这么一说,我倒是不知道。”邱晨笑着应了,随后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将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打发出去做晚饭了。

大兴家的很青江家的出了门,邱晨脸上的笑容才敛了去。

林娴娘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想着通过她这边多认识几个年轻多金的男子,把自己嫁出去。那个黄姨娘这是来什么?打探秦铮的身份?还枸杞苁蓉,她怎么不直接说三鞭大补丸,那个不更有效果?!

皱着眉头想了一回,想的脑仁儿疼也没搞明白黄姨娘所为何来,邱晨­干­脆把这些烦心事抛到一边,取了一条裙子系上,又穿了一件皮毛褙子,往外就走。玉凤和青杏正在规整带回来的行李,见状就要跟上,邱晨摆摆手止住了,让俩丫头几乎忙乎,她自己一个人出了屋门。

一出门,就看到小喜正拉着红杏的手站在后院的月亮门处,正探头探脑地往二进院里瞅。

邱晨站在檐廊里,两个丫头叽叽咕咕的说着话,都没看到她。邱晨又往前走了几步,渐渐地已经能听清两个小丫头在说什么了。

“……我就想去找找夫人,求夫人将我分到厨房里去。”这是小喜的声音。

红杏则道:“不是我难为你,你想想夫人说的话,咱们如今不是在家,是丫头子了。丫头子­干­啥活儿不都是主子们分派,哪有丫头子挑拣的份儿!”

默了片刻,小喜沉闷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就会­干­农活喂猪,这里哪有那样的活儿给我­干­。唯一能­干­的就是上灶了……嗯,实在不行,让我烧火也成,那个我也会­干­。可若是像那两个姐姐一样,伺候夫人,我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反而惹了夫人厌弃。”

顿了顿,小喜又道:“我不想离开夫人。不想被夫人退回去!”

“唉……啊,夫人?”红杏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抬眼却看到邱晨已经站在了她们跟前,惊呼一声,连忙拉着小喜跪下去请罪,“夫人请恕罪,奴婢们不敢四处乱跑动。”

邱晨的目光在红杏身上扫过,落在同样惴惴小喜身上,笑着道:“你刚刚不说找我么?这会儿见了我怎么不说了?”

小喜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邱晨道:“夫人……你不生我的气?”

激动,这丫头连自称都忘了改。红杏连忙扯了扯她 ...

(的手提醒,却被以为是阻止的小喜完全忽略了,她只是有些执着又希冀的眼神望着邱晨,等待着一个回答。

这个憨丫头!

邱晨暗叹一声,开口道:“你们起来吧!”

“啊?”小喜愣怔怔的,却被红杏拉着又磕了个头,这才一起站起身来。

“你发啥楞啊,夫人既然让咱俩起来,自然就是没生气了!”红杏看不下去了,小声的提醒着小喜。

小喜眨了眨眼睛,这才重新活泛起来,满脸喜气道:“夫人,你不生气太好了……那啥,我,奴婢想求你把奴婢分到厨房里去做活。我,奴婢想学做菜……奴婢会好好­干­活,不会耍懒的!”

邱晨笑笑,叹口气道:“我本来想让你到我屋里去的,却没想到你自己居然想着去厨房……”

红杏愣了愣,连忙给小喜使眼­色­。小喜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抬着眼看着邱晨道:“夫人,奴婢去厨房学会做菜,做好吃的菜,就是为了伺候夫人!还是,还是让奴婢去厨房吧!”

邱晨终于点了点头:“那你就去厨房先做个烧火丫头吧!”

小喜闻言,立刻爆出满脸的喜­色­来,立刻又要跪下去磕头,却被邱晨伸手止住:“罢了,别跪来跪去的。既然你想去厨房,那就跟我来,我送你去厨房,今晚吃饭的人多,厨房里估计正忙不开呢!”

“嗳,嗳!”小喜连连答应着,跟着邱晨就走。走了两步才想起红杏来,顿住脚道:“红杏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笨,还是去厨房最合适。我就跟夫人去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不等红杏回应,扭回头匆匆追着邱晨去了。

红杏站在月亮门处,看着跟在邱晨身后去了前院的小喜,愣怔了半晌,这才神情郁郁地回后院去了。

小喜去了厨房也好,至少知道自己做啥了。她们几个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分去做什么呢。听说,新进的丫头都要从粗使丫头做起,做的都是打扫、浣洗之类的粗活儿,相比起来,也真是不一定比小喜的烧火丫头强呢!唉!

大厨房里,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顺子家的正忙得手忙脚乱。平常就家里那些人,她们三个做饭还能将就,如今一下子多了二十几口人吃饭,仍旧还是她们三个,这活儿就有些吃不消了。不说做菜做汤,就是只蒸馒头也够她们受的了。幸好,家里有白米,也跟着夫人学过大锅蒸米饭,不然,这顿晚饭吃上还不知到啥时候呢。

“呵呵,人多了忙不过来了吧?我给你们送了个小帮手来!”邱晨站在厨房门口笑道。

大兴家的三人听到声音,各自手上都有活计,也放不下手,只连忙笑着问候,手下的活计却是片刻不停。

“这是小喜,在家里做过饭,我给你们送过来,你们看着需要她做什么就分派吧。”邱晨先笑着对大兴家的说了,又回头对小喜道,“这个是你大兴婶子,她如今统管着厨房,你以后就跟着她,有什么事儿也找她。”

小喜这回没下跪磕头,而是生疏地屈了屈膝答应着,挽了袖子就进了厨房。

厨房里,大兴家的正在炒菜,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也都各自忙碌着,小喜看了一圈儿,很麻利地坐到灶坑里去烧火了。

邱晨离开的时候,听到小喜问:“婶子,我刚来啥也不会,需要火大火小,你给我说着些。”

没想到,最快融入进这个家庭的,居然是这个憨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憨人有憨福。邱晨勾勾­唇­角,朝大门外走去。

考虑到孩子们坐了一天车,秦义捎过话来,今晚的锻炼就歇了,从明天早上开始恢复锻炼。

吃过晚饭,俊文俊书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厢房里看书写字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杨树猛和邱晨兄妹二人,邱晨提了茶壶给二哥倒了茶,笑道:“二哥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树猛坐在炕沿上,跟邱晨隔着炕桌相对。他抬眼看了看妹妹,咽了咽口水,道:“妹妹,你跟秦将军……昨晚……”

“二哥,昨晚秦将军请我做向导,带他赏了会儿灯。倒是我看到有猜灯谜的,猜了两条灯谜赢了两盏灯回来,反而没怎么带人家逛……”邱晨坦然地回视着二哥,淡淡笑道:“二哥,初三回家的时候,咱娘也问过我。我也跟咱娘说了,别说我是寡­妇­身份还带着两个孩子,就是大姑娘,依着咱们这样的身份,人家能看上咱?那样身份的人,就是有了别的意思,想必也是动的纳妾的念头……二哥,难道你忘了,我是女户,只能招赘不能嫁人……”

杨树猛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连连摆手道:“你别再提招赘的事儿了。招赘入户这样的事儿,别说秦……他不肯答应,换个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就没个肯答应的。你不看看,肯上门给人做女婿的,哪有个好的?要不是图谋家财,要不就是那种三棍子抡不出个屁来的孬种,那样的人哪能配得上你,我可不能看着你那样作践自己个儿!”

杨树猛很是有些气急败坏,邱晨却不温不火,脸上的笑容都没变,淡淡道:“对啊,哥哥你也说了,肯招赘上门的每个好货­色­,人家那样的身份地位,又怎么肯上咱们的门儿?所以啊,二哥你就放心吧,你妹妹不是那不懂事的小闺女了,不会被人家给坑了的。”

杨树猛看着邱晨,沉默了半晌,终于郁郁地开口道:“你知道就好。我也只是怕你糊涂了,吃了亏……那啥,咱娘也说了,怎样也不能给人家做妾。妾同婢,做了妾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邱晨笑的更加坦然,连连点头应承着。心里却在暗暗冷笑,别说她给人做妾了,若有人向她求娶,那也必定先符合一个条件,那就是互相忠诚!她绝对不允许有其他女人的出现,妾不行,通房不行,外头的所谓逢场作戏一样不行!

只不过,看着杨树猛一脸担忧的样子,她还是不要把这个底线说出来了,以免把二哥刺激大了!

杨树猛看着邱晨的表情不像作伪,又思及妹妹一年来的变化,虽说为了生意难免抛头露面,为人处事却大大方方,不扭捏不造作,反而让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唉,罢了,妹妹如今万事考虑周全,这些事情,他做哥哥的提个醒儿,妹妹自然知道分寸。

丢开这个烦人的话题,兄妹俩就作坊的事情细细地商议起来。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杨树猛才起身离开。

送走杨树猛,邱晨打发青杏和玉凤去把阿福阿满找回来,早些睡觉。明儿就要恢复正常作息了,还要早起锻炼呢!

第二日,孩子们恢复了锻炼、上学的规律生活。

吃过早饭,邱晨让青杏去把六个新进的小子叫过来。

家里林旭、俊书俊文三个都没有小厮,这六个小厮,邱晨就逐一做了安排。

钰良识字,也略略知些礼节往来,正好将他分派给林旭作书童,能够伺候林旭的同时,也可以跟着林旭继续学着读书识字;另一个叫狗剩的十岁小子很是机灵,邱晨给他改了名字叫宝良,把他给了俊文;又挑了一个看起来敦厚的,名唤泼孩儿的,邱晨给他改了名 ...

(字叫金良,给了俊书;剩下的三个,分别改了名字叫银良、银良、喜良,分别给了俊言俊章阿福,以弥补之前这仨孩子身边小厮年龄太小的缺憾。更重要的是,让他们也都跟着去学堂识识字明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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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是没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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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邱晨发怒

( 第一百九十五章邱晨发怒

吃过早饭,打发孩子们去上学,让青江送林旭跟钰良去县学,邱晨这才带着玉凤、青杏去了东跨院。ww

一早,杨树勇跟成子已经打开了东跨院的大门,并放了一挂炮仗,图个火腾兴旺的兆头,等邱晨过来,各处人员已经到位。邱晨四处转了一圈,跟刘占祥等人见了面,核对了一下人数,除了一个过年摔断胳膊的没有过来,其他的都按时过来上工了。众人见到邱晨,自然又是一番问候热闹,然后又陆续散去,打扫各处工棚、器具,准备开工。

制药、制皂两个作坊,原料是备好的,打扫一下浮灰就能开工制造,只是后边整形、包装之类的工作暂时没办法开展。于是,邱晨就招呼几个组的小管事,连带着刚刚买回来的六个仆从也被带了过来,跟这边的帮工们一起,去后院打扫清理。

这边的院子位于学校后边,相对狭长的一块,能够盖两排带小院的房子。今儿让这些人过来,就是先清理杂乱的碎石和枯草,然后将地基平整一下。至于起屋盖房,则要进了二月,土壤彻底开化之后才能动工了。

这边安排好了,邱晨转回来,就把四个婆子和剩下的三个丫头子叫过来。其中会白案的贾氏直接交给大兴家的,会刺绣的马氏交给青江家的,家里各处的针线就交给她们俩统管,剩下的王氏,就是那个带了丈夫孩子一起的,邱晨安排她顶替顺子家的位置,管理前院各房间的卫生、整理、取暖等事务,并看守二门。剩下的三个丫头,红杏改名雨荷,另外一个叫花儿的,改名月桂,与春香一起,交给玉凤青杏,在二院里打扫浣洗。并公布大兴家的、青江家的都升为小管事,月钱一两五。玉凤和青杏为一等丫头,月例银子升为二两。玉凤负责诸事安排,青杏则负责内库房的管理。

这些人安排妥当,邱晨扫了各人一遍,淡淡开口:“咱们家是从一穷二白走过来的,可如今,家业渐渐大了,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规矩就该立起来了。今儿,我就把这个家的规矩说一说,你们都要记清楚了,别到时候犯了,我要惩处的时候,你给我说不知道。今儿我也不多说,就只四条,一,在这院里当差的,人前背后,都不得嚼舌头根子传闲话!二,咱们家里如今房子逼仄,舅老爷、表少爷临时也都住在二院里,我今儿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家不兴纳妾、通房那一套,谁也别生什么心思。若违了这一二两条,我也没工夫跟你淘气,直接打发给黄婆子去;三,该你到的地方,你去,不该到的地方,半步也不准踏入!这正屋,除了青杏、玉凤两个贴身侍候的大丫头,其它的,不经召唤,任谁也不准踏进半步!外院当值的,不经传唤,不能进内院。内院当值的,没得了许可,也不准随意到外院去!四,非节日特许,不许吃酒耍钱。不许擅离职守。后两条犯了,第一次革两个月月银,第二次再犯,我也不再跟你淘气了,直接送你去黄婆子那,让你另觅高枝儿去。”

顿了顿,邱晨肃容扫过下边一­干­人等,沉声道:“都听明白了?”

众人纷纷应道:“是,夫人,奴婢听明白了!”

邱晨这才将众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玉凤和青杏两人。

邱晨看着最早跟着自己的两个丫头,两人脸上都有喜­色­,只不过,玉凤端庄沉稳,恭敬地垂手侍立,青杏则要活泼一些,瞅着邱晨笑容满面的。对玉凤,邱晨是满意的,小小年纪就考虑周全,也知道本分,进退有度。青杏则相对的娇憨活泼一些,算术学的比较快,嘴巴也利,若是再懂懂规矩,也不失一个好帮手。

抬眼看着青杏,直到这丫头终有所悟,敛起笑容紧张地垂了头,邱晨这才清清喉咙,开口道:“你们俩跟我最早,对我的忠心我都知道,所以,今儿算是给你们正了名,提了等。可这个位置你们做不做的常当,还要看你们俩人自己争不争气。你们既然是大丫头,就该有大丫头的气度和耐量,小丫头子、婆子们有错处,你可以指点,甚至教训,但要想想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服气你,敬着你,不会当面答应了背后再犯……做事之前多用用脑子,处理不了的人和事,就拿来给我处理,别吵吵闹闹的,让人看了笑话。”

玉凤稳稳地应是。青杏看了看玉凤,也敛容答应着。邱晨看来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打发两个人下去安排三个小丫头去了。

除了那六个男仆,家里的事儿基本算是理顺了。邱晨略作收拾,让青杏收拾了两件礼物,正要去村正家走一趟,兰英却从东院过来了。

一看到邱晨的架势,兰英立刻道:“海棠啊,你这是要出去?”

邱晨拉着兰英,笑道:“就是想去玉贵爷家走一趟,不急。”

说着,就吩咐青杏沏茶。

兰英笑着拦住青杏,道:“你别跟我客气。走,我跟你一起去,路上咱们说说话。”

自从分了东西跨院,兰英几乎整天都盯在东跨院里,平时没事极少到二进院里来,今儿来,邱晨就猜到必是有事儿跟她说。听她如此说,邱晨也不反对,就说笑着一起往外走。

家里多了十八个人,除去小喜在厨房里忙乎看不见外,其他一些人都分散在内外两院,这一趟走过来,还真是多了不少人气,就连王氏,也正跟着顺子家的一起,把前院东西厢房的被褥之类,抱到后院里去晾晒。ww

兰英笑着道:“这家里看着可是越来越兴旺了。”

邱晨在兰英面前差不多时最放松的,抿着嘴笑道:“兰英姐是最了解咱家情况的,咱们家里就这些人,原来杨家铺子把俊文他们送过来是帮忙的,可咱们不能就看着眼前的那点儿利,总得替孩子们多盘算盘算,如今有了条件了,让他们好好地读上几年书,能参加科考最好,不能参加科考,读了书能写会算的,也不怕以后他们帮不上忙。这摊子铺的太快太大,就我一个人,八只手也忙不过来,添些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兰英拍拍邱晨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日子兴旺了是好事儿,就是看着你太累了……唉!我拙嘴笨舌的,也不识字儿,想帮你都帮不上。”

邱晨心中感动,却笑得轻松道:“我知道海棠姐疼我,你替我管好东跨院的物品进入,就替我省了多少心了。”

兰英咧嘴笑笑:“我今儿想跟你说个事儿……”

邱晨点点头应着:“嗯。”

兰英今儿这事儿倒没什么为难的,很爽快地道:“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给我个识字的丫头,帮着我记记账。哈哈,你也知道我,脑子笨的不行,拿起书本来,那字儿认得我我就是不认得字儿,我每天拿着书本问泉哥儿和林子,让他们教我,一天认俩字儿都是多的时候……学了好几个月了,到现在也就学了百十个,后头学前头的就给忘了,更别说拿起笔来写字儿,难为死我也办不来。之前总是让泉哥儿抽空帮我记账,可时候长了,不能总让人家孩子帮着­干­活儿不是,人家孩子自己也有活儿,也累着呢。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跟你 ...

(要个人,也不用天天跟着我,就买东西回来入库和每天早上往外出东西的时候过去帮我一会儿就成。”

说到这里,兰英笑了笑道:“你也别这么瞪我,学识字我不会丢下,争取尽快能够认全乎了,能看帐,能知道五十斤面吃了十斤还有四十斤就行了。再能的事儿我是真的来不了,你再瞪我都没用!”

瞅着兰英最后完全是耍赖的态度,邱晨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她将东跨院的库房交给兰英统管着,虽说进进出出的东西不多,但也要有本帐。她想着让兰英学习学习,能识字会简单计算,换句话说就是能看账记账就行了,月底年底的账目统算她都没指望,谁知道,就她看来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到了兰英这里居然给难为成这样……她也知道,兰英是个好强的人,不是实在难为,她也不会过来找自己说事儿。

唉,这事儿……还真是!

邱晨拍拍脑门儿,睨着兰英笑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看好哪个丫头了?”

兰英笑的有些心虚,“你的丫头,当然是你说了算……”说到这里,看邱晨完全不为所动地盯着她,嘿嘿一笑,道:“我看青杏丫头不错,能写会算,­性­子也爽快,对我的脾气!”

邱晨扭头看看跟在她们身后的青杏,微微一笑,青杏脸­色­有些发红,目光却没有躲闪,只笑着缩了缩脖子。

“你也听到了,你兰英姨想让你过去帮她记账,你自己说,能­干­了不?”邱晨­干­脆把问题推给青杏自己。

这丫头脑子好使,就是说话办事有些冒失。若是多给她点儿活计,忙乎起来,让她发挥算术方面的优势,忙乎起来,也算是人尽其用。

青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眼看了看兰英,道:“兰英姨不嫌青杏,那青杏就试试?”

邱晨笑嗔着:“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就记个帐的事儿,怎么这么没底气?”

青杏瘪瘪嘴,委屈地看着邱晨,道:“回夫人,青杏一定尽力做好!”

这回不等邱晨再说话,兰英就笑起来,连声道:“好,好,我是见过青杏记账的,那字儿写的板板正正地,账目算的也清楚,比我强得太多了。”

邱晨睨她一眼,笑而不答。

就兰英那水平,是个会写字儿的都比她强很多好不好!

这件事儿掀过去,兰英就转了话题:“嗳,你知不知道,西头老刘家搬走了。年前就搬走了。村里人都不知道,还是过年栓子爷爷和栓子爹去拜年,才发现,那边连一个人都没了。就在你去府城的第二天,有人看到西头刘家来了十多辆马车,男人女人都有,都穿着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村里人都闹不明白,不知刘家去了哪里,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你说,那么富贵的人家,怎么好好地跑到咱们这小山村里来了?他们来咱村里住着是要­干­啥?”

邱晨听得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却没有兰英这么关注,刘炳善一家当初上门求她购买宅子、田地,再以后就没了动静。看这会儿的样子,估计是从她这里离开找到更好的接手人了。至于,是谁买了刘家的宅子田地,又是来做什么,只要那些人不把注意打到她和她的家人身上,她对于那些人也不会多加关注。

截至目前,这件事对邱晨唯一的影响就是,她原本想在刘家岙打造家庭基础的计划要做下改变了。需要再去别处打听有没有连片的良田出售,以供她买下来,作为她和孩子们永久的保障。

不过,这件事不急,毕竟大片良田极少有人脱手,她还要考虑位置合适,不然离得太远,管理起来就太麻烦了。

说过西头刘家的事儿,兰英又说起了村里发生的一些事情,邱晨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附和一句。

说了半天,兰英终于说起自家的事儿,脸­色­也跟着­阴­郁了下来:“你也知道,满仓过年就回来待了一天,初二一大早就走了。她­奶­­奶­急得上火,本想着跟满仓说说,托媒人给他说个头儿,可满仓根本没给说话功夫,就走了……你说说,满仓这过了年都二十六了,也不说成个家,就这么混着,挣那么多钱有啥用?就一个闺女,往后总有老了的一天,难道还指望闺女去?”

对于这个话题,邱晨本不想掺乎,可见兰英看着她等着回答,只好道:“满仓在县里开铺子,说不定,在县里有自己看好的人……你还是让婶子问问的好。”

“哎,还真是该问问。”兰英一拍巴掌道,“可就是县里有了看中的人,也该跟家里说一声吧,年纪在这儿,该托媒人托媒人,该咋咋,总这么含糊着算个啥事儿!”

这话,邱晨就不能接了,找了个话题含糊过去,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刘玉贵家。

进了门,刘满银和季氏就笑着迎了出来,寒暄了几句进了正屋,邱晨给刘玉贵问了好,和兰英一起落了座,季氏就沏上茶来。

兰英接了茶放下,拉着季氏的手道:“我正好有点儿事要找嫂子说说。”

季氏也笑道:“走,有啥事儿去我那屋里说去!”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走出去,邱晨才跟刘玉贵、刘满银说起来意。

去年,邱晨起屋的时候,原本打算两个院子自家人住一个,仆从们住一个,可林老太太三人意外投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如今家里的人口一再增加,房子的格局就不够用了。别的不说,就俊文几个一起住在二院,天天与那些丫头子出来进去的见面,虽说看起来孩子们没有那样的糊涂人,但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更何况,相对于村里的那些庄户人家的女儿来说,林家的几个丫头虽说容貌并不算太出­色­,穿着上、气­色­上也会强上许多……

是以,邱晨就打算,一开化就再扩建一下,主院这边加个三进院子出来,她跟阿福阿满搬进三进院,也把丫头们约束在三进院子里,防范于未然。再给仆从们盖上两排小院,有家的自然先分一套住着。家里的丫头小子们,像青杏玉凤还有银良、贵良、喜良三个也是十四五岁年纪,也就一两年功夫,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不让丫头们生出是非来,仅仅限制活动范围不过是治标,尽快给她们找个合适的小子嫁了,才是治本。

听说邱晨要买屋后的山坡地,刘玉贵自然没有异议,一口答应了。只说让邱晨斟酌着要多大地块,让刘满银去测量划地界。

又感叹道:“你们那边儿虽说把着东头,风水上好些,但总不如村西那一片,平整阔亮,别说加盖一个院子,就是盖上十个八个的院子也有地场,便宜。可惜,炳善做事儿……卖宅子卖地那么大的事儿都没言语一声!”

听刘玉贵这话,邱晨算是确定了刘地主家卖宅子卖地的消息,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于是问道:“难道,他们家卖宅子卖地都没经过您老的手?”

刘玉贵抬眼看了看邱晨,没有说话,旁边的刘满银很是气愤道:“爹,那刘炳善根本没把你这个族叔放在眼里,你还给他们留啥面子。”

然后,转头对邱晨道:“刘炳善一家子也不知是 ...

(不是猪油蒙了心,好好地宅子地不要了,连吭都没吭一声不说,连搬家都没个动静,直到前儿村里有人去了县城才知道,刘炳善一家子就在县里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老老少少三十多口子人,就挤在那个小宅子里,家里的丫头奴仆,除了刘管家外,大都发卖了……看着竟是落魄的样子,真不知道惹下啥事儿,落到这个地步……”

邱晨微微挑了下眉毛,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琢磨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人买了刘家的产业,若只是如刘满银父子所说,是因为惹事欠债变卖产业的话,刘炳善父子不会一声不吭,若是按照正常价格出卖的话,刘家的产业变卖所得,不至于让刘家落到如今窘迫地步……

脑子里快速地转了几个圈儿,面上邱晨却跟着刘玉贵父子感叹了几句,跟刘满银约好了丈量山坡的时间,就招呼上兰英,带上青杏告辞了。

当天下午,刘满银就带了两个汉子去了林家,丈量着了林家后边的一大片山坡。这一次邱晨买地索­性­买的多了些,把屋后的一个小山包都买了下来。荒山和良田不一样,都是大致估算价值,刘满银转了一圈儿,与刘玉贵商量了一下给了邱晨一个很低的价格,一个山包,方圆十多里地,只收了一百两银子。并很爽快地签了白契,只等着邱晨派人去县里换成红契就成了。

也是当天,制药和制皂两个作坊就有了产品,那些抽调出来的帮工回归了作坊,从正月十八开始,作坊里就正常运作起来。

正月十九,邱晨将整理完后院的六个新进奴仆安排了活计,一个顶替顺子掌管门房打扫前院、门前;两个负责后院的马匹喂养、车辆维护,捎带着饲喂羊和香獐子;一个懂得园艺的负责照料荷塘鱼池和家里的花木;另外两个,一个派给青江,一起跟大兴去南沼湖。另一个给了杨树猛做随从。接下来,进原料,跟回春堂陈掌柜对帐,结算林家应得的利润,又托了陈掌柜打听着,清水镇有没有合适的大片田亩出售。又安排人给家里人和作坊的帮工们做春衣;期间,满囤还来了一趟,说庄子上的佃户底子薄,肥料使不上,收成就提不上去,邱晨给了个办法,自家买些肥料来,赊给佃户们用,等收了粮食,再根据所用粪肥的多少,加半成到一成租子。这根本是赔钱贴补,满囤自然爽快答应着去办了……

直忙碌了将近十天,眼瞅着进了二月,邱晨的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一切安排妥当,二月初二这天吃了晚饭,俊文等人去读书写字,邱晨又把诸事都跟杨树猛交待了一番,又叫来大兴家的、青江家的嘱咐了一遍,这才起身去了前院。

自从安阳府回来,邱晨日日忙得不可开交,秦铮除了早晚跟着孩子们出门锻炼外,也只在屋里看看书,打打棋谱,安静的很。说起来,这还是半个月来两人第一次坐到一起。

与秦铮相对坐下,邱晨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我明天又要去府城,筹建府城的的作坊,这一去估计怎么也得半月二十天的……”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抬眼看着秦铮道:“我不在家的日子,秦将军且安心住着,有什么事儿打发人找二哥,或者去找我那个丫头都成。”

说完这些,似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邱晨看着对面一眼不发的人,瘪了瘪嘴,决定告辞。

“行了,我就是过来跟秦将军打个招呼,明儿我还要早起赶路,就告辞了!”

说着话,邱晨就要起身,却听得对面的人淡淡开口:“我过一两天也要搬走了。”

邱晨起身的动作顿住,惊讶地转回目光来看向秦铮。虽然早在年前就盼着这人尽早返京,可住都住了,这两个多月时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这么猛地说要搬走……似乎还真是有些意外!

“哎,搬走?”邱晨脑子没有打结,一下子抓到了重点。这人不是说返京,不是说离开,却说搬走……这话,倒好像是从她这搬到别出去住,似乎还不远……

秦铮淡然地点点头,仍旧神­色­淡然道:“我住在这里,毕竟于你的名声不利,是以,在年前就买下了一所宅子,这些日子,那边在着手修缮,如今修缮基本完成……你不过来,我也正打算过去跟你说一声的……”

名声不利?

不知怎么的,邱晨一听到这个字眼儿,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一声窜了起来,她平日的镇定理智,瞬间被烧毁,手啪地拍在炕桌上,盯着秦铮冷笑道:“秦将军还真是处处替我着想啊?”

名声不利?这是说她是寡­妇­,不宜留外男在家吧?她是寡­妇­不是今天的事儿吧?知道对她名声不利,还不请自来,还在林家一住就是两个月,还在林家过年,还去府城找她一起赏灯……名声不利,早管着­干­嘛去了?

他说名声不利,那是不是讥讽她不知廉耻,不顾礼法,将他一群外男留在家里住着……她刚刚说什么了,她还说‘且安心住着’,她怎么这么厚脸皮?没羞没臊哇!本是好心收留,却被人家反讥不知羞耻了?!

心中怒火升腾,邱晨一句话说完,已经站起身来,又几乎是同时的,她端起炕桌上的一杯茶,兜头兜脸地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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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从京城返回来的廖文清主仆却因为下雪被耽搁在路上。

这一耽搁,原本正月二十左右能够返回安阳的廖文清主仆,生生到二月初一天­色­黑透了,方才将将赶到清水镇。虽然清水镇隔着刘家岙不过半个时辰的行程,虽然廖文清恨不能立刻见到邱晨,但制皂拍卖之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他一点儿轻忽。隔天,二月初三,就是与云济琛约好南下的日子,廖文清还要从清水镇赶回安阳府,还要为南下做些必要的筹备,离家一个多月,他还要回家看望父母,并跟父亲商议一下,接下来廖家的具体­操­作打算。二哥年后新得了一个儿子,他这个做三叔的,总要送上一份贺礼……

虽然很不甘心,廖文清却丝毫没有办法,实在是分(禁词)身乏术。只好留下没药,和他从京城买的礼物,让没药代替他跑一趟刘家岙。廖文清自己,却只在清水镇歇了一个时辰,就连夜匆匆赶回安阳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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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话不说了,鞠躬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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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水匪

( 第一百九十六章水匪

茶水泼过去,对面的男人似乎因意外没有来得及躲闪,就那样端坐着被浇了一头一脸,只来得及在茶水泼到脸上的刹那闭上了眼睛。『』

邱晨清楚地看到水顺着男人的额头、脸颊流下来,从眉毛、睫毛上滴下来,流过男人抿紧的­唇­,线条完美的下颌,再一滴滴落在身上、腿上……

然后,眉毛睫毛濡湿着,滴着水,男人的眼睛再次睁开,就那么平静无波地看过来,褐­色­的瞳仁宛如深潭,深不可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邱晨心头微颤,镇定地回视,然后,将手中的茶杯稳稳当当放在炕桌上,再不看那人一眼,挺直脊背,转身而去。

秦铮没动,仍旧端坐如仪,就连身上脸上的仍在滴答的茶水都没有理会,只是,目光随着那青­色­的纤细身影,最后定格在晃动着的门帘上,然后,一抹笑意从眼底深处爆开,犹如焰火,亮­色­从眼底爆开,并迅速染上了眉眼、脸颊、双­唇­……乃至整张脸,整个人!

秦义秦礼看着邱晨青着脸从屋里匆匆而出,对他们从来礼遇有加的人,居然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越过,扬长而去。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默然片刻,还是秦义第一个走进屋里,然后,他们就惊愕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心目中威严、肃穆、冷清、不苟言笑、执行起军法来毫不留情、上了战场悍不畏死身先士卒……的侯爷,顶着一头一脸的水渍,衣服也湿淋淋地,衣襟上还沾着几片茶叶,狼狈的一塌糊涂,就像一只落水的­鸡­!

可让秦义秦礼几人惊恐和不可思议的是,就是这么一身狼狈的侯爷,居然,一个人坐在那里,笑不可抑,笑的满脸灿烂,笑的眉眼飞扬,笑的……像个傻瓜!

秦铮走了。没有跟邱晨当面告辞,只留下来秦礼秦勇和两名侍卫。并让留下来的秦礼和秦勇替他向邱晨转告。只说,侯爷有紧急事务,连去哪里都没说。

邱晨听了也只是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垂了垂眼睛,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平静淡然。

秦礼秦勇四人留下来的理由倒是很充分,毕竟孩子们刚刚开始练体,过年几日已经有所松懈,再没了老师带着,很可能就真的给耽误了。而且,秦礼说的很明白,他和秦勇只是暂时留下教导孩子们,只等那位前辈到来,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继续追随他们的侯爷去了。

听到秦铮不告而别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邱晨是很有一种连秦礼秦勇也赶走的冲动。但也不过是一瞬,这个冲动就被她压制了下去。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孩子们确实需要是一,二来凭借她自己的能力,也确实找不到比秦礼等人更好的师傅了。有这么好的师傅不用才是傻瓜。

邱晨很郑重地给秦礼、秦勇曲膝行礼,道:“多谢几位能留下来。我也就再厚着脸皮请求几位,我不在家的时日,照看一下家里。”

秦礼和秦勇侧身躲开,秦礼道:“使不得,夫人太客气了!我几人既然留下,自然会尽力照应林家上下周全,还请夫人放心!”

得到这个许诺,邱晨压抑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几分:“那我也不跟几位客气了。既然几位留下担当教导孩子们的责任,那林家上下就应该将几位做先生看待。以后,几位若有什么需要,还请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秦礼跟秦勇也不客气,笑呵呵地应承下来。

邱晨离家之前,又特意跟杨树猛交待了秦礼等人的事儿。又找来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交待一番,嘱她们从即日起,就将秦礼、秦勇四人当做贵客看待,一应饮食用品皆要用心。让青江家的把制作春装的事情暂时搁一下,赶工先给秦礼秦勇四人各做两套春装出来。

“……一套就按照他们身上穿的做,另一套就按俊文他们那样的宽裆裤做。先做两套送过去,再一人做两套替换的,就跟家里人的一起做出来吧!”

青江家的躬身答应着,邱晨让两人下去。转而又嘱咐留守在家的玉凤道:“前头的事儿你多问着些,一应用度,都从我这屋里走。再把咱们去年秋上得的好茶送半斤过去。另外,从库房里提出两坛酒来,每天晚上送一壶过去。热水什么的也不能怠慢了……”

玉凤仔细听着,等邱晨说完,又重复了一遍,邱晨这才放心下来,带着青杏和春香,还有顺子两口子,一起出门启程。

送走邱晨一行,秦勇跟着秦礼没有立刻回屋,而是想跟着去了后山。

白日孩子们都去学堂,侯爷又不在,也不需要他们时时等候吩咐,两个人难免有些闲散,趁着天气不错,不如上后山上走一趟,顺手捉个野兔什么的回来添菜也好。

离着林家院子百十步,确定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秦勇终于憋不住戳了戳秦礼道:“你说咱家侯爷是咋想的?看着不像是生了林娘子的气啊,咋就甩手走了?”

秦礼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腔,秦勇顾自拧着眉毛道:“让我说,想要直接带回府去不就得了,对一个女人这么磨叽……”

抬手捶了秦勇一拳,秦礼也不管秦勇横眉冷目的一脸怒气,斥道:“侯爷的事儿也是你能管的?”

秦勇撇撇嘴,不甘道:“我这不就跟你说说嘛,又没真傻的去管侯爷。”

秦礼瞥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就看把你我留下来……你就不该胡思乱想!”

说完,抬脚继续往山上走,过了一会儿,望着山顶渐渐从苍翠中逼出一抹新绿来的松林道:“你别的不用想,你就记得,比之前更要尽心十分地敬着这位……好好地尽心教导那几个孩子就成,其他的,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也不是你我应该置喙的。这个,侯爷是什么脾气,想必不用我说!”

秦勇停住脚步愣怔了片刻,随即快步追上秦礼,连声应道:“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秦礼又斜了他一眼,再不发一眼,加快脚步朝着山顶奔去!

邱晨颠簸了大半天,申时初方才到达安阳府。

大兴带着人接了进去,邱晨颠的浑身酸疼,也不愿多说,挥挥手先让众人退下,她则直接进了改造好的浴室洗漱。刚刚洗漱换了衣服出来,春香就进来回报:“夫人,云二公子的小厮,那个叫知书的求见,还带了一个人来。廖管家已经带了人去前花厅了。”

邱晨略一思忖,点点头,道:“给我拿件斗篷,跟我去前边看看。”

一边吩咐着,邱晨一边思忖,在她刚刚进门不久就派人过来,云济琛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青杏拿了一件漳绒斗篷过来给邱晨披上,肩头的温暖让邱晨回过神来。不会有什么事,要是有事就不会等她进城后才派人过来了。

稳住心神,邱晨吩咐青杏将带来的行李收拾出来,自己带着春香去了前院。

这个三进院子虽然地方不大,但建的很是规整,各个院落有角门串连在一起,西边还有一条车道直通后院,马厩和车棚子都建在后院的一角。而且 ...

(,主子不想被人打扰的情况下,仆人们也可以从这条车道出入。

前院的小花厅和刘家岙的宅子一样,就在门房一侧。『』两间房子打通了,靠着窗子盘着一铺窄炕,对面一溜儿三对官帽椅和小几,刚出正月,屋子里仍旧点着两只火盆,让邱晨一踏进屋子,就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温煦暖意。

踏进门来,稍稍适应了一下光线,邱晨就看到大兴带着一大一小已经起身迎候,小的十四五岁年纪,模样机灵,邱晨认识,是云济琛身边的小厮,名唤知书的。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淡灰­色­衣袍,容貌平淡,神态恭敬又不失分寸。这人邱晨却没见过,不由多看了两眼。

一边笑着道:“让你们久等了。”

知书笑嘻嘻地一揖及地,另一个也同样施礼。知书笑道:“夫人这话小的可不敢当。要是让我们家公子知道了,非把小的ρi股打烂不可!”

邱晨笑笑,道:“你小子别跟我贫嘴,还不跟我介绍介绍,这位是?”

“是小的错了!”知礼拱拱手,连忙一侧身,让出身后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云家的许大管事,许谦之。之前一直负责码头诸事,这回公子爷南下,就留下许大管事给夫人。我们公子爷说了,许大管事在安阳府呆的时间长,地头人头都熟。”

邱晨笑道:“原来是许大管事!我正愁着没人使呢,二公子就把你留给我了,这回,我心里总算有底气了。”

许谦之拱手道:“小可在安阳府长大,不过是地头熟悉些。以后有什么事儿,夫人尽管吩咐。”

邱晨笑着点点头,让着二人重新坐下,然后就问知书:“听你的话,你们公子已经走了?你这是留下来了?”

知书问一答十:“回夫人,我们公子和廖三爷今儿一早启程。因为河未开化,先由陆路到浔阳,再改乘船只南下。我们公子爷还说了,这一去若是诸事顺利,最多也就二十几日就返程了。小的是被我们爷留下的,说是让夫人尽管指使,别的事儿小的做不了,跑跑腿儿小的还成。”

邱晨笑着点点头,目光在许谦之和知书脸上扫过,道:“那今后一段日子,就要让你们俩人受累了!”

许谦之连忙起身,和本来就站在底下的知书一起躬身行礼道:“不敢当夫人这话。夫人有事请尽管吩咐,小的们必当尽心竭力!”

“行了,行了,别这么礼来礼去的,一家人这么多礼就生分了。”邱晨笑着摆摆手,让两人坐了,然后道,“今儿我刚到,什么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们既然到了我这里,就留下吃顿饭。等明儿,咱们再去作坊!大兴,你去云中仙订一桌上等席面,替我陪陪他们俩!”

大兴连忙躬身应下,许谦之和知书也再次起身致谢。

邱晨也就从小花厅里出来,走了几步,微微回头看向小花厅落下来的门帘,凝视片刻,转回目光,回了后院。

这位许谦之可是云家掌管码头的大管事。码头上的事儿,邱晨即使没有亲自经历过,却也多少知道些,那个地方看起来乱哄哄忙碌碌的,水可是深着呢。不仅仅有明面上船只往来的各地商铺,官府的税丁衙役,更有各种暗里的、半明半暗的势力,互相制约渗透。比如专做水上生意的船帮,比如专门掌管着码头货物出入的码头帮,就连那些穿着破烂出苦力的扛夫们,也都有自己的帮会组织……

能够在那样一个地方掌管着云家码头事务的人,绝对不会像她今日所见这么平淡无奇,温和无害。

这个人怎样,邱晨可以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云济琛把这样一个,在云家地位不低的一方大员留给她指使,背后又有什么目的?仅仅是建作坊的事儿,貌似用不到这么大能力的人吧?就云家在府城的势力地位,只留下一个知书就应该绰绰有余了,不是么?

慢慢回到三进院子她自己的房间里,邱晨坐到炕上,捧了青杏送上来的一杯热茶,却没有喝,只默默地盯着茶杯想事情想的出了神。

经过昨晚那事儿,秦家恐怕已经不耐烦给她依靠了。也是,那样的身份地位被人泼了一头茶水,没有拿她问罪,还给她留下秦礼秦勇教导孩子们,就已经很宽宏大量,很有‘君子之风’了。她泼了人家茶水,也不能再对人要求什么。那么,她就该重新琢磨琢磨以后的路了。

原本有秦铮这只老虎在,不管这只老虎意下如何,她还能狐假虎威地威慑呼延寻和某些人,可秦铮不在了,能让她借势的老虎没了,她这只狐狸要想活下去,活得安心安逸,就该好好动动心思了。

正伤着神,青杏禀告,陈氏过来了。

邱晨敛了敛神,吩咐叫陈氏进来。

陈氏垂着头进了门,规规矩矩地给邱晨行了礼。邱晨笑着抬手,道:“你们在这里可还好?”

“谢夫人垂询,奴婢们很好。”陈氏垂着眼恭敬有礼地回答着,继而又道,“昨儿廖管家吩咐了,说夫人这两天进城,是以今儿早上就去采购了鱼­肉­等物,恰好遇上有人从河口运过来的梭鱼,说是开凌梭,最是鲜美不过的。奴婢没做过这种鱼,是以过来询问夫人,这鱼怎么做才好。”

“梭鱼?”邱晨微微挑眉,随即露出一脸的欢喜来,“竟然有这东西,看来今儿有口福了。”

说着,邱晨看向青杏,青杏也喜笑颜开地曲膝道:“看来奴婢能跟着夫人解解馋了!”

邱晨睨她一眼,笑着对陈氏道:“这鱼极鲜美,做起来也不费事。你就按照那日的鱼锅做,记得一次把汤添足,慢火多炖一会儿,让鱼­肉­入了味儿,汤浓稠了才好……一共得了多少?”

陈氏回道:“倒是得了十几斤,不过都是大鱼,也就六七条!”

“够了够了。咱们一共也就八个人,六七条足够了!”邱晨笑着摆摆手,又道,“哦,对了,我留了许管事和知书吃饭,做出来先给他们送一份过去,给我送一份,剩下的,你们大伙儿都尝尝,这东西一年可就这么一季。”

她说一句,陈氏应一句,等邱晨说完了,陈氏正要退下去,邱晨又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嘱咐:“给我的那份儿多加一颗鱼头!”

陈氏微微一愣,仍旧恭顺地答应着退了下去。

青杏在旁边奇怪道:“夫人真奇怪,那鱼头都是骨头,没多少­肉­,您怎么就爱吃那东西呢!”

邱晨喝了口茶,嗤笑道:“这你个小丫头就不懂了。鱼头虽然­肉­少,却最易入味儿。而且呀,这梭鱼的鱼头可是出了名儿的好物儿,俗话也说了,‘梭鱼头鲤鱼腰’,这梭鱼浑身上下也就这鱼头跟肚子里的鱼荸荠好吃!”

说到这里,邱晨一下子着急起来,连声地招呼外边的春香道:“赶紧去趟厨房跟陈氏说,鱼肠子都留着,放上盐卤上!”

春香答应着去了。

邱晨回头看到青杏疑问的目光,笑着道:“夫人我今儿再教你一回,这开凌梭因为一冬天不进食儿,肚子里最­干­净了,鱼肠鱼肚儿都是好的,最好的就是这种鱼特有的 ...

(鱼荸荠,好吃着呢……唉,只这么说你也不知道,等明儿做出来,让你这丫头尝尝你就知道了。”

说着,邱晨也不理会青杏愕然的神­色­,转而嘀咕着:“明儿再让大兴去集市上看看,若是还有,多买些送回去,也让孩子们都尝尝……”

因为有了梭鱼这茬,邱晨倒是暂时把之前的烦恼和忧心给丢开了。说完梭鱼后,就拿出府城作坊的预算和设计图纸来,开始整理润­色­。

刚刚她已经问过许谦之和知书了,作坊那边已经平整好了地皮,如今进了二月,眼看着土壤渐渐开化了,这就三两日就能破土动工了。邱晨琢磨着,人手工匠足了,盖房子起院子都快,作为工棚的房子又简单,顶多半个月就能盖起来。

云济琛让知书传了话,说二十天就能回来,那么,这个作坊最晚一个月内就得做出产品来。这样,就要在起房子的同时,把作坊里需要的锅灶、池子、模具、包装,还有顶顶重要的净化池都建起来,原料也要订好,等到房子盖起来,就可以立刻进料加工。同时要做的还有,就是雇佣工人,雇佣来的工人还要经过至少一周的训练磨合……

一边写着琢磨着,渐渐地,邱晨脑海里的思路已经清晰起来。

陈氏送上来的梭鱼做的极好,酱红浓稠的汤汁中卧着一块块鱼段儿,用筷子挑开鱼皮,登时露出白腻腻的鱼­肉­来,细­嫩­的如同刚出锅的豆腐,夹一筷子送进嘴里,鲜香滑­嫩­,齿颊留香。再吃一块焦黄喷香的饼子,真是美味舒爽的很。

鱼­肉­鲜美,邱晨吃完两只鱼头又吃了一段鱼­肉­也就饱了,抬头看到在旁边侍立的青杏、春香,端了茶喝了一口挥手道:“行了,你们别在这里候着了,把这些撤下去,你们也赶紧去吃吧。鱼冷了可就腥了。”

青杏笑着送上一块湿帕子来,伺候着邱晨擦了手淑了口,一边看着春香把盘碗撤下去一边笑道:“夫人不用替我们­操­心,陈嫂子给我们留在锅里热着呢,凉不了!”

“我说呢!”邱晨笑着摇摇头,把帕子递回去,到底撵着两个丫头下去吃饭了。

从炕上下来,邱晨自己拿了斗篷裹上,慢慢踱出屋门。

月初,月­色­不明,星星却璀璨的紧,满天繁星闪耀着拥挤着,几乎分不出彼此来,让邱晨不由联想起了当年驱车几百里,只为去草原上看回星星的事儿来。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恐惧焦虑渐渐随着时光的流转淡了,如今再看这个世界,倒也不失另有收获。比如这每夜都能仰首可见的繁星,比如这份家业……安阳府这样的城市,怎么也能算二线城市了,搁在现代的房价最低都得六七千一平,这么一所宅子,搁在现代的开发商能给你算出上万平的建筑面积来……若是在现代,她辛辛苦苦­干­一辈子都不可能卖的起!

有失有得,还真是说不出那边儿更合适来!

不过,眼瞅着她是回不去了,那么,也只能安心地在这边活下去,让自己和家里人活得更好些!

呵呵,别的不说,等她的生意做到全国,她就可以在任意一个喜欢的城市买上一座宅子,届时,她就带着孩子们周游全国,走到哪里,都有自家的宅子……这种待遇,在现代她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感叹一番,失笑一番,在院子里慢慢转了两三圈儿,看看星星,也看看院子中几棵不算太高太繁茂的小树,猜测了一回树的品种,肚子里的食儿也消得差不多了,邱晨就转回屋里,继续整理起作坊的预算计划和图纸来。

第二日一大早,邱晨刚起来,青杏就向她禀报,那位许管事和知书已经过来,在前院小花厅里候着了。

邱晨挑挑眉,这两个人倒真是有模有样地听她来指派了。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

吃过早饭,邱晨就带着许谦之去了城外的庄子。

他们一行人刚走不多会儿,没药坐着一辆马车赶到了林家在安阳府的宅子外。

说起来,这小子也够倒霉的。

大前儿,廖文清把他留在清水镇,让他去刘家岙走一趟。一路上急赶慢赶的没生病,这一回到家里,居然当晚就上吐下泻还发起了高烧,虽然有赵郎中勉力医治,没药也折腾的丢了半条命,前天就躺在炕上没能起来身,去刘家岙的事儿自然就耽搁下来。昨天他好不容易撑着身子去了刘家岙,却被告知,林娘子去了府城,刚刚走了没多会儿。

没药连连叫苦,也没办法,只要命令马车调头直奔府城。可他毕竟刚刚病了一场,马车颠簸的狠了就头晕眼花,如此车夫也不敢太快了,赶到安阳府外,恰恰好关了城门。没法子,没药只好在城外投宿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进城。

可,巧不巧的,他居然又一次扑了空。林家宅子里的人回说,林娘子去了城外的作坊工地,又是刚刚走。

没药哭的心都有了,科也不敢再耽误,他们爷可是说了,定要见到林娘子,得了林娘子的回信儿,再南下追他。他们爷可是走了一日了,他若不想路上被马车颠死,就得尽快找到林娘子得了回音,尽快南下!

这小子又病又累的也糊涂了,他们家公子说是见到林娘子要个回信儿不差,可没说礼物一定交给林娘子。这小子居然就拖着几只大箱子一路奔波,在刘家岙没卸了不说,到了安阳府的林宅里居然又忘了卸车……

等他终于在工地上找到邱晨,邱晨都被没药蜡黄的毫无生气的脸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礼物的事儿,连忙打发大兴带了他返回城,去找回春堂的医生医治去了。至于几箱子礼物么,邱晨倒是留下了。不过是直接让大兴送回家,连看都没看一眼。

没药的到来只是个小Сhā曲,并没有阻碍邱晨看作坊工程的进展。

看到许多把式工人已经开始忙碌,有木匠在做门窗木作,有工人用镐头刨开还未完全开化的土壤,挖着地基,还有人在修作坊通往外边的道路,是按照邱晨的要求,先把路基整平又铺设的青石板。

邱晨很满意自己看到的,见工地上人虽多,却井然有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回来吩咐许谦之和知书。

给许谦之的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限他三日内招齐二百个工人和五个小管事。工人不要求多机灵多聪明,但一定要知根知底,信得过。小管事则要求能写会算,脑子还要好使,能服众,当然也必须可信。二一个是让许谦之尽快订好原料,等工棚建起来,立刻就能进料开工。

给知书的任务同样是两个,第一个是要十个厨娘,不要会做什么山珍海味,但大锅菜要做的好吃也不容易;第二个,就是让知书带着她去城中最好的制铜铺子、南货铺子、印刷作坊去,定制模具和包装。另外,还有一件事,邱晨让知书发个信跟云济琛商量一下,作坊里有些活计,比如包装,比如清扫,比如糊纸盒等等,都不需要雇用壮工,可以雇用女子或者老人孩子来做,糊纸盒更可以让一些不方便出门的人领了料回家制作。只不过,这样的事情邱晨吃不准,会不会有碍,还是问一下云济琛,让他给拿个主意。

送信儿简单,云济琛生意 ...

(做的大,南北往来是常事儿,平日里就有信件输送的渠道,知书不过是跑趟腿儿一句话的事儿。十个厨娘也好找,知书­干­脆把这事儿交给了黄婆子,第二天,黄婆子就领了二十多个厨娘来,让邱晨挑选。

看着眼前一溜儿高矮胖瘦的­妇­人,邱晨一阵无语。她怎么就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公开买卖人口这事儿。虽说知书自己也是奴才,可在他的脑子里,主子奴才这一套,早已经成了天经地义的事儿,用起来反而比她这个做主子的更自然而然了。

第二回买卖人口,邱晨已经没了第一回的紧张。

她也不说话,只走过去,绕着二十多个­妇­人走了一圈儿,就把耳朵后头有黑皴的,头发油的打绺儿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抹了头油还是脏成这样,都被她剔了出去。之后,邱晨又让一­干­­妇­人伸出手来,她挨个细细看过去,指甲长的、指甲里有黑泥的,统统剔掉。这两拨挑下来,二十八个­妇­人就只剩了十六个。

邱晨微微点着头,能这样,已经能够看出黄婆子尽心了。

剩下的十六个人,邱晨也不再多说了,直接打发下去,一人蒸一锅馒头,擀一轴子面条,再炖一个菜来。当然了,菜都备好了,也没啥珍馐美味,不过是大白菜、青萝卜,也没有­肉­,只给一罐子荤油。越是简单的菜越考验人的厨艺,这么简单地菜能做出味道来,厨艺就很值得夸奖了。

这一轮过后,邱晨留下了十四个人,其中两个­干­净利落,应对也算有度,也多少识得几个字的,得了邱晨的青眼。一个姓陈很是爽快泼辣,被邱晨直接点了作坊大厨房的小管事;另一个姓曲的­妇­人,只有二十四五岁年纪,温婉柔静,做的一手好汤;再加上另一个擀面条儿蒸馒头都极好的姓田的­妇­人,被邱晨要了回去自用了。

这两件事都还罢了,第三件寻铺子逛街的差使,却让知书尝尽了苦头,也跑细了两条腿。偏偏,他还没办法诉苦,人家林娘子亲自跟他一起逛街寻访合适的铺子,林娘子一弱质­妇­人又是主子都没喊累,他作为小厮,也是个男人,怎么好意思叫苦喊累?

制铜铺子、印刷作坊仅仅寻访到最好的还不算完,知书还要将林娘子画好的图纸拿过去,跟铺子作坊里的师傅交待清楚,等铺子里做出、印出样品来,知书还要拿回去让邱晨看。对于这个,平日一贯好说话的邱晨却变得无比苛刻起来。

铜质的模具、盒子,花纹不清晰了,不行;合口不严,不行;颜­色­不够亮,不行;颜­色­过于亮,也不行……

印刷的包装盒子、衬纸就更细致­精­美了,颜­色­浓了淡了都不行;纹样不清晰了不行;纸质不够硬挺不行;纸质过于硬了,就变得脆了,同样不行……

知书一趟一趟跑回来,面对邱晨的挑剔和铺子里匠师的不耐,简直是欲哭无泪了。这回,他终于知道,陪着邱晨逛街是多幸福的事儿了。那样,他虽然腿累,但不用­操­心不用两头难为--林娘子当场就会拍板儿决定啊,他就跟着奉承奉承,多悠闲!

终于,打发了林娘子一个满意,看着­精­致的没有丝毫不妥的包装、模具,邱晨笑的一脸灿烂,连连夸奖道:“这回的事儿,你做的极好……呵呵,也就是你机灵,才把这事儿办的这么妥当。若不是知道你们公子不会放手,我都想把你要过来,跟着我了。”

知书听这话,不知怎么的,居然没有害怕,竟在欣喜骄傲之后,生出隐隐的遗憾来。他竟真的有了想跟着林娘子的愿望!

这些日子虽然辛苦,虽然苦累,可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得到首肯的这一刻,却让他空前升起一股自豪和骄傲来。只是,他也知道,像他这样能被公子带在身边伺候的,除了人机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老子娘都在云家,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儿’,知根知底,忠心可靠的才行。

这么想着,知书也很知机地笑道:“嘿嘿,若非小的老子娘都在云府,小的倒是愿意跟着夫人您­干­活儿。”

邱晨笑笑,点点头道:“行了,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如今做的极好,我也不能太狠心了,就许你两天假,回家歇歇去吧。听说你有个妹子打小胎里不足,体弱多病,我这里有个方子,你拿去找个郎中看看,若是能给你妹妹用,倒是极好的,也花不了几个钱,比吃药好的多。是药三分毒,你妹妹本就体弱,再天天吃药,时日长了可就伤了根本了。”

知书怔了怔,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邱晨递过来的方子,啥话也不说了,只恭恭敬敬跪下给邱晨磕了个头!

完了,邱晨又让青杏拿出几样自己做的点心来,还有一匣子燕窝,一并给了知书,把他打发回去了。

忙忙碌碌的,一眨眼,邱晨进了安阳城已经十多天了,天上的月亮缺了又圆,时光已从月初进了月中。工棚的工程因为土壤还未完全开化,进展的没有她预想的快,如今刚刚打完地基,木作活计倒是做的差不多了。二百个工人已经到位,邱晨让许谦之选送来的小管事也到了位,这些日子,二百个工人就在小管事的带领下,每日运送木材、砖石料,做着这些最简单的力气活儿。她和许谦之在一旁观察,渐渐挑出了几个不妥当的打发了,剩下的人,等工棚建起来,把成子和泉哥儿接来,就可以带着他们开工锻炼­操­作技术了。

就在邱晨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二月十三一大早,刚刚被邱晨打发回家歇息了一个晚上的知书,匆匆赶到了林宅。

“夫人,夫人,不好了,昨儿晚上,不知从哪里流窜来一股水匪,洗劫了城东的几个庄子,安阳守军闻讯出击,大获全胜,斩杀水匪百余人……可,可是,咱们的庄子,连同就要盖好的作坊都被溃匪洗劫了,庄子和作坊都烧了……”

邱晨惊得手脚冰凉,拉住知书的胳膊让他坐下,递了给热茶给他,道:“别急,别急,你且说,庄子上和作坊里的人怎样?可有……伤亡了多少?”

她本想问‘可有伤亡’,但转念想到,庄子作坊都烧光了,人又怎么可能没伤亡!

知书手里捧着热茶,略略安心了些,听邱晨如此一问,脸­色­又是一白,惊恐地看着邱晨,哆嗦着嘴­唇­道:“庄子里活出来的十之八九,作坊里活出来的……不足七成!”

那几庄子是都不大,每个庄子也就五六十户人,二三百口人丁。活出来十之八九,就是有至少十分之一人口死于非命!怎么也有一百多口人……

作坊里二百个工人,加上四十多个工匠,还有……还有刚买回不久的十名厨娘,将近三百口人,活下来的居然不到七成,那就差不多是一百来口人丢了­性­命!一百条人命啊……

这十多天,她几乎每天都到作坊里去,不说跟那十名厨娘,就是跟那些工人和工匠们也都混熟了。那些憨厚朴实的笑脸,勤劳却充满­干­劲儿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那一声声热情带着拘谨的问候,质朴不失欢快的话语似乎仍在耳边回荡;昨天,她还听他们描述对于未来生活的种种期望……但是,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却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邱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自己满心的恐惧 ...

(和愤慨。抬手拍着知书的肩膀,宽慰道:“不怕,你喝口热茶稳稳神。你还没吃早饭吧?”

看到知书点头,邱晨立刻吩咐青杏去厨房端份热饭过来,亲自看着知书吃饱了,她才带着知书,直奔城外而去。

追剿水匪,溃匪作乱……这件事情背后有什么,她暂时先不去管,她要尽快看到那些工人和工匠,还有那十个厨娘……看他们活下来的人,是不是还有伤者需要医治,枉死的人也要尽快安置后事,安慰家属……

但是,在这些事情安置妥当之后,这些人的真正死因,她总要追个究竟。坐在颠簸着疾驰的马车中,邱晨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她不会,让这些人就这么枉死了。她一定要找个真相,给他们一个交待!

她以自己的人格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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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命如草芥

( 第一百九十七章命如草芥

眼看着就要完工的工棚,几乎有一大半烧成了废墟。ww焦黑的残垣断壁上,有些地方仍旧冒着缕缕青烟。

邱晨乘车赶到作坊工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一幕之前只在电视、电影中才能见到的惨烈景象。知书紧紧跟在邱晨身后,满眼的焦黑,满鼻子的浓烈的仿佛化不开的特殊焦臭气让人窒息,他仍旧单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缩着,牙齿紧咬,以控制着强烈的恐惧引起的打颤……

邱晨却挺直着腰身,努力端平肩膀,一步步往前走。只是,她惨白了的脸­色­和紧握的双手,泄露出了她内心同样的紧张和……震惊!

是的,她没有恐惧,有的只是震惊和哀恸!

听到消息,想象出来的场景,绝对没办法跟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带来的震撼相比,没有亲眼看到这大片大片的焦黑,没有呼吸到这充满刺鼻焦臭味儿的空气,她的内心难免还有那么一丝丝侥幸,侥幸地希望消息有误,侥幸地希望并没有这么惨烈!

终于,走到了约摸是原来工坊入口处的地方,从这边看过去,才发现,在一片焦黑中,有一所房屋还没有全部坍塌烧毁,还残留了一大半的样子。

这栋房子是之前工人们垒起来做暂时休息的,就用青砖的垛的,可燃­性­不强……想来,也正是如此,这栋房子才侥幸留存了下来。

大兴正带着顺子在房子前的一片空地上忙乎,看到邱晨走过来,急忙抽身迎了上来。

“夫人……”即使是大兴,看到邱晨也禁不住红了眼。叫了一声后,嗓子堵住,一时发不出声来。

邱晨点点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脚步不停,开口道:“清点了人数了?”

大兴紧跟着邱晨的步伐,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回答道:“是,一共找到四十八个死尸,有二十二个人下落不明,剩下的都在这里。小的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

“嗯,”邱晨应着,然后问道,“这里还有没有吃的?”

话问出来,她的目光已经扫过完全烧成废墟的厨房,眸子猛地一黯,随即吩咐知书道:“你带几个人回城,先买些现成的吃食来。”

吩咐完知书,递了两锭银子给他,又转回头来对大兴道:“你看看,挑几个人跟他去!”

刚刚邱晨已经看到了,不少人被吓破了胆,蜷缩在那里,或木呆呆发着愣,或抱头哭泣,只有三四十个人在废墟里翻检着搜寻着……邱晨所说的能用的人,也只能从这些人里出。

大兴跟知书答应着去了,邱晨一个人继续往里走。她已经看到了,有七八个­妇­人挤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地发着抖,在她们面前,几床破被褥还裹着几个人,就搁在露天的泥地上。

“夫,夫人……”一个­妇­人从人堆里站起来,是陈氏。

邱晨上前,握住泪如雨落,浑身颤抖着的陈氏,拍拍她的手,拿了帕子给她擦泪,一边宽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陈氏抽泣着,擦着眼泪,努力平复了情绪。邱晨已经俯身查看起被子里裹着的两个人来。

被子里裹着的是两个厨娘,邱晨甚至叫不出两个人的名字,让她稍稍欣慰的是,两名厨娘只是受了伤,命总算是保住了。

将手里拎着的医药箱放下,邱晨开始吩咐陈氏和另外两名相对镇定的­妇­人:“你们稳稳神,先去打盆­干­净水来!”

陈氏带着两名­妇­人匆匆去了,因为一夜的惊恐,三个人都有些腿软,走路趔趔趄趄,左腿绊右腿的,几次几乎跌倒,好在三人相互扶持着,才慢慢走远。

邱晨没有过多地关注那三人,只尽力放柔了声音询问着两名受伤的­妇­人。两人惊恐未平,牙齿打着战,几乎说不出话来。邱晨就自己动手掀开被子查看。不多时,她就把两名­妇­人的伤势看清,两人伤的都不太重,一个人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另一个人则是跌断了腿……

断了腿的邱晨没有办法,她不会正骨,只能宽慰几句,在陈氏三人端了水回来后,给那名刀伤的­妇­人冲洗了伤口,敷药包扎。

安顿了两名­妇­人,邱晨随着大兴来到男工们聚集的地方。一具具尸体密密匝匝地摆在地上,各种凄惨难书,邱晨也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些,她的目光始终聚集在活着的人身上。

她没有一一安慰,选了个相对人群相对集中的地方站定,清了清堵得难受的嗓子,大声道:“昨天晚上的事儿已经发生了,但也已经过去了,能够活下来的人都是命大之人,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伙儿稳稳神,受了伤的,马上会有郎中过来给大家医治。没有受伤的,帮着身边的伤员们疗伤,过会儿还要帮着这些不幸故去的兄弟们收殓。还要去知会他们的家里人……虽然这样的事,我们也预料不到,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大家伙儿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手不管。死了的丧葬都由我们负担,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咱们先将他们收殓了,入了土,再逐一安顿他们的家人……”

听着平静中隐着悲伤地女声,人们紧张恐惧的情绪稍稍平缓了一些。原本就比较镇定地人继续清理废墟,寻找可能存在的生者,或者已经死去的人。刚刚还茫然呆怔甚至哭泣的人,也有一些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过来,帮着邱晨和陈氏带着的几个­妇­人,查看伤者的伤情,清理包扎伤口。

忙碌着,许谦之匆匆带着两名郎中赶了回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二十来个健壮的汉子。

一下马,许谦之就察觉到情况与他之前离开时有所不同,待看到蹲在数名伤者中间,正专心给伤者清理包扎伤口的­妇­人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从心底升起一股油然的钦佩来。

一个弱质女流,身处在一片焦黑恶臭之中,旁边就是数十名尸体,非但没有被惊吓到,反而还能够如此镇定地处理事务,甚至亲手为伤者清理包扎伤口……这实在是他活到这么大岁数,唯一仅见的一个。可以说,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太出众的­妇­人,一再地打破了他几十年的认知!

“夫人,许管事请了郎中来了!”大兴低声地提醒给伤者包扎伤口的邱晨。

邱晨点点头,手下飞快地将一个伤者的伤口包扎好,这才起身,回头看向正走过来的许谦之和两名年岁不太大的郎中。让她微微意外的是,两名郎中不禁年纪轻,大概都不足三十岁,而且衣着打扮也偏富贵些,虽都是穿的素­色­衣袍,但上好的茧绸面料是做不得假的。而且,有一刹那的错觉,这两个人都让邱晨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面善感。

不过,这种情况下,邱晨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两个郎中,微微一刹那的惊讶之后,就转而看向许谦之身后跟着的二十来个汉子。

对于邱晨的镇定,许谦之暗暗赞许,神态上自然而然地就恭敬了几分,拱手对邱晨行礼道:“夫人,这些人是小可做主从码头上叫来的,有他们来,清理的活计能快些。”

邱晨点点头,“许管事想的很周到,他们就由许 ...

(管事分派吧!”

许谦之点点头,将两名郎中交待个大兴,然后领着那二十来个汉子,直接去废墟里翻检搜索起来。失踪的二十多个人,或许是被埋在废墟中,也有可能跑掉了……但如今他们人手不足,也只能先尽力将废墟清理出来,确定这里再没了人才行。

那边的清理工作交给许谦之,邱晨也就不再分心,转回注意力对着两名郎中微微曲曲膝,神情平静道:“劳动二位先生了,请随我来!”

说着,一边引着两个郎中避开成片的尸体,一边给两名郎中介绍着伤者的情况。

走到伤者近前,邱晨也将伤者的情况介绍了个大概,看着两名郎中同时查看伤者的情况,她才转回身来,对跟上来的大兴交待道:“先去给这些买棺材,不要贪便宜,材料……你看着办,不能让人太寒心。”

大兴点点头应下,邱晨又道:“还有衣裳,尽量搜罗,不用太好了,但尽量一样,不要有太大的差别。ww”

大兴再次应下来,将邱晨吩咐的话重复了一遍,匆匆去了。

这边大兴刚刚离开,那边知书带着几个人赶着两辆马车赶了回来,车上满载着几大笸箩馒头、包子之类的食物。邱晨招呼了许谦之,让他带着人,将一­干­仍旧没法动的人转移到另一边的空地上,接着又把处理好伤口的伤者也转移了过去,另一边,陈氏领着几名比较镇定地­妇­人清理出几口铁锅来,自己动手在那片空地上用青砖垒了个临时的灶火,开始烧水。

一切紧张而有序地展开,大兴很快带了四十多口薄板棺材和几十套衣裳回来,那些没有受伤的人,渐渐地平复了情绪,也加入到了收敛的工作中来。到午初时分,几十具尸体全部收敛了。两位郎中也将所有的伤员治疗了,该包扎的包扎,该接骨的接骨。只是,清理了一上午,却只扒出两具冰冷了的尸体出来,没有发现活人。这个情况难免让众人的情绪低落了不少。

当邱晨派人去车马行雇车,准备将这些伤员和亡者送回家的时候,一队衙役和一对兵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邱晨正带着七名­妇­人在简易的锅灶上给大家做午饭,知书飞跑着回来报信。邱晨怔了怔,问道:“你可认得,衙役是哪个衙门的?兵士又隶属于哪里?”

知书摇摇头:“衙役们没见过,应该是安阳县衙的。兵士那边,小的不熟……”

邱晨瞳孔微微一缩,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走,我们!”

走了两步,邱晨又回头问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知书仍旧有些喘息未定,却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邱晨也确实需要他跟着给长长眼,也就没有勉强。

大概走了三百米,差不多到了作坊所修青石路的尽头,邱晨看到了拉着伤员的十几辆马车,被拦在了路中央,马车前头排排站着一队衙役和一队兵丁。衙役们倒是身形放松,其中一个穿着皂服的捕头还正在跟许谦之低声说着什么。倒是后边一排兵士,一个个穿着皮甲,手持长枪站成一排,颇有些肃穆威严的样子。

邱晨的目光在那一排闪着寒光的枪尖上扫过,嘴­唇­微微地抿了一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受伤人员的伤口都是刀伤,这会儿的士兵一水的长枪,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刻意的味道在里头。她明明记得,各府驻军的制式武器并不仅仅是长枪,还有腰刀……这会儿,却没看到一个人配备。

走过去,邱晨没有理会那些衙役们肆无忌惮地扫在她身上的目光,而是径直对许谦之道:“许管事……”

许谦之跟那名捕头打了个招呼,退开几步,来到邱晨身边。

“是不是不能通融?”邱晨直截了当地问道。

许谦之眸子暗了暗,压低了声音道:“是县衙的捕头,平日都熟悉的,只不过今儿事大,府台大人会同指挥佥事大人一起下了令,在没有许可之前,相关人等不得离开。”

对于这个答案邱晨并不意外,继续问道:“那许管事问没问,其他人还能不能进城?咱们这里烧成这样,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最好派个人进城,购买一些被褥帐篷之类的东西来,其他的……不管,伤员总得安置一下。”

许谦之垂垂头,“我再去问问。之前没有阻拦入城,想来也不会阻拦不太相­干­的人。”

说着,许谦之再次走到那捕头跟前,引着那捕头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邱晨隔着一段距离,只看到许谦之对那捕头拱拱手,就转了回来:“成了,可以少派几个人去买东西。但不能耽搁太久!”

邱晨点点头,跟许谦之商量着,带着车队返回那片断壁残垣处。并立刻派大兴和知书一起,带了两个人一起进城购买粮食和油布、毡子、草苫子、木炭、被褥等物资去了。

而许谦之则带着人,暂时将马车停在背风处,又端来简单的食物,给伤员们吃了。其他那些工人们和许谦之带来的码头力工,也聚在一起吃了简单却热乎的午饭。邱晨想了想,还是让许谦之过去邀请了那些衙役和兵丁,不过,或许是人家嫌这边守着尸首吃饭晦气,没有人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大兴和知书就带着人拉着两车东西回来了。工地上不缺青砖,檩条也有些没有烧毁的,又买了草苫子等物回来了。

众人一通忙乎,很快就搭起十多座简易的棚屋来。邱晨带着七名­妇­人用草苫子在棚屋里铺了些简易的草铺,又铺了褥子,工人们就把伤员们暂时移到这些简易的地铺上。好在,紧跟着棚屋里就生起了炭盆子,倒也把一个个简易的棚屋烘得热乎乎的,比在外边风地里好得多了。

伤员安置好了,又有了简单的避身之处,那些活下来的工人们情绪不知不觉地平复了许多。下午再去清理废墟,已经没有一个人躲着了,虽然没有人说话,可从一张张紧绷着的脸上看得出来,这些人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救出几条命来。

知书给邱晨使了个眼­色­,两人略略避开人,知书低声道:“小的去府衙里打问了,不让有关人等擅离的令确实是府台大人和指挥佥事共同议定的。据说,是怕有水匪残余未尽,需要逐一地排查人员之后,才能放行。”

邱晨点点头,叮嘱知书:“下午再有机会回城,你再回去打问打问。”知书应了,走开跟着大兴忙乎去了。

对于什么水匪残余的借口,邱晨是不信的。别说那些人只是阻拦着不让离开,连个排查的过场都没走,即使装了排查的样子,也不能说明什么。据她猜测,很有可能是云知府和呼延寻就此次水匪之事的善后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于是,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不可收拾,他们就下了令,封锁人员出入。

沉默压抑的气氛中,一个下午慢慢地也过去了,废墟里又清理出四具尸体。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名跟许谦之相熟的捕头跟着一名小都头过来传消息,衙门和军方已经准许将尸首送回去。其他人仍旧原地等待。

...

邱晨很想破口大骂,先不说那水匪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冲击几个村子和一个尚在筹建的作坊,就说他们明明是受了伤害的人,却非但没有得到衙门紧急的救助,反而被不闻不问大半天之后,限制了出入自由。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哪门子的道理?

可她的直觉和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她不能动。

首要的是先尽量安置死亡和受伤的工人,然后派人去失踪人员家里核实,那些人是不是回了家。

得了传令,邱晨匆匆地跟许谦之、大兴商量了一下,分工下去,许谦之派人去失踪人员家中打探,死亡的人员,也有许谦之和大兴分别带人送回家去。

邱晨把随身带来的一只小箱子拿出来,里边是一锭锭摆放整齐的银锭子,每锭十两。依着邱晨的原意,是每个死亡工人发放五十两抚恤银。可许谦之和大兴一致反对,最后三人协商确定为二十两。并附带一个条件,凡是死亡工人家里有能外出务工的人员的,每家破例招一名过来上工。家中没有人能够顶替上工的,每家每年发放二两银子,发放期限为十年。

看着十几辆马车拖着一口口薄板棺材缓缓地消失在薄暮之中,邱晨长久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有了那二十两银子,再有了一名顶替上工的人员,或者领上二两银子补助,那些人家虽然失去了亲人,却总不至于失去生活来源,总还能活下去。

吃晚饭的时候,邱晨让知书向活着的工人们宣布了对死者的抚恤方案。对于伤者,则根据伤情放一个月到三个月的伤假,伤假期间,每个人发放五百文的生活费,待伤愈假满,这些人就可以回来继续上工。

是的,邱晨从没想过,她的作坊开不成了。别人怎样她不管,她起码对自己有信心。

整整一天过去,废墟基本被扒拉了一遍儿,没有扒到的地方,也都是存不住人的地方了。没有发现活人,但也没有再发现死人,也就是说,剩下的十几个失踪人员很可能还活着,只不过可能回了家,或者逃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众人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两个受伤的厨娘已经被妥善地治疗过,剩下的七个厨娘也安心了不少,晚饭有条不紊地准点开饭,前一晚受了一场惊吓,又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们,吃过晚饭后,就挤进几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裹裹衣服扯条被子囫囵着就睡下了。

邱晨进厨娘们的棚子里看了看,许谦之则去工人们的棚子里转了一遍,最后,两个人加上大兴、知书聚集到了一个单独的棚子里,一边烤着火,一边商量着。

工人们­精­神紧张疲惫到了极点,已经不能再排班警戒了。邱晨和许谦之商量之后,决定让码头上的工人们排班,负责夜里的警戒工作,并且许谦之主动要求留下来值班。大兴也随后主动要求留下。

最后,由知书跟着邱晨一起回城。

许谦之又去找了那个捕头,带回来一个稍稍宽松的消息,准许­妇­人们回城。

于是,知书、顺子赶了两辆马车,载着十名­妇­人一起回了城。

回到静谧安详的林宅,泡进了宽大的浴桶之中,邱晨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白天挺着在那种地狱般的地方忙碌了一天,也跟几十具尸首相伴了一天,再回到这静谧安宁的所在,才更加体会出安宁生活的美好来。

难怪有句话叫做‘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啊!

就看之前衙门的动作,那些村民和她作坊里的工人们,死了、伤了,真是连个问的都没有,就那么白白地死了……这世道,真真是个吃人的世道!

经过此事,她才算真正看到这个世道的残酷和冰冷。人命贱如草芥,大抵如此!

泡到水都有些冷了,邱晨才从浴桶里爬出来,擦­干­身体穿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棉衣走出来,让青杏为她绞­干­了头发,重新挽了发髻,带着青杏去了三进院的倒厦。带回来的十个厨娘暂时安置在三进的倒厦里。

房间里生了火,一进门就感到一阵融融的暖意。那些­妇­人们也都梳洗过了,也换了­干­净的棉衣。棉衣是邱晨青杏和顺子家的几个人凑的,有细棉有茧绸,也不太合身,却比之前那样脏污狼狈的样子好得多了。

邱晨先查看了两个受伤的­妇­人,见两人情况还好,已经躺在温热的炕上睡着了。

她也没打扰两人,只安抚了其他几人几句,给陈氏打了个眼­色­,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邱晨在炕上坐了,招呼着陈氏道:“你也坐吧。”

陈氏曲膝谢了,侧着身子坐了一半ρi股在炕沿上。

春香送上两碗油茶上来,邱晨推了一碗给陈氏:“晚饭我看你吃得少,再贴补点儿吧。不用挂记她们,已经送过去了。”

陈氏忐忑地道了谢,拿起勺子搅着油茶慢慢地吃起来,很快一碗油茶就吃了个­精­光,陈氏抬起头看到邱晨面前的一碗还没动,登时红了脸,讪讪道:“小­妇­人做活做惯了,饭量大……”

“呵呵,能吃能­干­说明身体好,没什么不好的。我本来晚上就不吃东西……”说着,将自己面前的油茶也推给了陈氏,“把这一碗也吃了吧!”

陈氏瞅着邱晨,嘴­唇­动了动,终是道了谢,继续吃起来。

邱晨默默地等着她吃完,春香送上来茶水,也给陈氏送了一杯上来。

邱晨端了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说说吧,昨儿晚上是怎么回事?”

陈氏应了一声,开口讲述起来:“昨儿晚上,轮到我跟小王氏发面。因为天冷,我怕面发不了,就半夜起来给灶里添火。却不想正好听到外头的声音不对,我隔着门缝往外瞅了瞅,恰好看到黑夜里许多人冲进了旁边的工棚里……很快,那屋里就传出了叫声……那叫声,渗人的很,根本没有人声儿了……我吓得厉害,却知道得逃命,这会儿没人来救你……”

说到这里,陈氏垂着头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邱晨道:“夫人,我,奴婢之前隐瞒了身世,奴婢是安阳府人士不错,可十年前就嫁到了马回镇,那是一个紧靠着北疆的镇子。去年秋天,一伙马匪冲进了我们镇子,全村上下,只逃出来我们不到十个人。我男人、两个孩子,还有我的公公婆婆,都在那一夜被马匪杀了。我也是因为家里的羊迷失了,去屋后的草棵子里找羊,才逃出一条命来……”

说着说着,泪水不做主地流了陈氏满脸。

她哽着嗓子,低声地呜咽了两声,这才硬生生地抹了把泪,继续道:“昨儿晚上,我看到那些人冲进旁边的工棚,就知道坏了,连忙跑回去叫屋里的姐妹们,大伙儿也来不及穿衣裳,就从后门跑进厨房……前些日子为了存菜用青砖和泥坯垒了个堡子,我带着姐妹们躲了进去,却不敢真的藏在里头不动。那堡子连着屋里,根本藏不了多久。还好,那堡子后边有两块土坯是活动的,当初是为了放菜留的口子,我们就又从那里爬了出来,一直往外跑,想跑到后边的大沟里去。那个大沟有不少树棵子,趴在里头不动,不太好找……王氏走到沟沿上的时候跌了一跤 ...

(,出了声,就引了一个人来……幸好就来了一个人,我手里是拎着菜刀的,就冲上去乱砍一阵,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着擀面杖和烧火棍的也扑了上去,那个人被我们伤了,调头跑,却正好遇上赶来的官兵……金凤当时就拿着烧火棍上去的,才被伤了胳膊……”

邱晨也不打断她,任她磕磕巴巴地叙述着,直到陈氏停了下来,邱晨才问道:“那你看到没,那些官兵把那些匪徒怎样了?是杀了么?”

陈氏抬起眼看着邱晨,脸上仍旧挂着心悸恐惧的表情,让她的眼睛有些失焦的茫然,好一会儿,陈氏才摇摇头,道:“没,奴婢们跑到了屋后的沟里,没有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但那个被我们砍伤了的人没有被杀,而是被官兵捉住带走了……”

被捉住带走了?

可知书打听来的消息明明是官兵英勇无敌,及时赶到把匪徒斩杀了!而且是斩杀百余人!

一股冰冷之气,从邱晨的心底涌上来,让她瞬间手脚冰冷,脊背上却蓦地冒出一层冷汗来!

好一会儿,邱晨才缓过劲儿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宽慰了陈氏几句,让春香将她送了回去。

夜里,邱晨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人追杀,火光冲天中,她看不清杀人者的容貌,却能够清晰地感到冰冷的刀锋近在咫尺,可能下一息就会砍到她的身上……

奔跑中,她蓦地又想起阿福阿满,她的一双儿女在哪里?心急担忧恐惧,一层层深深地笼罩着她,终于被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几乎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躺在被窝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稍稍平静些,邱晨自己起身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这才重新躺下。

可睡着没多大会儿,她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色­放亮,疲惫不堪的邱晨­干­脆不再睡了,直接起了身。

青杏和春香还没起,邱晨也不叫人,默默地坐在炕上,任疲惫的脑子放空,发了会儿呆。青杏和春香过来看到她坐在炕上,连被褥都收拾整齐了,微微吃了一惊,青杏就关切道:“夫人是不是早起有事儿?是奴婢睡死了……”

邱晨回过神,摆摆手道:“行了,不怪你们!给我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往日邱晨只是爱晚上洗澡,早上还从来没沐浴过……两个丫头揣着一肚子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春香去厨房要水,青杏则端了一碗炉子上炖着的燕窝进来。

邱晨有一口每一口地吃了燕窝,热水也备好了。邱晨这回没有泡太久,匆匆地洗­干­净了身上冰冷的汗渍,换了一身厚棉衣,又穿了一件灰鼠皮褙子,也不吃早饭,就匆匆地带了陈氏和另外七个没受伤的厨娘赶着出了城。

知书已经等在大门上了,看着邱晨出来,连忙跟着跳上了邱晨的马车,在路上就跟邱晨做了回报,昨儿,府台大人和佥事大人终于开了口,准许人员活动了。还有一个消息,就是那百余名被斩杀了的水匪,今儿开始,首级会挂到城门上,示众十日,以儆效尤。

那股冰冷又一次从心底泛上来,蔓延到全身……

邱晨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点了点头,对知书道:“那些事情我们管不了,咱们今儿过去,还是先把受伤的人送回家……剩下的人,最好放几天假……”

这样的事儿,知书却不敢参言,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到达作坊后,邱晨将消息告诉了许谦之和大兴,又跟两个人商量着给工人匠师们放假的事儿……

许谦之和大兴却都不赞成放假,许谦之道:“夫人,非我等心肠恨硬,实在是因为这当口把人放回家,还不如多雇些人手,尽快把这边清理出来,再请几个和尚来念上几卷地藏经,超度一番,去去煞气。然后,尽快把作坊盖起来……若是拖延下去,这地儿可就真成了死地,没人再敢来了。”

邱晨知道许谦之说的很有道理,她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遵从了理智,答应了下来。

定下了计划,衙役和兵士又撤了,没了限制,许谦之很快就又带了百十号壮劳力来。大兴则跑去铁塔寺请了几名高僧来,坐在废墟前边儿念了一通经,又将买来的香烛纸马发送了,二百多号青壮一起动手,到天黑的时候,整片废墟已经被重新清理了出来。

邱晨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工地上已经重新开工,除了土壤上残余的片片黑­色­灰渍外,已经看不出一天前,这里还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了。

而让她有些不适应的是,那些死亡工人的家属和受伤者,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这跟她见惯了现代死者家属漫天讨要巨额赔偿金的情形简直是天壤之别。一条人命,加上后边十年的补助金也不过四十两银子……

等她再听到工人们饭余闲谈:“……能拿上四十两银子,那些人死也能瞑目了……”

她顿悟了。四十两银子,在这些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无疑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她禁不住自问,她这算是拿银子封口么?

作坊建设重新开工,邱晨却都交给了许谦之管理,她不再天天往工地跑了。大兴也被她派到南沼湖去帮助杨树勇去了。

她跟许谦之要了死亡工人的地址,打发了顺子带着工地的陈氏和顺子家的,一一去走访了一遍,把那些人家的情况了解了一遍。大部人家都有劳动力补到作坊里来做工,有一部分得了每年二两银子的补助,也不至于断了生计,倒是有两家,一家是只有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另一个则是只剩下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娘。

邱晨就派人去跟这两家商量,最后把那娘四个和那老人家一起接到了南沼湖,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能够帮着烧烧火、喂喂­鸡­什么的,那­妇­人也是个利索的,正好跟周氏做个伴儿,给工人们张罗张罗饭食,也算是有了个依靠。

自从作坊里出事之后,知书差不多每天都会将打听到的消息递过来。

因为匪患扰民,云知府和呼延寻都上了请罪折子,只不过,因为剿匪有功,功过相抵,两人竟是连个申饬都没有,死伤无数的水匪事件,就这么平淡无波地抹了过去。

经过这件事,邱晨深感自己对这个社会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于是有一日询问知书:“可有什么法子,能够看到朝廷相关的消息?”

让邱晨惊讶的是,知书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有,衙门里和有诰命的人家都会有一种邸抄,朝廷里有什么人事变迁,有什么明发折子之类的,都会被抄录出来,每隔十日,明发各处。这种明发各处的卷册就是邸抄。”

“我要是想要一份,好不好找?”邱晨心中暗喜,这就是古代版的内参啊!

知书又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好找,我们公子的书房里每期邸抄都有,夫人要看,小的直接给您拿过来就成!”

听说是云济琛书房里的东西,邱晨不由道:“给我拿过来,你们公子要看的时候,岂不是不方便了?”

知书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道:“府衙 ...

(里每一期都会有几份,老爷、大少爷书房里都有。我们大少爷不在家,那一份就没人看,小的回去说一声,把大少爷那一份也要到我们公子这边就行。”

听他说得轻松,不像勉强,邱晨这才笑着道了谢,又问道:“你妹妹的身体可有了起­色­了?”

听邱晨问起自己的妹妹,知书立刻浮起一脸的宽慰来,连连道:“托了夫人的福,我妹子好多了,每年开春的时候总爱犯病,喘的有时候都透不过气来。今年居然没有犯,这些日子还想着出来走动走动呢!”

邱晨听知书说起过他妹妹的病情,根据知书所说,他妹妹应该是过敏­性­哮喘,这种病治愈的唯一办法就是消除过敏原……而哮喘容易春天多发,一来是因为春日诸气升发,容易勾起旧病发作;二来,春日里百花盛开,各种花粉、飞絮四处飞扬,也使得过敏原增加,从而诱发疾病。

斟酌了一下,邱晨道:“知书,我曾从医书上看过你妹妹的病,这种病是因为接触或者吸入了一些东西,就会勾动发作。你说你妹妹春日多发病,那么你回家嘱咐一下你家里人,让他们注意一下,你妹妹接触到、或者吸入什么东西后会发病,把引发你妹妹旧病的东西移除了,你妹妹的病以后也就不会轻易发作了。根据你的描述,我猜测着,你妹妹很有可能是花儿里边的花粉、或者柳絮之类的东西能勾动旧病……你让家里人重点注意下,看看是不是你家里,或者你邻居家什么花儿开了,你妹妹的病就会发作……”

知书听得一动不动,眨巴着眼睛,恨不能把邱晨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等邱晨说完,知书二话不说,趴到地上给邱晨磕了个头,起身,笑嘻嘻道:“真是多谢夫人指点,小的妹妹若是去了病根儿,小的一定让妹妹过来给您磕头!”

邱晨失笑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你就别胡闹,折腾你妹妹了。”

经过匪患事件,预定二月中旬就能建成投产的作坊,一直到二月末才算建成。

而不等作坊建好投产,邱晨却在二月二十这一天,匆匆启程赶回了刘家岙。不为其他,只因为,林旭马上就要参加府试了,就在二月二十八日。

邱晨带着青杏、春香,由顺子赶着车先到了安平县城,去了县学接了林旭,再一起回了刘家岙。

二月末,春回大地,放眼望去,田野里已经是一片似有似无的­嫩­绿­色­。封冻了一冬天的溪水,再次哗啦啦地流淌起来。就连孩子们也像从冬眠中醒来的动物,尽情地在山野坡地上翻腾着,嬉闹着,虽然是出去挖菜,但菜篮子和镰刀却被抛到某个角落,直到天­色­渐黑,他们也玩闹够了,这才找到各自的篮子镰刀,匆匆地挖上几把野菜,拎着回家去。

与这些相比,刘家岙的林家却几乎与邱晨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作坊里仍旧忙碌而有序,林家院子里的人们,也各自忙碌着自己的活计。

邱晨离开时就跟家里定好了归来的日子,是以,这一天大早,大兴家的就带着贾氏和小喜准备起来,想着给夫人做几样爱吃的菜。玉凤也带着两个小丫头,把邱晨的被褥都抱出来晾晒了一番,还有邱晨的衣物用品,也一大早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到所应的位置。

因为去了趟县学,叔嫂俩还在安平县吃了午饭,等他们赶回刘家岙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一户户人家的屋顶上,袅袅的炊烟蜿蜒着直上晴空,暮­色­中的小村庄弥漫着一股让人沉醉的烟火气息。

惯例的,林家的马车一进村口,就被一群淘小子包围,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邱晨发给孩子们的不是糖,而是一包状元饼和一包槽子糕!取的就是一个状元及第和步步登高的好口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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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洗脑

( 第一百九十八章巴掌加糖

邱晨一个月没在家,阿福阿满见了,自然是一番亲昵撒娇。『』俊言俊章都挤到跟前亲热了一阵。

天­色­已晚,稍事梳洗后,一家人热闹欢喜吃了顿团圆饭,孩子们就不情不愿地被俊文俊书带去写字背书了。林旭则去了学堂寻找潘佳卿,讨论一下府试的事情。潘佳卿是考过了府试的,只因服孝耽搁了进一步的院试。若是林旭此次府试和五月份的院试都能通过的话,就能够参加秋天八月的乡试,倒会比潘佳卿早一届了。

屋子里只剩了邱晨和杨树猛,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家里和府城的情况,邱晨只说府城作坊和南沼湖的情况都不错,却没有说水匪之事。兄妹俩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就相跟着去了前院。

秦礼和秦勇仍旧在林家留守,邱晨过来问候一声,不过是表达一下心意。

秦礼秦勇倒是对邱晨带回来的杏花村喜欢的不行,秦礼笑道:“不知夫人何时返程?若是能耽搁一天,咱们兄弟去山上猎些野物回来,借夫人的手艺做出来,才不冤枉了这杏花村。”

邱晨笑着道:“礼师傅这主意好,二弟要去府城参加府试,怎么也要准备些物事,明儿后儿都在家,二十三返程……不知道,两天够不够?”

不等秦礼回答,秦勇抢着笑道:“够啦够啦,这会儿天气转暖,野物儿都出来活动了,不消两天,一天都使不了,有半天功夫,就能打一堆野物回来!”

秦礼瞠目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终是摇头笑道:“这会儿大话可是你说出来的,到时候打不回东西来,你可自己兜着!”

秦勇大马金刀地挥挥手,大咧咧道:“放心,不用你替我顶包!”

说到这里,秦勇顿了一下,摸摸耳朵道:“说起来,我可最仗义,自己的事儿从来不会找别人顶包,不像你……”

秦礼抬手就去捂秦勇的嘴,邱晨和杨树猛在旁边看着好笑不已,又为秦礼秦勇之间这种亲兄弟般的亲密感动。这些人不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更是多年在一起经历种种危机险难,称之为生死之交再恰当不过了。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是完全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付的人。

说了几句话,秦勇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杨树猛道:“杨二哥,明儿你要跟我们一起上山,走,我们去收拾收拾家伙事儿,我记得前些日子满儿丫头还跟我要小鹿来着,那东西可不能用箭­射­,得用绳套,你跟我找几盘绳子去。这会儿正好是母鹿揣崽子的时候,咱们直接连打带小一锅端回来……”

秦勇拉着杨树猛边说边往外走,即使秦勇大嗓门儿,声音也渐渐远了,模糊了。

邱晨收回注意力,看着秦礼笑道:“礼师傅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秦礼也没不好意思,咧着嘴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夫人。”

顿了顿,秦礼也就不兜什么圈子,直接开口问道:“府城的匪祸我已经知道了,这次夫人再返城,就把秦勇和沈琥带上吧。出入有他们跟着,万一有什么事儿,也能护夫人安全。”

秦勇把杨树猛带走,邱晨就猜到了秦礼要说匪患的事儿,可她却没想到秦礼能够如此替她打算,还把仅有的四个人分出一半来给她,实在是让她有些感动。

有秦勇两人跟着,自己出入也有些底气,这是好事儿,邱晨也不再作假推拒,爽快地答应下来:“多谢礼师傅替我想的周到,我就不客气了。只是,勇师傅跟我去了府城,只剩下礼师傅一个人,怕是要无趣许多。”

说到最后,邱晨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秦礼也笑着,却摇摇头道:“无妨,兄弟这些日子正跟着杨二哥学着捕鱼,过几天还要种藕……事儿多着呢,不会无趣!”

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们跟家里人处的其乐融融,不会有什么孤独感,邱晨也就丢开手了。

辞过秦礼秦勇回了后院,林旭没多会儿也回来了,说潘佳卿明天带他去拜会两位同乡参加府试的学子,邱晨自然无不赞成,立刻带着玉凤青杏收拾出两份表礼来。而且,潘先生要带着林旭出门访友,孩子们也要放一天假了,倒是正好可以跟着秦礼秦勇一起上山打猎。

第二日一早,邱晨­干­脆让林旭请潘佳卿过来,跟秦礼秦勇几个人一起用了早饭,吃过早饭,打发了林旭跟潘佳卿离开,她这才收拾着早已经雀跃着等不及的孩子们出了门。

秦礼秦勇带着两名护卫已经等在了门口,马匹也备好了,等着邱晨呣子和俊书兄弟出来,一行人上了马,径直向东驰去。

据秦礼秦勇说,他们在东山寻到一处极好的入山小径,能够骑马直入第二道山沟,那里人迹罕至,野物儿也多。邱晨听着只是笑,从这几个人对地形的熟悉看得出来,只怕这段时间这几个人没少出入大山山林。

果如秦礼秦勇所说,一行人骑马直接就进了深山,在一小片小潭旁下了马。秦礼秦勇带着孩子们进山打猎,邱晨则留在水潭边,守着马匹,生了火烧着水,闲着无趣,­干­脆拎着把匕首去向阳的小坡上挖野菜。

看着刚刚冒出地面不久,却充满生命力的点点绿­色­,邱晨不由地心生感慨。去年她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趟出门就是上山挖野菜,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可以说是从这些星星点点的绿­色­开始的……不知不觉的一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如当初为了果腹来挖野菜,但对这些­嫩­绿棕红的星点野菜,却仍旧有一种难以言述的亲近之情。

这个山谷真如秦礼秦勇所说,野物儿颇多,不到两个时辰,秦礼一伙人就猎了十数只野兔雉­鸡­回来,而且真的如了小阿满的愿,不过,不是捉的鹿,而是捉了四只毛­色­灰黄的小狐狸回来。

看着毛茸茸的跟小狗儿差不多的小狐狸,邱晨很有捂额的冲动,再如此下去,家里都快成动物园了。

午饭自然是邱晨拿手的烤­鸡­熏兔,这一次泥巴好弄,还做了两只叫花­鸡­,就着邱晨带回来的杏花村,一­干­人吃的果然是心满意足,酒足饭饱之后,略作休整,一行人就启程回家。晚上,一家人自然又是一顿丰盛的野味宴。吃过晚饭,林旭跟邱晨聊了聊白日的拜会同乡所见所得。邱晨静静听着,为林旭的成长欣喜着。

第二天,林旭没有再出去,邱晨也带着玉凤青杏收拾着林旭参加府试要用的东西,忙碌了一天,收拾了满满两大箱东西方才告罢。

回家匆匆两日,眨眼过去,二月二十三日一大早,邱晨又带着青杏春香,林旭带着钰良,由秦勇和沈琥护卫着,一起启程赶往府城。

这一次没有潘佳卿的陪伴,却也有潘佳卿带着他认识的两名同乡,还有林旭在县学的几名同窗一起参加府试,倒也没有孤单感。林家在府城买了宅子,林旭跟邱晨商量,想邀请了两名家境清寒的同窗去林家暂住备考,邱晨自然不会拒绝。商量好了,回到刘家岙后就派人给两位同窗送了信儿,约好了回程的时候,在县学会和。

这两人都比林旭年纪大,一个叫韩静瑜十七岁,一个叫姚韵秀二十一岁,姚韵秀已经 ...

(娶妻生子。

姚韵秀年纪大些,处事相对圆融一些,韩静瑜却有些清高自傲,据说学问不错,三年前也曾考过县试的案首,只不过府试时恰好病了,这才耽搁了一届。

等邱晨一行到达县学的时候,其中一名叫姚韵秀的学子已经等在县学门口了。

林旭大老远看到姚韵秀很是高兴,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笑着疾步走上去,姚韵秀也迎上来,两人几乎走到一起,又同时停住脚步,互相见了礼。邱晨这会儿也下了车。

林旭跟姚韵秀说了两句话,就引着姚韵秀朝邱晨这边走过来。

姚韵秀很有礼地在邱晨面前六七步处躬身行礼,林旭在旁边介绍:“大嫂,这就是小弟给你说过的姚韵秀姚兄,平日在学里对小弟多有关照。”

邱晨也略略福了一下,笑道:“我家二弟年纪小,在学里多赖姚公子受累照应了。ww”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虽然比林贤弟痴长几岁,平日却在林贤弟身上受益良多,如今又有赖大嫂和林贤弟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姚韵秀穿着一身八成新的蓝­色­棉布袍子,头带同­色­的学士巾,身材清瘦,眉眼略显疏淡,却别有一种温文尔雅之感。而且虽然出身清贫,却没有不合时务的清高,也没有过分的谄媚,举止谈吐都让人觉得亲切又不会失礼。邱晨暗暗在心里赞叹,这位姚公子不说学文成就如何,就这份人品气度,也着实让人乐于与之结交。

邱晨跟姚韵秀见过之后,林旭跟姚韵秀要在县学门口等候另一位同窗,邱晨就先行进了县学对面的酒楼。定好饭菜等着那三人一起吃过,也好少耽误些时间。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另一个叫韩静瑜的学子也终于匆匆而来。邱晨坐在酒楼上,透过窗子将三人相会的情景都看在眼里。隔着老远,她没办法看清三人的容貌表情,却从韩静瑜的举止上看得出来,这位迟到的学子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失礼羞惭,很有些傲气地跟林旭、姚韵秀见了礼,就一起朝着酒楼而来。

三人渐行渐近,先是看到了那人一身青­色­棉袍很是挺括,等到了近处,邱晨才看清,这位韩静瑜容貌竟然很是端正,眉目清朗,鼻挺­唇­秀,容貌上竟丝毫不比眉清目朗的林旭差。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唇­角抿的比较紧,下巴微仰,脊背挺得过于直……显示出一股子傲然之气来。

等三人进了邱晨定好的包间,这一次,邱晨没有起身相迎,之含笑看着先后进来的三人。林旭仍旧很是热情地替韩林成介绍:“大嫂,这是静瑜兄,韩静瑜,写的策论极好,弟弟在县学里,多得静瑜兄指点呢!”

韩静瑜进门一看到邱晨在座,身后还跟了两名小丫头,立刻别了眼,面­色­也似有不虞,这些邱晨都看在眼里。只是见林旭如此热情介绍,邱晨却不好拂了林旭的兴致,这才起身,微微地一福,含笑道:“二弟没少跟我说韩公子,说韩公子少具才名,谦逊有度,颇具君子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丰采非凡。”

韩静瑜面上浮起一抹疑似羞惭的红晕,仍旧别着眼睛,也不看邱晨,却端正了神­色­恭敬施礼道:“原来是林家大嫂,旭贤弟也曾跟静瑜谈及大嫂,称大嫂若母,一直多赖大嫂抚养栽培……静瑜也是敬重不已!大嫂,静瑜有礼了。”

邱晨暗暗感叹,她不过是客气话,可听韩静瑜所说,只怕林旭在县学里没少跟同窗说及自己……这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邱晨倒是对韩静瑜的印象略有改观,不说其他,这位虽然傲气,但谈吐还算有度,而且,看得出,对于得了他认可的人,还真是称得上谦逊有礼的。

再说,这样持才傲物的人物,邱晨当年在大学里见过不知多少,自然也不会将此放在心上,仍旧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青杏出去招呼伙计上了菜,大家各自入座,稍显拘谨又匆匆地吃了午饭,就再度启程。韩静瑜和姚韵秀行李都不多,也没带小僮,就跟林旭挤在一辆马车上,倒是省了青杏和春香过来跟邱晨挤。

回到府城的林宅,邱晨将韩林成和姚韵秀安置在一进院的东厢房里,秦勇和沈琥则住了西厢房的客房。林旭住在二进院的正房东屋。安排妥帖,邱晨洗了澡换了衣服就歪在炕上看起知书送过来的邸抄。晚饭,邱晨也没去前边,只让林旭陪着他那两位同窗一起用。

当夜各自安歇不提,第二天一大早,知书就赶了过来候着,邱晨让春香叫了他进来,一边抬手免了他的礼,一边笑道:“这么一大早的,你也没吃饭吧?我这些一个人也吃不了,你就跟着一起吃些吧!”

知书跟着自家公子在林家吃饭不是一回两回,别说,林家虽是新富,这饭菜上倒是极有滋味儿。再说,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接触,他也了解了这位林娘子待人平和,让人亲近,是以,邱晨一让,知书也不客气,嘿嘿笑着道了谢,就在青杏送上来的小凳上欠着ρi股坐了,香甜地吃起早饭来。

一时吃了早饭,青杏和春香撤了碗碟,又给邱晨和知书送上两杯茶来,退下去,知书这才开始跟邱晨回报这几天来府城各方的消息,还有作坊那边的情况。

府城这边,驻军指挥佥事呼延寻经过匪患一事,成功地将安阳府驻军的调控权握在了手里。而且挨着城东云家的庄子,那几个遭了匪患的庄子上,空出将近两千亩没了主的土地,呼延寻跟云知府交涉,将那些无主土地拿出来,分拨给几个受了匪患庄子的庄户,分拨土地的数量,按照匪患造成的损失计算。并让受害百姓自行去府衙申明,只要有三户同村村民担保,所述情况就会被采纳,然后就会立刻划拨土地,当场就能拿到盖着大红印章的地契。

这几天里,府衙忙碌不堪,百姓们却对这位新任的指挥佥事交口称赞,许多人甚至准备在自己家里给呼延佥事立长生牌位,日日三炷香,以求保佑呼延佥事。

另外一个消息则是云济琛和廖文清传回来了,称其南下一行诸事顺利,如今已经结尾,最多在月末就能返回安阳城了。

邱晨一听就明白了云济琛的意思。这位云二公子虽然没说,想来也是为了林旭参加府试一事,才急着赶回来的。

在之前那样一个让人堵心的消息后,云济琛传来的这条消息,让气闷膈应的不行的邱晨,心情略略好了些。不得不说,能得到云济琛、廖文清这样的合作伙伴,也算是她邱晨的幸运。

也因为听到了云济琛和廖文清即将归来的消息,让邱晨打消了对前一个消息的计划。呼延寻让庄子上受了匪患的人自主申报损失,然后划拨死了原主的无主土地补偿,可却没有任何人通知损失最重的作坊。不说作坊里的财产损失,那些工人们同样死于非命不是假的吧?况且,那些失踪之人……

邱晨的眸子暗了暗,随即恢复了平和淡然的微笑,道:“嗯,我都知道了,你若是有办法就给你们公子回个信儿,我只管着作坊开工,其他的,就等着他回来处理吧!”

知书咧嘴笑着,点点头连声道:“能,能,小的这就回去给公子传信儿。”

...

( 邱晨笑着挥挥手,打发了知书下去,她敛了笑容,捧着茶杯,瞅着微黄­色­的茶水盯了半晌,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把茶杯放下,招呼青杏备车,她要出城去作坊了。

天气一天天转暖,作坊里的建设进度快了许多。仅仅隔了四天,邱晨再来到作坊里,之前杂乱的工地已经变得整齐­干­净,大量的帮工已经不见了,只有作坊里的雇工们在铺设院子里的地面,还有几个在工棚里抹内墙。

邱晨跟工人们打着招呼一路转下来,就看到各处已经基本就位,连制皂用到的锅灶、器皿,还有起模、分装用到的长条大案板都各就各位,看样子,只要她一句话,作坊就能开动生产了。

正欣喜着,许谦之从外边匆匆赶了回来,看到邱晨立刻拱手笑道:“夫人回来了……您看咱这各处的匠作基本完成了,就等着夫人回来看过,没有毛病就能开工了。”

邱晨也笑着道:“确实够快的,刚刚我已经看了一遍,没什么毛病……哦,倒是有件事我疏忽了,之前咱们定制的工服,有些人换了,这些人的工服还没有做,这个开工必须用的,得尽快去定回来。”

许谦之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之前的样子,只需加几个工钱,让那些成衣铺子加几个工就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许谦之顿住,引着邱晨往空地上走了几步,来到距离众人皆有一段距离处,这才略略放低了声音道:“划拨田地的事儿想必夫人已经知道了吧?”

他虽然是疑问句,却明显用的肯定语气。邱晨也不掩饰,­干­脆地点头认了。

知书虽然跟她挺亲近,但说起来知书和许谦之都是云济琛的人,邱晨还没有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自己一个养生方子就能彻底收买了被云济琛视为心腹的贴身小厮。那么,知书对她的种种亲近之举,就势必是经过了云济琛首肯,或者之前曾得过云济琛安排的,否则,知书绝对不会如此随意为她提供消息提供邸抄……而知书的行为云济琛知道,那么同为云济琛心腹的许谦之也知晓就很正常了。

“这件事,小可忖度着,不能由我们公子出面,夫人出面也不方便,还是等我家公子和廖家三爷回来,由廖家出面比较恰当。”许谦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邱晨的神­色­。

邱晨似乎毫无主见地点了点头应下来,道:“此事,等云、廖二位公子回转,我们再细细商议着如何处置吧!”

据她所知,无主的田地就该重新收归国有,再重新拍卖。非高高在上的那位九五之尊,可没谁有权力随意处置田地的。这可不是一亩两亩,这是几千亩。不过,让她很是怀疑的,从之前斗败高秀璞一事上能够看出,这位云知府可不是泛泛之辈,怎么遇上这呼延寻就如此好说话了?难道是这位云知府有什么把柄被呼延寻抓住了,被逼之下不得不乖乖就范?

这个不是不可能。但邱晨怎么都觉得有哪儿不对,只是她看不透看不明白……算了,眼下云济琛还算跟她站在一起的,这云家父子俩就是一老一少俩狐狸,他们想怎么算计,算计谁都是他们的事儿,只要不是对她不利,她也不用­操­那心了。或者说,她­操­心也无用,就不做那无用功了。

甩开这些,邱晨又跟许谦之商议了几个作坊里的细节问题,比如要划出一部分人,或者另行聘请一些有功夫的人来,作为安保人员,还要配备一些防御­性­的武器;作坊的院墙要加高加固一下,大门也要加固;作坊挨着两条河流,最好再在院墙外边开挖一圈水渠……总得一句话,那就是一定要加强防御安保措施,免得再被什么水匪、流寇的给袭了,不说财产损失多少,也不说影响不影响生产,邱晨是再不想看到一次无辜的工人被残忍杀戮的惨剧了。

对于这些,许谦之统统应承着,没有丝毫为难之一。不但答应的爽快,接下来寻找安保人员,找人挖沟渠、加高加固院墙诸事,无一不尽心尽力。

邱晨交待的几件事,也就工作服这一件事交给了知书去办理。有了之前四下里逛街办理包装等事宜的经验,工作服也做的极快,不过两天时间,三十多套工作服就整整齐齐地送到了作坊里。

二月二十六日,作坊的院子和内墙也都处理完毕,外边的道路也一直铺到了官路上,诸事笃定,邱晨一大早过来,调好了原料,开始亲自指导着制皂车间的工人开始试制新作坊的第一批香皂。

香皂制作最重要的机密就是原料的配方和比例,以及加入的顺序。这些做好之后,进一步的加热、搅拌、凝固,都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有邱晨亲自配料、指导,巳时中,安阳府新作坊中的第一批香皂已经做了出来,只不过以为没有放置冷凝,这时候看到的香皂还是黏稠的糊状物,有点儿像淀粉冲出来的糊状物,随着热气散发飘溢出满院子的芳香。

趁热,制皂车间的工人们将皂液倾进模具中,并用刮板刮去多余部分,然后迅速地传给下边工序的工人,放入引进来的活水水流中,借着流水实施快速冷却。流水下游,就是另一个起模和整形工棚,这边的工人将已经凝固的香皂连同模具从水里捞上来,放到案板上脱模,然后用特制的刀具,修整香皂边缘,使之光滑圆润没有毛糙粗劣之感,然后放在大大的竹箪子上静置,使之继续冷却固化两个时辰,等其彻底冷却也完成固化之后,再送入最后的包装车间,进行产品出厂前的最后一个步骤--包装!

经过工艺改进,引进活水冷却后,能够大大地缩短香皂的制作时间,从投料到完成最后的包装,当天就能拿到香皂产品。这就给流水线作业的实施提供了条件,若是需求量大,完全可以扩招员工,分三班不断地一直生产,从而可以使得人力物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邱晨在做好原料初步加工之后,就交给工人们完成之后的工作,她则和许谦之、知书一起,关注着各个工序的工作情况。一条流水线看下来,许谦之也为如此便捷充分的工序安排暗暗赞叹。

这一块小小的香皂,别看还不如他的巴掌心大,却最少能卖到一钱银子。这样的速度造出来,简直和铸银锭子没有太大差别。难怪,公子对这位林娘子这般看重!

经过匪患之后,第二批补进来的工人,就有了二十多名­妇­人,这些人都被邱晨安置到了后边的整形和包装两个工序。经过观察对比,这些­妇­人们都很吃苦耐劳,手指也更灵敏,邱晨就在心里踅抹,等工坊人员再扩招的时候,就把整形和包装的工序全部用上­妇­人来做。男工们则去最初的制作和后期的静置、入库等搬运的工序上去。这样,一来可以将男女工隔离开,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攻讦;二来也可以尽她一点点力,让­妇­人们在家里的地位高一些。

不过,这些如今说还都嫌太早!

第一批产品试制工作圆满成功,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邱晨就当着工人们的面儿交待陈氏:“今儿大伙儿­干­活用心尽力,一次试制成功,过会儿,我让人去买两匹­肉­来,晚上咱们加个红烧­肉­!”

那些劳累的工人们一听这话,立刻露出满脸的喜­色­来,有个别半大小子更是直接欢 ...

(呼起来。

邱晨含笑看着工人们高兴劲儿渐渐缓和了,这才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后,笑道:“今儿大伙儿­干­活尽力尽心,做出来的东西好,咱们加个­肉­菜。我在这儿跟大伙儿说,只要大伙儿一直这样尽心尽力地­干­,等满了一个月,咱们签了正式的契书,我就给大家加月钱。我还给做活做得多做得好的人,发赏钱!我跟你们说吧,到时候,做得最多最好的,一个月拿上二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做得更好,成了管事、大管事,那一个月的月钱,很可能达到五两银子以上!”

二两银子?五两银子?

这些庄户人家走出来的工人们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互相看着互相问询着,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后,登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心里简直好像揣了火,恨不能立刻就搁下饭碗去­干­活儿去!

有几个心眼儿转的快当的,立刻向邱晨表起决心来。

一个说:“东家娘子放心,小的定会尽心尽力­干­好!”

另一个道:“东家娘子就看着吧,这活儿越做越熟越做越顺,以后小的定会做出最好最多的……香皂来!”

……

其他人看到有人表白,也不甘落后,纷纷地表白起自己的决心来。一时,吃饭棚子前的偌大空地上,都是一声比一声更高的表白声,乱哄哄地吵嚷成一片,根本分不出哪个说的什么了。

邱晨只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红光满面乱哄哄表白着的工人们,也不说话。好半天,激动哄嚷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邱晨脸上的笑也渐渐敛了起来,神­色­郑重肃然地扫过人群,扫过一张张仍旧兴奋地发红的脸和一双双渴盼的发亮的眼睛,提高了声音,却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极清楚地开口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刚刚我说了尽心尽力­干­好了怎么奖赏,那么我也要给大家伙儿提个醒儿,在咱们这里做工,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用了什么东西……进了这个大门后的一切,出了门儿就忘了吧。忘不了的,就严严实实地捂在心里,把嘴巴闭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若是,哪一个没管住自己的嘴巴,透露了这里的事情,那么,我也就没办法讲什么情面了,那可不仅仅是辞了工那么简单。至于怎么处置,我这会儿也不细说了,不过,我要你们记住一句话:我能让你们过上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也一样能让你们过不了日子!”

这一番话说下来,刚刚兴奋地发红满眼放光的人们无不凛然,与刚才乱纷纷的兴奋不同,这会儿,几百人没有一个出声的,一时间,偌大的场子里寂静的宛如空谷,落针可闻!

邱晨目光再次从众人脸上扫过,高声问道:“都听到了么?”

“听到了!”……“听到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响起,邱晨很不满意地皱着眉头,再次大声质问:“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几乎所有人齐声回答着,声势惊人!

邱晨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又一次大声问:“你们要不要过好日子?要不要五两银子的月银?大声告诉我,要不要?”

“要!”

“我要过好日子!”

“我要五两的月银!”

齐刷刷的回答声一遍遍响起,没重复一次,工人们脸上刚刚的惊骇就散去一些。喊声一遍比一遍高,等到最后,众人脸上没了最初的狂热兴奋,也没了之后的震惊骇然,有的都是毅然和坚定!

若是仔细看,这些人的眼中仍旧有希望,有决心,有浓浓的渴望和向往。那是他们对好日子的向往,对五两银子月银的渴望,当然,也同样是对尽心尽力­干­好活的坚定,还有闭紧嘴巴的决心!

邱晨已经重新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容来,一挥手,道:“行了,今儿大伙说的话我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同样,也请大伙儿记住我的话:日后,只要咱们的作坊越来越好,我就保证,让大伙儿的日子越过越好!”

许谦之和知书在旁边看着此情此景,心里也暗暗惊讶、感叹,这个女人,仅仅用几句话,就把所有工人们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有了二两银子和五两银子月钱在那里金光灿灿的,这些人想必没有人会不尽心竭力地去­干­活了。他们甚至已经想象到,作坊里如流水一样制作出来的香皂,经过车辆船只运出去,换回大把大把的银子金子……

有那么一刻,就连许谦之和知书都不免有些意动。他们自然不会是想要那二两五两的月钱,他们想的是,若跟了这个­妇­人,会不会比如今跟着云家更有发展前途?!答案就那么明晃晃地在他们心里,不言而喻!

二十六日试制圆满成功,邱晨也将接下来十天的原料做了初步加工,以后只需按照所需用量提出来,分阶段加入浓缩就可以了,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制作技术的保密。

二十八日,林旭就要下场考试了,二十七,邱晨也没去作坊,只专心为林旭应考做准备。并且,邱晨准备的应考之物,无一不是一式三份,林旭有的,姚韵秀和韩静瑜也都有。正如她这些天做的一样,吃食用具,无一不是一视同仁。

二十七日过午,云济琛和廖文清从安阳城东的码头上下了船,两个人也没商量,就有志一同地上了车,径直赶往了林宅。

邱晨闻讯立刻打发了青杏去通知林旭,一边欢喜地赶到一进院,恰好看到云济琛和廖文清从大门外走进来。

云济琛今儿穿了一件银蓝­色­织锦长袍,头戴了一顶玉冠儿,腰间没系玉带,只用了一条湖蓝­色­的丝绦,腰上挂着扇套、香袋、玉坠等物,人似乎瘦了些许,却愈发显得清朗俊秀,丰神如玉。廖文清则穿了一件竹青­色­的竹叶素纹长袍,衣袖宽大,连条丝绦都没用,头戴同­色­的学士巾,摇着一只写意山水折扇,虽然瘦了许多,但那本就出­色­的眉眼,却更加的神韵内敛,风华翩跹,倒不像是商家之子,活脱脱一个名仕风采,衣袂飘动,步态翩然。

这二人一个俊秀,一个飘逸,联袂而来,真真是夺了安阳府的灵气与其身,连邱晨咋一看到,都不由有片刻的失神。

邱晨就在门内止住了步子,含笑看着两位佳公子翩然而入,失笑道:“这一趟出去,看来是不劳心也累神的。不过月余未见,二位公子这份风采,真真是要把安阳府所有灵秀人物都比下去了!”

廖文清只瞩目在­妇­人的灿烂笑容上,根本记不起自己还有个舌头这回儿事。云济琛含笑睨了有些痴迷的廖文清一眼,转着手中的折扇,笑吟吟道:“可见这江南山灵水秀,人杰地灵不是诳人的,就连我等蠢物去走一趟,也沾了些灵气回来!”

还真是自恋的没有话说,夸他胖居然就喘上了!

邱晨毫不客气地撇撇嘴,自己反而撑不住又笑了,引着二人往客厅走,一边道:“听闻这一次南下极顺利?”

仍旧是云济琛含笑点头,颇有些自得意味道:“自然,有我兄弟二人出头,哪里还有不顺利的事儿!”

邱晨这回连撇嘴都懒得撇了,­干­脆哂笑一声,抬手引着二人进了客厅。

...

( 三人分宾主落座,青杏和春香送上茶来,一杯茶没喝完,林旭也快步走了进来,自然又是一番行礼厮见,林旭就在邱晨下手落了座。

有了林旭在座,三人也就不好再太过随意,云济琛很有些兄长模样地关切道:“明儿贤弟就要下场了,看来准备的不错吧?”

林旭仍旧有些羞涩,微微红了脸摇头道:“劳云大哥挂记,小弟自觉读了不少书,可相较起其他胸怀真知灼见的学子来,小弟还是有些见识浅薄了……嗯,小弟心里没底……”

邱晨对林旭的情况是最了解的,之前县试虽然考了个案首,但她心里明白,那个案首有很大部分是人情分,若论起真学识来,林旭虽说不至于太差,但也当不得如何出­色­。毕竟,之前林旭上学时日短,安心攻读的日子更短,‘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句话不是假的,读书少,积累不够,即使天才,能天才到哪里去?写诗作词或许还能凭借天才,但做文章,这天才可就成不了决定­性­因素了。更何况,她很清楚,林旭很聪明,但绝对称不上天才!

云济琛却对林旭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毕竟,他认识林旭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的县试也是他为林旭走动过,自然对林旭的学业水平也是极清楚的。

微微一笑,云济琛道:“贤弟不必担忧,下场的人哪个也不敢说自己必过。”

说到这里,云济琛转脸看向邱晨,笑着起身道:“既然明儿林旭贤弟这么心忧,我俩就带他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嗯嗯,你放心,不会耽误林贤弟晚上歇息的。”

说着,上前拉着林旭,脚下不停,朝邱晨挥挥手,径直去了。

廖文清落后一步,安慰邱晨道:“你放心吧,云二不是没数的,再说还有我跟着呢。顶多天擦黑就把林旭送回来。你也不用多虑,有我……们呢!”

邱晨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廖文清和云济琛下了船哪里都没去直接就来了林家,其中缘由邱晨自然知道,云济琛带着林旭出去‘散心’,她也想到了。但有廖文清这么宽慰,她还是很感激地。

笑笑道:“我知道了!”

廖文清看着邱晨,还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同样挥了挥手,也追着云济琛和林旭匆匆去了。

府试一共考三场,前面两场贴经、杂文都是一天,最后一场策论则是连考两天。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在府城的贡院中举行,卯时一刻,贡院开门,参加府试的学子们陆续进入。

卯时一刻,相当于二十四小时制的凌晨五点多一点儿,参加应试的考生,如林家这样住的离贡院不远的人家,也要至少提前一小时出发,去贡院等候入场。在家起床又要往前提至少半个小时……也就是说,明天林旭三个人在凌晨两点多就要起来,收拾收拾吃点儿东西,赶紧去贡院。

这一去就是一天,整整十三四个小时,只有三次休息时间,可以进食、如厕,还要在那种紧张严肃的场合气氛中考试答题,即使参加过无数场考试的邱晨,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都会暗暗腹诽,这种考试制度实在是太不人道了。据说,好些考生因为过于紧张疾病发作晕倒再考场中,甚至死亡的先例也不是没有,由此可想而知,这种考试制度的残酷!

还是那句话,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些,那么就努力让自己适应……

邱晨将之前做好的牛­肉­­干­、­奶­皮子放进考篮里。又在每只篮子里放了两个苹果。这苹果是邱晨好不容易淘换来的,用来代替喝水止渴的。进了考场轻易不能动弹,可不敢多喝水。

另外,还有邱晨亲手制作的蛋糕,这东西比较松软,营养成分也高,用来补充体能算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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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朋友易洋的宅斗文《嫡女庶夫》。老作者新马甲,坑品有保证,喜欢宅斗文的亲可以……

囧的,卯时是早五点到七点,写错了,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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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府试

( 第一百九十九章府试

一样一样早就备好的东西被邱晨亲手放进三只考篮,过不了多大会儿,就又拿出来检查一遍……如是重复了几遍之后,连青杏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笑着把邱晨推到另一个房间里,道:“夫人,考篮都准备好了,您还是给二爷看看明儿穿的衣裳吧。ww你说这天儿吧,一天一个样儿,一会儿一个样儿,晌午还大太阳挺好,过半晌说不定就起了风,奴婢们也不敢做主,这要是热了、冷了可都不行!”

青杏絮絮叨叨的声音,成功将邱晨的注意力从考篮上转移开来。对于衣服的安排,邱晨倒没再纠结,直接选了一套薄棉袄裤,一条青­色­素茧绸夹袍子,外边再加一件灰鼠皮的皮坎肩儿,再裹一件斗篷……估计进考场,斗篷这样的衣裳不允许穿进去,有那皮坎肩儿也就冷不到哪里去了。晌午太阳上来热了,还可以把坎肩脱了,也便宜的很。

青杏把挑好的衣服叠的平平整整地放在林旭屋里的炕柜上,一边笑着奉承:“还是夫人眼光好,这衣裳又好看又合适,这回啊,二爷是冷不到,也热不着了……”

这会儿,邱晨也醒过神来,嗔怪地瞪了青杏一眼,“你个臭丫头,这是笑话我呐?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说完,又忍不住自己失笑道:“唉,你说我是咋了,怎么比下场的人还紧张?当初,高考、考研、考博多少场考试过来,也没记得紧张成这样啊……”

邱晨说着,声音一路低下去,说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

青杏眨眨眼睛,歪着脑袋问:“夫人,你说什么?青杏没听清!”

邱晨抬起眼,将脸上怅然的表情敛起,摇摇头道:“没事儿……我这还真是忙乎糊涂了!走,咱也不看了,去厨房看看,今儿晚上做点儿好吃食……”

青杏暗暗松了口气,满脸笑地奉承着,紧跟着邱晨往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陈氏正带着几个人忙碌着做晚饭,见到邱晨进来,各自手下活计不停地问候着,邱晨挥挥手,让她们自管忙着,自己走进厨房,看了一遍正在做的饭菜,又走进旁边放食材的房间里,目光在一周架子上看了一遍,也没看到什么特别合心的东西,就要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筐子,里边放这些­嫩­绿­嫩­绿的野菜,心下登时一喜,两眼一亮走过去,抓起篮子里的菜,哈,居然是荠菜。

三月三,荠菜赛金丹!

今年春日暖和,这二月底的荠菜就已经长出来了,舒展着羽毛状的­嫩­绿叶片,散发着一股特意的昭示着春天的香气,水灵灵的惹人稀罕。

“呵呵,这可是好东西,怎么搁这儿了?”邱晨一边说着,一边拎了篮子走出食材间。

陈氏忙中抽空探头看了一眼,谨慎回道:“这是今儿买菜遇上的,是那卖菜的看咱买的多给的搭头儿,奴婢的不是,奴婢不知道夫人稀罕这个……”

邱晨眼睛盯着篮子里的荠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打断陈氏的话,笑着道:“你不知道,怪不得你。你先忙着,这个我自己收拾!”

说着话,邱晨让青杏拎了野菜到院子里去,自己个儿又返回食材间寻出一些荸荠来,交给青杏和春香,荠菜摘去枯叶,荸荠削去皮儿。邱晨又寻了块闲着的案板,拿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米粒大的小粒儿,又拿了一小把海米,温水略略泡发一下,顺带着洗去表面的灰尘,也同样切成小粒儿。弄完这些,去面盆子里取了一块和好的面团来,招呼着空出手来的田氏,让她把面团擀成薄薄的薄饼,然后切成四方形面皮儿。

另一边的青杏和春香也把荠菜和荸荠拾掇好了,邱晨指使着两个人将这两样儿都洗­干­净,同样切成细末儿,加上之前弄好的­肉­粒儿、海米粒儿、葱花末儿、姜末儿,加油盐等调料调匀,刚刚好,田氏也擀好了面皮儿,邱晨就带着几个人一起下手,把馅儿放在面皮儿上,一卷一裹,就包成了一个个信封形状的荠菜春卷儿。

包好一盘儿,邱晨就拿到灶头上,用油煎至两面金黄,略凉片刻,邱晨自己先捏了一只送进嘴里……唔,皮儿薄匀,酥脆,内里的馅儿有浓郁的荠菜香气,还有­肉­和海米的鲜香,细细品尝,还能尝到荸荠粒儿微微的清脆鲜甜……真真是好吃!

“来,来,大家都尝尝,看看还有什么可改进的没有!”邱晨端着一盘金黄的春卷儿招呼大家一起品尝,倒还真有人提出了意见。

陈氏斟酌着道:“这样的馅儿鲜美出胜,如此油煎就有些腻了。若是做成汤包,想必味道会更鲜美!”

邱晨赞同地点点头,招呼擅长做汤的曲氏道,“这活儿就交给你了,今晚熬些鲜汤,嗯,加猪皮或者猪蹄熬,明儿做成冻,咱们做回汤包尝尝……这荠菜可就吃这么几天,一过了这几天,可就又要等上一年了!”

曲氏连忙答应着,那边青杏和春香已经捏起了最后两只春卷儿。

青杏一边吃,一边道:“我尝着这样就很好……”

邱晨伸着手指点在青杏脑门儿上,笑嗔道:“你是怎么都好,你陈嫂子也是­精­益求­精­的意思,哪里就说这个不好了!行了行了,赶紧包出来,我还要试试蒸出来的味道如何呢!”

蒸春卷儿略略费事儿些,将裹好的春卷儿装盘放入笼屉内,蒸十分钟,另起锅加少许热油调制适口的汤汁,浇在蒸好出锅的春卷儿上,吃这个的时候,既有春卷儿本身的鲜香,又有汤汁的饱满和味道递进……清淡和鲜香完美的结合,在邱晨看来,居然比油煎更合口。

忙乎着研究荠菜春卷儿的吃法,邱晨总算是摆脱了之前紧张的近乎神经质的状态,等天­色­落黑林旭转回来的时候,邱晨恰好做好了春卷儿,神态轻松愉快地招呼林旭和姚韵秀、韩静瑜吃饭。

她的轻松愉快感染了三个即将下场的学子,林旭三人也放松了心情,专心地品尝起邱晨­精­心烹制的美味来。

吃过晚饭,已是酉时中,邱晨催促着三人回房休息,自己个儿回去,又将准备的物品过了一遍,也早早地上炕睡下。

丑时中,凌晨两点,邱晨就醒过来,匆匆起身,用凉水洗了把脸,就直接去了厨房,查看早点的制作情况,又嘱咐多烧些热水,待会儿给那三人洗漱用。

丑时末,凌晨三点左右,邱晨就打发人去二进院一进院叫起,又紧赶着送热水进去……

一通忙碌,寅时两刻,林家大门从里边打开,两辆马车相跟着驶出了大门。邱晨带着春香坐在第一辆马车上,林旭三人则乘着第二辆马车,一起朝着贡院方向驶去。

隔着一条街,前边的路就被马车、人流堵塞了,走不动了。

邱晨接过青杏递上来的斗篷裹了,跳下马车,林旭三人也下了车。

林旭迎上来对邱晨道:“大嫂,前边人多拥挤,你就送到这里吧。放心,弟弟会沉住心思,尽力而为的!”

邱晨笑笑正要说话,从路旁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两个人来,两人都裹着斗篷,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几乎看不清 ...

(面目。

“行了,你就不用往前送了,我们俩送旭哥儿进去,你就放心回去吧!”云济琛意态懒闲地说着,伸手勾着林旭的肩膀径直往贡院方向走去。

廖文清慢了一步,看看跟在邱晨身后的秦勇和沈琥,道:“你回去吧,我和云二跟着,晚上出场我们接了旭哥儿送他回去,你也不用过来了……”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微笑道:“若是有心,就做些美食吧,云二天天念叨着呢!”

邱晨心中安定了许多,安心地点了点头,就站在车旁看着廖文清追着云济琛等人,然后挤进人流马车之间,看不见了。ww

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邱晨才恍回神,招呼着春香、钰良和秦勇等人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邱晨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想做些什么,却总是集中不了­精­力,看看外边大亮的天­色­,­干­脆起身穿了衣服,招呼上青杏、春香,又叫上厨房里的田氏、王氏,让秦勇、沈琥套了车,直奔着城外而去。

不过,邱晨出城并不是去作坊,而是出了南城门,又往前跑了一段距离,来到一片安静无人的河滩地上,招呼着众人下车。

“咱们不止要荠菜,什么猪毛菜、曲曲菜、婆婆丁都行哈!”邱晨一句话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她带着大队人马来郊外挖野菜来了。

女人们挖野菜,秦勇和沈琥不耐烦­干­这个,直接就近寻了两根树枝,从青杏那里踅抹了一段绣花线,也不用钓钩,径直跑去河边钓鱼去了。

等到午时初,­妇­人们挖了几篮子野菜不说,秦勇和沈琥居然也真的钓到了鱼,而且都是三四斤以上的大鱼,一共五六条。

看着鲜美的鱼和野菜,邱晨满心欢喜,招呼着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了家。

陈氏带着王氏已经做好了午饭,邱晨吃了午饭,就觉得困倦起来。夜里起的太早,这会儿就困倦了。

睡了大半个时辰,邱晨醒来之后已恢复了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看看天­色­已是申时初,连忙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厨房。

昨天晚上曲氏已经做好了鲜汤皮冻,加入馅料之后,就能包灌汤包了。当然,昨晚备受好评的蒸春卷儿也做了些。另外一些野菜经过摘洗之后,或凉拌,或配了酱料成了简单新鲜的蘸酱菜。至于几条鱼,则完全交给了陈氏烹制,前些日子做过几次鱼之后,陈氏做鱼的手艺已经非常不错了,连邱晨也自知,人家才是专业技术,她自己之所以会被许多人推崇厨艺,不过是占了个见得多吃得多的优势罢了。

把凉拌的炒制的菜备好,却并不加料,也没下锅,包子也和好了面、调好了馅儿,搁着。弄完这些,已经申时末了,日头已经偏西,天光也渐渐暗下来,邱晨在厨房里等不得,就走到大门口张望。春香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件斗篷,柔声劝道:“夫人,刚刚你忙得出了汗,大门上风大,您还是把斗篷披上吧!”

邱晨神思不属地胡乱点点头,任春香给她披上斗篷。

没多大会儿,邱晨就在大门口等不住了,不自觉地一步步往街口走去,等她走到街口的时候,天­色­又黯淡了许多。邱晨吃力地眯着眼睛,抬手遮住天际最后一抹仍旧刺眼的阳光,尽量地往远处眺望着。

当最后一抹阳光没入层层屋脊的时候,从街道尽头终于缓缓驶来两辆马车。

邱晨直觉地知道是林旭回来了,满脸刹那绽开满满的欢喜,挥手指使着春香:“赶紧回去,二爷回来了,让厨房里开始做饭吧!”

春香答应着飞跑回去,邱晨也提起裙角应着马车走过去。

因为天­色­渐晚,路上的行人渐少,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邱晨不过跑了二三十米,马车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一看到车辕上坐着的­乳­香,邱晨立刻放了心,笑容满面地挥手招呼。

车夫叫停了马车,邱晨等不及地往车厢里看过去,却听到林旭的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大嫂!”

邱晨急急地转身,就看到林旭正从后边的跑过来,已经到了跟前。

定了定神,邱晨第一时间就往林旭的脸上看去,见林旭脸上虽然难掩疲倦,但却有轻松和欢喜从眼底流泻出来,提了一天的心刹那间忽悠悠落了实地。

眨眨眼睛,邱晨看着林旭笑道:“看样子考的不错!”

林旭脸­色­微微一红,却仍旧自信地点了点头:“嗯,今儿考校记诵默写,正好考到弟弟比较熟悉的一段……很顺利地写出来了。”

邱晨连连点着头,道:“好,很好!”

这边叔嫂俩说完话,云济琛不满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说你们叔嫂两人有设么话不能回家说?本公子为了接这小子,到这会儿还没吃饭,饿都饿瘪了!”

邱晨转回身,什么话都没说,就敛衣对云济琛屈了屈膝,然后自顾自地站直身笑道:“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呢。走,今儿,我请二公子尝几样稀罕物事!”

果然,当晚的荠菜汤包、蒸荠菜春卷儿、凉拌野菜和蘸酱菜,再加上鲜美浓郁的鱼锅饼子,红烧鱼段儿,把云济琛吃的满意的不行,一个劲儿地夸赞美味儿。引得廖文清和三个学子也都食欲大开,把邱晨带着人准备了一下午的食物吃了个­精­光,就连邱晨这个制作烹调者,都没捞着吃。

接下来,隔一日是第二场考试,再隔一日,就是最后连考两日的策论。

或许有了经验,邱晨也没了最初的紧张担心,只觉得忙忙碌碌的,三场府试就考完了,到了第三场出场的时候。

这一天,邱晨没在家里等着,而是早早地乘了到了贡院门外等待。

一直到太阳西坠,申时末时分,贡院的门才从里边打开,第一个学子拎着考篮,神­色­憔悴、脚步踉跄地走了出来。

邱晨凝神看过去,立刻笑着叫到:“韩兄弟,这里!”

第一个人出来的人是韩静瑜!

“大嫂!”韩静瑜展开一抹笑,匆匆走过来,手里拎着考篮就朝邱晨躬身施礼,结果差点儿把篮子抡到邱晨脸上!

几个人笑过之后,春香从车上拎了茶壶下来,倒了茶递到两个人的手里,韩静瑜一口气喝光了,又将茶杯递回去:“再来一杯!”

春香又给他斟满,韩静瑜又一口气喝光,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回头看着邱晨露出一个难得的憨笑来。

很快,又有人从贡院里走出来,渐渐地,走出来的学子越来越多,终于,林旭和姚韵秀也夹在人群中走出了贡院。经过三天的府试,三个年轻人都是一脸疲惫之­色­,却也都透出一股释然轻松地表情来。

人员会齐,一起回了家。家里早就备好了热水,林旭三人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了身舒爽的衣裳,这才去饭厅里吃饭。

邱晨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却跟着他们到了饭厅,听他们讲述考试的情况。让邱晨比较欢喜的是,林旭三个人自称考的都算不错。听了一阵,邱晨放了心,这才转回自己的房间,稍稍吃了一点 ...

(儿东西,就困倦地上炕休息了。

完全放下心来,这一夜睡得特别香甜,第二天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林旭和姚韵秀、韩静瑜经过一夜休息,又重新变得­精­神奕奕起来。邱晨也不圈着他们,吃过早饭就悄悄给了林旭一只荷包,里边装了十多两碎银子,赶着三个人出门散心放松去了。

在家忙碌了六七天,如今府试完毕,邱晨也不再待在家里,乘了车出城去了作坊里。

作坊里仍旧紧张有序地忙碌着,邱晨去仓库里准备了十多天的原料,又去各个工棚里看了一遍。让她满意的是,经过这些天的熟悉,工人们的­操­作明显熟练了许多,做出来的成品香皂,形状更加圆润完满,花纹也更流畅,最后的包装看起来细节上­精­致了许多……邱晨一圈看下来,禁不住连连点头。

来到外边,邱晨跟随着一起的许谦之道:“照这个样子,再过十天,咱们就可以生产高档香皂了。”

如今,林氏生产的香皂已经形成了高档、中档、低档几个系列,高档低档香皂的基质是一样的,但添加的辅料、香­精­都有区别,造型花样包装也有很大差异。低档皂稍稍有些瑕疵还罢了,高档皂可是堪比艺术品的,是不允许任何瑕疵出现的。邱晨这么说,就是对工人们技术的认可了。

许谦之笑着连连点头:“昨儿我们二爷来看过了,还问这事儿,若是告诉他很快就能做出高档香皂,我们爷一定欢喜!”

邱晨笑笑,心中却记起那一场劫难来。云济琛和廖文清虽然回来了几天,但因为她一直忙乎着林旭府试的事儿,也没能跟云济琛廖文清交流。如今,想必那二人已经把细节都问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云济琛和廖文清是怎么打算的?

她可不相信,这两个人一直没有动静,是代表他们准备忍了这口气,吃了这个亏!

那两个人在送了林旭策论入场之后就失踪了,只打发了知书传了个信儿来,还只说出去几日,连去哪儿做什么都没说,弄得神神秘秘的!

由这个,邱晨又想起昨儿看到的邸抄,那上面有个信息似乎有用,只不过,仅凭这个模糊的消息她还不太确定,还要进一步确认一番……不过,之前的铺垫倒是可以做起来了。

看过作坊的情况,邱晨也没多做停留,就径直回了城。到家一刻不停的,就打发了沈琥回了刘家岙。

之前只是筹建,全权委托许谦之还行,如今马上就要正式出产品了,她就要调几个人手过来了,出入货、往来交际什么的她可以不管,但配方和制作的基本秘密,却只能把在自己人手里。只凭她自己,不说忙不过来,也根本没办法兼顾其他。

将青杏、春香打发了,邱晨自己坐在炕上,把知书拿过来的几份邸抄统统拿出来,从头细细地看过来,果然,又让她在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邱晨慢慢地琢磨着。中午,林旭和两位同窗没有回家,邱晨也只是将就着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

“青杏,你和春香赶紧收拾收拾,我带你们逛街去!”邱晨甩着手,吩咐着。

春日渐暖,外边有些爱美心急的大姑娘小媳­妇­已经换上了薄棉衣,甚至有的已经换了夹袄子,春香还好,­性­格内敛,青杏每回出去,眼睛看着大街上来往的小姑娘都快不够使了,邱晨早看在眼里,只是一直忙着没顾上,今儿,可不正正巧了,正好带她们两个人去街上转转。

说着话,邱晨也自己找了一件雨过天晴的细棉镶牙儿收腰及膝夹褙子来,里边穿着一身薄棉的牙白­色­细棉袄裤,系了一条灰­色­细棉裙子,发髻简单绾在脑后,一件发饰未戴,只在耳朵上戴了两个极小的银丁香。

这一身打扮,清新朴素,走到大街上,真跟城中普通­妇­人没有差别。

青杏看着邱晨这一身衣着,愣怔了一下,悄悄地把发间的梨花银簪子摘了下来。邱晨转眼间正好看到她这个小动作,不由笑道:“你也不必如此……”

青杏笑笑也不多话,扶了邱晨的胳膊道:“夫人,咱们还是快走吧,过会儿街上就该没人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多言,带着青杏和春香径直往外走去。

秦勇正在一进院里拿着块石锁抛举着,一看到邱晨主仆三人出来,也不多问,只跟着一起出了门。

邱晨也没什么目的,只一路行过去,捡着热闹处逛过去,却并不像往常那样买许多东西,一路逛下来,与店铺里的伙计攀谈的多,买下的东西却只有一两件,就让跟在后边的秦勇一只手拎了。

一直逛到天­色­渐暗,邱晨主仆三人才转回来。邱晨洗漱了就歪在炕上,买回来的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

晚上林旭带着来两名同窗回来,过来见过邱晨,兴致勃勃地说了一日的见闻,就回前院跟两个同窗用饭去了。

第二日,邱晨­干­脆连作坊都没去,就又带着青杏和春香上了街。慢悠悠地逛了半上午,寻了一家不是云家产业的酒楼进去坐了,点了菜等伙计上菜的功夫,春香几次欲言又止,邱晨笑着对青杏道:“刚刚咱们看到的那家老卤羊蹄儿好像挺好吃,你买上几只回来咱们尝尝!”

青杏答应着就去,邱晨又客气地请沈琥陪着青杏走一趟,沈琥也没有犹豫地应着,跟着青杏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了邱晨和春香两人,邱晨喝了口茶,淡淡道:“有什么话说吧!”

春香微微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奴婢,奴婢看着夫人这两日上街,不像是买东西,也不像是散心,倒像是找什么……人。奴婢斗胆有个想法,还请夫人不要怪罪奴婢多嘴!”

邱晨抬眼看看她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应不应该怪罪你?不过,你来了家里这么些日子了,也该知道我并非那种动辄苛责奴婢的人!”

“是,是奴婢想差了!”春香立刻应声道,“夫人,若是奴婢猜的不错,真是要找什么人、或者打听什么事体的话,这么逛却是没用的。之前,奴婢在黄婆子那里的时候,曾听黄婆子说过,像她这样的还好,不买卖人不会去家里走动。但是有些婆子却是专门在各处大宅内院里走动。有些大户人家规矩重,夫人小姐们轻易出不得门,想采买搜罗一些丝线、胭脂、首饰之类,就会托了这些人。那些大户人家里的婆子丫头们偷空打了络子、作了绣,也往往会托这些婆子们带出去售卖。这些是上不了台面儿的,还有绣房里的绣娘,首饰铺子、脂粉铺子、绸缎铺子里的通事,为了出入内宅方便,也用女子。这些人同样出入高门大户的内宅,却比那些招闲揽事儿的婆子光明正大些。不过,这两种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这些人的耳目却是极灵通的,若想打问点儿什么事儿,只要是这个城里的,几乎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哦?还有这种事?”邱晨微微讶异着。

她这两天逛街的目的还真让春香猜到了一些。只不过,她打听的不是什么内宅私密之事罢了!

春香觑了邱晨的脸­色­一眼,垂了垂头道:“是。听黄婆子说,越是大城,越 ...

(是大户人家扎堆的地方,这样的人越多。只不过,这样的人也有包揽密事的,也有嘴碎搅事儿的,用起来,也需斟酌着些。”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笑着点点头,睨了春香一眼,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吧。你去找黄婆子也好……找几个婆子家来给我看看,这些惯从大户人家出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春香却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略一沉吟,问道:“夫人,就以奴婢购买丝线之名可好?”

邱晨点点头:“随你!”

说着又道:“等我们回去,就让人叫了那些铺子里的通事过来,什么首饰、绸缎之类的,也该添置些了。”

说着话,青杏跟秦勇捧着一大包卤羊蹄儿回来了,伙计也脚跟脚儿地送了菜上来。

邱晨微笑着问道:“你们楼里可有什么绵软可口的酒?”

那小伙计在酒楼里见得人多,早就看出这位虽然穿着简单,但跟着两个丫头一个护卫,定不是那没钱的主儿,也就很是殷勤地伺候着。听邱晨这么问,连忙堆着笑答道:“回夫人话,您今儿可算是问着了,小店刚刚得了两坛浊米酒,清甜可口,还温养滋补,最是适合女子饮用。这酒因为存储日短,只要开了坛,不消两日就会酸败,是以向来都是客人预定才酿的。今儿这两坛还是有户人家定了给那家的大嫂坐月子用,可那家大嫂到了日子,却迟迟没有发作,这酒就只好拿出来卖掉了!”

“哦,居然有这种好东西,那就先拿一坛上来尝尝!”邱晨笑眯眯地吩咐着。小伙计欢喜地弓腰答应着。

不等他走,邱晨又道:“再给我们家这位师傅拿一壶上好的杏花春来。你可别给我拿兑了水的,不然我可不给银子!”

小伙计憨憨一笑:“瞧夫人说的,小店的杏花春都是上好的陈酿,最少陈了三年的,保管夫人满意!”

邱晨含笑挥挥手,打发了小伙计下去。

不多时,果然托着一只三斤装的小坛子和两只酒壶、两只红泥小火炉上来。

青杏跟春香接了泥炉酒壶,小伙计则手脚麻利地把酒坛子打开,然后笑着问:“夫人,这浊米酒有两种饮用法子,一种是温热了喝,另一种则是加了冰块儿喝,据说比温热了喝味道更佳。只不过,一般人怕酒­性­生冷不行,用的较少。不知夫人想喝哪一种?”

邱晨微微挑着眉,心道,酒中放了冰块饮用,这不跟冰镇啤酒、加冰威士忌一样了?那两样的味道倒是真不错!

只不过,这具身体偏寒,时下又只是初春,而且,这个时候可没有制冰机,都是冬日从河里凿了冰块儿回来存着,放到夏天或降温或食用……想想,那卫生就不敢保证,还是不要拿着自己的身体冒险了!

摇了摇头,邱晨笑道:“那我也喝温热的好了!”

小伙计连声答应着,从怀里拿了火石火镰火绒子诸物出来,手脚麻利地点燃了两只红泥火炉,帮着青杏春香把两种酒都温上,这才垂着手退后几步道:“夫人,这酒只要稍等盏茶功夫,就可以饮用了。夫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就退下了。”

邱晨笑着抬抬下颌,青杏从荷包里摸出一只小银豆子递给小伙计,道:“喏,你伺候的周到,我们夫人赏你的。”

小伙计虽然只是个酒楼伙计,却也经手了许多银钱了,小银豆子一入手微沉,心中一喜,登时喜笑颜开地躬身连连谢了赏,这才垂着手缓缓退了出去!

出了包间,放下门帘,小伙计这才张开手看到手心中的银豆子,眼睛的亮光瞬间爆开。他因为人机灵,会说话,没少得客人打赏。但一般的客人也就赏十几二十几个大钱儿,这一出手就是一颗银豆子……看着银子的成­色­雪白,就是成­色­足足的官银打制,可比成­色­差的还要贵上两分呐!

话说,他在这酒楼中做伙计也有两年了,这样的打赏还真是第一回遇上呐!

很快,浊米酒就温好了,青杏给邱晨斟在杯中,杯中的酒液呈现淡淡的­乳­白­色­,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浊酒’。

邱晨抿了一口,咂了咂味儿,唔,这个所谓的浊米酒,就是糯米酒嘛。那个在现代也有,只不过更多的会用做饮料或作食材用,而很少将其归为酒类,它还有名字叫‘醪糟’、‘酒酿’、‘米酒’。

这还真是个好东西,不但营养丰富,还能够促进血液循环,而且有活血化瘀,温补滋养的作用,所以,许多地方坐月子喜欢喝这个,以促进产­妇­的身体尽快恢复。

邱晨又喝一口,细细地品味着,这里的米酒微酸清甜,已经滤过了米粒,只取酒液,倒是失了吃酒酿的别样趣味­性­了。

酒酿具有解暑的作用,邱晨就在心里琢磨着,过些日子天气热了,或许可以自己做一些来喝,这个酒­精­含量极小,孩子们也能喝的!

抬起眼,邱晨笑着招呼青杏和春香:“这浊米酒极淡,味道不错,你们也倒上杯尝尝!”

一顿饭吃的尽兴,因为喝了浊米酒,主仆三人的脸颊上都微微有那么一抹淡淡的晕­色­,看起来气­色­特别好。

吃过饭,邱晨也不再逛街了,带着三人回了林宅。

就在邱晨离开的酒楼三楼的一个包间里,呼延寻站在临街的窗前,目光冷厉的盯着街上笑语嫣然的­妇­人。

那­妇­人虽然穿着清素,但眉眼带笑,面颊含春,就那样一边走一边跟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年轻体健的男子说笑着,完全不顾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真真是……他还从未想过,这­妇­人居然是如此放荡之人!

呼延寻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手指因为用力生生的疼,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且让她自在几日,等他将云家踩到脚底下再说。

回到家,春香很快叫了一个很有名的严婆子进来,从严婆子带来的货品中挑了几束丝线后,就借着看丝线的品质把严婆子留下来,边做着绣活儿,边攀谈起来。

半个时辰后,严婆子心满意足地拿着二百钱,和下一次的许诺离开了林家,春香也很快回了三进院的正房,向邱晨回报。

“……这个严婆子很嘴碎,奴婢略略一提,她就将各家内宅的私密事儿都讲了出来……”说到这里,春香抬头看向邱晨,询问,“夫人,那婆子说的很琐碎,也很乱,好些都不靠谱,不知道夫人想听谁家的事儿?奴婢捡着给夫人说说。”

邱晨点点头,却也不隐瞒,道:“咱们初来乍到,以后要在府城立住脚,那些官宦人家、几大商户,都要慢慢甄选着结交。你以后就重点打听这几户人家,咱们也好选选,哪一家可交,哪一家不可交!这个打探不清楚,万一不明所以地结交了不该结交的人,说不定就能带来麻烦,甚至祸事!”

春香仔细听着,郑重应了,然后略略琢磨了片刻,开口说道:“今儿严婆子说了许多原来高同知的­阴­私。对于如今的知府、同知大人,还有驻军的佥事大人倒是没说太多……哦,说过一句,严婆子说,新到任的佥事大人年少有为,虽是四品将军,却至今未娶,家里只有一个长 ...

(官送的侍妾,还说,那佥事大人,如今在安阳府风头正健,前些日子又果敢英勇地全歼了百余名犯事作乱的水匪,可以预见以后的前程绝对差不了,是以城里的大户人家,不少都打算跟这位大人攀上姻亲,甚至已经有人托了媒人,不但将自己女儿嫁过去,还多附带着丰厚的陪送嫁妆,据说眼下开价最高的一家人已经将嫁妆金额开到了五万两银子!”

邱晨露出了一丝兴味之­色­,挑着眉道:“居然还真有这样倒贴的人家?”

春香点点头,邱晨也不再追问,只叮嘱道:“嗯,这些很有用。对了,你以后再跟那些婆子套话的时候记得问问那些人家的夫人小姐都爱什么物事儿,多去哪一家……比如首饰爱赤金还是嵌宝的?比如衣料子,是爱织锦缎还是阮烟罗?”

春香看着邱晨,点点头道:“夫人,奴婢知道了。问清了这些,以后礼尚往来才好应对!”

听着春香自动自发地帮她找了个借口,邱晨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就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大概半两的小银角子来,递给春香:“这是刚才你花费的银两……多的就不用给我找零了,就当你办事妥帖的赏钱吧!”

春香微微扯了扯嘴角,恭恭敬敬地敛衣行礼,谢了赏,这才捏着银角子,拿了刚刚从那严婆子手里买的丝线,从正房中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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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意外之喜

( 第二百章意外之喜

春香打听来的消息渐渐多了起来。『』

云家在安阳府多年,又在那个位置,自然备受关注,包括内宅外院,几乎无处不是关注的眼睛,流出来的消息自然就多。不过,在邱晨听来,只是些妻妾争风、嫡庶矛盾之类。

云济琛的父亲云逸舟私生活还算­干­净,只有一妻一妾,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只有一个小女,现年刚刚九岁的云迎迎是庶出,两子和长女皆是妻子常氏所出。常氏乃卫国公常家旁支,虽说如今卫国公一系日渐式微,云逸舟与常氏却一直伉俪情深,琴瑟相谐。云逸舟唯一的妾,也是常氏的丫头,因伺候的好,开了脸给了云逸舟做了通房,生了庶小姐云迎迎之后,才给了个妾的名分。是以,云家的­阴­私事儿有限。

呼延佥事刚刚到任,作为安阳府最高的军方官员,自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可呼延府连个正妻都没有,就一个叫柳眉儿的侍妾,还是呼延佥事调任前的上司欧大海送的。不过被众人关注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位柳眉儿极为得宠,如今一家独大,掌管着佥事府的后院,出入内外都以‘­奶­­奶­’相称,这等以妾为妻的行径,在众多关注者的眼里可就是丑闻了。只不过,因为呼延佥事没有娶亲,这种事也没办法上纲上线。诸人也就背后笑话一番,表达一下自己的鄙夷罢了。

不管怎么笑话、鄙夷,眼下佥事府没有女主人,就有不少人把心思动到了柳眉儿身上,是以,柳眉儿的脾气­性­格习惯都被人打探了出来。比如柳眉儿好豪奢,喜鲜亮的织锦缎衣裙,首饰非赤金嵌宝不用,还特别爱各种熏香,而且特别喜欢自己调制熏香,连柳眉儿自己也为这一个技艺得意。另外,据说柳眉儿擅舞,更喜欢起舞是燃起熏香,在氤氲香气淡淡烟雾中翩翩起舞。

织锦缎……赤金嵌宝首饰……熏香……真真没有一样不是烧银子的。邱晨微微一笑,让对面的春香有些怔忡,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对佥事府的一个侍妾这么喜欢。是喜欢吧?

邱晨淡淡道:“看来呼延佥事的家底挺厚啊……”

春香微微蹙了眉,似乎是搜寻着自己听来的消息,茫然地摇摇头道:“佥事大人刚刚到任不到半年,却没听过佥事府有什么产业。……或许是祖传的产业吧!”

祖传的产业,就邱晨所知就那么两间半茅屋三亩地。温饱尚且不能保障,哪里有钱支持一个侍妾如此豪奢的生活和爱好?

摇摇头,将心中那丝悲哀抛开--那不是她邱晨的感觉,似乎是这个身体残留着海棠的某些感觉。邱晨并不喜欢这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但不妨碍她对海棠许诺。之前,呼延寻只欠海棠的,并不欠她邱晨什么。不过,如今不同了。

“是呐,或许是祖产吧!”转了话题,邱晨笑着摇头道,“说起熏香,我倒也觉得挺好,就不知道安阳城中哪家店里的香料比较地道。”

作坊里做香皂有好几种香­精­香料,但那些东西都是云家、廖家商队购买来的,邱晨之前只管着拿来就用,还真没注意过安阳府的香料店。这个时代的熏香大都还是些天然的香料,诸如沉香屑、檀香、安息香等,使用的时候放在香炉中燃烧,散发出香味儿来。烟雾缭绕的,邱晨并不太喜欢。若是提出­精­油来,做成香薰灯……

“这个奴婢也听说了,据说府前大街的商记香料店最全最好,都是商家自己的商队从西域带回来的。”春香连忙回答道。

邱晨笑笑:“不知道商记有没有通事上门?若是能让她们带了香料来给咱们看看挑挑,选一些来熏衣服也挺不错!”

春香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有,她们的通事不但上门做买卖,据说商记的通事们还都会调香,夫人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让她们给调一份专用的香料呢!”

“是吗?这么说起来,还真是越听越有趣了!”邱晨笑着露出一脸的期待。

在现代就听说过很是神秘的调香师,据说好的调香师不但能够调制出美好的香氛,还能够根据所用人的体质调制治疗香氛、调制­精­油……在某些国度,人们对调香师的尊重丝毫不亚于救死扶伤的医生。

在现代没有机会见到带着神秘­色­彩的人,来到这里能够见识一下古代版的调香,不说其他,但就各人来说,邱晨也很是有些期待。

将联络商记香料铺的事情交给春香,邱晨转而着手安排起从刘家岙调来的人员。

在沈琥回刘家岙的第二天,邱晨想要调动的人员就都赶到了安阳城。这一次一共调过来三个人,刘占祥、泉哥儿和青江。

青江过来没有意外,但刘占祥和泉哥儿能过来,还是让邱晨略略有些意外,因为她这一次调动人员的前提条件就是要跟林家签订身契,而且是终身身契,除了子女不如奴籍之外,其他和卖身为奴没有差别。刘占祥和泉哥儿能够这么爽快地签了身契,可以说是对林家,对她邱晨最大的信任,让他们完全放心将自己的一生跟林家绑定在一起。

青江本就懂园艺,邱晨就把他安排去南沼湖,在基础建设之后,帮着杨树勇种藕、养鱼。刘占祥和泉哥儿则被安排到作坊里去,因为签了身契,邱晨就把原料的配比加工都教给了刘占祥和泉哥儿。他们两个现在都在安阳府的作坊里,等京城的作坊建好之后,就从二人中调一个过去。若不出意外,邱晨属意让泉哥儿进京,毕竟刘占祥已经成了亲,妻子最近就要生产,他离得远了,难免不方便照顾家里。

忙忙碌碌的几天过去,随着天气渐暖,府试发榜的日子也到了。

因为林家在府城有了宅子,发榜的时候人潮也会比较拥挤,邱晨就没有亲自去看放榜,而是让秦勇和沈琥护着林旭和姚韵秀和韩静瑜去了,作为林旭的小厮,春香的弟弟钰良自然也跟随而去。

打发着一群人出了门,邱晨就有些坐卧不安的,总是忍不住往屋门口看。

正心神不宁的,春香进来通报,说是商记的通事带着货物过来了。

邱晨微微晃了晃神,随即吩咐:“带进前边的小花厅吧!”

她如今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走家串门的人之可怕,堪比现代的狗仔队了,她想从她们嘴里打探别人家的隐私,却不想被别人侵犯到她的个人生活来。

调香师在邱晨心目中神秘而高贵,是以,打发了春香去传话,邱晨也很郑重地重新洗漱了一遍,却自觉地没有用香皂。她恍惚记得,要想辨别香氛的味道,之前就要避免接触这些含香料的东西,以免引起对香氛的嗅觉误差。

穿了一套­乳­白­色­的袄裙,外边套了一件青­色­茧绸的窄腰褙子,带着青杏去了一进院。

小花厅里很安静,从外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邱晨主仆一脚踏进小花厅,第一眼就看到了侧边的椅子上坐了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容貌秀丽,梳着堆髻,鬓角攒着支琉金簪和一朵红绒花,面上敷着粉,妆容­精­致,身上穿着一件绛红­色­的通袖袄子,下身是一条靛青­色­绣着四季折枝花的宽幅裙,裙角下露出来的青­色­缎面绣 ...

(花鞋不是多奢华,却也很­精­致讲究……这样径直用心的打扮,让邱晨暗暗地生出一种欣赏来。

春香站在那­妇­人身侧,正对着房门,第一个看到邱晨,连忙迎了过来。那­妇­人也随即站起身来,站在原地含笑侍立。

“夫人,这是商记的通事娘子,夫家姓季!”

邱晨笑着朝­妇­人道:“季娘子!”

季娘子优雅地曲膝施礼,“季张氏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邱晨走到上手坐了,示意青杏春香扶住季娘子,笑道:“听说季娘子的调香手艺好,我是早就想着能见识见识了。ww”

“都是夫人小姐们抬举,小­妇­人不敢当!”季娘子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很是中规中矩地回答着。

邱晨也不跟她打转转,直截了当道:“我都等不及了,那就请季娘子给我们看看你带来的香料吧!”

季张氏答应着,回身从桌上捧过一只特制的四层木匣子来。匣子乍一看上去就是个木质雕花的箱子,等抽开侧面的挡板,就露出四只­精­致小巧的抽屉来。

季张氏一边抽开最上边的抽屉,一边介绍道:“小号售卖的香料都是商记自家的商队从西域和南边儿采买回来的,既有西域的奇香,也有从海外船上过来的异香……这一层装的是檀香,虽然檀香常见,可小号的檀香都是来自天竺国的金药檀……”

邱晨耳中听着季娘子的介绍,目光已经落在了抽屉中的香料上。却只看到抽屉中放着两只长方形的瓷盒儿……她有些了然,将香料装入瓷盒中,一来可以用­精­致的包装能够提高香料的价值,二来也可以隔绝香料之间彼此的影响。

“这两只盒子里都是金药檀?”邱晨询问道。

季娘子笑着点头:“这两个盒子都是金药檀,却也有些不同。这个青花盒子里的是金药檀的表层香料,这一个粉彩盒子中装的则是金药檀的芯料,香味儿要浓郁的多,用来治病自然,疗效自然也好得多!”

“哦?这金药檀跟檀香的效果不同么?”

檀香入药邱晨自然知道,功用消肿,止血,定痛。治疗肿毒,金疮出血。据《肘后方》记载,治金疮,止痛止血生肌,用紫檀末敷。治卒毒肿起,急痛,紫檀以醋磨敷上。

不过,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金药檀,不知道是不是跟常用的紫檀效用相同,一听有药用价值,邱晨的兴趣更是被调动起来了。

季娘子脸上堆着谦恭和一丝傲然,微笑道:“当然不一样,金药檀味香、­性­温,能提神、降火、去痛。若有头晕眼暗、血高气燥者,取一片金药檀熏香,就能治病祛疾。平日佩戴金药檀荷包,也能够除恶祛疾,诸邪不侵。”

“哦?居然有这么好的效果?那还真是难得!”邱晨看着季娘子微笑着,脸­色­温和,却并没有太多的兴奋。

邱晨对自己不知道的药物疗效比较有兴趣,知道了这些,对于熏香啊,佩香袋啊,她反而兴趣缺缺了。

季娘子微微有些意外,脸­色­微僵之后,就继续打点起­精­神来,道:“自然,这金药檀虽好,但毕竟珍贵稀罕,这盒边材还罢了,不过是与金同价;这盒芯材却是极难得的,一共也就得了这么两小盒子,前儿,另一盒被佥事府的柳­奶­­奶­要了去……哦,瞧我给忘了,夫人是新来府城落户的,想必还不知道,佥事府的柳­奶­­奶­爱香懂香,可是比小­妇­人强得多。但凡她看好的香,必定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儿!”

听得出她言语中隐隐的轻慢,邱晨也不以为意,仍旧挂着微微的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佥事府­奶­­奶­居然也懂香,真是出人意料。这种识香懂香的本事可没听说从哪里能学到……”

季娘子微微仰着下巴应着,道:“也就是那柳­奶­­奶­看小­妇­人略知道些,能说得来些,这才跟小­妇­人提起过一句两句,原来柳­奶­­奶­家里也是做香料生意的,专门经营北边儿过来的香料……后来受了战火,她才碾转进了佥事府。也就是那样­精­致娇­嫩­的人儿,才能得了佥事大人的眼……”

做香料生意的?这倒是第一次听到!

邱晨微笑着听着,听季娘子想要停话,就微笑着问道:“听你这么说,也见过佥事大人咯?”

季娘子有些骄傲地点点头,笑道:“佥事大人极宠爱柳­奶­­奶­,只要柳­奶­­奶­去小店,佥事大人有一大半儿时候都会陪着呢!”

“哦,居然如此……还真是难得!”邱晨笑着掩去惊讶之­色­,随即笑着转了话题,道,“听季娘子这么说,我也真是想看一下这么珍贵的金药檀芯材了……当然,要是我真看好了,季娘子可得给我个实在价,我可没法子跟那佥事府的­奶­­奶­比!”

一听这话,季娘子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堆起一脸的笑来连声答应着。虽然邱晨说的好像吝啬,但季娘子却不怕她不花钱,只要动了心,她才不怕掏不出银子来。

不过,季娘子却没有直接拿出粉彩匣子,而是先拿出了青花瓷匣子,把抽屉关好,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青花瓷匣子的盖子打开,邱晨眼尖地看到了匣子盖边缘加了一层薄薄的皮质,应该就是用来增加匣子密封­性­,防止各种香料串味儿的。

“夫人,您请看,这个颜­色­金黄金黄的,就跟金子一样的……特别好看是吧?”季娘子看到了商机,态度和语言都殷切了几分,“您再闻闻看……”

说着话,季娘子将匣子送到了邱晨的面前,邱晨很自然地挥挥手,让微微的空气流动带动香味儿,从而避免鼻腔受到太过强烈的香味儿刺激,失了嗅觉的敏感。这个小小的动作,现代稍稍了解香水的女子都知道,邱晨之所以如此熟练自然,还是因为她在实验室中养成的习惯,因为在实验室中嗅试剂味道的时候,为防某些药品的毒­性­、刺激­性­,都是要求隔着瓶口一段距离,让手掌扇动气流,从而达到嗅味儿的目的。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不经意间的动作,看在季娘子眼中,却让她暗暗吃了一惊。这种嗅香的动作手势如此熟稔,可不像不懂香的人能做出来的,完全是一副内行的样子嘛!

飞快地将眼中的一抹惊讶掩下去,季娘子再接下来的语言态度又在殷勤中多了一份谨慎。

邱晨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引来了季娘子的怀疑,闻过之后,抬眼微笑道:“确实不错,比寻常见到的檀香味道更厚重一些……嗯,极难的是,味道厚重却并不刺人,很是怡人!”

季娘子点了点头,将青花瓷匣子搁下,立刻拿起了粉彩瓷匣子,送到邱晨面前。

“夫人请看,这个芯材颜­色­要浓重的多,这颜­色­虽然不如边材好看,但药效却要好得多,香也更好。每回熏香只需黄豆粒儿大小的一块儿,就能让整个屋子里都熏透,人住在屋子里,衣裳也不用专门搁在熏笼上,就能染上香味儿,而且持久,一个月不散……”

邱晨微微惊讶地看过去,“一个月?”

真的好久!据她所知,一般的香味儿都是植物体内的挥发油发出来的,而挥发油只所以有这么个名字,自然是有挥 ...

(发­性­的油脂,她实在很难相信,只是黄豆大小的香料熏香后,能够让人身上沾上香味儿,何况,这香味儿还能持续一月……

季娘子却是见惯了这种惊讶表情,这样的表情在她看来才是最正常的表情。只不过,鉴于之前邱晨露了‘那一手’,让她暗暗怀疑,邱晨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装出来?

邱晨这一次离得稍微远了些,挥挥手扇动空气嗅了嗅,又靠的稍微近了一些,嗅了一回,果如季娘子所说,金药檀的芯材确实比边材的香味儿浓郁,而且据邱晨观察琢磨,芯材之所以颜­色­深沉一些,是因为挥发油,或者说含挥发油的树脂含量更高,树脂时间久了之后,就会沉积的更多,并且颜­色­会渐渐加深……同类的沉香、檀香都是如此。这个金药檀虽然颜­色­不同,香味儿也有所差异,但形成原理和成分的种类应该差不多。

看着邱晨这样的动作,季氏的眼神微微一暗,更是对邱晨懂香确认笃定,接下来自然就把之前的那份轻慢抛开,说话介绍起来却更尽心了几分。

邱晨最后把两匣金药檀都留了下来,剩下的匣子里只有一块龙涎香比较奇特,不过,邱晨对这个东西有点儿印象,好像是抹香鲸的便便还是呕吐物什么的,再说,她在历史资料中看到过,龙涎香在一些朝代是皇家专用的,她拿来没用不说,还说不定会犯什么忌讳,别再招来什么麻烦罪过……

两匣子金药檀果如季氏所说,价格极贵。每个匣子里装的金药檀都很少,金药檀边材只有一两,芯材更是只有六钱,却足足要了三十两银子,相当于三两黄金了。真真是比黄金贵多了!

不过,邱晨也没讨价还价,付完货款,又让青杏拿了二两银子打赏了季氏,把个季氏弄得又惊讶又欢喜,脸上的笑容居然都多了几分热气儿。

不等季氏离开,大门上就传来了钰良的叫声:“二爷上榜了!二爷上榜了!”

刚刚一直不急不慢的邱晨忽地一下子站起来,半刻不停的就往外疾步走去。

走出小花厅,钰良已经跑到了二进门外,邱晨连忙高声叫住他:“钰良!二爷上榜了?多少名?”

钰良跑的太快,听到邱晨的呼唤往前冲了两步才停下来,又立刻转身跑到邱晨跟前,满脸欢喜地喘息着道:“夫人,夫人,二爷上榜了,一等第三名!”

“哦,太好了!”邱晨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金豆子扔给钰良,笑道:“行了,难为你跑这么远回来报信儿!拿着吧!二爷呢?”

钰良捧着小金豆子愣怔了片刻才缓过神儿来,立刻趴下磕了个头谢赏,“谢夫人赏!二爷跟同窗们聚聚,小的回来送了信儿就回去伺候!”

邱晨伸手拉住他笑道:“你这小子,急什么,跑这么远也累坏了,且喘口气喝口水再去不迟!你二爷那边又不是没人跟着!”

钰良红了红脸,垂下眼将眼中迅速升起的一层雾气掩下去,连声道了谢,道:“是,夫人,多谢夫人关心!”

邱晨满脸喜­色­,也没过多注意这孩子的表情变化,回头招呼春香道:“你去给钰良弄点儿水喝,再拿几块点心给他吃。待会儿二爷要跟同窗聚聚,他跟着伺候,还不知多久才能吃上饭呢!”

春香赶忙丢下季氏急忙走过来,曲膝行礼道了谢,这才领着钰良去厨房喝水吃东西。

季氏也听到了钰良的喊声,这会儿很知机地上前道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二爷能考到一等第三名真是有学问呐,必定是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听着这有些不太着调的奉承话,邱晨却只有欢喜。青杏和听到消息的陈氏等人也都一窝蜂地赶过来连声道喜。

邱晨笑吟吟地招呼青杏:“赶紧的,把准备好的红包发了,连季娘子一起,难得这么巧赶上咱们家大喜事!陈嫂子,今天晌午加两个菜,让一家人都跟着欢喜欢喜!”

青杏和陈氏连声答应着,一个从袖子中摸出一串红包分发下去,果真连季氏也分了一个,陈氏等人谢了赏,欢欢喜喜回厨房继续做活儿去了。季氏又一次道了谢,这才告辞离开。

等出了林家,季氏将红包里硬硬的小东西倒出来,居然是个一两的笔锭如意的银锞子!

季氏咋了咋舌,暗暗感叹着,乖乖,这家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出手还真是大方。这么一会儿她就得了三两银子的赏钱。刚刚她看到那丫头手里拿着小二十个红包,这一撒下去就是二十两银子……搁在平常人家,就是安阳府的十几口人的中等人家,一家人一个月的花费也不会超过五两银!

小心翼翼地将三两银子的赏钱揣进怀里,季氏抱了抱怀里的香匣子,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要好好结交这个林家!

林家人得了赏银,又加了菜,一家上下俱是一脸喜­色­,连走路­干­活都似乎带了风儿,轻快而喜悦。

等晚上,去作坊的泉哥儿、刘占峰,还有去南沼湖的大兴、青江都赶了回来,林旭带着微微的酒意,也跟着姚韵秀和韩静瑜赶回来,当得知姚韵秀和韩静瑜也上了榜,而韩静瑜更是得了府试的案首,一家人的喜气就更浓了。

邱晨给几个泉哥儿几个补了赏银,又亲自去了厨房,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给林旭三人庆贺。

等吃过晚饭,林旭来到邱晨居住的三进院,跟邱晨说一天的趣事儿。

邱晨含笑听着,等听到林旭吭吭哧哧地说把身上的散碎银子都打赏了报喜之人后,才明白过来,中午得了消息滞后她还总觉得少了什么,这会儿一听林旭说才想起来,当初县试的时候,可是有七八拨人赶来报喜讨赏,今儿却没人上门……原来,人家找到了林旭正主儿,就近讨了喜钱去了!

邱晨笑着又拿了二十两散碎银子交给林旭,叔嫂俩说了一会儿闲话,邱晨嘱咐了林旭喝酒要适量,就撵着他去休息了。

府试完了,如今已近三月中旬,五月份就要去省城参加院试。

之前一路过来,县试、府试,林旭之所以如此顺利,都与云济琛的保驾护航脱不了­干­系。打发走了林旭,邱晨不由有些忧心,就林旭如今的水平,院试能不能过只怕还只是五五之数,在有限的两个月时间里,要是能够给林旭找一个有学识的先生指导指导,来个‘高考突击培训’才好。

邱晨皱着眉头开始在大脑里搜索寻找,这些日子来,她让春香搜索信息并没有特定目标,几乎是对整个城中的大户和名人,她似乎记得一个教书成绩特别好的……嗯,想起来了!

想起记忆中的‘教书先生’,邱晨却皱起了眉头。她记忆中的人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也不是普通的书香人家,而是安阳府有名的郭家大老爷,当初自己中了进士,当了两任知府丁忧回家没有再寻求起复,而是专心在家教育后背,四个儿子如今已经教出了两名进士,还有一名也考中了举人,若无意外,明年春闱就又要给郭家添一名进士了。

一门四进士,不谈这份难得的荣耀,就这份苦心孤诣,也算是有所回报了。可以预见的,郭家的小一辈有了三名进士后,郭家将来至少几十年 ...

(会越来越兴腾,远比当初郭大老爷一个人孤力苦撑强的多!

相对于郭大老爷教出三个进士的教学成绩来,邱晨更欣赏这位的取舍进退,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其心态、心智,绝非普通人可以比拟的。林旭若是能得到这一位的指导,不说一定能够通过院试,但对林旭的将来绝对是受益匪浅的。

不过,想来想去,邱晨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她毕竟刚到府城,怎么想都跟人家郭家搭不上话。而且,就是能搭上话,她也不认为那位郭家大老爷这么好说话,会轻易地答应教林旭这个学生。

青杏走过来劝道:“夫人,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邱晨晃过神,进耳房洗漱了,上炕安睡。她这会儿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法子,还是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

第二天,林旭和姚韵秀、韩静瑜还跟人有约,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

邱晨也没在家里砸脑子,跟着泉哥儿和刘占祥去了作坊,看过一圈儿后,对工人们的进步很满意,跟刘占祥泉哥儿交待了,明儿开始制作高档香皂,就带着大兴一起赶往南沼湖。

南沼湖距离府城只有二十多里路,马车一路疾行,不到一个时辰,就驶上了一条刚刚铺设的青石路。

大兴笑着指给邱晨看:“夫人,您看,这就是咱们新铺的,有了这个路,以后下雨也不怕耽误走路了。”

邱晨也正眯着眼看着车轮下的青石路,因为刚刚铺设好,青石路面不是太平,有些石块儿还松动着,马车驶在上边有些颠簸,但相信随着车辆往来,马踏车轧,这些青石会越来越牢固,这条路也会越来越好走,越来越平坦。

这条青石路并不宽,大概只有三米左右,仅够一辆马车通行,却一直从官路延伸到南沼湖的深处,到杨树勇和邱晨看好的那个高台子上,长度足有七八里路。

当马车在青石路尽头停下,还未下车,邱晨就看到了两排整齐的房舍和不远处好几排的­鸡­舍鸭棚。

也不进屋,邱晨就先四处看起来。

没走多远周氏和杨树勇就一起迎了出来。邱晨跟兄嫂两个多月未见,自然是一番欢喜寒暄,看着杨树勇和周氏都比过年时见到的瘦了好些,邱晨又难免生出一份心疼。

南沼湖的基础建设基本完成,周氏找了十来个­妇­人一起,就在后边一排房子里人工孵着小­鸡­,邱晨过去看了一眼,见一盘盘土炕上都是摆的满满的­鸡­蛋鸭蛋,下边垫了­干­草,上边盖了被子。这样人工孵化不但要时时烧火保温,控制合适的温度,每天还要过来把鸭蛋­鸡­蛋翻上两遍,好让­鸡­蛋鸭蛋受热更加均匀。这一批蛋类已经孵上了十多天,再有十天就能看到满地乱跑的小­鸡­小鸭子了。

而土台子临水的一边,已经修出了一个木制的小码头,码头上栓了四艘小木舟。

杨树勇满脸欢喜地对邱晨道:“咱们这儿都弄好了,可就等着老何过来,带来藕种鱼苗,咱们就可以立马着手种藕养鱼了。”

关于老何邱晨倒是有消息,之前云济琛和廖文清对她说过,他们南下的时候,专程去找过老何,据说老何已经联系好了藕种,而且,老何已经做通了家里人的思想工作,今年会将家人也带过来,若是住得习惯的话,就会在此定居了。

这个消息对杨树勇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喜讯,脸上的笑意都立刻深刻灿烂起来。

中午,邱晨就在南沼湖吃了顿简单却美味温馨的午饭,邱晨也没再多留,带着大兴和跟随护卫的秦勇回了城。

回城的路上,邱晨就一直琢磨着,去哪里买些香料,以改良香皂配方,做出更加高档的香皂品种来。另外,还要筹备马上就要投入生产的洗发水、沐浴露等物,这天气越来越热,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销售旺季也很快就要到来了,他们生产商至少要提前两个月把产品做出来,才能赶得上销售旺季。

昨儿得的金药檀倒是给了她一个启发,像这种比较­精­贵的香料做出来的产品,才能做成高档的奢侈品。只不过,金药檀即使边材也基本跟黄金等价,用于做洗浴产品的香料添加剂,成本还是太高了。

她这会儿琢磨的就是能不能再找到类似的香料原料,既降低了成本,又能够达到提升产品品质的目的……

比较集中售卖香料的铺子除了香料铺子,就是药铺子了。

邱晨琢磨了一路,还是决定先找一家药铺子看看。她这么冥思苦想毫无头绪,说不定见到实物就一下子来了灵感呢!

安阳府最大的药铺子自然是如今生意日渐兴盛的回春堂,另外还有一家就是邱晨曾猜过灯谜的济世堂了。

几乎没用琢磨,邱晨就直接吩咐大兴,赶车直奔济世堂。

午后时分,济世堂里有几名客人正在抓药,另一边,隔了一道墙的单间里,听到有人低低的说着话,迎上来招呼的小伙计瞅着邱晨的神­色­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是看病还是抓药?看病的话还请在这边稍等,袁先生正在给人诊病,过一会儿才能给你看……”

听着小伙计的介绍,邱晨就明白了隔间里就是给郎中备的诊室了。

邱晨笑着摇了摇头,对小伙计道:“我不看病,也不是抓药……”

说到这里,在小伙计脸上的笑容僵住之前,邱晨又接着道:“我想淘换些上好的檀香、沉香之类的香料,你给我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一听说买香料,小伙计脸上的笑容比之前跟殷切了些。大明虽然地大物博,自产的香料却不多,不管药铺子、还是香料铺子里卖的香料,大多数都是从海外、西域长途贩运过来的,价格自然不会便宜,相应的利润也低不了。多卖了钱,小伙计得的赏钱自然就多,也难怪小伙计瞬间笑的见牙不见眼了。

“夫人,您到小店来买香料算是来对地方了,小店虽然不是专门售卖香料的香料铺子,正经的好东西却一样儿不缺……您这边请,小的这就去给您拿出来……”

小伙计很是客气地引着邱晨穿过了大堂,进了大堂后边的一个小厅,然后快手快脚地跑出去拿香料了。

邱晨跟大兴对视一眼,都失笑起来。这小伙计显然生涩的很,想着把他们引进这屋里,不说上茶点,连请坐都没有,就自顾自地跑了,还真是!

没人招呼,邱晨和大兴也不苛待自己,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刚入座没多会儿,屋帘子从外边挑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笑地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的就是刚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伙计,小伙计手里抱着两个匣子。只不过,这会儿小伙计脸上没有多少喜­色­,更多的是沮丧,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吧了!

“这位夫人,让您见笑了,这个孩子刚来没几天……”中年人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却在看到邱晨后,呆愣住了,片刻后,一张僵硬的脸上突然爆出灿烂的惊喜来。

邱晨也站起身来,微笑着跟中年人打招呼:“掌柜的,咱们又见面了!”

这位掌柜的不是别人,正是元宵节在台子上主持猜灯谜 ...

(活动的司仪!

“啊,哈哈,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小可敝姓郭,郭怀安,忝为小号的掌柜,能够再见到夫人,实在是意外之喜!”郭怀安满脸欢喜,连连拱着手客气着。

不过,这样的惊喜殷切,在邱晨看来还是颇有些怪异啊!

不管怎么说,那日她一人赢了人家两盏花灯回去,人家不记恨她就很有度量了,怎么还能如此惊喜殷切?这位郭掌柜如此不合常理的殷切态度,却反而引发了邱晨的警惕之心。

心中暗暗警惕,邱晨脸上却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也略略福了福身道:“郭掌柜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姓杨,这位是我的管家廖大兴,能够再次见到郭掌柜,我也很高兴。”

“啊,原来是杨夫人,廖管家!杨夫人、廖管家请坐!”郭掌柜殷切地弓着身伸手示意,请着邱晨和大兴入座,然后立刻回身吩咐小伙计道,“还不赶紧去给杨夫人和廖管家上茶!”

那小伙计将手中的匣子往几上一放,蔫巴巴地答应一声,有些委屈地看了邱晨一眼,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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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机缘巧合

( 第二百零一章南湖郭家

这位郭怀安掌柜没有让邱晨疑惑多久,很快就道出了殷切的缘由:“……元宵节的灯谜都是我们大老爷出的,大老爷颇以这些灯谜自傲……不瞒夫人说,那些灯谜小店挂了三年了,还没有人猜中过。『』今年元宵节时,夫人一人猜中了两个灯谜,我们大老爷很是震惊,然后就起了结识之心……呃,当然,若是夫人不方便见外客,能让我们大老爷见见夫人的相公也行……”

郭怀安郭掌柜还说了许多寒暄之词,不过都被邱晨忽略过去了,她只听到了关键的这几句,先是暗暗腹诽,那个什么大老爷弄出那灯谜来,感情就是专心难为人的啊?就她猜中两个,就受不了,非得把她找出来做什么?再出几个更难得谜语找场子?

不过,这些腹诽在听到郭掌柜后边的一句话后,一下子就都抛光了!

她的相公?她有那东西么?

她名义上的相公已经死在边关了。她实际上的相公,如今改头换面成了安阳府的指挥佥事……这位大老爷该多有想象力,才想着要见她的相公?

邱晨惊讶的表情被郭怀安看在眼里,也难免有些疑惑。元宵节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男子对这位夫人可谓言听计从,照顾有加,看得出夫妻两人很是恩爱……一边琢磨着,郭怀安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是了,那位爷看着气势不凡,除了对这位夫人,对其他人都颇为倨傲,神情冷淡……想到这里,郭怀安不由有些忧虑。

也是,大老爷对自己的谜语自得的很,对出谜也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听说有人猜出了灯谜,就一定让他把人找来见见……可,人家一个­妇­人怎么肯轻易见外客?那位爷那般气势,估计也不会因这么可笑的缘由见人……看来,这回大老爷交给自己的任务很难完成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郭怀安还是尽最后一点儿努力尽力争取一下。

他堆起了比之前更殷切的目光,陪着笑对邱晨道:“夫人,您不要误会,我们大老爷……我们主家就是本城南湖边的郭家,正正经经的人家。我们家大老爷只是喜欢出谜猜谜,听说夫人猜谜了得,这才见才心喜,生出与夫人一晤的心思,您放心,我们大老爷如今儿孙满堂,家业殷实,绝不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不过,邱晨完全没有注意到郭掌柜解释的言辞,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其中的一句‘本城南湖边的郭家’给吸引了。加上之前郭怀安口中的称呼‘大老爷’,邱晨心里那种猜测几乎让她立刻雀跃起来,只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这么好运?这算不算的上是心想事成?

她盯着郭怀安确认道:“郭掌柜说的,贵东家可是一家四进士的郭家?”

郭怀安愣怔了一下,随即颇为骄傲地笑起来:“如今只是三位爷中了进士,我们四公子明年才会参加春闱。虽说四公子学问也是极好的,但如今就说四进士还为时过早,若是被我们大老爷听到,必会训斥我等骄妄不逊的!”

邱晨心中仿佛点燃了烟花,瞬间灿烂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却在一抹惊喜之后,迅即转化成崇拜和尊敬:“啊,原来贵东家是郭家……难怪,难怪能够拿出那样的灯谜!”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谦逊笑道:“我也不瞒郭掌柜说,我之所以能够猜中元宵节的灯谜,还真不是我对猜谜多有研究,只是因为恰好我是做药之人,对药名方子比旁人熟悉些……呵呵,若是换成其他谜语,我也就无法讨巧了!”

郭掌柜微微一怔,眼中一抹释然飞快闪过,却没有不虞,也没有轻视,而是从眼中透出一抹钦佩来,拱手道:“自顾不乏才高之人,但能够如夫人这般谦逊坦诚的,却是极难得的了。我们大老爷爱才,却更喜坦直诚朴之人,相信我们大老爷听了夫人的谦逊之语,只怕会更加赏识!”

这里,郭掌柜用了‘赏识’一词,不过,邱晨却没觉得是人家自大。那位郭大老爷不但学问好,在邱晨看来,更敬佩他懂得取舍的生活态度,和人生大智慧。更何况,郭大老爷如今已经儿孙满堂,年近花甲,是个不折不扣的长者、智者,能得他的一个‘赏识’,还真是一种荣耀了。

邱晨微微露出欣喜又略带不安的表情,看着郭怀安道:“这,实在是惭愧的很……”

郭怀安摇头笑道:“夫人不必过于谦逊……刚刚听夫人说是制药之人,不知夫人可是开了药铺子?小可在这一行里也做了小三十年了……恕小可眼拙,居然不记得见过夫人。”

邱晨笑着道:“没有,我只是给别人家的药铺子做了几味药!”

邱晨说的轻描淡写,但郭怀安却在略一思索后,暗暗吃了一惊。

正如郭怀安自己所说,他打十岁出头就在郭家的济世堂中做学徒,后来慢慢成了伙计,二十岁出头,就成了济世堂的掌柜,一直做到今日,在医药行里也做了近三十年了,可以说,他对安阳府,甚至整个南直隶省的医药界都非常熟悉了。据他所知,之前安阳府大大小小三十多家药铺子的经营方式都差不多,规模小一些的,只是卖药抓药,稍具规模的就会聘有一名至多名坐堂郎中,药品也比较全。而且,一般的药铺子都没有太多的成方成药销售,因为能够做成药售卖的都是经过多年的临床验证,确实有效,又具有普遍应用­性­的药方子。一个老字号医药铺子能够拥有一两个传承的秘方成药,就足以支撑了。而多一种疗效好能卖出口碑来的成药,就能让一个药铺子甚至是一个家族兴盛发达起来。

而,从去年一下子冒出头来的廖家,之前更偏重于医术,据说廖家上去几代一位祖辈曾做过御医,留下了一手医术,廖家的子孙们就借着这门医术的传承开起了几家医药铺子,在安阳府医药界虽也算是大户,但绝对排不到前面去。可就是去年,廖家突然接连拿出了几种疗效极好的成药,让原本并不显山露水的廖家一下子腾达起来,不但一跃成了安阳府的医药界的翘楚,如今恐怕在整个南直隶,不,是在整个江北都排得上号了。

若是廖家崛起经过几十年、十几年也还罢了,关键是廖家迅速腾达起来,从去年的茯苓膏开始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功夫!一年啊!

廖家的突然兴盛,自然早就引起了他们这些同行的关注,奈何廖家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他们费尽心力打探来的,也不过是得到了几个成药方子。至于那个罗布麻茶,虽然也给廖家带来了一些收益,但远不如那些成药方子来的诱人,是以,郭怀安和许多医药同行一样,早就知道廖家从安平县北边儿一个小村里收购罗布麻,却根本没有联想到成药方子上。

今儿,听这位杨夫人称自己是制药之人,郭怀安不知怎地福灵心至,就突然想起了廖家,想起了让廖家突然腾达起来的成药方子的神秘来源……

难道,那些给廖家带来丰厚利润的成药方子,真的是出自这位­妇­人之手?

说起来很慢,其实郭怀安脑海里转过这些念头来,也不过眨眼功夫。郭怀安毕竟是做了二十年掌柜的人, ...

(心中疑惑重重,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原来夫人还是同行,幸会幸会……请恕小可冒昧,小可看着夫人面生的很,夫人不是安阳城人吧?”

邱晨微笑着道:“年前在府城置了宅子,如今大部分时光倒是在安阳府住着了。”

这话不算虚言,却也极为含蓄。郭怀安并没有套出邱晨的来历,有些不太满意,却也听出了邱晨话语中的防备,也不好继续追问,于是笑笑道:“原来如此……不知夫人对小可刚刚的请求意下如何?我家大老爷慕夫人才学许久,不知我家大老爷能否上门拜访?”

邱晨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随即正­色­道:“郭大老爷乃德高望重,学高识著之人,哪敢让他劳动……承蒙郭大老爷不弃,我倒是愿意过府向郭大老爷讨教一二。”

郭怀安眼睛一亮,随即起身,正­色­地对邱晨躬身行礼道:“多谢夫人成全。”

邱晨也起身还礼,笑道:“郭掌柜太客气了。能够上门拜望大老爷,向大老爷讨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说起来,我倒是应该感谢郭掌柜呢!”

两个人直起身,眼神一对上,同时笑起来。

邱晨笑道:“郭掌柜,我今儿可是来淘换香料的,不知这会儿能不能劳烦郭掌柜把贵店的香料拿出来给我看看?”

“哈哈,当然,当然!”郭怀安一边答应着,一边朝外扬声道,“来人!”

话音落,刚刚那个小伙计应声而入,手里端着两杯茶送上来,恭声应道:“掌柜的,有何吩咐?”

郭怀安了了大心事,替自家大老爷找到了猜谜之人;虽然还不能确定他那个猜测是否正确,但能够跟这位杨夫人进一步结实了,才好进一步打探消息,又是一桩喜事,是以,这会儿郭怀安心情好得很,对于小伙计没有及时送上茶来,甚至疑似偷听的行径也没在意,而是和颜悦­色­地吩咐:“去找覃师傅,把内仓里的几种香料都拿过来。”

果然,一杯茶没喝完,那名小伙计就抱着一只大匣子转了回来。郭掌柜破例地把先后两只箱子都完全打开,任邱晨自己挑选。

别说,正如邱晨猜测,像济世堂这种多年老店真有些好存货。初时小伙计拿来的香料质量也不错,却都是些普通檀香、沉香、­乳­香没药、安息香之类的,并没有太过稀罕的东西。倒是第二次拿过来的匣子里,着实有几样好东西。不但有半斤多金药檀芯材,还有比之更珍贵的佳楠香、龙脑香几种。邱晨也没有拿太多,每样觉得香气合适的都买了一两。至于同样被密封于瓷盒珍而重之的甘松和阿魏,邱晨就敬而远之了。那种味道比榴莲还要浓烈,调制复合香味儿的香水或许还能用上那么一星半点儿,单独用来做香皂、洗浴产品,就完全没必要弄这么复杂了。

用银票付了账,邱晨也就告辞离开了济世堂。至于什么时候拜会,邱晨说了,回家就送上拜帖,但看郭大老爷的意思安排即可。

今日只是想要淘换香料,没想到居然有了意外的收获,机缘巧合地居然搭上了郭家大老爷的关系,而且,就郭掌柜的诉说,邱晨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六成把握。只遇见了会出现什么事情,如今想多了也没用,邱晨­干­脆抛开来。

再看着自己花了几百两银子买回来的香料,邱晨也不无感叹。

虽说熏香习惯自古有之,香料的使用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但这个时候的香料种类仍旧让邱晨失望。在她看来,这些香料价格太高,味道也不够好。

若是能够有新鲜原料用来提取,制作出高品质的­精­油、香膏来,一定比这些比黄金还贵的香料强得多。

只是,这个时候运输极其不便,新鲜原料又不易储存和运输,可想而知,邱晨明明握着最简便高效的­精­油提取工艺,却没有原料……多无奈!

不过,眼下这些都能暂时搁下,邱晨到家立刻就叫来春香,吩咐她尽快去搜集南湖郭家的情况,最好是能够问出郭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有什么所求……既然有了结交郭家的机会,知己知彼,做好准备,才能有备无患地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事情。

春香答应着匆匆去了。

邱晨又叫来秦勇,打发他骑马回刘家岙一趟。一是把林旭的考试成绩给林老太太送个信儿;二来,也让秦勇把她家里的一套小型蒸馏器拿来。既然准备改良香皂配方,制作洗浴用品,不管提香的原料能不能让她满意,一些工作都是必须做的。

将这两样事情交代安排下去,邱晨这才进了耳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棉服,上炕稍事休息。

忙碌了大半天,几乎一躺下,邱晨就睡着了。

------题外话------

周末就是灾难,闹哄哄各种事儿,根本没法子安心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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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 第二百零二章备考

一觉醒来,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邱晨在昏暗中怔了片刻,方才醒过神来。她仍旧在这里,只不过因为在府城,身边少了已经习惯了两个孩子的气息。

不知怎么的,这一会儿,邱晨特别想两个孩子,想那个家。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等拜会过郭家大老爷之后,就回家,好好放松一下自己,也好好陪陪两个孩子。

吸口气,压下心中对于孩子们的想念,邱晨起了身。

青杏闻声从外边走进来,拿了一件棉袄子替邱晨披了,伺候着邱晨进耳房洗了脸,一边道:“二爷他们刚回来。作坊的人也回来了,刚刚陈嫂子过来问,什么时候摆饭……”

邱晨擦­干­脸,笑笑道:“行了,你就去跟你陈嫂子说,这会儿就摆饭吧!”

说着又嘱咐青杏:“你把春香叫过来,你去前院跟二爷说一声,让他先吃饭,吃完过来一下。”

青杏嘟嘟嘴,有些不甘不愿地去了。

邱晨眼角瞄到了她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之前只有青杏和玉凤两个丫头,玉凤遇事又对青杏多有谦让,故而这丫头的­性­子也越来越浮躁。不过是看她这几天跟春香接触的多一些,这丫头就吃味儿了。邱晨揉揉眉头,叹口气,难怪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各种利益纷争。

抛开这些丫头们的琐事,邱晨垂眼拿起妆台上的花露倒了几滴在手心里,轻轻拍在脸颊上。

水银镜子中的面孔清秀纤细,皮肤已没了最初的暗黄和苍白,肌肤匀细莹润,因为初醒,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粉红­色­,让并不是特别出­色­的五官都透出一抹生动来。

一年了,就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孩子们在身边一样,她对于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惊悚和别扭,只不过,每每在镜中看到这样一张脸,她仍旧有些距离感。

挑挑眉,做了几个表情,仿佛确认面对的就是自己一般,邱晨又将­乳­液拍在脸上,春香已经垂着手走了进来,曲膝行礼道:“夫人!”

“嗯,”邱晨在妆台前坐了,拿了把檀木梳子递给春香,“简单绾个髻就行。”

春香答应着,手持梳子站在邱晨身后,先将长发慢慢梳通,然后分成几缕逐一绾在脑后。邱晨在镜子中看着春香一双还未长成的小手熟稔地将一缕缕发丝绾起,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样一缕缕绾发固然繁复,但就是比一股脑地绾发手法细腻服帖的多,绾出来的发髻不但好看,也牢固。

垂了眼,在妆奁中挑了一支白玉梨花簪,让春香替她攒在发间。春香把搭在邱晨肩头的搭布拿掉,又细细地将身上粘的发丝捡掉,这才恭恭敬敬地退后一步,对转回身来的邱晨道:“夫人,奴婢就找了两个婆子打问了,郭家如今的家主是郭家大老爷郭孝全。大老爷同辈的有两个庶弟,皆依附郭大老爷,各自打理着一处庄子。郭大老爷一妻二妾,四位公子,大公子、二公子和四公子皆为嫡出,三公子是庶出,生母宁氏在三公子出生后不久故去。据说,郭大老爷当年极为宠爱宁氏,故而对三公子也是爱护有加。加之三公子从小身体病弱,不但郭大老爷,就是大夫人对三公子也是宠爱有加,比嫡出的三位公子倒靠先儿,万事只要三公子说的,没有不想着法子应承的。只可惜,三公子的身子骨儿却仍旧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快十七岁了,却也没有娶亲……据刘婆子跟我嘀咕,说前些日子才得了个信儿,这位三公子只怕活不过二十去。”

邱晨的眉毛微微地挑起,又慢慢落下来。她怎么听着这郭家三公子的事儿总透着股子诡异味儿呢?

不过,她对这其中涉及到后院惨烈的争斗没兴趣,她只盘算着,怎么样能够打动郭孝全,让他能够乐呵呵地答应教授指导林旭。让春香打听郭家的事儿也不是没用,至少让她知道,郭家看似平静和谐的后院水深得很,她还是少涉及的好。

春香说完,邱晨也基本在心里定了一个计划。从那日郭掌柜的话语中她就听出了,郭家对于制药方子也是极为看重的,既然其他地方找不到介入点,那也只好斟酌着用成药方子来打动那位郭大老爷了。

主仆俩说完话,青杏带着陈氏几人将晚饭送了过来。

陈氏把饭菜摆上桌就退了下去,青杏给邱晨拿了筷子,殷勤地伺候着,一边回道:“刚刚奴婢已经把夫人的话转给二爷了,二爷说了,吃完饭就过来。”

邱晨点了点头,示意青杏给她盛汤,默默无语地吃了晚饭。

撤掉饭菜,淑了口,邱晨就坐在炕上,拿了纸笔从记忆中搜罗起合适的成药方子来。一个方子没写完,林旭就过来了。

邱晨搁下笔,微笑着询问了林旭这一日的经历和趣事儿,然后问道:“还有二个月,二弟就要进省城参加院试了,不知你可有什么打算?”

林旭脸­色­微微一红。自从府试完之后,这几天他日日呼朋唤友外出流连,倒是把读书给搁下了。『』

嗫嚅了一会儿,林旭道:“大嫂提醒的是,弟弟明天就收了心,安心在家读书。”

邱晨微微一怔,笑起来:“二弟误会了。虽说刻不差,但前些日子你一直苦读,本就该适当的歇息一下。更何况,以文会友,结交同窗,只要结交的人品行好,只要适度,也不算坏事……我是想问问,离院试还有两个月,二弟是想着直接从府城出发去应考,还是回县学?”

见邱晨态度和蔼中,神­色­却是郑重的,林旭也收起了忸怩,正­色­回道:“大嫂,弟弟想着,还有两月院试,回县学,课程也涉及不多,倒不如寻些题目多破破题……若是,能够寻一个先生指点一二,就更好了。”

邱晨点点头,道:“既然你心里有所成算,那就安心读书破题,至于先生的事儿,我也正打听着,会尽快给你寻个先生指导。”

林旭微微一怔,随即绽开满脸的喜悦和感激,起身对邱晨拱手行礼道:“又让大嫂受累了。”

邱晨不避不躲地坦然受了他的礼,微微笑道:“我是你大嫂,不替你­操­心替谁­操­心?虽说要安心读书,可也不要在姚公子和韩公子面前露出不耐来。我冷眼看着,这两位品行都不错,若是他们也不回家,你也可以直接留他们在咱家住着,等到了日子,就跟你一起进省城应考,也有个伴儿!”

“嗯,大嫂说的是,弟弟记下了。”林旭连忙恭声应着。

叔嫂俩又闲聊了几句,邱晨就将林旭打发回去歇着了。

打发了林旭,邱晨也很快整理出两个成药方子来。一个就是她从去年就打算做出来的人丹丸,另一个同样是夏季时令药品,双连清瘟散。

一个是治疗暑热、中暑的良药;另一个则是用于治疗夏季风热感冒,恶寒重发热轻等症状的有效药物,而且两种药的制作工艺相对简单,对制作条件要求不高。另外一个特点就是,邱晨拿出来的方子,除了最初的茯苓膏 ...

(是用于保养外,其他的都是些价格相对低廉的药方,普通百姓也都能用得起,推广就快,收益也快,也不会太过吸引社会高层的注意。

写完之后,邱晨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处,这才吩咐青杏收拾了纸笔,她自己把两张方子折好,放进一只荷包里备用。

方子写好了,明儿再动手制作一些成药,准备工作也就算做好了。

揉揉脑门儿,起身下炕,来到屋外。拂面的春风已没了寒意,只微微的带了一丝清凉,不但不让人瑟缩,反而把白日的浮躁、烦乱吹了去,只剩下满心的安宁。

借着廊下灯笼晕黄的灯光,邱晨慢慢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前的海棠树,居然惊讶地发现,海棠树之前还光秃秃的枝桠上,不知何时已经钻出了一簇簇­嫩­芽儿。刚刚冒出头的­嫩­芽儿极细小,最大的一片叶子也还没完全舒展开,却让人感到一种蓬勃的生机和希望。

她去年刚到此地,整日忙着一家大小的温饱,错过了一个美好的春日,今年日子好过了,她却又差一点儿把这个春日错过了去。不过,在她看来,欣赏春日胜景,并不需追逐寻觅,院中一株海棠,门外一棵垂柳,看一个花苞吐蕊绽放,看一只­嫩­芽儿舒展成长,也就已经看到了春­色­了。

心情愉快地回了屋里,略略洗漱后,邱晨上炕安歇。

闭上眼睛,入睡之前,愉快轻松的她已经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更完满的打算。

第二天吃过早饭,邱晨就将列好的方子交给了顺子,让他去回春堂按方子把药抓回来,顺便去云中仙带个话,若是云二回来,请他过来一趟。

林旭过来跟邱晨说,他昨晚回去已经问过姚、韩二人了,姚韵秀要回家一趟,韩静瑜倒是愿意住下来,跟林旭一起温习功课。邱晨点点头,姚韵秀毕竟已经成家,据说妻子正怀着身孕,回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立刻吩咐青杏备了一份表礼,准备姚韵秀回家的时候带回去。

忙完这些,不等邱晨空闲了,门前一阵热闹,竟是大哥杨树勇和杨家老太太刘氏一起过来了。

虽说杨家呣子来的有些突然,邱晨却仍旧喜不自胜地迎了出去,亲自扶着杨家老太太刘氏往里走。一路往里走,顺子家的和陈氏等人俱都笑着迎候问安,进了三进,又有青杏和春香上前接了,把个刘氏看的既惊讶又欢喜。她之前听两个儿子说,也知道闺女日子火腾起来了,今日亲眼得见,才知道,闺女的日子远比她想象的还好。

刘氏一脸欣慰地拍拍邱晨的手,笑着道:“这宅子好,够整齐,也周正!”

邱晨笑着道:“眼下也就只能买这样的房子……其实屋子也够用,就是没有园子,满眼除了屋子就是院墙,连个活动的地儿都没有。”

刘氏笑着道:“这话说的是,在咱们村子里,想要溜达走上几步就能看到河水田地,天高地阔的,看着人就觉得心里敞亮。”

杨树勇跟在母亲和妹妹身后,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暗笑着摇头。妹妹就是到怎么哄着老娘高兴。

三人进屋,邱晨扶着刘氏在榻上坐着,接了青杏送上来的茶递到刘氏手里,一边看着刘氏的脸­色­道:“看着娘脸­色­倒好,今年开了春,没有犯老病吧?”

刘氏笑着道:“没有,没有,娘吃了你配的药之后,早就大好了,这一冬一春都没犯病,比前几年好的多了。”

“那就好。”邱晨笑着点点头,又看了杨树勇一眼,笑道,“娘这回过来多住几天,等我把这边的事儿安排妥了,再带您回刘家岙住些日子。阿福阿满总是说想姥娘。”

杨树勇笑着不说话,刘氏笑道:“行,怎么不行……不过,这回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邱晨心里咯噔一声,觑了杨树勇一眼,居然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好含笑听着刘氏接着往下说。

“……前儿,姜家围子的姜四儿家的到咱家里来了……姜四儿家的你还记得不?是咱们四围村里最好的媒婆子。她来咱家里给说了个人家,是咱们清和县成大户家的二闺女,说是长的好,人也好,年下时到府城里来买年货看上了咱们家俊文,想要跟咱们结亲……”

邱晨的心随着刘氏的话高高地提起来,又忽悠悠落了地,随即又担忧地打断道:“娘,你们应了?”

刘氏嗔怪地瞪了邱晨一眼,笑着道:“看你急的,我们就那么糊涂啊?这事儿我们没有说死,就说不知道你给没给俊文说着亲事,暂时含糊着了……然后,我就让你大哥去清和县打听了一回。你大哥去了一天,看到了成家的宅子,占了整整一条街,一大片屋子,几进几出都数不过来,据说成家做的大生意,光铺子就又一二十个,上好的田亩也有几十顷……还说,成家的名声不错,都挺会过日子,没啥仗势欺人、为富不仁的事儿……”

邱晨听得着急,再一次打断刘氏道:“娘,娶媳­妇­儿不是嫁闺女,人家家里富不富的不要紧,关键是闺女好。俗话说,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俊文是老大,以后要撑门立户的,这媳­妇­儿以后要当家理事的,可不能含糊了。”

亏得这些天听多了各大户人家的八卦,邱晨说起事儿来也上纲上线了。

刘氏拍拍邱晨,无奈地笑笑道:“你这话有理。你也不用急,我们这不是没答应嘛。我跟你爹、你大哥大嫂也不是就相中了这成家的闺女,不过是过来跟你商量商量,要是不答应,咱们怎么说话,亲事不成,尽量也别得罪了人,成了仇口。再一个说,俊文这过了年也十七了,年纪也不小了,成家不行,也该踅抹着说亲了。这三媒六聘,一道道礼节走下来,每个一年、年半的完不了事儿……一年、年半,俊文差不多十九,娶亲正好!”

邱晨听得怔怔的。

她一直把俊文当成孩子看待,下意识里总觉得十几岁的孩子谈婚论嫁实在太小了,十五六岁,搁在现代还是家长们­精­神紧张着严防死守,防止早恋的年龄……可听刘氏这么一说,她才恍然了,这个时代十四五岁娶亲嫁人的大有人在,更何况俊文已经十七岁了,尽管是虚岁,在这个社会早婚早育的背景下,也不算小了,该说亲­操­心婚姻大事了。

“海棠?”刘氏微微疑惑地叫着。

“啊?呵呵,娘,不让您这么说,我还一直把俊文当孩子看待,还真是没想过……”邱晨一下子恍过神来,连忙笑着道,“嗯,您说的对,俊文这个年龄,也该­操­心着婚事了。不过,娘,大哥,我的意见,咱们家如今日子一日比一日好,以后不愁有好闺女说亲,所以,亲事不急。另外,毕竟是给俊文说亲,咱们还是跟俊文商量一下,问一问俊文的意思……若是俊文也有意娶亲,那么咱们最好想办法让俊文见一见……”

刘氏和杨树勇都很认真地听着邱晨的话,然后刘氏看了看大儿子,点头道:“海棠说的有道理。我看这事儿还是跟俊文商量商量吧。给他找媳­妇­,以后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杨树勇倒是没有异议,很痛快地点头应下来。

这件事商 ...

(量完,杨树勇也没多留,让刘氏住下后,自己匆匆告辞走了。他还要回一趟杨家铺子,跟杨老爷子说一说情况,然后还要赶回南沼湖去。这些日子,周氏带着几个媳­妇­天天照顾那些­鸡­蛋鸭蛋,睡觉都不安生,更别提其他的事儿了,他得回去看着些。

送走杨树勇,安顿了刘氏,邱晨就打发了大兴拿了一张名帖送去郭家。

然后,她就开始琢磨着准备些什么礼物。郭家乃延续百年的大家族,人家稀罕的,她根本拿不出来。琢磨了一番之后,还是让青杏备了几分洗浴套装,等秦勇取回蒸馏小设备,她现做几瓶花露吧。

当然了,花露就不用太高档的香料了,­干­玫瑰花、掬花、茉莉花、梅花都不错,这几种东西提出来的香­精­油效果也不错,作用也比较柔和,不会有什么隐患。

这些东西只是表面上的表礼,只要不失礼即可。她准备的重礼已经装在荷包里了,就是她昨晚写好的两个成药方子。

她尽力做了准备,能不能得到那位郭大老爷的认可,让他答应教导林旭,就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她尽力了,不成大不了再寻摸其他合适的先生,她也不会太过懊丧。

安了心,邱晨也就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倒是突发灵感。不管是谜语还是歌谣,民间从来不缺乏朴素却极为生动的原创。这些原创的东西,可能遣词用句上谈不上讲究,但绝对生动贴切,富有来源于生活本身的情趣。

有了这个念头,邱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氏。于是笑嘻嘻地找到刘氏,还真让她挖到了二十多条颇具乡土风味的谜语。比如‘高高山上种胡麻,胡麻地里藏娃娃(也是人身上的)谜底:头发生虱子’;又比如‘一个黑狗,朝着兲爷张口(房上的)谜底是烟囱’……

不说别的,邱晨除了一个大蒜,别的再没猜出来,娘儿俩倒是乐哈的不行。青杏和春香也被笑声吸引过来,两个丫头年纪不大,却也知道几个谜语,邱晨也一一记录下来。青杏又跑去把顺子家的、陈氏等人都叫过来,又收集了不少。

一家人正欢喜乐哈着搜罗着记忆中的谜语,大兴去郭府转了回来。让邱晨比较意外的是,郭大老爷没在家,郭家门子上接了帖子,只说会替他们转交,再没别的了,即使大兴递了一两银子过去,也只打问出了郭大老爷这一趟出去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三天就能返回来。

如此,邱晨也没别的办法,­干­脆提前开始寻摸起其他合适的先生人选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云中仙的掌柜打发了人过来传信儿,说云二公子今天就能回来,最晚,明天一大早就会来林家拜访。

打发了云中仙的小伙计离开,邱晨­干­脆放松下来。说起对府城了解,她又能用得上信得过的人,云济琛是不二人选。既然云二马上就要回来了,那她也不用自己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了,还是等云二回来,托他给介绍一个合适的先生,给林旭做一下院试前的备考指导。正好,她还要托云济琛给搜罗一些最近几年的院试的试卷,给林旭看看做个参考。还要打问一下如今南直隶学证大人的脾­性­喜好,特别是学证大人写的文章,最好能弄几篇过来看看。虽说这样做,有投机之嫌,可如今这个科举制度,就是以文取人,主考官的个人喜好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这也是许多应试学子都会注意到的,甚至有些人会因为主考官喜好的字体,而专门拿出时间来练习的。

安安心心地吃了午饭,邱晨伺候着刘氏午睡,看着刘氏在东屋的炕上躺好闭上了眼睛,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秦勇已经返了回来,也给她带来了蒸馏设备,虽说郭家不再是必须拿下的目标,但邱晨还是去东厢房里,把蒸馏设备装备起来,开始用玫瑰花蒸馏提取玫瑰花露。

晚饭时分,云济琛的小厮知书就赶了过来报讯。云济琛已经回了安阳城,只是云家太夫人留了云二在家吃饭,今晚就不能过来了,明儿一早必会过来。知书另外还送了一个包裹,邱晨接过来一看,顿时大喜。知书送来的不是别的,恰恰是她想托云济琛寻摸的前科前几名的试卷,和当今南直隶学证大人周吉申的当初贡试、殿试的卷子文章,还有两篇则是今年做的几片游记、散记,邱晨翻了翻,还好,这位周大人的文章是很好,立意明确,论述清晰,有理有据,但并不是那种文藻华丽、奇峰迭起,太过炫耀才华的文章,风格算是比较中正、踏实。这样的风格,对于林旭来说,可以算是一个利好。

知书看着邱晨一脸的喜­色­,也暗暗有些欢喜和小得意。果然,他们少爷做的事儿就是周到妥帖,一看林娘子的表情,就知道是对了心思。

邱晨将手中的试卷重新整理了一下,笑着道:“你回去跟你们少爷说,他送来的东西很好,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知书躬了躬身,笑着道:“知道夫人合用,我们少爷必定也是欢喜的,也没白费了心思……夫人,我们少爷还让我跟您说个喜讯,我们公子说,周大人喜柳书。”

邱晨眼睛一亮,然后笑道:“嗳,真是喜讯,大大的喜讯。”

说着,连忙招呼青杏:“呵呵,今儿知书给我送了这么个大大的喜信儿……嗯,去把我屋里炕橱右上角的抽斗里的东西拿一个过来!”

青杏羡慕地看了知书一眼,答应着匆匆进屋,片刻拿出一支极小巧的赤金如意过来,如意上还系了宝蓝­色­的丝线络子,做成了一个­精­致的挂件儿。

邱晨笑着抬抬下巴,青杏直接托着如意挂件儿送到知书的面前,笑着道:“这东西夫人做好了搁在那里才两天,倒是让你先得了彩头!”

邱晨指着青杏笑道:“这丫头估计惦记上了,还想着什么时候把它挣回去,这被你抢了先儿,难免气不顺,你不用理她!”

知书已经接了如意挂件儿,满脸喜­色­地趴在地上谢了赏,一边起身一边笑道:“夫人最是宽厚,青杏姐姐以后有的是机会,才不用羡慕小的。”

青杏撇撇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到邱晨身后,邱晨又问了知书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打发了知书,邱晨就打发青杏把林旭叫了过来。

将包袱推给林旭,邱晨道:“这是云二公子刚刚送过来的,一是前两科院试头几名的卷子。二是本省学证周吉申大人的文章。你拿回去细细读一读,好好揣摩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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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急转直下

( 第二百零三章急转直下

林旭的表情从疑惑渐渐透出一股浓浓的惊喜来,让清秀年轻的脸庞都明亮起来。ww

邱晨看的心里也觉得欢喜起来,微笑道:“这些日子你只管安心备考,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也不用多想。对这一次的院试,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咱们能做的尽力去做就好。”

其实,林旭能够过了县试、府试,邱晨已经很满意了。但她也知道,县试和府试能够如此顺利通过,与云济琛的保驾护航分不开,也与御书林家的名号分不开,林旭的真实成绩或许也能过,但要取得县试的案首、府试的第二名,恐怕都有一定难度。毕竟,林旭之前多年没能全心学习,连书本也没有,还要不时照应家里的活计……那种情况下,即使林旭很刻苦,也很难保证学习效率和学习成绩。

之后,日子好起来,先有徐长文,后有潘佳卿、县学的教导学习,林旭总算是得到了系统的教育和学习,但时间毕竟太短了,满打满算也就一年!

但为了不打击林旭的锐气,邱晨这会儿却不能说这些话,只能以鼓励和抚慰,来给林旭打气加油!

林旭点点头,微微有些激动:“嗯,大嫂,弟弟知道了。”

说完这个,林旭又跟邱晨说:“姚兄明儿要回家……”

邱晨笑道:“行,你跟他说,我派人套车送他回去。你再跟姚公子约一下,什么时候再返回来与你会和,你也问问,需不需要我们派车接。”

林旭起身,拱手施礼,然后欢欢喜喜告辞去了。

第二天一早,邱晨拍了顺子套车,将姚韵秀送回家,并送上一份不太重的表礼。姚韵秀也没太过推辞,只向邱晨连连行礼道了谢,这才跟林旭、韩静瑜辞别登车而去。

刚刚送走姚韵秀,邱晨跟林旭、韩静瑜在一进院里说了两句话后,就返回了三进院。林旭和韩静瑜也分别回自己的房间用功。

天­色­日暖,三进院的两棵海棠已经蹿出了一簇簇新绿是的­嫩­叶儿,两侧的石榴树也生出一点点棕红­色­,­嫩­绿、棕红,还有其散发出来的薄薄生机,在温暖明亮的阳光下让人愉悦,并不自觉地轻快了脚步。

海棠娘刘氏喜欢这一片暖阳,和比较熟悉的顺子家的就坐在廊檐下,守着一张小几,正抖开两三匹料子在比量着商量着。

邱晨走进来,恰好看到刘氏的侧脸,那鬓角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不由有些心疼。不过,她知道,很多老人愿意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这样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有用,更利于他们保持良好的心情,自然也有利于身体的健康。

顺子家的先看到了邱晨,立刻垂了手请安,刘氏也笑着转回身来。

邱晨笑着抬抬手止了顺子家的礼,然后看着刘氏道:“娘,您这是又忙乎什么呐?”

说着,抬手扯起几上散开的一匹樱草­色­碎花双绉笑着往刘氏身上比量着:“娘,您穿这个。就用这个做件春衫,这颜­色­衬人,看起来气­色­格外好!”

刘氏嗔怪地拍了邱晨一巴掌,笑道:“哪里是我穿,我是看你没带几件春衣,想着给你做件衣裳……”顿了顿,又道,“你喜欢这­色­(shai)儿?嗯,若是配上条白绫裙子倒是好看。”

邱晨瞟了就要说话的顺子媳­妇­,止住她,然后自己扶了刘氏在椅子上坐了,笑道:“娘,这个颜­色­您穿……要是给我做,就用这个做件半臂吧。”

刘氏一看,邱晨手里拎的是一匹石青­色­素锦,不由微微皱了眉头:“这颜­色­素的……”

“娘,您不知道,今年兴这个,年轻的都穿素。”邱晨连忙截住刘氏的话头笑道,“这样一件半臂,配上白绫挑线裙子,最是清爽。”

刘氏还要说什么,前院的王氏过来传话,说云二公子过来了。

邱晨连忙安抚了刘氏两句,匆匆带着青杏和春香去了前院。

一见云济琛,邱晨就微微惊讶了。这位从来都是­精­神奕奕的贵公子,今儿居然一脸憔悴,脸­色­不好,两眼也微微冲着血……

云济琛面­色­不好,举止倒没什么异样,很是熟稔地朝邱晨拱拱手,立刻道:“我过会儿再说别的,你先拿了这张帖子,让旭哥儿去参加一个文会,是郭家四公子郭勍(qing)办的。”

邱晨一喜,又有些担心道:“郭四公子已经中举,旭哥儿他们过去……”

云济琛笑着摆摆手:“无妨,就是旨在以文会友,年龄、身份都没有限制的。快让他们收拾收拾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邱晨也不再多问,笑着曲曲膝,告了罪,匆匆去二进院找林旭了。

把林旭和韩静瑜打发出了门,邱晨这才转回来,走进一进院的正厅。云济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听到脚步声,云济琛迅疾坐起身来,神­色­一整,又是一脸淡笑地看着邱晨道:“走了?”

邱晨点点头,一边将自己的目光从云济琛脸上收回来,一边道:“这一去数天,是不是咱们的买卖哪里有什么不顺当的?”

云济琛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咱们的香皂只有不够卖的,怎么会不顺当。”

见他如此说,邱晨也不再追问,话题一转,将作坊里的情况跟云济琛介绍道:“前几日,我带了两个人过来,由他们来备料……嗯,其中一个会留在这里,另一个过几天就可以跟着进京。”

云济琛点点头:“这边儿的事你看着安排就行……至于进京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出发?你不跟着进京看看?”

邱晨微微有些惊讶道:“你,你要亲自进京?”

云济琛端了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嗯,我对京城的地头比廖三熟,我跟着去,有什么事儿也好处置。『』嗯,我打算这几天就启程北上,最晚到初十……旭哥儿五月份去省里,我也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这个。”

邱晨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林旭年纪小,读书的时候也短,这一回去省里考不过也不是大事儿……你突然要去京里,是不是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京里能有什么事儿?”云济琛漫不经心地瞟了邱晨一眼,完了,摇摇头,似乎是想要把什么困扰甩脱一般,摸着鼻子道,“那啥,我必须得离开些日子,昨晚我到家就被老太太拘了去,非得逼着我答应参加她办的游园会……”

“游园会?”邱晨疑惑地反问。

云济琛哀怨地瞥了邱晨一眼道:“那个,主要是请一些太太小姐们……”

邱晨一下子恍然了。这位温文尔雅洒脱不羁的云二公子被家长逼婚了!

“噗……”邱晨很不厚道的笑喷了。想不到,云二公子如此憔悴狼狈居然是为了躲避家长逼婚……

“笑啥笑?有啥可笑的?”云济琛被邱晨笑的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恶狠狠地叫嚣着,邱晨却丝毫不受影响,看着他完全失了文雅,吹胡子瞪眼睛的,反而更加好笑。 ...

(云济琛也觉得很受打击,­干­脆也不装了,乱无形象地放松了手脚依靠在椅背上,恨声道,“非得逼着去看那些,都是些锦缎裹着的木头罢了,一个个就跟拿模子拓出来的一样,有什么意思?让我一辈子对着那样一张脸……那还不如不娶!”

对于这种论调,邱晨并不觉得奇怪,现代晚婚的人有的是,更有独身主义者,一辈子不结婚也不算多过分。再说,她也不觉得云济琛哪里不对,之所以看着那些小姑娘不感兴趣,无非是还没遇上对的人罢了。

云济琛顾自嘟哝了一会儿,察觉到了邱晨的安静淡然,不由有些诧异地望过来,瞅了一会儿,也没看出邱晨神­色­有什么异样,不由疑惑道:“你不觉得我这样不对?”

邱晨摇摇头,又点点头,在把云济琛搞糊涂之前开口道:“有什么不对的?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自然是要看着顺眼,投脾气才行……”

说到这里,看见云济琛脸上猛然炸开的喜­色­,她连忙又道:“不过,你这样总是连看都不肯看,又怎么知道对不对?其实,我听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说的就是天下的女子,美不美,有趣没趣,不在女子自己,而在于你怎么去看!只要你看着顺眼,即使丑如无盐也能美比天仙。”

“噗……咳咳咳咳……”这回轮到云济琛喷了。不过一阵剧烈咳嗽之后,他的眼底也露出一抹深思之­色­来。

云济琛被家里赶着迫着,好不容易逃出牢笼,因为邱晨这里是家里知道的,也不敢多留,说了几句话,匆匆就走了。

邱晨将云济琛送走,就跟刘氏打了个招呼,直接坐车去了作坊。看过作坊里的工作情形,又单独把刘占祥和泉哥儿带到原料库里,看着他们二人做了一遍原料处理,确定没有差错,这才放了心,将很快就要派人进京一事告诉了两个人。

“……占祥媳­妇­就快要生产了,你最好还是留下,让泉哥儿进京。等你媳­妇­做完月子,你也空了,到时也可以跟泉哥儿两处轮换着来。你们俩觉得怎样,行不行?”

刘占祥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泉哥儿也是两眼发亮地连连点着头。能够进京,而且,让他独自负责一个作坊的制皂原料制备,就相当于大把式的存在,这在他之前想都没敢想的。

“嗯,那泉哥儿收拾收拾,两三天就要动身……因为功夫紧,不能让你回家跟家人告别了,你可以写封信,派人给你送到家里去。”邱晨又嘱咐了一番,特别叮嘱泉哥儿将这边作坊的各处工序都要熟悉了,弄明白。这才返程回了家。她惦记着去参加文会的林旭那边,不知道见了郭家四公子郭勍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和结果。

好不容易盼着林旭跟韩静瑜回来,邱晨一眼看到林旭满脸的按捺不住的喜­色­,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果然,林旭笑着快步迎着邱晨走过来,离着几步就按捺不住道:“大嫂,我们今儿见到郭大老爷了,他老人家对我们二人的文章多有赞语……还说,想要收我二人在门下指导,只是怕家里不同意,让我们回来商议商议,若无异议,就可以去郭府拜师授课。”

“嗳?郭大老爷要收你们二人为弟子?”消息太突然,邱晨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林旭笑着点点头,韩静瑜也上前来拱手道:“不怪大嫂惊异,我二人这会儿也还觉得如在梦中……”

“呵呵,哈哈,好事,这是大好事,我当然不会反对。”邱晨确定了消息属实,喜­色­止不住地就在脸上漾开来,连连招呼着林旭和韩静瑜道,“这是大喜事,你们俩赶紧去洗漱休息,我去让厨房做几个好菜,晚上好好庆贺一下。”

林旭跟韩静瑜都笑着答应着,看着邱晨匆匆而去,林旭对韩静瑜感叹道:“可惜姚兄刚刚离开,不然……”

韩静瑜倒是仍旧淡然:“这也是时运……说起来,此事愚兄也是托了贤弟之福才能得见郭大人,才能有此际遇……”

林旭连忙摆手道:“静瑜兄本就才高学深,怎能说出这种话来,说不得,还是弟弟沾了兄长的光呢……”

两个人说着话,林旭将韩静瑜送至客房门口,方才彼此辞过,林旭转而进二院去了。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邱晨就站在院子角落的大厨房里,默默地注视着两个相亲相近的两个人,脸上一片沉思之­色­。

郭家,真是出乎她预料。从今儿这件事看,那位郭大老爷这取舍间拿捏得……还真是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来。如此一来,反而显得她之前的种种准备都落了下乘。

不过,她很奇怪,郭家若是因为对她的药方子有所觊觎,才收了林旭,那收了韩静瑜呢?仅仅是因为韩静瑜的才气?她承认韩静瑜在才气学识上都比林旭高出一筹,但远远不到惊才绝艳的程度。她可不认为郭家大老爷仅仅会因为怜才就收了韩静瑜。

不管心里怎么想,林旭能够如此顺利地拜在郭大老爷门下,虽然过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怎么说都是大喜事一件,该怎么庆贺还得庆贺。

晚饭,邱晨安排着厨房里做了几样着实­精­致的菜肴,包括当初给秦铮养伤,也倍受林旭和孩子们称赞的­鸡­豆花儿,高汤菜心等­精­致菜肴,还特意派人去买了一坛浊米酒回来,不禁林旭和韩静瑜喝,她跟刘氏也烫了一罐儿,喝的浑身暖洋洋的极是舒服。

刘氏对这种几乎没多少度数滋味清甜的米酒也很喜欢,邱晨就跟刘氏商议,改明儿­干­脆去买一些酒曲,自己试着做来试试,能够成功的话,以后每晚给刘氏喝一点儿,暖胃理气养血,对身体也是极好的。

吃过晚饭,邱晨陪着刘氏说了几句话,将刘氏交给顺子家的伺候着洗浴去了,邱晨则略略整了整衣角,也没带青杏和春香,自己一个人出了三进院,去了二进院。

今儿去参加郭四公子的文会,却意外地得了郭大老爷的青眼,并主动提出将他跟韩静瑜收入门下……这完全可以说是意外之喜,让林旭满心兴奋,虽然喝了些浊米酒,略略有了些酒意,却仍旧难以让心情平静下来,没有睡意,看书也看不进去,林旭索­性­搬了张椅子,就在廊檐下坐着,目光似乎是落在院中刚刚冒芽儿的桂树上,其实,心思早不知飘忽去了哪里。

正恍惚间,邱晨已经进了二院,并没有打搅林旭,只让钰良给她也搬了一张椅子来,钰良又懂事儿地送上一杯茶,然后悄悄地退了下去。

“大嫂?”林旭被身边的动静惊醒,愕然地叫了一声,就急忙起身行礼。

邱晨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神­色­平静道:“你把今儿的事跟我说说,说的越详细越好。”

林旭略略又些茫然,不太明白大嫂为什么要询问详细经过,但不妨碍他对大嫂的信赖和濡幕,很自然地答应着,慢慢地叙述起来。

林旭边想边说,把他和韩静瑜两人出发开始,到在哪里开的文会,又是怎么见到的郭大老爷,郭大老爷又说了什么等等,虽然语速较慢,但说的真是详实细致。邱晨听得也认真。

突然,邱晨打断了林旭的讲述,问道:“你说,是你提 ...

(出将韩静瑜引见给郭大老爷的?”

林旭愕然地点点头,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大嫂不赞成自己这样做,于是下意识地替自己解释道:“弟弟觉得静瑜兄才学出众,人品高洁,若是能够得了郭大人教导指点,必定能够金榜题名,说不定能荣登一甲……”

邱晨默然看着微微尴尬紧张着的林旭,心里暗暗忍不住暗暗感慨!

当初在这个世界一醒来,她就知道林旭这孩子心地纯良,可如今看来,这孩子纯良的有些过了……他是觉得韩静瑜才学好人品好,自己得了进身之法,就忍不住也要带着交好的同窗……可,这个傻孩子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如今,林旭做都做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着,这位被林旭如此看重的韩静瑜不至于做出那种狼心狗肺的事儿了。

而且,她也在心里提醒自己,既然她知道了事情的缘由,那么她就要时时警醒着,该示恩示恩,该敲打的时候,也要敲打敲打,免得真养出一只白眼狼来。

有了郭家主动示好,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极为顺畅了。

第二日,邱晨一早吃了饭,赶到一进院,将备好的两份拜师礼的礼单拿给林旭和韩静瑜,然后让大兴陪着二人去了郭府拜师。

到了下午,郭家就派了两名婆子过来拜会邱晨,并送了一份价值很高却绝对让人不觉得反感的礼物过来,并递了郭夫人宁氏的帖子,邀请邱晨和刘氏去郭府做客。

邱晨笑着接了帖子,也答应了宁氏的邀请。又让青杏拿了上等赏封打赏了两个婆子,两个婆子接了荷包,拢在手心里捏了捏,就摸着一颗硬硬的东西,很是有数地知道是五两银子,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喜­色­,磕头谢赏也少了几分不甘愿。

又过了一天,邱晨把几样花露都做了出来,拿几只青瓷粉彩细颈小瓶儿盛了,用软木塞和蜂蜡封了口,同样贴了标签。不过与作坊药瓶的印刷标签不同,她这些花露瓶子上的标签儿都是手写的,全部用的是蝇头小楷,还是特意请了林旭写的。她的那笔字是拿不出手的。

这一日一大早,邱晨就派顺子家的和陈氏拿了帖子送去了郭府。要郭夫人宁氏接了帖子,同意邱晨上门拜会,邱晨才能上门做客。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如此正式上门做客,刘氏同样也没去过大户人家,­干­脆推拒了:“你自己个去吧,我从来就没出过村子,更没见过这种大户人家,若是失了礼给你丢人事小,给旭哥儿招来笑话就是大事儿了。”

见刘氏如此,邱晨也就不勉强老人家了。

因为要出门做客,邱晨穿了一件玉­色­窄腰长半臂,靛蓝的宽幅裙子,在发间攒了一支碧玉云头簪,自觉不会太过缟素失了礼,这才带了同样一身青­色­衣裙的青杏、春香和顺子家的和陈氏,分乘两辆马车,去往南湖边儿的郭府。

大兴赶着第一辆车,秦勇和沈琥没有骑马,一人跟了一辆车子,就跟大兴和顺子坐在车辕之上。

车子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南湖边儿。郭家的管家早早等在街口,一看到林家的马车就快步跑着迎了上来,隔着车窗给邱晨请了安,然后就在前边引着,一直进了郭府的西角门,马车又往前驶了十多分钟,车子略略颠簸了一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两个婆子上前来替邱晨打起车帘子,邱晨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大兴、秦勇等人都不见了,赶车的换成了两个粗壮的婆子,就垂着手站在马车旁边,上前替她打起车帘子的来的婆子她见过,就是那日去林家送礼的两人,一个婆家姓石,一个婆家姓关,都是三十多岁年纪,邱晨就称呼她们一声嫂子。

摆了脚凳,扶着邱晨下了车,石氏和关氏带着两个丫头上前行礼,邱晨微微示意,后边的顺子家的已经一人递了一个荷包过去,众人又谢了赏,这才殷切地引着邱晨往里走。

邱晨不好四处张望,目光扫过身处的院子,是个比较空旷的院落,只有西边有一溜儿棚子,院子里几棵极高大粗壮的树木,如今只是刚刚冒芽儿,枝头绿意簇簇,可以想见,夏日里这些树木枝叶繁茂,将会将这所院落的大部分遮在一片绿树浓荫之下,定是清凉怡人的。

她在心里琢磨着,这估计就是管家招待女客停放车辆轿子的所在。不过,应该不是传说中的轿厅!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一道垂花门,两名年轻的女子笑容可掬地等在门内,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邱晨端详着两个女子的容貌年龄,一个穿着大红衣裙,个头高挑,身量苗条,容貌端丽,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另一位个子略矮,穿着一件鹅黄­色­衣裙,肌肤白皙细腻,体态略丰,珠圆玉润,容貌很是美貌,形容柔婉中透出一股子灵慧来,年纪更轻,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样子,因为穿着鲜亮显得年纪更小,一眼看过来,也就跟海棠年纪相仿。

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对面两人,邱晨心里琢磨着,这两位应该不是宁氏……再看穿着神态,也不像郭大老爷的妾室。

正疑惑着,身边引路的石氏笑着引见道:“这两位是我们大­奶­­奶­和二­奶­­奶­。这位就是林家大­奶­­奶­!”

哦,原来是郭大老爷的两位儿媳­妇­。只是,郭家大公子二公子不是外出为官了,怎么的两个媳­妇­儿却留在家里?

不过,不容她多想,郭家两位少­奶­­奶­已经迎了上来。双方曲膝见了礼,二­奶­­奶­金氏快言快语,拉着邱晨的手道:“早听说夫人一手撑起林家,我早就仰慕的紧,实在没想到,夫人如此年轻,这一来可就显得我们姐妹更是粗笨不堪了。”

邱晨垂着眼瞥见自己已经白皙细腻了许多的手,在金氏几乎透明毫无瑕疵的手映衬下,显得暗黄粗糙,心中暗笑,脸上却是温婉的笑容,略显拘束道:“二­奶­­奶­实在是过奖了。”

大少­奶­­奶­许氏笑着接了话过去,伸手牵了邱晨另一只手,却不跟邱晨说话,直接看着金氏道:“妹妹,娘还等着呢,咱们俩可不能在这里说起来没个完了。”

说着,也不管脸­色­发僵的金氏,引着邱晨往里走,一边笑道:“夫人如此清丽不俗,真真是让我们姐妹爱之不尽,这就不自禁地拉着夫人说起话儿来,失了礼,夫人可别怪罪!”

邱晨听着这两个人一脸笑意,话里却处处藏着机锋,自知没有这份功力,­干­脆充糊涂,腼腆地笑道:“大­奶­­奶­太客气了!”

接下来,许氏金氏一人占了邱晨一边,笑语彦彦地夸奖着,奉承着,隐隐地贬着另一个人,邱晨一律装糊涂应付过去。

好不容易又过了两道门,又进了一个端正宽敞的院落,门上的婆子一声声往里通报进去,正房门口侍立着的两名小丫头也往屋里通报着,邱晨暗暗松了口气,好歹要见到正主儿宁氏了。

邱晨随着许氏金氏沿着抄手游廊来到正屋门前,已经从里边走出一名容貌姝丽的丫头笑着迎出来,行了礼,打起帘子来。

邱晨略略点了点头,金氏就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母亲屋里的大丫头琥珀!”

邱晨就微微 ...

(一笑,低声道:“有劳了!”

青杏跟在后边,立刻就递了一个小荷包到琥珀手里,入手沉甸甸的,琥珀神­色­不动,立刻笑着略略屈膝谢了赏,笑着引了邱晨等人进门。

屋里是个豁朗的大厅,屋子上手主位上端坐着一名中年­妇­人,穿着一件秋香­色­的织锦缎袄子,松花­色­的宽幅群,发髻高绾,头上的首饰并不太多,却恰到好处地突显出富贵身份来。面团团的脸,皮肤白皙,容貌并不太出众,一脸和气地笑容,看上去秀丽端雅,温婉可亲……邱晨知道,这就是宁氏了。

许氏和金氏先上前曲膝禀报:“回母亲,林家夫人到了!”

宁氏嗯了一声,略略点了点头,许氏和金氏退了几步站在两侧,邱晨上前两步,端端正正地深曲膝行礼:“晚辈林杨氏见过夫人!”

刚刚端坐如仪的宁氏却一下子变得亲热起来,不等邱晨行礼做完,宁氏就亲自起身上前,伸手将邱晨扶了起来。把着邱晨的胳膊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赞道:“真是清丽可人,大方端庄。”

邱晨微微笑着,大大方方道:“夫人过奖了。我早就仰慕夫人多时,今日一见,果真如我所想,温和可亲的很。”

“哈哈,好,我看着你也好,这么大大方方的,真是可人疼。”说着,宁氏一直没有松手,亲手把着邱晨,带着她就要让她也坐到榻上去。

邱晨笑着道:“夫人,海棠不敢当!”

宁氏这才松了手,让邱晨客位下手坐了。

丫头悄无声息地送上茶点来,金氏、许氏就站在宁氏身边伺候着。也没了在外边的争锋相对,只含笑温婉地听着宁氏跟邱晨说话。

略略含蓄了一两句,青杏和春香上来叩头请了安退到邱晨身后侍立。接着,顺子家的和陈氏捧着几只匣子上来,叩头请安。宁氏身后自有婆子上前接了,给四个人都递了赏封,然后就有人带着顺子家二人下去歇着了。

宁氏瞥着婆子送上去的几只不大却­精­致的匣子,笑着寒暄:“叫你过来,咱们娘们儿们见个面认识认识,说说话儿,怎么倒让你破费呢!”

邱晨笑着道:“谈不上破费,是我自己个儿做的几种香露,我自己觉得还好,就拿来跟夫人和两位­奶­­奶­分享了,还望夫人和两位­奶­­奶­别笑话才好。”

金氏显然是比较受宠的,一听这话,就立刻眼睛一亮笑道:“香露?夫人也喜欢淘澄这些个东西啊,我也喜欢这个,就是每每做出来的东西都不尽如人意。呵呵,母亲总是笑话我,说我把自己弄得一身香不香臭不臭的怪味儿……”

宁氏对金氏的Сhā话并没有责怪,嗔笑道:“你别呱啦起来没个完,人家林夫人可不跟你似的这么泼皮。别吓坏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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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过完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并尽量补上周末欠下的……抱歉了,亲们包涵!

另,本文是架空,科举的时间神马的被演绎过了,有和历史不符的,亲们自动划归架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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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侯爷来信了

( 第二百零四章侯爷来信了

宁氏对二儿媳­妇­的偏爱显而易见,邱晨注意到,大­奶­­奶­石氏的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ww邱晨微微挑了下眉梢,随即转开眼。

应和着宁氏的话笑笑,“宁夫人太谦逊了。两位少­奶­­奶­端庄大方,长的也好看,多少雅致多少好,这都是宁夫人的福气。”

宁氏笑着摇摇头,金氏又凑近宁氏耳旁笑着怂恿道:“娘,您就开开口,让媳­妇­看看林家夫人拿来的好东西吧!”

“你啊,也不怕林家夫人笑话,这么会儿就等不得了。”宁氏笑着嗔怪一声,却是变相的同意了。

接下来,邱晨的香露成了郭家婆媳三人的关注重点,然后,宁氏将其中一匣子分给两个儿媳­妇­,自己留了一匣子,石氏和金氏就抱着自己得的香露暂时告退了。

邱晨微笑着起身送走两人,转回来看到含笑看过来的宁氏,心中暗道,该谈正事儿了。

果然宁氏看着邱晨坐回椅子上,就凝视着邱晨道:“你这么年轻,却……要自己撑起一家子来,唉,也真是难为你了。”

邱晨垂了眼,随即抬头微笑道:“谢夫人关怀。其实,也算不上多难为。二弟心地纯善,也知道用功。两个孩子也懂事听话。说起来,这一次二弟能够得大老爷青眼收入门墙,真是让我们叔嫂欢喜不已。本来这次请见就是来道谢的,可进了门儿,跟夫人和两位­奶­­奶­说得投契,居然一直没说到这话上去,呵呵,夫人不要怪罪才好。”

说着,邱晨起身,郑重上前两步,走到宁氏面前,恭敬地深曲膝行礼道谢。

“瞧你说的,老爷能将旭哥儿收下,也是看好了那孩子的才智品­性­,哪里用着你这么多礼了。”宁氏立刻起身扶住了邱晨,笑着拉了邱晨的手一起在榻上落了座,笑道:“我也是看着你喜欢的很。虽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格外投契,真真跟自家孩子一样喜欢亲切……”

略略一顿,宁氏道:“听说你在家开了个作坊?收药制药?”

邱晨笑的坦承,看着宁氏的眼睛道:“是。夏秋两季收购罗布麻,炮制后卖给药铺。后来又得了一个制皂方子,就跟人合伙开了一个制皂作坊,我只管着做,买卖都不管。”

宁氏挑着眉看着邱晨,仿佛要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了一回,惊讶赞叹道:“竟是这般!难为你如此,才能撑起一个家来。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又让人佩服。”

邱晨笑着道:“夫人过奖了。您再这么夸下去,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哈哈……好,好,不夸了,不夸了!”宁夫人愉快地大笑着,拍着邱晨的手道,“不过,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是那种虚话套话……”

邱晨笑笑,没有就这件事继续争执,转而笑着,满眼依赖地看着宁氏道:“说起来,此次海棠过来,不仅仅是向夫人致谢,还有件事请求夫人帮忙。”

“哦,什么事儿,你说来听听,只要我力所能及,必会不遗余力。”

“夫人,是这样,我那炮制罗布麻的法子和制皂的方子都是在一本古籍上学来的,前些日子,我又在那本古籍上寻到两个制药方子。”邱晨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宁氏道,“夫人也知道,我那边的情形,也没办法验证方子是否有效,也实在没有­精­力,没有人力财力来制造生产这些方子……所以,我想请求夫人跟大老爷伸把手,帮着我把这方子验证了,若是效果确实,是不是可以继续制作出来?”

宁氏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却又被她飞快地掩住,只露出一抹惊讶来:“这,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制药方子是多重的事儿,说句实在话,一个方子都能做成传家宝的,你怎么能就这么随意地拿出来?你听我的,且把方子存妥当了,等过上几年,林家日子更兴腾了,旭哥儿也得了功名,届时,你手上可用的人、物也够了,再自己制药就是了,我们郭家可不能趁着你这会儿为难……”

邱晨垂着头,嘴角微挑,一抹笑在她的­唇­角闪了一下,随即消失。再抬头,邱晨又是满眼恳切地望着宁氏道:“夫人这话,海棠不敢听从。大老爷收了二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可就把大老爷和夫人当成自家的长辈敬重、信赖了。既然是一家人,夫人又何必说这么远的话?这是嫌弃海棠么?”

说着说着,邱晨红了眼圈儿,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泫然欲滴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宁氏一脸为难,看着邱晨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很是无奈地拍着邱晨的手道:“你说你这实心孩子,你说的这话,真是让我难受的很……行了,行了,你也别难过了,我也不管旁人的议论非议了,我答应你就是。”

邱晨红着眼,眼睛里也仍旧含着泪,却瞬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回握着宁氏的手道:“多谢夫人成全!”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袖袋中摸出一只扁扁的荷包来,郑重地双手托着交到了宁氏手中,并道:“匣子里有我做好的几瓶药。”

最重要的事儿说完,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起来。又略略闲谈了半柱香功夫,邱晨就向宁氏请辞。

宁氏挽留她留饭,邱晨推拒了,宁氏也不勉强,打发人叫来石氏和金氏,将邱晨送至二门,又一再叮嘱邱晨再来,看着她上了车,这才转回去。

郭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后边的合作分利什么的,邱晨并不在意了。她拿出这两个方子本就没打算挣钱。

回到家,邱晨彻底放松下来,跟刘氏吃了午饭,就午睡歇息了。这种应酬,虚与委蛇,字字句句暗含机锋,­精­神只能全程无差别高度集中……太累!一回到家,松了那口气,她就要好好歇歇了。

刘氏看得出女儿的疲惫,吃过饭也没用邱晨伺候午睡,自己回了西里间。

一直以来的辛劳,其实她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往日不过是邱晨要求她小睡,她也愿意顺着女儿的意罢了。这回,她自己一个人,就没有午睡,只是坐在炕头上,依靠着厚厚的被褥,微微地出着神。

闺女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可她也看的出来,闺女也越来越忙越来越累了,几乎每天睁开眼就忙,忙到晚上睡觉还有种种­操­不完的心……

闺女一直穿着素衣,她早就注意到了。不过,她没有问。闺女大了,也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日子,更有了自己的打算。她只是猜度着,升子活着的信儿看来是不靠谱……过年没回来,也一直没露个面……

还好,还好,再过几个月,孝期也就过了。等出了孝,还是劝着海棠,找个实心实意过日子的人帮扶者,这日子才能轻松些,才不至于这么累!

等邱晨一觉醒来,青杏闻声蹑手蹑脚地进来,伺候着她穿了衣,一边回道:“夫人,廖三公子过来了,听说您在午睡就没让我们打扰,这会儿还在前头厅里等着呢。”

邱晨点了点头。这一次,因为林旭的事情,她拿了两个药方子给郭家的事儿,虽然道理上与廖家无关,但她还是跟廖文清说一声才好。

...

说起来,她跟廖文清前些日子林旭入场时见过,但真正坐下来聊聊天的惬意却很久没有了,从年前廖文清入京开始,廖文清就一直在外边跑,邱晨也在家里忙着,当初几乎时时能见的惬意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邱晨踏进前院客厅就看到了廖文清,穿着一身绯­色­的锦缎袍子,半倚着椅背上,微闭着眼睛正在养神。林旭入场时匆匆见了几次,邱晨的注意力都在林旭身上没有多加注意,这会儿看到廖文清,才发现,这几个月的奔波,让他明显的瘦了一些,皮肤也深了一个­色­度,曾经俊秀优雅的面容,多了几丝难以言明的棱角感,似乎有了几丝岁月沧桑的味道。ww也是男人的味道。

这种沧桑的岁月感沉淀下来的男人味儿,让原来轻浮不羁的感觉散了许多,变成了一种沉稳和厚重。

都说岁月无情,提起岁月,总会让人下意识地联想起英雄垂老,美人迟暮,这些很苍凉很悲戚的词眼儿来。其实,岁月在有些人身上积累,衰老了容颜的同时,却积淀着智慧、沉稳、气度、优雅,这些东西就像陈年的酒,会随着岁月的荏苒,越来越发香浓醇厚。

邱晨微微地笑了,岁月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似乎有所察觉,廖文清缓缓张开眼睛,看到门口站着的纤细身影,站在长方形明亮的门框中间,纤细的仿佛一抹影子,又似乎乘着万千金光,晃似梦境……

廖文清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随即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脸上立刻绽开满满的笑容,站起身来,道:“睡好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迈步走进屋里。刚刚看着静默的廖文清,那种深沉厚重让她似乎有了些距离感,这人一醒过来,一笑一说话,那一抹距离感就刹那间消失无踪了。同时消失掉的,还有刚刚那一抹厚重的男人味……

汗,这位公子,最是以风流不羁自傲,恐怕这辈子都跟深沉厚重这种字眼儿不搭边儿了。

邱晨笑着在主位落了座,青杏和春香随后送了热茶点心上来,并把廖文清身边的凉茶收了下去。

挥挥手,邱晨打发了两个丫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望着廖文清询问着:“晚上在这里吃饭不?”

廖文清脸上一喜,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好……哦,我带了几篓海货过来,我记得你做这个拿手。”

“海货?什么?蟹子么?”邱晨一下子欢喜起来。

这个时代的交通极度不便,其实安阳府离着海边儿并不远,最近出不过三四百里路,可就是这么一点路,搁在现代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如今这个交通状况下,用马车拉得整整两天。这个时代又没有冷藏车……是以,除了去年刘金才给了一篓螃蟹外,邱晨再买到的海货就统统都是生晒­干­品,虽说,生晒海产品味道也不错,还很滋补,但总也找不到吃海鲜的那个‘鲜’味儿,每每让邱晨怨念不已。

看着一下子欢喜起来的邱晨,廖文清也觉得连夜去海边奔波了这一趟很值了。

喜悦也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把脸上的憔悴疲惫都驱散了:“有,都有……走,咱们?”

邱晨从听到有海鲜就心痒痒了,一听廖文清的提议,立刻就跳了起来,往外就走:“走,,正好琢磨琢磨怎么个吃法才最鲜……”

说着话,邱晨已经奔出了屋门,廖文清看着这­妇­人如此难得一件的欢喜,禁不住笑了,摇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啊,这么多……还有海星,还有海胆……呵呵,还有琵琶虾……还有八带……”邱晨看着一桶一桶海鲜,而且还是盛着海水鲜活的海鲜,简直高兴地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快乐了,看的有些眼花,邱晨连忙把陈氏和擅于做汤的王氏叫过来,逐一地吩咐:“蟹子和琵琶虾直接上锅蒸,一刻钟就好。海胆把壳打开,把里边的­肉­挖出来,打上­鸡­蛋,跟蒸­鸡­蛋羹一样蒸……那个,咱们有没有韭菜?摘一把韭菜来,包上几盘蛤­肉­饺子……”

看着看着,邱晨又打开一只桶子,桶子里是小半下海虾,很可惜的是,因为虾最难存活,运到这里已经都死了。

“咦,这虾子……真是可惜了!”看着一扎多长的海虾,邱晨由衷地叹息了一声。这个时候可没有海水养殖,每一种海鲜都是实打实的海捕纯野生,这么大的虾子,若是还活着的话,可以直接剔出­肉­来做刺身,弄点儿和蘸料儿,就是无上的鲜美……真是很可惜。

廖文清有些不自在地嗫嚅道:“死了……就扔了吧!来人!……”

说着就要叫人,却被邱晨挥手止住。

“扔什么扔啊,虽然不活了,可也不耽误吃……”邱晨看着闻声跑过来的­乳­香和没药,抬眼看看已经忙乱不堪的陈氏等人,­干­脆吩咐起着来小厮来,“来,你们俩去拿些盐巴过来,把这个放进那边的石臼里捣烂……嗯嗯,留一点点给我,我要另用!”

“捣烂?”没药苦着脸重复着,有些不情不愿。

他们爷不高兴不过呵斥几句,骂两声,这位林娘子咋就想出这么个招儿来,这么小半桶虾怎么也得二十几斤,这要一点点捣烂了,还不得累个半死啊……

廖文清正尴尬着,这火儿自然就朝着两个小厮去了,眼睛一瞪,呵斥道:“你们还等什么?”

邱晨笑嘻嘻地扯扯廖文清的衣袖,制止了他的发火,然后看着没药道:“不需要捣的太烂,破开虾皮就行。我做样儿好吃的物事,等我做好了,叫你们过来吃哈!”

因为邱晨阻拦了公子的的火气,又这么笑彦彦地跟他们说着话儿,没药那一点点心不甘情不愿也就散了,还有些扭捏跟惭愧,挠着头傻傻笑着,连连应着,伸手拎了装虾的桶,拉着­乳­香直奔另一边的石臼而去。

陈氏做过的菜不少,但面对这么多很少见到的海鲜,也有些手足无措的。邱晨就索­性­拉着廖文清,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大厨房门口,招呼青杏春香沏了壶茶过来,一边教着青杏和春香剥着蛤­肉­,一边跟廖文清说着话:“……这海……海货,吃的就是个鲜字……就说这海胆,要跟着船到了海上,看着从海里捞上来,就那么坐在船上,直接用刀子把海胆壳撬开,直接吸来吃……”

说到这里,邱晨略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着,然后继续道:“嗯,那样吃才最鲜!呵呵,你们俩丫头这是什么表情?”

邱晨一转眼正好看到青杏和春香两个人正一脸发寒的样子瞪着她,那眼神仿佛她说的不是吃海鲜,而是生吃人­肉­喝人血……

想起这个,邱晨不由恶作剧心起,笑着道:“好了,我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接着,她就说起了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当然是电视剧版,而且特别突出了白骨­精­吸食血食的场景……

“……就见白骨夫人朝着那姑娘挑挑手指,那姑娘就完全不做主地飘了起来,然后,白骨夫人这么一嘬,那姑娘的血和­肉­就化成了水儿,被白骨夫人吸进了嘴里,然后舒服地咧嘴一笑,噗,白骨夫人轻轻地吹了口气……” ...

“……呃,夫人,别说了,太吓人啦……”青杏这会儿根本忘了跟春香之间的龃龉,两个小丫头挤在一起,瑟瑟地发着抖,青杏磕磕巴巴地恳求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邱晨却根本不理会,看着青杏咧嘴一笑:“……那白骨夫人吸了人­肉­骨血化成的血食,舒服地咧嘴一笑,噗……轻轻地吹了口气,那村姑化成的人皮儿就飘飘悠悠地贴到了墙上……原来,她那墙上贴的美人儿不是画,都是被吃掉了­肉­和骨血的人皮儿……”

“啊……”青杏惊叫一声,瑟瑟地搂着春香,连声哀求道,“夫人,奴婢错了,再不敢了……”

“哼!”邱晨哼了一声,这才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青杏生生地打了个冷战,然后就听邱晨笑道:“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害怕什么?咱们这里青天大日头的,又有这么多人,怕什么。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们赶紧把蛤­肉­拨出来,咱们还要包饺子吃呢!”

邱晨忙碌了一回,发现海鲜太多,家里加上廖文清和韩静瑜,统共也没几个人,根本吃不了。又连忙忙地把一些比较常见的蟹子、海鱼之类的,打发了人骑了马赶紧着送去杨家庄子和南沼湖两处,再回头看看家里这些,连仆人们算上总该能吃掉了,这才重新欢喜着按着记忆中的法子做着各种海鲜美食来。

吃着美味的海鲜,廖文清喝着梨花白,邱晨则喝着浊米酒,为了寻找吃海鲜喝啤酒的感觉,邱晨没有温酒,惬意地夹了一段鲜八带爪儿,沾了点儿蘸料儿放进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地咀嚼着品味着,似乎又回到现代空间狭小Ъ仄的韩国料理店,跟三两好友小聚,听着大学的室友抱怨着韩国菜又贵量又少,满满一桌子小盘小碟子,细看不过是一桌子咸菜……

眨了眨眼睛,将被芥末呛得有些涩的眼睛舒缓了一下,笑着道:“云二公子这回逃进京城又怎样,他还能不回来了?”

廖文清喝着酒,将目光从邱晨的眼睛上转开,嘿嘿笑道:“那家伙被逼的没办法了,能躲一时算一时了……”

邱晨笑道:“二公子说那些大户小姐都是裹着锦缎的木头……说不定啊,这回进京就遇上不是木头的了……到那时,自然也就不用再躲再逃了。”

廖文清脸上笑意不减,眼睛却亮了起来:“嗳,你这主意不错,改明儿我就跟云二说一声,让他留意这些,京城里的人儿说不定就比安阳府的更合他的心思呐!”

不知不觉喝了一坛浊米酒,邱晨有了些微醺的酒意,斜着廖文清道:“我劝你还是别说的好,一说了,反而就没有意思了。你只管替他留意着些,遇上他合意的,你偷偷地帮个忙,不比让他自己找来的更有意思?”

“嗳,你说的真好,真好……就这样,这回进京,怎么也得帮他找个合心的……哈哈,等云二把人娶进门,我还能去讨杯媒人酒喝喝……”廖文清畅快地大笑着。

好一会子,廖文清才止了笑,看着邱晨道:“我跟云二这一趟进京,这一去,没一两个月回不来,家……我把没药留下,你有事就打发他给我捎信儿……这边的作坊的人也都熟手了,出的货着实不错……我看你这边的大兴不错,让他跟许谦之一块儿看着些,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你也别这么累自个儿,安排好这边,回刘家岙住着,好好歇歇……等旭哥儿进省城应考,我和云二也就回来了。”

邱晨安静地听着,廖文清所说的也正是她打算的,也就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来。邱晨也跟廖文清说了郭家的事儿。廖文清也没什么不虞,随意地点点头。

一顿海鲜大餐吃的邱晨心满意足。

让她失望的是,她辛辛苦苦满心欢喜做出来的海鲜大餐,也就廖文清很捧场地吃了许多,其他人,包括刘氏和林旭,居然都不是太感兴趣。结果,盘算着能够吃的东西,居然剩了好些个,倒是陈氏做的其他几个素菜被吃的­干­­干­净净的。

愕然之后,邱晨也就很无奈地了然了。

海鲜这种东西,在没有吃习惯的人眼里,腥不唧唧的还真是可能吃不习惯。

算了,以后再有海鲜她也别折腾了,自己个儿一个人解馋就好了。

廖文清看着有些懊恼的邱晨,忍着笑温声安慰着:“如今天儿不太热,吃不完的用篮子吊到井里,放一晚也坏不了。”

邱晨抬眼看了看红彤彤的大蟹子,想说海鲜放不得,不新鲜的海鲜吃了很有可能引起食物中毒。只不过,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说出来。人家费心巴拉地给送来海鲜,家里人都不喜欢已经够了,再说什么不好的话,就太打脸了。

于是打起­精­神来笑着吩咐青杏:“跟你陈婶子说一声,把这些东西拿下去都蒸上一刻钟,放凉后用篮子吊到井里去!”

青杏答应着,走到屋门,看着外边灯笼外的沉沉的黑暗,不由有些瑟缩起来。

春香默默地走过来,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青杏眼光复杂地看了春香一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收拾了桌子,邱晨和廖文清移到起居间的罗汉榻上,喝着茶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夜­色­渐深,廖文清才满心愉悦轻松,带着微醺的酒意告辞离开。

邱晨转回三进院,刘氏还没睡,坐在炕上做着针线。

“娘,晚上的灯光暗,您怎么又在做针线啊,我又不是没衣裳穿……”邱晨笑嗔着,收走了刘氏手上的针线,然后挨着刘氏坐下,接了青杏送上来的燕窝,递到刘氏手里,看着刘氏吃着燕窝,一边道,“娘,这边儿的事儿都安排妥了,咱们明儿就回刘家岙去。我想了,这会儿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干­脆回一趟家里,把我爹也接上,让他老人家也去刘家岙看看。我盖了新屋子,我爹还没见过呢!”

刘氏笑着摇摇头:“你爹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这会儿家里就你二嫂和俊礼娘儿俩,他怎么能放心跟着咱们去?”

说到这里,刘氏略略停了一下,看着邱晨道:“这位廖三少爷听说还没定亲?他……”

不等刘氏说完,邱晨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娘,您这是打算说亲?”

略略一顿,邱晨不等刘氏说话,又笑着道:“娘,我劝着您还是别替人家­操­这心了。廖家不过是因为跟咱们一起做生意,这才走的比较近罢了。像他那样的大家公子,哪个不是挑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结亲?那大户人家的小姐,咱们能认识几个人?咱们啊,还是盘算盘算怎么跟俊文说吧,若是俊文有心娶亲,咱们也得尽快找个法子让他见见人……娘,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提起俊文的婚事,刘氏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要是村里的闺女,怎么也好说。人家那样的闺女平日都不出门,只怕见人不好办……”

邱晨原本就没打算认真讨论这件事,随着刘氏感叹了几句,就伺候着刘氏去洗漱休息了。

第二日,邱晨一早跟过来请安的林旭打了招呼,又细细地嘱咐了一些事情。也不用林旭相送,直接打发了他去郭家上课,自己带着青杏和春香收 ...

(拾了行李,带着刘氏乘了马车,返回刘家岙去了。

安阳府林宅中,外院留了大兴、顺子和钰良,内院有顺子家的和厨房里的四个人,打扫做饭浆洗没有什么不妥帖的,林旭和韩静瑜两人每日吃过早饭就去郭府,在郭府吃午饭,傍晚才会回到林宅,晚上再在各人屋里专心苦读,倒也轻松惬意的很。

邱晨回到家,孩子们见到邱晨和刘氏一起回来,自然又是一番欢喜雀跃。

其他几个孩子还罢了,不过是围着邱晨刘氏母女说说话儿,阿满小丫头却根本坐不住,兴奋地拉着刚进门的邱晨和刘氏就往屋后跑,一边跑一边催着:“姥姥,娘亲,快点儿!”

邱晨还能跟上,刘氏坐了一天车本就疲惫不堪,腿脚也酸麻着,这会儿被阿满急急地拖着,脚下磕绊着,几乎跌倒。邱晨连忙抽出被阿满抓着的手,扶住了刘氏,关切地询问了,确定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刘氏的身体年轻的时候­操­劳过度,劳损严重,这一年多虽然有她的药丸子和各种补品调养着好了不少,身体的底子却损耗太过,远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补回来的……又上了年纪,到了心脑血管病高发的年龄,万一被阿满拖得急了生了重病可就罪过大了。

“姥姥,娘亲,快走啊……”阿满还没看出事儿来,还在催促着。

邱晨沉了脸,瞪了她一眼,也不训斥,只不做声地扶着刘氏往回就走。

“嗳,满儿还等着呢……”刘氏不舍得阿满不高兴,还想着劝说邱晨。邱晨却毫不动摇道:“娘,您老坐了一天车,先洗洗歇会儿,您今儿又不走,有啥事儿,歇过来再去看吧。”

刘氏也确实觉得不舒服,也就不再坚持,顺着邱晨的意思回了屋。

阿满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娘亲和姥姥撇下她就这么走了,下意识地抬脚追了几步,又一下子停了下来,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叫了一声:“娘……”

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

刘氏听不下去了,停住脚就想往回走:“孩子哭了……”

“娘,那丫头的脾气越来越跋扈了,这样不行……”说到这里看到刘氏脸上的不赞成,连忙笑着道,“娘,您放心,我把您送回去歇着,我就回来看她!”

“嗳,好!”刘氏微微喘息着,依着邱晨回了屋。

邱晨亲自扶着刘氏先在榻上坐了,又端了温热的汤水来给刘氏喝了,看着刘氏的脸­色­好了些,叫来玉香和青杏,服侍着刘氏进耳房去洗漱。这才抽身往外走,春香从屋门口迎上来,一边跟着邱晨往外走一边低声道:“夫人,表少爷和少爷已经哄着小姐去了后院了。”

暗暗松了口气,邱晨点点头,随即也停了脚步。

一年多的相处,一年多孩子们全心地依赖,早就让邱晨认同了两个孩子,也认同了娘亲的身份。阿满刚刚那样委屈的大哭,她也心疼的很。可孩子这么小正是奠定是非观的年龄,若是一味纵容着她,只能把孩子骄纵坏了……她想起了郭府的宁夫人,还有那个病的就要丢了命的三少爷,那样一味地骄纵、娇惯,根本不是爱孩子,恰恰相反,那完全是毁了这个孩子,而且是从根子上毁了,想补救都没有办法的那种。

她虽然不是海棠,严格说起来也不是阿满的亲娘,但她却是爱两个孩子的,爱阿满的。

在屋门口站了一会儿,邱晨无声地抬脚继续走,穿过屋角的穿廊,来到进入后院的门口,然后停了脚步。

站在这里,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俊文兄弟几个和阿福正围拢在一起,似乎在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小厮丫头们就在后边跟着……没有哭声。而且从孩子们的笑声听得出,阿满这会儿一定也止了哭泣!

就站在穿廊里,站了好一会儿,邱晨才一如来时一样,默默地转身回了房。

刘氏已经洗漱了,被丫头扶着上了炕歇下了。邱晨过去跟她说了阿满不哭了,刘氏这才放了心,闭上眼睛小憩。

邱晨这才转进耳房,将身体泡进温热的水中,有淡淡的舒缓的掬花香馥郁着,邱晨靠着澡桶壁,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也是酸疼的厉害。闭着眼睛,任温热的水舒缓着身体的疲惫和酸疼,邱晨却第一次有了切身的体会,养孩子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心里和思想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这些都需要当娘的细致地关注和适当的关怀,也不排除在适当的时候的一些教导,甚至是严厉的教导,从而让孩子及时调整改正错误的思想趋势和错误行为。

轻轻地叹口气,邱晨揉着脑门儿,养孩子原来如此之难!

玉凤走进来,给邱晨洗了头发,擦了背,邱晨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和头发,换了一身舒适的细棉布蛋青夹衣裤,走出耳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玉凤站在她身后给她绞着头发,邱晨一直默默地思索着怎么跟孩子们沟通的问题。她不擅长交际,但并不说明她不会交流。只要她想,她会找到合适的办法的。

还没等她想出合适的交流法子来,邱晨的腿被软软的东西碰了碰。

邱晨惊讶地低头,就看到一只金黄­色­的大毛绒球正蹭着她的腿,同时抬着头,两只乌黑的眼珠很是委屈地看着她。

“这是……臭臭?”

玉凤噗嗤一笑,点头道:“是,不过,小姐给它另起了名字……呵呵,小姐说它浑身都是金­色­,又圆滚滚的,就叫它元宝!”

“元宝?金元宝?”邱晨瞪着地上的金­色­大毛球,忍俊不禁道,“还真是像!”

“元宝这是还记得夫人呐!”玉凤说着伸手想去拍拍元宝,却听到元宝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声,刚刚还­肉­滚滚像个大毛球儿的身子,也微微往前低伏着,做出了一种准备攻击的姿态。

玉凤笑道:“夫人你看,它就对你跟少爷小姐好,对表少爷,对奴婢们可都不买账!”

“哈,记­性­不错!”邱晨抬手试探着抚上元宝的后颈,元宝不但没有躲闪,没有反感,反而很亲昵地把大脑袋往邱晨的手心里蹭着。

这会儿,玉凤也手脚麻利地替邱晨绞­干­了头发,在脑后简单地绾了个髻。邱晨­干­脆起身,引着元宝往外走去。

刚刚看到元宝的同时,她突然有了跟孩子们交流的好主意。这个时候的私塾没有星期天,更没有双休日,不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天天都要上学。

如今这天气正好,她何不跟潘佳卿商议一下,带着孩子们出去做个短途旅行,去海边儿看看,一路上和孩子们在一起,交流也自然会密切起来。

自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的邱晨,很是轻松欢喜地带着元宝往外走,一边吩咐玉凤和青杏把带回来的东西带上。她出去了好长时间,回来了,自然要去周边的邻居家打声招呼。她也给孩子们和老人们带了些吃食用品之类的小礼物,也要尽快送过去。

大门上 ...

(,是新来的一个仆人水根,见了邱晨连忙躬身行礼,然后道:“夫人,少爷小姐和表少爷们刚刚跟着礼师傅出门,往学堂东边儿去了!”

邱晨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踏出大门,邱晨往学堂那边看了看,转身往西边走去。林家老太太,兰英婆婆王氏,还有前边儿的三­奶­­奶­……邱晨一圈儿转下来,从三­奶­­奶­家走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天­色­有些­阴­沉,看不到月亮,也几乎看不到星光。三­奶­­奶­打发小孙子立勋打着灯笼送邱晨回去。三­奶­­奶­的大孙子立传当初不屑与到林家做工,执意让父亲在县里寻了个绸缎铺子做学徒,这都快一年了,一个铜子儿月钱没拿回来不说,孩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三­奶­­奶­恨不能把立传抓回来交给邱晨,可几次话到了嘴­唇­边儿上,却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当初人家答应了的,立传那孩子却看不起人家……如今,她哪还有脸再次说事儿!唉!

跟立传一块儿的泉哥儿,如今已经成了大管事了,还要被送进京城做事,月钱都到十两了……当初,泉哥儿论机灵劲儿和念书可都不如立传!

由着立勋打着灯笼将她们主仆送到自家大门口,邱晨叮嘱了立勋小心回去,这才带着玉凤青杏进门。一进门,秦礼就迎了上来,神­色­很是肃穆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邱晨挥挥手,玉凤和青杏曲曲膝先回了后院。秦礼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封未拆口的信件来,双手托着举到邱晨面前:“夫人,侯爷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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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信

( 第二百零五章信

邱晨没有接,很惊讶地指着自己:“给我的?”

秦礼没有正面回答,只将手上的信又往上送了送,叫了一声:“夫人看了信就知道了。ww”

邱晨看了看秦礼,又看了看几乎送到她脸前的信,并不是装在她熟悉的信封中,而是一支小巧­精­致的竹管中……就像她装保险子的小竹管。

略一停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她以为那日自己无礼举动之后,再不会有什么往来,虽然秦礼等人留了下来,她也只以为是秦铮秉持的‘有始有终’办事原则,实在没想到,秦铮会给她写信……就是不知道,信里说了些什么。

拿着信翻转着看了一下,邱晨道:“谢谢你。”

说完,也不等秦礼回话,邱晨就转身往后院走去。秦礼张着嘴愣怔着,一直看着邱晨的身影消失在穿廊里,才闭上嘴巴,咽了咽口水,呼出一口气来。

秦勇默默地从南屋廊下踱出来,凑到秦礼身边,同样茫然道:“这……该怎么给爷回话?”

秦礼看都没看他,甩甩手道:“爷要回信了?”

“呃,没要……可是……”可是,往常侯爷有什么指令,得了令的人总得回应一声,这都成了他们自觉认定了的‘规矩’……

秦礼瞅了傻愣愣的秦勇一眼,抬手拍拍秦勇的肩膀,推着他道:“行了,夫人的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让爷自己个儿头疼去!

秦勇憨憨地点点头,秦礼笑着推了他一把,轻快道:“走,今晚夫人回来了,伙食也能改善改善了。你不知道哥哥的苦,这些日子夫人不在家,那饭实在没滋味儿……”

其实,邱晨在家,主要做饭的人也是大兴家的和王氏,只不过,邱晨对于食谱的搭配上更讲究些,不会简单地­肉­菜的堆积,还会搭配一些爽口的凉拌菜。即使­肉­菜,也会努力做得不腻口,自然的就会让人更有食欲。

难得的是,昨天的海鲜还留了两篓子蛤蜊。这种贝壳类海鲜,只要保持一定湿度,不沾了淡水,天气不太热的时节,能够活几天。是以,这也是这个年代能够长距离运输的海鲜之一。

刚刚惹得哭了一场的阿满,跟着哥哥们晚练回来,正看到邱晨陪着刘氏在院子里剥蛤­肉­。俊言俊章第一时间跑上来,很好奇地询问着,邱晨随手往两个孩子嘴里塞了粒蛤­肉­,阿福走了两步,察觉到后边动作特别慢的妹妹,很细腻地回来牵了阿满的手,一起走到娘亲跟前。

“娘,这是什么?”因为少见海鲜,孩子们都没见过蛤蜊,还是花花皮儿的蛤蜊,都是奇怪又新鲜,这些小小的比人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蛤壳,在孩子们眼中,甚至比蛤­肉­更具吸引力。

俊言俊章尝过一粒原味蛤­肉­之后,就摆弄起地上一堆的蛤蜊壳来。

邱晨用帕子擦擦手,伸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青杏很给眼­色­地递过来两个小板凳,让阿福阿满坐着,邱晨就教着阿福阿满剥起了蛤­肉­。

阿满刚开始还有些小别扭,小身子也微微僵硬着,小嘴儿也嘟着不肯说话,可是没一会儿,在剥出几个完整的蛤­肉­来,得到邱晨和哥哥的表扬后,就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亲密地依靠在邱晨怀里,从一大堆蛤壳中挑出自己喜欢的花纹,就举到邱晨眼前:“娘,你看,这个像不像元宝?这个像公­鸡­……这个像山……这个像树……”

邱晨一边剥着蛤­肉­,一边欣赏着阿满发现的美丽,回头对上刘氏含笑的目光,也无声地笑笑。小孩儿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刚嚎啕大哭,还犯着小别扭,这一会儿就又雨过天晴了。

邱晨吸取了在安阳的教训,没有一味追求味鲜,而是适当地转变了一下做法,将蛤蜊用开水焯一下,蛤壳就张开了,然后把蛤­肉­剥出来,取一部分打入­鸡­蛋和韭菜速炒,炒出来的蛤­肉­蛋,鲜香味美,特别重要的是一点儿海腥味儿也被韭菜提成了鲜香,让不习惯吃海鲜的人也能吃的赞不绝口;汆蛤蜊的汤也不能丢掉,汆过蛤蜊的汤汁呈淡淡的­乳­白­色­。『』拿葱姜炝锅,加入蛤汤烧开,放入用面粉做成的面疙瘩,开锅后放入蛤­肉­,然后加一点点香葱或者香菜末儿,点几滴香油,一锅美味的海鲜疙瘩汤就可以出锅了。海鲜疙瘩汤既是汤菜,又能做主食,鲜美的让人喝了一碗又一碗,舍不得停下来。

一顿美味儿的蛤­肉­大餐吃完,邱晨就带着阿满阿福、俊言俊章几个,在炕上点上十来只蜡烛,照的亮堂堂的,搬来一盆蛤壳,各自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花­色­。一开始孩子们用小手抓着,渐渐地捡的多了,小手很快抓不开了,邱晨就一人发了个小笸箩,给孩子们做盛放工具。

等挑完了,又带着孩子们清理残余的蛤­肉­,清洗­干­净,然后仔仔细细地晾到一个个竹箪子上。

娘亲(姑姑)可是说了,这些贝壳可以做成漂亮的画!还可以粘成小狗儿、小猪等很多小玩意儿……

一直玩到夜深,阿福阿满就在‘海的女儿’的凄美情节中沉沉睡去。邱晨亲亲仅仅依赖在她怀里的阿满,心中也有些愧疚,更有些心疼。那嚎啕大哭的声音,似乎仍旧在她的耳畔回响着……孩子对她这么信任依赖,刚刚的处置方式还是有些粗暴了。

迷迷糊糊揽着阿满­肉­嘟嘟的小身子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孩子们起身去晨练,邱晨也跟着起了身。

三月中旬的晨风仍旧有些微凉,邱晨等着孩子们出门一会儿,才走出了家门。

门前池塘边的垂柳已经吐出了­嫩­芽儿,又过了飞絮满天的时节,只剩下丝绦般柔软的柳条儿,穿着点点新绿,仿佛帘子一般,在水畔微微拂动。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村庄房舍掩映在团团或­嫩­绿或鹅黄中,听不到人声,却听得早起的耕牛哞哞,­鸡­犬相闻。

深深地吸一口微凉却清新的空气,邱晨不自觉地舒展开手臂,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沿着池塘畔缓缓而行,向东越过学堂,来到­操­场边,就看到了孩子们一招一式地挥动着拳头,踢腾着腿,已经练起拳来。而潘佳卿就负手立在­操­场边,看着­操­场中的孩子们。

邱晨跟潘佳卿相互问候了,就一起看着打拳的孩子们说起话来。

没用邱晨询开口,潘佳卿就对邱晨说:“夫人,听说林旭拜入了郭大老爷门下,实在是可喜可贺!”

邱晨笑着谢了,又问:“潘先生今年……”

潘佳卿微笑着摇摇头:“先父是前年秋日忌辰,出服还要一年半……”

邱晨微微汗颜,她对这些规矩还是有些糊涂。

短暂地无语尴尬之后,邱晨转而笑道:“潘先生这几年也是个沉淀的过程,相信等先生除服后再次下场,定能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潘佳卿笑的很温和,拱手道谢。

邱晨又说起给孩子们争取假期的打算,原来以为潘佳卿会比较难以接受,却没想到潘佳卿只是略略惊讶了一下,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读万卷书不如行 ...

(万里路,这是夫人为孩子们想的周到处!”

得到潘佳卿的赞同,邱晨很受鼓励,又跟潘佳卿商议了休假的时间长短,又邀请潘佳卿随同一起出行,潘佳卿这回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顺利地谈妥了孩子休假的事情,邱晨也就不再多做停留,辞过潘佳卿往家走。

一百年往回走,邱晨就开始盘算起出行的各种事情来。走到学堂门口的时候,突然走出一个­妇­人来,邱晨吓了一跳,稳了稳神,才看清,走出来的是潘佳卿的母亲,手里端着一只脸盆,看到邱晨正堆起一脸的笑来,跟邱晨打招呼。

“林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夫人早!”邱晨缓过神来,也微笑着道:“昨儿傍晚回来的。潘老夫人这是要打水?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微微屈了屈膝,邱晨辞过潘母径直回了家。

这位老太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她的的态度,从最初的全副防备,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下子就无比亲热,甚至谄媚起来。让邱晨总会落荒而逃。

刚吃完早饭,兰英和青山家的就都过来了。多日未见,都赶了过来跟邱晨打招呼说话儿。一群女人在一起随意地说着,爽朗地大笑,丝毫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生出隔膜来,让邱晨觉得格外亲切而放松。

说了几句话,就到了作坊开工的时间。邱晨就跟着大伙儿一起去了东跨院。这边的帮工们看到邱晨都纷纷地打着招呼,邱晨也满脸笑容地回应着。一张张笑脸,一声声问候,其实跟安阳府作坊里的差不多,但莫名地让邱晨觉得亲近许多。

回到家后,邱晨整个人的生活节奏都放慢了,心情也格外放松下来。

一上午,她都在东跨院里,看过各个工棚里的做工情况,又在厨房这边,跟兰英青山家的说着话,一边帮着她们摘着菜,等太阳升至当空,临近午时,大厨房的饭菜都基本做好了,她才意犹未尽地辞了众人,从东跨院转回来。

走出东跨院门,邱晨迎面就遇上了秦勇和沈琥,两个人见到邱晨都是眼睛一亮,拱手问候后就齐齐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满眼无限期盼状。在看到邱晨没有反应后,两个人,特别是秦勇的眼睛里就浮出无限怨念来,看着邱晨汗毛直竖,瘆的慌!

“秦勇兄弟,你可是有什么事么?”邱晨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秦勇抿了抿嘴,似乎要把满心的怨念咽下去,才问道:“夫人,你不给侯爷回信么?”

邱晨微微一愣,才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儿……嗯,我不太会写字,想想再写。”

说完,很心虚地挥挥手,脚底抹油,遁回后院去了。

她不能不心虚,昨晚拿到人家侯爷的那么重要的信件,就被她不知随手扔到哪里去了。她连看都没看,又谈什么回信?

进了后院,一边往屋里走,邱晨一边撇着嘴。估计那位侯爷也就是回到京城打个招呼,报个平安的意思,还要什么回信!

邱晨回到屋子里也不敢声张,自己闷着头在屋子里一通狂找,却一无所获,正要洗洗手上沾的灰尘,然后叫玉凤过来问问,一回头就感到脚底下热乎柔软的碰触,她有些无奈地用腿推推:“元宝,别闹,我忙着呢,没空陪你玩儿……”

只不过,话未说完,邱晨就看到元宝嘴里叼着一根淡竹青­色­的东西,不是秦铮的信又是哪个!

“嗳,元宝,是你帮我找到的?”邱晨伸手拿起小竹管儿,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就欢喜无限起来,“哎哟,元宝真聪明啊,知道帮我找东西!嗯……乖……”

搂着元宝毛绒绒的大脑袋揉了一通,又拿了一块­肉­­干­塞进元宝的嘴里:“乖,你先吃着,我看完信再带你去玩儿哈!”

拍拍元宝的大脑袋,邱晨拿了剪刀剔开竹管上的火漆,然后从竹管中抽出一个纸筒来,慢慢展开,看了起来。

没看几句,邱晨就从炕上跳了起来!在元宝茫然的目光中,径直冲了出去。

直冲到一进院,直接冲到了秦勇秦礼居住的厢房里。秦礼秦勇二人正歪在炕上说话,因为天气渐热,外边的长衣也没穿,一看到邱晨冲进来,登时慌了神,连忙手忙脚乱地扯过长衣来往身上穿,这边的长衣还没穿好,就听到邱晨满脸焦急地问道:“你们侯爷怎么搞的,好好地怎么又把伤口撕裂了?严重不严重?”

秦礼愣了愣随即醒过神来,秦勇则是一脸茫然惊愕地瞪着邱晨,完全被弄糊涂了的样子。

秦礼拱拱手,对邱晨恭敬道:“夫人,我等也只知侯爷伤口撕裂,具体情况如何,却并不清楚……那个,侯爷给您的信里没有提及么?”

邱晨这会儿也冷静了一些,竟秦礼这一问,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把信看完,就看到秦铮撕裂了伤口就急着冲了过来询问情况了。

“算了,你们侯爷的身体是他自己个儿的,自己不知道爱惜,谁也没法子……”话似乎没有说完,邱晨就如来时一样,没头没脑地转身走了。

秦勇还是不太明白,呆愣愣地戳了戳秦礼,低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秦礼瞥他一眼,同样苦恼地摇摇头。

看刚才焦急万分的模样,这位夫人该是惦记着侯爷的。可转头就这么走了……这,到底是惦记,还是不惦记?

回到后院,邱晨懊恼地拍拍自己脑门儿,怎么一着急就冲过去了?她总是忘记这个世界的规矩,像她这样的‘寡­妇­’身份,是不能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一个男人的关切的!

甩甩头,把懊恼抛开,邱晨继续看起手中的信来。很可惜,秦铮对自己的伤情就是提了一句,后边寥寥几句,则是交待当初说给阿满安排的老师傅出去云游去了,还没找到,让邱晨安心地留秦礼几个在这边。竟是再没提伤口的事儿!

磨磨牙,邱晨哼了一声。转念,也就释然了。

那位的伤应该不严重,不然不会将秦礼继续留在这里!

想开了,也就丢开了,或者说邱晨强迫自己丢开了。

说起来,自己跟那位侯爷并没什么深交,也就是秦铮在刘家岙养伤待得时间稍长一些,熟悉了些。这种关系,自己又是这种身份,太过关切不合适,嗯,写封信问候一声,再捎几分消炎抗菌的药丸子过去,也就够了。

打定了注意,邱晨说­干­就­干­,当时就铺纸磨墨,比秦铮更加简短地回了一封信:“信已收到,近情已知。随信附上几种药丸子,请找郎中看过是否合用。”

写了这些,也就再无话可说,­干­脆就此打住,晾­干­墨迹,打成纸卷儿重新塞进竹筒内,封好火漆,又拿出几盒丸药来,打成了一个极小的包袱,叫来玉凤,让她送去了前院。

玉凤走了,邱晨捧着青杏送上来的香茶,慢慢地啜饮着,心里却在思量。秦铮当初出京疗伤就是为了躲避朝中的风浪,这一次回到京这么短时间内,又一次撕裂了伤口……会不会,仍旧是为了躲避朝堂之上的风浪暗涌?

越想越觉 ...

(得很有这个可能,邱晨不由叹息起来。这位靖北侯还是太激进了,当时攻打北戎那般犀利……若非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那风口浪尖上去。还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了!

很快,孩子们放学回来了,邱晨抛开这些不相­干­的烦心事儿,跟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吃了午饭,又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贝壳,这才打发了孩子们又去了学堂。

昨夜休息好了,今儿也不想午睡,邱晨伺候着刘氏睡下,她自己带着玉凤出了门。

她昨晚回来只去了几个有老人的邻居家,还没去看二魁家的小十月呢!隔了一个多月,那小丫头如今也五个月了,应该已经懂些事情了,一定好玩的很了!

一看邱晨往外走,元宝从院子角落的窝里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上来。邱晨看看还没有长足身体,就已经比村子里的笨狗大的元宝,有些很无奈地摇摇头。人家的藏獒不是很凶狠孤傲么,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这么一个爱卖萌的货?据说,金獒还是野生獒王来着!

------题外话------

今儿有事就写了这些,抱歉!明天多码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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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男子愤怒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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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绝户计

( 第二百零六章绝户计

看着元宝一脸谄媚地样儿,邱晨也不忍心,獒犬本就生活在广阔的高原上雪山下,如今却要被拘束在小小的院落里,也真委屈了。『』

“走吧走吧!”看着元宝的雀跃,邱晨自己也欢喜起来,笑容大大的,挥挥手,“元宝,走啦!”

元宝立刻应声而起,一跃老高,撒着欢儿追着邱晨的脚步跑上来,在邱晨身边来了个扑倒的假动作,然后摇晃着脑袋,抖动着满身金­色­的长毛,飞奔着朝外跑去。

邱晨脚步匆忙地跟在后边,追了几步,看到元宝对二门上的王氏理都不理地径直跑了出去,暗暗松了口气,也放缓了脚步,慢慢往外走。

王氏侯在二门外看到邱晨过来,连忙笑着曲膝见礼。

邱晨笑着问起她在这里可还习惯,活儿能不能做过来,儿子贵良怎样……

王氏一脸喜­色­感动,连声道:“都好,都好,孩他爹跟着二舅老爷很好,贵良跟着表少爷,如今每日也写几篇大字儿,读上好一会儿书,还讲书给我听……夫人给安排的活儿不累,统共就这么一个院子几间房,一个早上就打扫完了……那个,奴婢就跟清江嫂子要了点儿针线过来坐,要不坐在这里没事儿做,也怪淡的慌。”

见王氏一脸喜­色­,话里话外都是欢欣,倒是实实在在的觉得满意,邱晨也就点了点头。拿起王氏的针线笸箩看了看,王氏做的是一件男仆们穿的青灰­色­棉布夏衣,针脚平整匀细,看得出针线还不错,做的也极用心,不由点了点头,在王氏忐忑的目光下撂了手,笑道:“真是不错!难为你这么尽心了!”

王氏逼着手,满脸感动地曲膝道:“奴婢没做什么,当不得夫人这么夸奖!”

元宝已经跑出大门,等了会子还没见邱晨,又跑进来喂着邱晨哼哼几声,见邱晨还不走,­干­脆拿着那大脑抵着邱晨的腿往外推。

邱晨身不由己地往外走,只能哈哈大笑着,跟王氏挥手告辞,往外走去。

接下来,元宝根本不给邱晨留说话的机会,押着她一直往外走。直走到外面,方才放开邱晨,撒着欢儿跑去池塘边去玩耍起来。

邱晨也不管它,径直折向西,经过西院,跟门口的五爷打着招呼,又一直往前走,就来到了二魁家。

因为二魁家的院子小,大门就往里一些,门前的一片地也被翻了起来,被二魁家种上了一些菜,葱、蒜、香菜和菠菜等早春菜已经生长的郁郁葱葱,另一边的韭菜等钻出了土壤,一片绿茸茸的,看着一片绿意和兴旺。

元宝玩够了,紧追着邱晨的脚步跑上来,跟着邱晨进了二魁家的大门。二魁家也养了一条狗,不过是一条黑黄­色­的小土狗,看样子也就两个月大小,听到动静就汪汪地吠起来。可惜没吠两声,元宝就悄无声息地欺到了近前,那黑黄的小土狗却是出生小狗不怕獒,只是微微一愣,就朝着元宝狂叫起来。

元宝也不大,不过四个来月,只是个头长的大,瞪着还不如它腿高的小不点儿如此挑衅,一时也愣住了。片刻,獒犬心中的骄傲就爆发出去,无声地直接张开了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邱晨看到的时候,元宝已经朝着小狗张开了嘴。

“元宝!”邱晨大喝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元宝的脑袋,轻轻拍着它的头,顺着它的颈毛,好一会儿才把元宝安抚下来。那小土狗儿险险地捡了条命,愣怔了一会儿也终于知道害怕了,哼哼着,往后退了两步,却并不肯逃跑。

元宝的大脑袋从邱晨怀里抬起来,斜了那小狗一眼,把那小土狗吓得好像瑟瑟了一下,却没敢再咬,而且慢慢蹭过来,微微低着头向元宝哼哼着,邱晨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就见元宝抬着脑袋很骄傲地发出一声低吼,小黑狗抖了抖,却变得欢快起来,凑过来,围着元宝绕了两圈儿。

这么眨眼功夫,就达成停战协议?还是投降臣服?

惊讶着,二魁家的已经听到声音从屋里迎了出来:“他海棠姨,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邱晨笑着站起身来,边往里走,边道:“刚一进门,元宝就跟你家狗对上了……”说着,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元宝虽然还是一副傲气得不行的样子,对小黑狗的谄媚带答不理的,却没再动口,也就放了心。

跟着二魁家进了门,有小孩儿的人家特有的­奶­腥味儿扑面而来,邱晨立刻压低了声音:“十月呢?睡着了?”

“没,刚睡醒,石头在屋里看着呢!”

邱晨担忧地加快了脚步:“哎哟,别摔下来……”

二魁家笑着跟上来:“呵呵,不怕,才五个月,还不会动弹呐!”

邱晨有些恍然,又有些汗然。她只是猛地想起一个女同学的孩子从床上爬下来磕破了头,可忘记了小孩子月份太小根本不会爬!

二魁家的又笑道:“也不能离开太久,这丫头吃得好,身子壮,三个月就能往上窜,时间长了也能窜下炕……”

邱晨点点头,却不敢表现得太生疏,笑着道:“是啊,阿满大了,我都忘了孩子小时候啥样儿了!”

二魁家的理解地笑着。邱晨走到里屋门口,才想起,把手里的篮子交给二魁家的:“给孩子们带了点儿吃的。『』”

“又让你花钱……”二魁家的客气了一句,却并没推拒,直接拎到了屋里,放在了炕柜上。

石头正趴在炕桌上写大字,十月就躺在他身边,刚刚睡醒,­精­神头儿正足,正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四下看着,一边用力地晃动着自己的胳膊,嘴里还不停地呜呜啊啊地喊着,似乎想要提醒哥哥跟她玩耍。

十月小丫头已经五个月多月了,因为日子过得宽裕了,邱晨又一直多加照顾,几乎家里有什么好吃食,都会跟四邻八舍分享,二魁家更是会特意关照,是以,二魁家的­奶­水很足,从三个月开始,又开始添一些软糯的蛋黄、粳米粥,小丫头长的特别白胖,比村子里差不多大的孩子看起来都要壮实,­精­神头儿也足,而且,懂得‘见识’也多,特别招人疼。

邱晨一看就挪不动眼了,搓了搓手,将自己的手贴在脸上试了试,不凉,这才俯身将十月包了起来。

十月小丫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抱她的是谁,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邱晨,一瞬不瞬地审视着,看了一会儿,似乎才认出抱自己的不是娘亲,就开始转着脑袋四下里寻找,一看到二魁家的,立刻朝着自家娘亲伸出手去。

二魁家的并没有伸手来抱,而是俯身过来,笑着道:“这是你海棠姨,你在娘肚子里可就是你海棠姨养着了,你可不能忘了!”

邱晨瞥了二魁家的一眼,哭笑不得道:“嫂子跟她这么个­奶­娃娃说这个­干­嘛,她又听不懂!”

二魁家的一脸笑意,却很坚持道:“这话儿就得从小说,她大了才忘不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不再跟她讨论这个,低头逗着十月说起话来。

...

(二魁家的把邱晨带来的点心拿出来,放在炕柜上,拎着篮子去了外边,把自己上山挖的十几根山药,还有自家的­鸡­蛋装了一些进篮子,就把篮子放在门口,转身进了屋。

刚刚一直上不了前的石头,这会儿也偎到了邱晨身边,正举着一张自己写的大字让邱晨看,十月不是个认人的孩子,显然已经适应了邱晨的怀抱,这会儿正舒舒服服地倚在邱晨的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手里举着的纸张,兴奋地伸着小胖手去抓,石头也显然早就领略过妹妹的破坏力,很麻利地把手中的纸张举得远了些,一边还很有哥哥样儿地回头安抚着妹妹:“十月,这是哥哥写的字,不能抓哈!”

看了会子石头的字,邱晨自己的书法一般,也谈不上指点,不过,她给石头和山子带了两本不同程度的字帖过来,将它们交给石头,石头就顾不上别的了,急匆匆地道了谢,捧着字帖趴到窗台上细细地看起来。

邱晨看着暗暗点头,石头平时看起来反应有些慢,但看起书写起字来就浑然忘我了,而且,刚刚她看到的大字,已经很有些规矩,灵­性­十足。这样的孩子真是天生读书的料儿,好好培养供应,一定能有所成绩。

二魁家的坐在炕沿上,挨着邱晨说起话来,很随手地就摸过针线笸箩,一边做起针线来。

邱晨刚刚进屋,注意力就一直关注在十月和石头身上,没怎么关注二魁家的,这会儿对着脸说话,邱晨才看清二魁家的面容,不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红梅姐,你这是……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二魁家的自从去年分家单过后,虽然没分出任何财产,但因为不再受那些腌臜气,心情舒畅了,又有邱晨照应着,这将近一年时间,已经养的气­色­极好,皮肤细腻白皙,白里透红,气­色­极好看的。可今儿邱晨看到的红梅,虽然脸颊仍旧微丰,皮肤也仍旧细腻白皙,但那股子白皙里透出来的好气­色­不见了,脸颊晦暗,两只眼睛也红红的,没了­精­神。虽然是在笑着,但明显的透出一股子苦涩憔悴来,让人看着不觉心喜,反而有一种苦涩味儿。

“海棠,我没事……”红梅笑着摇着头,下意识地想要隐瞒,却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圈儿一红,眼泪瞬间滴了下来。

邱晨蹙着眉,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却并不催促,也没有劝慰,只静静地等着。二魁家的如此难过,可想而知心里憋了多少委屈,她索­性­等着,让她哭一阵,把这股子深重的委屈哭出来,宣泄过后,再询问缘由不晚。

过了好一会儿,二魁家激动地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擦了脸上的涕泪,抬手摸了摸跑过来安慰她的小儿子,“石头,乖,娘亲不哭了,你去念书吧!”

石头瞅着娘亲的脸仔细地端详着,然后攥着小拳头恨恨道:“娘,你别哭,等儿子长大了,替你出气!”

二魁家的点点头,拍拍石头,把小家伙打发去看字帖,这才转回眼来看着邱晨,声音黯哑,情绪却明显平复下来的开了口:“……前些日子,石头爷爷病了,他­奶­­奶­就跑来跟二魁要钱,说是给石头爷爷看病抓药,二魁心软,心疼石头爷爷,就拿了一两银子出去,石头­奶­­奶­却嫌少,就坐在院子里哭骂起来,说,说二魁娶了媳­妇­儿忘了爹娘,自己吃得好穿得好,连新房子都起了,却不管亲爹死活……最后,二魁听不下去,又拿了二两银子出去,他­奶­­奶­才骂着走了……”

邱晨的眉头紧紧蹙起来,二魁娘的撒泼哭闹,她可是亲眼见过的,那份仿佛唱歌似的哭诉斥骂,让她记忆深刻的很……而且,那老婆子根本是个不论理的,二魁拿出三两银子,恐怕根本不能彻底打发了,说不定反而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果然,二魁家说起那样的憋气,脸­色­铁青着有落下泪来,擦了把泪,略缓了缓,就又接着道:“没想到这一趟根本不算完,石头­奶­­奶­拿了三两银子去没两天,就有找上门来,堵着门地骂我们,说石头爷爷病的要死了,我们却连回去看一眼都不看,是丧了良心的狼羔子……到后来他大爷也跟了来,半拉半拽地又让二魁拿了二两银子出去,这才走了……可这还不完,过了两天,他大娘又拉着他­奶­­奶­来了,说是兄弟两个,二魁要拿养老钱,不然就把他爷爷­奶­­奶­都送到这边儿来……石头大娘还说,他们伺候老人家就不跟我们要辛苦费了,只要我们每年拿十两银子的养老钱出去……呜呜……我和二魁你去年攒的工钱都盖了房子,又陆陆续续地添了些零碎家什,家里的几两银子前后几次都被他­奶­­奶­拿走了,我们拿不出十两银子,他­奶­­奶­和他大娘就隔三差五地过来堵着门骂……呜呜……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说着说着,二魁家的又撑不住哭起来,却怕吓坏孩子们,只用帕子捂着嘴,发出低低的宛如幼兽般绝望无助的呜咽声,反而更让闻着动容。

邱晨的两道眉毛几乎全竖了起来,怒极了,几乎恨不能找到二魁娘,扇那老虔婆两巴掌,然后当面质问质问,她还是当娘的,当娘的有这样往死里逼自家孩子的?

但是,她很清楚,这种家务事不是一个‘理’字能论清楚的,跟那样不讲理的老婆子也根本讲不清理。虽然,她很为二魁家两口子的软弱和太善良气闷,恨其不争,若是这两口子能够硬气一些,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那个老婆子和那一对极品的哥嫂欺负,而且是往死里欺负!可她还是没办法甩开手,不仅仅是因为二魁是她的员工,更因为二魁家夫妻的良善和勤劳,这样的好人,这样的良善人,却受如此欺负,她看不下眼,也绝对不会不管。

不过,因为二魁夫­妇­的善良和软弱,普通的办法根本用不上了。或者可以暂时管用,但时间久了,二魁娘和哥嫂说不定……不,是肯定会故态复萌,再一次欺上门来!

慢慢地琢磨了好一会儿,邱晨才抬起头来,看着二魁家的道:“红梅姐,这事儿我倒是有个治根儿的法子,不过,就怕你们有顾虑……”

“海棠,你有什么法子就说,我听你的!”二魁家的却根本不听邱晨说完,就神态坚决、迫不及待、满脸期待依赖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邱晨点点头,略略沉吟了下,开口道:“红梅姐,你们只要还在这里住着,日后那些人就少不了上门找麻烦。我觉得你们还是搬出去,搬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到他们找不到去不了的地方去……你听我说完,而且,为了避免他们再有理由上门,你们就签下身契,那样,即使他们能够打听着找上门来,你也有足够理由不予理会……另外,你们放心,你签身契的事儿,只是个防备,并不是要你们真的入奴籍,你们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孩子们以后读书上进……”

邱晨这一番话说出来,二魁家的不出意外地犹豫了。

这个村子她嫁过来近十年,已经熟悉了,有平日交好的邻里姐妹,还有自己夫妻俩好不容易垒起来的新家……浓浓的不舍让她完全没了个刚刚的坚定。而且,她还顾虑丈夫的想法,毕竟,二魁是在这里生这里长的,远比她对这个村子更为依恋。

“海棠……”二魁家的涩涩地唤了一声,却说不下去。

...

( 邱晨说的很明白,考虑的也很周到,完全是为了他们一家人着想,而且,她心里也明白,依着自己婆婆和大哥大嫂的贪钱和不论理,邱晨说的这种‘绝户法子’才管用,而且,签了身契之后,人家海棠在替他们说话,也有了说话的身份。

尽邱晨了然地一笑,拍拍二魁家的手,温声道:“这不是小事儿,你也别急着说什么。我一时半会儿就想起这么一个法子来,你跟二魁好好商量商量,若是不愿意,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二魁家的红着眼连连点着头。邱晨笑着宽慰了二魁家的一会儿,宽解了一番,见二魁家的情绪好了些,撵着她去洗了脸,邱晨又逗弄了一回十月小丫头,这才辞过二魁家的回了家。

回到家,邱晨将这事儿跟刘氏说了,刘氏感叹了一回,又道:“你是一番好心,可好好地人家谁家舍得撇家舍业的,更别说还签下身契了……”

邱晨苦着脸,委屈道:“我也是给气得不行……又一时想不起别的法子来……”

刘氏叹口气,很无奈道:“唉,这事儿也难。别的能挑能捡,这爹娘哥嫂可没办法挑,一投胎投在啥人家都是一定的了……唉,这人啊,投个啥胎都是命定的啊!”

邱晨看着刘氏感概起宿命来,完全是一种庄户人认命的无奈,只好用‘命不好’来麻木自己……她很囧,也觉得很压抑,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吐不出来。

跟刘氏说了一回话,一点儿收获也没有,邱晨­干­脆转了话题,跟刘氏商量起怎么和俊文商量婚事来。

当天晚上,邱晨和刘氏把俊文留下,单独问了他亲事的态度,俊文略略有些羞涩,但态度却很坚定地表示,不想这么小结亲。这个态度倒是合了邱晨的心思,刘氏也并不着急给俊文说亲,毕竟俊文的年龄也不是太大,正如邱晨说的,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俊文又在读书,不管能不能读出来,识文断字,能写会算之后,俊文最起码也能在他姑姑这里做个管事,到时候接触的人多了,家业兴旺了,自然不怕没有好姑娘想嫁进门。

俊文的事情就此算是有了个结果,邱晨却不想让刘氏回去,第二天一早让去安阳城的车子给杨老爷子和杨树勇夫­妇­捎了个信儿回去,刘氏就安心地在刘家岙住上一阵子了。

再说二魁下了工回到家,二魁家的就迫不及待地将邱晨说的法子跟丈夫说了。也正如二魁家的一样,二魁一时也下不了这个狠心,故土难离,自己从小出生长大的村子让人很难割舍,更何况还要签下身契……虽说,邱晨说的不过是个名头,并不会真的给他们一家人入籍,可在实在的二魁家两口子看来,既然签了身契,就该安安心心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该入籍,怎么好光占便宜不付出?那样他们会不安心!

夫妻俩一晚上几乎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在炕上碾转了溜溜儿一夜,到早上起来,两个人都扣了眼窝,青了眼圈儿,却还没能决定下来。

匆匆起来,二魁家的做了早饭,二魁食不知味地简单扒了两口饭,就出门去上工,二魁家的更是没多少食欲,但还要给十月喂­奶­,才潦草地吃了些,打发了大儿子去上学,又让石头看着十月,她则忙着里里外外的活儿,收拾了碗筷,喂­鸡­喂猪,又去收拾菜园子,拔拔草,浇浇水。家里没有田地,虽说如今二魁月钱不少,足够一家人生活,可习惯了勤俭持家的二魁家,还是尽力节俭,自己种上个菜园子吃着方便不说,也能省不少菜钱。

邱晨打发着去安阳城的青江赶着马车走了,转回来,就吩咐下去,让人再套一辆车,准备叫上满囤去庄子里看看。

庄子里的田地虽说都佃出去了,但她作为主家一趟不去,也有些说不过去。再说,她还想着推广辣椒种植,今年的苗儿已经育出来了,就种在刘家岙的几亩地里,等明年,她就能有大量的辣椒籽,辣椒也能大量推广种植了。辣椒虽说不太挑地,但怕涝也怕旱,最好是不涝,又有比较方便的水浇条件的地片儿才好。

可没等马车套好,从院子西边儿就猛地传来一阵哭号声!一听那拉着长音儿的哭声,邱晨登时就确定了声音的主人!

片刻,哭号声里就夹杂上了几声男人的尖叫和喝骂……

邱晨脸­色­一冷,眉毛也登时竖了起来。二魁他娘和哥嫂这是一定要把二魁一家人逼死才算完嘛?!

一边往外走,邱晨一边招呼着青杏:“赶紧的,招呼上家里的婆子丫头,都跟我走……去,去拉架!”

去拉偏架!不过,邱晨没把这话说出来。

邱晨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就走,青杏则跟着她身后招呼着家里的丫头婆子。走出二进院的时候,恰好看到二魁青白着脸从东跨院里跑出来,后边跟着兰英、青山家的四五个人。

看到邱晨,二魁脚步微微一顿,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毕竟上工时间因为自家的私事脱了工作岗位,还正好遇上老板,当员工的难免有些惴惴和底气不足。

邱晨根本顾不上等他说什么,脚步不停,挥挥手道:“走,赶紧的!”

二魁一听这话,暗暗松了口气,抬脚继续往家里跑。昨晚碾转了一整夜没能做出的选择,却在瞬间有了不可动摇的决定!

等邱晨跟在二魁身后跑出大门的时候,她身边和身后已经聚集了小二十个人,呼啦啦一大群人急冲冲跑出来,还真有几分声势浩大的意思。

秦礼跟秦勇闻声从厢房里走出来,只看到一群­妇­人丫头冲出大门的背影,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敢不管,连忙叫上另外两名侍卫,紧跟着也赶了过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万物草木也都越发蓬Ъo起来。菜地里的菜长势好,野草野菜也不甘落后地钻出地面,一层又一层,锄之不尽。

二魁分家的时候,除了几件衣裳什么都没拿出来,又没有田地,是以家里也没有什么农具。二魁家的手里拿着一只小扒锄,蹲在菜园子里一点点清除着顽固的野草野菜,连续多日的磋磨,又加上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蹲着在地里劳作,没多大会儿,二魁家的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不过,二魁家的没动歇会儿的念头,她仍旧蹲在菜园子里,只是用手撑着地稍稍喘息了片刻,就又挥动起手里的扒锄来。春天的草木生长的快,要是不趁野菜野草及时清除,很快就会被它们把田地里的养分水分都抢了去,菜苗儿就长不好了!

“嗬,你这儿种瓜种菜的过得滋润,可知道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都吃不上饭,都快给饿死了啊……”一声尖利的女声传过来,二魁家手里的扒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阵更重的头晕目眩感传来,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上。

她努力地咬着嘴­唇­,想要站起身来……可没等她起身,那边,二魁娘已经哭嚎着疯狂地冲进了菜地,用脚,用手,疯狂胡乱地拔着园子里葱郁的蔬菜,用力地踩踏着幼­嫩­的菜苗儿……

“你这是做啥……”二魁家的那般小心翼翼地种植伺候侍弄,才种出这么一片菜园子来,倾注了无数心血,就这么眼看着被毁了,那种滋味儿,简 ...

(直比打在她自己身上,更让她难以接受。一直以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地二魁家的,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去阻拦婆婆,可是她一站起来,却并没有站住,身体一晃,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等邱晨带着一大群人赶到的时候,二魁已经跑进了菜园子,将二魁家的抱了起来,正焦急地摇晃着二魁家的身子,一边呼唤着:“石头娘,石头娘……你醒醒,你快醒醒……”

另一边,二魁娘还坐在地上,拍腿打掌地哭号着。平日她多是­干­打雷不下雨,只嚎不流眼泪的,可她今儿却哭的鼻涕眼泪横流,糊了满满一脸,头发也被他自己扯散了,乱七八糟地顶在头上、披散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滚满了泥土和草叶,那形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哼,你不是装病装死吗?我也能装!

正哭的Gao潮处的二魁娘一下子透过乱七八糟的头发看到林家寡­妇­带了一大群人跑过来,二魁娘呃了一声,哭声戛然而止,白眼儿一翻,直挺挺地往后挺了过去。

另一边,大魁高声叫起来:“娘,娘,你咋啦?娘,你这是咋啦?娘哇,你可不能撇下你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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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又要出门一天,早上三点就要出发,估计回来也没力气码字了,后天更新会晚一些了。

这几天事儿多,码字不给力,亲们多谅解,后边,缓过劲儿来,会补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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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心里苦

( 第二百零七章心里苦

邱晨脸­色­一冷,招呼着兰英几个,指着二魁娘道:“赶紧的,二魁家婶子晕过去了,不能让大魁这么哭,接过来,掐她的人中……就是鼻窝儿!”

兰英和青山家的应声而动,几个跟来的­妇­人上前就把大魁扒拉开,青山家的和兰英两人上前,一人按住二魁娘的胳膊肩膀,一人伸手就去掐二魁娘的……鼻窝儿!兰英在心里后悔,早知道这会儿用上,早晨不剪指甲就好了!

大魁夫妻俩想上前,却被大兴家的几个­妇­人挡住,根本靠不到近前去,这俩人对自己老娘也没多少担心,索­性­扎着手退到了一边,大魁更是趁着人不注意,悄没生息地溜走了,连家都没回。ww

自个儿娘是装的他很清楚,但二魁媳­妇­那边却不知道情况,万一真的病了啥的,他不在跟前,到时候才好把自己摘­干­净!

兰英几个完全能控制得住局面,不虞吃亏,邱晨也就不再多加关注,疾步朝着菜地里的二魁家走去。相对于撕破二魁娘的伪装,邱晨更关心二魁家的身体。

二魁已经急得慌了神,仍在呼唤着妻子,邱晨上前,指挥着两个婆子直接将二魁拉开,她自己上前,伸手扶在二魁家的颈侧,触手的温热和脉搏跳动,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你先别急,红梅姐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没大事!”邱晨抬头看着红着眼的二魁安抚了一句,然后就吩咐玉凤,“玉凤回去,把炕橱左下角抽屉里的瓷瓶子拿来。青杏去提壶开水来……”

很快,二魁就首先端了一盆凉水过来,邱晨这边已经给二魁家的撑起了一块草苫子遮住了阳光。接了凉水,邱晨沾了凉水给二魁家的擦脸、擦脖颈,擦去二魁家脸上颈上的冷汗,玉凤和青杏也赶着回来了,邱晨接过玉凤拿来的小瓷瓶儿,滴了几滴喂进二魁家嘴里,十几息后,二魁家微微皱着眉头,发出一声低吟,邱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立刻接了青杏递来的杯子,给二魁家的喂了几口水。

看着二魁家的恢复了意识,邱晨抬眼看向二魁道:“红梅姐缓过来就不会有大碍了,家里套了车,你赶紧上镇上跑一趟,请回春堂的赵先生来一趟,还得给红梅姐看看!”

二魁哆嗦着嘴,红着眼,看了看妻子,跪倒给邱晨磕了个头,就挤出人群,跌跌撞撞朝着林家跑去。

邱晨这边招呼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用一条床单把二魁家的抬回家。

屋里,刘氏正抱着十月,兰英婆婆王氏则揽着石头,见二魁家抬进来,王氏连忙拉着石头往后退开,一边安抚着:“你看你娘没事儿,别害怕了……”

这边兰英几个帮二魁家的擦了手脸,脱去身上沾了土的衣裳,二魁家的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觉得浑身无力,邱晨安抚着她躺好。

拍着二魁家的手道:“你安心,有我们呢!你这会儿啥也别管,安心歇着,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二魁家的微微地眨了眨眼,红着眼,泪眼朦胧道:“他姨,昨天的事儿……”

邱晨没让她把话说完,拍着她的手打断道:“这事儿不急,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二魁家的脸上浮起一丝急­色­来,挣着想要抬头再说什么,邱晨连忙抚慰道:“你放心,只要你和二魁想好了,什么事都好说!”

二魁家的这才终于放了心,神态疲惫地看了看刘氏怀里的十月,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邱晨只留了兰英和玉凤守着她,带着刘氏等人离开了二魁家,连十月和石头也带去了林家。她能做的只是将二魁家救醒,至于病因,她还不敢确定。二魁家的这种情况,也没办法照顾孩子­奶­孩子,还是把孩子们带去林家更好,孩子们有人照顾,也避免他们看着自己母亲生病而决定紧张害怕。

安阳城里,林旭每日和韩静瑜早出晚归,去郭家上课,之后就在林宅中读书,每日都有大兴、顺子和钰良跟着,生活规律而有序。ww这一日,两人辞过郭大老爷从郭家出来,林旭还念着先生留的命题,登上车子,仍旧跟韩静瑜讨论着怎么破题怎么开篇等。

韩静瑜才高,书读的也比林旭多,经文的含义也吃的透,但相对的,林旭的实践更多,破题的角度、论证往往更务实,两个人各有所长,互相讨论,甚至争论,每次都能在对方收益不少,两个人因此也非常喜欢这种交流讨论中互相学习的方式。

这一天,郭大老爷留给两人的题目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韩静瑜认为,君为父,臣为子,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林旭则避开了君臣话题,认为民为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故得民心者得天下。

两个人正辩论的激烈,行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正在辩论的人停下来,林旭正要掀开车帘询问,车帘却被人从外边撩起来,韩留平凡无奇的脸堆着一脸的笑露了出来:“二爷,我们爷要见见你,已经等你多时了。”

林旭愕然着抬眼从车帘缝隙里看出去,就见大兴和顺子被几个便衣的人隔了起来,正紧张地看过来。

林旭垂了垂眼,将眼中的情绪掩下,回头安抚了韩静瑜几句,随着韩留下了车:“让他们回去吧!”

韩留很是恭敬地垂着手:“二爷放心,爷没想难为他们,这就放他们回去!”

说着,抬手引着林旭往路旁的一辆很平常的青帷马车走。

林旭盯了韩留一眼,抬脚走到青帷马车旁,对大兴点了点头,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旭子!”呼延寻端坐在马车中,看见林旭立时很和煦地笑着招呼着。

“大哥!”不知怎么的,林旭心里已经没了原来每每看到大哥的依赖和愉悦,却也还平和。多年的兄弟感情,仍旧让他不自觉地信赖无疑。

答应着在车厢里坐了,林旭道:“大哥最近公务繁忙,弟弟也没去打扰。”

呼延寻摆摆手,有些不太高兴道:“咱们兄弟,还说什么忙不忙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却戛然止住,呼延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看着林旭道:“此次府试,你又得了佳绩,大哥特来给你庆贺的。走,哥哥在德庆楼定了席面,咱们去吃着饭说话!”

说着,也不等林旭回应,径直踢踢车厢,马车应声而动,踏踏前行。

车厢里的两个人却寂静着,谁也没有说话,林旭垂着眼静默了片刻,终于抬眼看向呼延寻,开口道:“大哥,履新至今,军务已经理顺了吧?”

呼延寻微微抬着眉毛看向林旭,有些意外道:“呵呵,不愧是已经考过了府试的生员,果然是长进了。”

对于林旭的询问却没有回答。

两兄弟说完这句话,似乎又没了话题,车厢里再次恢复了略显凝固的寂静。

还好,这种让人尴尬的寂静没有太久,马车微微一顿,已经停了下来。韩留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爷,德庆楼到了!”

呼延寻 ...

(应了一声,招呼林旭道:“走,二弟,咱们哥俩今儿好好叙叙!”

林旭笑着应了,当先起身走出了车厢,一下车,就禁不住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来。

呼延寻紧跟着下了车,站在林旭伸手,自然地伸手揽了林旭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你小时候最爱吃哥哥做的兔子­肉­,那时候我就想,啥时候有了钱,一定带你来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菜……呵呵,走,今儿咱们尝尝他这里烧兔子的手艺。”

韩留在旁边殷切地伺候着,这时Сhā话道:“二爷,我们爷今儿一早特意出了趟城,亲手猎了十几只兔子回来!”

说起曾经的生活,大哥带着他,生活清苦却不乏亲情的温馨和欢乐。呼延寻提起曾经,让林旭有些动容,眼睛红红地扭头看着大哥叫:“大哥……”

呼延寻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着道:“行了,多大人了,别跟个孩子似的!走!”

林旭点点头,信赖地放松下来,依赖着大哥的隔壁上了楼。

酒过两巡,几种风味不同的兔­肉­也品尝过,林旭已经有了些微醺的酒意,放开了最初见到大哥的拘谨,主动地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小时候大哥春天带他去草丛里捡鸟蛋、采榆钱摘杏子,夏天带他去山坡上采蘑菇,带着他下河摸鱼钓虾;秋日大哥带着他收庄稼、捉蚂蚱、找菰米;冬日带着他去雪地里扣鸟雀、套野兔……种种种种,小时候,大哥就是大哥父亲的集合体,是他全部的依靠和信赖,有大哥在的日子,他可以如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浑浑噩噩地长大。

呼延寻也不阻止林旭的回忆,还不时地附和一声,说说林旭小时候的趣事、糗事,在林旭略带不好意思中兄弟俩笑一阵说一阵,气氛完全没了最初见面时的生分,重新亲密贴近起来。

说了半晌,林旭说起了呼延寻离开后的情形,说起大嫂日夜做针线的不易,说起阿满生人时的恐惧和危险……眼里不由溢出了一层泪光。

呼延寻也叹了口气感叹道:“那两年,我在边关白日徭役累得每个喘息的工夫,夜里就想家,惦记你们……后来遭遇截粮死了一回,我就发誓要成为人上人,不能再这么样连死活都握在人家手里……我只有有所成就,才能更好地护住你,护住你大嫂和孩子们……可惜,你大嫂对我去边关心里有怨气,如今还不肯原谅,让我有家不能回……”

“大哥,大嫂不是那样的!”林旭迷迷糊糊地却仍旧觉得呼延寻说的不对,急忙打断他想要替大嫂辩解。

呼延寻却不让他多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大嫂温婉柔顺,贤淑勤俭,都是没得说的,是个好女人……海棠是个好女人,是我对不起她。可如今这样,她心里有气根本不给我解释补偿的机会,唉,大哥想着挣个出头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她们娘仨,可如今,我虽有了品级有了地位,可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我这些搏命挣得的东西又有什么用……二弟,你不知道,大哥心里苦的很,可面对外人还得装成没事儿人……”

说着说着,呼延寻红了眼,一贯肃然的脸面也生出了几份动容之­色­,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动,却被他用力地吸着气逼回去……但正是如此,这泪水没有滚落下来,反而比哭的涕泪四流更能让感动林旭……

林旭的泪水已经挂满了脸颊,努力在泪眼模糊中看着大哥,哽噎道:“大哥,你别说了,大嫂不是那样的人,大嫂其实比谁都盼着你回来……当时,接到你的噩耗后,大嫂咬着牙变卖家产给你立了衣冠冢,完了礼回来就一病不起,几乎殒了命去……”

说到这里,林旭的心中闪过一丝清明,抹把脸接着道:“大哥,你做的太伤大嫂的心了,不能怪大嫂生气。你不该连个信儿也不捎回来,也不该又有了别的女人……你不知道,大嫂这几年有多苦,当时怀着阿满,都快生了,还每日­操­劳家里,做针线做家务,照料我和阿福,还要去地里挖菜整地……月子里,大嫂躺了没两天,就又挣扎着起来­操­劳……后来大病初愈,家里几乎没了隔夜粮,大嫂就拖着病弱的身子带着我跟孩子们上山,采药采野菜……就是后来,开始制药、制皂,也是天天­操­劳忙碌,弟弟愚笨,除了好好读书,竟帮不上大嫂什么……大哥,你不能怨大嫂……大嫂毕竟是村里­妇­人,见得都是夫妻两厢厮守的过日子,哪里见过妻妻妾妾那些事,受不了也是人之常理……”

“哦,你是说,我只要将眉儿打发了,你大嫂就能原谅我,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呼延寻一脸惊喜希冀地打断了林旭的絮叨,追问着。

‘一家人团聚’是林旭最向往的。

不说外来人邱晨,和没见过爹爹面儿的阿满,当年爹爹离开时阿福年纪太小,对爹爹也根本没了印象。毫无疑问,林旭是对‘一家人团聚’最为向往的!他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能够回到过去,哥嫂、侄子侄女一家人在一起温馨美满生活的日子。

林旭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可却在头点下去的同时,想起了大嫂如今的爽朗和强势。大嫂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表现出对大哥的悲伤了,哪怕是过年过节,也没表现出多少。而且,大嫂也曾经明确地跟他说过,不会再认大哥,不会再跟大哥过日子,理由是--为了大哥的前程!

一时,林旭卡在理想和现实之中,不知道该不该把头点下去,竟是愣怔住了。

二魁赶着马车一路疾奔,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回春堂的赵先生请了回来。邱晨听闻之后,急忙赶了过去。

赵先生已经给二魁家的诊了脉,见邱晨过来,点点头,径直走出了里屋。

邱晨让着他出了二魁家,来到了林家,在前厅里落了座,青杏春香上了茶,赵先生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刚刚那位大嫂,身子曾经亏狠了,如今虽说好了些,但底子亏了,再想补回来也没那么容易……此次昏厥就是气血不足加上怒气犯肝、气怒交集之下又伤了心脉,已经初现了心痹之症……”

“啊,心痹?她还这么年轻!”邱晨发出一声惊讶。

心痹,就是现代所称的心血管病,是冠心病、心绞痛、先天­性­心脏病、心肌炎等等心脏疾病的统称。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心脏病变,都是最危险最严重的,一旦发病,说过去都是眨眼间的事儿。就是到了现代,心脏病突然猝死的病例也是屡屡出现,更何况这种时代,别说现代医疗的抢救措施,医疗知识普及,连速效救心什么的都没有的情况下,心脏病发病的死亡率更高,十个发病的能活下来三个已是老天爷开眼。二魁家的之所以这次能够逃脱厄运,估计也是初犯,病症不是太严重,又有邱晨及时有效的抢救措施,才捡回了一条命来……

不过,当时邱晨是看着二魁家的鼻翼嘴­唇­眼窝发青,明显的缺氧症状,及时应对采取了措施,却并没有想到心脏病……此时听赵先生这么一说,再回想起当时二魁抱着妻子用力摇晃呼唤的情形,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病发作的病人,最忌讳挪动和摇晃,最好是立时静置平躺,再加上急救药物的服用……

可以说 ...

(,二魁家的这一回能转危为安,也真真是命不该绝!神佛保佑!

赵先生略有惊讶地看向邱晨:“林娘子?”

邱晨赶紧挥挥手:“无事,无事……先生知道我的,对诊治辩证知道的很少,刚刚也是就昏迷喂了一点点醒神药物……这会儿一听先生说是心痹,难免庆幸,幸好用药并无相悖之处,真是太侥幸了!”

赵先生缓了脸­色­,笑着摇摇头:“夫人太谦逊了……若非夫人救治及时,小可医术再卓绝只怕也没用处了……”

说到这里,赵先生话语微顿,微微有些赧然,又满眼希冀地看向邱晨——

------题外话------

一上午就得了这些,今儿就发这些……

昨天从夜里两点出发,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家,人几乎是半死了……

下午会继续码字,不过是码明天的,争取完成万字后还能多些……

不多啰嗦了,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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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内情

( 第二百零八章内情

邱晨失笑,招呼青杏去把她救治二魁家的小瓷瓶子拿来,递给赵先生。『』

“这就是我给病人用的药品,是一品药油。急用的话,滴入病人口中,十几息就能发挥效用。”邱晨笑着道,看见赵先生期待的目光又笑道,“这一瓶药油可以送给赵先生,至于药方,我也会在过一段时间后,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少东家协商,由我林家,或者交给回春堂把它制作出来。不过,我觉得这药油用处不是太多……”

赵先生毫不客气地打断邱晨的话,急切道:“林娘子此话差矣,药用来治病救人,又怎能以用多用少来衡量。心痹之症危及人命,生死不过几息之间,若是能得此药,就能救命无数,又怎是一般药物能够比拟的!”

邱晨瞪着赵先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赵先生也醒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脸红耳赤地站起身跟邱晨赔礼。

邱晨也起身曲膝还礼,笑道:“赵先生医德高尚,是我应该跟赵先生学习。”

两人重新落座,赵先生给二魁家的用了方子,邱晨拿来一看,自家的药材都能抓全,也就不用等去镇上抓药了。赵先生还要去回春堂坐诊,也没有多留,又跟邱晨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邱晨送走赵先生就去库房中抓了三副药,送去二魁家的,亲自看着熬好了药,端进去给二魁家喝了,看着她气­色­缓和了好些,又安抚了几句,看着二魁家的在药效下又渐渐睡去,这才转身回了林家。

回到家,还没进二院,就听到一阵儿啼声传来,邱晨心中一急,加快脚步往后边疾走,过穿廊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跌倒,幸好她及时抓住了门楹这才免去一次五体投地之痛。站着略略喘息了片刻,稳了稳心神,邱晨又在儿啼声里急急走进二进院。

“夫人,孩子不喝羊­奶­,这可咋办!”青杏抱着小十月正一筹莫展,一看到邱晨走进来,连忙求救。

邱晨怔了怔,孩子不吃羊­奶­,她也没办法啊,她也没­奶­……

转念,邱晨想起曾经听二魁家的说过,十月吃蛋黄和米粥……连忙一叠声地吩咐下去。也正好是午时,大厨房里的粳米粥已经熬好了,春香过去,没多大会儿就用托盘端了一小碗白米粥来,邱晨抱着十月慢慢地哄着,这会儿已经哭得没有那么痛了。青杏和春香一人端了碗,一人拿了小勺舀了米粥,吹到适口喂到十月的嘴边,小丫头脸颊上仍旧挂着泪珠子,却总算是张了嘴……

看着小丫头将一小勺米粥吃下去,邱晨跟两个丫头齐齐地松出一口气来。

或许是饿的狠了,十月小丫头直吃了半小碗米粥这才停了嘴,邱晨按照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将十月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后背……据说,小孩子吃过­奶­后要这样拍到打出嗝儿来,才不至于溢­奶­……想来,米粥跟­奶­是一样的道理。

可没想到,十月丫头刚刚哭的很累了,这会儿吃饱了,趴在邱晨肩膀上,根本没打嗝儿,几乎是片刻功夫就睡熟了,等邱晨拍的手酸,青杏才在她身后低声叫道:“夫人,小大姐睡着了!”

邱晨哭笑不得地将十月从肩膀上摘下来,小心了又小心地把小丫头送到炕里边放好,取了一条薄被盖上,这才觉得肩膀胳膊都酸疼的不行。原来,哄孩子还真是个力气活儿!

“夫人!”青杏又发出一声低呼。

邱晨斜了她一眼:“什么事儿,蛰蛰邪邪的,别把孩子吵醒了!”

青杏捂着嘴连连曲膝告着罪,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邱晨的肩膀,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妇­人的衣服……还是换一件儿吧!”

邱晨疑惑地瞅了青杏一眼,转到穿衣镜前,转着膀子一看……乖乖,十月小丫头睡着了流口水,她云青­色­的茧绸褙子,就在肩头偏后方添了一片深­色­的印痕……还是往下延伸流淌趋势的那种!

“呵……”邱晨苦笑着摇摇头,“这是跟小狗儿样占地盘来了?!”

没办法,这件衣服自然没办法穿了。

青杏很快从衣橱里拿了一条月白­色­的素茧绸夹褙子来,邱晨换了,又去耳房里洗了手脸,这才能够坐下喘口气。

等她出来,春香正四下里打转转。邱晨一问,原来是她刚刚换下来的褙子找不见了。

春香急得脸儿涨红,咬着嘴­唇­低声告罪:“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奴婢……”

邱晨连忙伸手拉住就要跪下请罪的春香:“就在咱们屋里,丢不了……别又没人……”

话说到这里,邱晨突然记起刚刚在场却被众人忽略了的一个人,目光一转,急声道:“石头呢?”

说着,已经疾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嘱咐青杏:“你留下看好十月!”

青杏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春香完全怔在当场,脸儿已经吓得煞白了……若仅仅只是丢了一件衣裳,至多被打顿板子,若是丢了孩子……就是卖了她都补偿不来啊!

看到夫人都走出门去,春香还傻在哪里不动弹,青杏终于忍不住抬手捅了捅她,提醒道:“还不快去,发什么愣呐!”

春香晃了一下神,急慌慌地就往外跑,去追邱晨,完全没了平时的周到沉稳。ww这样慌张瑟瑟的身影,突然让青杏从心里生出一抹怜惜来,暗暗祈祷着,石头千万千万别出事!

这会儿,连青杏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对春香的敌视变淡了,消失了。原来,她一直希望春香获罪惹了夫人厌弃,从而被夫人赶出正屋,最好直接被赶出林家的……这会儿,居然为春香祈祷起来!

好在,这回真是有惊无险,邱晨跑出屋就在二门处找到了石头,小家伙手里拿着的就是邱晨刚刚换下来的褙子,要出二院,却被王氏挡了下来。

一看到邱晨过来,王氏就笑着回道:“小哥儿刚刚拿了夫人的褙子出来,吓了我一跳,一问才知道,竟是妹妹沾了夫人的衣裳,哥儿要拿着去洗呐!”

邱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石头,失笑着伸手将石头抱起来,抚着石头仍旧有些黑瘦的脸颊道:“石头知道当哥哥,真是好孩子!”

看着石头红着脸低了头,邱晨又道:“不过,石头还小,洗衣服的活儿还做不了……”说到这里看着石头猛地抬起头来,好像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邱晨笑着道,“不过,我想想石头能做什么……嗯,衣服不用石头帮海棠姨洗,那么就做别的事,怎么样?”

石头神­色­郑重地用力点着头,伸出一只小手,掰着指头说道:“石头能扫地,能拿柴禾,还能烧火……还能拿筷子拿碗!”

“哦,石头会做这么多事啊!”邱晨很夸张地表达着自己的惊讶,然后略略思考了一下点头道,“那就让石头拿筷子吧。这会儿就快吃饭了,石头就去厨房把筷子拿来,然后按人头把筷子摆好……就当石头洗了衣服,好不好?”

石头露出一抹笑来,点了点头就从邱晨怀里溜下来,一溜烟儿地跑去厨房拿筷子抵债 ...

(了!

邱晨回身看着仍旧脸­色­发白的春香,挑了挑眉,吩咐道:“你去看着些,别磕了摔了。”

春香这回没犯楞,曲曲膝疾步追着石头小小的背影去了。

邱晨跟王氏又说了两句话,拿了自己的褙子转回屋里去。

掐着时辰,邱晨打发了春香带着石头去学堂门口候着,等孩子们放学,就把山子也叫到林家来。山子听说自己娘亲病了,执意要先回家看看,看过娘亲睡得安稳,兰英姨和海棠姨家的姐姐守着,这才放了心回了林家吃饭。

等孩子们吃过饭去上学,邱晨拍着孩子,陪刘氏一起午睡,刘氏感慨着:“二魁家两个孩子教的都好!这两个熬过这几年,孩子们大了,有的是后福好享!”

邱晨也同样颇有感慨:“是啊,都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二魁家的这两孩子有出息,二魁两口子是有后福的!”

距离那日大哥叫他去德庆楼已经两天了,林旭这两天总是有些神思不属,上课的时候被郭大老爷点了两回名,这才收敛了情绪,专心听课。不过,一下课,就又走神了。

从小被大哥带大,那种近似于对父亲的依靠信任之情,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大哥那日说的情真意切,说起有家不能回时的苦恼哀伤,深深地刺痛了林旭的眼睛和内心。而且,他自己的内心也希望哥嫂能够团圆,就如大哥说的那样,一家人聚在一起,欢喜和乐地过日子,就跟大哥离家前那样!

可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大嫂的叮嘱就好像在耳边回响。大嫂说了,不认大哥是为了大哥的前程,也是为了不让大哥因欺瞒之名获罪……还有大哥家里那个狐狸­精­样的女人……真让大嫂接受那样的生活,他又觉得有些不忍心!那样,太委屈大嫂了……

林旭如此犹豫着,神思不属着……钰良是小厮,每日跟在林旭身边,几次郭大老爷责备,让他暗暗着急。二爷眼看着就要进省城应考了,再如此下去,哪里还能考出好成绩来!

他人小言微,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也没什么办法,就抽了个空子找了大兴,悄悄地把林旭的异常告诉了大兴。大兴之前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是以,听了钰良的汇报后,大兴很快就决定,派个人赶紧给夫人送个信儿回去。有夫人出面,二爷的事儿或解决或不解决,总能了了一番心事,能让二爷安心下来读书用功,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回做的不错……你这会赶紧回去,好好地小心伺候着,再有什么事儿记得赶紧过来找我!”大兴夸了钰良一句,打发他回去。一刻不停,立刻就让顺子骑了马,往刘家岙跑一趟。

邱晨哄睡了十月,交给刘氏带着,自己略略收拾了一下,就带了青杏去了村正家。

刘玉贵已经听说了上午的事儿,正琢磨着怎么做才合适。这种家庭内部的争吵,特别还是母亲偏心欺负孩子的,邻里们大都拉拉架劝说几句,没有谁真为了这些事大动­干­戈。只不过,二魁家的事儿沾了林家……刘玉贵人老成­精­,当初二魁家提出分家他就曾经怀疑过,如今林家娘子对二魁家这么不遗余力的帮扶,不由又让他想起当时的分家,貌似也是在林家出的事儿,牵出了分家的由头……

邱晨的到来,刘玉贵暗暗松了口气。林家娘子来就要表示个态度的,林家有了态度,这件事就好办了。最重把大魁夫妻和大魁爹娘撵出去都不是啥大事儿。大魁娘这事儿做的也着实太过了些……

结果,林娘子上门来竟没提二魁的事儿,只是来看望刘玉贵,并跟刘玉贵说,把泉哥儿送去京城了,还给刘玉贵送了封泉哥儿的信来。

说了半晌话,刘玉贵到底心里没底,开口试探道:“晌午,二魁,二魁媳­妇­这会儿咋样了?听说她那病怕闹,你婶子要去看我给拦了……”

邱晨皱皱眉,叹口气道:“心痹!这个病多有气上得,这病一旦得了,使不得力气,动不得气,一个不留意,累着了气到了,说不定眨眼功夫人就没了……唉,二魁家的还不到三十呢,三个孩子还那么小,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唉……”

邱晨说着,连连叹息起来。

刘玉贵抹搭抹搭看似昏花的老眼,还是有些不沉底,气哼哼道:“大魁娘那老婆子就是糊涂虫,二魁两口子勤快懂事,也孝顺,咋就看不上眼,非得一心照应那不成器的大魁两口子呐?唉,不是亲的,这心就是不行啊!”

邱晨果然被他这句话吸引,疑惑地看过来。二魁家的那条件,二魁爹还曾经纳妾生子?随即,她又自己推翻了这个想头。二魁爹若真的曾经纳过妾,村里人不可能不知道。

刘玉贵叹口气道:“说起来,这里边儿还有个缘由,不过,没几个人知道……桥子,哦,就是二魁爹当年有个妹妹,一时走岔了道,生了二魁,孩子生下来就跳河死了。恰好二魁娘的孩子只差一天落地就是个死胎,我们几个老头子商量着,这咋也是个­性­命儿,就把二魁落在了二魁娘名下……都说,生亲不如养亲,二魁也算是二魁娘一手带大的,咋就能偏成这样……如今看起来,当初还不如找户好人家送出去呐!唉!”

邱晨微微怔然,然后也就释然了。

也难怪,二魁娘对二魁能做到如此,二魁爹其实算是个不错的,老实质朴的庄户人,但就是对二魁的事儿上总让人感觉不对,好像亏欠了二魁娘什么,有些不作为……刘玉贵这么一说缘由,一切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邱晨也没说怎么处置二魁娘,就辞过了刘玉贵回了家。二魁不是亲生,这事儿事关重大,也就她知道算了,是不能跟二魁说的。二魁两口子委屈也就委屈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如是,二魁家的闹剧好像没发生过一样,竟是再没了声息。唯一不同的是,二魁娘也不知是不是怕了,还是被掐肿了嘴不好见人,之后就缩在家里连门都不出了,倒是难得的清静了。

当天晚上,二魁就来了林家,签下了他们两口子的身契。邱晨没让孩子们签,也叮嘱了二魁不要声张,只说等二魁家的养养身子,好些了就送他们去府城。二魁到了这一步,早就打定了主意,没有不答应的,都一口应下来。因为二魁家的惦念十月,孩子也太小,晚上就把十月接了回去。

转过天来,邱晨送了孩子们去上学,去二魁家看了看,二魁家的已经下了地,虽说脸­色­还是有些恍白,气有些短,但比昨日已经好了许多了。邱晨仍旧留了玉凤在这边陪着她,帮她照应着孩子们,又嘱咐不能劳累,不能多想多思,这才告辞回来。青江已经套好了车,邱晨就跟着满囤一起去了庄子上。

今年冬天几场雪大,地里不缺水,这会儿麦苗儿一返青,长势都很旺。林家又为各家备足了粪肥,一片片麦苗儿绿的发黑,满囤一口赞个不停,连说只要麦收季没有天灾,今年的麦子定是大收年了。

邱晨转了一圈儿,在临河渠的地方看中了一片地。这片地有十来亩,如今也种着麦子。麦苗儿长势看着比别处还要略好一些。这片地的佃农也恰好在地里 ...

(锄地,邱晨上前攀谈几句,是一家子老实本分,对田地侍弄的极­精­心的,心里就定了这片地。

等她从庄子里转回来,刚刚洗漱了没多会儿,顺子居然快马赶了回来。

邱晨一接到信儿就是心头一跳,连忙迎了出去。等顺子喝了杯茶,能把气儿喘匀乎了,说起林旭的事情,邱晨的脸登时­阴­了下来。

她顾忌着林旭的感受,也顾忌着对方正当势,一再地忍让,却越忍越欺上来了--这还没完没了了!

沉着脸坐了片刻,邱晨挥挥手对顺子道:“急赶了一路,你也累坏了,先下去歇歇去。明儿,我个你一起回府城!”

顺子答应着,又猛地道:“夫人,还有一件事,老何两天前回来了。这回连家小都带来了,还带了一船藕种过来,听说还有些荸荠、菱角、­鸡­头米啥的,听说差不多能种大半个南沼湖了!”

一听这信儿,邱晨立刻欢喜起来:“哦?老何回来了……还好还好,亏得赶了来,再不来,就错过季了!”

顺子也笑着凑趣道:“可不是,老何自己个儿也是心急的不行,到了连府里都没去,直接让松塔去了南沼湖了。估计,这会儿,南沼湖的藕已经种下去了!”

“嗯,好,种下去就好。这会儿种下去,今年秋上咱就能收一季藕了……”邱晨笑着连连颌首。

这个好消息太称心了,把刚刚那丝烦恼和膈应给冲散了不少。

“嗯哪,不光收藕,老何还说了,还能收那莲蓬子,他说还带了些收莲子的藕种……嘿嘿,小的也不懂这个,都是糊着泥巴,也看不出还有收藕收莲蓬子的区别来……”顺子挠着头笑着道。

邱晨好笑地看着他,也点头道:“我也不懂。不过,咱们懂不懂的没关系,有了老何,咱们就不愁这藕种不好,到时候,咱们就擎等着收藕收莲蓬子儿好啦!”

顺子这才笑着连声答应着,告退了下去。

邱晨坐椅子上,脸­色­再次沉郁下来。这呼延寻居然不管林旭即将应考,这个时候去找林旭说事儿,这是嫌林旭学的太好吗?

平缓了情绪,邱晨转回后院,寻刘氏说了老何把家搬过来的事儿。刘氏听了自然欢喜,听说邱晨要去府城,也不再刘家岙住了,也要家去。家里只有老头子和二儿媳­妇­带着俊礼,眼瞅着开了春又要准备收罗布麻了,她不在家着实惦心的慌。

邱晨也没再留,只当晚就吩咐下去,给她给刘氏收拾起行李来。

阿福阿满知道娘亲和姥姥都要离开,都有些不乐意。阿福就贴在邱晨身边儿,倒是不哭不闹,却看着格外委屈;阿满小丫头则直接变成了八爪鱼,趴在邱晨怀里不撒手,却也安静的很,并不哭不闹,也不提什么要求,偏偏两个孩子无声的表达,更让人看着心酸酸的软的成了水,邱晨抱着两个孩子,想了想,就把打算说了出来:“你们在家好好上学做功课,我跟你们先生商量好了,再过几天,月底考校你们的功课,若是功课学得好,就给你们放假,到时候,娘亲带你们去坐船!”

有了这个许诺,孩子们总算有了些松动,最后阿满一再问了,确定了,这才急急忙忙拉着哥哥去读书写字了。

安抚好了孩子们,邱晨去了一趟二魁家。跟二魁两口子商议了一回,再让二魁家的休养半月,把身子好好恢复恢复,到时候差不多,孩子们也要去府城了,两边儿合在一起正好。

说着话,又说起二魁的宅子。

二魁道,“这房子刚盖起来,若是空下来,很快就破败了……”

二魁家的也叹息了一声,好不容易盖的新房子,自己没住几天,还真是舍不得。“若是能有个人住着,帮着照看也好……”

邱晨心头微微一动:“满囤家房子不宽敞,你们不若问问他……就是他们不搬过来,交给他们照应着,也必定不至于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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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为善是有条件的

( 第二百零九章为善是有条件的

邱晨带了刘氏,为怕颠簸,路上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而且,为了不让老太太多受一遍颠簸,邱晨直接将刘氏送回了杨家铺子,她也在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从杨家铺子直奔南沼湖。

与上次邱晨过来相比,又有了不少变化。

路上的青石压的实靠了,平坦了许多。湖边的大片芦苇长出来,一大片望不到边的绿意盎然,让不知道的人隔远一看,说不定会误认为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而来到院落近前,与之前的安宁静谧不同,人还没下车,就已经听到了隐约的叽叽喳喳、嘎嘎嘎的­鸡­鸭叫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喧闹的另类­鸡­鸭合奏交响乐,让这个安静了多年的南沼湖一下子活了起来,热闹喧哗了起来。

前头秦勇已经报了信,是以,邱晨的马车刚到院子外,周氏就迎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老一少两位­妇­人,没有周氏介绍,邱晨只看那两人靛青的棉布衣裙,还有那明显带着南方人特征的脸,就基本上确定了两人的身份。

果然,周氏迎了邱晨后就将身后的两人介绍给她。年龄大的是老何的妻子,姓应,应氏。年纪小的­妇­人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上去与邱晨年龄相仿,眉目婉约,只是皮肤稍稍有些黑,颧骨略高,鼻梁微塌,眼睛水润明亮,有着明显的南方人特点,是老何的大儿媳­妇­张氏。这一次老何搬着一家子过来,真是下了决心了,连老带少,一家子十一口都搬了来。老何老两口、五个孩子,长子次子皆娶了亲,长子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次子则是此次老何回家­操­办的婚事,还有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儿子没有结亲……男人们去了湖里栽藕,孩子们就去湖岸上挖野菜喂­鸡­鸭,这会子都不在家。

应氏不会讲官话,邱晨跟张氏说了几句,张氏应答顺畅,态度恭谨却并不谄媚,让邱晨颇有好感。

留了周氏和应氏在家里做饭,邱晨跟着张氏去了湖边。码头上拴着一艘小周,张氏身形轻盈地跳上船,取了一条竹篙撑着,让邱晨也上了船,竹竿往码头上一点,小舟轻盈的就如一片飘在水面上的叶子,悠悠然地荡开来,直往湖的另一侧而去。

刚刚摆脱了冬日禁锢的湖水,却没有江河一泻千里的汹涌,也没有大海千涛拍岸的澎湃。冬日,湖水结了冰,它是安静平坦的一面镜子;春日,湖水融化了,它仍旧波澜不惊,如一片融化了的碧玉,静静地在你面前展开,细腻滋润,却谁也没办法忽略它的深沉和包容。

邱晨一开始还是站在船上,不久,就在船头坐了下来,双手拢着膝头,目光略过湖面上的一片碎金般的阳光,似乎落在近近远远岸边的弄淡绿­色­上,却实际,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某一点,却又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一景一物全部映入眼中,润在心底。

莫名的,在湖水清清中,有那么一个人的身影在邱晨心中浮现出来。那人看似清淡疏淡,看似冷清无波,但总是如这湖水,不张扬,不作势,静静地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心安无比。

邱晨的眼睛似乎因湖面的泛光刺得微微眯了起来,细看却能发现,被两排睫毛半掩住的眼眸中,目光早已经飘渺起来,不知落在何处。只不过,她此时的脸­色­神情,却是安详中带了些似有似无的回味……

“东家娘子,您看,前边儿到了!”张氏欢喜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邱晨激灵灵醒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脸颊微微一红,深深吸了口气,将浮躁的心绪掩下去,这才回应道:“呵呵,是啊,那边,他们看样子忙着呐,都没个抬头的!咱们也别耽误了他们,悄悄儿过去吧!”

张氏点点头应着,不再吱声,只轻摇了船橹,悄无声息地把船划了过去。

还是老何,因为要看着一行人­干­活,第一个看到了邱晨,连忙笑着招呼。邱晨也已经在船头上站起身来,见到老何,难免一番寒暄问候。老何引见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二儿媳诸人,之后,就­干­脆来到张氏船上,引着邱晨,指点着给她说哪一片儿种的藕用莲荷,哪一片儿是采莲子的,远处些是­鸡­头米和菱角,湖岸滩涂上则种了一片荸荠……

邱晨听得满心满脸都是欢喜不已,只是连连点着头,最后爽快地给了老何一句话:“这片水面我就交给何师傅了,要肥要人何师傅说话,其他的我统不管的,我只安心等着吃了。莲子、­鸡­头米、菱角……可都是好物儿!”

老何家三个儿子两个媳­妇­都有些欢喜不尽,又有些不敢置信,老何却跟邱晨熟悉了,知道邱晨的脾气,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只哈哈笑着连声答应着:“东家娘子放心交给老何,老何也必定不会让东家娘子失望。等入了暑,东家就能带少爷小姐们来赏荷吃­嫩­藕了,还有菱角和­嫩­莲子、­鸡­头米,­嫩­­嫩­的摘下来最是清甜不过的。”

邱晨点点头:“还有藕带……不过那东西可能要等明年了!”

这回,连老何也露出一抹惊讶之­色­,连连笑道:“没想到东家娘子连藕带都知道……那也是好物儿,素炒凉拌都好,暑季吃最是清热败火,祛湿除热的。呵呵,今年刚种的新藕确实采不得藕带,明年,明年一开春就能吃上。春上新发的藕带最­嫩­最清甜!”

“好,我有耐心,等得住!”邱晨笑应着。

邱晨跟着老何看了一下各类水生作物的情况,顺便畅想了一下各种收获的美好,也差不多临近午时。仍旧由张氏划着船,载了老何和邱晨转了回来。杨树勇带着十数名帮工和老何的儿子媳­妇­们,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带了午饭的,是以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以免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误了种植季。

回到岸上,周氏和应氏已经做好了午饭,邱晨几个简单吃了。老何拿出收购藕种等的剩余银钱,连明细账目,都交给邱晨。邱晨让青杏收了账目银两,又拿了一只包裹出来,交给老何:“何师傅,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一百两是你今年的工钱,一百两是我给你的安家费用。当然,这一百两工钱只是预支的部分,咱们这片湖,我是跟娘家五五分账的,我再从我那五成里拿出两成给你……呵呵,这个收益多少,我可就不敢作保证了!”

老何看着桌子上不大的包裹激动地眼睛有些发红,连连摆着手道:“东家娘子,使不得,使不得,您给的工钱就已经足够了,哪能再拿安家银,更别说再拿份子钱!”

邱晨笑着往前推了推小包袱,道:“何师傅,咱们也在一起待了一年了,我啥脾气何师傅想必也知道。我是把何师傅当成自家人看待的,我信何师傅,能够让我吃上莲子、鲜藕,也能让我这湖挣到钱……以后,种植这一块,该收该种该施肥,都交给何师傅你来统管,你有什么事儿直接找大哥,大哥办不了的,还有我……我就想着,等咱们把南沼湖种满了荷叶莲花,菱角芡实,等到夏日碧翠叠盖,红荷映日的时节,咱们这南沼湖可就不再是荒湖烂泥地,到时候哇,说不定多少文人墨客都要跑到咱们湖边儿来,赏荷赋诗……”

老何被邱晨描述的美好前景激动的不行,脸膛本 ...

(就黑红,也看不出红脸了没有,只是一双不大的眼睛亮的闪人,眼周的皱纹越来越深刻起来,几乎像是刀刻上去的一样了。ww

跟老何交待了,让青杏收了老何交回来的剩银子和账目,老何也不等着送邱晨,又急匆匆地乘了船赶着去看着种藕种­鸡­头米等物了。邱晨又询问了应氏、张氏,可缺什么少什么,应氏却是个朴直憨厚的,只笑着连连摇头,看着张氏。张氏笑道:“东家娘子,我们一家这一趟虽说走的远,路上却照应的好,家里几乎大小物事都搬了来,到了这里,舅老爷舅父人待我们都好,更是不缺什么。夫人不必挂记。”

见邱晨点点头,张氏又道:“东家娘子,物事不缺,就是我家大小子,原来在家里,准备今年开蒙的,如今到了此处,诸事皆好,就是这儿还没有学堂没有先生,孩子们开蒙怕是赶不上了。”

邱晨道:“这儿人少,条件也有限,一时怕是没法子建私塾。不过,咱们老家就挨着私塾,先生是咱们自家请的。府城也有不少好塾。另外,这里离杨家铺子不远,也可以把孩子送到我爹娘那里,入学开蒙……嗯,这事儿不难,你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看把孩子送去哪里更好。定出个长成来,给我捎个话就行,我派人接了孩子送去上学。”

说到这里,邱晨看着张氏和应氏笑道:“上学不难,就是怕你们娘俩舍不得孩子离了跟前!”

应氏连忙摆手,张氏也笑着道:“东家娘子说笑了。古语说的好,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磨练也成不了器,婆婆和我都懂这个理。”

邱晨颌首赞许道:“嗯,这是你们婆媳俩明白事理。”

打发了应氏张氏,邱晨又跟周氏唠叨了几句,把俊文不愿近期娶亲的事儿跟她说了说,又杂七杂八地聊了小半个时辰,邱晨这才辞过众人,乘了马车回了安阳城。

大兴早就得了信儿,远远地接出西城门近十里地。

马车稍停了停,大兴就上了马车车辕,替了青江赶着马车,一边儿跟邱晨说话。

那日,呼延寻遣开了随从小厮,他跟林旭说了什么没人知晓,但近几日钰良上了心之后,隐约地从林旭的自言自语中听了些来,虽然只言片语并不连贯,可大兴学给邱晨之后,她就大致给串了起来,也就把呼延寻和林旭说的话才猜了个大概。

车子临近城门,邱晨就把车帘子放了下来,依靠着一只垫子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慢慢在心里合计。呼延寻说的那些话,她是一句不信的。只是,她很奇怪,呼延寻之前对她呣子三人几乎是不闻不问的,根本没放在眼里,她主动提出一拍两散不是正合他的心意,为何又做出这诸多事情来?还对林旭做出这种假惺惺的态度来?

呼延寻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说是想着一家团圆和美,她是绝对不信的。那么,呼延寻想谋求的又是什么?

思来想去,也毫无头绪,邱晨揉着发胀的鬓角,­干­脆把这些先丢开手,那人的事儿先不理会,还是先安抚了林旭的情绪,让他安安心心地把这场院试考完再说吧!

一路进了城,回到林宅,天­色­也临近黄昏。大兴送下邱晨,就连忙又骑了马去郭府接林旭了。

顺子家迎着邱晨进了三进院,带着婆子们送了热水上来,邱晨洗漱了,换了家居的细棉夹衣群,在炕上坐了,顺子家的又上来询问,“夫人,昨儿接了信儿说今儿夫人来,一大早,大兴管家就打发了人去了码头,买了一桶鲥鱼和几位鳜鱼来,都是鲜活的。今晚就吃鱼可好?”

邱晨笑着点点头,顺子家的又问:“夫人可有什么要嘱咐陈氏的?”

邱晨喝了口茶,笑着摆摆手:“说起来,陈氏才是正经学过上灶的,比我强得多。你就告诉她,让她看着做吧!”

“夫人这话就太自谦了,经您指点做出来的菜,哪一回不是一家人夸,陈氏也说了,跟着夫人正经学会了不少呐!”顺子家的笑着奉承。

邱晨笑道:“她既然学了不少,就更应该能做的好吃了。去吧,你们二爷回来,你进来报我一声。”

顺子家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邱晨喝了一盏茶,交待青杏把林家老太太给林旭捎来的衣衫等物取出来,等顺子家的一进来回报了,即刻带着青杏去了二进院。

踏进门,林旭刚刚洗漱了出来,一见邱晨立刻露出喜­色­上脸,疾步迎上来,长揖及地见礼道:“大嫂一路辛苦了!”

“我昨儿到了杨家铺子,今儿去了趟南沼湖,从那边儿过来的,不辛苦!”邱晨说着,径自在正堂上首坐了,满心欢喜地跟林旭说起了南沼湖的种种,“这个老何,咱们是用对了,今年不但给咱们买了许多种苗来,还直接把家人都带了过来,这是要在这里安心住下去了。我也看了,老何家老少都是好的,三个儿子两个媳­妇­都是勤快朴实的庄户人家,而且知份守礼……嗯,有了他们带着,咱们的南沼湖入了夏,就有大片的红莲碧荷可看了。老何还说了,入了暑,咱们就能去吃­嫩­藕、­嫩­莲子,还有­鸡­头米和菱角……到时候,让他们乘了船载着你跟阿福阿满一起去湖里自己采,也感受感受莲叶田田的意境去。”

被邱晨一通话说的也露出一抹憧憬来,笑着连连点头:“去年咱们门前池子里结了那几个莲蓬,阿福阿满都稀罕着舍不得吃,今年结的多了,真能由着他们俩吃了,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呢!”

叔嫂俩人又闲话了几句,邱晨将林老太太捎来的包袱交待了,就带着青杏回了后院。

林旭将大嫂送到穿廊处,邱晨笑着停了脚步道:“你上了一天课,也累的很了,别跟嫂子这么客气了,赶紧回去歇歇,就吃晚饭了。咱们今儿买了几条活鳜鱼、鲥鱼,我让她们做上了。吃了饭,早点儿歇着,别熬得太晚,休息不好,明天上课也难专心。”

林旭目光矛盾地点头应着,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来。看着邱晨进了三进院,转过檐廊进了屋,林旭仍旧在穿廊里站了一回,这才神­色­颓丧地回了自己屋。

晚上,邱晨从春香那里得了准信儿,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嘱咐了钰良,临晌午,就派车去接林旭,邱晨要带林旭去置办点儿应考用的物件儿,让钰良跟林旭说,早点儿跟郭大老爷打招呼,午饭就不在郭府用了。

吃过早饭,邱晨将老何带回来的账目核算了一遍,交给青杏入账。巳时中,她就收拾利落,仍旧穿了一身极素淡的­乳­白袄裙,月白­色­窄身褙子,通体上下,只在腰上挂了个极小的香囊,里边放着一个桃核大小的赤金香薰球。发间攒了一支通透莹润的玉簪花脂玉簪子,脸上只拍了花露和­乳­液,没有上粉,更没有用胭脂。不过,经过一年多的保养,邱晨的脸­色­与初来时已是天差地别,没了黯黄粗糙,白皙细腻中,透出一抹健康的粉­色­。邱晨不由感叹,海棠本身的皮肤真是好,而且年纪轻,没有皱纹、­色­斑的困扰,这种健康年轻的肌肤,不上妆就很好看。

邱晨出门,秦勇和沈琥照样是跟随护卫的。

...

一行人乘了车子,先去离郭家不远的街口等着,刚到巳时末,林旭带着钰良就从郭府里出来了,上了马车,邱晨吩咐一声,马车调转头往最繁华的府前大街走去。

府前大街与铁塔寺前大街是安阳府最繁华的两条商业街。但相对而言,府前大街的店铺更像是名品专卖,不像铁塔寺那边,驳杂冗陈,满街小铺子小摊贩,更加亲民一些。

车子行上府前大街,又走了片刻,就在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

林旭首先跳下马车,又回身候着大嫂也下了车,这才抬头看向店铺的门面,就见通街三间铺面,门面大气深沉,门楹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商记香料铺!

“大嫂想买香料?”林旭疑惑地询问。

邱晨笑着道:“我前儿想起一个调香的方子,能够提神醒脑的。看看能不能配全,若是配全了,给你和韩公子用岂不正合适!”

林旭拱拱手,笑着道:“又劳大嫂­操­心了。”

两人想跟着进了店门,就见三间大开间门面整个通联着,在进门的右侧放了两对官帽椅和两只小几,墙角放着一个高脚花架,供着一盆绿意葱葱没有开花的幽兰。

邱晨暗暗点头,这香料铺子本来就会有许多种香味儿沾染氤氲出来,若是放着盛开的兰花,不但兰香不显,反而更容易让人难以辨别香料的味道。倒是供上这盆无花幽兰,正正好恰如其分。

小伙计看到客人进店,连忙笑着迎上来,客气地招呼着:“这位夫人,这位公子,二位想要什么香?小店刚刚到的上好沉水伽南香和金星紫檀,要不要小的给二位拿来上上手?”

邱晨并没理会小伙计,目光在对面的一溜儿墙的多宝格上扫过,就见每个格子里都摆着匣子瓶子,并不见香,但只看这些盛香的器皿,或高档瓷器,或­精­美玉器,手工­精­制细腻,足可以由此及里边所盛放的香料必非凡品。

目光一扫而过,大堂里有三名伙计一名管事,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带着小厮在看香,并没有看到其他客人,跟不用说女眷了。邱晨就估摸着,这样的店子一般都会设立会客室,以备女眷或贵客上门时招待所用。

收回目光,邱晨微微一笑,从荷包里捻了一颗小银豆子扔给小伙计,道:“不要这些凡品,你只挑着你们店里的藏得好东西拿出来看看再说!”

得了足足半两银子的打赏,小伙计脸上的笑几乎把眼睛挤没了,一迭声地答应着,引着邱晨往后边走:“夫人,请您这边儿走!”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施施然地跟着小伙计穿过店铺,往后边走,一出后门,才发现这个商记香料铺远非外边的三间店面那么简单,这穿过店面,后边居然是个面积足有三四亩的花园子。园中叠石流水,亭台阁榭,花木扶疏,还引了水在叠石假山上造了个小飞瀑,瀑下一片小潭,水清幽碧,有红­色­黄­色­的锦鲤在其中自在悠游,又有木制小曲桥在潭上跨过,人走在曲桥之上,一侧是叠石飞瀑,另一侧就是碧幽宁静的小潭游鱼,一静一动,相映成趣,别具匠心。

随着小伙计一路行来,穿过小园子,邱晨笑着指着叠石之上的四角飞檐的小亭子道:“春日正好,你们这园子修的也着实有趣,不如就在那亭子里坐坐吧!”

小伙计得了赏,没有不答应的,连连答应着,引着邱晨小心翼翼地踏着叠石小径,不时还回身提醒着邱晨小心脚下。等邱晨到了小亭子中,小伙计又告了罪,飞快地跑下去,片刻拎了一壶热茶和两只椅垫儿过来,安置着邱晨二人坐了,又飞快跑下去,这一次时间稍久了些,大概一盏茶时间,捧了两只­精­雕木匣子来。

这回小伙计拿出来的香料也不错,与那日上门的女通事带的品质相当,只是品种多了些。

邱晨一边慢慢地看着香,一边闲聊似的问小伙计:“听说你们店里香料最全,怎么看起来买香的不多啊?”

小伙计一边陪着笑,一边尽心回道:“夫人说的没错,小店东家有自家的商队,这香料比别家略全些。小店有专门上门的通事,是以,好些大户家的夫人小姐就在家里看香。另外,这会儿临近午时,大多客人都回家或进酒楼用饭了,其他铺子里人也就少些了。”

“哦,这样,是我想岔了!”邱晨笑着点点头,又道,“你说好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用你们家的香,有哪些?你说出来听听,也省的我买回去跟人家的用重了。”

小伙计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香不能用重了,但还是尽心尽力地回答着邱晨的询问:“在咱们店里用香的人家多,叫通事上门的,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一些进店看香的人家。这其中就有郭家的二少­奶­­奶­;新任指挥佥事府的柳­奶­­奶­……”

邱晨听到这话,就出声打断小伙计道:“咦,我听说新任的指挥佥事呼延大人未娶亲,这又是哪里来的­奶­­奶­?”

小伙计嘿嘿一笑,目光狡黠地在邱晨和林旭脸上扫过,压低了声音道:“那位佥事大人确实没娶亲,这事儿不是啥私密事儿,咱们安阳好几家都想着把闺女嫁进佥事府呢。说起这位柳­奶­­奶­,据说是佥事大人的宠妾,只是佥事府里没有当家­奶­­奶­,就由这位柳­奶­­奶­统管着内院,内外都以柳­奶­­奶­称呼。不过,这位柳­奶­­奶­是真受宠,不过是个姨­奶­­奶­,那穿的用的,乖乖,真是什么贵用什么,什么烧钱用什么……说起这位柳­奶­­奶­,也是小店的大户,每个月都会来上几趟,哪回来都是几百两银子。除了小店,柳­奶­­奶­最爱去的还有首饰店和绸缎庄,最爱织金缎和赤金嵌宝首饰,想来,每月买首饰买料子花的银子也不比在小店里的少……”

邱晨眼角瞥见脸­色­铁青起来的林旭,又问道:“这位佥事大人看来俸禄很高咯,不然可经不起这位柳­奶­­奶­如此花费!”

小伙计嘿嘿一笑,避重就轻道:“这个小的就不懂了。不过,那位佥事大人也曾陪着柳­奶­­奶­来过两次,每次也没少花银子……”

说到这里,小伙计话题一转,压低了声音道:“据说,那位佥事大人就要跟省里的一位大人家结亲了,据说媒人跑了几次了,连生辰八字都合过了……嗯,这话儿还是铁塔寺门前的张铁嘴喝醉了漏出来的呢……”

“休要胡言乱语!”林旭忽地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

小伙计惊愕地看着林旭,连连躬身请罪:“这位爷,小的都是听人这么说,也随口给夫人公子们解解闷儿……小的知道错了,请公子赎罪啊,请公子饶了小的吧!”

邱晨面­色­镇定地伸手拉了拉林旭的衣袖,拉着林旭稍稍敛了怒气,这才回身对小伙计笑道:“罢了,罢了。这些也不是你传出来的,就不必请罪了。喏,你把这几样给我装了,会账吧!”

小伙计脸上的恐慌哀求一滞,噗通一声跪在了邱晨面前,在邱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也不用人拉,利落地自己爬起来,一脸笑容,躬身道:“小的谢谢夫人。这些香,小的只能卖,不能让银子,小的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我们掌柜的能给夫人让些银钱……若是大管事在,还能多让些……” ...

自顾自地说完,小伙计逼着手躬躬身,转身就走,一溜烟儿地下了亭子匆匆去了。

邱晨慢慢转回头,微笑着倒了杯茶递给林旭:“消消气,那些话也只是小伙计从别处听来的,你跟他生气也没用!”

“大嫂!”林旭有些不认同地叫起来。

邱晨神­色­温和地笑笑,抬手拍了拍林旭的胳膊道:“嗯,我知道,我知道。那人与别人不同……”

说到这里,邱晨的目光一扫青杏和春香,两人警醒地曲曲膝,下了亭子,站到两侧的路口上侍立。

“先喝口水。”邱晨看着林旭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才语气温和地继续道,“你刚刚看到了,那个小伙计向我磕头致谢,又主动去找他们掌柜的给咱们让钱……这并不是之前我给的那点儿赏钱的用处。不过是因为我刚刚替他说了一句话,我对他表达了善意。而你对他呵斥、怒目而对,他对你可能就心怀怨气……”

林旭张口想说什么,邱晨抬抬手止住他,仍旧温和道:“嫂子不是说你做的不对,也不是指责你。我只是告诉你,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人和人之间哪怕是骨­肉­至亲,也需要互相亲近才能维系,若是一方恶言相对,不理不问,死活不管……你想想,着双方还能好么?”

看着林旭已经渐渐消减了怒气,脸­色­变得迷茫又凝重起来。

邱晨拍拍他的手,和声道:“我今儿跟你说着些,也算是临时起意。不管是之前咱们衣食不继,需要靠邻里乡亲们救济的时候,还是如今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都一直秉持着一个与人为善的原则。只要能帮上的,都会尽力去帮,能够拉一把的也会尽力拉一把……这也可能影响到了你和阿福阿满。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与人为善的前提,就是对方也心存善意。如果,对方心怀叵测,咱们还一心想着与人为善,就真跟东郭先生一样了。”

林旭垂了眼睛,渐渐地连头也垂了下去。

不等他理顺自己的情绪,小伙计已经匆匆引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过来。这位正是小伙计口中所说的辛掌柜。这位辛掌柜自然比小伙计又圆滑的多,很是热络地跟邱晨寒暄了几句,就很大方地一挥手,给邱晨打了个九折,算下来也省了三十多两银子。

邱晨也不跟他客气,示意青杏拿了银票子会了账,带着林旭告辞离开了商记香料铺。

从香料铺子里走出来,邱晨也没回家,带着林旭就在府前街的云中仙酒楼吃了饭。林旭吃的食不知味的,勉强扒了一碗饭,就辞过邱晨回郭家上课去了。

邱晨也没急着回家,又带着青杏春香,去码头的商铺街上逛了一下午,临近傍晚,这才转回家去。

晚上,林旭放学回到家里,神­色­上已经平静了许多,看不出太多沮丧悲伤了。吃过饭,邱晨找到林旭,聊一聊这几日在郭家的情况。邱晨也说一说家里的事情,包括阿福阿满的趣事,包括家里的后院扩大工程已经完成,连二魁家的事情也跟林旭说了说,林旭神­色­平静地听着。

小半个时辰后,林旭看着邱晨,镇定道:“大嫂,你放心吧,弟弟会刻,安心应考,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至于其他的,就等院试完了再说吧!”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好。有什么事就及时跟嫂子说。”

林旭点头应下,送邱晨回了后院。

接下来,林旭果然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和状态,每日除了去郭家上课,回来跟邱晨请个安说几句话就回自己房间里读书,日以继夜。

邱晨去了趟作坊,盯了两天,又抽检了一部分香皂成品,确定产品质量合格,这才放了心。

期间,郭家又邀请邱晨上门做客,邱晨去了,郭家大夫人拿了一份契书出来,是郭大老爷亲自拟定的,郭家林家合作生意的契书,契书说明,林家提供药方,郭家出原料加工和销售,所得净利润郭家和林家五五分成。利钱每半年一结。

邱晨并不意外,也没有推却,大大方方地签了下来。

弄完这个,恰好林家后边一个院子出售,邱晨得了消息直接盘了下来,找来工匠将两个院子打通,后边院子的大门开在后边一条街上,还仍旧保留了下来,就当成林宅的后门。房屋稍事休整,其中紧靠后门的小院就留给二魁家的居住。从后门里出去,走上一个街口,就是一个不错的私塾,是一个老秀才开设的,颇有些名声。届时,山子、石头都可以送去那边上学。

忙碌完这些之后,已是半个月过去。邱晨如约派车回刘家岙接了阿福阿满、俊文俊书兄弟、成子、潘佳卿,还有二魁一家,到了安阳府。

让顺子家的带着人去帮着二魁家安置了,邱晨则将孩子们安置了。阿福阿满自然仍旧跟着她住三进院。俊文俊书俊言俊章四兄弟和成子住了二进院。潘佳卿自然和秦勇秦礼他们一样,都住到了一进院的客房里。一通布置安排后,吃了顿晚饭,颠簸了一天的孩子们就早早休息了。

邱晨则指挥着青杏玉凤春香收拾行李,孩子们到了,学业成绩也不错,那么,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乘船沿江而行,至于目的地,邱晨已经早决定了,却还没有告诉孩子们。就让她保留这个秘密,给孩子们一个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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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出行

( 第二百一十章出行

行李都收拾好了,大兴也去定了一条船,一夜好眠,就等第二天一早出发了。『』

邱晨起的很早,孩子们的晨练没有间断,她就是跟着孩子们起的床。

太阳还没出来,不过,从东方透彻的湛蓝­色­天空能够看出,今儿是个大晴天!邱晨伸展着手臂,在院子里,看着渐次开放的海棠花,做着深呼吸……微凉的清新空气灌进肺里,让整个人都觉得­精­神轻盈起来。真好!

孩子们则去了后院。新并过来的院子原来有一片寥落的后园,种植了杂乱的花木,邱晨买过来之后,将大树保留,花木挪移规划成了沿院墙的几条花圃带,中间用青砖漫地铺成了一块平坦阔亮的平台,就成了孩子们晨练的地方。

邱晨也跟着进了后院,院墙四角移植和增补的花木,因为刚刚经过移植,延迟了萌发,叶芽比原生的树木小得多,大多刚刚吐出点点­嫩­绿,邱晨就沿着这些花圃慢慢地走着,一边关注着院子中心开始锻炼的孩子们。

自家七个孩子,加上林旭,还有一群小厮丫头们,二十来个孩子集合在一起,先跑步热身,然后在院子中间散开来,开始一招一式地练拳。秦礼四个人就在孩子们中间逡巡着,目光审视挑剔,不时地指点纠正一番,等一个动作做老了,然后一喊口令,孩子们又齐刷刷地打出一拳或者踢出一脚……在邱晨这个纯外行看来,孩子们的动作整齐规范,已经颇有些气势了。这种场景,不由让她联想起电视剧中武林门派中弟子们练功的情形。

为自己的联想失笑了一回,邱晨的注意力就收了回来,关注到后院的这些花圃、花木上。

如今,这个后院规整是规整了,但平日里孩子们不练功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过于空旷。被规范到墙根上的花木,东墙是一溜儿十几棵紫藤,这是原来园子里就有的,紫藤的藤茎粗壮虬结,外皮斑驳粗糙,显然是多年的古藤,这也算是这个园子中最让邱晨喜欢的东西了。西墙那边新种了蔷薇,蔷薇和古藤都是攀爬植物,不过,邱晨看来,蔷薇攀在院墙上不错,而古藤却要架起来,最好修一个镂空过廊,让藤蔓攀沿着架子漫过来,春日紫藤花开,一串串从镂空的过廊上垂下来,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花落了,绿叶荫蔽,这个过廊同样­阴­凉美好。

嗯,这个主意不错,就在这里建一个木制过廊好了。

看过花木,也绕着后院走了两圈后,邱晨自觉活动开了,身体大脑也从睡眠中彻底清醒过来,再看孩子们仍旧一板一眼地练着拳,她也不再多做流连,径直离开后园,去前边的一进院的大厨房了。

昨天晚上吩咐了大厨房,早上做些点心糕饼、卤­鸡­翅­鸡­爪之类的,又把家里存了一冬天的苹果梨子收拾了些带上。看着琳琳琅琅一溜儿行李,邱晨轻轻叹着气,这会儿出门,真真是什么都要从家里带上,不然出门可没有沿路都有的服务区和便利店,不带就真是没得用没得吃。

等她收拾利索了,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东方的天边露出一线亮­色­,薄薄的云层是第一个感受到太阳温暖的,染上了一层明亮的橙金­色­。

行李有大兴带着丫头婆子们装上马车,邱晨看这边自己也帮不上忙了,­干­脆转回后院去了。

孩子们匆匆洗漱过换了衣服,一个个满脸兴奋按都按不住,恨不得饭都不吃,直接出门去。

邱晨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端起碗吃饭。俊文、俊书和成子笑笑,拉着四个小的吃饭。

俊言的ρi股上仿佛长了刺儿,扭来扭去的坐不安稳。俊书低声道:“待会儿我们吃完出门,你吃不完可跟不上。”

俊言一个激灵,连忙端起碗往嘴里一阵猛划拉,填的嘴里满满的,裹都裹不住……邱晨忍住笑,示意青杏递上一碗汤给俊言,然后目光扫过一群都有些食不知味的孩子们,道:“咱们出门,但要说好了,你们出门不许四处乱跑,要跟定了大人,万一跑不见了,被拍花子的拍了去,可就再见不到家人,也回不了家了。若是谁犯了这种错,以后再出门就再不带他了。都听到么?”

孩子们忙齐声答应着,邱晨这才吩咐赶紧吃饭。经过邱晨一番告诫,孩子们安稳了不少,个个低头飞快地吃着饭,却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吃过饭,邱晨一步步洗手漱口,整理衣裳,孩子们也只好压制着自己的­性­子和兴奋,跟着有样学样地做。

好不容易等到邱晨整理好了,回头看看孩子们也算是整理的差不多了,这才缓了表情,笑着一挥手:“出发!”

孩子们的欢呼应声而起,压抑了半天的兴奋和激动让孩子们登时忘了刚刚的拘谨,一哄闹地冲出屋门,呼呼啦啦地直奔向大门。

俊文俊书和成子三个也紧跟着上去,护持着弟弟妹妹们,以免他们磕伤碰到。

一哄闹地在一进院上了车,潘佳卿和林旭、韩静瑜也跟着出来,一起上了车。只不过,林旭和韩静瑜两人是去郭府上课,走了两条街,就与邱晨、潘佳卿一行的车队分开了。

一路出了东城门,到了码头上,赁好的船只是两艘中等的乌篷船,大兴带着人看着将行李送上船,秦礼秦勇几个则看护着孩子们上了第一艘船。潘佳卿则上了第二艘船。

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坐船,一个个兴奋地不行,飞奔着就往船头跑,邱晨连忙吆喝着,秦礼笑着道:“夫人放心,有勇子他们跟着呢!”

邱晨看着秦勇和沈琥三个真是紧跟在孩子们身边,这才放了心。

江水如碧,两岸春­色­烂漫,船行江中,从最初码头的拥挤喧闹中脱身出来,很快就恢复了一片安宁清净。孩子们过了最初的兴奋之后,看到船家在船尾下网捉鱼,又找到了新鲜事儿,一股脑都涌到船尾去看网鱼了。有秦勇他们跟着,邱晨也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安全,索­性­让丫头备了一套泥炉茶具,就在船头盘膝而坐,静静地看着船下绿水潺潺,两岸草木慢悠悠地滑过去,被不紧不慢的船撇在了身后,渐渐远了。

那么些年,坐火车搭飞机,更多的时候坐汽车自己开车,现代人似乎总是抱怨交通堵塞,行路不畅,恨不能每个人都生出一对翅膀来,飞来飞去越快越好。『』可真正坐在这种完全人力驱使的乌篷木船上,沿着一江碧水缓缓而行,速度真的很慢很慢,但邱晨却没有丝毫的急躁和焦虑,只坐在这里,看着这水光春­色­,整个人就仿佛完全被江水荡涤着,渐渐透澈空灵起来,整个人身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宁静。

秦礼和秦勇似乎有了分工,秦礼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邱晨身边,秦勇三个则护卫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们。

邱晨凝望着江水景­色­过了一会儿,自己失笑着收回目光和心绪。她又不是出家人修心养­性­,这片刻的放松清净也就罢了。

回头朝秦礼笑道:“礼师傅也坐下歇歇,喝杯茶。”

秦礼倒没有推辞,就随意地在离邱晨几步远处坐下。

泥炉上的水沸腾了,邱 ...

(晨提壶冲壶洗杯泡茶,倒了一杯茶推给秦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执杯,无言地品了茶,邱晨这才抬起眼,看着秦礼道:“侯爷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不等秦礼开口,邱晨摆摆手道:“别跟我说什么打猎受伤。我对自己的眼睛还是很相信的。你们侯爷走的时候,旧伤口早就愈合了,仅仅打猎绝对不可能挣开!”

秦铮当初的伤口本就不太大,不过缝了十一针,又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休养,那一点点伤口早就完全愈合了。挣开的可能不是没有,但太小太小了,不比买彩中大奖几率大。秦铮本来又是练武的,从军多年,对自身的保护早就化进骨子里了,仅仅只是打猎,怎么会挣开伤口?!

秦礼手里还捧着茶杯,脸上的五官却苦的皱成了一团。这茶怎么这么苦呢!

咳了一声,秦礼嘿嘿苦笑着,抬眼看了看不容唬弄的邱晨,心思飞快地转了片刻,还是决定老实说话:“侯爷不让跟夫人说,怕夫人担心……”

邱晨毫不客气地撇撇嘴,她是担心,担心秦铮丢了小命她失了这个依靠。这话不错,但被秦礼这么一说,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

秦礼又­干­笑了一声,继续道:“那个,侯爷之前确实想着打猎旧伤复发来着……但去城外访友之时,遭了埋伏,受了点儿伤。只不过,这事儿不好往外说,只能说是打猎旧伤复发……”

秦礼一边说着一边觑着邱晨的表情。不过让他很失望,除了刚刚撇了撇嘴外,邱晨就再没露出任何表情来。

“伤在何处?”邱晨突兀地打断秦礼的话,问了一句。

秦礼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回道:“伤在背上、胁下……呃,都不重,都不重,夫人不必担心……”

邱晨却不管秦礼的描补,继续问道:“左胁右胁?”

秦礼一怔,回道:“右胁!”

“刀?”

“剑!”

“刺伤?”

“是……不,夫人,真不重……”秦礼答了个‘是’,立刻就觉出不对来了,连忙描补起来。

邱晨一个眼神成功地让秦礼讪讪地闭了嘴。

邱晨又给两人添了茶,捧了茶杯,垂着眼慢慢地喝着茶,好一会儿才道:“你应该能给你们侯爷传讯,给他传个讯回去,不想就此把命丢了,就赶紧让唐文庸给他清理缝合,别想着用这个做苦­肉­计。背上也罢了,胁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顿了顿,邱晨又道:“清理缝合伤口的药方和方法,当时都清楚地教给唐文庸了,就让他做,你们侯爷也放心!”

秦礼的脸­色­更苦,却还不得不答应下来。

唐文庸……那位可不是专门给人疗伤的郎中。这会子根本没办法再拉过来做郎中使唤……

点了点头,秦礼又略带希冀地抬头看向邱晨,心里飞快地合计着,盘算着自己若是开口请求,这位会不会进京给侯爷疗伤?

片刻,秦礼又垂了眼,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位看着冷淡,其实心地良善的很,若他开口相求,她必会进京。但,侯爷那边严令吩咐了,不许将实情告知,这会儿他说了伤情还有话搪塞,再多一句,他也不敢说了……

琢磨了好半天,秦礼含糊道:“夫人,侯爷叮嘱我等不许告知夫人,怕夫人担心忧虑……那啥,唐公子见不上……”

邱晨眉毛一挑,意外道:“唐文庸回北疆了?”

秦礼含糊着应了一声。邱晨却认定是自己猜对了。不由皱起了眉头。

秦铮受了剑伤,伤在胁下……惯使剑的人都知道,剑出了拿来刎颈外,恐怕绝大多数都是刺伤。刺伤,伤在右胁下,略略一深就能伤及内脏。即使伤不到内脏,伤了胸膜、肋骨,也不好愈合。还有背上的,那地方没有致命所在,但能够被秦礼说出来的伤,必定是大伤!

这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伤口更容易感染溃败……邱晨暗暗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人怕出名,功高卓著招来万人崇敬的同时,也招来了各路明的暗的算计,甚至杀意危机……也真不容易!

看着垂了眼专心喝茶,不再追问的邱晨,秦礼愣怔了好一会儿,也没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说不关切吧,还如此用心地问了。若说用心,不是应该赶着去京城看望,为侯爷疗伤么?

这事之后,邱晨就仿佛忘了这个茬,乐呵呵又小心翼翼地约束着孩子们,孩子们捕了鱼,她就亲手清理做出来,一家大小吃的乐淘淘。如此,船一路向南,行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来到了安阳府南一个名唤水铺头的镇子。

水铺头虽然只是个小镇,因为是洛河和贯通南北的运河交汇所在,来往船只极多,使得这个小小的镇子也极为繁华。也因此,水铺头镇的格局也很有特点,就是沿着河岸一溜儿河岸街,一溜儿铺子人家,酒肆客栈粮栈应有皆有,正值春日开河不久南北货运船只繁忙季节,天­色­未暗,水铺镇码头上却已经停了几十艘大小船只,岸上的临水长街上,也人来熙往,热闹喧腾。

邱晨带着孩子们在船舱里洗漱了,梳了头,收拾的整整齐齐地来到船头处,秦礼秦勇一人一个抱着阿福阿满,其他孩子也都被约束着站在距离船舷两步处,一起挤挤挨挨地看着在他们眼中完全陌生却完全新鲜的地方。

船工的技术极好,乌篷船如游鱼一般,在越来越拥挤的河道里穿行着,终于寻了一处空隙,两艘船想跟着靠上了码头,甩了绳索上去,拴在码头上的石柱上,又用竹篙Сhā入船底稳住转身,这才笑着招呼:“夫人,可以下船了!”

秦勇抱着阿福,笑嘻嘻地道:“我先去打个前站!”

话音未落,一个箭步,身体离空一跃而起,一息之间,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岸上,回头朝着船上笑道:“上来吧,我接着你们!”

俊言俊章早就忍不住了,听了这话立刻就往岸上去。踩到船头边缘处,船身一晃,秦勇伸手一拉,已经把俊言拉上了岸。俊言站在岸边坚实的青石河岸上,脸却仍旧白着,一脸的害怕没有散去。秦勇却并不管他,伸手又把俊章接上岸,随后俊文俊书自己跳上岸。

秦礼回头看着邱晨,邱晨笑着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秦礼点点头,也不坚持,只抱着阿满站在船头一边,侧着身稳稳地站着。邱晨笑着摇摇头,走到船头处,用手利落地拎起裙角,大步迈上岸去,稳稳地站住,这才放下裙子,还轻轻地拍了拍整理了一下。

秦礼有些愕然地看着邱晨的动作,看到她拎起裙角之后,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又察觉不对,连忙又转了回来,恰好看到邱晨气定神闲地微笑着,自然地轻轻整理了一下裙角!

脸­色­僵硬了片刻,秦礼从心底涌上一股欢喜和称赞来。或许正是因为是这样的女子,侯爷才那般放不开手吧!也正是这样的女子,才值得侯爷花了那么多心思!

一行人顺顺利利上了岸,另一艘船上的潘佳卿也已经上了岸,沈琥和另一名侍卫留守,其他人踏着码头的青石台阶,向在船 ...

(上看到的无线繁华的河岸大街走去。

水铺子镇的码头两侧修的很是规整,台阶宽阔平整,两侧还修了青石扶栏,栏柱顶端都雕着玲珑毕现的瑞兽,而且各不相同,极其生动,活灵活现的,孩子们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指点议论着哪只瑞兽是伏卧的,哪只是仰天大吼的……

走了几个台阶,阿满突然嚷道:“我要数数一共多少个!”

说着,就啪嗒啪嗒跑回第一层,开始一个一个数起来。阿福一贯是好哥哥,也跑去另一侧:“妹妹,我帮你数这边!”

邱晨几人看得有趣,就停了脚步等着孩子们一个个寻出来,计数。没多会儿,从一只大瑞兽的尾巴根儿又找出一个,一阵惊讶之后,又是一阵哀叹,之前计的数都混了,只好跑回去重新来过。

好不容易,一群孩子把两侧的瑞兽都查清楚了,两厢在台阶尽头会和了,然后一脸得意地过来跟邱晨回报。

“好,好,这个就可以写进你们的游记里。”邱晨笑着给孩子们擦擦鼻尖的汗珠儿,夸奖着建议着。孩子们兴奋地点点头,又啪嗒啪嗒往沿河大街上跑去。

邱晨和潘佳卿笑笑,“我这样任­性­地把孩子带出来,难得先生开明……”

潘佳卿摇头笑道:“之前别说孩子们,就是小可也不曾远行。不过一日功夫,沿途所见所闻,已让我大开眼界。呵呵,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可亲身经历才知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拘泥于书本,只能读成书呆子,却绝对无法成就不世之才!”

邱晨笑笑,正要说话,前边却传来俊言的一声怒喝:“你们这是做啥?闪开!”

她心中一惊,抬头看过去的同时,脚下已经急匆匆地往前边跑过去。比她动作更快的,秦礼和秦勇已经抱了阿福阿满,护着俊言俊章俊文俊书等人从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中挤了出来。

邱晨赶过去,秦礼分出一只手护了邱晨,脚下不停,招呼道:“走!”

一行人急急地跑出百十步远,才把后边的一群人甩开。气咻咻地停了脚步,邱晨这才来的及询问事情的缘由。

阿满刚才被秦礼抱着,这会儿稳住神看到邱晨,立刻张着手扑进邱晨怀里,仍旧惨白的小脸儿拱进邱晨的颈窝,颤颤地声音叫:“娘……”

俊文稳了稳神,回道:“刚刚在码头看到一些流民,阿满看着其中一个孩子可怜,就把自己荷包里的点心拿出来给那孩子。可没想到,那些人呼啦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说到这里,俊文的声音顿了顿,神情愧疚道:“姑姑,是我没护好弟妹。”

邱晨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这也怨不得你。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个!”

“那些人是饿狠了,人饿红了眼什么都能做出来……几年前,我们在北疆还见过易子而食的……”秦勇抱着阿福,大喇喇地说着,却被秦礼拉了一把止住。

即使如此,邱晨、潘佳卿和俊文俊书成子也变了脸­色­。阿福和阿满年纪小,倒是好像不太明白,只是一脸的茫然。

气氛冷凝了片刻,邱晨呼出一口气,疑惑道:“最近没听说这附近州县有什么天灾,咱们一路上也都没看到出什么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在此?”

潘佳卿等人也是一脸疑惑,还是秦礼衬了衬道:“三四月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一定有什么天灾,这些人在家里断了粮,只好拖儿带女地出来逃荒讨饭,挨到麦收时节再转回家里,收了麦子,就又能混到明年……”

邱晨眨了眨眼,她猛地想起了去年清水镇赶得春会,那些变卖家中旧货旧衣以换粮糊口续命的人……又能比这些流民强多少!她真该带着孩子们去赶赶那个春会。

经了这事儿,孩子们都有些恹恹的,逛街的兴致也低落多了。邱晨想想那些乞丐,又看看窝在自己怀里的阿满,拍拍阿满的小ρi股,轻声道:“阿满,你还想帮助那个小朋友么?”

阿满头拱在邱晨颈窝里点了点,邱晨笑着道:“那好办,待会儿,咱们买上些馒头,你让礼师傅带你去送。把那个孩子带到没人的地方,再把馒头给他不就行了!”

阿满忽地抬起头,微微泛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邱晨:“真的行么?”

邱晨笑着亲亲小丫头的脸蛋儿,点点头道:“当然。别忘了,你有礼师傅呐!”

“嗯!”阿满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重又露出一抹光彩来,转身找到秦礼,把着秦礼的脖子悄悄儿地商量起来。

邱晨从荷包里取出三四十个铜钱和两块散碎银子,一起递给秦礼。秦礼很默契地点点头,应下。

停了盏茶功夫,众人都缓过劲儿来,就沿着河岸大街往前逛过去。一直逛到天黑,就在一家临河的酒家吃了晚饭。吃饭前,邱晨就吩咐店家给船上留守的沈琥二人送了晚饭酒菜回去。

在等酒家上菜的功夫,秦礼带着阿满出去了一趟,不过半柱香功夫,又转了回来。秦礼不动声­色­地向邱晨点了点头。阿满小丫头努力压抑着眼中的欢喜,可那重新明亮起来的脸­色­,却是毫不掩饰地泄露了小丫头此刻心情重新大好了!

晚上入住客栈,阿满才悄悄地跟邱晨回报,礼师傅带她找到了那个一岁多的孩子和他的母亲。秦礼悄无声息地引了那呣子离开了流民聚集处,拿了馒头给她,看着呣子俩吃了。又把剩下的两个馒头给了他们,还将邱晨给的几两银子给了她,又给她们雇了辆马车,将他们呣子送回家去了。

邱晨听着暗暗赞同。这样处置,那呣子俩才能把饭吃到自己嘴里,回到家,有那几两碎银,也能够糊个温饱,足以熬到麦子收下来了。

在小镇留宿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众人重新登船,离开水铺头镇,沿着洛河一路向东而去。

不过,从第二日开始,孩子们就没了第一日的悠闲,每天都被送到第二艘船上,跟潘佳卿一起。倒也不正式上课讲解书本,只是拿来一些文笔优美的游记,跟孩子们读诵学习,也鼓励孩子们自己写游记。

洛河自水铺头镇向东,一路进入大海,不过一百多里了。

两艘乌蓬小船又行了两日,就因为船太小,没办法继续前行。若要继续东行,或换乘逆水上来卸货的大船,或改为陆路,乘车骑马。

做了三天船,孩子们早已经从最初的新鲜兴奋中平复下来,因为船上面积小,邱晨又怕危险约束的紧,孩子们都有些厌倦了。邱晨就打算弃了船换成陆路。

不过,海铺子这里因为是大海船逆流而上的卸货码头,也是相当繁华。而且,因为离海极近,这边也有许多海边的渔民打了鱼和海鲜运过来售卖。是以,邱晨就带着孩子们在镇子上停留了两三日,看几丈高十几丈长的大海船,看商铺里舶来的种种海外之物,还一大早去看渔民们送上来的鲜活海鲜。看着俊言因为手指被八带鱼吸住尖叫不已,看着孩子们对着海胆、海参等奇形怪状的水生物种惊奇不已,邱晨都觉得这一趟出来的特别值。

欢乐的时间过得特别 ...

(快,在海铺子一眨眼就停了三天,邱晨带着依依不舍又仍旧对新行程充满好奇希冀的孩子们上了马车,离了洛河,一路向东行去。

远离了河岸码头的繁华喧嚣,世界仿佛一下子黯淡萧瑟了下来。

出了海铺子镇不远,放眼望去,已经没了高大的树木,满眼看到的都是半人高的枯黄草棵子,稀稀拉拉,这边一簇,那边一丛地散布在大片的荒滩地上。

没有树木,没有庄稼,也没有村庄。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还仍旧说笑着,指着窗外突然飞过的一只大鸟,或者荒草中惊出逃走的野兔子,俊书俊文几个大孩子的脸上,却渐渐地没了之前的欢快轻松。

过了晌午,终于遥遥地看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土坯墙茅草顶,与村子里的土坯房不同的是,这里的茅草顶上也泥了厚厚的黄泥,让整个村子远远地看上去,都黄乎乎一片,几乎跟荒原上的荒草棵子融成一体。

渐渐地,黄泥巴村子近了,已经能够听到村子里传出来的狗吠­鸡­鸣,隐约还夹杂着几声儿啼传过来,让颠簸了一路都疲惫不堪的孩子们瞬间有了些­精­神。

马儿似乎也看到了希望,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五辆马车就进了这个黄泥巴村子。远看,这些黄泥小屋就很低矮了,到了近前,就会更觉得这里的房屋矮小陈旧,残破不堪。

所有的人家都没有院墙,甚至大多数连栅栏都没有,两间黄泥小屋,加门前一大片光秃秃泛着白­色­盐花儿的空地,就是一户人家。而唯一让人看到些不同的是,这里的几乎人家院子里晒着渔网,还有,房前屋后大都铺撒着大片大片的贝壳。白花花的,整齐的或者踩碎的,有些已经深深地嵌进泥地里,有些却随便地堆在表面……看得出,是积年累月,年年月月积下来的东西。

马车在村口停了下来,邱晨看到村头的一个泥房子冲出一只黄狗,远远地冲着他们呲着牙吃狂叫着。

邱晨站在马车旁没有动身,然后,一个苍老地声音从房子里传了出来:“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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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男人们脸红了

( 第二百一十一章男人们脸红了

这个临海的小渔村大部分人姓涂,因此就成为老涂家。『』

这家人也姓涂,当家人很年轻,叫涂大海。给邱晨他们开门的老妪姓刘,是涂大海的娘,只有涂大海一个儿子。平日只要天气好,海上风浪不大,涂大海就下海打渔,涂大海的妻子王氏则在海滩上挖蛏子、蛤蜊,捡拾海带、海蜇等,家里只有刘老婆子带着小孙子,做饭、补网,日子过得清贫艰难,却也算平和充实。

邱晨一行人的到来,让刘老婆子很是意外,微微拘束下,却不失淳朴和热情地往里让着。

涂家就两间矮小的土房子,邱晨一行一二十口,根本盛不开,邱晨拉着刘氏的手笑道:“婶子,你别忙了,我们就在院子里说说话吧!”

“嗳,嗳,好……”说着,刘氏松开邱晨的手,微微佝偻着背进了屋里,片刻功夫拎出一只大水壶和三四只粗黑陶碗来。

玉凤跟青杏连忙上去要接水壶,刘婆子摆摆手:“你们哪会这个……”

说着,把大水壶放在窗户下三块黑乎乎的石头上,又跑到屋子一侧抓了一大把柴草来,开始烧水。

青杏看明白了,就把烧水的活接了过来。从马车上拿下几根长凳来放在院子里,让邱晨等人和刘婆子坐。

刘婆子摆着手:“恁坐,恁坐,小孙子在屋里睡觉呢,老婆子坐不住。”

“哦,那咱们往屋门口坐坐。”说着,邱晨一手拎了凳子,一手扶了刘婆子走到屋门口,在屋门口坐了。

潘佳卿在另一条凳子上坐了,其他人则都站在一旁,包括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四个小的,一路颠簸,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村子,进了一户人家,却光秃秃的一片土黄,连棵树都没有,早就扫了兴,也蔫吧吧地围在邱晨身边。

两人坐了,刘婆子试探着询问:“敢问夫人,恁来这村子做啥来?”

邱晨笑着道:“我这几个孩子长这么大没出过门,没见过海,我就想着带他们过来见识见识。”

“见识……海?”刘婆子很是惊讶,然后摇摇头道,“海不过是水多一些,风浪大些,没啥好看的……”

顿了顿,刘婆子一脸深刻皱纹地微仰着头摇着,感叹着:“那海吃人不吐骨头,我们这些人靠海谋生活没有办法,风浪再大也得下海,知道哪一天一去回不了头也得去……他爹、他爷爷都是一去没回头……”

这个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没有海浪预报,没有大型的机动船只,海上风浪一大,船毁人亡尸骨无存就是下海渔民的下场。邱晨其实知道渔民苦,可真正亲眼看到,还是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若是,造些大船,是不是就比较安全了?”邱晨试探着问。

刘婆子收回思绪,直直地看着邱晨道:“大船?一艘大船要好些银子,咱们每日打渔,不过混个肚饱,哪里有银子打大船!打不起,打不起……”

邱晨沉吟片刻,笑着转了话题道:“婶子,咱们村里一共多少户人家啊?”

“嗯,咱们老涂家一共三十七户人家,都是一个老祖宗留下来的。一百多年前,原本在水泊窝的湖上打渔,战乱四起,老祖宗就带着一家人逃到了这里,靠着海里的鱼虾活下来,在这里安了家。”

水泊窝?邱晨记得,那是京南路的一处水泊,据说前朝末年是个水匪窝,当年战乱还曾经出过两个大头领,占了两三个县城,后来没成气候,被打散了……或者,这个涂家村的老祖宗就是那时水匪的一支?

胡乱猜测着,邱晨笑着道:“这么说,这个村里其实都是一家人呐!”

刘婆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一家人,可这么些年,隔了几代,也就远了……不过,也算都挺好,族里有个老族长掌管着,有什么事,大家一起伸把手也就过去了,比其他杂姓村子总是好些。”

说话的功夫,青杏已经把水烧开了,玉凤把几个黑陶粗碗烫了烫,取了自己带来的茶,冲了几碗,送上来。

阿满坐了一上午车渴了,这会儿看到茶水就想喝。邱晨端着碗吹冷了,喂给她,阿满一小口水进嘴,立时苦了脸:“娘,不好喝!”

邱晨自己喝了一口,确实,海边儿上的水,即使是淡水也多少沾染了海水的咸涩味儿,远没有刘家岙的山溪水来的清亮甘甜!

“怎么,水不对?”刘婆子皱着眉头疑惑问着,自己端了茶碗子小小地喝了一口,茶水入口,看得出很喜欢,还咂了咂嘴,又止不住地喝了一口,细细咂摸了一回,才笑道,“夫人这茶就是好,香的很!老婆子还是嫁过来之前,在娘家时喝过一回,嗯,那回还没这个好!”

邱晨揽着阿满,笑着道:“婶子喜欢,我车上还带了点儿,就是路上喝的没带多,待会儿让她们给您都拿来,不多,你一个人喝,也能喝上小半年了!”

“嗳,这哪里使得,使不得,使不得!”刘婆子连连摆手推却着,又有些惭愧着,“夫人到了家里,还要夫人自己带茶已是无礼的狠了,哪里还能要夫人的茶叶……老婆子不会说话,刚刚就是觉得茶好,没忍住赞了回,真不是要夫人的好茶叶!”

邱晨把阿满交给玉凤,向玉凤使了个颜­色­,笑着拉了刘婆子的手道:“刘婶子,照您这么说,我们这些人不请自来,不更是无礼?呵呵,都说人跟人要讲究个缘分,您看看,我们两家人隔得那么老远的,我突然起意带了家人孩子奔过来,一个村子还就找到了您家里,见到老婶子,这得多大的缘分啊?既然有这个缘分,咱们就不用说那些客套话。我是看着老婶子亲近,真跟家里的长辈一样的……再说了,您看看,这日头到了正头顶了,我们赶了一路,也都饿了,既然话说到这里,索­性­我就厚着脸皮跟婶子讨顿饭吃吃,不知婶子可管我们这顿饭?”

邱晨说话的功夫,玉凤已经带着两个赶车的汉子从车上扛了些东西下来。ww有两口袋白面,两口袋白米,一根猪后腿足有二十多斤,另外,还有几篮子蔬菜、­鸡­蛋等等食材,一一抬进来,片刻功夫就摆了小半院子。

刘婆子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扎着手道:“这,这是……夫人远道而来,能在老婆子这儿吃顿饭就是给脸,咋能带这么多东西……”

邱晨也笑着起身,站在刘婆子身边道:“婶子,刚刚说了,我把婶子当自己长辈看待,也就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呼啦啦进来,一顿饭能吃掉婶子家半个月的粮……做客不做恶客,婶子待人热诚,我们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吃,不管走了后你们饿不饿肚子啊……婶子就不用再跟我客套了,我这里也带了些人手,您只指点锅灶,让她们动手就是……哦,对了,婶子若是能做两个你们渔家的家常菜,让我这些孩子们尝尝鲜,那就再好不过了。别说几个孩子,就是我,也是惦记了一路了。”

刘婆子被邱晨成功地把注意力从一­干­食材上转开来,苦恼道:“大海出船还没回来,家里 ...

(也没啥鲜货,就是些腌鱼,虾酱……”

邱晨不等她说完,拍着手道:“就这腌鱼、虾酱就极好。我们离得海远,难得吃上一回呐!”

刘婆子被她满脸笑的稍稍松了口气,急着想要进屋,走了两步又回来叫上邱晨,直接领着她去看自己存的腌货,让她自己挑选去了。

这边,刘婆子领着邱晨看了腌鱼、虾酱、呛蟹等物,都没来得及再去看锅灶,屋里的孩子醒了,大哭起来,连忙进去哄孩子。邱晨这边,玉凤和青杏为主,俊文俊书、秦礼秦勇等也挽了袖子下手帮忙,自顾自地开始准备起午饭来。

邱晨带了阿福阿满进了屋里,低矮的房子只有极小的一个小窗户,糊着不知道几层窗纸,光线极暗,人从外边走进来,好半天才勉强辨出屋里的大致格局。还好,涂家也没啥物件儿,一盘大炕沾了三分之二去,剩下的就是靠着屋角放了只陈旧的木箱子。箱子顶上放着些凌乱的小物件儿,地下也没桌椅,贴着墙根儿放着几只粗陶坛子,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一溜儿,另外墙上也挂了些­干­鱼、­干­海带啥的,整个屋子拥挤凌乱,还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咸涩的海腥气,让阿福阿满都有些不习惯。

刘婆子已经从炕上抱起了小孙子,跪坐在炕沿上,直接抱着孩子朝地下把了尿。这才拍打着哄着,孩子从没见过这么些人,一下子看到邱晨呣子三人,新鲜的不行,怎么也不肯再睡,使劲儿扭着头看着邱晨呣子。

邱晨笑着道:“看样子是不肯睡了,我抱抱吧!”

刘婆子看看孩子身上几乎看不出颜­色­来的衣裤,再看看邱晨身上鲜亮的天青­色­褙子、­乳­白­色­袄裙,很有些迟疑道:“孩子身上脏……”

邱晨笑着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孩子的脊背,笑着道:“婶子又说这远话,自家孩子从来都是最好的,这么大的­奶­娃子最是­干­净不过了,哪里脏了!”

一般做长辈最爱听的就是人家夸奖自家孩子,这比夸奖她自己更让她欢喜。

见邱晨这么不嫌弃地抱起孙子,又这么说的诚恳,刘婆子心里那些隔膜和防备又松懈了不少,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许:“这是夫人­性­子好,宽厚!”

邱晨笑笑,没有接她的话,抱着刘氏的孙子,逗弄着,从阿满的荷包里要了一块点心喂着孩子:“这孩子身上还挺结实的,几个月了?叫什么名字?”

刘婆子笑眯眯道:“去年五月的生辰,十个月了,咱们这穷家贫户的哪有什么正经名儿,都说歪名好养活,我给起了个名儿,叫大平。咱们这出海打渔的人家,守着这片海,不怕没饭吃,就是盼着风平浪静平平安安的。”

邱晨抬头看了眼刘婆子笑道:“大平好,等您第二个孙子,就叫大安。平平安安的!”

一说这话,刘婆子笑的更欢畅了,眯着眼连连点着头:“嗯,老婆子就是这么铺排的。不瞒夫人说,儿媳­妇­儿又怀上了,若是顺顺利利的,到明年这会儿,大安就能在我怀里抱着了!”

一想起­操­劳疲累的,怀着身子也要天天去海边捡拾海货的媳­妇­,刘婆子脸上的笑就更深了。这位夫人带了那好些吃食来,有了那些米面的,就能给大孙子、儿媳­妇­每日添上个面­干­粮了。他们以打渔为生,这米面­干­粮可是稀罕的很,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吃上顿净面­干­粮呐!

邱晨抱着大平,十个月的娃子,实在算不上胖。说起来,还不如五个多月的十月压手。而且,都是十个月了,这孩子却只是趴在邱晨怀里,偶尔跳蹬几下,并没挣着要自己爬,更别说,站起来自己走路了。

在屋里待着实在憋屈,外边阳光又好,天气晴暖,邱晨就提议着到屋外坐坐。

刘婆子没有二话,却不下炕,而是爬到炕里边的角落处,摸着黑捣鼓了半天,才回过身来道:“行了!”

邱晨愕然,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阿福阿满也一脸疑惑。

刘婆子看着娘三个一脸茫然,搓着手笑着道:“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又要做家务,还要腌鱼,补网,怕孩子爬下来摔了,就给他栓了块绊脚石……”

说着,刘婆子­干­脆从大炕的角落里搬出一块黑乎乎足有两块青砖大的石头来:“拴上这个,孩子哭两声不怕,摔不着了!”

邱晨恍然,阿福阿满恍然,却都睁大着眼睛,很有些不敢相信。

刘婆子下了炕,伸手将孙子接过去自己抱了,带着邱晨往外走。阿满挤在邱晨身边儿,紧紧攥着邱晨的手,小小声地问道:“娘,满儿小时也这么拴着么?”

邱晨噗地一声乐了。伸手将阿满抱起来,又牵了阿福,笑着道:“娘倒是想来,咱家里没合适的大石头,只好算了。”

阿福大些,能听出邱晨的玩笑话,阿满却不乐意了,搂着邱晨的脖子道:“娘,不栓满儿,不栓满儿……”

邱晨哈哈笑着,顶顶阿满的脑门儿:“你这么大了,想栓都拴不住了!”

走到屋外,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眯着眼睛站了会儿才适应了,邱晨跟刘婆子仍旧在屋门口的凳子上坐了。这会儿,秦礼秦勇已经从堂屋里把涂家仅有的一件大家具,一张早就看不出漆­色­的旧方桌抬了出来,桌面上明显的清洗过了,桌面下的鼓牙儿缝隙里,却仍旧有些积年的老灰。

几辆马车也卸了套,车夫已经拿了自带的草料喂上了马。几辆马车一字儿排开,停在不远处。六七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几乎个个衣裳褴褛,脸­色­黑瘦地围拢在马和车跟前,一脸的兴奋,一脸的羡慕。他们出生在这偏远的渔村,见的最多的是渔网和各种海货,听得最多的是海上的风浪鱼汛,马和马车还只是在老一辈讲的故事中听过。今儿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马和马车,一个个眼睛都不够使了。还有两个低声争执着,马车是怎么走的?没有水船会搁浅,马车不会么?

还有几个小的,被院子里渐渐飘散开的香味儿吸引了,聚拢到院子里来,就站在院中简易的灶坑不远处,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锅灶和正在清洗整理的食材。

拍拍阿福阿满的脑袋,邱晨道:“你们两个不是给小弟弟带了点心?还不去拿来?”

阿福阿满欢喜地答应着,喊了在那边碍手碍脚的俊言俊章一起,跑到马车上取了两个点心匣子,还有好几包汤、­肉­­干­什么的零食过来。

阿满打开一个点心匣子,拿了一块松软的蛋糕,递给刘婆子:“­奶­­奶­,这个给弟弟吃!”

刘婆子感动的不行,连连夸着阿满,“瞧瞧,夫人宽厚,这小大姐儿也是个心善的,这么大点儿就这么知礼懂事,怜老惜弱的……”

阿满被夸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看邱晨,拿了一包糖,拉了阿福,对邱晨道:“娘,我去给那些弟弟妹妹分糖!”

“嗯,去吧!”邱晨点点头,看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一股脑跑去找那些本村的孩子们,转回头来,接了刘婆子的话,道:“她在家里是最小的,见不得比她小的孩子,见到就稀罕的不行!”

刘氏笑着道:“那还不容易,夫人这么年轻,再给小 ...

(大姐添几个弟弟妹妹,小大姐儿自然就有弟妹疼惜了。”

邱晨微笑着打发了阿福阿满几个,垂了眼睛,摇摇头道:“不瞒婶子说,孩子的父亲几年前就没了。”

“啊?”刘氏愣怔了一下,连忙解释道,“看我老婆子……也不知道夫人……”

邱晨抬起眼,温和地笑着道:“无妨,婶子又不知我家事,不知者不怪,婶子不用往心里去。”

刘氏点点头,无限感叹道:“唉,都说好人好报,夫人这样宽厚慈悲的心肠,咋也这么命苦呐!”

邱晨笑着道:“婶子前半句话说的好,好人好报,我如今日子过得宽裕,一双儿女也健健壮壮的,这日子过得也好。最烦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嗯,夫人这是积了大慈悲的人,日后必定越来越好。不过几年,哥儿姐儿大了,夫人也就可以享享清福了!”

邱晨拿了帕子给吃的沾了满脸点心沫子的大平擦了擦,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有这一双儿女,看着他们旺旺相相地长大成人,我就能撂了手了。”

正说着话,远远地一阵说笑声传来,刘婆子欢喜地站起身来,一边儿道:“是大平娘回来了!”

五六个­妇­人,年轻的二十出头,年龄大些的看上去四十多了,一个个用粗布巾子裹着头脸,脚上却光着脚,裤腿儿挽起一截,露出的小腿和脚踝皮肤粗黑,仍旧沾了些泥巴。每个人腰上都扎着一个布口袋,背上也大都背着个口袋,从她们佝偻的身子和脸上的笑容能够看出来,今儿这一趟赶海收获还算丰厚。

隔得老远,就有人眼尖地看到涂大海家门口的马和马车,惊讶地叫出声来:“珍珠,你看看那是你家吧?好像来人啦!”

大平娘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同样露出一脸的惊讶和疑惑来:“是,可,没说要来人啊?”

“嗳,别说了,你赶紧回去,看样子来了不少人。”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催促着,“你婆婆一个人在家,来多了人可招呼不过来。”

“嗳,婶子说的是!”大平娘答应着,加快了脚步往家走。

身后有人扬声道:“珍珠,你家里的米面还够不够,不够去我家搲些去,前儿他爹才去海铺子换了十斤面回来。”

“嗳,知道了!”大平娘头也不回地答应着,越发加快了脚步。家里就半个月前换了两斤白面回来,每天给大平打点儿面糊糊喝,这会儿早就所剩无几了。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人,要啥没啥,婆婆不知急成啥样了。

一边走,大平娘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今儿运气好,得了好几十斤蛤蜊,十多斤肥蛏子,还捡了六七个大海蜇,这些东西,除了海蜇没法子当时吃,就这些蛤蜊和蛏子,能顶些事儿。过会儿再去邻里家借两斤面来,家里还有昨儿采的黄­精­菜和裙带菜,拾掇拾掇,怎么着也能糊弄一顿饭了。

心里盘算着,可等大平娘来到自家跟前儿,看到满院子都是人的‘盛况’后,仍旧吓了一跳……娘嗳,咋来了这么些人!

关键是,除了本村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和一群本村的孩子外,其他的人她竟都不认识,见都没见过。偏偏那些人烧火的、切菜的,收拾各种用具吃食的各自忙碌着,出出进进的,仿佛跟在自己家一样。这又大大地出乎了大平娘的意料和常识。

看这情形,似乎,好像这些人跟自家很亲近……可她从未听丈夫提及过,外地还有什么亲戚……而且,看人家这么多车马,还有这些人的穿着打扮,那两个正烧火的小姑娘的白皙皮­肉­,还有那边几个正在从井里提水的几个小子,同样皮肤细腻穿着整齐,从这些上足可以看出来,来的这些人可是殷实富足的很。他们涂家啥时候有过这样的大户亲戚啦?!

不等大平娘愣怔多大会儿,刘婆子已经抱着大平迎了出来,一看到她就大声道:“珍珠回来啦,你快进来,咱们家来贵客了……”

邱晨这会儿也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大平娘探寻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老婶子太客气了,我们是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不请上门的……这位,就是大平的娘亲吧?”

对面的女子年轻的很,一身清淡的衣裙清雅飘逸映衬的像是画上的人物儿,而且那笑容温和宽厚,话语中又透出一股子爽朗来,真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不让人如沐春风,恰意舒服的紧。

“嗳,这孩子,今儿这是咋了,咋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刘婆子在旁边焦急地催促着,“珍珠,咋不知道跟这位夫人问好呐!”

“婶子又外道了。”邱晨笑着摆摆手道,“看起来应该是我为长,我就托个大,就叫你的名字珍珠吧。你叫我声姐姐、嫂子都行。”

大平娘微微发着窘,咧咧嘴闷闷地吐出一个声音来:“嫂子!”

“嗳,你看我,光顾著说话了,珍珠还背着些东西呢,赶紧的先放下……”不远处的玉凤闻言过来,试着接下大平娘肩膀上的口袋。

大平娘吓得连退两步,躲开玉凤白皙娇­嫩­的手,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东西泥泥水水的腌臜的很,别沾了你的衣裳!”

玉凤缩回手,略有些无奈地看向邱晨,邱晨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好在,没用玉凤帮忙,大平娘也直接走到井口旁放下了肩上的口袋,然后转着圈子好不容易找了只盆子来,拎了水哗啦啦地把一口袋蛤蜊和一兜子肥蛏子洗去了泥沙,阿福阿满对这些东西稀罕的很,跑到近处去看。这么会儿功夫,经过糖豆攻势,很有几个大胆的村里孩子已经跟随上了阿福阿满几个,也呼啦啦跑过来围成一圈。

阿满指着洗­干­净的肥蛏子,仰着小脸问大平娘:“婶婶,这个是什么东西?”

大平娘一看阿福阿满的衣着和模样,就知道也是客人带来的,连忙堆出笑来道:“这是蛏子。好吃的很,婶婶给你做!”

在家里经常见娘亲做好吃的,一说做菜,满很感兴趣地问:“婶婶要怎么做?做汤还是……炒?”

大平娘有些楞,他们渔家吃海货从来不讲究,就是那点儿水做原汤,哪里还讲究什么做汤什么炒……再说了,炒菜不得放油,他们家境贫苦,一年到头买不上一回油,哪里舍得拿来做这个。

邱晨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伸手拉起阿满,用手帕子把小丫头沾了泥巴的手擦­干­净,一边儿笑道:“你婶婶做好了,你就擎等着吃好啦,怎么还有这么多话!”

“娘,我就是想问问,婶婶做菜是不是和娘亲一样……娘亲做的菜好吃,婶婶要像娘亲一样做,菜会好吃。”满儿不满地将小脸埋进邱晨的怀里,哼哼唧唧地辩解着。

邱晨点点她的小鼻头儿,回头对大平娘道:“我这个丫头被我惯的没个大小……说起来,我倒是喜欢用水直接煮熟的,刚刚捉回来的鲜货,还是原汁原味儿最好吃,最鲜!”

‘原汁原味儿’虽然有些拗口,但大平娘却听明白了邱晨的意思,竟是与她的打算相同的,心里不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些:“嗯,我们渔家习惯 ...

(了就是用水煮,其他的,家里……嗯,我没做过,怕做不好!”

“嗳,我就说,这吃鲜货还是你们渔家人最懂,鲜货嘛,吃的就是个‘鲜’字,弄些乱七八糟地东西进去,反而把那鲜味儿给掩住了。”邱晨笑着赞同着大平娘,又接着道,“这些你也洗­干­净了,你交待一下给我那俩丫头,用多少水,什么火候……就让她们煮去。你还是坐下歇歇,也喂喂大平吧。那孩子大半天儿的没见你了,也该饿了……从刚才看到你就巴着眼看着你,你没搭理他,孩子委屈的都快哭了……”

大平娘被邱晨一番话说得心里酸软酸软的,连连答应着,回头跟玉凤轻声细气地嘱咐了几句,就匆匆洗了手,跑去刘婆子哪里接了大平过来,就在门槛上坐了,熟练自如地掀起衣襟来就­奶­孩子……

当街喂孩子的­妇­人,在村子里并不少见,但俊文俊书,乃至潘佳卿等人毕竟是读了书的,更讲究这些礼节,直愣愣地,无一例外地僵直着身子别开头去,个顶个地红了脸

就连小阿福也微微红了脸颊,抓着邱晨的衣襟,让自家娘亲挡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幕让邱晨哭笑不得。这种社会形态下,居然也有这种男人被集体羞涩到得的情况出现……实在是太难得了!

而刘婆子和村里的那些孩子们,甚至那几个赶车的车夫,都没有表现出异样来,显见,他们都是习惯了的。

玉凤和青杏两个也一脸窘­色­,好在,有那一大盆的蛤蜊和一桶肥蛏子交给她们处理。邱晨也索­性­上前指点着,让她们把蛤蜊和肥蛏子统统放进水中焯一边,捞出来之后,蛏子取­肉­去壳,打入二十几个­鸡­蛋,放入锅中爆炒。蛤蜊一部分取­肉­,另一部分直接装入盆子,另用醋、酱油、香油调制的蘸料一起上桌,蛤­肉­沾了小料之后,有醋解腥,酱油调味,香油提鲜,恰到好处地把简单煮制的蛤­肉­的鲜味儿最大程度地提出来。

之前,邱晨带来的食材和刘婆子拿出来的咸鱼、虾酱都已经做好了,众人一起下手,蛤蜊和蛏子也很快做好了,齐齐地端上了桌。

人太多,一桌坐不开,大平娘就去邻居家又借了一高一矮两张桌子和十多个高矮不一的板凳脚床来,饭菜都是一式三份端上桌,大人孩子团团围坐了,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午饭。

至于那些看热闹的孩子们,邱晨也没让他们空了手,一个孩子给了一碗白米饭,每个碗里还给放上了几片油亮的肥­肉­!乐的孩子们一张张小脸笑的简直像开了花。欢喜兴奋的,简直比过年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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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鱼片鱼­干­

( 第二百一十二章鱼片鱼­干­

一顿欢喜的午饭吃了小半个时辰,等吃过午饭,收拾了碗筷,一时未时末。『』到了老涂家村出海渔民返程的时间了。

大平娘收拾完碗筷,连口气都没歇,就急急地要去接自家出海归来的丈夫。

因为这边的海都是泥滩,有大片的滩涂,是以,老涂家村所居的位置严格说起来并非是海边,而是傍着一条延伸进大陆的海沟,临着这条河沟很方便出入海的同时,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大海潮、甚至海啸对村子的危害。

看着大平娘急切的表情,邱晨就知道时间很急迫了。正好孩子们又想渔船回归的场面,邱晨索­性­提议,让大平娘坐马车去接船。

说是傍着,但这条出入海的海沟距离老涂家村至少也有七八百米。而且路还多坑洼崎岖,很不好走。孩子们乘了马车行了将近两刻钟才到达一片相对平坦的河岸,在这里用原木和木板搭着一个极粗陋的码头。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船只停靠,好些个老弱­妇­孺正在岸边,帮着从船上往下卸渔获,从众人脸上的欢喜表情能够看出来,这一天出海的收获破让他们满意。

大平娘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车,急匆匆走到码头边,在靠岸的渔船上搜索了一边,没有发现涂大海的船只,不由松了口气,却很快又蒙上了一层担忧之­色­。

渔民出海,那么一艘小舢板在茫茫大海之上飘摇,可以说,每一次出海都是在搏命。究竟有多少人一去无回,他们已经记不清了,可为了活命为了养家糊口,这些渔民家庭长大的男人们,还是要一代一代地延续着出海捕鱼,去大海中、去无情的风浪中讨生活。

有卸了船的渔民看到大平娘,好心地招呼:“珍珠,大海在后边,说是收了网就回来。”

另一个就笑着道:“那小子总是那么拼,每天都比咱们多打一网……也是,珍珠又给他揣了小的,他不卖力也不成啊!”

珍珠羞涩又有些难堪地低了头,下意识地揪了揪衣襟,掩盖还没有凸起的肚子。在大户人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是大喜事,可到了他们这样的穷苦渔民之家,多一个孩子就意味着多一张嘴要养活,就意味着家里的男人必须去海中获取更多的渔获,延伸下去,也就意味着家里的男人将更可能遭遇危险……

这时,来接船的村里人有人出了声:“嗳,人家大海家今儿可是遇上贵人啦,那么老些个米面,还有好多­肉­……有这贵人帮衬着,说不定以后大海都不用天天取海上咧……”

这个说话­妇­人明显带着股酸味儿,旁边立刻就有人不客气地接话道:“虎儿娘,你这话说的,大海是老涂家村的人,没地没业的,不出海做啥?你也别在这里说酸话,人家大海家可没少帮衬你。去年,你家男人遭遇了风浪,还不是大海冒着­性­命危险闯了一趟海,才把你家男人救回来?若是没有大海兄弟,你这会儿该是孤儿寡­妇­了吧!”

“你这是咒谁呐?你咒谁孤儿寡­妇­啊?啊?……”虎儿娘恼羞成怒,借着这句渔民间忌讳的话不依不挠起来。

“死娘们,吵吵啥呢!”旁边一个黑脸敦实的汉子虎着脸怒喝一声,虎儿娘立刻从母老虎变成了病猫,低眉顺眼地挨过去,继续帮着自家男人卸货去了。

这番吵闹,没有引起孩子们的注意,阿福阿满俊言俊章最是好奇。他们在海铺子镇的时候跟着邱晨见识过卸渔获,各种鱼类、虾蟹,各种小海鲜早已经认识了许多,可今儿直接见识到渔民们出海归来的情形,还是让他们重新认识了大海的广袤和物产的丰富。

渔民们出海收获来的东西非常繁杂,都被装在一只只敞口大筐里。『』这些大筐就是用盐碱滩上最常见的红荆条编织而成,红荆条的表面布满了疙疙瘩瘩的凸起,粗糙磨手,但却远比平常的柳条、藤条结实,更耐海水的腐蚀,承重也更好。当然了,渔民们普遍使用红荆条的最大缘由还是因为取材方便,除了花点儿力气,并不需要花一文钱。

渔民们每日出海的时间有限,除去来回路程花费,还要每天根据海流的方向等寻找鱼群的所在,种种耗费下来,每日用于撒网打渔的时间并不多。渔民们就把打上来的海货一股脑儿装在这些荆条大筐中,运回码头后,交给家里的女人孩子老人们分拣开,再将比较整装的鱼虾送去海铺子售卖。

大部分小鱼小虾,各种小海鲜等都算是副产品,不值钱,就拿回家自己吃,有些,例如海胆、海星等­干­脆挑出来直接扔掉。那玩意儿­肉­质少,吃起来还扎手扎嘴,渔民们没人吃这个。

­妇­人孩子们把渔获从船上接下来,就在码头左近寻块地方,开始分拣工作。海鲜海鲜,卖的就是个鲜字。赶紧挑出来,男人们吃了饭喝点水补充一下­体­力,趁着天黑前还要将分类好的渔获送去海铺子卖掉。不然,过了夜,渔获不新鲜了,别说卖钱,白送都没人要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烂掉了。

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仗着人小,就在一堆堆分拣渔获的人群中穿梭着,俊文俊书和秦勇等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阻拦。

阿福看着被人们扔到一边的这些小海鲜,寻思了片刻,上前询问:“婶婶,这些东西你们都不要了?”

那­妇­人手下飞快地挑拣着,回头一看是个模样清秀衣着­干­净整齐的小哥儿,与村里的孩子截然不同,看着真是俊俏讨喜,忍不住就起了玩笑的心思:“你想拿去玩儿?”

阿福摇摇头道:“不是玩,我娘亲会做这个,很好吃……嗯,我娘亲喜欢这个。”

­妇­人眉梢挑的高高的,露出一脸的惊讶,随即收了玩笑的心思,笑着道:“哦,还是个孝顺的哥儿。这些卖不上钱,婶婶不要了,你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阿福脸上绽开一抹笑,工工整整地拱手施礼道谢,又道:“我娘嘱咐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婶婶,我给你钱好不好?”

那­妇­人爽朗地笑起来,对旁边的人笑道:“瞧瞧人家这哥儿教导的多好!”

说着,转回头对阿福道:“那你给婶婶一个大钱好了!”

谁知,阿福还是不答应,又摇摇头道:“婶婶,我见过在海铺子有人卖过这些,一文钱一斤,您称一下我给您按称付钱吧!”

一听这些没用处的东西也能卖一文钱一斤,旁边的也有人纷纷询问起来:“小哥儿,我这里也有,你还要不要?”

阿福看了看渔民们挑出的来的东西,每家也就一小堆,统共估计也就小半筐,很­干­脆地点头应下来。

挑拣渔获,村里有人会带了称过来,用来称量当日的收获。这会儿,阿福一说收货,片刻功夫就传遍了小码头。众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各家挑拣渔获的人手,更是十指翻飞,眼睛只盯着筐子里的海胆海星等物,恨不能把小鱼小虾都变成海胆海星。

另一边,大平娘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遥遥地看到了自家丈夫摇着船归来了。大平娘长长地松了口气,再看到自家船吃水的深度, ...

(脸上登时浮起一片喜­色­来。

这边,阿福收小海鲜,俊文俊书只是笑笑,不但没有阻拦,还上前帮着装货过称,另一边阿满和俊言俊章已经跟大平娘一起,开始帮着涂大海家挑选起海货来。

涂大海把海货从船上搬下来,就坐在妻子身边,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白面馒头,一边小声地跟妻子商议:“你刚刚说了,人家无亲无故地给咱们送了那么老些米面来,咱们也不能白要……正好,今儿遇上了一个鱼群,收的鱼不错。我寻摸着,这船鱼咱们就不卖了,直接送给人家做回礼吧……虽说,咱们这些鱼值不了那些东西,但好歹算是咱们的心意。”

珍珠拿了只鱼皮水壶递给丈夫:“你喝口水冲冲……嗯,我觉得好。咱们没办法跟人家讲究贵贱多少,可这是你亲手捕回来的鱼,做个心意最好。”

两人商量着,珍珠手下的动作不停,飞快地把筐中极少的杂物挑出来,扔进旁边的空筐里,她面前的大筐子里,渐渐就只剩下白花花的仍旧做着最后挣扎的鱼了。

看着满筐满筐的鱼,珍珠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和骄傲,她的男人是村里捕鱼技术最好的,每次打回来的鱼都多,而且­干­净,不像有些人家那样,杂七六八地啥东西都打回来,挑拣费事不说,还不值钱……

这回,有了贵客给的米面等物,大平能吃上大半年。在这个空挡里,他们就不用为给孩子买白面发愁了,省下来的钱攒上一年,加上往年积存的一点点银子,他们家就能加固加固船体……若是收获一直像今天这么丰盛,说不定明年就能换成大渔船……换了大渔船,就比小舢板稳当多了,丈夫再出海,她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的了。而且,换了大渔船就能走的更远些,能打回来的鱼自然就会更多……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好了。

若是,若是有一天,他们手里有了钱,说不定就能搬离这个涂家村,去海铺子镇上买所房子……那样,就再也不用担心海潮、海啸了……

珍珠憧憬着美好的生活,涂大海已经吃完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壶水,将第三个馒头摸了摸,塞进怀里,没舍得吃。这一个馒头他吃了也撑不到,带回去给儿子,却够儿子两天的口粮了。

因为不需要去海铺子卖货,涂大海和珍珠就跟着林家的马车一路回了家。

看到涂家给的六七筐海鱼,邱晨意外又感动。她来这个小渔村不过是让孩子增加阅历,来感受渔民的不易。带来的米面等物统共花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对她现在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就是她这样一个随意而为,涂大海却把一天的收获都拿来还礼……或许,他这些鱼卖掉后还换不来一袋子白面,但正如涂大海夫­妇­和刘婆子说的,他们就是表个心意!

而世间最难得的也是这个心意!

邱晨心里感叹着,却没有拒绝涂大海一家的心意。天­色­将晚,邱晨也不多停留,将几筐鱼和刘婆子拿出来的腌鱼、虾酱一起装了车,启程回了海铺子。

他们在海铺子的客栈包了一个小院儿,有单独的厨房。

回到客栈,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邱晨却没有歇息。她带着玉凤青杏先给家里人做了晚饭。晚饭很简单,炖了个铁锅海鱼,把阿福收来的小海鲜简单煮了。做晚饭的同时,邱晨叫上俊文俊书俊言俊章,还有阿福阿满一起,把几大筐鱼都收拾出来,从腹部剖开,抹上盐糖等调味料,再抹上一层菜油,把锅刷­干­净,把剖好的鱼片贴在锅上文火慢慢烘烤,至表面收了水分后,拿竹签将鱼一片片撑平,悬挂在院中的绳索上。

这样子做出来的腌鱼,同样容易保存运输,口味却好比单独用盐巴腌制的好许多。若是能做成功,把配方改良一下,教给涂大海一家,那一家人就不用出海,而是收鱼制作鱼­干­。她打发人每个月或每季过来收一次,再跟云二打个商量,由商队带到内陆去,至于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她一时也不敢肯定,从之前做的海鲜一家人不捧场的打击上,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信心。

嗯,做出来,先拿回去送到云家的酒楼试试水,看人们的接受程度,再做决定吧。

只要这个腌鱼做出来卖得好,还可以做烤鱼片,还可以做各种­干­货……

带着人差不多忙乎到半夜,才把六七筐鱼腌制好烘烤好,邱晨还自己动手做了小半筐的烤鱼片,她和青杏玉凤尝过,都觉得味道不错。等明儿再给大家尝尝,说不定人们这个鱼片比较容易接受。

鱼片真的做好了,打出口碑来,不禁可以收购海鱼来做,等秋天南沼湖出了鱼,也可以把一部分做成烤鱼片……生鲜的水产不容易保存,价格也卖不上去。若是加工成烤鱼片,也能增加不少收益。

洗了个热水澡,几乎把手和胳膊搓下一层皮来,身上的鱼腥味儿还是如影随形,淡淡地萦绕在鼻子前头,邱晨却已经又困又累的没了理会的力气,将就着进了屋,几乎头一挨枕头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过了巳时,邱晨才醒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了热水,又细细地洗了个热水澡,确定身上再没了鱼腥味儿,这才罢手,穿了­干­净的细棉衣裙出了屋。

阿福阿满一人捏着一块鱼片跑进来,满脸欢喜地对邱晨嚷嚷好吃。

得到两个小家伙的捧场,邱晨心中欣慰,又去问了俊文秦勇等人,得到了一致的好评,邱晨这心才算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就是经过烘烤的腌鱼……虽说,这种腌鱼要多晾晒几天才好吃,但邱晨要赶着回家,也等不得了,当天中午就拿了数条烘烤腌鱼油煎、红烧,做了好几个菜出来,让邱晨欣喜的是,这种烘烤过得腌鱼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吃过午饭,邱晨就让俊文俊书赶了一辆车,由秦勇护卫着又去了一趟老涂家村。把烘烤腌制鱼­干­的方法教给了刘婆子和大平娘,这一趟,随车送过来的还有一大桶素油和二十斤白砂糖。还给涂大海家留了十两银子的定钱,让他们负责收鱼做鱼­干­,一个月后,他们会派人过来收购。

这一趟出来,也花了四五天时间了,孩子们总还要上课,他们该返程了。于是,第二天,带了几筐鱼­干­鱼片和许多­干­鲜海货,一家人上了船,踏上了归程。

这一趟出游,孩子们晒得黑了些,却结实了许多。主要的是,孩子们之前出现的傲然、娇气等端倪,一趟出游回来,都消失不见了。在看过那么多贫苦的渔民孩子,连块糖都不舍得吃,连一碗白米饭都能馋的流口水的样子,也勾起了对之前清贫日子的记忆……种种的结果就是,孩子们都少了骄傲浮躁,多了几分稳重沉着。这个结果,让邱晨欣慰,也让潘佳卿和秦勇秦礼等人感慨良多。

回到安阳府,邱晨洗漱了在炕上坐下,留在家里的春香就给她送上来两个锦袋。一个深灰­色­素锦的袋子邱晨很眼熟,是知书每隔十天都会给她送过来的邸报。另一个锦袋是靛青­色­的,邱晨没有见过。

春香在旁边回禀:“灰­色­一只是知书送来的。靛青的是­乳­香送来的。随着这个锦袋送过来的,还有一大箱东西,奴婢放在西屋了。”

­乳­香?廖文清送来的?

...

( 按照路程算,这会儿,廖文清和云济琛也该到了京城了。也不知道,京里的作坊建立的顺利不顺利。

邱晨点了点头,挥手让春香下去,自己拿了靛青的带子打开来,从锦袋中抽一只厚厚的信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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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发烧中,就先发这些,明天上午好些的话,会加更……十二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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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加更)

( 第二百一十三章(加更)

信是廖文清写的。ww

开篇就说,自己一行已经到京城了,一路顺利,不用挂心。接着是是对邱晨的问候,对阿福阿满的关切。再接下来就是长篇大论的路上见闻,事无巨细,足足写了四五张纸,之后,又是进京后的各种情形,期间还夹杂着云济琛一路的仓惶,说云家老夫人一连派了五六拨人往回追人,吓得云济琛天天像‘过街的老鼠’云云,廖文清还很不厚道地笑话了云济琛一番……

邱晨看着信心情大好,几乎是从头笑到尾,特别是云济琛的种种仓惶更是让她大笑了好几回。心情愉快地把信看完,重新叠好放进信封,然后又拿起另一个灰­色­的锦袋,抽出里边的邸抄。

邸抄中其他的信息邱晨只是一掠而过,她对这个社会了解的还是不够,特别是社会高层的种种关系,各­色­人等的背景关联都了解甚少,是以,大多的信息看在她眼里,也就知道表面上的事情,跟看新闻没差,事件背后的事情,就无从知道了。

不过,快看完的时候,一份明发的弹劾折子引起了她的注意,无他,这份折子弹劾的是靖北侯秦铮,而弹劾的原因居然是秦铮仗势欺人,强买郊区数百亩良田……邱晨连忙又把廖文清的来信扒出来对照,惊讶地发现,秦铮被弹劾强买的良田,正是他们选定即将开办作坊的庄子。不过,廖文清的信中没有提及田庄有什么问题……或者,廖文清写信时,弹劾的事情还没有出来?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廖文清写给她的信,报喜不报忧?

这……廖文清上一次回来说的很清楚,是唐文庸帮忙购买的田庄,怎么,这会儿居然有人弹劾秦铮强买田亩?而且,这份明发的弹劾折子上并没有批上谕,也就是皇帝并没就此事表态,那么这一份弹劾折子明发出来,上边儿的目的就很值得人细细揣摩了。

心里疑团重重,邱晨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秦铮的,询问弹劾之事;另一封则是写给廖文清的,正如廖文清写信的笔调,她的信写的也很放松,写了自己带孩子们去海边的一趟旅行,写了鱼­干­鱼片的生意,并随信带上了一斤烤鱼片和十条鱼­干­,让廖文清和云济琛品尝。侧面的,她在信中询问进京后是否诸事顺遂,却并没直接询问田亩之事。

知书每每拿邸抄来给她,就说明云济琛是有看邸抄的习惯的。那么,她看到这份邸抄的时候,想必云济琛和廖文清也知道她看到了,她这么问,他们应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至于会不会告诉她缘由经过,她却不敢肯定。

虽然,她跟云济琛和廖文清是合作伙伴关系,但那两个人的一些做法,还是流露出把她当做女人看待。他们待她以诚,却并不会把外边的许多争斗、手段告诉她,就像……就像对待后院的女人,只会告诉她结果。这在他们看来,或许是男人应该的担当吧!

写给廖文清的信让人送给了知书,知书会安排往来信件的传送。给秦铮的信,她自然就给了秦礼,秦礼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喜­色­来。

邱晨要离开的时候,秦礼出声叫住了她:“夫人,侯爷嘱咐了,不论听到看到什么,不用挂心他。”

邱晨挑着眉头转回头来看向秦礼,脸上仍旧带着微微的笑意:“你们侯爷是刻意为之?”

秦礼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夫人,至于这个,小的还真是不知道。只不过,侯爷身居高位,树大难免招风……但,这种事,侯爷不知经历了多少,无碍的。”

邱晨挑着眉盯着秦礼看了半晌,终是点点头,施施然地回后院去了。

接着,邱晨就把带回来的­干­货和在水铺头买的一些物事,分成几份,让俊文书兄弟们送去杨家铺子,送东西是一,也让孩子们回家看看。

另外两份,派人送去郭府和云府。『』廖文清府上,她从未来往过,这次仍旧没有派人送东西。廖府的态度让她很莫名,并不阻止廖文清跟她合作生意,却从不出面来往……廖文清也从不谈家里的事情。

当天晚上,俊文兄弟从杨家铺子赶了回来,转天一大早就乘车返回了刘家岙。

邱晨没有同行,她去作坊里看了看,接着去了南沼湖。种下去的莲藕还看不到新荷。菱角和­鸡­头米同样没有冒出水面,荸荠种在河滩泥地里,萌发最快,已经露出了细细的­嫩­芽儿,形状如细线的草叶儿……说起来,荸荠吃过很多回,植株却是第一次见到。就这么一蓬蓬茅草样的叶子,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不知道下边会生出那么美味的荸荠来。

她这一次来,重点是给周氏带来了几个药方子和一些药材。

­鸡­鸭大批量饲养,最怕的就是传染病,也就是俗称的­鸡­瘟鸭瘟。这些病一旦沾染上,死亡率有时候能达到百分之百。虽说,­鸡­瘟鸭瘟的高发期在秋天,但从小就要防病于未然是非常必要的。

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用于防治动物疫情的药物,邱晨就选了几个人用防疫病的方子,挑选出一个用药比较常见,价格低廉的方子,准备给周氏试用。如今已是暮春季节,田野里的野菜草木生长茂盛,一片葱茏。那些入药的药材也生长的很旺盛了,比如蒲公英,俗称婆婆丁的,田野地头一片片开着漂亮的金黄­色­花朵,就是这个方子的主药。另外,苦地丁、大青叶、败酱草等,在南沼湖的草甸子上都有广泛分布,周边的田野地头也多得是,把这些东西剁碎混入饲料中饲喂­鸡­鸭,就能在很大程度上起到预防疾病的作用。另外,邱晨让买来几大车生石灰,在田庄房舍周围,特别是­鸡­鸭棚舍外洒上一圈儿,­鸡­舍棚舍内则是撒草木灰,并定期清理­鸡­鸭棚舍,保证棚舍内的清洁。

这一次过来,邱晨还送了几十个饮水器、喂食器,有了这些东西,只需每天一早将饲料和饮用的清水装好,­鸡­鸭饮水啄食后,饲料和水就会自动添加,减轻了劳动量,也避免了­鸡­鸭扒刨导致的饲料浪费和二次污染。

邱晨叮嘱周氏:“咱们养了­鸡­鸭,为了防止外边的病传进来,就尽量不要吃外边的­鸡­鸭什么的了。另外,尽量减少外出,出去回来后要彻底清洗。每次进出棚舍,要踩踏生石灰,给鞋底消毒……”

周氏本就­性­子柔顺,如今对这个小姑子的话更是言听计从,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邱晨说着,她就一叠声地答应着。

午饭吃的就是邱晨拿来的鱼­干­,众人吃得都很香。

邱晨对老何道:“何师傅,你尝着这鱼­干­怎样?若是用咱们湖里的鱼做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做出这样的口味来。”

老何笑眯眯地点头:“我们老家那儿也有腌咸鱼的做法,只不过,那种法子腌出来的鱼有糟味儿,吃不习惯的人难以接受。这个鱼­干­却很好,腥味儿不大,­肉­质紧实劲道,是个好下饭菜。至于湖鱼,应该也差不多,只不过,口感上没有海鱼­肉­紧实,但鲜甜味儿上却比海鱼要好,应该不错!”

邱晨笑道:“我已经把我这方子跟大嫂说了,抽工夫,你们在湖里捞上几条大鱼,你们的糟鱼、这样的鱼­干­,都做些试试,若 ...

(是可以的话,咱们就可以把鱼加工了来卖,便于保存运输不说,同样价格上也能提高一些。”

老何连连点着头:“我家老婆子做糟鱼很拿手,到时候就让她做些,送去给东家娘子尝尝。”

“嗯,我尝还是其次……让嫂子多做些,我拿去酒楼里试试。”

一顿饭吃完,诸事也商议定了。邱晨跟周氏又说了会话,就告辞回了城。

南沼湖和作坊查看过了,诸事安排妥帖了,邱晨收拾收拾回了刘家岙。

到家已是申时中,邱晨刚洗漱完,就听青杏回话:“西院五小姐过来了。”

邱晨起身迎到门口,接了林娴娘进屋,看着林娴娘的气­色­又好了些,笑道:“五妹妹看起来这身子养的好多了,气­色­很好……本来妹妹长得就好看,这气­色­足了,更是让人挪不开眼了。”

说着,两人进了东次间,在榻上坐了,邱晨吩咐玉凤:“去把这回买的那几匹灯影纱拿来,那样娇­嫩­的颜­色­,合该给妹妹这样的人穿。”

玉凤和青杏笑着答应了,片刻从东里间抱了两匹纱料子出来。一匹海棠红一匹春水绿,俱都是娇­嫩­鲜亮的颜­色­,但这种灯影纱的料子与别的丝绸缎子不同,如此娇­嫩­的颜­色­却并不刺眼,通体仿佛拢着一层光晕,就仿佛灯影里看花,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朦胧感,真真是好看。邱晨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料子近三十两银子,她一口气买了十几匹。原想着除了孝,给阿满做裙子穿的,没想到这会儿见到林娴娘,倒是先送给她了。

这么漂亮的衣服料子,大概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的,林娴娘一见之下就是眼睛一亮,随即却又羞怯道:“嫂子,这么贵重的衣料,还是留着给满儿穿吧……”

不等她说完,邱晨就笑着打断道:“满儿小丫头能穿这个还早着来。这么好看的衣料子也就给五妹妹穿才不至于委屈了……”

又说笑了一回,邱晨说了安阳府新时兴的几种衣裙样式、绣花花样儿,林娴娘认真地听了,这才把手边的一个盒子摆上来,笑道:“大嫂,自从上回跟你说起做生意的事儿,妹妹回去琢磨了许久,还是想着开个点心铺子,这是妹妹在老夫人和黄姨娘指点下做的几样小点心,拿过来你尝尝。”

两层的盒子中分别放着一盘梅花糕和一盘红豆酥。邱晨捻了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唔,糕体软糯,有一股极轻淡的梅花香,微甜不腻,味道确实不错。但这样的点心,在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尝来还行,若是放在铺子里售卖,普通百姓人家的口味,只怕是就要嫌过于清淡了。

“嗯,我尝着不错……青杏、玉凤,你们拿一块尝尝,不过,尝完了可要说说感受,也给你们五小姐个参考!”邱晨指点着梅花糕笑道。

青杏满脸堆笑地对邱晨福福身,又给林娴娘福了福:“托五小姐的福,奴婢们也解解馋!”

邱晨笑着啐道:“这泼皮丫头,说的好像我一直苛待你们似的!”

青杏和玉凤笑着,林娴娘更是笑靥如花:“大嫂,这就是你待人宽厚了,不然青杏丫头哪里敢这么说话!”

玉凤也难得地笑着凑趣:“五小姐可不能给夫人提醒,夫人宽厚了,奴婢们才好偷偷小懒,要是真规矩严格起来,奴婢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邱晨指着俩丫头笑道:“越说越不上道了!”

玉凤青杏尝过点心,林娴娘一脸期待地等待着两人的评语。青杏快人快语,“五小姐这点心做得好是好,就是味道有点儿淡……”

玉凤也思忖着道:“五小姐这点心拿来做夫人小姐们的茶点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普通百姓们用,味道确实有点儿淡了。不过,梅花糕讲究的就是暗香若有似无,太甜了反倒不好了。”

林娴娘有些丧气地垮了脸,邱晨笑着挥挥手,打发了两个丫头,拍了拍林娴娘的手道:“五妹妹,你这点心其实很不错了……”

“大嫂刚刚必定也尝出不足来了……”林娴娘幽幽地道。

邱晨失笑:“我说了,我尝着确实不错。但我的口味并不代表所有人的口味不是?人都说了,众口难调。这做吃食生意,滋味儿自然是重点,但确定消费人群……嗯,就是确定咱们的点心要卖给谁,同样也很重要。比如,玉凤说的夫人小姐们,平日里饮食讲究的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吃多了味厚滋腻之物,这口味上自然是清淡的恰到好处才好;而普通老百姓则不同,他们平日里极难得吃一回糕点,吃到嘴里讲究的就是要够甜够香才好……是以,五妹妹要先把售卖的对象确定好,这点心,专做那些夫人小姐的生意是一种做法,面向普通百姓又是一种做法。”

林娴娘垂着头默然了片刻,抬头展颜一笑:“大嫂说的是,是妹妹想岔了。”

顿了顿,林娴娘又道:“大嫂也知道,妹妹从没接触过生意铺子的事儿,心里就想着开铺子,却没想到还有这许多讲究……妹妹知道的实在太少,大嫂教教妹妹好不好?”

邱晨笑着点头:“确定了做生意的对象,才好确定开铺子的地处,才好根据这个确定点心的品种、做法、用料,才好做铺面的装饰布置……就说做夫人小姐们的生意吧,若是选在镇子上开铺子,一匣点心卖一两银子,肯定没几个人舍得买。但若是选在府城、省城,甚至京城,一两银子一盒的点心算什么?五两、十两,甚至几十两银子的点心,同样有人卖有人买,说不得,还会卖的不错!”

林娴娘听得极认真,用力地点着头,看着邱晨道:“大嫂,你说我选哪里好?”

邱晨摇摇头:“这个就要你自己选择了。”

林娴娘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再次抬头看向邱晨:“大嫂,我,我想着做大户的生意,毕竟点心这样东西,普通百姓吃的起的少。可,要去县城、府城开铺子,妹妹厚着脸皮请求嫂子帮帮妹妹。”

邱晨笑着点头:“你有心自强自立,嫂子没有二话,只是这去县城府城开铺子不是小事,你可要好好跟老太太商量好了。老太太同意支持,嫂子才好帮你。”

林娴娘登时绽开一脸的笑意,连连点头道:“这个大嫂尽管放心,老太太对大嫂推崇备至,总说大嫂是女人这份气度心胸是极难得的,让我跟大嫂多多亲近,能学些皮毛,也是受用不尽的。”

邱晨失笑:“让老太太这么一夸,我这骨头都轻了几两……说笑归说笑,这事儿你回去好好跟老太太商议下。你若是想做大户人家的生意,省城、京城咱们不敢想,府城好歹有些关系,就去那边租间铺面。我在府城常来常往的,也能照应你一二。”

林娴娘的眼睛亮了亮,又露出些忐忑来:“大嫂,能去府城开铺子,妹妹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妹妹这样啥也不懂的,真去了府城……能行么?”

邱晨笑着道:“没有人生来就会,什么东西都是学来的。你回去跟老太太商议下,若是拿定了注意去,我找人帮忙给寻个可靠地掌柜……虽说我也抛头露面的出入,可开铺子做买卖,还是要找个掌柜的才好。这些,你也一 ...

(并跟老太太商议下……嗯,若是银钱不够,我这里才结了一些货款过来,给你垫付上就行。”

“大嫂,你能帮我找铺子寻掌柜已是帮了大忙了,我不能再用你的银钱了……”林娴娘有些惶恐地推辞。

邱晨笑着道:“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赚了钱还我就行!”说着,又故作惊讶道:“你不会是想着不还钱吧?”

林娴娘红了脸,瞪了邱晨一眼,笑嗔道:“大嫂取笑人!”

眼前美人儿这一娇一嗔,真真是眼若水波横,眉如远山黛,勾魂摄魄,妩媚诱人……

邱晨做痴呆状,然后呼出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呼,还好,还好,幸亏你大嫂不是男人……娴娘,以后轻易不能让人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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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理家

(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四章理家

第二百一十四章理家

邱晨送着林娴娘出了大门,恰看到刘满银和林子爹急急惶惶地一路走过来。ww

因为林家负责炒制分装,所以,林子和泉哥儿两家在周边村子里的收购也必须等着林家开秤。眼看着三月就要过去,地里的罗布麻生长了足有一扎高了,两家人都心急不已,好不容易听说邱晨回来了,林子爹就急急地会合了刘满银一起赶到了林家。

一看到他们两人联袂而来,邱晨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笑着站在门口等着。

刘满银和林子爹到了近前,看到邱晨站在大门洞里等着,都有些意外,也有些羞惭。

刘满银挤出一脸笑,抻抻衣角,点头笑道:“升……嗯,林娘子,您什么时候到的家?这一趟出去,又是十来天啊……”

邱晨看着刘满银磕磕巴巴地找着话题,真心替他难受,­干­脆地开口打断道:“二位过来是问收药的事儿吧?明儿咱们就发消息,后天就可以开秤了。”

说完往门里让着刘满银和林子爹。他们要问的问明白了,两人这会儿恨不得赶快跑去四围村里下通知呐,多跑几个村子,多通知几个人,他们收到的药就多一份,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高一份,哪里还顾得上进门聊天,一脸喜意地匆匆告辞去了。

见他们如此,邱晨也不耽搁,转回来直接进了东跨院。

沿着一个个工棚走了一圈,看过了各处的工作情况,也把即将开秤收购药材的事情下了一遍通知。这个消息让帮工们也是欢喜不已,虽说有了他们在林家做工,每个月都能拿不少的月钱家去,但采摘罗布麻、双花、连翘等药材,并不需要壮劳力,老弱­妇­孺都能­干­,一天下来,一个人怎么也能挣上几十个大钱,多一份收入,家里的日子自然会更红火。谁也不嫌家里钱多,谁也不嫌日子过得太好不是!

转了一圈儿,邱晨到了厨房这边。天气转暖,工作时间延长了,厨房就要多做一顿晚饭。相对于中午的馒头炒菜管饱,晚饭除了馒头炒菜,还多了一个咸汤,用荤油炝锅加了油吱啦做汤底,放了青菜调了面糊的,帮工们每人热乎乎地喝上两碗,好喝又舒坦。

这会儿临近晚饭,厨房里的活儿基本都忙完了,青江家的和兰英带着四五个­妇­人闺女正在往大盆里盛菜盛饭。

邱晨走到厨房门口,深吸了两口气,笑嘻嘻地问道:“今晚做的啥饭,这么香啊!”

兰英手里拿着只大汤勺从屋里走出来,撩起围裙擦着脸颊上的汗水笑道:“还不是托你的福,今晚煎了个咸鱼,还做了个菠菜汤,放了虾皮儿的,鲜着咧!”

邱晨笑着看向盆子里一段一段的咸鱼,心中略有所动。好像,涂家村的咸鱼和南沼湖的咸鱼的销路好像没她想的那么难。别处不说,就安阳和刘家岙两个作坊里,每天都有几百号人吃饭,要是吃咸鱼,一顿怎么也得二三百斤,若是一个月吃上四回五回的,可是要好几千斤呐!

等今年的辣椒收成了,还能直接做蒸咸鱼,那样子更方便简单,还很好吃……

由这个,她也想起了今年的秋粮,届时跟佃户们定个协议,让他们多种花生和大豆,到时候油料也能自给自足,既能降低成本,也能给佃农们更好的保障。

心里飞速地合计着,邱晨招呼着兰英和青山家的出了厨房,将开秤收购罗布麻的事情说了,并询问二人的意见。

“……清山嫂子你自己拿个主意,是要留在厨房还是仍然去炒药那边?”

青山家的看了看兰英,笑着道:“我还是去炒药吧。『』也省的你再另外找炒药的人!”

邱晨笑着点了点头,又跟两人商量:“那你们两个琢磨着,厨房这边让谁管着比较好?玉香家去待产了,生完孩子只怕每个一年半载的也出不来。秀儿,闺女不错,也机灵,就是年纪小了些,压不住茬儿……”

兰英跟青山家的对视一眼,青山家的略略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海棠,我觉得,春红不错。她在娘家时就是出了名的利落闺女,家务上灶都是一把子好手……”

邱晨抬抬眉毛,看看青江家的,又看向兰英,笑着道:“春红自己个儿也愿意来厨房?这个活儿可比她现在分装那边累得多……要不要先问问她?”

兰英接口道:“春红保准愿意!”

不等邱晨答话,青山家的Сhā话道:“春红跟了收成……看在了冬月!”

“春红跟收成?”邱晨颇为惊讶。不是因为别的,收成比春红大着十多岁呐!

青山家的却误会了邱晨惊讶的原因,微微脸红道:“不是春红自己个儿……是我跟兰英看着他们俩都形单影只的可怜,给撮合了一下,他们俩人都没说的,就这么定下了。春红毕竟算是持服,怎么也得满了一年……这才看在今年冬月里。那啥,春红跟收成早就出了五服了,论不上了,这不,春红过继到她舅舅名下,以后就姓王,叫王春红了,也就不算是同姓了……”

青山家的解释的很详细,邱晨笑着摇摇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一下子听到消息觉得有些吃惊罢了。嗯,收成倒是个好的……对了,收成的伤好的咋样,这会应该没啥感觉了,耽误不耽误­干­活?”

一听邱晨没有不高兴,兰英立刻就欢喜起来,接口道:“你给他那么好的疗伤药,又请了郎中给他正骨,收成的伤好好的了……唉,春红那闺女,经过了这一番磋磨,这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不是我说,春红嫁到收成家,收成家那俩娃子也算有了娘,也不用担心春红苛待。人家收成也说了,王家的小闺女,人家一定会当自己闺女疼着,将来找个好人家,好好备付嫁妆打发了!啧啧,收成家那个破烂货,要是知道收成如今一个月能领上将近二两银子,又娶了春红,还不知咋后悔呐,可惜啊,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对于这些话,邱晨就不怎么热衷了。等兰英说落完,她笑着道:“春红毕竟没­干­过厨房,先把她调过来,兰英姐你这会儿就多受些累,照应着厨房里。厨房的管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兰英和青山家的对视一眼,同时答应下来。

邱晨又跟青山家的说了炒药作坊人手的安排,原来的刘占峰和泉哥儿都抽走了,炒药元套人马所剩无几,都要重新调配人手……或者,新招几个人过来。

没多大会儿就商量妥当了,邱晨从分装组里抽掉了两个人到炒药作坊,又商量着定了四个村里的媳­妇­招进来,都充实进炒药作坊,一起交给青山家的调派。

这边商量妥了,也到了晚饭时间了,邱晨笑着跟青山家的打了招呼:“过会儿收拾完了去我那边一趟,我这趟出去带回来一些­干­货,你跟兰英姐过去拿一些,那些东西给孩子们吃好,长个儿!”

青山家的也不客气,连声应下。

吃过晚饭,林娴娘又转了过来。兴奋地跟邱晨说和林老太太商量的结果。

正如 ...

(林娴娘所说,林老太太对林娴娘去府城开铺子的事情很支持,还在仅有的存银中拿了一百两给林娴娘做本钱。

邱晨索­性­把自家的白案师傅贾氏借给林娴娘,让她帮着林娴娘一起琢磨点心方子。其中包括邱晨琢磨出来的蛋糕。当然,裱花蛋糕没办法推广,这个时代除了北方游牧民族,中原地区的居民还是很不习惯牛­奶­味道的。再说,这里没有全年产­奶­的­奶­牛,牛­奶­的来源也没办法保证。

不过,纯粹的蛋糕做好了,也足够成为林娴娘点心铺子的支撑产品了。

林娴娘虽说起意做点心生意,但她毕竟没有正经学过做点心,黄姨娘虽说当年学了些做点心的手艺,但那些点心太讲究,大宅院里自己吃还行,真拿来做生意却并不合适,就像林娴娘做的梅花糕和红豆酥,却是雅致清淡,味道也不错,但拿出来卖,就不合适了。

邱晨曾经详细地了解过安阳府的房价、商铺价格,一百两银子差不多刚好够府前大街租一间位置一般的小商铺了。不过,林娴娘想要做高门大户的生意,那不妨去南城或者府后大街。前者是富商大户的集中所在,后者则是安阳府官员宅院集中地。

得了林老太太的同意,第二天,邱晨就打发人给镇上回春堂的陈掌柜和赵先生送了些­干­货过去,并托陈掌柜给大兴传了话,让大兴即时开始在府城寻找合适的商铺。林娴娘要开的是点心铺子,对铺面的要求不是太多,周边最好是酒楼、茶馆比较集中的所在。另外,最好有个比较宽敞的后院,还最好有独立的水井。毕竟是做吃食的铺子,制作、清洁卫生都会大量用水,有个水井方便的多。

这边林娴娘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邱晨就开始着手整理三进院。

在她去安阳的时间,杨俊猛和满囤父子帮着把后院新买的土地平整了,圈进院子里,在二进后边加盖了一套院落房屋,在学堂后边加盖了两排两间一户的独立小院落。因为不是太急着住进去,这一次的房屋晾了大半个月才粉墙、吊顶棚安门窗,这会儿基本设施都弄好了,帘幔床帐,青江家的也带着人做好了。

邱晨房间里,廖文清送的那一套黄花梨家具是搬进来后装的,大件儿,比如床、罗汉榻,邱晨原想着都搬不出来了,可没想到一说买新家具,杨树猛就说了,她房里那一套拆卸了搬过去重新装一下就好。想要一下子买那么一套家具,可不容易。

她这才知道,原来榫卯的家具并非一成不变的,竟然是拆卸同样方便,而且,工艺好的榫卯家具,拆卸几回再重装都不会出现晃动走样的现象。特别耐用,特别技巧。

想起现代那些用钉子组合起来的家具,别说拆卸,搬动一下都会走了形变了样儿……有些老古董还是很值得传承的。

三进院的房屋格局跟二进完全一样,邱晨这一次搬家也简单,把整套的家具搬进三进院,原位摆好,挂上新做的帘幔床帐,请了两个老木工把式,花了还没一上午就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仆人们搬家。

大兴、青江、顺子、赵九一家各分得了一个小院子,邱晨屋里的丫头们,阿满的两个小丫头,仍旧住在三进院的后座里,雨荷、月桂和春香一间,玉香和青杏一间,玲儿和梅子一间。又给春香安排了整理书房的活儿。小子们各自跟着自己的主子住着,阿福的小厮暂时住在二院的西厢房里,等阿福再大些挪进二进,他们就不用再动了。

这一番搬动完毕,从县里定做的家具也运了过来,又一一安置在二进院的正房和三进院的厢房里,各处安排妥帖,也花了三天时间。

邱晨搬进三进,丫头子们就都留在了三进伺候,算是与外边的俊文俊书等人彻底隔离开来,王氏的位置也从二进门挪到了三进门,没有活儿,三进的丫头都不允许出入。俊文俊书等人也不再进三进吃饭,邱晨把吃饭的地点挪到了一进院的正屋餐厅,算是内外院鲜明起来,规矩也慢慢立起来了。

搬完了家,邱晨也没停下,又安排人开始整理后院。经过这一回扩建,林家的宅子几乎建到了半山腰。前两进院子是平整的,从第三进院子开始,就依着山势一路往上,到了后园,就是一大片山坡地了,却也宽敞,足有十来亩大小。

如今已近三月底,植树稍显晚了,种草还不算过时,邱晨就将靠近三进院的部分划出相对平整的一块,整理成了菜园子,种上了各种时令蔬菜,当然,少不了她最宝贝的辣椒苗。再往上,原来的野草清理了,种上一些攀援的葫芦、南瓜、豆角儿、扁豆,最上边的部分,则保持了山野的原生态,用竹篱笆隔了,只在角落建了几个木制的棚舍,然后将香香一家和小鹿、­鸡­鸭都散养到那一片儿去。这一回,完全是原生态自然放养了。

接过,元宝也特别喜欢这一块原始的林地,每天看不到就跑去撒欢儿了。

这一边,邱晨也就动动嘴,然后就交给别人做去了。没用她花费太多­精­神和力气。

后院安排完,邱晨也开始铺排着往自家的三亩多地上种植辣椒了。

说起这三亩多地来,邱晨不由得又想起了刘三河。这位去年卖了一年身,为林家种了一年地,今年邱晨没有续约,刘三河居然自动自发地仍旧每日过来,不但种着三亩多麦田,还每日照看着门前的池塘。没妄了他去年天天跟老何同吃同住,种藕、养鱼居然都有板有眼的,不等邱晨吩咐,已经将池塘里的莲藕移栽了,扩展到了小半个池塘,还把邱晨从南沼湖带回来的菱角和­鸡­头米也种上了。因为下手早,这边的莲藕已经萌发,尖尖的新荷打着卷儿,挺出了水面。倒是菱角和­鸡­头米种的比南沼湖还晚,至今没有露面儿。

他做的很用心,邱晨索­性­就把这一片交给他管理,并且告诉他,每个月给他一两银子的月钱,吃饭不用邱晨说,刘三河每日都去东跨院吃饭,雷打不动。

邱晨把刘三河找来,把种植辣椒苗儿的方法和注意事项讲给他听,刘三河如今也跟着帮工们一样领四季衣裳,穿的整齐了,人­精­神头似乎也足了些,少了好些个惫懒样儿。听着邱晨细细地给他讲着种植辣椒苗儿的事儿,连连答应着,腆着脸嘿笑道:“东家娘子请好吧,我保证给您种的妥妥帖帖的。”

邱晨并没有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继续嘱咐道:“这些苗儿要傍晚或者­阴­天时移栽,栽完要立刻挑水浇水。”

刘三河连连应承着,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邱晨这才放下心来。

辣椒种植能不能顺利扩大规模,并不断优化品种,邱晨可都指着这些辣椒苗儿呢,也难怪她如此小心翼翼。

等辣椒苗儿都种到地里,看着返了苗儿,长的旺相起来,又是四五天过去了。时间一晃进了四月,再有一个多月,林旭就要进省城应试了。邱晨也收拾了东西,再次离开刘家岙进了安阳府。这一次,邱晨进安阳府还带上了林娴娘和白案厨娘贾氏。

到了安阳府,邱晨没有理会别的,立刻就打发了大兴去了省城,寻一处合适的客栈包个小院子,或者直接租一个民房小院……实在租不到合适的, ...

(就­干­脆在省城买上个小院也成。

大兴已经在府前大街买了一个小铺子,铺面不大,位置却极好,就在云中仙斜对面儿,旁边还有一家酒楼和两家茶馆儿。邱晨顾不上理会这些,就打发了顺子带着林娴娘和贾氏去看铺子。

然后,邱晨就安排着玉凤、顺子家的给林旭做夏衣,按照府试的各种经验准备应试用品。同时,亲自跑去市场购买新鲜的食材,盯着厨房,甚至自己动手给林旭做各种营养餐,以增加营养。

这期间,邱晨又带了几匣子新出的梅香香皂,和刚刚得的去了趟郭府,这一次,终于见到了郭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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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省城正定府

(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五章省城正定府

第二百一十五章省城正定府

郭大老爷郭敬诠四十多岁,看起来保养得却好,留着几缕短须,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见人面含微笑,神态和蔼内敛,仍旧颇有风采。『』

邱晨随着带路的人走进靠近二门的小花厅,抬眼看到郭大老爷端坐在上手,扫了一眼,就敛了神­色­,缓缓几步走到花厅中央,深深福身道:“林杨氏见过大老爷。多谢郭大老爷对二弟的悉心教导!”

郭敬诠眼睛微微一眯,笑着起身抬手虚扶:“杨夫人客气了,请起!”

邱晨又略福了福,大大方方起身,抬头朝郭敬诠微微一笑,随着郭敬诠的手势,走到下手客位,告坐坐了。

对于林家这位夫人,郭敬诠早就打听了不少。虽说是安阳府刚刚冒出来的新人,这位林夫人因为与云家廖家合伙做生意开作坊,名声却不低。但所能打听到的就是林家大爷死于边关,孀妻力撑做起了生意,先后与廖家、云家合作,也算是颇具传奇­色­彩。但又因为这位林夫人为人低调,从不出门会客,外边打听来的消息,大多是生意如何如何好,做什么生意都大赚特赚,据说有人还给封了个‘金母­鸡­’的谑号,说的就是这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相关这位林夫人各人品质­性­情的消息却几乎是空白。

还不如他知道的,至少知道元宵节曾陪同神秘人物同游赏灯,看似关系密切;还知道,这位林夫人聪颖慧黠,大方端庄,活泼自然--郭怀安掌柜语。

说了林旭在门下,说实话,林旭论才份,伦聪明,比韩静瑜差的多,但林旭那份质朴纯直,知恩懂礼,郭敬诠却看得出是本­性­自然,并非刻意伪装,实属难得,让他对林旭这个弟子,也在最初利益交换目的后,生出一种真心的喜欢和爱护来。自然,通过林旭,他也猜测,林家这位夫人只怕不仅仅是外界传的‘金母­鸡­’,在家风教导上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今日一见,郭敬诠自然暗中关注着,见这­妇­人一举一动自然大方,虽然行的是­妇­人的福礼,但那份洒脱大方,却没有半分扭捏态度,不由暗暗叫奇。

落座,郭敬诠含笑道:“旭哥儿底子薄了些,不过,这回院试,老夫还是很有希望的。”

邱晨点头致意,微笑道:“之前家里日子清苦,二弟的学业耽误了,能够得到大老爷悉心教导,二弟实在是幸运的很,也欢喜的很,每每回家,总会向我说起大老爷的谆谆教导,不嫌弃二弟资质愚笨,耐心有加,二弟对大老爷深感敬佩,我等也是深感在心。”

郭敬诠含笑听着邱晨说完,不由扬声笑道:“夫人太过客气了……旭哥儿既然被老夫收为弟子,老夫就托个大,就以伯父相称吧!”

邱晨微微露出一丝惊讶,旋即郑重起身,恭恭敬敬,郑郑重重地深深福身道:“长辈所命却之不恭,海棠领命。海棠可就把旭哥儿托付给伯父了,伯父定要严格要求才是!”

郭敬诠笑声更大,抬手虚扶着邱晨起身,笑着道:“你这丫头倒是不吃亏!”

说着,抬抬手,身后侍立的书童立刻上前一步,托上一个托盘来。

郭敬诠抬抬手,示意送到邱晨面前,笑着道:“既然叫了伯父,就不能让你空了手,这是做伯父的见面礼,你不用推却!”

邱晨抬眼看向托盘,就见托盘上放的不是一般给女子的首饰之类的见面礼,而是不算太厚的几本书,书面上清楚的写着几个字‘瘦山手稿’。瘦山散人是郭敬诠给自己起的别号。

邱晨讶异地看向郭敬诠,却见郭敬诠正含笑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微笑着颌首。

邱晨敛了神­色­,双手接过‘瘦山手稿’,重新恭敬地行礼致了谢。

接下来,郭敬诠略略说了跟邱晨合作的制药生意之事,并交代,以后每季会让郭怀安上门给邱晨报账送分利。又道:“既然称老夫伯父,以后就是一家人,不用顾忌那些世俗琐礼,时时上门走动走动,也让你伯母带你多结识结识。有什么事,也可直接打发人来跟老夫送个信儿,别见外!”

邱晨恭敬道谢:“伯父教导,海棠记下了!”

话说到这里,邱晨知道该告辞了,郭敬诠也不挽留,笑呵呵地提醒邱晨再去宁夫人那边拜见一下伯母,这才起身看着她辞出去,目光追随着­妇­人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渐渐被深思所代替。

从郭敬诠处出来,邱晨依言去了宁夫人处拜会,显然,宁夫人已经知道了郭敬诠在小花厅的作为,见了邱晨就多了一份亲近,同样给邱晨备了一份见面礼,是一对水头极好的花开富贵羊脂玉镯子,邱晨也恭敬地谢了,又陪着宁夫人唠了会子家常,这才告辞离开。

宁夫人笑着挽留:“咱们娘俩说话投契,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快到午时了,不如你留下来用饭,再陪陪我这老婆子?”

“夫人看起来年轻得很,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到,就当是我姐姐呐,哪里说得上一个老字!”邱晨一边笑一边说,说的宁夫人也一脸喜­色­。

正说着话,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跑进门来。后边呼啦啦跟进来七八个婆子丫头。

一个个满脸担忧,不错眼睛地盯在两个孩子身上,这个喊着:“芮少爷,小心着些!”

那个伸手照应在小的身后,小声提醒:“芷少爷,慢着些!”

宁夫人立刻丢下邱晨爆出一脸喜­色­来,起身接着两个跑上来的孩子,一手一个搂着在榻上坐了,跟着两个孩子亲热了一阵子,这才抬起眼睛看向邱晨:“这两个小东西被老婆子惯坏了……唉,他们父亲离家在外,我就守着他们俩,这心啊,真真是比当初对他们父亲还放不下。还好,咱们郭家的孩子本­性­都好,最知道孝顺我这老婆子了。”

邱晨笑的道:“隔辈亲,隔辈亲,这­奶­­奶­心疼孙子可是血脉天­性­,也是两个哥儿聪慧可爱,别说伯母疼爱,谁见了也会喜欢!”

这会儿,郭家两位孙少爷郭绍芮和郭绍芷已经从祖母怀里起了身,郭绍芮拉着郭绍芷,手牵着手来到邱晨跟前,很是有模有样地拱手行礼。

邱晨连忙笑着俯身扶了两个孩子,从自己怀里摸出两个上等的老蜜蜡吊牌来,放在两个孩子小手里。抱着两个孩子端详着,对宁夫人道:“伯母,别说你这当­奶­­奶­的,我这第一次见两个哥儿,粉雕玉琢,又气度非凡的,我都恨不能搂在怀里不撒手了。”

郭绍芮和郭绍芷有些害羞地瞅着邱晨,除了刚刚进门的活泼外,这会儿真是规矩乖巧的让人心疼……就说宁夫人这般溺爱,郭家几个少爷都能年少成名出仕,看来定是郭大老爷教育有方了。

自己的孩子得了夸奖,宁夫人的喜­色­毫不掩饰地铺展开来,一脸荣光地笑着客套:“你再夸,就把这俩小猴子夸的飘起来了……说起来,你那两个孩子我还没见过,大的也开蒙了吧?在那家塾学里就读啊?”

邱晨笑着摸摸绍芮和绍芷,两个孩子笑嘻嘻地跑回­奶­­奶­身边儿。『雅*文*言* ...

(情*首*发』

邱晨看护着两个孩子扑进宁夫人怀里,这才笑着回道:“我那两个都开蒙了,就在村塾里上学,我没带他们过来。”

“都开蒙了?”宁夫人惊讶道,“我记得你那个小的才三岁吧?”

“伯母记得清楚,正是三岁。”邱晨笑着道,“去年她哥哥要入学开蒙,那丫头眼热的不行,吵着闹着也要上学,我被吵得受不了,就索­性­让她跟着去了。”

“去年就开蒙了?那岂不是才两岁?那孩子定是个别样聪慧的!”宁夫人说的有些言不由衷的。

邱晨笑着道:“哪有夫人说的什么别样聪慧。读书写字的我没看出学会多少,倒是知礼懂矩了些。”

说着,邱晨再次告辞,宁夫人也没了之前的热情挽留,略略客套一句,就打发了婆子将邱晨送到二门内,上了马车离开郭府。

登上回家的马车,邱晨只嘱咐玉凤将宁夫人给的镯子收好,她自己则拿起郭敬诠给的书看起来。

‘瘦山笔记’,看书名似乎就是个随记,可打开来才知道,这上下两册的‘瘦山笔记’中,记录的竟然是郭敬诠多年来研读医药古卷古籍的种种心得笔记,许多古籍古卷,是邱晨只闻其名,在现代早已遗失了的;还有些来源的古籍古卷,竟是邱晨闻所未闻的,显见都是极其珍贵之物。

看了个开头,邱晨就实实被惊住了。这两册看起来不起眼的笔记,说是郭家的医药秘传所在也不为过。郭敬诠能够将它作为见面礼送给邱晨,那句‘自家人’就不再是一句虚言。可以说,这两本书的分量之重,几乎是无法用金银钱财衡量!惊讶之后,邱晨又难免感慨唏嘘,对郭敬诠这份大手笔深感佩服。果然不愧是能为家族长远发展,自动放弃了自己前程的人。这份谋算,这份心胸,真真是非常人所比!

惊讶,感慨之余,邱晨是真真为这个礼物欢喜的。

不知不觉地看进去,有些忘乎所以,直到玉凤提醒她到了,她才恍然醒过神来,有些不舍地收了书,下车回家。

进了四月中旬,大兴传来消息,已经在省城买了一个双二进小院,院落不大,周边却多为省属衙门的官吏,就在隔着省府衙门只有两条街的官帽儿胡同里。

得到这个消息,邱晨赶紧收拾了些必用的物件,交待给顺子家的和玉凤,打发沈琥护送二人去省里打前站,把屋子收拾出来。

她在府城,则时时盯着林旭的饮食、休息。到了这种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催促林旭苦读,反而每天早上、晚饭后,都叫上林旭跟她一起在院子里看看盛开的海棠花,散散步,听林旭说说在郭府上课的心得体会,不知不觉地,在放松的聊天中,却帮着林旭把每天学习的重点梳理一遍。

林娴娘自从进了府城,看好铺子之后,就每天钻在大厨房里跟贾氏琢磨点心,没做出一样点心,就会拿给邱晨和家里人品尝,得了意见后,就再去修改,反反复复,有时候一个点心能做十多遍,才能摸准各种材料的最佳比例和最佳制作方法。

四月十一,林娴娘的点心铺子放了挂鞭,就低调地开张了。邱晨给起的名字,林旭写的牌匾,黑­色­的牌匾上三个漂亮的金­色­行书大字--稻香村!

林旭特意请了一个时辰的假,跟邱晨一起过去,给林娴娘捧场。

当然,林娴娘不能在铺子里售卖,就让云中仙的掌柜的给介绍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林娴娘和贾氏在铺子的后院里制作。

邱晨早就跟林娴娘商量好了,做买卖要做口碑的,最开始别指望着立刻大卖特卖。林娴娘完全没有意见,完全听着邱晨安排。

邱晨就托了云中仙酒楼的掌柜,给每桌用餐的客人送两碟点心,请那些客人们免费品尝。嗯,邱晨也定了个期限,免费送一个月。凭借云中仙的人气,一个月的免费品尝广告,也应该能拉住些回头客了。

另外,邱晨还给林娴娘出了个营销策划,每日巳时中,在店门口发放一刻钟点心,发放的对象限定在七岁以下的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家。早到早得,排队领取。

林旭跟邱晨是辰时中过去的,林娴娘和贾氏已经做好了一批糕点,摆在了铺子里的柜台上。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林娴娘和贾氏做出的点心已经很不错,称之为­色­香味俱佳也不夸张。特别是刚刚从烘箱里出来的点心,仍旧带着未散尽的热气,香甜的气息随着空气已经在铺子外蔓延开来,引得左近的一些小孩子就聚拢过来。

邱晨一看门口许多的小脑袋,心思一动,带了青杏和春香进了后院,跟林娴娘商量了一下,很快拿了几样糕点,切成指头肚儿大小的小块儿,盛在两只­干­净的漆器托盘里,交给两个小伙计,并低声嘱咐了一番,这才让小伙计端着盘子出了店门。

两个小伙计托着点心一出门,门口孩子们的眼睛就齐刷刷定在了点心上。

两个小伙计都是挑选出来的,口才和脑瓜儿都够使的,一出门,就一人朝着一群孩子吆喝起来了:“发点心啦,快点儿来,发点心啦!早到早得,来晚了可就吃不上啦!”

那群孩子还有些不敢相信,愣怔了一下,随即不知谁先动了,随即呼啦啦一下子把两个小伙计围在了中间儿。

两个小伙计把点心盘子高高地举在头顶,一边儿吆喝:“别挤,别挤!都有,都有!从小到大,按个头,排好了队,一个个来!”

“谁,我看看那是谁还在挤,谁在挤就不给谁啦!”

有点心做奖励,孩子们特别听话,片刻功夫就排成了两条队。

队伍排好,站在最前边的是个两岁多的小萝卜头儿,刚刚被大孩子挤着踩了脚,哭了一包,这会儿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小伙计拿了一小块蛋糕放进他的小手里,孩子一下子塞进嘴里,咕咚就给咽下去了,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看着盘子里的点心,孩子还迈不动步,眼巴巴地看着。

小伙计就问了:“点心好吃吗?”

孩子睁着大眼盯着点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伙计笑着引导:“你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哇!点心好不好吃?”

小娃儿乖乖地回答:“好吃!”

小伙计揉揉耳朵:“声音太小,听不见!”

小娃儿憋足吃­奶­的劲儿,用最大的力气喊:“好吃!”

“嗳,这就对了,好吃要喊出来,别人才知道!”小伙计笑着拿了一块大一些的点心放到小娃儿的手中,嘱咐道,“这会慢慢吃,再一口吞下去,今儿可没了!”

小娃儿两个手捧着那块点心,开心地点着头,慢慢地走到一边儿,就站在点心铺子门口,小小口地吃起点心来。

后边的孩子已经得了启发,得了第一块点心,不等小伙计问,就高声喊:“好吃,真好吃!”

小伙计笑眯眯问:“谁家的点心好吃?”

孩子有些楞,小伙计就很耐心地指着门上的牌匾教导:“喏,稻香村,稻香村的点心好吃!”

...

( 小孩儿学会了,立刻扯着嗓子喊:“稻香村的点心好吃,稻香村的点心太好吃啦!”

小伙计立刻笑眯眯地拿了一大块点心发了奖励,这个孩子也欢欢喜喜地捧着去一边儿吃了。

最开始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吆喝,路人们还没怎么在意,只当哪家的孩子淘气呢,喊得多了,又加上稻香村门口排队的孩子越来越多,就渐渐地有人停了脚步看热闹,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围拢上来,看热闹。

等到两盘子点心块儿发完了,小伙计们跟孩子们说,“明儿还有,明天不按大小了,早到的早得,早来等着!”

掌柜的趁机走出店门,朝着围拢着看热闹的众人拱手道:“小店刚刚开业,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小店开业,前十天免费发放点心,给七岁以下的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因为小本经营,每日发放的点心有限,排队领取,早到早得!”

掌柜的说完,两个小伙计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随即两人齐声问:“点心好不好吃?”

那些还没走的孩子们条件反­射­地齐声大喊:“好吃!稻香村的点心真好吃!”

二三十个小嗓子亮亮地扯起来,还真是颇有些声如雷震的气势!竟让嘈杂的市声也为之一静!

两个小伙计笑着对那些孩子们道:“好吃,那明天就早点儿来,谁排在前头,谁就能吃到点心!”

孩子们满心欢喜地点着头。

一路很兴奋地高喊着:“稻香村的点心好吃,稻香村的点心真好吃啊……”一路飞奔着四散跑走了。

接下来,就有人零零散散地进店来,有些只是看看就走,有些则买上一两样点心品尝的。虽然卖的不是特别多,相对于之前刚开门时冷冷清清的店堂已经让林娴娘很满意了。

送了林旭去上课,邱晨折回来,跟林娴娘道:“刚开铺子,有个打口碑的时间,你不要着急,每日按照一定量做,卖完了就早点儿收工回家。”

林娴娘揉着面团,鼻尖儿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微微有些犹豫道:“大嫂,照理说我也该给旭哥儿尽尽心……如今,贾嫂子做的很好,要不我也跟着你去省城?”

邱晨拿了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温言道:“你就安心做你的铺子吧,旭哥儿不是那种挑理的孩子,你没看到,你开了铺子,旭哥儿也欢喜的很嘞!昨儿晚上还跟我商量,等去省城考完试回来,同窗们会文就带了稻香村的点心去,也替你打打口碑呢!”

林娴娘脸上笑着,眼眶却是瞬间一红,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眼睛润润地笑了:“嗯,嗯,我知道了。我好好儿开铺子,挣了钱还能给他上京赶考呢!”

邱晨笑着点头:“嗯,这话说得好。”

接着邱晨又道:“不过,你开铺子也不用事事亲为,等铺子里上了手,你也可以脱出身来……”

林娴娘这回彻底收了泪,满脸欢快地点点头:“嗯,嗯,我就跟大嫂学着,等这边的人手熟了,我就再开第二家铺子……去省城、去京城开去!”

邱晨抚掌大笑:“对,就是这个话!”

四月十三日,是林旭跟姚韵秀约好的日子,三辆马车从安阳府出发,林旭和韩静瑜一起从安阳府出发,在安平县会合姚韵秀,去省城准备应试。临行前,知书和没药都送了消息过来,说云济琛和廖文清进了五月就回来,一定耽误不了省城的院试。郭家宁夫人也送了两套笔墨过来。林娴娘赶了半夜,做了几盒上好的点心,给林旭带上。

邱晨也带着春香随行,留了青杏在府城看家,并且照应着林娴娘的铺子里。邱晨还细细地嘱咐了,有什么事儿就去云中仙找人。青杏一一答应着,看着邱晨带着玉凤和春香走出门,还是满眼的不舍。从跟了夫人,她还是第一次被留在家里呢,不跟在夫人身边,她似乎连走路都觉得不得劲儿了。

省城正定城在安阳府东北二百四十里处,过了程家店之后,一路向东北而行,在南里镇打尖歇息一宿,第二天早饭后继续前行,巳时末,就已经看到了正定府的高大巍峨的青灰­色­城墙。

见识了两江会合的安阳府,正定府除了城郭高大厚重些,房屋更密集些外,实在让一行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并不比安阳府繁华多少。

大兴早早地就在西南门外等候,老远看到秦勇就一脸欢喜着快步迎了上来。见了礼,问了安,大兴跳上第一辆马车的车辕,跟车里的邱晨回报着省城的事情,一路进了城。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正试,试以两文一诗。各县、府通过府试的童生都可以参加应考。正试考完,选取秀才名额一倍的人数,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录榜,称之为‘草案’;

第二场覆试,试以一文一诗。覆试后,拆开卷面的弥封,登录姓名,重新选录登榜,录取者方为‘生员’,俗称秀才。在院试中考得第一名者称‘案首’,俗称‘首卷’。

通过了院试的学子为生员,俗称‘秀才’,从此就算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邱晨一行跟随大兴来到官帽儿胡同的新宅子。宅子不大,只有二进,却是原来的两户合并而成,成了个‘田字形’四进院格局,布局规整,位置也好,把着胡同口,原来的主人为了出入方便,院门开在东南角,出门几步就是一条南北纵街,称连升街,顺着连升街向南,就是府后大街和府前大街。从连升街再往东一条胡同出去,就是连通府前府后两条大街的南北大街,南北大街上店铺林立,出入采买都极方便,关上门,又自成一方天地,清幽宁静,怡然自在。

最让邱晨满意的是,这所宅子里有好几棵大树。靠着东边临街的院墙有一棵百年老柳树,微微歪斜着树­干­,蓊郁的枝桠一多半伸进了院子的上空,将东边的厢房和小半个院子遮得­阴­凉宜人。在西边的两进院子中,一进是两棵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石榴树,第二进是两棵西府海棠,东院的二进则在窗下种着一蓬翠竹。此时,石榴树刚刚冒芽儿,西府海棠开的正如云似霞,娇艳动人;青竹则是一片翠绿欲滴,令人心喜。

院子中的房舍都很整齐,大概六七成新,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厢房。东西院中间有月亮门连接。

东院一进有两间半倒座,其中一间是门房,一件半敞开式的,是马厩和车棚。大兴买下房子之后就紧着把原来东院一进的倒座成了专用的马厩,西厢房屋门拓宽做成车棚。

顺子家的和玉凤迎在大门口,欢欢喜喜地接了邱晨进去,直接安置在了西院的一进。

林旭安置在了东院的二进,姚韵秀和韩静瑜就安置在林旭院子里的东西厢房。

一路旅途劳顿,众人洗漱了,各自在房里用了饭,邱晨午睡了一会儿,未时中就起了身。

玉凤从外边进来,伺候着邱晨洗漱梳头,一边回道:“二爷歇息了,未初就起了,跟姚公子和韩公子一道出去了。说是提督学院看看。”

邱晨不觉莞尔,这三个孩子,离 ...

(考试还有将近一个月呢,就这么等不及地去看考场了。

说着话,玉凤给邱晨梳通了头发,从镜子里询问用目光询问着邱晨梳什么发式。

邱晨从妆奁盒子里摸出一支黄杨木人物簪来递给玉凤:“简单利落就行,我们要去外边看看,我想去左近转转,咱们要在这里住到二爷考完试呐,也得熟悉熟悉环境。”

玉凤低声应了,手指翻飞,很快就绾了个抛家髻。将那根黄杨木人物簪斜斜地攒入发间。邱晨略略看了一下,就站起身来。

她身上穿着几乎没有变化的牙白­色­夹衣和宽幅群,从衣柜中拿了一件天青­色­的窄身无袖短褙子穿了,腰间挂了一个天青­色­的荷包,带着玉凤出了西院。

秦勇正坐在大柳树­阴­凉里喝茶,看见邱晨出来,一跃而起,迎上来询问道:“夫人是要出去么?我去套车!”

邱晨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我就在左近走走。咱们离着府前街不过两个路口,走过去,也熟悉熟悉。”

秦勇也不坚持,随声答应着,利落地捡了椅子上的意见短直缀穿上,提步跟在邱晨和玉凤身后,跟门房里的顺子打了个招呼,走出了林家大门。

到了未末时分,许多在衙门里当差在官帽儿胡同住的人下衙回家。邱晨一路看过去,见过去的人大都衣着整齐,身后也多有小厮跟随,心下更觉安定。不管什么时候,有正当职业的人,总会比温饱不济、流离失所的人更愿意维护环境的安定和和谐。与这样的人为邻,相对的安全系数也要高一些。

走了一刻钟多点儿,三个人已经置身在了通联正定城南北门的南北大街上。

刚刚在幽静的胡同里穿行,只有偶尔的行人往来,一走上南北大街,就恍然置身在了另外一个天地。驾车抬轿的,骑马步行的,担着扁担推着小车的……熙来攘往、热闹喧天,种种市声扑面而来。

邱晨笑着感叹:“没想到这么近!”

玉凤笑道:“奴婢跟顺子婶子刚过来时,也觉得很吃惊,离着家里那么近,这边和那边简直像两个天地了。几日住下来,这会儿倒是越来越觉的便宜了。昨儿顺子婶子还说,这要是忘了买油,先点火先来买都赶得及。”

邱晨跟秦勇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顺子家的这个比喻虽然平实,却着实够形象。

玉凤看邱晨站在街口停住了脚步,寻摸着开口问:“夫人想看什么店子?从咱们这往南,紧挨着几家酒楼茶馆儿,往北就比较杂了,脂粉铺子,首饰铺子,绸缎庄……都有。”

邱晨挑挑眉,问道:“要买菜买鱼在什么地方?”

玉凤微微一愣,随即道:“这南北大街上却没有专门卖菜卖鱼的,想要买菜买鱼,要到四个城门口附近的坊市,坊市里每日城门一开,就有城外的许多百姓挑着推着青菜鲜鱼进来摆摊售卖,城里的人只需选择离自己近的坊市买就行。不过,我爹说这八个城门左近的坊市又各有不同。东城门离马夹河和鲤鱼淀近,那边两个坊市卖鲜鱼的就特别多。出了西城门不远就有云连山麓,是以,西城门那边儿的坊市卖山货、野物的就比较多;南城门外的小柳窝和大柳窝种的好果子,那边儿卖果子的就比较多;北城门外通着北疆,那边儿就是马市牲口市的所在。”

玉凤细细地说了一大篇儿,邱晨听得也很仔细,听完不由笑起来:“既然是早上开城门就进来售卖,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收摊往家赶了……那若是晚上想买菜买鱼去哪里呢?”

玉凤笑着答道:“除了那些坊市,好些个南北货铺子里也买鲜鱼鲜菜,如今天儿不热,­肉­铺子也能卖到天黑。要是早上没去坊市买菜,或者赶急了用,也可以去南北货铺子里去买……就是价钱上,要比坊市贵一些。”

邱晨了然地点点头,这个她知道,农贸市场的菜比超市的新鲜,但永远也卖不上超市的价!

这个时辰去赶坊市显然是来不及了,邱晨也就让玉凤指引着,沿着南北大街走了一段,进了几个南北货铺子看了看,果如玉凤所说,青菜、鲜鱼都有得卖,就是价格高出不少。

玉凤在路上又跟邱晨报备了一番,说大兴知道她们要来,一大早就去坊市买了鱼­肉­青菜,家里的食材不缺。那样子倒像是怕邱晨胡乱买东西,浪费了银子一般。

走了一圈儿,邱晨倒也看到了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店铺,有一家谭家老汤羊­肉­,就一间临街店面,门首也没有什么装潢,只斜斜地挑出一张陈旧的布幌子来,最为有特­色­的就是店门外支着一口极大地铁锅,热气蒸腾着,有人想要买羊­肉­,就在门口大锅前挑选,店家现从锅里捞出来,按照顾客的要求或切片,或切块,浇上浓稠的好像­乳­汁的汤汁,撒上一把香菜或者一把香葱,端进屋里去吃,也可以盛进自己带来的容器中,带回家里食用。

还有一家店,专卖各种旧货,旧家具,旧用具,门口还摆着一个长长地摊子,专门卖六七份成­色­的旧衣裳旧鞋。大老远儿邱晨就看到好些人在那里挑选,邱晨还以为卖什么稀罕物儿,一看是旧衣裳旧鞋难免有些不能理解。

玉凤就在旁边解释:“夫人看这些衣裳鞋子,大都是六七成新的,看着也还­干­净,这样的衣裳搁在普通人家,就是件出门的体面行头,价钱却比新做衣裳便宜一半儿,那些家境不太好,又需要弄几件衣裳穿了出门的就会来这里挑选。也有些小户人家贪便宜到这里买衣裳穿。当然了,再穷些的人只能买那些破旧的打了补丁的衣裳,那样的衣裳这边的铺子里不会卖,要去坊市上才有。周边儿村子里的人还有城旮旯的人,到了换季的时候,大多去那些地方淘换衣裳。”

邱晨恍然了。

就这旧衣买卖还分档次,这样卖六七成新衣物的还是高档铺子,真正的穷苦老百姓还消费不起!

摇摇头,邱晨转身就走。她能够帮着刘家岙的邻里们日子好过些,能让杨家和自家人过上好日子,就已经是尽力了,至于其他,她没那个能力,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今天码字特别慢……整整一天……没有比我更衰的了!

本书由首发,

第二百一十六章 攒嫁妆啦

(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六章攒嫁妆啦

第二百一十六章攒嫁妆啦

过了一会儿,邱晨又对那些衣裳的来源起了兴趣。『』

这个社会,贫富分化很严重,极少数的富商、官宦能锦衣玉食,甚至豪奢无度,大部分老百姓是没有多少旧衣物拿来卖的。有句老俗话说的好哇,‘老大新,老二旧,老三补补还能穿’,说的就是百姓人家的衣物,往往是给大孩子做了新的,随着孩子长大,老大穿不上的给老二,老二穿不上的给老三……是以,有些在家排行小的,从小到大都是穿哥哥姐姐替换下来的旧衣裳。就这样,说的还是生活水平相对比较好的,能够吃饱穿暖的人家才行。还有些捡旧衣裳都没得捡,就用不知谁的旧衣裳拆了缀接在一起,说不定一条裤子两条腿都不一个颜­色­,说不定补上块什么补丁,千缀百纳的……真真是不比乞丐强多少了。

看玉凤似乎对这些了解很多,邱晨就向她询问。

玉凤微微有些惊讶,这些近似常识­性­的东西,夫人怎么都不知道呢?

不过,这丝惊讶也一闪而没,因为玉凤想起了之前夫人一直住在刘家岙,对城镇里的常识不知道也不奇怪,何况,没有谁家主子会卖旧衣裳,都是一些仆­妇­丫头,将穿不到的旧衣裳拿出来卖掉,换几个钱。

“夫人,这些衣裳大都是大户人家替换下来的,或料子花样过了时,或多多少少有了些缺陷,不能穿或没法穿卖出来的。”

邱晨看了看那些忙着挑衣服的­妇­人婆子们,点了点头。从这些人抢着挑选的样子看,这样的衣服也不是天天有,她们很可能正好赶上来了新货,才会吸引这么多人来抢购。或许,这就相当于品牌服装的打折场,那些品牌服装店中的样品,经过无数次试穿,其实也跟旧衣裳差不多,过季打折,也同样会吸引无数人抢购。

如今,她有能力随意做新衣裳,对这些旧衣裳自然没兴趣。不过,与旧衣裳不同,旧家具、旧物件,好些个可是越旧越好的。就是谈不上古董不古董,有些材料好的家具,别致合心的旧物件,同样很有意思。

这么想着,邱晨抬脚踏进了这家旧货店店门。

旧货店是两间店面,分上下两层。一楼主要售卖旧家具和大件儿摆设,楼上则售卖各种小用具,小摆件儿,旧首饰,旧玩件儿等等。

来逛街的年轻女子本就少,逛旧货店的就更少了。

邱晨主仆踏进家具店,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虽说邱晨穿着简朴素淡,但仍旧能够很清楚地看出她个玉凤之间的关系。

店中两名伙计都在门外售卖旧衣裳,这会儿临近傍晚,就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掌柜在店内算账,一眼看到邱晨主仆踏进门,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柜台后迎出来,笑着道:“这位夫人,您想挑点儿什么物件儿?小件儿都在楼上,你这边请!”

一听这话,邱晨就知道,人家是把她当成来淘换旧首饰的了。不过,她本就没什么明确的目标,先上楼看看也没有关系。是以,她也不反对,对掌柜的微微颌首,顺着掌柜的指引,上了二楼。

掌柜的朝门外的小伙计吩咐了一声,提着衣襟跟着上了楼。

相对于逼仄拥挤的一楼店堂,楼上的格局豁亮得多。房间四周是数个多宝格子,摆放着稍大些的摆件儿、用具,房间中央则放着几张低矮的长条柜台,上边摆放着许多小件儿的旧物。旧首饰一眼看不到,不过,临窗的大案上摆着许多雕花木匣子,想必这就是首饰的所在。

浏览了一遍,邱晨就确定,这间旧货店虽然卖的是旧物件,但也并非卖破烂的所在,看这格局和一眼看到的东西就知道,都是旧货中甄选出来的,相对­精­品的东西。邱晨在心里迅速地做了个判断,这样的店子,或许真有好东西,但想要捡漏儿应该不容易。

好在,邱晨不是什么收藏者,也没打算捡漏儿,她本来就是随意逛逛看看的,有合意的东西也不妨买上。说起来,她现在虽说还称不上豪富,但手里也有了几万银子,偶尔土豪一把,也不是问题了。

掌柜的晚了两步上了二楼,看着邱晨带着玉凤就站在楼梯口,并没有顾自去动商品,心中赞许,多了一份殷勤,趋前一步,笑道:“夫人,小店的物件儿多而杂,夫人自己找不大容易,夫人想要淘换什么物件儿,不妨说说,小可给您做个引子。”

邱晨微笑道:“那就看看首饰吧。嗯,金的银的也就算了……”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连连笑应着,引着邱晨走向临窗的大案。走到近前,邱晨才发现,绕过一架多宝格,这后边还有一张嵌玉石面的鼓牙圆桌,桌旁放着几个鼓凳,应该是招呼客人,让客人细细挑选物件儿的所在。

也是,首饰什么的,个体细小,数量也多,有这么一个坐处,客人们相应的就能待得久一些,挑选物件的时间延长,挑中物件儿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

“夫人,您请稍坐!”掌柜的请着邱晨落了座,笑着赔礼道,“今儿小店刚到了些衣裳,伙计们在门外照应着,招呼不周处,还望夫人多多包涵!”

邱晨含笑颌首,掌柜的这才快手快脚地走向临窗的大案,很快就抱回来一黄一紫两只匣子来。

这两只匣子与普通的妆奁匣子几无不同,都是有多层储物格的样式,只是,每一个匣子上都挂了一把半旧的黄铜锁。掌柜的将匣子放下,从衣襟里摸出一大串钥匙来,将两只匣子上的锁打开,然后将最上层的抽屉打开。

“夫人,您看看这些可有合意的物件儿。”

匣子里的物件儿并不太多。

两个匣子抽屉中都衬着红­色­的缎面,黄­色­花梨木匣子里几个抽屉里分门别类地放着些玉石、嵌宝首饰,最下边的抽屉里竟是一套嵌猫儿眼的赤金首饰。分门别类地盛着另一个紫檀木匣子里的物件儿比较杂,有各­色­琥珀、玳瑁、珊瑚之类的首饰,一打开两个抽屉,各­色­首饰宝光耀目,­色­彩斑斓,煞是好看。即使沉稳如玉凤,也不禁瞪大了眼睛,还好捂住了嘴,不然估计能惊呼出声。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对于见过了现代更加­精­细的铸造工艺的邱晨来说,金银镶嵌的工艺相对还是粗糙了些。邱晨目光主要集中在一些无镶嵌的物件儿上,一一拿在手上把玩细看,最后留了一件蜜蜡佛手瓜把件儿,一块鸽蛋大小的椭圆花珀。这块花珀极为通透,能够清晰地看到里边一只小蜂,甚至连小蜂的翅膀、腿脚都清晰完整,邱晨寻摸着,拿回去给满儿做个挂件儿,再大些佩戴正合适。

掌柜的一直话不多,这会儿看到邱晨挑出来的两件东西不由笑着赞道:“夫人好眼力,这两件物事儿­色­泽、品相都是难得的,把玩佩戴皆相宜。ww说句笑话儿,就是拿来传家、送嫁压箱底都不丢份儿!”

邱晨手里捏着蜜蜡佛手瓜儿,闻言歪头看了看掌柜的,笑了笑。这掌柜的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之前就打算给满儿攒嫁妆,一直忙的没顾上,这回既 ...

(然遇上了,这花珀就算第一件儿吧。

既然是攒嫁妆,邱晨也就不仅仅局限在自己的喜好上,又挑了一对嵌金刚石的赤金镯子,一串黄豆粒儿大小的红珊瑚长手串,一块通透­性­极好的­鸡­血红翳珀。金刚石的赤金镯子还罢了,红珊瑚的手串单颗珠子不大,但这么一长串儿,最少也得一百零八颗,颗颗饱满圆润,­色­泽鲜红均匀,通体几乎没有瑕疵,就是极难得的了。至于翳珀,这玩意儿黑沉沉的,乍一看上去确实不怎么起眼儿,邱晨之所以把它挑出来,不过是基于对琥珀的喜欢,还有极品翳珀比较难的的缘故罢了。

看着邱晨一一挑选出来的物件儿,那掌柜的眼睛也微微闪着光,心中开始重新估算这位衣着简朴的­妇­人的身价和购买能力。从他听邱晨说不看金银物件儿,他就没把邱晨当成没钱买不起的,此时,再看邱晨挑出来的物件儿,可都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见识到的,翳珀、蜜蜡这些玩意儿,不是家世渊源的人家都不会在意,那些暴发的商户只知道赤金、嵌宝,哪里会理会这些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东西。殊不知,一块上好的翳珀很可能价值万金!

看完这些,邱晨抬起眼笑笑:“还有没有文房用的物件儿?”

掌柜的微微露出一抹诧异之­色­,随即笑着道:“有,只是文房物件儿种类庞杂,不知道夫人想看哪些?是四宝还是玩件儿?”

砚台之类的,邱晨没什么概念,倒是对极品的田黄石心仪已久。只不过到了现代,极品田黄矿藏开采殆尽,见过几回也是在博物馆中。这个时代既然在明前,在最推崇极品田黄的清代之前,田黄石应该还不是太紧俏,是以,她才这么一问。

“嗯,玩件儿吧,寿山、­鸡­血什么的拿来看看吧!”

“嗳,嗳,夫人稍等!”掌柜的满心欢喜,匆匆把桌子上的两只匣子收了,抱着回去,片刻换了一支沉重的紫檀木匣子回来。

匣子再次打开,里边邱晨最期待的田黄倒是不多,­鸡­血石却有几块,还有几块玉石文房摆件儿把件儿。玉石这东西内涵太深,不是邱晨这种门外汉能鉴定的,她也就随意的看过即罢,倒是有一方­鸡­血石圆雕的兽钮印章和唯一的一块田黄石料让她更加心仪。特别是这块田黄石料,个头够大,呈扁长方形,稍稍琢磨,做镇纸是极好的。

把这两件拿出来,邱晨看着自己挑选的东西笑着摇摇头,抬眼看向掌柜的:“你家好东西多,居然挑了这么些,你给报个价,我再斟酌斟酌!”

掌柜的笑着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将匣子收好了送回去,走到楼梯口朝下喊了一声:“上茶!”

邱晨手里拿着那块田黄石慢慢摩挲着,眯着眼笑了。这个掌柜的生意经真是够­精­明的,这会儿谈价格上茶,更能缓和客人的情绪,从而更容易做成生意。

小伙计的动作很快,掌柜的转回来,小伙计也托着两杯茶和一只极小巧的只有巴掌大的小算盘送了上来。

掌柜的接了茶盏,亲自递到邱晨面前,却被玉凤接了,这才送到邱晨手上。掌柜的这才端了自己的茶杯,重新落座,也不谈物件儿的价钱,先请邱晨喝了茶,这才一一指点着邱晨挑出来的物件儿一一报出价格来。

让邱晨比较惊讶的是,五件首饰中,翳珀最贵是意料之中的,最便宜的居然是两只金刚石手镯,这手镯是赤金做底子的,用料厚重,手工也不错,折算下来,金刚石的价格简直便宜的惊人。

眨了眨眼,邱晨大概也就明白了。古人以玉为贵,俗语道‘金银有价玉无价’,在商周时期玉就是身份高贵的象征。宝石中又以猫儿眼为首,红蓝宝次之。至于后世被大家推崇的钻石,被炒至天价的翡翠,这会儿还都不怎么受人待见呐!

由于有价值理念的差距原因,邱晨挑选的几样首饰价格在她看来还真不是太出格,五件首饰统共不到六千两银子,这其中翳珀就占去了三分之二强。至于那块田黄和­鸡­血,价格更是让她惊喜,统共才二百两银子。

邱晨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很快回复。

掌柜的看着邱晨的表情有些不托底,沉吟了片刻,自动道:“夫人是第一次上门,却也大可放心,小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呵呵,再说了,小可私心里,还想着拉住夫人这个回头客,这价格上自然就放到极低了,这个价钱,夫人买下这几样物件儿,小可敢保证,绝对不会吃了亏!”

邱晨其实并不是嫌掌柜的开价高,她是在盘算带来的银两买了这些物件儿后,会不会影响到后边的事情。这一次,她跟随林旭来省城应试,为了防止有什么事情急用银钱,是以多带了些,带了足足一万两银票和二百两金过来。这几样东西统共六千两出头,都买下后,手里还剩四千两银子和二百两金子……就是有什么花用,这些也应该足够了。

当然,邱晨并不打算这会儿院试就花钱铺路,一个秀才还需要花钱买,林旭也就不想有什么成就了。至于适当的疏通关系,她一直不是卫道士,以为还是必要的,不说作弊,但也要防止被人做了垫脚石牺牲品不是!

邱晨这一沉吟的时间有点长,掌柜的狠了狠心,道:“夫人,这样,小可做主给您去个零儿,你看怎样?”

邱晨恍然,抬眼看着掌柜的笑道:“整不整的倒不在乎,掌柜的索­性­给抹去一层,如何?”

掌柜的吸了口气,肃着脸默然片刻,终于咬咬牙答应下来。

邱晨笑着起身:“那就麻烦掌柜的替我装一下。打发个伙计跟着我家去拿银子吧。”

毕竟是几千两银子的物事,掌柜的不敢有丝毫轻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夫人府上何处?您看,时辰不早了,若是远了,那么些银钱不入账入库,就怕有什么闪失。”

邱晨也不在意,笑着摆摆手止住掌柜的解释,道:“就在官帽儿胡同。你只管打发人跟着去,指定耽误不了你的事儿。”

掌柜的笑着连声应了,手下不停,很快拿出一只黄花梨的双层雕花匣子来,将邱晨选定的物事装了,却并不换手,仍旧抱在怀里,引着邱晨下了楼。

来到楼下,天­色­已近黄昏,店铺外边的旧衣裳也卖的差不多了,摊子前挑选衣服的媳­妇­婆子也散的差不多了,掌柜的叫了一名年纪大些的伙计过来,将匣子交给他,又附耳低声细细地嘱咐了,这才打发他跟着邱晨主仆出了门。

那小伙计跟着邱晨回了官帽儿胡同,打眼看到倒座中拴着四五匹好马,院子虽然不大,却收拾的极整齐。仆人不多,穿着也不显,但行止有矩,气­色­平和,一看就知道是日子安稳无忧的,略略安了心。临出门掌柜的可是嘱咐的清楚,一定看好了情形再进门,不然遇上玩仙人跳的,五六千两银子的物件儿,足够要他小命几回的了。

回到家,邱晨也不让小伙计往里走,就让他在门房里等着,自己带着玉凤回了西院二进。拿了银票子给玉凤,让她出去跟小伙计交易,她自己略略梳洗了一下,就直接去了大厨房。

这回进省城,并没有带正式的厨娘来,顺子家的和玉凤青 ...

(杏虽然都会做饭,但也仅限于做饭了,真想不苛待自己的口腹,还是她亲自动手吧!

厨房里的食材还算丰盛,正如玉凤说的,有鱼有­肉­,还有两只活­鸡­。

时辰有些晚了,活­鸡­宰杀制作比较费时,邱晨就挑了一块里脊­肉­,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肋­肉­交给顺子家的切好。又让王氏宰杀了一条鲥鱼,两条鲫鱼。

片刻功夫,玉凤转过来回报,已经把东西送回邱晨屋里放好了。

邱晨也不怎么在意,指使着春香和玉凤摘洗青菜,五个人一起动手,很快­肉­入锅,鱼入罐,放在火上炖着。青菜也洗好切好,等林旭和韩静瑜、姚韵秀回来就可以下锅炒制。

林旭和韩静瑜、姚韵秀回来的倒是刚刚好,这边的菜刚备好,那边就进了门。

一顿晚饭吃的舒畅,饭后,林旭照常过来问安,跟邱晨说了当日出去的见闻心得。

林旭回房读书休息,邱晨也沐浴了出来,玉凤已经放好床帐,拿了一块帕子迎上来给邱晨绞着头发问:“夫人可还看看今儿买的物件儿?”

邱晨挥挥手道:“也没什么好看的,直接锁进箱子里好了,那是给满儿攒的嫁妆,用到时还早了!”

玉凤讶然,随即也就点点头应了。大家里的小姐从出生就攒嫁妆的大有人在,如今小小姐已经三岁了,攒嫁妆其实不算太早了。

就如此,邱晨开始了在省城陪考的日子。

除了第一天她外出花了一笔钱外,接下来几乎都不怎么出门了。每日只在屋里研读郭大老爷给的那本笔记。林旭和韩静瑜、姚韵秀三人也多书只在房间里苦读,偶尔才会出去,参加一些应试学子的聚会,却也没有醉酒而归的事情,邱晨也就撒手不管了。

如是过了几日,眨眼就是四月末。邱晨打发回去的大兴又转了回来。这回大兴带了陈氏过来,还带了宝柱、家良两个仆人过来。这边的宅子里就大兴和顺子两个人,又是打扫又是应门又是喂马赶车的实在忙不过来。

日子匆促而过,进了五月,下场的日子渐渐逼近。

五月初五端午节,在北方也不怎么重视,邱晨裹了几种粽子吃了,给林旭三人每人备了一只五毒荷包装了些防虫祛秽的香料就算应节了。

五月初九下场,五月初七临近午时了,云济琛和廖文清一起进了门。

正定府不是安阳府,云济琛的影响力大减,不过,省学政与云知府当年是同乡,云济琛跟省里几位大佬的衙内公子也多有往来,多少能说上些话。也没用林旭跟着,云济琛略略梳洗吃了午饭,就去了学政府拜会,总算是在考前递了个话进去。

五月初八休整一天,云济琛和廖文清­干­脆不让林旭读书了,邀上邱晨一起出了南城门,去大柳窝村采了十几筐樱桃回来。临行前也曾邀请韩静瑜和姚韵秀,两人婉辞,众人也就没有勉强。

五月初九,同样又是半夜即起,吃饭打点,送进考场。

从考场返回来,天刚蒙蒙蒙亮。

云济琛拖着廖文清直接回了东院的客房睡回笼觉去了。

邱晨连着数日的紧张忙累,同样劳累疲惫不堪,回到屋里躺倒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临近午时才起身。等她神清气爽地收拾了,春香也正好过来通报,说廖文清廖三公子过来了。

邱晨笑着迎出来,招呼廖文清厅堂里的榻上分左右坐了。

玉凤送了热茶上来,就带着春香去准备摆午饭了。

屋子里只有邱晨和廖文清两人相对而坐。捧着茶喝了,邱晨笑着开口道:“二公子呢?还没睡起?”

廖文清笑答:“早起了。这些日子在京城忙得头晕,又要全天防备老夫人派来的人,这会儿来到正定,云家似乎还不知道,云二就说要好好放放风,寻他在正定的兄弟散荡去了。”

邱晨失笑:“看样子,云二还没有遇上合意的人咯?”

廖文清看着邱晨笑着摇头:“云二也算是洒脱的,怎么也不明白在这事儿怎么就如此执拗,竟说那官宦人家的小姐统统一步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锦缎裹着的木头,个顶个无趣的紧。再说,这回进京诸事繁杂,我等又不熟,还真没法子给他帮这个忙!”

邱晨当初撺掇廖文清帮着云济琛找个合意的,也不过是一时玩笑。这会儿的大户人家小姐,轻易不出门,哪里那么容易正好被他们遇上,此时听了廖文清这话,也并不意外,只是想着云济琛苦恼的样子觉得好笑。

掀开云济琛的话题,廖文清又将京城作坊田亩一事跟邱晨大略交待了一下。那人弹劾靖北侯强买田亩不过是借题发挥,折子虽然明发了,隔日朝堂上就被训斥了一顿。这事儿也就掀过去了,没人敢提了。

邱晨听着安下心来。他们初进京城做生意,难免会有各方面的麻烦,这才想着拉上唐文庸、秦铮做个靠山。但没想到这回倒是因为朝堂之争牵连到了他们,足可见寻找靠山也是双刃剑,靠山能替你遮风挡雨的同时,也很可能受到牵连。

看邱晨神­色­放松,没有太过担心,廖文清才放了心。垂着眼睛喝了口茶,又开口道:“此次京里诸事妥当后,我,我就不用再日日往外奔波了……你到六月就该除服了,届时我一定回来……”

这话说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磕磕巴巴地,语不成句不说,还有些含糊不明。

邱晨初时略略疑惑之后,很快就明白过来。她除服,他回来……回来做什么,几乎就是不言而喻了。

只不过,这话廖文清没有明白说出来,邱晨是不会主动挑明的。更何况,她到今日,也没正式想过这事儿。

就是那回在刘家岙,在林家,廖文清借酒表白,她也只是微感诧异就把之归为酒后胡言乱语上去了,根本没有细细想过,合适不合适,更别提答应与否,甚至嫁给廖文清了。

邱晨垂了眼,拨着手中的茶碗子,笑道:“日后,廖家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你又怎么能不出门?对了,南边儿的方子卖出去,有没有做出来的?做的东西品相如何?……”

她想要转开话题,只是话未说完,手腕就被握住。一抖之下,手中的茶碗子几乎丢了出去。

“你……”邱晨突然觉得紧张起来,开了口,却不知怎么表达。

在现代,她不是没处过对象,也被同学好友拉着相过亲,但现代男女相处都洒脱的很,有些话不用明说,一个示意一个表情大家就好聚好散,互不相欠了。甚至有时候都不用面对面的表达,一个短讯息,一个网上留言,甚至一封伊妹儿就诸事ok了。哪里见识过这等面当面的尴尬……

廖文清也没给她太多时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接下她手里的茶碗子放在矮几上,进而探过身子,两只手将她的手捧在掌心里,看着她道:“海棠,等你除服,我就打发媒人上门提亲,好不好?”

邱晨被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廖文清的五官并不深刻,属于典型的 ...

(东方面孔,眉目疏淡,却不失清秀俊逸,自有股风流倜傥的味道,加上身材修长挺拔,气质洒脱中带着微微的不羁……可以说,是一个极出­色­的翩翩佳公子。

由面目外表延伸到­性­格,因为从小养尊处优,又是家里最小的,难免宠溺了些,廖文清的­性­子难免有些许任­性­和跋扈,但这些在他良好的教养、不失纯朴的本­性­相衬下,就并不明显,甚至还因为些许的任­性­跋扈,让他多了些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儿和热情,反而有些小可爱的味道在里边了。说到底,邱晨自问,也并不讨厌廖文清的个­性­。

再说到为人处事,廖文清虽然年轻,但为人处事比她都老练的多,圆滑世故,手腕娴熟。但邱晨也自知,自认识以来,廖文清待她一直还称得上是真诚……

如此种种衡量下来,这个男人似乎都不错。嫁给他或许也能琴瑟和谐,相伴终老……

邱晨垂着眼脑筋转的飞快,却一时没有回应,廖文清一脸镇定,眼睛却不错半分地看着邱晨,眼底深处的忐忑、期待、紧张,种种纠杂在一起,让他的目光格外深邃,深不见底。

半晌,没有等来答复的廖文清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干­脆起身绕过小几,在邱晨的面前蹲下来,迫着邱晨抬起头来,看着邱晨的眼睛,郑重道:“我之前少不更事,有些荒唐,有些不羁,但如今我既认定了你,自当真心以待。你放心,我们就两个人,终生相守,我不会纳妾,我们就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我也极喜欢阿福阿满,会将他们当如己出。”

说到这里,廖文清的手掌紧了紧,郑重道:“我必不辜负与你,你信我,好不好?”

面对这样一个并不讨厌,而且很熟悉很有接受感的优秀男人,邱晨一时真是有些动摇。她的心中有个声音在催促:答应他,这么好的人,又熟悉又了解,还肯同时接纳一双儿女,这样的人错过了,再去哪里找去?答应他吧!答应他吧!

但同时,也有另一个隐约的感觉,让她迟疑不绝。

廖文清给她的感觉,更多的是好朋友、好哥们,甚至好弟弟……却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有过那种令人魂牵梦萦的男女之思……这种说不明白道不清楚的隐隐感觉,让她犹豫,让她有些……不甘心。

因为怕到时候无法心灵契合,矛盾丛生而犹豫;

因为没有感受体会一回那热烈的爱慕、相思而有些不甘心。她都活了两回了,难道都不能遇到让她怦然心动,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也感受体会一下爱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可廖文清却不容她多犹豫,多迟疑,又往前凑近了一些,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她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口鼻中呼出的微微热气……

邱晨有些尴尬地坐直了身体,往后仰了仰头,用力地把手抽回来,转开眼睛道:“你且坐好了,这种样子,被丫头们看到……不好。”

廖文清的眼睛暗了暗,却还是听话地坐回了矮几对面,却支了手肘在矮几上,仍旧看着邱晨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必都能应了你!”

这话说的极窝心,带着极小心翼翼地奉承着的小意儿,因为紧张,话尾的余音甚至带了微微的颤音……这个人该是真心喜欢她的吧?该是很想很想她答应,又很怕很怕她不答应,才会如此紧张,如此谨小慎微……

两个人的爱情,谁先爱上,谁就会卑微起来,渐渐地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不知怎的,邱晨突然隐约想起这么一句话来。

与廖文清相识的种种,相处的种种,一下子涌上心头来。自从相识,他和她还是陌生人的时候,他对她就已经很是包容、扶持。可以说,没有廖文清,她现在可能同样脱贫致富,但绝对没有这么一路顺遂。没有廖文清,她或许同样能够与人合作,分得既得利益,但绝对没有如今这么轻松惬意,可以完全托付,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出什么意外……一年多的时间,从相识,到渐渐熟悉,到熟稔不拘礼仪,到几乎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婚姻意味着长久的相守。爱情那玩意儿毕竟不靠谱,现代研究不也证明了,爱情就是荷尔蒙加速分泌的过程,保鲜期不过四五个月,连维持期算起了充气量也就两三年,之后,几十年婚姻相守的纽带将不是爱情,而是有天长地久相守相望产生的亲情……或者,邱晨愿意给它加上一个条件,那就是习惯。两个人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习惯。

至少,她跟他在一起,这份习惯培养起来比较容易些。或者,因为彼此熟稔了,了解了,相处起来更容易些……总比,如今这个社会主流的盲婚哑嫁好得多。

她不是独身主义者,可让她如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那样,进了洞房才知道丈夫长的如何、是不是麻脸是不是侏儒是不是缺个鼻子少个眼睛……只是想想,就足够让她浑身汗毛直竖了!她完全无法接受!

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来,邱晨开口道:“你跟我说着些,你可征询过你家人的同意?”

停了一天电,到晚上七点才来,熬到半夜三点,就得了这些……

本书由首发,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出案

(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七章出案

第二百一十七章出案

邱晨这句话问出来,廖文清明显地一怔,随即垂了眼默然片刻,抬起眼,眼中忐忑转瞬即逝,再度明亮起来。ww不,比之前更加明亮,那抹殷切也更加地浓了。

他再次前倾了上身,握住邱晨的手,看着邱晨的眼睛,却没有回答,只是欢喜地确认:“你愿意的?你也愿意的是吧?”

虽然是问话,但廖文清却顾自欢喜着,根本没等邱晨回答,继续快速道:“家里……父亲很欣赏你的……你不必担心,你嫁过来,若是不喜欢家里人多事杂,咱们就不在安阳府住,咱们可以住在安平县,可以住在这正定府,也可以进京买套宅子住……若是你喜欢刘家岙,咱们就住在刘家岙去,每日出门看看荷塘,看着孩子们练功夫,上学堂……或者,你不是说愿意四处走走?咱们就捡着春日和暖的时候,顺水南下,你不知道,南边儿的景­色­与咱们这边儿大为不同,枕水人家,小桥流水,烟雨长巷……你一定喜欢的……到时候,咱们俩人乘一叶扁舟,看水乡临水长廊,赏太湖湖波浩淼水天一­色­……”

邱晨默默地抽回手来,抿了抿嘴角,还是狠着心打断了廖文清幸福的憧憬:“如今说这些都尚早。”

“呃,哦,呵呵,是,是……你说的是。”廖文清收回满脸的神往,转回眼看着邱晨有些羞赧地­干­笑几声,搓着手道:“你放心,我,我只是情不由己,绝非有意唐突与你……那,那个,等你除了服,我就遣了媒人上门说亲。家里,你不用担心,父亲是极开明的,母亲也是极慈爱的,他们也一定会喜欢你的……父亲母亲特别喜欢孩子,对大哥二哥的孩子都特别宠爱,你也放心,他们也一定会喜欢阿福阿满的,你想想,到时候,阿福阿满也有了爷爷­奶­­奶­疼爱……多好!”

邱晨垂了眼睛,将浮上来的感慨和不赞同掩住。

是啊,在他心目中,父亲开明、母亲慈爱,那是因为对他这个小儿子。父亲母亲极爱小孩子,对孙子孙女宠爱有加,那是对自己血脉骨­肉­的孙子孙女。即使她嫁给他,阿福阿满不是廖家的孙子孙女这件事永远改变不了,被人轻视被人不喜欢,甚至受人冷眼,只怕不可避免……不,不是可能!廖家的两位大家长是肯定、是绝对不会像对待亲生孙辈那样对待阿福阿满。能够不刻意为难,能够平淡以对,恐怕都是最好的结果!

廖文清说起家人来,那种由内心里散发出来的亲密很真很浓厚,邱晨刚刚有所动摇的心又一点点落下来。心中一点点热乎劲儿,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越是疼爱自己的儿子,越是没办法接受儿子找一个带孩子的寡­妇­为妻吧?潘佳卿的母亲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潘佳卿还只是个功不成名不就的学子,廖家可是百年大族,安阳府的首富!廖家又怎么会欢喜她带着两个孩子嫁进门……

这种状况下,若是不管不顾地跟了他,眼下他对她爱重时还好,但爱情那东西的保鲜期太短,爱情过了期以后呢?

当爱情的冲动退去,当感情的热度冷却,他想要回到家里,会不会想念父母跟哥嫂亲人们一起的温情?这个问号几乎刚出现,答案就很明显地突出来。或者,答案太明显,本来就在那里,都不用她思索和考虑。

到了那时,面对仍旧不能接受她和孩子们的父母家人,他会不会感到疲惫,会不会感到后悔,会不会……放弃?

这个问号后边的答案,她不愿意想,也不愿意去寻找。

因为她很明白地知道,不论答案与否,到那时,面对那种情况,他总会感到疲惫,哪怕不会后悔,哪怕不会放弃,终有一天,面对越来越年迈的父母,或者到父母逝去后,他会为今天的任­性­惭愧……难过!

到那时,他们之间,真的可以跨越这道日渐弥深的沟壑?是相对无言,还是想看两相厌?

她不敢想……她也不敢赌……她是懦夫……呵,她什么夫都不是,她就是个女人,一个活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分外体会女人不易的小女人!

心思飞快地转了几圈,邱晨从里到外都重新冷静下来。

她抬起眼,看向廖文清,再次打断了他的憧憬,淡淡道:“这些都尚早!”

廖文清愣怔着住了嘴,看着邱晨,满眼疑惑,却仍旧毫不迟疑地点头应和。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邱晨抢了先:“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你……或者说,我从没跟旁人说过……”

略略一顿,邱晨抬眼对上廖文清的眼睛:“其实,安阳府那次水匪是冲着我来的。”

短短的一句话,邱晨说的很平静,语音语调都平和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但被她定定看着的廖文清,却从这平静无波的字里行间听出来一股萧杀的味道来。这股萧杀之气并不张扬,并不喧嚣,但却谁也没法否认它的浓烈,仿佛浓烈的化不开的血,凝结了,就成了一片无法抹去无法忽视无法淡化的所在,无声无息,若无人提醒或许毫不起眼,一旦被人点明,那股子浓重的化不开的冷意就倏地窜进你的骨头缝儿里去,钻进你的骨髓……让你从心底生出一股悚然的刺骨冰寒来!

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廖文清强迫自己平复下来,镇定下来,转回目光,重新看向邱晨。却见刚刚让他瞬间悚然而栗的女子,已经垂了眼,正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因为出身农家,她的手指骨节稍稍有些显,皮肤也没有他常见的那般莹润细腻。『』但这双手如今已经得到了良好的保养,皮肤已经细腻起来,指甲剪得短短的,圆润小巧,没有涂抹任何颜料的指甲泛出贝壳样粉红­色­的莹光来……他的目光就落在这双手上,心里很明确地告诉自己,比她美丽的女子不是没有,但他就是喜欢她这个人。因为喜欢她,包括她身上的美好,也包括她身上的缺憾!

廖文清没有抬头,平静地回应:“我知道。出了事儿四五日我就得了信儿。旭子府试之时,我回来又确认了一番,那件事的幕后就是呼延寻……只不过,他出手狠辣,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一时不但找不到他指使的罪证,还得为他歌功颂德!”

廖文清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脸­色­冷凝起来。那一场杀戮,死了几百人,却在种种原因下,知情几方不得不联手将事态封锁压制下去。可以说,水匪事件是极难得的军政双方联手协作的成功案例,堪称典范。

那件事发后,安阳府百姓,哪怕紧邻遭灾村庄的百姓都没有什么反应,稍远些的,­干­脆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几百条人命,就仿佛一抹清风,吹过了无痕……几天后,整个安阳府百姓口口相传的只有新任指挥佥事的勇猛果敢,爱民如子,为民请命……根本不知道,那才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双手染血、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恶鬼!

邱晨抿了抿­唇­角,抬眼看向廖文清,开口道:“这件事,虽说针对的是我,可云知府云家也多有牵涉……难道,就这么任他胡作 ...

(非为?”

廖文清叹口气道:“当时那种情况没有弄清楚,这件事就完全失了先机。想要扳倒他就非一时一事可行,需要徐徐图之……”

邱晨又何尝不明白,水匪事件没有即刻弄个明白,云知府还随同上了请罪折子……这就像是被迫上了贼船,一旦翻腾出来,云知府也会受到牵连!

她是学化学的,这个事件就像物质之间发生了化学反应,而且是不可逆的反应,想要再完全还原已是不可能,只能从其他方面逐步还原!

看着邱晨脸­色­凝重,神态颓丧,廖文清心中刺疼不已,手肘支着身子,微微探过来,温声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这件事并不一定是冲着你的。更多的是针对云家,其次是针对廖家……或者说针对安阳府的商家。他没有背景可以依靠,就实施辣手威慑……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你!”

邱晨挥挥手,苦笑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银钱还罢了,可,还有几百条人命啊……”

廖文清神­色­也难免黯然,却比邱晨好得多。

他懊丧地感叹道:“唉,那人手里毕竟握着军权,几千人的军队……我们老百姓硬碰硬无异于拿着­鸡­蛋碰石头。但你也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云知府和云二都说了,这事有一天一定给它翻过来!”

邱晨垂着眼暗暗叹息。她只是想要转个话题,让廖文清知难而退,可不知怎么回事,说着说着怎么她就成了不相­干­的了?可是,她又不能把呼延寻就是林升的事情说出来……

“嗯,”无奈地点点头,邱晨淡然道,“我知道其中利害,不会钻牛角尖儿的。”

廖文清神­色­一松,露出一抹笑来,想伸手拍拍邱晨,却终是没敢再次冒昧,只温声道:“这件事你不用搁在心上了,有我呢。以后,总有吐出这口气的一天。”

邱晨垂了垂眼,将眼中的情绪掩下去。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打消廖文清的念头。

不是廖文清不好,也不是她对他有什么成见,只是,廖文清跟她两个人,若真的在一起,别的不说,呼延寻那里就根本过不去……

默然半晌,邱晨开口道:“提亲之事……不急。你且安心把京城诸事调停妥当,争取在京城多结交些人,以后,生意也罢,安身立命也罢,总不至于如此次这般。”

廖文清的眸子暗了暗,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脸上渐渐漫出一层欢喜来。虽说提亲延后,但这话,她这么说,就算是应下了吧?

点点头应下来,廖文清笑道:“我听你的。”

顿了顿,仿佛强调般,又重复了一句:“都听你的。”

邱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抬头看向廖文清:“你以后就不要随意这般进出我这边了。”

廖文清微微一怔,随即欢欢喜喜答应下来。男女一旦谈婚论嫁,是有个婚前不能相见的风俗。

“时辰不早了,你去东院用午饭吧。”邱晨的目光一闪,不等廖文清回答,就扬声叫了门外伺候的春香进来,“带廖公子去东院!”

春香微微诧异着,之前这位廖公子出入可没用人引道。不过,还是立刻答应着,对廖文清曲曲膝道:“廖公子!”

廖文清一脸欢喜地看着邱晨,仿佛要把以后不得常见的那份儿都一下子提前看下来,装进眼里,刻进心里带着走才好!

邱晨淡淡笑着站起身来:“快去吧!”

廖文清这才咧嘴一下,拱拱手,晕晕陶陶地跟着春香出去了。

在他的身后,邱晨脸上的微笑迅即散了去。她知道这样含糊着不对,可她又怕断然拒绝了,会影响到彼此的合作……到了今日今时,林家和廖家合作项目众多,已经不是一句话说罢手就罢手那么简单了。

半晌,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只能减少彼此见面的次数,寄希望如此时间长了,他的这份热情会慢慢冷却下来。或者,他再遇上真正合心的女孩子,把这份感情撂开手……

云济琛这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转回来,回来一眼就看到了廖文清满脸掩都掩不住的喜­色­,先撇撇嘴,又追着询问,却被廖文清笑着驱开,一句话都没漏。恨得云济琛跳脚大骂廖文清:“你个没良心的,枉我么这么善解人意地躲出去,给你制造机会!”

廖文清心情正好,却根本不理会他骂了什么,笑嘻嘻地搂了云济琛的肩膀,推着他往外就走:“走,咱们去学院外看看去……正好,那边的会英堂新上了樱桃扣­肉­,还有樱桃酒,说是正定双绝,咱们也去尝尝!”

说着,不由分说地拖着骂骂咧咧的云济琛出了门。

有了两次陪考经历,邱晨这一次反而不那么紧张了。还拔了空打发顺子和**回一趟刘家岙,给郭家、云家、廖家、杨家铺子送些樱桃回去,顺便家情况。

正覆两场考完,林旭三人都像得了一场大病,满脸疲倦之­色­,眼窝都抠了,拖着步子,在大兴等人的搀扶下坐了车,回到家里。邱晨已经命人备了热水,让三人舒舒坦坦泡了个热水澡,扶上炕,吃了些东西,头一挨枕头就睡死过去。这一觉就是十多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睡够了醒过来。

好在没有人病倒。三人年轻,底子也好,睡了一觉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林旭几人考完了,云济琛和廖文清却并不回安阳府,而是直接从正定府又回了京城。

廖文清有些不情不愿。自从那日邱晨发了话,他就几乎没再见到她,这一去京城少说又是一个月……他很想跟邱晨单独说两句话,却总也找不到机会。邱晨很忙,而且一改原来的随意,变得重规矩起来,总是跟着丫头不离身。即使远远地看到,也根本不可能说什么贴己话。

无奈,不管他情不情愿,廖文清还是被云济琛拖着踏上了返京的行程。京城那边的作坊刚刚筹建起来,之前又出了弹劾事件,这次为了林旭应考赶回来一趟,开工的日子都往后推了,再不回去,耽搁的就太多了。

送走了云济琛和廖文清,转眼就到了‘出案’的日子了。

吃过早饭,林旭就辞别邱晨,随着姚韵秀和韩静瑜一起出了门。为了照应,出了林旭的小厮钰良,邱晨又打发了大兴跟着一起去了。

邱晨在家里也坐不住,倒是玉凤有了两回经验,拿一些琐事来请示,以分散邱晨的烦忧。

“夫人,昨儿我爹出去换了十吊钱回来,您看看咱们结成串还是散着撒?”

邱晨怔了怔,方才笑道:“你就这么笃定?”

春香在旁边笑着Сhā嘴:“当然,二爷的学问那么好,怎么会考不中,一定中,一定中的!”

玉凤拍了春香一巴掌,笑道:“好话都让你抢着说了,你这是看到赏钱想多捞几串回去吧?”

春香嘟嘟嘴,笑道:“夫人不给赏钱也是这么说,说的本就是大实话么!”

转回头,又对邱晨曲膝道:“不过,夫人向来宽厚大方,给了赏钱也是欢喜。奴婢倒是盼着二爷 ...

(这科考一路顺遂,连考连中,奴婢也好多讨几回赏钱!”

说着说着,倒真是把邱晨满腹的忧虑给开解了许多,欢欢喜喜道:“拿五吊钱用红绳穿成二十个一串儿。剩下的就散着吧。还有备下的银豆子,封上一个五两的,封上十个二两的,其他的就封一两的,封上二十个!”

玉凤和春香笑着应了,转回头,两个人就合力把盛铜钱的筐子抬到了邱晨面前,拉着邱晨跟她们一起穿钱串儿。

再说林旭等人到了学院外,就见等候看榜的考生、仆从,加上四处赶来的看热闹的人群,里里外外早将学院大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幸好隔着学院不远处就是一个茶楼,提前一天大兴就定了个楼上的位子,这会儿也没包间给人用了,临街的房间里恨不能把桌椅板凳给塞满了,以多兜揽几桩生意。院试出案的盛事可不是天天有,每三年考两回,每一回的生意可都要可着做才行。

大兴引着林旭三人上楼寻定好的位子,这去学院门口看榜的差使自然就落在了钰良身上。钰良本来在家就多少认识几个字,到了林家跟了林旭后,每日跟着上学堂,也差不多能通读三字经百家姓了,字认得也不少了,人小灵活,正适合挤人空儿。

钰良跑了没几步就走不动了,尽管出案的差役还没来,这等候的人却已经恨不能这会儿就挤进去候着了。

钰良寻了几个空挡处,都没能挤进去就被人挡了出来,正踌躇间,肩膀上突然扶上一双大手,不等钰良惊讶,就听得沈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且安稳等会儿,等出案的人来了,我助你进去就是了!”

钰良一听大喜,连连笑着向沈琥致谢:“多谢沈师傅,多谢!”

一大一小在人群后边说着话,沈琥询问钰良的年纪身世,正说着,人群一阵­骚­动,锣声咣咣地响着过来,有人大喊:“出案啦!”

哗……人群如潮水般一阵汹涌激动,纷纷朝着锣声处涌过去。

咣咣咣……锣声到了近前,差役们虎着脸,当前一名敲着锣的差役大声吆喝着:“闪闪,闪开,不想看出案啦,挤什么挤,早晚还看不到啦……”

人群应声一针晃动,从中间分出一条窄窄的路来,供出案的差役们进去。

沈琥手一用力,钰良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提了起来,旋即ρi股落实,竟是被沈琥扛在了肩膀上。

“走!”沈琥一声低喝,高大强壮的身体竟如游鱼一般灵活起来,紧贴着差役们的身子跟着进了人群。

一路到了出榜的告示墙跟前,沈琥才把钰良放下地。两名差役一个拿了扫帚哗哗哗在墙上抹了几道浆糊,另一个差役将手里的案榜拉开,比量了一下方位端正与否,两手一按一抹,已经将一张榜文贴好了。

钰良个子矮,就从左下角最后一名开始看起,一路看过去,幸好有沈琥在他身后张着胳膊护着,这才不至于被人挤到墙上去。只是,一张榜单看到了尽头,却也没有找到林旭的名字,倒是在中间位置看到了姚韵秀的名字,不但没有林旭的名字,连韩静瑜的也没有。

钰良傻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自家二爷的名字?二爷那么刻,还有郭大老爷那么好的先生,还有……还有夫人那么好的嫂子……二爷的学问可是连郭大老爷也夸了多少回的,怎么就没有呢?怎么可能考不中呐?

愣怔着,沈琥一回首也发现了钰良的不对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小子发什么呆啊,没看到那边又贴出来了吗!”

钰良一晃神,顺着沈琥的指引扭头看去,刚刚好看到另一张案榜也张贴了起来。

人群里有人大喊:“一榜出来啦!”

钰良猛地清醒过来,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儿上。

是呀,出案张榜的规矩向来就是从榜尾开始,榜首最后,他刚刚怎么犯了糊涂,把这种事儿都给忘了!嗨,嗨,嗨!真是笨死了!又笨又蠢!又蠢又笨!

啪啪啪,又拍了自己三巴掌,钰良才睁开眼看上去,睁眼的同时还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定有二爷,一定有二爷……

二榜差不多有五六十个。这一榜字儿大的多,空也多,规规整整的地写着十个名字。

钰良一眼扫过去,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排在第三名的‘林旭’二字,蓦地就跳了起来!

“二爷中啦!我们二爷中啦!我们二爷中了一榜啦!”

欢呼着,钰良就要往外挤,这会儿兴奋劲儿连沈琥都不用了,好像已经Сhā了翅膀飘在了半空,下一秒就能看到二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二爷去!

沈琥哭笑不得地一把扯住他,双手一用劲儿,仍旧将他坐在肩头,笑着提醒他:“你小子只记得你二爷了,可留意姚公子和韩公子了?”

钰良有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焦急地对沈琥道:“沈师傅,我就看到姚公子了,却没找韩公子……那啥,姚公子的名次也没看,我得看看……”

邱晨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地穿着钱串,等待的时间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不知不觉地过去一个时辰,就听得遥遥地传来一阵响锣,春香当即跳了起来。

“出案了!”

玉凤和邱晨也停了手,屏息静听起来。

锣声落下,又隐约传来一阵欢呼,接着就是数声响锣朝不同方向而去。

玉凤回头看向邱晨道:“夫人,报喜的出来啦!”

邱晨连连点着头,拔脚就要往外走。玉凤连忙推着春香跟上,她却耐着­性­子飞快地收拾串号的钱串儿和红封来。这么多银子铜钱搁在这里,她是不敢离开的。只是,一边手头忙乎着,一边在心里祷告,祈求漫天神佛诸路神灵保佑,保佑二爷顺顺利利地考过了。别的不说,就夫人这份尽心,也该能感动满天神佛诸路神灵了!

走到东院一进,顺子家的、王氏、秦勇等人已经跑到了大门外。顺子正从库房里拿出两盘鞭炮来,正招呼着宝柱、家良搬梯子拿竹竿,报喜的上门,鞭炮就要在大门楼上炸响才行。

“听着锣声去了哪儿了?”邱晨有些气喘地跑过来,急急地询问着。

“听着越来越近了……”顺子家的随口应答着,回头一看是邱晨,连忙笑着曲膝道,“夫人,您的赏钱可备好了,待会儿喜报上门,可就要立时递出去才行呐!”

邱晨这会儿正支着耳朵细细地听着锣声渐近,从心底漫出大片大片的欢喜来,也不回头,只连连挥手道:“在我屋里,玉凤在哪儿,赶紧抬出来去!”

顺子家的连忙应了,拉着王氏疾步跑进西院去。

锣声越来越近,随着锣声,许多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也呼呼啦啦地跟了过来,还没等到官帽儿胡同呐,就听得差役的喊声遥遥传来:“林氏讳旭高中xx年正定府院试一榜第三名呐……”

这几天实在没效率,到一点才得了这些……

明天要回老家上坟,不知几点才能回来。回来的晚,后天的更新可能要晚一些了……

...

本书由首发,

第二百一十八章 灾

(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八章灾

第二百一十八章灾

林家的众人遥遥地听到报喜人的喊声,已经爬上房顶的顺子把挂着鞭炮的竹竿从屋顶上垂下来,宝柱和家良两个人一人拿了火折子吹了吹,另一个稳住鞭炮的引信,凑到火折子上,顺子用力挑起竹竿的同时,鞭炮就在官帽儿胡同口上空炸开来,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声,瞬间传出老远。『』

漫天纷飞的鞭炮屑和迅速弥漫开的硝烟味道,迎着首拨报喜的差役到了林家,院子里顺子家的和王氏已经抬了盛放铜钱的箩筐出来。秦勇强前一步接过去,顺着梯子也爬上屋顶,就在差役的锣声报喜声里,随着噼啪炸响的鞭炮声、漫天纷飞的鞭炮屑,秦勇捧起箩筐里的铜钱,奋力地撒出去。

噼里啪啦,是鞭炮的炸响!

叮呤当啷,是铜钱落地的脆响!

“撒钱啦!撒钱啦……”是围观众人的欢呼声!

邱晨满脸笑容,眼中却是水光晶莹。接了喜报之后,邀请两名报喜的差役进门喝茶,却被两名知趣的差役婉拒了。邱晨一个眼­色­,玉凤将一个备好的五两银子的红封送到宝柱手里,由宝柱交给差役,差役满脸欢喜地说着喜庆话接了,红封入手,脸上喜­色­一盛,两人连连作揖恭贺之后,辞了出去。

不多会儿,这边鞭炮声刚落,第二拨、第三拨、第四拨……报喜的人员也涌了过来,一一领了二两的红封,心满意足地谢过辞出去。邱晨带着玉凤、春香和顺子家的二人回了内院。

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抢了铜钱,也都到门上拱手做贺,宝柱和家良则站在门首一一拱手回着礼。

热闹了足有两刻钟功夫,不知多少拨报喜的人才算完了。邱晨封的红封还有剩。

邱晨笑着挥挥手:“全家上下一人封一两的打赏,钰良伺候的好,封二两!”

话音落,玉凤和春香先抢着跪倒磕头恭喜加谢赏。顺子家的和陈氏、王氏慢了一步,也谢了赏。玉凤拿了赏钱出去分发。

邱晨吩咐顺子家的中午加菜,顺子家的应了,带着陈氏王氏回厨房忙乎去了。

林家仆从们得了赏银,顺子带着宝柱、家良正在月亮门外磕头谢赏,林旭跟着韩静瑜和姚韵秀转了回来。

一见林旭,院子里的仆从、丫头又是一片恭贺声,林旭笑着点点头,回头朝姚韵秀和韩静瑜拱拱手,然后径直穿过月亮门进了西院。

三人都考过了,韩静瑜不出意外地进了一榜,只是没得案首,只得了一个第六名,看起来脸上的喜­色­有些勉强。倒是只挂了二榜一十二名的姚韵秀看不出丝毫的颓丧,一脸欢喜笑的畅快而自然。

院试通过,除了能得了‘秀才’的功名外,名次的前后也决定着府学、县学的差别。前三十名为廪膳生,进府学,每月领米一石,鱼­肉­盐醯概由官府供给,还可按时领取衣冠。廪膳生在生员中地位较高,其次是增广生和附学生,他们并无领米的待遇,但免役与廪膳生员是一样的,一家之内,除本身外还优免二丁差役。

还好,这次林旭三人的成绩都不错,都进了府学。

府学的学习制度与县学不同,并不是全日制的,而是每旬授课一次,由府学教谕讲解授课两日,然后诸生就回家读书。每季考核一次,考核合格,才能保持廪膳生的待遇。若是连续三个季度考核不合格,廪生待遇就会被取消。

林旭进了西院,寻到邱晨说了会儿话,外边就有人来通传,说邻里有人上门恭贺。

邱晨连忙打发了林旭出去:“引进来好好照应着,我让大兴在酒楼定了席面,待会儿就在一进院子里摆上热闹热闹吧!”

林旭脸儿红红的,满脸欢喜地拱手应下:“全凭大嫂安排!”

得了信儿,认识的不认识的邻居、同窗都纷纷上门恭贺,林家在一进院里摆了十几桌席面,热闹欢腾到日头西斜,贺客们方才渐渐散去。

林旭三人都喝的有些高,晚饭索­性­也没吃,早早洗漱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起来洗漱毕,林旭先过来跟邱晨告罪请安,邱晨笑着道:“我让人备了三份表礼,你们饭后就去拜谢座师吧!”

众人在正定府又逗留了两三日,林旭跟姚韵秀和韩静瑜拜会了座师,又会了同窗,就留了宝柱和王氏在正定府的宅子里看守,邱晨带着三个新晋的秀才一起返程,直接回了安平县。『』

两拨人在程家店分道而行,姚韵秀和韩静瑜向南,邱晨和林旭叔嫂则转向西,直接回了刘家岙。

两人的马车刚刚绕过三­奶­­奶­的房角,林家大门口就响起一阵鞭炮声,杨树猛带着孩子们还有潘佳卿满脸喜­色­地迎上来。

林旭连忙下车,一一作揖致谢,邱晨则接了阿福阿满上车后,一路回了林家。

顺利考过院试,林旭成了刘家岙历史上第一个秀才,难免格外轰动。

邱晨和林旭到家,庄邻乡亲们就蜂拥而来,恭喜道贺。盛情难却的邱晨支了林旭跟杨树猛带着大兴等人在前边应酬,她则回了内院,也有兰英婆婆王氏、三­奶­­奶­这样的熟稔邻居过来恭贺,在内院里说笑了一番,忙到饭时,众人才渐渐散去。

第二日,得了林家叔嫂归来消息的镇上县里的人又陆续前来恭贺,林家又忙碌热闹了两三天。然后,络绎的贺客就因天降大雨而绝了迹。邱晨暗暗吁了口气,总算能好好歇歇了。

因为大雨,罗布麻的工棚停下来。疗伤药这边的粉碎容易受潮也暂时停了下来,只有制造工棚仍旧照常开工。喧闹的林家安静了许多。

大雨第一天,众人都是满脸的欣喜,林旭和邱晨在省城的时候,麦收已经完成了,正要秋收的季节下了这场雨,可谓非常及时。村里人都在盘算着停了雨过个一两天,田里的土壤稍稍晾­干­一些正好秋播。

大雨下了正正一个白天,随着夜晚的来临,雨势弱下来。让有些担忧的老农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百姓的祈祷,傍晚雨势稍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好像做了个短暂的休息,之后,滂沱大雨再次降下来,天地间变成了一片水的世界。杨树猛几次跑出去看池塘的水位,雨势再次大起来之后,就赶忙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去把池塘的进水口封了。又沿着清水溪上下巡察了一遍,确定水路畅通,没有阻塞之处,这才缓了口气。

大雨一刻不停地又下了一夜,转天临近天亮,雨势才再次缓下来,却并没有停,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延绵了两三天。邱晨担心地里的辣椒苗儿,冒着雨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田里看了两回,让人庆幸的是,林家原来的三亩多田地势都不算低,排水也良好,辣椒田里总算没有积水。但地势稍低洼些的田块,却是白花花一片汪洋了。

从田里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午饭,杨树猛皱着眉头叹息:“刘家岙临山,地势本就比别处高许多,雨下来顺势就淌走了。南边儿村镇地势低洼,不知道 ...

(是不是雨也下的这么大……”

邱晨对于种地没啥概念,但也在心里惦记着南沼湖的杨树勇和周氏等人。能形成湖泊的地方自然是地势最低洼处,这么大的雨若四处水流都灌进去,南沼湖的水位上涨是肯定的。她这会儿都不担心湖里的莲藕鱼虾,只要杨树勇夫­妇­和老何等人没有事儿就好。

她不敢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只希望当初选的那块高地够高,没被水漫了。

事与愿违,淋漓了一天的小雨,在傍晚停了两个时辰后,半夜再一次下起大雨来。

邱晨担忧的再也等不住,天­色­未亮,就安抚了杨树猛和林旭等人,由秦勇沈琥护卫着,也没带行李和丫头,骑了马,穿了蓑衣,直奔南沼湖而去。

即使骑马,冒雨而行速度也快不了。路上的烂泥随着马蹄飞溅起来,溅的浑身满脸都是,雨水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路基本都被白晃晃的水面覆盖,看不清方向。还好有秦勇、沈琥二人,都极善于行军辨识方向,邱晨才不至于跑迷了方向。

好天好道的,从刘家岙骑马跑到南沼湖不过两个时辰,但如今道路泥泞,加上一路大雨不停,不但人辛苦,马匹也格外辛苦,跑过安平县城,马匹身上就在雨水中冒起了蒙蒙的热气,那是奔跑出来的汗水瞬间被大雨冲刷的结果。

“咱们要不要歇歇?”邱晨用手遮着雨水,大声向旁边的秦勇喊话。

秦勇脸­色­肃然,同样满脸雨水地摆摆手:“不能歇,这会儿马匹就快竭力了,一歇就没法走了。只能一口气跑到地处,再慢慢歇息去!”

对于这些自己不懂的东西,邱晨很坚决地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继续控着胭脂,跑向前方仿佛更密不透风的雨幕中去。

拐入进出南沼湖的道路时,之前铺设的青石路面好走了许多。即使如此,他们仍旧奔跑了将近三个半时辰,才终于赶到了南沼湖居住点。

远远地看到白花花的水面上,那一片犹如浮岛一般的高地,还有高地上仍旧坚实的房屋棚舍,邱晨一口气才算长长地吐了出来。还好,还好,只要这片高地还在,那么至少说明,杨树勇他们­性­命无虞。

杨树勇和周氏看到一身泥水,浑身没一丝儿­干­地方的邱晨被吓了一跳。周氏把邱晨带进屋,二话不说,就让她把身上的湿衣裳脱了,钻进被窝里捂着。邱晨裹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瑟瑟地如同风雨中的树叶儿,眼睛却格外灿亮,只盯着周氏嘿嘿地笑。

“大嫂……你跟大哥没事儿,大伙儿都没事儿……就好,就好……”

周氏一下子坐在炕上,伸手搂住邱晨呜呜地哭起来,一边拍打着邱晨的脊背一边哭骂:“你个死妮子,你这是让我心疼煞吗,我跟你大哥还有这么些人,有船有车的能有什么事儿?你说说你,你说说你,顶着这么大的雨跑来,若是路上有个啥事……若是受了寒病了……你让我跟你哥咋跟咱爹娘交待,咋见福儿满儿啊……你看着挺机灵,咋这么不懂事儿,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哭了一顿,又骂杨树猛:“……你二哥是个死的啊,咋就不知道拦着你……疼妹妹也不是他这么个疼法儿啊……”

哭一阵骂一阵,邱晨嘴­唇­青紫,想要说些什么宽慰宽慰周氏,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只是憨笑着,泪水不知不觉地已经糊了满脸。

不多时,厨房里抬进来两桶热水,周氏揪着邱晨按进澡桶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翻出邱晨留给他们的药丸子,执意让邱晨自己挑了一丸溶在水里喝下去,看着邱晨脸上的青紫在热气熏蒸中渐渐散去,脸颊重新恢复了血­色­,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起来。

邱晨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笑着推着给她洗完头的周氏:“大嫂也去洗洗脸吧,看眼睛肿成这样,让大哥看到又该说我这当妹妹的了。”

周氏微微羞恼,瞪了邱晨一眼,自去打了水洗了脸,邱晨也洗完澡擦­干­身子,拿了周氏的一套­干­衣服穿上,又被周氏执意按到炕头上裹了被子,又喝了一碗姜汤,微微地发出汗来,这才算罢了。

一路也是累狠了,邱晨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外屋里已经点了灯火。

起身收拾了,周氏就在炕上摆了饭。杨树勇也进来,邱晨询问了秦勇和沈琥,知道二人泡了个热水澡也睡了一觉,没什么问题。马儿就是累狠了,洗刷了喂了料饮了水,缓一天也就好了,这才放了心。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老何也过来,说了湖里的情况。

湖水漫了,鱼苗估计会有些损失。莲藕和菱角等物还好,应该不会影响太多。周氏收拾了碗筷,又去­鸡­鸭棚室里看了,回来跟邱晨回报,­鸡­鸭临时也没问题。邱晨只嘱咐一定要注意棚舍里的卫生,每天用木盆放些早备下的生石灰进去,吸潮。再用喷桶每日喷洒些生石灰水消毒,一定要时时注意­鸡­鸭的情况,一旦发现有打蔫儿的­鸡­鸭要及时隔离……把自己能够记起来的疫病防范措施,也不管是人还是禽畜的,综合斟酌了,一一叮嘱了周氏和杨树勇,又再三地跟杨树勇和老何强调,若是雨继续下,一旦有漫水的危险,不用理会湖里怎样,也不用理会­鸡­鸭物资如何,要首先保证众人的­性­命安全。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感,邱晨到了南沼湖没多久,雨势渐渐放缓下来,过了半夜,居然停了。就在大家还疑虑这回也是缓一缓的时候,黎明刮了一阵大风,居然就把积了几天没有散的­阴­云都吹开了。

等人们一大早起来,看到的居然是明晃晃的太阳。

刚刚停了雨,天空特别澄澈净明,太阳似乎被多日的雨云憋得狠了,一露面就金灿灿光亮亮地显示着它的万丈光芒,耀得人睁不开眼!

空气中仍旧有雨天后特有的泥腥气,却清新通透地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把身体的郁气散去一些,让整个人随着呼吸都清新透彻­干­净起来。

天气转晴,最欢快的还属在棚舍里憋了好几天的­鸡­鸭们。邱晨站在屋门口的一会儿工夫,那边周氏带着几个婆子已经将棚舍门打开,­鸡­鸭们就如开闸的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抖动着凌乱的羽毛,拍打着翅膀,飞奔着,争前恐后地跑到更宽阔更敞亮的所在。鸭儿们直奔水面,噗通噗通跳下水去,畅快地水中嬉戏翻腾,撩拨起串串水珠儿,在阳光下晶莹闪亮。­鸡­子们看看四面的水,只好奔到草垛、墙根上去,用爪子刨刨仍旧有些黏湿的泥土,寻找着因为大雨冲刷露出地面的蚯蚓来。

晴了天,水退的还算快,邱晨到达南沼湖第二天,高地周边的水已经退了大半,青石铺就的路也隐约露了出来。

邱晨辞过杨树勇和周氏,重新换了自己的衣裳,仍旧带了秦勇和沈琥骑马回了安阳城。

自从大雨,她就是从刘家岙到了南沼湖,偏偏这两处都是消息很闭塞的所在,几乎听不到外边的消息。这一场连续几天的大雨,安阳府有洛河运河穿境而过,不知道有没有河堤决口,不知道有多少村庄遭灾……

她心里唯一能够自我安 ...

(慰的,就是这场雨来的时节不算太坏,这个季节,庄户人家或刚刚秋播或者还没有秋播,但不论如何,等水退了去,播种、补种都不算太晚,不至于太影响秋收。若是这场雨提前半个月,麦子烂在地里,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家断了粮,绝了生计……那后果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一路赶回安阳府,邱晨立刻打发人去云家寻找知书,不到半个时辰,邱晨就从知书口中得到了这次大雨导致灾害的大致情况。

因为云知府在安阳府任上多年,对洛河运河的河堤一直重视,多年来修缮到位,是以,此次大雨河堤很是稳固没有出问题,但大片的农田却被水淹了,还有许多低洼的农田积水严重,接下来的秋播是没办法了。另外,知书还告诉邱晨,他们这边还不算太严重的,东边儿郡县雨势更大,据说还有河堤决口……云知府今日一天都在召集安阳府官员商议,估计过不了几天,南边儿就要有灾民过来了,倒时候怎么应对。

据说,呼延寻的意见是把灾民揽在安阳地域以外。新任的同知唐大人却坚决反对,还驳斥呼延寻不顾百姓生死,草菅人命……据说,吵成一团,也没商量出个确切的应对办法。

不过,据知书说,云知府更支持同知唐大人的意见。

邱晨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这些事她没有参与意见的资格,不过若真是有灾民涌过来,她不啬与出些银钱。但,她更进一步想到是灾民涌入,可能带来的治安问题,防疫问题。

大灾之后有大疫。特别是水灾,又是在这个没有完备饮用水清洁措施的年代,无数被淹死的动物尸体,甚至是死人会因为洪水泛滥,污染了河道湖泊的水源,从而造成瘟疫的暴发和泛滥蔓延……

她没有能力管顾一府一县的百姓,但她最起码要首先保证她的作坊、她所在的村子里不会受到可能暴发的瘟疫的威胁。

打发走了知书,邱晨就开始琢磨防疫的方子和各种隔离防御的方法。苦思冥想着,并磨了墨,随手把所想到的措施方法,包括防疫治疗的药方子一一列下来,之后,又一再斟酌后,确定了一个针对水灾后最可能出现的消化道瘟疫的方案出来。

消化道的瘟疫一般发病急,病程快,致死率高。但相对于呼吸道传播的瘟疫来说,消化道的瘟疫传播途径更明确,也更容易预防。重中之重,就是要有洁净的水源,进而就是要加强个人清洁,特别是饮食卫生,从而斩断病菌可能传播的各种途径。

顺子家的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手里端着的一只盖碗放在炕桌上,看着抬起头来的邱晨笑道:“夜深了,奴婢给夫人炖了盅红枣莲子银耳羹,夫人吃了早歇着吧!”

邱晨抬眼看向炕柜上的座钟,看到时针已经直到十点多。已经是亥时了,也难怪顺子家的进来提醒她了。

笑着道了谢,邱晨收拾起写好的方案,交给顺子家的收到炕柜的抽屉里,她则端了银耳羹慢慢喝了,然后细细地嘱咐了顺子家的,从即日起,家里所有的人和牲口都要喝烧开过的水。厨房里的卫生要进一步加强,生熟做到严格分离,蔬菜­肉­蛋等各种食材一定要保持新鲜,尽量避免生食……

顺子家的心里疑惑,却仍旧认认真真地答应了。

叮嘱完,邱晨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这场雨下的大,许多地方漫了水……许多疫病可都是跟着水来的……”

邱晨的话未说完,也没有说的太通透,但仍旧让顺子家的生生打了个寒战。

别人不知如何,她却知道疫病之猛,简直比洪水猛兽更甚……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闺女,正是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洪水和紧跟而来的一场瘟疫,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最后被人牙子捡到卖进了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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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除服 红粟

( 第二百一十九章除服

在邱晨的要求下,顺子家的带着陈氏对厨房做了彻底的清洗,并严格执行起生熟分开,充分烹饪等厨房­操­作规范。『』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还监督着家里人畜不饮用冷水,尽量少吃或不吃生食……

这些看似麻烦啰嗦的新规矩,让家良和沈琥等人叫苦不迭,偷偷地没少抱怨,但在顺子家的紧盯政策下,也只好苦着脸每日洗澡换衣,每顿饭前洗手洗脸。

这些事情,邱晨安排给顺子家的后就撂手不管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作坊,看过作坊里没有进水,周边的环境也算不错之后,略略放了心,随即安排许谦之,从工人们中抽出人来,将作坊周边的环境彻底清理出来,垃圾挖坑深埋。又亲自看着厨房里清理一遍,一再叮嘱厨房,每日烧足热水,放在特制的加了盖的大桶中,供工人们饮用。并从做好的皂基中取出一批,每个工人分发两块,作坊里也备下,以便于工人们清洗使用。

“……不说这一次大雨造成的四处积水,就如今已经临近剩下,天气日渐炎热,食物饮水不洁,极易引发疾病,甚至造成食物中毒,一旦有痢疾之类的,咱们作坊这样的人员密集处极易传染……另外,南边郡县水患更为严重,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有灾民流民过来……那些人,就更容易带来什么病,咱们提前管理起来,真的有流民过来,咱们应对起来也比较从容。”邱晨知道自己的做法可能让人比较难以接受,就耐心地给许谦之说明,“不禁吃食饮水一定要清洁,保证工人不生病。你这几日多­操­心,从工人中抽出些身体强壮的来,每日轮流在工坊周围转转看看。若是真的有流民过来,就更要加派人手,日夜巡逻……”

说的清楚讲的明白,许谦之也深知其中利害,自然不敢再有丝毫轻忽。随后,他又提出一个意见:“夫人,若是流民来得多,只靠这些工人只怕不行,届时就去码头调些人手过来,您觉得如何?”

邱晨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若是咱们花钱雇人,比如镖局什么的,能不能找些功夫好的人过来?你在安阳人头熟,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底实可靠的镖师,不想再走镖过那种不安稳生活的,咱们请过来,哪怕只请上两三个,有他们带着工人们巡逻守护,也比普通人有章法的多。”

许谦之眼睛微亮,一脸赞许地连声答应下来:“好,好,还是夫人考虑周全。我今儿就去找人打听,有了信儿就带人去给夫人看。”

邱晨笑笑,本想说自己不用管,话到了嘴边儿,却点头应了下来。

“打听底实了,有确实可靠的镖师、拳师之类的,多几个也无妨。咱们好多地方都用得上。”说着,邱晨又补了一句,“你打听的时候,顺便仔细打听一下镖师们平日的收入,咱们给他加倍的酬劳,但一定要看好了,打听底实了,要拳脚功夫好的,还要能长期做下去的。你也可以明白告诉他,年龄大了也不怕,有家小的更好,只要尽心尽力好好­干­,咱们给他养老,家人也可以安排进作坊里做工。”

许谦之边听边点头应承着,又跟邱晨细细商量了一番,随即匆匆进城去了。

看着许谦之的背影走远,邱晨默默地思索着。

之前建作坊的时候,为了环保和便于管理,特别选定了远离村落的所在。从那日水匪事件,到眼下很可能出现的流民潮,都让她开始重新审视作坊的安全问题。若是作坊傍着村落,或者村镇,人口稠密,住户众多,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避免某些有心人的算计之举。若是把工人们的家庭都安置在作坊周边,一来工人们安心,二来,工人家属在一定程度上,总是向着作坊的,有什么事情,也容易组织安排。

这不是件小事,还是尽快写封信给云济琛和廖文清商议一下的好。若是能够确定下来,那就在工坊旁边或者四周,隔开一段距离建一些房屋出来,可以根据工人们做工的情况,作为奖品分发。

从城外工坊回来,邱晨绕了一条街,去了二魁家。

从最初的茫然无助,到如今,二魁家已经跟四邻认识了,并渐渐熟悉起来。山子就送在不远的私塾里就读,二魁每日过去林宅上工,邱晨林旭在,二魁就饲喂马匹照顾车辆,赶车出入。邱晨和林旭不在,就照应着两家相连的大小两个园子。经过他每日管理,林家的花木虽然不见多少章法,但却一日比一日繁盛起来,一派欣欣景象。

下了车,二魁家的黑漆木门半敞着,邱晨上前敲了敲门,径直进了院子。

小黄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汪汪地叫了两声,然后摇着尾巴迎上来。邱晨抬手拍拍黄狗圆圆的脑袋瓜儿,从手中的点心包里摸了块点心丢过去,小黄狗欢快地摇摇尾巴,叼起点心跑到旁边吃去了。ww

“谁呀?”二魁家的应声从屋里迎出来,怀里抱着个白胖的娃娃,正是多日不见的十月。

一看到邱晨,二魁家欢喜地快步迎上来:“哎呀,她海棠姨,你这是啥时候过来的?旭哥儿考过了吧?”

昨晚邱晨回来的晚,又没有声张,今天一大早就出了城,二魁过去做工,这会儿也还没回来,是以二魁家的还不知道邱晨进城的消息。

一连声地询问让邱晨好笑不已,她也不先回答,直接伸手将十月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了一回,小十月倒是不认生,一逗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脸颊上几个­肉­­肉­的小窝窝,还有白白的小牙儿,都可爱到了十二分,实在是招人稀罕。

进了屋,邱晨坐下来这才回答二魁家的询问。一听说林旭考过了,还是第三名,二魁家的立刻欢喜起来:“旭哥儿可真是难得的,咱们刘家岙第一个秀才老爷呐!以后,见了县老爷都不用跪了……”

邱晨笑着听她感慨完,然后询问起二魁家生活状况。

二魁家的道:“你那么忙,还总惦记着我们……好,好,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

说完,二魁家的又紧跟着道:“前几日,山子姥娘过来一趟,她如今身子骨还硬朗,家里也离得开,我就想着把她接来,给我看着十月,我就能甩开手了,你也给我安排个活计吧!”

二魁家当初签了身契不过是为了有个借口,邱晨并没有想着真的让他们夫­妇­过来做仆人。但经过这些日子,邱晨意识到自己当初想的过于简单笼统了,二魁家两口子离了刘家岙,又都老实巴交的,也没有经商的本事,真不让他们夫­妇­进来做活,他们的日子就难了。反正之前,二魁家的也给林家做了近半年的针线活儿……这种身份上的事情也不一定非得那么教条,那么死板。

邱晨安抚地拍拍二魁家的,笑道:“你别着急,我这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个的。”

“……十月毕竟小,也没有断­奶­,你还有山子石头要照应,离了家的活计不大合适。咱们这边宅子里的帷幔帐子都得找人做,索­性­还交给你。今年夏天的已经都有了,你这会儿就下手,做冬天的棉门帘,棉垫子什么的……每个月按照八百文算,加上四季衣裳。” ...

二魁家的还想说什么,却被邱晨抬手止住:“你这会儿照应孩子最要紧,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活儿不急着赶,到九月半生炉子前做得了就行。”

二魁家的红着眼答应下来。邱晨又跟她说了一回话,又去厢房里看了写字的石头,跟石头说好,等刘家岙时带上他回去住几天,把石头欢喜的立时就跳了起来。又嘱咐了二魁家的,没事就带着孩子过去那边院子里,跟着顺子家的几个说说话儿,做做针线,也别天天闷在这个小院儿里。

回到家里,林娴娘已经从点心铺子里转了回来。两人一起说了会话,一起吃了午饭,知道点心铺子生意渐渐步入正轨,每日的点心也都基本上不会剩下,邱晨也替她欢喜。

之后,邱晨又提醒林娴娘,水灾后粮价必定看涨,若是有余钱就收些粮食,又嘱咐她每日出去一定要带了人乘车,千万要注意安全等。林娴娘都一一应承下来。

吃过午饭,林娴娘让二魁赶了车去粮栈看粮食去了,邱晨就给云济琛和廖文清写了信,商议建工人房的事情,并捎带着把水患的事情说了一下。信写好,让家良送去给知书送去京城。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许谦之就递了话儿来,说是已经打听了两个镖师,都是安阳府人士,一个之前在安阳府镖局里走镖,另一个之前在清和县宁远镖局走镖,都是做过多年镖头的,因为年龄大了,厌倦了走镖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很是愿意去制皂作坊里做护卫。

邱晨听着很不错,让许谦之约了两个老镖头来林家见了一面。两个人年龄都在四十出头,一高瘦一矮胖,行动举止间带着比较浓重的江湖味儿,邱晨很客气地寒暄着说了盏茶功夫的话,回头看向秦勇,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就答应录用了。跟工人们一样,先试用三个月,三个月后确定能够胜任,再正式签长契。

不过,与工人们不同的是,商量定了,邱晨就一家给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安置家里,把家里安置好,两天后去工坊开工。两名镖师也不推却,大大方方接了银子辞去。

又在安阳城住了两天,林旭跟韩静瑜、姚韵秀一起进了安阳城。姚韵秀仍旧住在林家,他不能去郭家上课,却要每旬去府学上课,空里就在林家自行读书。

邱晨给林旭备下了去郭府的谢师礼,打发他去见了郭大老爷之后,开始恢复了上课读书的规律生活,这才将诸事安排一番,从安阳城赶回刘家岙。

刘家岙的作坊里,随着大雨停歇,罗布麻、疗伤药都恢复了正常的生产。池塘里的水位也降了一些下去。地里的辣椒苗儿还是受了些影响,死了两成苗儿。不过,能留下八成,还不至于影响她明年的辣椒种植推广计划。

回到刘家岙,邱晨去了一趟刘玉贵家,把南边儿遭了水灾的事情跟老村正说了。只不过,刘玉贵并没怎么在意,刘家岙离着安阳府都有百多里路,再往南边儿的郡县,在他心中隔得更是远在天边儿了,有流民也就到安阳府,顶多到安平县城就算了,不会跑到刘家岙这种小山坳里来。

见他不以为然,邱晨也不多说,只回家让秦礼秦勇从工人中抽了二十个青壮,配备了齐眉棍,训练起来,每晚在作坊里值夜,在林家周边,包括学堂、兰英家等巡逻,不声不响地戒备起来。

至于林家诸人,也是外松内紧。杨树猛每晚都要巡视一遍,看过各处的院门落锁,每晚临睡前还把元宝、橘子放在后院。

林家人都集中在前边三进院子里住着,后院只放了些家畜家禽,空旷的很,又背靠山坡,算是林家比较难防备的所在。不过,有了元宝、橘子这支潜伏的奇兵,邱晨基本上就能放心了。元宝和橘子八个多月了,个头长的又高又壮,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而且,圈养和孩子们的嬉戏并没有磨灭它们良好的基因特­性­,对于生人它表现的很克制,但只要对方露出一丝敌意,它就能毫不客气地扑上去。就是看上去天天睡懒觉的橘子,跟着阿福上山跑步,也不止一回叼回来野兔子,同样不可小觑。

时间不知不觉地滑入了六月。

从县上府里传回来的消息,一切平静。刘家岙这边的除了个别洼地仍旧有些积水,大部分田地的水也退了下去,村里人都忙乎着补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作物。邱晨又跟相熟的乡亲们打了招呼,种不了粮食的地,都可以种上菜,不拘什么品种,有作坊里几百号人吃饭,都不愁卖不掉。

水灾、流民什么的,似乎真的只是邱晨忧虑太过了。渐渐地,人们都有些放松,倒是秦礼秦勇一直外松内紧,每天带着已经多少有了些模样的青壮们巡守。

邱晨心里也一直绷着一根弦儿,却又开始着手另一件事。

按照当初刘三河的记忆,六月份,林升‘死’了二十七个月,她和孩子们就能出服了。

因为当初的祭日就不准,这出服也没个准确的日子,只打发人去东山请曲半仙儿算了个合宜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四。并请了曲半仙儿过来主持,做一场超度法事。

由于种种原因,这一次的出服,邱晨只是跟村里的刘玉贵、刘大川等老人说了一声,并没有太过声张。但即使如此,四周围村子里也很快都知道了,林家那个老大是真的死在边关了,之前传过一段没死的信儿都是谣言儿。

也有人心里有所动,这除了服,那林家的寡­妇­儿可就能再行婚嫁了。别的不说,就林家那偌大一份家业,又是盖房子又是置地又是开作坊的,若是能把那林家寡­妇­娶到手,这份家业可就是自己个儿的了。

不过,心思活动的人不少,真敢生招的却临时没有。别的不说,就林家养的那些个人,彪形大汉的。而且,林家可是御赐牌子林家,连县上的老爷都与之交好往来的,若是惹恼了,只怕打一顿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要进去吃牢饭去了。那些闲汉们摸摸自己的小身板儿,只好将那份蠢蠢欲动按捺下去,或者偶尔灌上几口黄汤的时候,借着酒劲儿痛快痛快嘴巴。

对于这些,邱晨并不理会。

林家出服是大事,她经过再三斟酌,还是给林旭捎了信儿,让他回来一趟。

接到信儿的林旭,心里百味陈杂。

大哥明明活得旺相儿的,却要按死人规矩举行除服礼。另外,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一旦这除服礼办了,大嫂随时都能再嫁……若真的嫁成别人­妇­,那跟大哥……可就真的断头儿,再无瓜葛了。

他其实知道,大嫂哪怕是再嫁,也不会抛下林家,更不会抛下他不管。可,莫名的,他就是有些慌张,有些不愿意想……或者,他心里还是怕的吧!怕大嫂再嫁后,毕竟与今日不同!

接到信儿已是六月初一,初四除服,他初三就得往回走。留给他的时间很短,只有一天……

初一晚上,林旭碾转了一夜未能成眠,第二天青白着脸出了门。

跟韩静瑜一起进了郭府,林旭强撑着上了半天课,还想继续撑完下午的课程,郭大老爷却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付。

下了课,郭敬诠来到林旭身边,关切地 ...

(询问:“敏文,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要不要打发人叫个郎中来给你瞧瞧?”

林旭红着脸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动问,学生没病……就是,就是昨夜大嫂捎信过来,后天家里行除服礼,学生感念兄长,昨夜未能睡好。”

郭敬诠看着林旭,眼中流露出关切和了然来。

“哦,这样,”郭敬诠扶须颌首,略一思忖即道,“既如此,下午的课就散了吧。你回去好生休息半晌,明儿一早赶回家去吧。”

林旭答应着,郭敬诠看着林旭又叮嘱道:“你大嫂不易!……此次,更是难免悲伤,你歇息好了,回去也能替你大嫂照应一二。为师知道你心地纯良,也是真心尊敬你大嫂,但仅仅如此尚不够。这些年你大嫂独自一人支撑家庭,把你养育长大,又为你科举事费尽心力……说是长嫂如母也丝毫不为过,你如今已是身有功名之人,也能替你大嫂分担,回馈你大嫂养育之恩一二的时候了。”

郭敬诠没说一句,林旭的头就低下去一份,腰也深深地弯下去。一夜碾转未能决断的事情,渐渐有了主意并坚定下来。

待郭大老爷说完,林旭深深一礼,长揖及地,由衷感佩道:“多谢先生垂训,学生懂了,记下了!”

“嗯,你这就去吧!”郭敬诠挥挥手,又转而对韩静瑜道,“无暇也歇息两日,回去好好揣摩揣摩今日我给你们留的题目,写一篇文章出来,待再过了旬末再来上课时带来,交给我!”

韩静瑜脸­色­微微一僵,就迅速掩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跟着林旭一起出了郭府。

郭敬诠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学生,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刚刚他没有看错,韩静瑜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愤懑和不平……此人论才能比林旭强出许多,只是因为出身寒微,原来在县学,结识之人家境也多一般还不显,如今去过省城,又日日伴在林旭身边,出入郭府,见识了种种富足、讲究、清雅,无不与他的家庭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此人心高气傲,气量却偏小,时日久了,难免就生出一股不平不甘之气来。

这事儿……可大可小,郭敬诠沉思着,盘算着该不该出手。若是出手,又有几分把握能够将韩静瑜误入迷途的心­性­给掰回来……

这种事情,出手就要狠要准,一下子掰不过来,说不定反而会加深了这孩子的执念。

不说,他对林家娘子和林旭的爱护之心,只说韩静瑜这个孩子,才份确实不错,若是教导得当,将来必当大用。当然,前提是这孩子不走邪路,心­性­能够保持之前的洒脱,不然,被一点点金钱富贵就给迷了心智,心­性­不正,才高反而不是福气,而是祸根了。

林旭从郭府出来,虽说经过郭大老爷的教导已经想明白了,心里也有了决定,但感情上难免不好受,情绪自然就一直低落下来。

因为水灾之事,秦勇和沈琥这些日子一直紧跟着邱晨行止,如今林旭身边就只有钰良天天跟着,二魁或者家良赶车。

走出郭大老爷的书房,钰良就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他是跟着林旭一屋睡的,夜里林旭碾转,他都听到的,今儿钰良当差就格外小心着,倒是不怕­性­格温厚的二爷打骂,只是保持着小心关注着二爷的身子,别病倒了,他可没法子跟夫人交待。

一路出了大门,因为是临时中午放假,家里并不知道,马车也没来。

钰良趋前两步,低声询问:“二爷,家里的车子还没来,要不小的去街口雇辆车子?或者,雇一乘小轿,那个坐起来清凉又稳当,比马车舒坦!”

林旭心里难受,也不想憋在狭小的空间里,闻言毫不犹豫地摆摆手:“罢了,也没多远,且安步当车,走回去吧!”

第二百二十章 不动如山

( 章节名:第二百二十章不动如山

第二百二十章不动如山

除服,又称大祥,意即为逝去的亲人守丧毕,除去身上的孝服。『』151+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具体细节上,守丧之人不能婚娶,不能欢宴,一般不能外出做客。出仕之人祖父母、父母丧期要告丁忧,除服之后,方可重新谋求复出。

对于这些旧时礼制,邱晨看过相关书籍,但具体的细节都不知道,还好,刘玉贵和满囤爹刘大川两人很主动地过来主持,她也就全权托付,只叮嘱秦礼秦勇,到那日注意来往人员,不相­干­的人谢绝上门。

秦礼秦勇得了这个嘱咐,都有些不太明白,当面应下来,离开邱晨眼前,秦勇就悄声询问秦礼道:“你说,夫人说的不相­干­的人是哪些?”

平时一贯笑嘻嘻的秦礼这会儿却神­色­肃然:“不相­干­,自然是除服不需参加之人。”

秦勇怔了怔,不需要参加除服的人……好像需要参加除服的也就林家人和相关亲戚,比如夫人的娘家,一般也需要派人过来观礼见证。除此之外的话……范围可就广了。不过,也只有按照这个范围,他们才好行事。

罢了,侯爷的命令就是一切听从夫人吩咐。既然是夫人吩咐的,那就不要多想什么了,只管执行就是了。

刘玉贵年纪大了,具体事务自然就交给了儿子刘满银处理。

除服要在家里做法事,然后去坟前祭奠,祭奠完毕归来,守孝之人回到家除去孝服,沐浴更换常服,除服的仪式也就算正式完成了。这做法事和祭奠的规矩繁琐,所用香烛祭品供品什么也极多,邱晨也不理会,只让刘满银和刘大川做了预算,支了银子,交给他们两人带着村里人去置办。

她自己则带着玉凤和青杏,跟着青江家的几个置备娘仨除服后的衣饰。

福儿五岁了,已经渐渐脱去­肉­­肉­的幼儿模样,个子长了不少,头发也长起来了,已经能够梳至头顶绾成小小的发髻了,只不过周边散发较多,每回梳头都要辫一圈小辫子然后攒到头顶的胎发中去。邱晨给阿福备的是一件湖蓝­色­的暗云头花样茧绸直缀,同­色­的五福的鞋子,还有深蓝­色­腰带,用米粒大小的珠子攒了五福花纹,腰上备了一块平安如意羊脂玉佩,一个蓝­色­的绣了五福图案的小荷包。

满儿还小,头发仍旧是两根小小的羊角辫儿,邱晨给小丫头备了一串赤金小铃铛,除了服可以辫在羊角辫儿里,两支嵌了小巧红宝的蜻蜓发卡,备的衣服是樱桃红的通身裙加一个粉­色­挑线短襦,搭配的樱桃红嵌了小米珍珠的绣鞋,还用那块花珀嵌了个压脚,一套衣饰搭配就算全了。

至于邱晨自己,就简单的多了,仍旧是一身牙白­色­的衣裙,外边加了一件竹青­色­的半臂上襦,首饰也是简单的一枚蜜蜡禁步,发饰则是秦铮年前送的那支蜜蜡芙蓉簪。

林旭其实不在此次除服之列,不过邱晨也给他备了一套新的夏装。雨过天青的长直缀,在衣领和衣襟边都加了深蓝­色­的缠枝花­精­绣,大方雅致,不出挑却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粗糙单调,绝对不会让人小觑了去。与之搭配的是一块蟾宫折桂的玉佩,玉­色­莹润通透,成­色­和寓意都是极好的。

做这些的时候,邱晨一脸平静地沉默着,哪怕活泼的青杏,也受了影响,沉默的一天天没了声音。她只是默默地坐着,垂着眼睛细细地端详着衣服上的绣花,针脚,看的青江家的几个做针线的都紧张的不行,只怕是哪里做的不对付,不应夫人的心。但邱晨却也只是看,没有一个字的不满,更没有批评。看衣服的空挡,她就捧着一本书,默默地看着,或者透过窗上淡青­色­的窗纱,看着安静的院子里安静的草木。

若非阿福阿满和俊言俊章等孩子们放了学回来后会说笑,若非元宝和橘子两只狗狗有时候会弄出些响声,邱晨的院子里,只怕整天整天都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这样的邱晨,渐渐影响到了身边的人,最初是玉凤,之后是青江家的和青杏、春香等人。他们都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她,却不知从何劝慰,也不知从何宽解。

一个女人为逝去的男人服孝期满……这种心情,没有亲身感受的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如此,一晃就到了六月初三下半晌,邱晨小睡了片刻醒来,玉凤听到声音从外边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邱晨的神­色­,低声回禀道:“夫人,外边把要用的祭品、供品都买回来了,大川爷和满银爷都在外边等着,想让您出,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邱晨懒洋洋地从榻上下来,抬眼看了看玉凤,淡淡道:“你出去跟二位说,一切既然托付给他们,就仰仗他们受累­操­心了。他们斟酌着办就好,跟我说了我也不懂的。”

玉凤应了,趁着邱晨开口,连忙又道:“夫人,奴婢打发春香去跑一趟,就给您梳头。”

邱晨这回没有沉默,而是不赞同道:“你去走一趟,恭敬回话。我不急。”

玉凤脸上一喜,两忙曲膝答应了,匆匆出去了。

邱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目光从晃动的门帘上转回来。

她知道这几天有些不太对,可这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是她没法控制的,是这个身体的莫名的反应。她想起一个离了婚的女同学跟她说的一句话。

不论谁是谁非,不论过程结果,离婚是件两败俱伤的事情。

特别是婚姻曾经美满过,结婚时间比较长的夫妻离婚,长时间的共同生活,利益与共,两个人在某些下意识里早已经融合,或者部分融合。离婚却是把融合的一部分生生撕开来,就像皮与­肉­、­肉­和骨,被生生撕扯剥离,必定会痛彻心扉,必定会鲜血淋漓。

在林升和海棠的婚姻中,她很明确地知道,海棠自始至终深爱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海棠是不是没有丝毫的感情?她觉得完全不可能。海棠那般温婉柔顺,贤惠恭谨,温柔如水,为他生儿育女,那个男人对海棠或许谈不上爱的多深,但必定也是有感情的……

不过,这些与她统统无关。

她不是海棠,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深处的某些近乎本能的反应,但却无法回应,更不会委屈自己苟同。或许,她如此做很自私,但她除了善待阿福阿满,善待杨家诸人,将她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儿女维护、心疼、体贴、照顾……再多的,她实在做不到。

她做不到委曲求全,成为那个男人后院中的一个,甚至很可能还被当成妾室;她做不到傻傻固守,不论那个男人是否活着是否背弃。

她会努力让自己生活的更好,追求更舒适­精­致的生活。至于感情,她顺应缘分和自然,遇上了,她敢放手去爱;遇不上,她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勉强自己找个男人来追求其他人眼中的完整圆满。

洗­干­净手脸,玉凤还没回来,她也没等着,自己把头发梳通透了,然后上了炕,从炕橱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素­色­的封面上一行字:般若波罗蜜心经。

...

( 邱晨铺了素笺,磨墨添笔,一笔一划地开始抄写--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渐渐地,她心头那股郁郁之感渐渐淡去了,她垂着眼,屏息敛神,一笔一笔认真专注地写着每一个字,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

心经不长,邱晨抄的特别投入,抄完最后一个字,只觉得从心底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整个人突然轻松起来。

邱晨垂着眼,没有抬头,默默地看着桌上炒好的经,在心里默祷:你且安心去吧,别在牵挂这一世的种种,你的亲人、儿女就是我的亲人儿女,我会善待他们如善待我自己……

抬起头,邱晨才发觉,屋子里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下来了。ww回头,玉凤跟青杏就站在炕尾处,正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微微带了丝笑,邱晨开口问道:“大川叔和满银叔都走了?”

玉凤脸­色­一缓,连忙回道:“回夫人话,两位爷刚刚就走了。”

青杏看着邱晨脸上的微笑,却禁不住红了眼:“夫人,您可好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你个傻丫头,我没事儿,不用害怕!”

看两个丫头齐齐地点着头,邱晨回身将桌上抄好的心经折好,吩咐青杏收了,她下炕让玉凤给她梳头。

“二爷还没回来?”坐在妆台前,邱晨淡淡地询问。

玉凤点头,“回夫人话,二爷还没到,刚才勇师傅已经骑马去迎了。看天­色­,应该也快回来了。前些日子下雨,路上坑洼多,二爷回来的晚些也平常,夫人不用太担心。”

邱晨应了一声,转了话题:“孩子们去练拳了?”

“嗯,礼师傅带着去的,也快回来了。”

邱晨抬手递了一支黄杨木簪子给玉凤,让她帮着自己攒在发间,微微侧首看了看镜中的人影,邱晨微笑着起身:“走,去厨房看看。别的也就罢了,饭咱们要好好吃。知道今儿得了什么菜么……”

玉凤飞快地跟青杏对视一眼,两个丫头都露出一脸的喜气来。夫人这几天不声不响,不笑不言的实在是把她们吓坏了。这回好了,夫人又有兴致去厨房看菜­色­了,也有心思询问家里的事务了……前两天,看夫人那样子,她们可真是害怕夫人被除服这件事伤狠了,就这么消沉下去。特别是刚刚两个人回来看到夫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裤,披散着一头黑发,就那么端坐在炕上静静地抄着佛经……那时候,她们几乎以为夫人要丢下一大家子人出家去了……

这一家子,不仅仅小少爷小小姐要依靠夫人,就是他们这些仆从奴婢,又何尝不是依靠着夫人?若是夫人真的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她们的下场会如何……她们根本不敢想。

林旭还是在六月初三赶回了刘家岙,虽然到家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邱晨笑着接到一进,看林旭面­色­中微带愧疚地跟她问安,说早上出门遇上了一个熟人耽搁了路程,邱晨也不多追问,只宽慰了几声,打发他去西院问安,回来吃晚饭,饭早就做好了,一家人就等他吃饭了。

林旭去了西院,手里捧着两盒点心,是林娴娘让他带回来的。钰良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红旗雕花,看着很­精­致,至于里边是什么,林旭没说,邱晨也没问。

吃过饭,福儿满儿照旧跟着俊文俊书几个去写字读书。

屋里就剩了邱晨、杨树猛和林旭,说了两句话,杨树猛说去东院转转,起身出去了。

林旭抬头看了看,大嫂坐在炕上,穿着一身淡月­色­的衣裙,没有上妆,通身上下也只有发间一支木簪子,烛火晕黄的光,整个人却显得那般温暖柔和,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正在翻看着一本账册子。

“大嫂,”林旭吸了口气,开口叫道。

邱晨应声抬头看过来,林旭哽了哽,勉强扯着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却让他紧张的五官都有些走样。

邱晨抬手倒了杯茶递过去,转身对着林旭道:“喝口茶。你尝尝,这咱们家今年第一批罗布麻,我尝着味道还不错!”

林旭接了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仿佛平复了心绪,这才重新调整抬头,开口道:“大嫂,我,我今儿早上遇上的是大哥,我,我刚刚说谎了。”

邱晨也捧了杯茶,闻言微笑道:“瞧你这孩子……你大哥不也是你的熟人,你哪里说谎了。”

“大嫂,”林旭听邱晨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心中那重重的紧张淡了些,眼巴巴地看着邱晨,重新开口道,“大嫂,大哥,大哥说他还想,还想一家人过日子。”

邱晨垂了垂眼,将眼底那丝不屑嘲讽掩下去,平复了一下情绪,抬头微笑地看着林旭,道:“二弟,这话,你其实不该跟我说……”

“大嫂……”林旭愕然。

邱晨转了目光。看向淡青­色­的窗纱,室内有烛光,屋外的一切都已经隐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昏暗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话不应该跟她说,应该去跟那个可怜的女人,跟海棠说去!

当初,若是那个男人多少有那么一点儿担当,有那么一点儿责任感,也不会将一岁多的幼儿和一个**岁的小孩子丢给身怀六甲的妻子,还是在家庭那么困难的情况下。若说,当初林升刚刚被征夫到边关时,身不由己没办法往家里写信,那么,他从了军后总能够了吧?据她推算,海棠一病不起之时,他应该已经提了总旗了,大事做不了,往家里写封家书不难吧?

呵,她怎么还这么想,那个男人人都回到安阳了,不是几个月没捎个信儿回来?更别提回家看看家里看看家人了……若不是她在安阳城遇上,那个男人会不会记得还有一个家,还有妻子和一双儿女都难说呢!

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邱晨转回头,脸上仍旧淡淡地微笑着,“二弟,不是我不跟你大哥过日子,是你大哥已经没办法跟咱们过日子了。”

看林旭仍旧一脸的茫然,邱晨继续道:“你大哥想跟咱们一家人一起过日子,可是他用什么名义?他如今是呼延寻,不是林升……”

邱晨顿了顿,接着道:“这些,你大哥都知道,不然,他上任之初为什么不回家?不,他回到安阳也**个月了,他都没回过家。”抬手止住想要说话的林旭,邱晨道,“他回自家,有什么不敢让人知让人见的,为什么乘轿直到门内?他那次回来,不是回家。他自己比谁都明白,他没办法再做林升,他比谁都怕被人知道了这些,影响了他的前程……大嫂这么做,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做罢了。”

林旭脸上的血­色­褪去,苍白僵硬成一片,眼睛黑黑地看着邱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邱晨看着林旭,淡淡微笑道:“就如你跟你大哥见面来往,我不反对也不会阻止。若是,你大哥仍旧挂念阿福阿满,我也不反对他们父子父女相见来往,前提是,你大哥觉得有这个必要,还要你大哥觉 ...

(得不至于影响了他的前程。毕竟,父子父女骨­肉­天­性­关着,我不会阻拦反对……”

看着大嫂一直淡淡地微笑,不知怎么的,一股强烈的酸涩从心底志冲上来,一直冲入鼻管,直冲进眼窝里。

林旭红了眼睛,哽着嗓子道:“大嫂,你,只是太苦了你了……”

邱晨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来到这个世间,苦么?邱晨扪心自问,最初确实觉得苦,苦极了。若不是不敢保证死了能不能回到现代,她真是想立时磕死回去。

可回不去了,不得不面对现实之后,试着熟悉身边的人之后,她并没有怎么努力,更没有多少为难,就那么自然地接受了阿福阿满一双儿女,接受了林旭这个小叔子,接受了杨家父母哥嫂侄儿们……

她早已经不知不觉地将这里看成了她的家,他们是她的家人……她仍旧会想起现代的种种,只不过,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种种,却已经实实在在地隔了一世,恍如梦中了。

她曾经觉得苦,却不是因为林升,或者说呼延寻。

她如今不觉得苦了,同样也与那个男人无关!

默了片刻,邱晨淡然地微笑着道:“二弟,事情到了如今,我已经不觉得苦了。当初,我大病一场,是经历了生死的,之前那些早已经放下了。你看咱们家,你读书刻苦,争气地一路考过来,中了秀才;阿福阿满也健康聪明又懂事,家里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有什么苦的?我不怨你大哥,我谁也不怨。你大哥能到今日也不容易……”

“大嫂……”林旭像个孩子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抢上一步,却不知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蹲在邱晨跟前哽咽出声。

邱晨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背,却没有出声安慰。

父母离婚,最受伤的永远是孩子。

林旭虽然名义上是弟弟,但从小没有父母的他,却是把大哥大嫂当做父母看待的。而且,他这个年龄,懂些事情了,却又无力­干­预,没法子挽回……反而不如阿福阿满,年纪小,这些事情还不懂,受伤自然也没有这么深。

不知怎的,邱晨突然从心头浮出一句话来:离婚当趁早!!

宽慰着林旭擦了泪,回房休息去了。邱晨也带着阿福阿满早早地洗漱歇下了。不管怎样,第二日就是除服礼的正日子,他们一家人还有得忙呢!

第二天天不亮,邱晨就睁开了眼睛。

经过昨晚跟林旭的谈话,她还怕不能睡好,没想到却是平静地入睡了。

邱晨悄没生息地起了床,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进耳房洗漱了,穿着白­色­的单衣裤转到东次间里,重新拿出心经来,敛神净心地抄了一遍,天­色­已经大亮。

将笔墨纸砚收好,邱晨把昨天抄的心经拿出来,与今天抄写的比照在一起。

昨日抄写的那份,明显浮躁的多,今儿这份却是每一笔都能看出一种沉静味道了。

轻轻地吐了口气,邱晨将两份心经折好放在一起。等进安阳府的时候,将它们布施到铁塔寺里去吧。

邱晨也是来了这里才渐渐了解到,这个时候的寺庙里不但收布施的银钱、粮米、油盐、衣服诸物,更欢迎一些心诚的善男信女眷抄的经书。将这些经书施给那些信佛,希望得到佛祖庇佑却又不会读书写字的人,这份功劳,可比简单的布施银钱财物高得多!

她不奢望什么功德,她只希望,海棠能够真正放开执念。

听到动静,玉凤和青杏从门外通报了一声走进来,抬头就看到邱晨一身白衣,披着头发侧坐在榻上。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发式,同样是带着微笑……但今日的夫人却让她们觉得格外亲近温暖,完全没了昨日那种清冷素淡仿佛就要避世而去一般,清冷的让她们浑身发寒!

“夫人,您什么时候起的,怎地不叫奴婢进来伺候着?”青杏一看邱晨的笑容,禁不住有些忘形。

邱晨斜了她一眼,笑嗔道:“瞧瞧这一大早的就来排揎上我了……”

“夫人,奴婢可不敢……嗯,是奴婢错了,求夫人赎罪啊!”青杏连忙曲膝行礼告饶,但看她那笑嘻嘻的样子,也知道是打马虎眼呐!

吃过早饭,刘大川和刘满囤就过来了。很快,刘玉贵也在刘满银的扶持下赶了过来。

林家一进院子里用草苫子搭了个棚子,摆了一张供桌,供桌上摆了林升的牌位和三牲供品,燃了香烛。曲半仙穿了靛青的崭新道袍,拿着拂尘,身后两个小道童拿着磬铃等物,在供桌前念经作法超度亡魂。

邱晨带着林旭和阿福阿满却只在后院等着,到了时辰出去,由刘满银和刘大川两人引着,后边是满囤带着十多个青壮抬了供品祭物,出了林家一路东行,到林升的坟前,清理了坟头的青草,添了土,摆了供品,烧了潘先生给写的一篇祭文,置办下的人马车辆等祭物,邱晨带着林旭、阿福阿满磕头行了祭拜礼,把一早就穿到身上的麻片衰衣脱了,除服礼就算正式完成了。

另一边,秦勇秦礼带着两名侍卫却遥遥地与远处的十几匹人马默然对峙着。

呼延寻骑在马上,遥遥地看着田野里烟火弥漫,看着一身孝服去往坟前的两大两小,从坟前回转时,衣服仍旧素淡,却没了斩衰孝服……他脸上的表情木然,眼中的情绪却明暗难辨。

能够亲眼看着妻儿为自己上坟,为自己守孝三年,又举行出孝礼的……大概,他也算是第一人了!

只是,看着那曾经毗邻而居,没少对他帮助扶持的庄乡邻里,看着那柔弱的­妇­人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身后一步跟着身量不足的清瘦少年……不知怎么的,他仿佛好像看到了一年半前的那场葬礼。

那个时候,二弟更小,两个孩子更小,家里也没有如今的富足。更重要的是,那时是初闻噩耗,得知他的死讯尸骨无存,给他立衣冠冢……

那时候,又该是怎样凄凉,怎样悲伤哀恸?

莫名的,他想起了曾经的那个鲜活明丽的小姑娘;想起了洞房夜,红盖头掀起后,满脸娇羞的新嫁娘;想起了她为他生下儿子那天,疲惫至极的蜡黄惨白的脸,却还对他撑起一个微笑来……

曲半仙儿带着两个小道童坐在林家喝了两壶好茶,见林家人转回来,没口子夸赞了两个孩子命格不凡,日后必定大富贵,送出来两个护身符给阿福阿满,得了五十两银子,心满意足地去了。

林家一进院里的祭棚拆了,一水儿摆开七八张桌子,各种­鸡­鸭鱼­肉­大盘子大碗地端上来,所有来帮忙的庄邻乡亲都乐哈哈地入座,好菜好酒地吃了一顿好饭,完全没了刚刚除服仪式的肃穆。除服是喜事,大伙儿凑过来帮忙,也是有祈祷抛开亲人逝去的悲伤,好好过日子的意思。

外边的这些事情有杨树猛、林旭和俊文俊书照应着,还有刘满银、刘大川主持着,不用邱晨娘儿仨理会,他们回了后院就进了耳房沐浴了,各自换了备好的新衣。

阿福的衣饰还罢 ...

(了,阿满却是从小没穿过这么鲜艳的衣裙,兴奋新鲜的很,不时低头看看身上的樱桃红裙子,还飞跑了去穿衣镜前反来正去地看了半天,被俊言笑话了也不着恼,只飞奔着跑出去找二舅舅和大哥二哥告状去了。不过就邱晨看来,小丫头告状是假,出去显摆自己的新衣服新首饰才是真的。

邱晨笑着摇摇头,也不阻拦,看着玲儿梅子疾步跟了出去,也就自己进耳房沐浴了。

洗去了去田地里沾的一身尘土,换了备好的新衣,邱晨从耳房里走出来,似乎整个人也空前地轻松起来。那一道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让她觉得沉重无比,从今儿起,这道绳索不再了。她完全可以为她自己过活了。

婆子们收拾了东耳房,青杏和玉凤给邱晨绞­干­了头发,梳起头来,攒了那朵莹润饱满的蜜蜡芙蓉,邱晨本就清丽的脸竟瞬间明丽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飞扬,看的青杏呆愣愣地瞅着镜子里喃喃道:“夫人真好看呐!”

邱晨翻了她一眼,笑嗔着指使玉凤:“赶紧的,去拿两个铜板来,这丫头从早上,嘴巴就像抹了蜜似的奉承,不赏她两个钱,看盼盼出毛病来可就麻烦了!”

玉凤握着嘴笑着答应了,真真的去炕柜里摸了两枚铜板来,塞进青杏手里。青杏张张嘴,目光一闪,看到玉凤向她打的眼­色­,连忙欢欢喜喜地曲膝向邱晨谢赏,惹得邱晨跟玉凤又是一阵大笑,连进来询问摆饭的大兴家的都跟着笑起来。

摆了饭,把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几个孩子寻回来,一家人热闹自在地在邱晨屋里吃了饭。林旭进来,带了阿福阿满出去,给村里人行礼致谢毕,直至未时末,前边的酒席才散了,几十个村里帮忙的四邻八舍带着熏熏的酒意,互相扶持着告辞离开。

周边一些­妇­人媳­妇­子上前将杯碗打扫下来,洗刷­干­净了。又在前院重新摆了两桌,让­妇­人们也吃了。邱晨出去让了两回酒,­妇­人们也难得每人都喝了几盅,酡红着脸,嘻嘻笑着,端着林家分散下来的剩饭剩菜散了去。

送走了诸人,家里清理打扫的事情自有大兴家的带着众人忙乎,邱晨略略整了整衣襟,从东院出来,去了西院。

陪着林老太太说了会儿话,邱晨也没提除服的事儿,林老太太也没问,两个人只说林娴娘的铺子,说林旭的学业科考,甚至说地里的庄稼……说了小半个时辰,邱晨提出来告辞。

林老太太含笑握着她的手道:“这两家人上上下下都指着你了,你自己多注意身子,年轻时不觉得,等老了就试出来了。”

邱晨笑着曲膝答应着,回握着林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放心吧!”

两人相视而笑,邱晨辞了出来。

外边夕阳西斜,俊文和林旭正搬着梯子在门口挂灯笼。原来林家一直挂着本白的灯笼,从今儿起开始,林家大门上也能挂上大红灯笼了。

池塘中,大雨导致高涨的水位退下去不少,一池碧荷没有被打残,反而愈发挤挤挨挨地占满了大半个池塘去,层叠凝碧湛翠的荷叶间,零星几支荷花,绽放开来,粉白粉红,映碧凌波,美轮美奂,又空灵轻盈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邱晨招呼阿福阿满:“去把你们两个的琉璃灯拿出来,今儿晚上挂在亭子里,咱们过会儿在这里乘凉!”

阿福阿满欢呼一声,带着丫头小子们飞奔进去,寻玉凤给他们拿琉璃灯去了。

毕竟是忙碌了一天,林家众人吃过晚饭,略去荷塘亭子里坐了会儿,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起身回了安阳城。除服礼已毕,他还要以学业为重。再说,经历了昨日的种种,林旭也想着赶紧回去见见大哥……

大哥的托付他没有做到,但经过大嫂的一番劝说,他自己又思索了许多之后,也真正地接受了大嫂大做法。大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没办法再跟大嫂在一起了。如此,不用闹出抛妻弃子的事情来,对大哥已是最好--只除了,大嫂太苦太累,付出太多了!

还好,经过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大嫂真如她自己所说,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她已经看开了,放下了,并没有沉湎过去,没有颓丧,没有幽怨满怀。大嫂的笑容仍旧温暖,仍旧包容,仍旧让他心安满满。

罢了,大哥仍旧在,大嫂也仍旧在,唯一不同的,不过是一家人不在一处罢了。这个结果,相对于痛失大哥的悲恸来说,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了。

阿福阿满和俊文俊书兄弟们,歇了一天假后,也恢复了早晚锻炼,上学堂的生活。

除服礼无风无波地办过去,邱晨放下一桩心事。

也不急着出门,索­性­开始在家里琢磨开了防治疫病的方药来。不过,她也不急,只打发人去清水镇回春堂采购药材,她自己临时无事可做,就带了大兴家的和青杏去了自家的辣椒地。

大雨过后,活下来的辣椒苗已经恢复了生长,刘三河又趁着雨后施了一次肥,辣椒的植株几天功夫窜起一大截儿,叶片油黑发亮,叶桠间已经开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儿。眼看着白花落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吃上新鲜的青辣椒了。

正站在辣椒田里盘算着用青辣椒做些什么美食,秦礼骑着马飞奔过来。

邱晨心头一跳,匆匆从辣椒田里走出来,不等她来到地头,秦礼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夫人!”

邱晨紧赶了两步,努力镇定着自己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礼张了张嘴,却又停住,目光看向邱晨身后的青杏和大兴家的。

不等邱晨发话,青杏和大兴家的逼着手顺着路走去二十步开外去。秦礼看了看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刚得了消息,安阳南不足三百里的易水县因水灾死人毁屋无数,两日前流民多人发病,吐泻不止,已死亡近百人……据传,很可能是……疫病!”

刚看到秦礼驰马而来,邱晨首先想到的是秦铮的伤情,等近处看到秦礼脸上只有焦急忧虑,却没有悲伤,她就已经排除了秦铮伤势恶化的可能,等听到秦礼说及易水,她就已经确定了。大灾之后有大疫……还真是让她的担心成了现实了。

瘟疫,这可不是现代那种全民调度,齐心协力,防疫控制手段完善的现代。这个时候,一场瘟疫意味着什么,没有比亲身经历过**的邱晨知道的更清楚的了。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心跳也加快了,连手心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湿滑的让她烦躁难过。

深呼吸,镇定,镇定!

深呼吸--镇定!--镇定!

在这里,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你必须镇定下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亲人们和身边的人们……

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邱晨的脸­色­仍旧泛着一层苍白,但眼神中的一抹慌张却不见了。

隔着安阳三百里……那么也就是说,隔着刘家岙还有四百里……刘家岙又地处偏僻,只要约束村里的人不要随意出入,完全可以避免疫病的传入。但是,林旭今儿早上刚刚回 ...

(了安阳……安阳还有林娴娘,还有南沼湖和杨家铺子的爹娘哥嫂……

邱晨的脸­色­再一次白了白,却又被她勉强抑制下来,又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邱晨转眼看向秦礼,神­色­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走,咱们先回家,这事儿要细细斟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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