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本朝名将岳飞的《满江红》。
一曲既罢,轻舟已近。舟上那人,白衣胜雪,长笛在腰。星眸生辉,面如冠玉,长发不簪的谢长风又在眼前。姬凤鸣不知为何,眼眶居然有些湿润。见到谢长风的这一刻,她竟然莫名的欢喜。这不是爱,也不是情,完全是一种他乡遇故旧的欣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谢长风声止停时,却是姬凤鸣抚琴轻吟这四句。是啊!谢长风这个故人,实已参商太久。
闻得此曲,谢长风面露微笑,微一动念,身形已冲霄而起。似乎时空于刹那凝固,上一刻谢长风尚在舟中,下一刻,白衣已在亭内。这样的身法,姬凤鸣不知道名字,她只看到一团白影,没有动作。如此武功,已非震撼可以道名姬凤鸣心中所感。
“凤鸣深通音律,深晓诗词,可解此曲《满江红》?”谢长风微笑坐下。
姬凤鸣轻轻颔首,却又一叹:“解又何?不解又何?长风,天下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女子所能顾及的了?”谢长风高歌《满江红》,却是有让姬凤鸣熄了干戈,一志抗金之意。
谢长风摇了摇头道:“凤鸣,我一直敬你。你又何必搪塞于我?当今天下,兴衰一局,全在你一念之间。”
秋风吹来,姬凤鸣发丝微微散乱,她纤手轻抬,捋了捋额间青丝,悠悠道:“长风,家国天下,凤鸣非是不懂。但古往今来,凭什么这天下就属男子?你为何不让吴飞鸿退让你一步?”
“巾帼不让须眉,凤鸣,此处,让谢长风敬你。但,天下之局,已是危如悬卵,还在意什么意气之争?”谢长风微微不悦。
姬凤鸣却不言语,自几下提起一壶酒来,又自得了两玉杯,注满,递过一杯,嫣然笑道:“今日故人相逢,一别三载,长风风采依旧,正当庆贺,凤鸣略备薄酒。请!”她道请时,自己却并不先饮,只是看着谢长风。
谢长风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清香芳冽,竟是秦淮芳!
姬凤鸣却将酒杯放下,叹道:“长风,难道你真的不怕酒中有毒?”
“谢长风若信你不过,又岂会只剑前来?”谢长风淡淡道。
姬凤鸣抚掌笑道:“人言谢长风侠中君子,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顿了顿,她又道:“照秦淮,应是孤月。这一句,实在是再妙不过了。如此乱世,也只有你秦淮谢长风,如孤月朗照大江。‘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用之于你,竟也合适异常。”
“不过,众人皆醉我独醒。以汝之皎皎,岂甘如此汶汶?”姬凤鸣最后却话锋一转。
谢长风苦笑道:“今日却是我来劝你,倒成你来劝我了。”
姬凤鸣却道:“酒也无人劝,醉也无人管。说什么劝不劝的,这又何必?你我本非同类之人,错了,你本非这世间之人。我,吴飞鸿,陆游,单夕,以及夜未央,萧也,无一人能及你,却也人人胜过你。”这话看似矛盾,谢长风却深明其理。姬凤鸣却又道:“此刻,你若愿领袖群伦,挥戈北上,姬凤鸣立时唯君之命是从。但是……你可以吗?”谢长风暗暗一叹,心道:“我可以吗?”姬凤鸣又道:“若你只是望我投向吴飞鸿,这却也可免了。我与他,不过是同类之人。如此而已!何不让吴飞鸿投向我?”
以姬凤鸣如此高傲,能说出此番话来,实已是对谢长风及其看重,但谢长风却还是叹气,他本不是姬凤鸣与吴飞鸿同类之人。
“罢了,罢了!你等既是执意如此,夫复何言?”谢长风叹道。
姬凤鸣嫣然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何必尽谈如此扫兴之事?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日只谈风月,不说干戈如何?”
谢长风知事已如此,无须多言,便笑道:“如此甚好。”举杯,又尽。
“来日江湖相逢,恐再无杯酒言欢之期,凤鸣今日且与君一舞,以酬君相知之情。请君为我抚琴。”姬凤鸣一笑。
谢长风却不犹豫,道了声好,接过琴来,弦引挑逗,清音如雪,正是《蒹葭》之曲。姬凤鸣此刻双颊飞红,柳腰纤柔,一舞既起,果如弱柳扶风,娇柔动人。惊鸿一瞥处,长袖飘飘,动静婀娜,实是已尽舞技之妙。既夺天地造化,复有穷宇宙玄妙之意。越向后舞来,羽衣霓裳,飘忽不定,似要舞破中原。
如此《蒹葭》之意,却舞出如此激烈,实是罕见。
一舞既罢,姬凤鸣嫣然归座。二人举杯再饮,情似密友。
但此刻,谢长风却知如此对芳尊浅唱低歌时日,不知何年再有。罢!罢!罢!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长风,凤鸣有一事不明。当日秦淮河岸,我曾亲见你身中百箭,夜末探访,生机全无,只是为何竟又重临人世来?”良久之后,姬凤鸣终于说出心中犹疑。
谢长风微微一笑,道:“又岂止是你。当日秦淮河畔,除了楚天,不知几许人再盼谢长风一命呜呼!”他沉吟一下,复道:“也许是天命不绝吧……天下之事,奇之又奇。呵呵。不说也罢。”
“呵呵,正是。不说也罢,什么都说穿了,岂非无趣?”姬凤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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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九,吴飞鸿率众赶到扬州瘦西湖沉香亭,谢姬二人,轻歌已舞,正欢饮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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