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秋日的凉风,柔软得如处子吐气如兰的呼吸,细腻而充满诱惑。又似一双细嫩的纤手,轻轻捧起沾满水乡愁怨的乌篷船。
一蓑烟雨正悄访着江南,滋润着九曲。
雨雾、油伞,酝酿着醇美的酒香,深深地醉倒了江南。
稀薄的日晖,沉醉地粘着树梢,丝丝缕缕,跳跃在雨后青灰色的屋檐上。
乌篷船头,一缕清风、一杆光辉,激荡起一片水花、一船心结。幽幽的心绪,点点地星布在曲折蜿蜒的河流中,宛如长长的发丝,交织缠绕,欲断又丝连。
一个不一样的清晨,一次不一样的感受。石义第一次感到江南的恬静,犹如百醉坊中飘散出的青梅酒般淡淡的醇香。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孤立。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佳人如此,美酒亦如此。想我云浩,虽未得佳人,却能博天下之广博,乐天下之众乐,不枉此生。”上官云浩细细自吟,一身泰然,立于船头。缓缓地,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沾着露水的船篷。
“我似乎来过这里……”
谁又能否认,这江南的烟雨,古往今来都是这样让人思绪浮动,念念不休。透着妖娆的嫩红花瓣,在碧透的河水中,簌簌扑洒,沉沉浮浮。多少丝丝缕缕的情调,都融在这一瓢秋水之中。
新泥封口,沉醉得动人心魄。年复一年,醉人的香气在漫天花雨的馨香温柔中,撩人情思,却欲罢不能。
“朝入九曲,九转回肠,来九曲巷者,大多是为酒而来。”船尾之上,撑船的老艄公悠然地摆动着船橹。
一舟、一渔、一泰然,一景、一酒、醉一生。
“船家,我等是好酒之人,你又从何看出?莫非船家长年摆渡九曲水巷之中,已深知酒性,连这都能轻易看出?”雾水濡湿了上官云浩的鬓发。云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板硬朗的艄公。
“呵呵!”老艄公花白的眉毛一扬,脸色不变,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颇为感慨地开口道:“说笑了。老夫在九曲巷摆渡数十载,载客无数,各色酒客也见过不少。几位公子若不是为九曲巷中的青梅酒而来,那便是为人而来。”
“人?”上官云浩紧了紧腰间的束带,淡淡道:“船家可知我等为何人而来?”
老艄公从斗笠下抬起头,手有些用力地打了下橹,冷冷地说道:“几位公子若是为见初桃姑娘而来,老夫劝你们还是请回吧。她是不可能见你们的。”而后,蓦地笑了笑,手拈白须,悠然地轻叹,似乎又在嘲讽着什么。
“初桃?”上官云浩一怔,再三地惊于老人目光的锐利。然而英气的脸上,却因这句话腾起了淡淡的尴尬和不解。
“云浩兄,船家是把我们当成轻荡无知的好色之徒了。”石义目光移动,眺望着远方。巍峨屹立的云台山直Сhā云霄。良久之后,在他唇边露出了淡淡亲切的一丝笑容。
白色的寒气,如轻烟一般飘着,看上去有些朦胧。水光潋滟,雾色空濛般吻着水面。行在水巷中,波波光晕反射着青苔藓绿,蒸腾水底,氤氲着水藻的腥香。
“叮—叮”
两声极清脆的声音,细细却清晰地在九曲巷中响了起来。无形的音波掠过,犹如微风,在四周飘荡着。淡淡如烟的轻雾,似轻轻颤抖了两下。迎着九曲水巷深处冲来的酒香,立在船头的上官云浩微微打了个哆嗦,“好醇的酒香!十月的青梅酒,美得足以醉倒整个人间。”
“绕过前面那孔石桥,便是百醉坊了。”老艄公摇打着橹,随口说道。
石义霍然立起,握紧了双手,身子微微颤抖,踱步走出狭小的船篷,而后勃然道:“‘万花怒放为谁开?百川九曲会中垣,乘醉听箫闻社鼓,一樽一语醉红尘!’人未到,先闻其声。船家,我若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两声应该是击酒樽,捶晨缶的声音。”
“噢?”老艄公内心不由一声轻叹,“公子深知九曲巷百醉坊,想必和百醉坊有渊源?老夫还是不解,平日来这百醉坊之人,不是嗜酒如命的狂徒酒客,就是好淫无道的轻薄之徒。几位公子既不是为青梅酒和初桃姑娘而来,那又是为何?”
石义深吸了口气,微笑着,从怀中取出玉瓶,抠出几粒药丸塞入口中。“为金绝先生和静生先生而来。”
“哦!”老艄公表情漠然地应了一声,情形已知大半。
“船家,偌大的水巷之中,为何只有您一人摆渡?”
“哈哈,世人皆为酒醉,老夫一生无求,更不会为这般美色所迷惑。若天天闻着酒香,沉醉于此,何来清醒头脑摆渡世人?所谓世人皆醉我独醒也。”艄公抿着嘴,继续打趣地说道,“九曲水巷,以青梅酒闻名于会江,但知金绝、静生二人名者却甚少。公子非常人也。”
许久的沉默后,石义缓缓地摇了摇头。
“呵呵,老夫多嘴了!”艄公自知无趣地继续打着橹。
幽深的青石板路,江南的青瓦,秀丽儒雅;攀附而上的枝叶,酝酿着几多香气;银灰的枝梢,坠满硕大厚实的花蕾,远远看去,仿若晶莹剔透的白玉,芳香扑鼻。窄仄的小径,斑驳的砖墙,青苔覆盖下的瓦片,孤单的油纸伞。九曲水巷深处,一条条石巷曲折地贯通,和着青梅酒醉人的清香,透给世人一种古朴悠远,绵长不绝的沧桑感。
正如人所言:深知九曲巷者,必定醉于酒巷之中。“短长条,拂长提,上有黄莺恰恰啼,翠幕烟绡藏不得,一声声在画桥西。”
淡粉的素白,嫩红的妖娆,碧江绿水浮浮沉沉着。簌簌扑洒的花瓣,隐约中,随着涓涓流水飘过。石义轻吟着,弯着身子,拨弄着水中的落花。“哎……”望着艄公乘船远去的背影,石义有些茫然若失。
上官云浩不解地看着石义,“石义兄。”
石义蹙眉,“我们恣意纵情,无拘无束,却依旧被世俗所困扰,都不及摆渡艄公的豁达。”
“是啊!无欲无求,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上官云浩喃喃着,看着不远处的几座楼阁。
“少爷,我们去拜见金绝和静生先生吧。”阿福恭声说道。
石义拂袖立起,“走吧。”
“石义兄,你刚才所吟的诗,意境实在是美!我感觉隐约之中是写的某位女子,不知是何人之作?”
“是君山先生。”石义表情木然,走在最前面。“写给初桃姑娘的。”石义想了想又补充道。
“难道是当朝第一才子君山壁,君山先生?”上官云浩不免有所惊讶,高声问道,而后稍作平静,“我也曾经听说,有人想持千金购得君山先生一首诗,都被他婉言谢绝。君山先生一生也只为两个姑娘作过诗。一个是京都第一花魁飘绯,另一个是位无名女子,难道就是百醉坊中的初桃姑娘?她又是何人?”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这首诗是君山先生写给飘绯姑娘的。”
“对,正是这首。”
石义竟自走着,唇角露着笑意,轻声慢语。“呵呵,你有所不知,京都百花之魁飘绯正是初桃姑娘的亲姐姐。而这两首诗正是君山先生当年为两者所作。如是,世间再也难找出如此美妙的诗了!”
上官云浩怔怔地扬起头,恍然大悟,“难怪呀!难怪刚才撑船的老艄公把我们当成轻荡好色之徒了。”
“哈哈!”石义一怔,复而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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