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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武家

二杆子叹道:“风车儿不是被人绑走的,他是自己出来的,他半夜摸出客栈,是为了逛妓院。”

楚叛儿愕然:“逛妓院?你开玩笑吧?他才多大?”

二杆子冷笑道:“你以为他多大?”

楚叛儿道:“叶姑娘说是十四岁。”

二杆子道:“那一定是足岁,他虚岁该有十五六了。大户人家的少爷,这岁数都娶媳­妇­儿了。”

楚叛儿说不出话来。

二杆子又道:“他走的地方,偏偏又是春风楼。”

楚叛儿忙问:“春风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二杆子道:“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天下的窑子都差不多,能特别到哪里去。只不过这春风楼的老鸨是程四娘而已。”

楚叛儿问:“这个程四娘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二杆子嘿嘿笑道:“也不多。只不过这个程四娘二十多岁,风­骚­入骨,据说还很有几手武功。”

楚叛儿道:“就这些?”

二杆子悠然道:“不止这些。别的妓院,老鸨儿一般是不接客的,可春风楼的程四娘常常亲自上阵。”

楚叛儿笑道:“这也不奇怪。当表子的人。有的图的是钱,有的只是图个痛快。”

二杆子瞟了他一眼,又道:“而且程四娘胃口特别,顶喜欢吃‘童子­鸡­’。你听了是不是也不觉得奇怪?”

楚叛儿微笑道:“当然不奇怪。只要是嫖客,七岁和六十岁都一样。这种周瑜打黄盖的事,别人想管也管不了呀!”

二杆子气得坐了起来:“你以为我想管?可你也不想想,榆林妓院不下二十家,春风楼离四海客栈又最远,路又七拐八弯的,他怎么偏偏就找到春风楼去了呢?”

楚叛儿有点笑不出来了:“也许是凑巧吧?”

二杆子冷冷道:“跟你这种榆木脑袋说话,实在没意思。”

楚叛儿赔笑道:“那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去春风楼呢?”

二杆子又躺下,拉长了声音道:“我记得你是最怕惹麻烦的人。”

楚叛儿眨了眨眼睛,叹道:“可有时候,麻烦硬要来惹我,我也没办法。”

他笑嘻嘻地道:“喂,你准备就在茂源当一辈子伙计?”

二杆子不理他,闭上眼睛打呼噜。

楚叛儿叹道:“可惜,可惜!堂堂的京城秦大少,居然落难至此,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而落难后的秦大少也不似从前了,变得不相信朋友了。”

二杆子还是不理他。

楚叛儿道:“只可叹他那远在京城的老父亲卧病在床,想见见他也不可能了。”

二杆子的呼噜声顿时停了。

楚叛儿叹道:“他父亲知道我是他朋友,就托我带了封信来找他。哪知道他居然要我滚。”

二杆子一下跳下床,伸手大喝道:“拿来!”

楚叛儿很茫然似地道:“什么?”

二杆子恶狠狠地道:“信!”

楚叛儿哦了一声,摸出封信递给了二杆子。

二杆子扫了一眼,就递了回来:“这是给你的信,里面肯定有骂我的话,我不看。”

楚叛儿又摸出一封信。

二杆子脸都黑了:“什么?我爹怎么这么糊涂?他怎么能给武老秃写信?这不是把我卖了吗?”

楚叛儿慢吞吞地道:“这封信,武神功已经看过了,你现在读一遍。至于你准备怎么办,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二杆子见他起身往外走,顿时急了,抢上去一把扯住他,大声道:“你不能走!你不能不管我!”

楚叛儿微笑。

二杆子更慌张了:“你千万别走。我现在就你一个朋友了。你要再不管我,我就只好一头碰死了。”

楚叛儿嘿嘿笑道:“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要去茅房。”

二杆子马上道:“我也去。”

楚叛儿道:“茅房里可只有一个坑。”

二杆子道:“我站着陪你。”

楚叛儿苦笑:“有人在一旁看着,你让我怎么拉得出来。”

二杆子固执地道:“我在门口等你。”

楚叛儿没办法了。二杆子既已体现出如此深厚、如此强烈的友爱之情,他还怎么忍心离开呢?

楚叛儿在茅房里,听见二杆子在门口骂人:

“他妈的……他妈的……”

楚叛儿好笑,问他:“你在­干­什么?”

二杆子应道:“读信!”

楚叛儿问:“那你在骂谁?”

二杆子恨声道:“骂写信的人。”

楚叛儿吃惊地道:“他不是你爹吗?”

二杆子冷笑道;“我原来也以为他是我爹。”

楚叛儿是真吃惊了:“怎么,他不是?”

二杆子恨恨地道:“他不是我爹,他是人贩子!”

楚叛儿哈哈大笑。

*********

程四娘的脸直到现在还有点发白。她显得很累很疲倦很憔悴。

她瞟看端坐在客位上的武多余,勉强笑道:“五爷今儿怎么有空?”

武多余淡淡地道:“有件事,想问问四娘。”

程四娘叹气道:“一定是问那个小鬼的事,是吧?”

武多余点头:“是。”

程四娘苍白的脸上现出了红晕,目光也有点迷蒙了。她叹着气,轻轻道:

“他差点把我生吃了。”

武多余冷冷道:“他还是个孩子。”

程四娘瞟着他,吃吃笑道:“孩子?像他那样的人若还只是孩子,天下的男人都只能算吃­奶­的婴儿了。”

武多余凝神道:“他还只有十三四岁。”

程四娘喃喃道:“我不相信。我原也以为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才招惹了他,没想到……唉,我能活下来,真要谢天谢地了。”

武多余没吭声。

程四娘轻轻道:“说实话,我平生阅人无数,可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少年……”

武多余半晌才冷冷道:“他找你­干­什么?”

程四娘讶然道:“嫖客找妓汝,还能­干­什么?”

武多余森然道:“是吗?”

程四娘勉强正视着他寒气森森的目光,沉着脸道:“是。”

武多余道:“仅仅如此吗?”

程四娘点了一下头。

武多余起身道别,好像他已相信了程四娘的回答。

程四娘悄然独坐在椅中,似乎已瘫软成一堆稀泥。

她知道,武多余不会相信她。

*********

“武多余”这个名字很有趣,乍一听起来,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多余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

武神功原本只想有四个儿子,因为有一年大侠刁昆仑曾赠给武家八个字的评语——

“雄镇边关,风流百代。”

武神功决定用这八个字为他儿子命名,于是就有了武雄镇、武边关、武风流和武百代哥儿四个。不料他的小妾硬给他添麻烦,多生了一个儿子。

武神功当时哼了一声,嘟囔道:“多余!”

于是武家老五就叶“武多余”。

武多余名叫“多余”,其实并非是多余的人。实际上,武家若没有这个多余的儿子,这些年也不会越来越兴旺。

武多余的长处在于筹划、在于智谋,而这恰巧就是武家其他人的短处。

­干­是武多余就由一个多余的人,变成了一个不可缺少的人。武家一旦有什么重大活动,总是由他最后拿主意。

像武多余这样一个智谋深沉的人,怎会看不出程四娘是在撒谎呢?

更何况,程四娘的历史,武多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程四娘怎么能不担心呢?

她不仅为自己担心,还为另一个人担心。

她更担心的,是那个奇异的少年风车儿。

*********

风车儿的确是个奇异的少年。

武卷儿刚看了他第一眼,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悸动。

风车儿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很有礼貌地倾听着女人们的谈话。他的举止大方得体,显得很有教养。

武卷儿进来时,他抬头看了武卷儿一眼。

武卷儿的脸就有点发烧——他的目光很奇异。

他好像很镇静,可目光中却燃烧着神奇的火焰,他好像还是个很纯真的少年,可目光中却有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武卷儿有点不知所措,就好像她没穿衣裳就跑到大庭广众之中来了。

他的微笑也是奇异的。他好像总是在微笑,笑得似乎很纯真很坦诚,又似乎是在嘲弄某个人。

他是刚被武氏兄弟从程四娘的房间里“领”出来的。可看他那神情,就好像他刚从庙里上香回来,纯洁得要命。

天晓得他是怎么做出这副神情来的。

武卷儿很为自己的脸红和心悸而惭愧。她已经二十岁了,可他才十三四岁,她怎么能想那种事呢?

可她心里的确在想“那种”事,很香艳很荒唐的事。

武卷儿的头,好像又有点痛了。

叶晴雪很知趣地站了起来,恭声道;“承蒙各位鼎力相助,大恩不敢言谢。贱妾还要赶路,就此告辞。”

武卷儿看见,那奇异的少年走到门外,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武卷儿的心乱了_

就算是在楚叛儿面前,她的心也从未像现在这么乱过。

她这是怎么了?

*********

二杆子苦着脸在屋子里转圈子:“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楚叛儿笑眯眯地道:“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问我做什么?”

二杆子咬牙切齿地道:“我把你当朋友,朋友有了困难,你不仅不帮忙,反而风言风语的,你他妈的真是混账透顶。”

楚叛儿很委屈地道:“我觉得我已经很够朋友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爹让我带信来,我不远万里,从江南跑到这里来;你求我不要抛下你一个人不管,我也答应了。像我这样的朋友,你到哪里找去?”

二杆子怒道:“你还有理?你大老远跑来是为了把我往火坑里推!”

楚叛儿冷笑道:“你既然晓得那是火坑,当年又为什么要看人“扭秧歌”?”

二杆子脸涨得血红:“滚蛋!”

楚叛儿大笑。

二杆子气得真快哭了:“你还笑!——我告诉你,你要不肯救我,我就一头碰死,反正我就是不答应。”

楚叛儿大笑不止,手指却伸进茶碗,蘸水在桌上写道:

“你有没有办法逃走?”

二杆子摇头,也蘸水写了起来:“试过,逃跑十九次,人还在这里。”

楚叛儿写道:“找没找过过三眼?”

二杆子点头:“他不肯,反而打我。”

楚叛儿忍不住又笑,大声道:“你还是乖乖等着做新郎官,等着进洞房看扭秧歌吧!”

他的手指却飞快地写道:“我去找过三眼帮忙,今晚一起走。”

二杆子简直想给他磕三个响头。

可他们很快又犯愁了——怎么去找过三眼呢?

要找过三眼,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榆林城四处都有武家的“眼线”,如果武家知道了他们去找过三眼,一定会提高警惕。

一旦武家得知楚叛儿不仅自己想“逃”,又想帮秦大少逃跑,结果会怎么样?

楚叛儿连想都不敢想结果会怎样。

他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走,武家顶多会有点不高兴而已。

如果他胆敢把二杆子也带走,武家的反应就不是“不高兴”三个字能形容的了。

楚叛儿看着二杆子,二杆子看着楚叛儿,两个人都苦笑。

如果能想个什么办法,既不伤武家的面于,又能让二杆子获得自由,那就太好了。

只可惜,这样的办法是找不出来的,也根本没有。

*********

叶晴雪姐弟出了庄园,风车儿的脸­色­就变冷了。

他不理赔着笑脸的叶晴雪,就好像身边没她这个人,就好像她不是他姐姐。

叶晴雪小心翼翼地道:“我不是有心要这么做的。我实在是怕你……怕你出事,看见你不见了,我害怕得很。”

风车儿还是不理她。

叶晴雪偷眼觑着他脸­色­,又柔声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风车儿只当没听见。

叶晴雪幽怨地轻轻一叹,也不出声了。

走出很远,风车儿才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来坏了我的大事?”

叶晴雪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风车儿冷笑道:“说对不起也晚了。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贱女人,只要再加把劲她就会说出真相了,偏偏就在那时候武氏兄弟闯了进去。”

叶晴雪的泪水已在眼睛里打转转。

风车儿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严厉:“现在呢?现在全完了!那个贱女人一定会躲起来。武家的人也一定会横加­干­涉。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你真蠢!”

他们简直不像是姐弟。哪有当弟弟的敢如此训斥自己的亲姐姐?哪有做姐姐的肯如此忍气吞声?

如果他们不是姐弟,那他们之间会是一种什么关系?

叶晴雪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风车儿皱着眉头,半晌才没好气地道:“哭什么?哭也没用。现在的关键是要想个办法,怎么应付武家,怎么找到那个贱女人。”’

叶晴雪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她长长的睫毛,浸湿了她雪白的小手。

风车儿眼中的烦躁、愤怒和轻蔑渐渐消失了。他训斥她的时候,那语气那神情就好像他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是三四十岁的老江湖。可一旦他平静下来,他就又从三四十岁回到十三四岁了。

现在他已平静下来了。

他温柔地伸手为她拭泪,用一种混和着孩子气的讨好和情人般的柔情的声音悄笑道:“好啦,好啦,雪姐,我向你认错,|Qī|shū|ωǎng|行了吧?只求你千万莫再哭了,你再哭下去,我就只好找棵歪脖树上吊算了。”

十三四岁的风车儿,简直就像比叶晴雪还要大许多。

这么样的一个少年,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很值得研究?

*********

武多余就在研究风车儿。

武多余想弄清楚风车儿到榆林来的目的是什么,风车儿为什么要去找程四娘,程四娘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风车儿的“目的”是不是和武家有关,风车儿的行动会不会损害武家的利益。

武多余现在呆在榆林城内的一幢小楼里。

这幢小楼是武家的产业,是武家设在榆林城内的中军帐。

武多余闭着眼睛,静静地思索着。

说实在的,武多余刚开始时并没有觉得这个少年“失踪”

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之所以不辞辛劳地陪着三个哥哥进城搜查,纯粹是因为这件事是楚叛儿托付的。

楚叛儿是他的救命恩人。楚叛儿托付的事,他必须亲自办。

而且,看起来自己的小妹很有可能嫁给楚叛儿,至少大家现在都在努力撮合他们,那么,楚叛儿的事,就是他武多余的事。

智谋深沉的人,大多是不讲义气的。值得庆幸的是,武多余不是这样的人。

武多余记得他们闯进程四娘卧室时看见的情景——

程四娘仰躺在床上.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满脸都是哀求和绝望的神情。她好像流了很多汗,嘴­唇­都咬出了血……

那个奇异的少年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们冲进去时,他飞快地转过脸来怒视着他们,他们都看见了他眼中的杀气……

他显然是在折磨程四娘。而折磨一个人,若非为了仇恨,就一定和“消息”有关。

那么,风车儿想从程四娘口中挖出什么消息?

程四娘说没说?

程四娘如果说了,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

程四娘如果没有说,那风车儿是不是还会回来找她?

风车儿究竟是什么人?风车儿究竟有多大岁数?

*********

武卷儿也在琢磨那个奇异的少年。

她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会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动心。

她有许许多多的崇拜者,楚叛儿也是其中之一。

这许许多多的崇拜者都没能打动她的芳心,楚叛儿也没有。

她的确认为楚叛儿很没出息——他连正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算是有出息呢?

但她也不否认,楚叛儿是她众多的崇拜者中,最有可能成为她丈夫的人。至少,她知道家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至于楚叛儿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也不太想知道。

她并非一定得嫁给楚叛儿——她一直都这么认为。当然了,如果她知道楚叛儿娶的是另一个女人,她也一定会气得要命。

现在,她动心了,被一个看了她两眼的奇异少年的目光打动了芳心。

她觉得心里很烦,很空虚,就好像有什么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弄丢了。

她本不该动心的。无论如何,他也还是个孩子。可她偏偏就动心了。

她细细地琢磨着他看她时的那种目光,一时间似已痴了,连有人走进来都没察觉。

“卷儿姑姑,爷爷叫你。”

进来的是小三儿。

武卷儿吓了一大跳:“什么?”

小三儿笑嘻嘻地道:“爷爷叫你去呢!”

武卷儿啊啊了两声,蓦地红了脸——天啦,她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她怎么能这样呢?

她怎么会这样呢?

小三儿吐着舌头,刮着脸羞她:“又想楚叛儿了,对不对?”

武卷儿轻轻哆嗦了一下。

自从看见那个奇异的少年之后,她的心思居然没有一点放在楚叛儿身上。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三儿看见她脸上红潮未退,吃惊地道:“卷儿姑姑你怎么了?”

武卷儿勉强微笑了一下:“头又有点痛了。”

小三儿放心似的拍拍心口,笑道:“卷儿姑姑以后可别再犯头痛病了,吓都能吓死我。不过呢,我知道卷儿姑姑这病以后是好不了啦!”

武卷儿强打­精­神,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好不了?”

小三儿叹了口气,微笑道:“卷儿姑姑这头疼痛呢,是一看见楚叔叔就常犯,今天就犯了三回了。所以呀,姑姑这头痛病,这辈子也治不好了。”

武卷儿嗔道:“小三儿,尽不学好!你才几岁,就开始乱嚼舌头了!”

小三儿笑眯眯地道:“说小也不小啦!姑姑,小三儿都十六啦!”

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诉你呀,姑姑,爷爷找你,九成九是为了楚叔叔的事。昨晚我娘还跟我爹说起这事呢!”

武卷儿心乱加麻,忍不住沉下脸,叱道:“你回去告诉你爹爹,我的事不要他们多嘴!以后你们也少在我面前提什么楚叛儿什么楚叔叔的,记住了没有?”

小三儿目瞪口呆。

她实在弄不明白,她的“卷儿姑姑”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武卷儿又冷冷道:“你去跟爷爷说,我头痛,我要休息,谁也别来烦我。”

*********

程四娘也给她的两个打手下达了“谁也别来烦我”的命令。

她实在需要关上门,好好清理一下。

她的房间需要清理一下,她的身子也需要清理一下,但更需要清理的,是她的思绪。

她放了一大盆热水,将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浸泡擦洗­干­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胴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泪水忍不住籁籁而下。

她有许多年没有哭过了。

如果不是昨晚来的那个“小魔鬼”,她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流泪了。

他实在是个魔鬼,也许比魔鬼还要邪恶。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眼中嘴角那种诡异邪恶的微笑,就会看见他的一双手。

那双手初看起来纤巧文弱,甚至有些秀丽,可一旦放到她身上,她就知道那双手的邪恶了。

她真的差点被他那双手弄死了。

起先她并没有将这个自动飞来的“童子­鸡­”放在眼里,她还准备“吃”他,教他几手。

结果是她刚搂住他,就被他点中了麻软二|­茓­,然后是哑|­茓­。

然后他就审问她,逼她说出一个人的下落。

她的确不知道那个人的下落。她已有十几年没听说过那个人的消息了。

可他不相信。

他开始拧她,他拣她最吃痛的地方拧她,他用细细的鞭子抽她,在她的伤口处洒上盐末……。

她自记事以来,从未受过这种羞辱、这种折磨、这种苦难。

可她居然并不太恨那个小魔鬼。

因为她发现,那个小魔鬼实在很像一个人——一个她永远也忘不了的男人,也就是那个小魔鬼要找的人。

她惟一爱过的男人。

所以她不恨那个小魔鬼。她落泪是为她自己的一生伤心。

也为她失去的情人伤心。

程四娘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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