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的小径上忽的响起脚步踏在碎石上的摩擦声。
会是玄的人么……
我凝神屏息,不敢有丝毫懈怠,来者身份尚未确定,对于刺客来说,身份不明者,便是敌人!
敌人者,必以全力击杀之!
可这人行至距小店五米开外,竟然止步,再不肯前行,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可还是按兵不动,静待对方有何举动。
此人身处漆黑夜色之中,周身被黑暗所笼罩,既看不清容貌亦无法确认其身份,他站的那个位置,正是店内之人目力无法企及之地,想必是故意而为之了。倒是店内的烛火早已燃尽,他必然也看不见店内事物,对我也没有威胁。
只见他站在那里,向着小店的方向,微微颔首,似是行礼,又似是习惯性的动作。
他用极为低沉沙哑的声音出声询问:“店内可有人在?”
我耳力甚佳,隐约间听到他的发问反而一怔,随即剑眉微蹙,默然不应,对他的问话不予理会。
此人见许久无人应答,方才想起什么,转而有些急促地道:“幽幽血玄黄。”
我起身,沉吟道:“寥寥焚天地。”
那人听到密语有应,松了口气,低声道:“阁下想必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在心中大骂此人忒不守时,白让我苦等三日,但言谈中也不便表现出来,只是冷哼一声:“不过三日而已。”
那人有些尴尬地沉寂半晌,理了理头绪,才正色道“此次让阁下所办之事颇有些难度,然组织内近日里不知要做什么大动作,好手尽被调走,无奈之下在下也只能寻些自由刺客完成任务,实在也是迫不得已。”他顿了顿又道:“阁下所受的任务具体都已写在这段锦缎之上,阁下过目之后毁去便是。”
言罢,此人便在怀中胡乱摸索一阵,掏出什么东西摆在碎石之上,随即又道:“阁下完成任务后,取其人首级再来此处交接,在下必然备好三万两白银,这……若是阁下没有什么不明之处,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我虽对玄这一江湖中最为诡异的刺客组织要搞什么大动作甚为好奇,可以心知此人只不过是个传信的,想来强留下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思量之下我只是初入江湖不便得罪玄这一庞然大物,于是对那人低声道:“请便。”
那人微一躬身,原路返回,步履急促,半晌就消失在荒原尽头。
我目送那人的身影离去,又是默然许久,喃喃道:“玄要有大动作了……玄会有什么大动作呢?”
我叹息一声,嘴里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莫清华,莫大先生,你想必对这玄所谓的大动作,也是感兴趣的罢。”
我转身,面朝着——正是那酣眠的小店老板,他疲惫的身躯一动不动,对我莫名的发问无动于衷,像是仍处于熟睡之中。
“哦,错了,莫大先生想必已经加入了玄,成为了玄的高层,玄有什么动作自然尽收眼底。”
四下依旧寂然无声,我的目光已渐渐冰冷。
“你若执意装下去,也无妨,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戳穿你的身份,于我来说本不该,只是……只是你在这三日之内不停试探我,妄想探明我的身份,这却已经是触犯了刺客逆鳞。”
“你须要知道,触及刺客逆鳞,唯有——杀无赦。”
我手中的分水刺缓缓探出,寒芒乍现,犹如吞吐着血红蛇信的巨蟒。
老人的身躯终于战栗起来,他似乎是强支其颤巍巍的身体,他两鬓斑白,满面苍老疲惫依旧,可他的眼眸,此时却迸发出摄人的光芒,他紧紧盯着我,脸色阴沉不定,在月辉映照之下苍白的脸却是越发阴翳。
“你是如何发现的?”老人的声音已有些狰狞。
“其一,刚才来人在外似是行一礼,行礼自然不是对我,那么就是对你了,他还刻意与小店保持了距离,我想,这并不是他的警惕,这也是对你表示尊敬。”
老人恶狠狠地道。“你倒是观察地仔细!”
我自淡然一笑,娓娓道来:“其二,你这三日对我的试探虽然隐蔽,却也太频繁了些,我若还瞧不出,当真愧对恩师教导……至于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些栗色茶碗,想来就是木荣枯心所制罢,你每日在碗上擦拭,实际上是在用酒味儿掩盖木荣枯心的清香味儿,若非如此,为何从未见你用这些茶碗盛水泡茶,只因木荣枯心遇水便有毒,再者,你苦练三十年的木荣神功,没有木荣枯心便不可大成,这些茶碗,自然要时时备在你莫清华身侧,丢失不得,我说的可对?”
老人脸色随我话语阴晴不定,待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大惊,颤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缓缓向前走一步,双眸里的漠然如月辉般清冷,这一刻我笑了,也是这般淡漠的笑容。
“别怪我……无人可以在触及刺客逆鳞后而安然无恙。”
“——任谁也不行。”
……
晨光熹微,我仰天活动了筋骨,缓缓行出小店,刺鼻的血腥味儿已经淡了些。
面上依旧静如秋水,心里却不时有着阵阵呓语。
——师父,你将一切看在眼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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