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少年人的眼神，却已是苍鹰一般锐利，充满了审视与警惕。

因为出身的关系，由小到大，我真的从未被人这般轻蔑地审视过。

所以，即使是阳光再怎么刺眼，杜姓子孙骨子里的骄傲迫使我高昂着头颅，与那双眼睛对视。

他居高临下地先开了口，问我是谁。

我无比自负地答复他，我是永平郡王之子、殿上童子杜存中。不知为什么，第一次相遇，我并没告诉他，我是辛夷的驸马。

他却笑了，笑得几乎要咳了出来。那时，我便注意到，他的咳嗽，是一种天生的病态，而不是后天的伪装与掩饰。

我没有问他是谁，却问他在树上做什么。

他并不回答，只勾手示意我上树。

树，真的很高。

但我当时已开始习武，且又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便装做轻松地向上爬去。他显然没料到，一个七岁的贵族小孩子，敢爬上那么高的树。

因此，临到我艰难攀爬，离树冠只有一步之遥时，他从浓密的枝叶中伸出手来，拉了我一把。

尽管我也是如此骄傲的一个孩子，还是接受了一个更骄傲的孩子的帮助。这，或许就是我们缔结情谊的开始。

树­干­交结处，粗大结实，完全可以容两个小孩子随意躺卧。

他倚在那里，仍然没有松开我的手，告诉我他就是传说中的青丘国第二十七王孙宁宗一。并且他说，他已认定我，足以与他匹配，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朋友。

即使是今天，我仍然不得不承认，年仅十三岁的宁宗一，说出这话时的口吻给我多么大的震慑。那，是只属于王者的霸气、只存在于强者身上的戾气。

这一点，完全征服了我，征服了想要快快成为一名男人的我。

他把身边的一个树洞指给我看，里面藏着许许多多的兵书战策。我虽然年幼，却认得出其中好些都是海内孤本，连我们杜家这样世代兵家的藏书阁里，也未必全部拥有。

我问他，是不是天天躲在树上看这些奇书。

他说，他只是在树上看人而已。

看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看宫中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交易。他还说，他也看到，我急匆匆逃进了宫婢们因一时疏失而未关闭的宫苑角门。

然后，他忽然神秘的笑道，杜存中，你知道吗，你躲的那个小女孩，此时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