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漫长的过程中，杜存中那既深邃又空洞的目光，自始自终追逐着窗外无聊的行军大队。

他的叙述，因为夹杂了太多个人的情感，显得冗长而繁复，既缺乏严密的逻辑，也缺少叙述的重心。

然而，阿衡却听得异常出神，为他的甜蜜而甜蜜，也为他的忧伤而忧伤。

虽然，当时她并不清楚，这所有的甜蜜、忧愁与辛酸，其实都与她息息相关。但她却明了，杜存中口中的某些细节，对一国四朝的政治格局产生着多么深远的影响。

她也注意到，经历了如此艰难的讲叙，杜存中那界于­阴­冷与明媚之间的嗓音，渐渐开始变得沙哑、暗沉。

她伏下身，从小桌底下取出贮水壶，倒了一盏清水，迟疑着递了过去。

杜存中仰起了头，轻轻捏了捏自己发酸的脖子，接过阿衡递来的水，徐徐饮了下去，借以滋润自己火一般燃烧着的喉咙。

杜存中休息的间歇，阿衡开口问：“真的，会有一场大婚吗？”

杜存中抬起了头，似乎有些不置可否，他笑了笑，反问她：“你说呢？”

阿衡低下头，不禁对自己的表现有些愤怒了。如果主上知道，她问过杜存中这样的问题，应该会对阿衡彻底失望吧！

杜存中将杯盏一扔，继续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那双修长刚劲的手，随意搁在过度弯曲的膝盖上。他默默地，注视她许久，忽然开口道：“说吧！”

一时之间，阿衡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什么？”

杜存中直视着她的眼睛，答道：“你方才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总该轮到我问你一回了！我只问，你是谁，你的来历，你的目的！”

阿衡闻言，只是微微一怔。该来的，总是会来。他终于还是，对她问出了，早该问的这句话。

阿衡面无惧­色­，正视着他。

英明如主上，老早就预计到可能会出现这一类情势。对于阿衡的出身、来历，主上早设好一套说辞，可谓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阿衡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始声情并茂地背诵这套谎言。一抬眼，却偏偏捕捉到，杜存中眸中那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一个念头，涮拉一下在脑海中闪过，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轻轻摇了摇头，她抬眼问他：“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吗？”

杜存中耸了耸肩，冷冷答道：“你有！”

这回答，教阿衡颇感意外。她直直地盯视着前方，看杜存中剑眉轻挑、红­唇­紧咬。安车内的空气，再次浸出了那种可怕的死寂与沉默。

良久，杜存中才打破了这沉默：“存中生平，从不强人所难！你的来历，纵你不说，我也查得清楚！在此之前，我只要你一句话！”

阿衡点点头，示意杜存中继续往下说。

杜存中挺了挺腰身，将拳头攒得生紧，怒目逼视着阿衡，低吼道：“凡我所守护的一切，你都不可妄动！”

阿衡盈盈一笑，虽说有些勉强，但她也挺起了胸，将他眼神中的怒火果断反击了回去，低声答道：“阿衡从不轻言允诺！但是，若驸马想要守护的，仅仅只是舜华帝姬与洛儿，阿衡可以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