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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雷电情深 > 第一章

第一章

那一夜,六岁的小赵骞睡著睡著,莫名的不安感让他夜半里惊醒过来。

沉寂的黑夜中偶有几声鸟啼,沙沙作响的是窗外的竹林子,拍打在纸窗上的树影紊乱得像是疯魔……快下雨了吧?何时刮起这么大的风呢?坐在房里的他越看越怕,四周的黑暗可有躲藏著骇人的怪物,不断地朝他逼近。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怕,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正要打开自己的房门,想去找个人陪陪自己时,却听到门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快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人了。”

“不,等我一下,让我先去跟骞儿道别。”

“还道什么别,万一惊醒小少爷,那我们就走不了了。花奴,你已经答应我了不是吗?既然要跟我走,一切放不下的也得放下。

道别反而徒增伤感,让自己更难过罢了。反正以后咱们还是会有自己的孩子,我看咱们还是快点走,别再横生枝节了。”

“可……可是……”

是娘的声音?赵骞拉开门,果然是娘亲,还有那名才来没多久的管家。他早熟的脸蛋儿两湖黑水晶亮闪闪地盯著娘亲,天真的仰起头问道:“娘,这么晚了,你和管家叔叔要到哪里去?”

“骞……骞儿?”赵花奴大惊失­色­,脸­色­发青,“你怎么还没睡?”

“娘你要去哪里?骞儿也要跟。”

“骞儿,娘没有要去哪里呀!”赵花奴只得强自镇定,蹲下身子环抱著儿子的小肩膀,“来,跟娘进房里去,娘带你去睡觉,乖!”

骗人,他刚刚明明听见……可是惯于听从大人……的他,还是乖乖跟著娘亲回到房里,让她哄著自己上床,盖好被子。小脸从厚重的棉被底下探出来,不放心地再问了一次,“娘,你真的没有要离开骞儿吧?”

“傻孩子,娘怎么舍得离开骞儿呢?骞儿又乖又听话的。来,快点睡了,娘唱摇篮曲给你听,好不好呀?”

他柔顺的点点头,在娘亲甜美的摇篮曲声中,他打了个长长的呼,缓缓地入睡。赵花奴看著睡著的儿子,摸著他的小脸蛋,一滴清泪落在他的颊边,“儿子,千万别恨娘,娘也不想骗你的,可是我实在无法再和你爹爹生活下去了。我爱那个人……对不起,请你原谅娘的自私。若是带著你,你爹爹一定不会让我离开。不要恨我,长大后你也会明白娘这么做的理由,再见了,我的儿呀!”

昆仑山深处,终年云雾缭绕,乍到此地的人,总会产生一种误入仙境的错觉。苍苍郁郁的无边森林环伺,若隐若现的云雾与宁静的风鸣树影,在在令人放松、安详。

她只想在午后阳光穿过绿荫时,垂钓于溪边,咬枝小草稍作小憩,这样悠哉的过著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索慈总是把昆仑山当成是她的秘密避难场所,当她被凡尘的琐事逼烦了,她就躲到这山中来,享受宁静,学学仙人般的,不问世事,不问人世贪嗔痴。

仰躺在溪边青草地上的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咬嚼著青草。

温润如玉的和煦阳光像是热恋的情郎,恋恋不舍的抚触在她年轻充满弹­性­的柔肤上,却又不忍留下半点烫伤的痕迹,深怕破坏了这俏丽无双的容颜。向来有点顽皮的樱­唇­,半微启,更显得她皓齿如玉,有一搭没一搭的哼著小调儿。

曲儿几不成调,但她自得其乐的唱著:“鱼儿哥耶,鱼儿妹,快快来到我身边,愿者上钩,半点不求。来得慢哉,来得快,咱可好好成朋友。鱼儿友,友鱼儿,慈儿就爱鱼儿当食友。”

旁人若不细听,只道那黄鹦鸟儿不知在哼唱些什么咧!

空中传来“笃”、“笃”两声,曲儿忽然断唱了,躺在地上的苗条身躯一跃而起,她摸摸小脑袋瓜子,大声喊著:“好痛喔,你这个死老家伙居然敢偷袭我?你躲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两粒果子又从林子里没头没脑的朝她的嘴巴直击而来,这会她早有准备,腰一弯,千钧一发的躲过了此般暗器。

“对师父这么没礼貌,你本来就该打。啥叫偷袭来著?师父打徒儿是天经地义,我不打你,你会成什么大器?”

“不要脸,躲在暗处伤人,有本事,你倒给我出来呀!”索慈笑嫣嫣的双手叉在腰上说:“我知道你­干­啥躲著不出来,敢情是你和人打赌赌输了,现在脸上写著王八两字,所以不好意思,是还不是?”

“哼哼哼,你这黄毛丫头别得意,是谁拜了我为师的?既然为师的是大王八,那我收的徒弟个个都成了小王八,你也跑不掉,小小王八。”树上飘然跃下一名白髯老者,一身朴素蓝道袍,手持白羽扇,气度风雅地现身。

“终于肯现身了?”索慈微笑道。“不觉得跌股?少面子了?”

“你这丫头片子,除了会找为师的麻烦外,还会些什么?”

“还会逗您佬开心呀。”她顺口接道:“您瞧,现在风火雷三位大哥都各有归宿,天天忙于国事家事,根本就鲜少来探望您老人家,只剩下我这位最小的徒儿,天天来您这儿陪您拌拌嘴儿,钓钓鱼儿的,讨您开心。您说到底我对您老人家是好还是不好呢?”

望著她闪烁著古怪­精­灵的黝黑双眸,流光华转之间还带点刁钻,这丫头就是有这本事,能把人逼得几近气极了,却又逗得你觉得事情没啥大不了的。不知不觉就气消了,也顺遂了她的心意儿。

昆仑天佬伸出两指掐住她的鼻子说:“你这臭丫头呀,真该感谢你爹娘给了你一个这样标致可爱的小脸蛋儿,任凭你胡作非为,总是会忍不住被你给讨了欢喜,饶了你。想对你生气都板不起脸来。”

索慈嘟嘟嘴,“不依了,师父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来著?”

“现在呀!你说话的口气,好像索慈就这一张爹娘给的脸,不长脑袋似的。我是那样肤浅?只靠脸皮来讨好处的人吗?我不依啦!”

他摇头轻叹道:“越来越­精­明了,你这丫头。师父可要骂你太贪心了,寻常人能有容貌一项就已经谢谢天老爷赏饭吃,想不到你竟然贪心到连脑袋都要胜人一等。这么贪,小心天老爷罚你嫁给一个又丑又蠢的夫君。”

“名师出高徒呀!”索慈不以为意的嘻笑道:“况且慈儿一点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什么借口可以不嫁人的?”请到这件事,昆仑天佬马上收起和蔼的面孔,严厉地问道。

“就算王八也有绿豆配,你这丫头又怎么会漏系红线呢?”

“呵呵,我一辈子不嫁人,日日陪师父游山玩水,逍遥人间不好吗?我是怕师父孤独,好心打算孝敬您一辈子呢!”

“这件事你就算撒娇也没用处。你哥哥已经向我报备了,现下索国一切都已步上轨道,他正积极的在为你物­色­一个好对象,省得九泉下你的爹娘,埋怨他这个为兄的,没有尽到照顾亲妹妹的责任。”

“不来了,连师父都和哥哥一样碎碎念了起来。”索慈跺跺脚,捂起双耳,“真受不了,我看我还是走人罢。”

“用这招对师父我是没用的,别假哭了。”看穿她的假哭招术,昆仑天佬冷哼一声,“我又不是索图那愣哥哥,不会简简单单被你骗。”

“师父真无情。”眼泪收放自如的她吐吐舌。

“不这么厉害,我还有办法当你这小兔崽子的师父吗?”

索慈叹口气,“其实我在乎的也并非婚姻一事,有时见著哥哥嫂嫂恩爱的情状,也挺羡慕的。但是我不想失去自由呀,像哥哥们那样开通的男子没有几人。世人对于女子的成见,还不是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一将来我的另一半恰巧是个死脑筋,只怕我就成了笼中囚鸟,永不得自由。那样子,我可不要。世上好玩,有趣的事儿,愉快的冒险,不可胜数呢!让我这样乖乖地守著一个空屋子等相公回家,还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呸呸呸,小鬼说话不知分寸。什么死呀、活的,听了就让人不舒坦。”

“好、好,您老别烦,我不说就是了。”索慈掉过头去把鱼竿儿拉上,“走,咱们回破草屋去,我下厨露一手鲜鱼料理给您尝尝。包管您就啥事也不烦也不恼了。”

※※※

烤得恰到好处的酥香鱼儿、配上一壶亲酿陈年黄酒、一碗鲜鱼汤,对昆仑天佬来说就是最最愉快的人间享受了。平日对待徒弟极为严苛的他,也只有在此刻才显露出和蔼可亲的一面。而在这四名徒儿风火雷电之中,最懂得投其所好,也就只有电一人。所以每个人都宠她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这小丫头有时候真是窝心得紧呀!

“别忙了,过来这边坐下,丫头。”他招招手,指著身旁的位子说。

索慈微微一笑,将最后一碟热炒­嫩­芽心摆在桌上,“要我陪您喝一杯吗?师父。”

瞧著她白净可爱的俏脸蛋,昆仑天佬不禁叹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聪明伶俐,教你些什么东西,举一反三就能学起来,比起几个哥哥毫不逊­色­。加上反应快,心思巧敏,几乎没有事能逃过你眼睛的,从不让人多­操­一分心,所以呀,师父反而最最担心你,你知道吗?”

“徒儿哪一点令师父担心了?”微歪著头,索慈有点好奇。

“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句话,索慈也不知听过几百遍了。“放心,师父,徒儿会小心的。”

“唉,你这样的态度我更担心呀,你要知道就算是师父我,也有我办不到,或者是无法一个人解决的问题。凡事不能自以为是,就算你到自己再有自信心,也要了解老天爷的安排有时是相当出人意料,无法预测的。不可自恃聪明,以为这世上没有事情能难得倒你,若你真是这样想,再如何小心谨慎也没用。”

“师父教诲,索慈哪敢不听。”

“你呀!”昆仑天佬摇摇头,轻叩她光滑的额说:“我怀疑你听进去的有几分喔!”

索慈笑笑,“别说了,菜凉不好吃。”

师徒俩动起筷子,约莫一灶香时光,索慈忽然想到什么,筷子骤然停在半空中,“说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件事我反而觉得自己笨透了,怎么都想不通。师父,您告诉我,前一阵子你警告索图哥哥的事还记得吗?您要他小心一匹……小心一匹什么马来著,那是什么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

仰头喝下一口酒,抹抹­唇­,他不解地反问:“有这么一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有哇!您托苍尧告诉我们兄妹俩得小心一匹什么马的,到现在我和哥哥都没遇见哪匹马是像您说的一模样……还是,师父您健忘到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被她这一激,昆仑天佬微怒地说:“啐,开起你师父的玩笑了。我托苍尧去传话,要你们小心一个人,才不是什么马儿……我还记得我特意交代了苍尧,把占卜的结果告诉你们。”

“咦?不是马的名字吗?是个人呀!”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一匹马啦!”昆仑天佬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木箱里东翻西找的,口中还念念有辞说:“奇怪,我记得是摆放在这边的……应该就在这里……啊哈,找到了找到了。”

一只被烧得漆黑的龟壳放在桌面上,“你自己看看吧,那上面显现了一个人形,还隐约可得见三个字,我只是把占卜上的结果告诉了苍尧,要他转达。难不成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把师父我的话放在心上吗?”

果然上面是如昆仑天佬所言,有个人形,还有些看不太真切的裂痕,照师父所解的八宝马来看……难道是个名字……索慈沉思了一会儿,八……宝……马……该不会是……宝……八马……这么一组合一下,一个字顿时浮现她脑海。

骞!赵骞吧!

她豁然开朗的一击掌说:“原来是他呀!可惜现在才明白师父的警告,已晚一步,哥哥和赵家的冤仇已解,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哥哥所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我看事情结束了。”

“好,能解决最好。”昆仑天佬微有醉意地说:“来来,我们继续喝吧。”

晓得那匹八宝马指的原是赵骞,索慈心中一颗大石也落了地。

现在赵家与索家已经达成和解也获得和平。虽然不知能维持多久,但她相信在响娘嫂子的努力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是太好了。

※※※

楚国首都,鄢郢。

“如何?赵公子,这批货的货­色­是否令你满意呢?”

赵骞微微颔首,“不愧是最­精­于制造兵器的楚国,加上你这位闻名于世的兵器炼制家,我的确感到相当的满意。”

那人笑得合不拢嘴,“能令赵公子感到满意是我王某人的荣幸,这次接获贵国大量兵器的订单,我曾感到极度惶恐,深怕不能达到您要求的水准。所以每把剑、弓的铸造都是我亲身监督我的弟子们炼制,一把把经过我的检验,才敢于今日交货给赵公子。”

“辛苦你了。”赵骞向左近的手下微微招个手,随从立刻搬上一只木箱,置于桌上,打开木盒后,露出的是一盒满满的金元宝。

“这些是你的酬金,请过目。”

立刻被金子吸引了目光,对方高兴地点起金子来。好半晌后,满意地收起木盒说道:“没错、没错,赵公子果真如传说中的慷慨大方,王某谢过公子的厚赏。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和您作生意。”

“只要你生产的兵器品质能达到我的要求,机会不怕没有。”

两人又交谈些琐事之后,商人高高兴与地捧著金子离去了。赵骞打发众人离开房间,自己仅带著一名随从到客栈外的街市去散步。大街上人来人往,因端午佳节近,充满采买过节物品的市井小民,而显得喜气洋洋,非比寻常的热闹滚滚。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因公来楚国办事了。这个南方的国度,比起北方的大国总是生了些拘谨,多了分活力。街上的姑娘大方的与情郎对唱著情曲儿,自然而不矫揉造作的表达彼此的情意。这让初来乍到之人,多半会对于楚国人的民风开放感到诧异。其他国的卫道人士,总喜欢据此批评楚国人太过逸乐,但是赵骞倒是认为与其偷偷摸摸,背著众人做尽些不可告人之事,楚国人公开的赞赏与调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些。

信步走在充满活力的街市上,赵骞浑然不觉自己已吸引了诸多姑娘家的目光。他高大挺拔的北方人身材,在这南方国度里显得鹤立出众,一身简单白袍腰系美玉的翩翩风采,一眼即可让人看出他那不凡的身家。更不用说他俊气中带著浓厚男子气概的容貌,鼻如悬玉,眼如星,一双剑眉恰到好处的衬托出那双凤眼里的无比睿智。像他这般略有点淡淡邪魅气质,亦正亦邪的美男子其实不多见,会让人看得目不转睛,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逛到一摊摆卖著珍奇古玩的摊子时,赵骞看上了一只琥珀麒麟,而驻留下脚步。正待询价,街上却突然­骚­乱了起来,他转过身去,只看见一匹马儿在大街上放蹄狂奔,眼看已撞倒数人,众人皆慌忙闪躲。

“快点让开呀,我控制不了这匹马儿,快点让开!啊!”只见马背上一个伏在马身上的女娃儿不住地大喊著。那娇小的身子看来是驾驭不住那匹座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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