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蝮蛇”趁着黑夜潜入西屋,拉出副屉,正要对李二下毒手,李二猛地睁开双眼,双掌齐出,将“蝮蛇”的肋骨击断,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李二不慌不忙地走到“蝮蛇”面前,借着月光,人们看到,此人哪里是李二,正是李元芳!
他冷冷地望着倒在墙壁旁喘气的“蝮蛇”冷冷地道:“没想到吧,老朋友!”
“蝮蛇”笑了:“没想到。”
“扑”的一声,灯亮了,狄公缓缓从帐幔后走了出来。“蝮蛇”的眼中露出极度恐惧的光芒。
狄公走到他面前:“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揭下了“蝮蛇”的面具——虎敬晖。
狄公长叹一声,痛心地道:“真果然是你!”
虎敬晖十分尴尬地笑了笑:“是的。”
狄公道:“我曾怀疑过元芳,怀疑过大有,甚至怀疑过李二,可我从没有怀疑过你!”
虎敬晖道:“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狄公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等大逆之事?皇上对你天高地厚之恩,你三十五岁便已做到了千牛卫中郎将,正四品下的官秩。我不明白,你是为了什么?”
虎敬晖笑了:“大人知道我为什么姓虎吗?”
狄公一愣,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徐徐摇了摇头。虎敬晖道:“其实,我并不姓虎,而是姓蝮。”
狄公惊得连退两步:“你、你是王皇后的后人?”
虎敬晖点点头:“是的,我是皇后的侄子。三十五年前,武则天构陷皇后,王姓一族十五岁以上男丁尽被诛灭。我爹、叔叔都被车裂而死。当时,我刚刚满月,武则天便以蝮为姓,发配我和家人到了岭南。我十岁时,姑姑、姐姐死于瘟疫,从那时起,我一个人在世上漂流。讨饭、苦力,样样都干过……”
狄公同情地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来,你怎么会进了千牛卫,并当上了首领?”
虎敬晖喘了口气,接着道:“后来,突厥犯边,朝廷征兵,我应征入伍,改蝮姓为虎。因我作战勇猛,屡立战功,积功升至检校豹韬卫将军。后武则天南苑阅兵,称我勇武过人,将我擢升至千牛卫中郎将。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虎敬晖接着道:“您说皇上待我天高地厚之恩?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狄公徐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元芳,扶他起来。”
李元芳赶忙过去,将虎敬晖扶到了凳子上。虎敬晖道:“大人,您是我一生中最钦佩的人。死在您的手里,敬晖毫无怨言。只是,临死前,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到我是‘蝮蛇’的?”
狄公长叹一声:“还记得在大柳树村那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吗?”
虎敬晖点头。狄公道:“我被雷声惊醒,从炕上坐起来,伸手从炕桌上拿起水罐,一道闪电发出一阵短促的亮光,我发现水碗里有一些细细的渣滓。我又拿起喝水碗,借着窗外闪电发出的亮光看着……”
李元芳好奇地问道:“那水碗里的渣滓是什么?”
狄公道:“蒙汉药!当时,只有我们三个。我不能确定到底你们当中的哪一个给我下了药,于是,我悄悄走到外屋。敬晖躺在床上,而元芳却不在房间。于是,我怀疑是元芳。”
元芳笑道:“原来我还被大人怀疑过!”
虎敬晖道:“那么,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狄公道:“真正让我对你起疑的,是赵传臣的死。”
虎敬晖一愣。狄公道:“还记得吧。当时,赵传臣正说到那一千多万两银子下落的紧要关节,却一命呜呼,这不能不令人起疑。然而查遍尸体,却无丝毫伤痕。最后,我命令仵作割开了赵传臣的前胸,找到了这枚钢针。”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装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钢针:“这是你的暗器吧?”
虎敬晖点头。狄公道:“这枚钢针钉在赵传臣的心脏内,方向偏左。于是我细细地回想当晚我们几人站的位置……”
李元芳好奇地问:“那跟这钢针有什么关系?”
狄公道:“关系重大。当时我坐在椅子里,赵传臣坐在我对面。虎敬晖站在我身后,李元芳则在我身旁,斜对虎敬晖。我与赵传臣说话。如果元芳有动作,我一定会看见。只有我身后的敬晖,有可能发射暗器。”
虎敬晖点点头:“您说得一点都不错。我的暗器就绑在胸前,射伤李二的也是这东西,名字叫无影针。”说着,他伸手解开衣服露出了里面的无影针。李元芳立时飞步上前,挡在狄公面前。
虎敬晖笑了笑:“放心吧,我是不会对大人下手的。”他将暗器解下,放在桌子上。
狄公长叹一声:“然而,这些只不过是我的分析,并无证据。于是我告诉自己,也许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说,‘蝮蛇’潜伏在屋外偷听,当我们说到紧要处,他突然从窗外暗施杀手,干掉了赵传臣,虽然我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仍然在说服自己……”
他喘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在我内心深处,把你和元芳当作儿子看待。我实在不希望,那个歹毒冷血的杀手‘蝮蛇’是你们当中的一个。”
李元芳长叹一声。虎敬晖低下了头。狄公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也不可能更改。两天后李二所中剧毒再次发作……”
虎敬晖不胜惊愕:“您怎么就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呢?”
狄公道:“那天,我进去看李二,惊讶地发现他满脸紫黑躺在床上。我让大有仔细回忆一下,刚才李二毒发前,有谁来过。大有答道狄春和虎将军。我一愣,心里起了疑心。”
虎敬晖长叹一声。狄公道:“从那时起,我就将目标锁定在你的身上。然而,为了看清你的下一步行动,我并没有惊动你。前天夜里,发生了毒蛇伤人之事,你为怕我怀疑到你,亲手杀死了自己豢养多年的毒蛇。殊不知这一举动更加暴露了你的身份,也彻底暴露了刘金的身份。我想,收网的时候到了。但是,我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也许这一切并不是你做的,因为,我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于是,前天夜里我找来了一位关键的证人。狄公将他与张老四谈话的场面描绘了一番——
夜,都督府后堂。狄春带着一个穿风帽的人走进来。那人揭下头戴的风帽,正是大柳树村的张老四。
张老四坐在狄公对面。狄公问:“到底是谁威胁了你,致使你在公堂反水?”
张老四十分紧张:“大、大人,我、我……我不能说!”
狄公点头:“我知道,你怕他继续加害于你。”
张老四点头:“像他那样的人要想害死草民,就像捻死一个蚂蚁!”
狄公道:“我能理解。前些日子,幽州内乱,形势紧张,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因此我一直隐忍不言,从来没有向你询问过。可现在一切安定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张老四突然抬起头,望着狄公,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狄公和蔼地望着他。张老四把牙一咬:“您的话,我都信。那个威胁我的人,就是您身边的那位大将军。”
狄公问:“虎敬晖?”
张老四浑身一抖:“就是他!”
狄公的眼圈湿润了:“我听懂了。老四,你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形和我说说。”
张老四点了点头,把虎敬晖在大堂左侧的班房中威胁他的情况说了一遍。
狄公深为遗憾地说道:“与张老四的一番交谈,令我彻底打消了对你的幻想。于是,我和元芳定下了一条捕蛇计。首先,我们料定,你一定会前去刺杀刘金,于是……
他向虎敬晖勾勒了当时的画面——
夜,后堂。门“忽悠”一下开了,李元芳快步走过去,忽然一点寒星扑面而来,李元芳猛一错身躲过了这一下。而与此同时,刘金也中针倒地。李元芳起身看了看刘金,已经气绝。他赶忙从怀里掏出药丸放入嘴里,再拿出一根针刺在自己左肩上,倒在了地上。
狄公道:“其实,元芳的脸之所以发黑,是因为吃了我配制的犀角颠茄丸。”
虎敬晖苦笑道:“可笑我还在为这次巧妙的刺杀而得意。”
狄公道:“第二,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在监视我的动静,于是前天夜里,我故意让你看到李二。等你走后,元芳来到我这里,我二人便定下计策诱你上钩。只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
虎敬晖问:“是什么?”
狄公道:“在小连子村陆大有家,你看到了李二,为什么不在那时下手?”
虎敬晖笑了笑:“因为,我把随身的武器都放在了别的地方。而且,在那个小环境里,只有四个人,任何一个小的手脚都会引起注意,即使我带了毒针,也不会选择在那里动手。”
狄公点点头,长叹一声:“假‘蝮蛇’死后,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是我们错怪了你。于是我派狄春拿着在我房间里采集到的你的鞋样前去比对,但我失望了!”
虎敬晖慢慢地低下头,轻声道:“从前,我曾经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可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栽在大人手里,敬晖心服口服。”
狄公问道:“敬晖,我该怎么处置你?”
虎敬晖道:“大人,我想告诉您的是,这件事的始末原由,敬晖都清清楚楚,但是,如果您想从我嘴里得到真相,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劝您还是尽早杀我为好。”
狄公道:“我不会逼你的。”
虎敬晖动情地道:“谢大人。”
狄公站起身来,缓缓踱着。良久,他收住脚步:“如果我现在杀了你,那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果将你押解回京,皇上定会千刀万剐,让你受尽折磨。你助纣为虐,公然与朝廷作对,虽罪该万死,但其情可悯。你……走吧。”
虎敬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人说什么?”
李元芳愕然:“大人,这、这怎么行。”
狄公笑了笑:“今天,我之所以没召卫士前来,就是留下了一个退步。但是敬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虎敬晖的惊讶已难用言语表说:“什、什么事?”
狄公道:“你走后,绝不能再协助歹徒,兴风作浪。更不可滥杀无辜,祸害百姓。”
虎敬晖低下了头,轻声道:“我答应。”
狄公点点头:“就冲这三个字,我放你走。我知道,你是条血性汉子,希望你惜言如金。”
虎敬晖抬起头:“您真的要放我走?”
狄公长叹一声:“你我共事一场,我没有什么可送给你的。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世上有很多比报仇更值得做的事情。你去吧!”
泪水滚过虎敬晖的面颊,他强忍疼痛,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您……珍重!”说着,他站起身来,怅怅地走出门去。
狄公长叹一声,徐徐地在凳子上坐下。
李元芳还没回过神来:“大、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
狄公抬起头来:“杀了他有用吗?”
李元芳愣住了。
狄公道:“一定要学会尊重你的对手。这是最重要的。”
李元芳点了点头:“也许,您说的对。但愿他能够体谅您的一片苦心,今后好好做人。”
狄公笑了笑:“李二呢?”
李元芳道:“其实,他早就醒了。一句话都不说,好像对我们颇有些戒惧。”
狄公沉吟着:“这个李二究竟是什么人呢?”
夜,城外古刹,一个人在雾气中慢慢地走出来,他的身体晃动着,“扑通”一声摔倒在门前。
阴影中迅速窜出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惊叫道:“是‘蝮蛇’!快去告诉主人!”说着,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大殿。于风等人赶快围上来。
金木兰紧张地问:“怎么了?”
于风道:“‘蝮蛇’受伤了。”
金木兰蹲下身轻轻晃了晃虎敬晖:“醒醒,醒醒啊!”
虎敬晖慢慢睁开眼睛。金木兰急促地问道:“怎么样?李二死了吗?”
虎敬晖道:“我失手了。狄公放我回来。”
金木兰猛吃一惊,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你怎么能回到这儿来?他们万一跟踪你怎么办?”
虎敬晖笑了笑,闭上双眼。金木兰紧张地道:“快,在周围查看一下,有没有尾巴!”
于风冲身旁人一挥手,众人冲了出去。殿里只剩下金木兰和虎敬晖。金木兰蹲下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虎敬晖摇摇头:“没什么。我们不是狄仁杰的对手,放弃吧!”
金木兰惊呆了:“你,狄仁杰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放弃?你忘了家仇了?你忘了是谁杀死你的父母?你、你简直是疯了!”
虎敬晖冷笑道:“你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想替我报仇,也不是要恢复李唐的天下。你要做第二个武则天!木兰,我们陷得太深了,不择手段,不问事非,祸害百姓、出卖国家,会、会遭人唾骂的!”他说得很慢,一字一顿。
金木兰一伸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你这个没骨头的东西!今天这番话,你早就想说了吧?哼,我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男人。算我看错了你!你让我放弃。休想!我绝不会看着多少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你知道吗。我已经用那份名单联络了几十家同道,大家答应一同举事,现在就等突厥那边外援一到,我就要举起义旗。到那时,这就幽云十六州就是我的了!”
虎敬晖平静地笑了笑:“阿兰,狄公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金木兰霍地站起来:“你以为我真的怕他吗?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他吗?把我逼得无路可走,我会杀死狄仁杰,提前举事,攻陷幽州,等待外援到来!”
她已近乎疯狂,不能自制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我的大事!谁也不行!”
虎敬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金木兰突然跪在了地上,一把抓住虎敬晖的手:“阿晖,阿晖。我在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别抛弃我好吗?别抛弃我。求求你,呆在我身边。答应我。我需要你!”
虎敬晖缓缓睁开眼睛,他望着金木兰,泪水湿润了眼眶。金木兰轻轻靠在虎敬晖身边,轻声道:“答应我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依靠。没有你,我什么也做不成!”
虎敬晖轻轻叹了一声:“我会留在你身边。可再不替你做事。”
金木兰笑了:“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成。”
白天,都督府后堂外,卫队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后堂团团包围。连房顶上也布置了岗哨。李二躺在后堂的床上,静静地望着桌前的风灯出神。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狄公和李元芳走了进来。李二看了二人一眼,马上合上双眼。
狄公走到他身旁徐徐坐下:“和你说话很不容易,因为,虽然我三次救了你的命,可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李二慢慢睁开眼睛。狄公道:“听这里的刺史方谦说,你杀官越狱,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望着狄公,还是一声不吭,眼神中充满着警觉。狄公笑了笑:“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帮助你,因此必须要搞清你的身份。”
李二还是缄口不答。李元芳不耐烦了,大声道:“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狄大人几次救你性命,你竟然如此托大!知道不知道,要是没有狄大人,你早在小连子村的时候就已经见阎王了!”
李二吃了一惊,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狄公赶忙制止:“元芳!”
李元芳哼了一声,背转身去。狄公长叹一声:“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等你想说了让人来告诉我。”
李二大睁着双眼,纹丝不动。狄公站起身来对李元芳道:“咱们走吧。”说着,二人快步走出门去。李二长长地出了口气。
李元芳气愤地说:“这个李二,真真的不知好歹!早知如此,我们何必为他如此卖命!”
狄公抬起头来:“元芳,你感觉到没有,他好像听不大懂我们说话。”
李元芳一愣:“啊?这怎么可能,他既不是南蛮,也不是北狄,怎么会听不懂我们说话。我看,这厮一定是方谦的同党,惧怕大人审讯,因此装聋作哑。”
狄公笑了:“既然如此,方谦和‘蝮蛇’为什么要追杀他?”
李元芳道:“定是利益冲突致使他们反目为敌。”
狄公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方谦、‘蝮蛇’都是使团被杀案的重要案犯,而两条线同时指到了李二身上,就说明此人在本案中的位置举足轻重。”
李元芳点了点头:“有道理。”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你没有发现,案情已经逐渐清晰了吗?”
李元芳一愣,继而沉思着,良久,点了点头:“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当刘金暴露以后,我认为他就是使团遇害案的元凶巨恶。可刘金被杀,‘蝮蛇’出现,这就证明他们的背后还有一只黑手。”
狄公点点头道:“说得不错。来,坐一会儿。”说着,他坐在了一块假山石上,李元芳在他旁边坐下。
狄公道:“元芳啊,‘蝮蛇’的暴露,已经令我们离真相很近了。我现在可以这样断言,使团遇害案,是由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暗中操控的。而假方谦、刘金、‘蝮蛇’则是这个组织中的重要人物。这个组织利用幽州作为基地,暗行谋反之举,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而方谦等人所做的就是向组织输送钱粮,利用刺史的位置提供一切便利条件。这也就解释了这些人贪污慰抚款,偷运府库官银等一切行为。”
李元芳猛地一拍大腿:“对呀!我怎没想到这一层!”
狄公道:“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摸清李二的身份,和他在本案中所担当的角色。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李元芳点点头。
都督府正堂上,狄公召集幽州长史、别驾、典史和一众军官分坐两排议事。狄公踞案而坐:“今天,请众位大人来,是要询问一件事情。”
长史道:“大人请讲,卑职等一定知无不言。”
狄公点了点头:“李二这个人,诸位听说过吗?”
众官一愣,面面相觑,一个个摇摇头。狄公道:“此人曾被关押在大牢之中,后杀官越狱,逃亡江湖。”
下坐的典史一拍额头:“哦,大人说的是那个奸细?”
狄公愣住了:“奸细?”
典史道:“正是。此人化妆成生意人潜进城来,守城官军盘查询问,他却装聋作哑,连比带划,门军觉得可疑便将他扣了下来,交与卑职。卑职令人严刑讯问,此人竟一声不出,然而在他的行囊中卑职却发现了一些写着突厥文字的羊皮书信。因此,卑职怀疑他是突厥派来的奸细,于是上报了刺史,刺史下令将他押入大牢。”
狄公和身旁的李元芳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那些书信呢?”
典史答道:“被刺史大人调走了。”
狄公失望地轻轻一拍桌子:“那么,他是怎样越狱逃走的?”
典史道:“九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抓住奸细的第三天,刺史大人突然下令,将他处以极刑。而恰在此时,发生民变,此人就趁乱逃走了。变乱后,卑职曾问过刺史大人,可他却说,此人已死,命我将他的名字从犯人籍中除去。”
狄公点了点头:“是这样。回去后将此事查察清楚,详细奏报。典史答道:“是。”
清香小筑。桌上点着风灯,虎敬晖躺在床上紧闭双目,时不时叹口气。
外屋,金木兰犹如笼中困兽一般,来回徘徊,于风站在对面,连大气都不敢喘。金木兰忽然停住脚步,厉声道:“一定要除掉李二。一定要除掉他!“
于风连说了几个“是”。金木兰转过身来,大声吼道:“什么‘是,是’。你说怎么才能除掉他!”
于风吓得连退两步:“主人,‘蝮蛇’暴露,现在狄仁杰身旁已没有我们的人了。而且,都督府周围重兵把守,就是想混进府内也是万分艰难,更不要说行刺了。”
金木兰道:“李二不死就意味着我们将失去外援。失去外援就意味着失败,这个道理你明白吗?啊,明白吗?!狄仁杰在一步步逼近,而我们却束手无策!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于风嗫嚅着。金木兰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了,你马上撒出人手,严密监视狄仁杰的一举一动。我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这次,绝不能再失手。”
于风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洞门轰然关闭。
金木兰走到虎敬晖的床边坐下,轻声道:“阿晖,我该怎么办?”
虎敬晖睁开眼睛:“放弃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金木兰静静地望着虎敬晖:“你真的想让我放弃?难道几年的辛劳就这样毁于一旦?”
虎敬晖长叹一声:“阿兰,你现在毫无屏障可依,事实上已经直接暴露在狄公面前,再不放弃就要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木兰大怒,霍地站起来:“不,我绝不放弃!就是身败名裂我要做最后一搏,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虎敬晖道:“可现在你已经没有搏的资本了。真假方谦被破,我也暴露,现在小连子山中的矿场也被发现,以狄公过人的聪明和超强的判断能力,想要找到这里,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到那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金木兰咬牙切齿地嚷道:“我要刺死狄仁杰和李二,提前起事,攻占幽州!现在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只有置之死地,才有生存的机会!”
都督府花园里,狄公在花丛中缓缓地踱着步,李元芳跟在身后。
忽然,狄公停住了脚步道:“从典史的话里不难听出,刚刚抓住李二时,假方谦并没把他当作什么重要人物,因此,只是把他作为奸细,关在大牢之中。那么,是什么促使方谦突然改变态度,而急于要杀死他呢?”
李元芳:“那些羊皮书信。”
狄公跷起了大拇指:“正是。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李二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否则,他们不会穷追不舍。”
李元芳点点头:“可惜,那些书信再也找不到了。”
狄公道:“李二是个谜呀!”
李元芳道:“让您这么一说,我的好奇心也起来了,您说就凭他个李二能是什么人物呢?”
狄公忽然抬起头来道:“元芳,你是不是会讲突厥话?”
李元芳一愣:“您怎么知道?”
狄公笑了:“如果你不会讲突厥话,甘南道大总管是不会派你去做突厥使团卫队长的。”
李元芳一伸大拇指:“服了!不错,我会说,而且说得还很不错。”
狄公点了点头。正在此时,狄春跑过来:“老爷,幽州典史在正堂等候,说有急事回禀。”
狄公和李元芳快步来到正堂,典史赶忙站起身来,对狄公道:“大人,回衙后我仔细查看了库存的所有证物。有一枚戒指是逮捕李二时在他身上搜出来的,刺史大人调取证物时,把它落下了,因此留了下来。”
狄公双眉一扬:“哦?在哪里?”
典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狄公伸手接过,迅速打开,里面放着一枚硕大的金铜合铸的戒指,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三个虎头和一只飞鹰。一见此图案,狄公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他抬起头,重重地拍了拍典史的肩膀:“做得好。做得好啊!”
典史受宠若惊,“谢道:承大人夸奖。”
狄公道:“你先下去,本阁定有重赏。”
典史施礼后退出。狄公将戒指递给了李元芳:“看看这个图案,你是不是认识?”
李元芳接过戒指只看了一眼,登时惊的目瞪口呆。
当晚,都督府后堂。李二在屋中来回踱着,目光充满了焦虑之色。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呼:“大人。”竟是突厥语!李二一惊,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打开窗户。见狄公和李元芳站在窗外,李二呆住了。
狄公笑了笑:“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李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关上了窗户。狄公和李元芳推门走进来,“当啷”一声,一件东西扔在桌上,李二抬头一看,正是那枚戒指!他大吃一惊,伸手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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