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这可真是个希奇的宝贝!”
面对他的赞叹,柳清扬只是扯了扯嘴角,眼中有暗芒闪动。
适逢婢女送来点心,萧司祈这才将玉佩还给了他。随意用软巾拭了拭手,他拈起一块芙蓉木樨糕递给柳清扬:“尝尝,这可是从前西荻皇室最喜欢的点心。”
柳清扬脸色一白,眼神瞬间复杂了许多。视线在萧司祈看似无害的脸上和他手上的糕点上来回几遍后,他轻咬下唇将那块芙蓉木樨糕接过,在萧司祈和苏缇的注视下一口一口的将之吃了下去。
“味道不错吧?”萧司祈见他全身僵硬的直直坐着,也拿起一块芙蓉木樨糕慢慢吃着,“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还是念旧的好。”
柳清扬脸色又白了些。
“苏教主不吃点?”
苏缇皱眉:“我不喜欢木樨,你叫人换碟黄豆糕来。”
萧司祈依样吩咐下去,而后又拿起一块:“我挺喜欢的。”
柳清扬微微低下了头,仿佛被萧司祈先前的话刺伤了,实际却悄悄掀了眼帘,看着萧司祈又吃了两块糕点,眼睛终于微微眯了起来,隐去了一丝凌厉的暗光。
那夜唐鸿在离开前曾告诉了他一件事。
“对了,你身上那块玉佩是逐月的,可祛百毒,但遇水就渗出剧毒,日后小心些。”
“逐月……的?”
“逐月与我说过,那玉佩本是一对的,一块她自小就送了人。两块极似,只是在她那块上,龙爪所抓的明珠是在右边,而另一块在左边。”
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龙纹,柳清扬眼中染上暖暖的笑意。
逐月,你从一开始就在护着我了么?
那么,这次由我来为你做点什么吧。
腹中猛然袭来一阵剧痛,喉头一甜,暗红的鲜血随即自口中呕出。
萧司祈震惊而又瞬间惨白的脸,亭外飘着流云的天,暗色的亭子内顶……
眼中所及一切旋转着颠倒,身子随即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很痛,但仍无法抑制地温柔了眉眼:他确实应允过保重自己不得轻生,可他没想到萧司祈会用沾毒的手拿糕点给他,所以……怪不得他。
他要去寻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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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苍茫。
柳清扬茫然立于其中,不知身在何方,更不知今夕何夕。
凝目远眺,百丈外烟笼雾缭中隐隐可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却是极熟悉的景色。
胸口剧烈地起伏,有什么被长久压抑的感情急切地想要从心头喷薄而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柳清扬跌跌撞撞地朝那边奔了过去。
奔跑逐渐变成小跑,又渐渐换成步行,最后竟成了蹒跚。柳清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苍茫中走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景色从未变过分豪,而那本在百丈之外的长河如今似乎仍在百丈之外。就在他精疲力尽,筋骨欲折之时,那长河已到了跟前,河上架着座石桥,铺着青石桥板。
桥?
黄河之上几时有这样一座桥了?
柳清扬正在奇怪,对岸却传来了一阵的笑声。循声看去,一群人正在对岸野餐,中间的几人显是主子,而其中一人更是他熟识之人。
“四叔……”
这下没了任何犹疑,柳清扬挣扎着踏上了石桥。
身体在踏上青石桥板的那一瞬轻松了几分,连带着心情也舒爽了许多。低头整整自己身上的锦袍,柳清扬绽着浅淡的笑容一步步沿着桥走过去。
过了桥就好,只要过了桥,他也就到了家。
柳清扬的步子坚定而决绝,他没有回头。
将要过半时,四叔似乎也发现了他,笑着招呼:“清扬,你这孩子怎来得这般慢?我和你爹娘都等了好一阵子了,该罚。”
爹娘?
柳清扬一怔,只觉四叔身边两人的脸虽如隔着一层薄雾般看不真切,但却能真切感受到他们眼中的慈爱与疼宠。
心中一喜,身子更是清爽,柳清扬急急奔过两步,一中年男子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柳清扬,你不能来这,快回去!”那人见他蹙着眉看着自己,弯眉一笑,“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北堂辰。”
柳清扬“啊”了一声,觉得有件关于此人的极重要的事,却偏生又想不起来,只得微有些怯然地指向他身后:“我爹娘和四叔在那……”
“他们在那,那你的三叔、九叔、十叔又在哪?还有你的十三叔、十三婶呢?”
柳清扬缓缓瞪大眼,白了脸:“那边是……”
原来忘了的事情,就是他们都已经死了……那么他……
“回去吧,那边有人等着你。难道你要让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费?”
眼睛立刻就润了,柳清扬朝着北堂辰跪下:“可回去没有逐月……辰将军,是我害了她,是我杀了您的女儿啊……”
北堂辰叹了一身,也不去扶他:“逐月要的是什么,你该知道。”
断头前的盈盈一笑,眼睛里透着的是几分暖意更有几分歉意,柔和的,溶溶若月,却又掩着几分坚定无悔:“我心里有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正在这时,一声低回如叹息的轻唤,缥缈无依直如自天际之外传来,幽幽响在耳畔:“柳清扬……”
熟悉的,搅痛了他五脏六腑的声音。
柳清扬稍稍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北堂辰的微笑,看着他身后四叔的释然,猛然一咬牙,转身就往回走去。
来时容易归时难,湿气迷离中,他举步维艰,气力似风中尘沙,迅速散去。腹中忽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他冷汗淋漓,仿佛肝肠已寸寸断去。
逐月,你想要的,便是让我再痛苦难耐我也给你。
柳清扬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女子脸庞,见他转醒,她欣喜万分的转头朝外扬声:“快来人!柳公子醒了!”
是萧家的丫鬟么?
那丫鬟叫完后,立刻拧来温热的软巾,轻柔的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公子昏睡了七天七夜呢,真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公子年纪轻轻的,正是大鹏高飞的时候,怎么这样想不开呢?陪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见得就能改变什么,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柳清扬精神疲怠,也没发觉她的话不像个普通丫鬟能说得的。
丫鬟见他闭眼假寐,也知他虽昏睡多日,但精气神终归大伤,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见轻柔小心,仿若对待一个稀世珍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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