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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现实中的普华——28岁

7-1

睦南道距离滨海的塘沽很远,但是每次推开窗,普华都想象着风里有一阵海水的味道,咸咸的,又不是眼泪那样烫,能够抚平心里淡淡的愁楚。

京津的车程不足两个小时,却是全然不同的环境。这里的人讲话有很可爱的口音,为人豪爽直率,餐点可口,还有旧旧的鼓楼老街值得缅怀。整个城市的节奏没有北京那么匆忙纷乱,让普华可以惬意的做回很多年前的自己。

于她,好像是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出发。

在天津安顿好的头些日子,林果果时不时给普华打个电话问问缺什么。其实她什么也不缺,就是常惦记爸爸。

上班以外大多数时间,普华都用来搭公交车去几个老城区游逛,没有目的,什么也不必做,只是靠着车窗抱一本介绍天津的旅行书,对着街上的景致人物一一寻找,直到天黑乏了才回家。

如此这般,缓解了她空虚的心情,每次电话里爸爸或是娟娟问起又做了什么,她就捡出最近去过的几处风景给他们讲讲。

爸爸喜欢听老三不管那些传奇演绎,娟娟就没什么耐­性­,不止一次催问过普华什么时候回家。

按照当初离开时的约定,每周五晚上普华都会搭车回北京,风雨无阻,周末总找了机会和娟娟聚。平日同在北京没觉得什么,如今分开到了两个城市,就格外想念,短信也密了,问娟娟为什么,那边没好气回过来,“还不是担心你!”。

到天津不足一个月,虞世南主动邀普华吃了两三次饭,她都推拒了。林果果在电话里知道了,问她­干­吗不去,普华说不清道不明的悠悠叹口气,也给不出明确的说法。

住得离公司近,上班十几分钟的路程,站在公寓楼道口可以望到街角公园的铜塑雕像,闻到第一季花开过的清香。她有一点迷恋上这样陈旧的味道和惬意,不希望被打搅。同事们都当她是新人,还不习惯,所以也没有人刻意的纠缠不放。时间长了,普华说话比原来更少,只在电话里讲给爸爸娟娟,或是见了林果果才说。

虞世南第三次邀约,高超峰也在一旁,普华碍于面子最终应了下来。

高超峰时不时冒上来的一声“嫂子”仍然令她不自在,可旧时的朋友终归是朋友,抛开他与永道的关系,他们毕竟也曾同班。

与普华想象中的不同,虞世南并没请什么大餐,他把她带进了小小的商贸公司办公室,地盘和普华公司差不多,就坐在一堆账册和电脑配件中间,与公司里一群年轻人啃着打包的外卖全家桶。

初来乍到的生分很容易被年轻人轻松的交谈掩盖下去,普华吃着全家桶里的小面包,听着大家闲聊自己的生活,很快就忘了这是什么邀约,连带着对虞世南似有若无的隔膜都比以往消褪了许多。

没有人关心她的过去,家庭或者未来,她就是叶普华,一个平凡的二十八岁女人,甚至于她的年纪都没人过问。电脑配件是大家的主要话题,然后是租房子,买车子,各自的朋友,再后来就成了一群八零后追忆过往。

快到三十岁的人都喜欢怀旧,缅怀一段即将逝去的青春。大家笑得很多,笑过了,也会停下静静的思考。最年长的办公室主任就在这时Сhā上一句“哎,老了”,引起好多人唏嘘不已,普华也在其中。

抬起头,她无意中与虞世南的目光碰到。他并不回避,Сhā着手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继续听大家聊求职。

刚刚被问起奋斗史,他提及来天津的初衷,颇有些无奈在里面,“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呗!”

这话普华是不信的,如果说谁在北京混不下去了,那也该是她自己。

来了这里,她才有了一份自由,不怕被打扰,不用费神的强迫自己忘记一些人和事情。也因为最后一次永道离开得很彻底,没留下太多令她纠结不放的情愫,只等病好彻底了开始全新的生活。

普华是这么以为的,也是这么努力的。

回家的路上,虞世南陪她在路旁散步,想到他中学时雄厚的家底背景,普华不禁对他来天津的原因有点好奇。

“你为什么会来?”

虞世南望着河对岸的路灯,手Сhā在西装口袋里,出了会儿神。

“你呢?”停在桥墩旁边,他不去回答反过来问她,又很快解释,“别误会,只是随便问问。”

普华讪讪的微笑,并不觉得难过或尴尬。踏上桥墩,她沿着河道向前走,抚平风吹起的头发,慢慢地说:“我想……重新开始,开始自己生活,一种……和过去没有关系的生活。”

“可能吗?”虞世南显然明白了她指什么。

她放眼更远的地方,回头时说:“我也不知道。”

虞世南也站上桥墩,默默指着远处的对岸。

“知道吗,我来天津的第一个公司在那里。”

普华随着他望过去,那里是一片辉煌,天津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比起他们站的桥头,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然后呢?”

“然后……”他捡起脚下的石子丢进河里,“在北京的生意砸了跑到这里再创业,揣着家里给的资金和自己三四年攒下来的家当,结果,还是赔了!那两年做什么都不顺利,房子租不起了,我和超峰两个打算回北京,临了又决定不走了。”

“为什么?”

“不甘心吧,总觉得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要不太不爷们儿了。更何况,超峰他媳­妇­儿在这儿,也算是半个家,不做出个样子,他哪有脸娶人家姑娘!所以就留下了,扛到现在。”

虞世南的石子打到哪里普华看不见,连入水的声音都没听到。她趴在岸边努力的寻找了一阵,总希望找到些什么,哪怕是水面上的一片波纹,最后一无所获。

虞世南靠在围栏上,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在桥头吹了很久风,回去经过虞世南的“老宅”,他领着她在门口站了站。那确实是一幢很体面的商住楼,至少比起现在的老街有面子。

大学寥寥几面,加上中学的三年,普华对虞世南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他是神秘的,落单,也很孤傲。

第二天在公司楼下见他和高超峰外出谈生意,普华目送着他们的小车开远,抬头望着公司的四层老房子。屋顶的瓦片稀稀落落,临街的一面墙上铺着孩子们的涂鸦。旁边的铺面房开了药店,还有个买小吃的摊贩在这里长期驻扎。

怎么看,这条街都不符合虞世南的气质,也不适合他的事业。但他就把办公室和库房都弄到了这里,那晚散伙时办公室主任还开玩笑说“虞总逃难来的”。普华没有搭话,她又何尝不是从北京逃出来的呢?

到办公室,经理给了新的单据翻译,是要发到北美的一批货。

普华刚刚上手,做任何事都小心。办公室里几个同事进进出出,话都不多,显得格外安静。弄完单子抬起头,大家都跑出去吃盒饭了,小小的办公桌上放着早上还来不及翻的报纸。

她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抱到窗边迎着行道树方向飘来的花香,眯起眼睛晒太阳。

虞世南和高超峰不是桀骜不驯的太子爷,也不是粗蛮无礼的小混混,她也规规矩矩成了朝九晚五的小职员,周末往返两个城市。这样被别人遗忘的日子很好,不会为过去烦忧。

普华嘬一口茉莉,听着外面街道上庸庸碌碌的车声,人声,想到虞世南那辆小车后盖上贴的字母贴,不觉勾起嘴角。

I桃心U。

十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变了,也有些没有。

晚上在街角的便利店停下采购,普华无意在货架上看到同款的字母贴。

淡淡的暖粉有股春天的气息,她很喜欢,顺手买回家里贴在门后,玻璃上,是两个词。

没有Yesterday,她的日子,只有Today和Tomorrow。

7-2

周末回北京,普华进门忍不住趴在爸爸背上赖了一会儿,眼眶没道理就湿漉漉的。父亲微微躬着背拍拍她的手,嗔怪道:“饿了吧?”

经爸爸一说,普华就觉得饿了,胃口出奇的好。父女两一起包了羊­肉­饺子,晚上又汆在汤里当馄饨。

饭后叶爸爸在客厅摆上棋谱,棋子捂得光滑暖手,听着广播等普华。

普华收拾东西出来,搬着小马扎坐在爸爸对面,眨着眼睛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问:“杀一盘?”

“好啊!”爸爸摆开了驾驶,布置棋盘。

“你得让我一个车。”她竖起一个手指,很认真的要求。

“再让一个马一个炮都行!”叶爸爸笑着点头。

父女两个很少认认真真对弈,一是普华不太懂,二是她忙得没时间。但是自去了天津之后,每次回来她都找机会陪爸爸下棋,还特意在天津的书店里买了本棋谱,一知半解的读一读。

生活的空缺总要尽快弥补上,她想那破洞的地方父亲只是不说,但心里还是介意的。父女俩借着下棋聊起了天津的事,叶爸爸见她在棋局上藏手藏脚,放下手里的子没有吃,忍不住拍拍普华的头。

“天津好吗?”

“嗯,住的地方很安静,有空你去看?”

“有空去转转。”叶爸爸撤了围追堵截的棋子,转到无伤大雅的地方,“工作呢?不累吧,身上都好了?”

“好了,你别担心。”说来普华有点歉疚,埋头当成是认真思考棋局。

和永道闹得很僵,最终是两败俱伤,她不敢让爸爸知道实情,等她好了,施家老爷子到底大病了一场,连­阴­历年都没有过好。听海英提这些,普华更觉得分开就要断得彻底,否则害人害己。

那次事情之后,永博没了消息,怕也是在气她的不懂事。拿那封写给永道父母的信让娟娟看,她也说太直白了些,稍有委婉可能老人接受上会好些。可普华又自问,她的感受又有谁在乎呢?

晚上睡前她在浴室里洗衣服,抻到肋下还有一丝隐痛,骨裂愈合的慢,留了细长的伤疤,身体里也还有伤痛的记忆。

周日晚买了夜车票回天津,叶爸爸特别送她到巷口。普华提了一小包行李像首次离家去大学时的样子,在路上频频回头摆手。相隔不远又觉得是远,天津那里,毕竟不是家。

“爸,回去吧。”她在转弯处站住,最后望了眼爸爸在灯下斜长的影子。

他的轮廓早不如过去挺拔,背显得驼了,光打在头顶的一片银发上。普华不得不承认爸爸是老了,连眼角的纹路都不再是四五十岁时那么硬朗,多了几分慈爱。

回到天津租的房子,她先拿出与爸爸的一张合影摆在写字台上。此番回去,普华取了很多东西来,其他一并留在自己那处房子。永道用过的钥匙也转给娟娟保管,有事情时帮她打理。

再有机会见到虞世南,已和第三次邀约隔了些日子,他和高朝峰夹着一群同事去吃夜宵,普华忙完公司的单据准备在路边买东西回去吃,于是被他们叫着同去凑一顿饭。

回去的路很近,虞世南没有一定要送,普华于是自己走回去,顺道在路上给娟娟短信。

数年前,娟娟曾经喜欢过虞世南,就像她对纪安永那样。娟娟被明确的拒绝了,后来虽然大大咧咧的尝试过感情,但普华总觉得她再没有了动辄去表白的冲动。

因为不是第一次提起虞世南的事情,娟娟的反应不冷不热,短信回得也不快,懒懒散散的,普华走到自家楼下,见她主动提了别的话题便心领神会,没再继续说下去。

茫茫的夜晚,院子里老楼上的灯一盏盏灭了,只剩下楼道的一排,从一层到六层笔直的亮着。普华睡不着,抱着杯热牛­奶­披着毯子在阳台上发呆。客厅茶几上电脑还开着,林果果的对话框是一片灰暗。换了编辑,总需要磨合彼此适应的阶段,又为了赶最新的稿件,两个人一直抽不出时间谈话。

其实在林果果家里住的日子,普华也常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情绪,很多事到了嘴边又觉得欠缺了什么,不得不忍回去。

那一周除了虞世南称不上饭局的一次邀约,普华什么生人熟人都没有见,周末带着公司的单件回北京做。在火车站她好不容易约上林果果结伴回去,两个人买了同一列车相邻的坐票。

车出发前,他们跑到车站对面的海河河堤闲逛。林果果拖着长裙,普华还密密严严裹着围巾,只露出半张脸。

“这周见那位虞先生了吗?”林果果问。

“见过,怎么?”普华有点心不在焉。

“没什么,数数你可以一周认识多少人。刚来天津的两周,好像除了我那里,哪也没有去过吧?”

“去了很多地方!古玩街,钟鼓楼,南开,博物馆,还有……”普华一样样扳着手指数。

“我是说和朋友一起,有人陪你。还有,除了公司那些人,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人?”林果果还是一副研究的表情。

“那倒没有,见过一次房东,楼下店面的老板和伙计。”普华勉强想到几个人。

“他们不算!”林果果摇摇头,从坐的河堤砖上跳下来,拍拍裙子上的土。

“你该多认识些朋友,讲讲话。”

“为什么?”

“人都要讲话啊,聋哑人都有手势表达自己,如果不讲话,怎么与人交流?如果不与人交流,怎么可能彼此了解?如果彼此不了解,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如果不是朋友,怎么可能信任到足以托付终身!”林果果一大串问题,问得普华一句也接不上。她逃避的转向夜­色­中的钟表雕塑,默不作声。

林果果锲而不舍的说下去,“我要是每天不和人说上半个小时的话肯定会发疯,事情不能总闷在心里。小博也是这样,每天都要不停给我讲幼儿园小朋友的事情,谁和谁打架了,谁和谁要好了。不让他讲,就睡不着觉。”

“会吗?”普华不太了解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子。

“当然,实在没有人交谈,我还会给他读我的文章。”林果果一脸笃定。

“他能懂?”普华有些诧异。

“不能吧,”林果果会心一笑,“但这是我们交流的方式,我做饭的时候,他给我讲他正看的动画片和小朋友,哄他睡觉,我就给他讲学校的事或读我那些故事。”

“故事?”

“对啊,除了专栏里的文章,我会把身边听到的每一个案例都写成一个故事。”林果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眼睛里闪过坦然和一丝俏皮,神秘兮兮的凑上来说,“也包括你!”

“我?”普华一愣。

“嗯,你!”林果果点着头,沿着河岸向前散步,早春的柳枝挂上了绿芽,长的可以垂到她肩头,配着她五颜六­色­的长裙,有一种春天的情调。

“我有什么好写的?”普华不为所动,因为提起过去,对眼前的景­色­没了欣赏的心情。

她们走回候车大厅等待检票,林果果在队伍的末尾翻找车票,找到了歪过头检查着票面,突然说:“结婚很久的女人不会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看,你注意过吗?”

“嗯?”普华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瞄向自己的手指,光秃秃的,抬起头,发现这个小小的动作被林果果捕捉到了。她有点尴尬,凑到队伍里没再吱声。

上车安顿好行李,林果果削了两颗苹果。递过去,普华没急着吃,而是打开车窗上的通风口靠在椅背上发呆。

车身在一点点缓慢的移动,林果果细细吃着苹果,阖上手边的便携刀,也靠到自己的一侧,用手肘支在小桌上打量着普华。林果果的样子并不像个心理医生,反倒让普华想到了海英。

“结婚很久的女人不会总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看,注意过吗?”林果果晃晃自己食指上的独身戒指。

“为什么?”普华摇摇头。

“因为早就习以为常了。一个东西一旦成了习惯,就不会刻意去想。就好像你习惯了出门坐一路公车,走到路口不用思考,就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也比如你每天吃的饭里都有盐,就不会特别问厨师,有没有加过。”

“会吗?”普华不禁皱眉。

“当然会!”林果果放下苹果,“第一次到办公室,开会时你总低头转戒指,尤其在想事情的时候,我想这可能是个习惯的小动作。但是坐在电脑前改文章,你偶尔也会停下来盯着左手出神,可能你自己没注意过。”

“我……”普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低下头左手无名指的地方早没戒指可以转,手腕也是空的。

“总是看,就说明有什么是让你特别惦记的。我做幸福指数那期有个调查,问卷上你写着已婚五年以上,不过你表现的,倒像个正准备结婚的女人。”

“怎么说?”普华眉皱得几乎可以看到一条淡淡的皱痕,不自然的搅着手指。

“患得患失!五年以上的婚姻,如果没有出问题,应该不再是那种每日彼此思念的感情了,日子平淡得很,可你看起来不像,我倒以为你在和什么人谈恋爱,或是失恋吵架了,所以那时我问你你幸福吗。”

普华想起了那次的谈话,可印象又不深刻。到了天津之后,她一再要求自己向前看,从前都被屏蔽在生活以外。

“你不开心,几乎都挂在脸上。碰头会你很少发言,对稿子也很少提意见,都是在纸上写写画画,你其实并不擅长掩藏你的心情,所以,我很早就猜到——其实,你离婚了。”林果果拉长了声音,结束这段长长的叙述,离婚两个字一带而过,在普华听来还是有点刺耳。

普华的苹果还完整的垫着纸巾放在桌上,她的目光长久停留在窗外,没有试图否认或是解释。林果果翻出包里的书开始读,没有再打扰她。

在北京的车站分手,两个人一南一北,告别时普华走得很快。在离家很近的路口,她特意下车买了新一期的杂志和林果果推荐过的《心理》。专栏上林果果还在讨论婚恋问题,这期的话题是“血型和感情模式”。

周末海英两口子特别来家里坐,还给叶爸爸带了水果补品。

饭后海英带孩子午睡,普华削了水果和尹程随便聊家常。他摆着茶几上的棋子应了几句,话不是很投机,不小心把一颗棋子碰到地上,低头去捡,抬头时问:“普华,你现在过得好吗?”

从进门开始,尹程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好吧。”普华先拾起滚到脚边的棋子,“怎么了?”

“嗯……”尹程盯着棋盘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放开棋子,唐突的站起来走向房间,嘴上说着,“我去里面看看海英。”

普华看着他的背影,重新把棋子放回原先的地方,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回到天津,还是日复一日的忙碌,清闲,大多数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普华想到林果果车上的一席话,也失去了再去找她的勇气。无事可做,她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影碟重温《老友记》,喝着促进睡眠的热牛­奶­。里面的Monica和Chandler吵架了,Monica把生火­鸡­套在头上试图取悦博得原谅,影碟上有划痕,有句对白跳了过去。再恢复正常,画面已到了Monica揪着Chandler逼问他说了什么。

这一幕普华很熟悉,用遥控关掉影碟的手指缩了一下。

跳掉的一句是什么,她一秒钟就想起来了。

永道也曾如此,再三要求她说那三个字。

她最后说了吗?

那一刻的情形模糊了,只记得他痴痴的缠在身边。

记忆在一段褪­色­后又一反常态的清晰起来,那是个纪念日,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那一晚。

他要她说的是——我爱你。

7-3

校对完手里的发货单据,普华接到虞世南的电话,约着晚上一起吃饭。他像是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说话不是很清晰,旁边还有别人的声音。

“有空吗?”

“我……可能要加班……”普华撒了谎,掩上话筒心里有点不安,“改天吧。”

“那好,改天。”虞世南轻松挂上了电话,听不出丝毫不高兴的意思。倒是普华心里犹豫着怕被戳穿,下班只好留在办公室待到大家都走完。

但不巧还是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他,一出了办公室就见到他从路边停好的车上下来,手里提着外卖的口袋。

“忙完了?”他锁上车,晃着钥匙慢悠悠走过来,最大的车匙上也有一个粉­色­的字母贴。

“嗯,你们吃完了?”普华没见到虞世南身后跟着什么人,心疑他是单独约她,问,“他们呢?”

“就我啊!”虞世南晃晃手里的袋子,“你没空,超峰去丈母娘家里,索­性­凑合了。吃了吗?”

“还没,回去吃。”普华说完又有点后悔。

“那一起?”虞世南打开手里的袋子给普华看,“­鸡­腿,怎么样?”

“不了。”普华笑着谢绝。

虞世南耸耸肩,提着袋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不出几步,又转身问她,“我送你回去?”

普华微怔,来不及回答已被他抢先,“不用了是吧?!”

他这么说,反而显得她不谙世事,他几次邀约都是念着过去的情谊,她三番五次拒绝本就没给他面子,这么想着,普华略显过意不去,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搭你便车。”

“OK!”虞世南三两步走回去开车门。

话虽这样讲,坐进后座里两个人都不说话,没什么交谈的东西。普华规矩抱着书包,手叠在膝上像个女学生。因为是第一次坐虞世南的车,她不像平日里东张西望,只盯着车前悬的内饰,感到后座上还有从电脑上散落下来的配件,手到身下摸,果然碰到电路板上的金属触点,被扎了一下。

“怎么了?”虞世南看着路,从后视镜瞄了她一眼。

“没什么。”

“为什么不坐副驾?”他指指身旁的座位。

她想说不习惯,又觉得不妥,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想到一句永博讲过的话,随口就说了出来。

“那是狗坐的。”

虞世南“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普华自己也觉得尴尬,扭开头微微勾起了嘴角。

与虞世南接触比她想的要轻松,几分钟的路程也不长,车里的CD连两首歌都没播完就到了普华家楼下。

他没有特别下车送她上楼,摇下副驾驶一边的车窗,探出头对她说:“喂!”

“嗯?”

“别忘了改天不加班时一起吃饭!”他扬扬手摇上了车窗,隔着玻璃,普华还能清晰认出虞世南眼里一点的狭促,带着往日的一点骄傲。

她跑上楼,开门时才想起忘了道谢。虞世南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加班的说辞可能早被猜透了,只是不点破而已。可他的方式又不令她讨厌,反而因为身在天津,对过去的朋友有种本能的好感。

穷极无聊,趁着林果果忙完学校的论文手头又不需要赶稿子,普华去她家里做客。虽不是第一次去,又不要过夜,她还是准备了很多礼物,还给林博买了个带新装备的奥特曼。

林果果一袭居家长裙来开门,脸上刚敷过面膜,厚厚的发髻间Сhā着一支断头的铅笔,别有一番风情。端着水果茶出来招待,普华正捧着新一期杂志读专栏上的文章。

“如何?”她座在普华对面的地方,剥着碟子里盛好的橙子。

“为什么想到这个题目?”普华又看了看专栏标题《失败的婚姻》,感觉有点触目惊心。

“你先看,看完说。”林果果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那好,我再看看。”

坐在客厅能听到林博房间传来的《喜羊羊和灰太狼》,还有一股橙子散发的酸涩香气。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有普华偶尔翻动书页,抬头与林果果交换一个眼神。

洋洋洒洒万余字的专栏,读完时林果果手里的橙子早一瓣瓣剥好摆在碟子里。

“怎样?”她拖了水果盘到普华面前,普华还沉浸在专栏的内容里,有些动容。

“为什么说婚姻是把锁?”

“不然呢?该比作什么?”林果果搅拌着自己的水果茶。

普华想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婚姻和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并不完全同意林果果文里提出的观点,可又不得不为她的文字所折服。

“我说不清,虽然经过了那两年,但并不感觉是一把锁。”

“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普华沉思了一下,“更多是妥协,很多很多的妥协,像是一条走不到头的迷宫。”

“这样啊……”林果果赶紧拿起茶几上的小本子,写了两笔。

放下时,她正­色­说:“我没结过婚,这方面也许没有你有经验,但从我的角度看,婚姻缔结的法律关系本身就是把锁,把两个人的关系以一夫一妻的形式确定下来,不可以在道德和法律约束的范畴之外获取感情,从­精­神到­肉­体,这样的规则难道不像锁吗?”林果果站起身绕着小小的客厅慢慢踱步,“比如你,你结过婚,后来又解脱了。就像上过锁,又开了锁。而我从来不希望被约束,所以即使有了林博还是保持着过去那样的生活。我是不希望那道锁剥夺我的理想,就像你说的婚姻里充满了妥协,久了,会让人的意志疲软,棱角迟钝。我不希望那样过,所以,我没有背上枷锁,当然,我们不能否认也有幸福的婚姻,很完美的锁。”

“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普华尝着酸甜的橙子,咽进嗓子里时隐隐透着涩。

“愿意说说你的故事吗?”林果果走回普华身边停下,挨着她坐在沙发上,“好奇很久了,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我……”普华不是没有芥蒂,她从未向别人敞开过心扉,包括娟娟在内。但也因为隐藏了太久,对十四年来发生的事情,她自己没法理出头绪。

“我们的事太多了,不知从哪里说起。”

林果果想了想,谨慎的提议,“那就……先说说你们离婚的事?”

普华迎视着她的目光,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经过漫长的思考和沉淀,有了足够的勇气才开口。

“我们……离婚大概是在两年前,我提出的。那之前,我们有些问题,但是不至于到分开的地步,是后来……一个中学时的同学回国……”

“男同学?”

“嗯,我们三个曾经同班,是他很好的朋友。”

“之后呢?”

“之后……他总不相信我,认为我和那个人之间有过什么,所以发展到不停的争吵,到最后,就分开了。”普华无奈的撇撇嘴,有些落寞。

“那你和那个人……有过什么吗?”林果果有些好奇。

“没有……我们……只能说……是普通的朋友……”普华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解释她和纪安永的关系,与其让问题复杂化,不如不提。

“之后你怎么处理的?我是说,你和你前夫?”

“我们……办了手续,但没有告诉家里,因为都有点不适应那样的改变,所以对外……依然表现得和过去一样。”普华陷入埋藏很深的记忆中抽丝剥见,试图寻找永道留下最清晰的印记,“我们还会见面,每个月基本会有一两次,他定时陪我回家看家人,我偶尔也去他家里,双方家长是年前才知道的,包括他哥哥和身边的朋友。”

“既然瞒了两年,为什么又选择在那个时候说?”林果果不太理解。

“因为……”普华觉得很难堪,但还是说出了实情,“他突然……再婚了……”

林果果没再追问下去,拿起桌上的小本子,只是握着笔等普华的心情回转。

“我们……可以不谈这个吗?”

“好,随便说什么,你想说的就可以。”林果果添了茶水,送到普华跟前,“或者讲讲更久之前的事?不让你不舒服的,帮我了解你前夫,或者你们相处的模式?”

“更久以前……多久以前?”

“比如……你们上学的时候,你们不是同学吗?大学同学?”

“不,是中学时……确切的说是从初三开始。”

“初三?”林果果点点头,“那这么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嗯,到今年夏天是十五年了。那年,我调到了重点班,他坐在我邻桌的后面……”

借着这个安全的开头,普华开始讲述与永道由初识到熟悉的过程。她讲得很慢,讲讲停停,有时陷入无缘无故的沉默,好一会儿才继续下去。

林果果很有耐心,普华停下时,她就拿起笔在纸上沙沙写下几个字,她再开始讲,她就停下笔专注的听。

讲到高二分班,林博从门缝里挤出来,手里举着普华送的奥特曼奔到林果果身边攀上她的腿,一副兴致勃勃很认真地问:“妈妈,奥特曼和灰太狼谁更厉害?”

林果果皱皱眉无奈地陪着笑,对普华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回答林博:“是奥特曼吧!”

“错!……是灰太狼的老婆最厉害!”林博学着动画片里人物的标志姿势和腔调,背了几句不知哪里听来的台词。

林果果抱着林博回房哄,关门前,他非要挣出妈妈的怀抱,探头对普华说:“谢谢叶阿姨。”

谈话被打断了,林果果再从房里出来,普华已没有了叙述的心境。她帮忙把剥橙子留下的残渣送到厨房,看着林果果一样样的收拾,倚在排风扇旁。

外面第一季的花已经凋谢了,第二季还没开,夜晚的花瓣上凝了露珠偶尔反­射­着莹莹柔暖的月光。倒春寒应该是过去了,但林果果住的低层还是有点凉。

出了小区,普华坚持没让林果果送。街上还有许多晚归的学生三三两两聚集在大学周边,公车站很多,十几个站牌摆了一道,普华好半天才找到自己要坐的公车。

她在路边等车,顺便从包里拿出林果果的杂志,就着街灯的光又翻到那篇《失败的婚姻》。

过站的公车很少,逆行方向有出租掉头拉生意,普华往旁边退了退,继续低头看。她听到又有出租停下,有客人下车。怕引起误会,她更往站牌下站,却无意发现刚刚下车的乘客背影有些眼熟。

等那人背着行囊走过身边,摘下头上裹的迷彩头巾,看清他的脸,普华才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永博?”

那人一愣,一副吃惊的样子。

“普华?你怎么在这儿?”

7-4

诺大的世界,会在这里与永博相遇,普华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找了附近的快餐店,永博替她要了热茶,放下背包找了谈话方便的地方坐。

北京一别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那封邮件之后,永博明显疏远了。

看着他放在手边的字条,普华嘬着淡淡的红茶不知如何开口。

“来多久了?身体都好了吗?”永博叹口气,把字条叠好放回口袋里。

“还好,春节以后过来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工作吗?”普华轻声问。

“来看个朋友。”永博简单作答,掏出手机编了短信发出去。普华悄悄打量他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从野外拍摄回来,地上行李防水层上一层的浮土,拉链里露出一只没拆包装的轮滑鞋,明亮的蓝­色­,是孩子的尺码,与他平日拍摄的装扮有点格格不入。

“朋友?”普华从未听永博提起在天津有熟人。

永博耸耸肩,没有明说,“嗯。”

听出他不愿多谈,普华闷闷的不做声,似乎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适,连他的工作她都不知是否该关心问一下。

“你们……就这样了?”永博率先打破沉默,拿起托盘里的塑料搅拌­棒­毫无目的的在杯中搅着。

普华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否则她还能怎样,纠缠着永道不放?

“家里好些了吗?我是指伯父伯母。”普华小心的问,被永博不客气的瞪了一眼。

“这么快就改口了?”他话里有嘲讽的意味,说完又自觉无趣,扔下搅拌­棒­喝下大半杯热茶,“也不是,我忘了是两年前的事了。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们这是为什么!”

“别说这个了,工作还好吗?”普华苦涩的笑着,转开了话题。

“还不是老样子,到处跑居无定所,前阵子不得不回了一趟北京,把一个老挝的项目推掉了。”

“为什么?”

永博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家里怎么可能放过他,我爸要见你,又让他把那个裘因带回来说清楚,他的­性­子你也清楚,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死撑着什么都不认,最后闹得爸心脏病都犯了,年都没过好,我只能回去。”

听到这些,除了道歉,普华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深吸气还是觉得心虚,“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只是希望……别影响他们……”

“他们?”永博苦笑着扬起眉,“你说谁?”

普华抱住自己的手臂靠回椅背里,求饶的望着永博,“你明明知道的……永道和……”

“他们……哼……”永博重重的哼了一声,“从过去看着你们一路过来,你们的事我不愿意多过问,但这次……普华……我不得不说,你们两个都太不懂事,一点没为其他人考虑,哎……算了,不说了。”永博摇摇头,深深的叹口气,翻开袖口看了下时间。

“对不起……”

“别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对我道歉。”永博说着从包里抽出纸,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我这个星期都在这里,有空再找个时间谈吧。我换了另一个号,还是24小时开机。”

“好。”普华接过纸,读了一遍上面的数字收进包里,“哪天走定了吗?”

永博拉上装轮滑鞋的拉链,重新背起背包,“可能下个星期吧。”

走出快餐店,他送普华回车站坐车,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没再谈什么。

普华心里五味杂陈,总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上车前,她鼓足勇气告诉永博:“年前的事我真的很过意不去,麻烦你转告伯父伯母,希望他们保重身体。我……走了……”

永博点点头,手Сhā在口袋里目送普华的车开远,转身向街角走去。

普华在车上把永博的新号码输入手机,原先的也没有删,但在联系人的栏目里,她把他拖入了普通人的分组。

第二天在公司忙完,中途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普华找到了永博考给她的照片,点开一张黄沙漫天的景物照,长久的凝视着。

前一晚的梦里,反复交替着林果果和永博两张脸,从他们的话里,普华不止一次看到了自己。下一步往哪里走?想好了要重新出发,可到了天津,她还是绕着来时的方向一遍遍转着圈踟蹰不前。

吃过午饭同事们在办公室里打牌,她去隔壁的茶水间休息。一个人坐着喝茶,又想起那晚和林果果的谈话。

那时林果果说:“你还在乎,而且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在乎,我能感觉到。逃避是没用的,你不是懂得逃避的人。你现在只是在骗自己!如果可以忘掉,两年前你就忘了。你心里,还是希望回到他身边去,对吗?”

这个问题,普华弄不清。

与永博同在一个城市,她不止一次想过打给他,当面解释清楚所有的事,让心里不再有丝毫的遗憾。可每次冲动沉寂之后,她又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

他们的现状,就好像爸爸的棋局,最后一步是死棋,无法挽回。

普华最终没有联系永博,他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到了他该离开的日子,她只是礼貌的发了条慰问的短信祝他一路顺风。普华没等到永博的回复,他漂泊惯了,可能任何事都比她看得开,也忘得快。普华这样宽慰着自己,把公司电脑上的桌面改回了原先默认的蓝­色­。

普华除了偶尔的睡眠不稳,没有再想起永博。他的MSN一概都是灰­色­,不会突然再有对话框跳到她面前。上下班路过报摊翻找几本近期发刊的旅行杂志,也都找不到永博的图片。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普华才偶然在MSN上碰到他上线,发了句子问候他。

永别了:最近好吗?

他的头像换成了灰太狼。

灰太狼:提前离开天津了,来不及和你说,别介意。

永别了:没关系,很忙吧?

灰太狼:嗯,忙得要死,在金马碧­鸡­。

永别了:哪?

灰太狼:昆明,明早去大理,然后去香格里拉和泸沽湖。

永别了:很令人向往。

灰太狼:去十次了,习惯了。你呢?

永别了:我什么?

灰太狼:过得怎么样?

永别了:老样子,每天都差不多。你的朋友如何?

灰太狼:很好。

永别了:还会再来吗?

灰太狼:会,从泸沽湖回来就去。

永别了:哦。

灰太狼:有件事想告诉你。

永别了:什么?

灰太狼:呃……

永别了:??

灰太狼:其实……

永别了:?

灰太狼:算了,要出动了,以后再说吧,88

永别了:哦

十来分钟,永博匆匆上线,又匆匆离开。普华不清楚这次聊天是否意味着他们还可以做朋友。她掏出手机,给永博发了短信,删掉习惯写的一路顺风,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保重!

过不久,来了永博的回复。

上面写着:其实,裘因一直在美国!

7-5

简单的几个字,又令普华失眠了。

永博是什么意思?裘因在美国?永道以后也要去?或者是别的?

她参不透这几个字背后的用意,为了不让自己陷进去,只好保持忙碌的工作状态,甚至又去联系了从前的编辑。

因为生活拮据的兼职与现在不同,这次她拼命做事只因为不希望思考“裘因一直在美国”,或者猜测“永道会怎样?”

虞世南还是会邀她吃饭,也有电影或演出,哪怕身上偶有不适,普华还是应了所有的约。对着大屏幕上千篇一律的情节哭一哭笑一笑,好过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胡思乱想,《老友记》确实看太多遍了。

虞世南温文有礼,从未表现过分亲密,每次送她回家不是步行就是坐他那辆旧车,只停到楼下,最多坐在车里冲她挥挥手。

有了这样可有可无的聚会,知道分寸的朋友,加之忙碌的工作,普华试着忽视永博传递的讯息。她难以要求海英透露任何消息,也不敢和娟娟提起。但每次被高超峰错叫成“嫂子”,都会芒刺在背,浑身上下不舒服。

回到北京,家还是老样子,到晚间父亲睡下了,普华坐在写字台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她刚刚改过了QQ签名,正应了她的心情——刀锋。那是毛姆笔下的一个故事,在火车上读了不到一百页就一直放在包里再没心思翻。

她一直在美国,他也会过去?

想起他离开时嘱托的那些话和留下的所有东西,她拔掉电源冲到厨房,从橱柜里拿了半瓶爸爸炖­肉­用的二锅头,到阳台上就着风和空气里湿润的花香一口口喝下去,对自己一遍遍说:“别胡思乱想!要坚强!……”

带着醉意,她难得睡了很沉的一觉,但­干­扰的思绪并不是就此彻底消失,时不时还会从心底冒出来。比如娟娟拉着她逛街,在对面下行扶梯上见到很像裘因的背影,她会心悸,追着那个背影过去,直到印证那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独自看夜场电影,买了很多书,同时翻译几份稿子,和编辑部的旧同事吃饭,把林果果所有的专栏从头到尾读了两遍,删掉永博那条短信……但还会频繁想到美国,想到永道。

他是无孔不入的,生活里的每一处细节都是他。挤牙膏的方式,常用的须后水,领带的花纹,签字时高高勾起的最末一笔……

唯一能帮普华纾解的人只剩下林果果。

在北京两个人错过了,回天津又都太忙,普华只好几次给她打电话,终于趁着夜深人静,等到了忙完孩子的林果果。

“怎么,心情不太好?”

“也没有,”普华听出电话里敲击键盘的声音,想必林果果又在写东西,“你很忙吗?如果很忙就改天再说,别打扰你工作。”

“都一样,学习或者工作,先说说你怎么了。”键盘的声音停下来,林果果说话比之前清晰了,“那天从我这儿走后就一直没联系,出了什么事吗?”

“没出什么事,只是见了一个人。”

“?”

“他的哥哥。”普华打起低落的情绪,握着听筒刻意压低声音,仿佛空荡荡的屋里还有别人在听,“就是我前夫的哥哥,他来天津,我们恰巧碰到了。”

“哦,然后呢?”

“然后……我们谈了谈……”

“谈什么?”

“谈他家里的境况。”普华漫无目的的划着键盘上的每一个格子,敲着P,H,Y,D。

“很正常啊,虽然你们分开了但是也没必要和他的家人像仇人似的,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当然,我建议你不要再见他们,或者说尽量减少见面。”林果果给出了娟娟似的建议。

“我打电话,不是因为这个。”

“哦?那是为了什么?”

“是……有关他现在的情况……他……”普华继续敲着那几个字母,思考了很长时间,在脑子里寻找最准确的词,“他现在的妻子……她一直在美国。”

“然后呢?”林果果的话锋渐渐转冷,之前的轻快一扫而空,很快恢复到文笔犀利的女作者,“你又胡思乱想了?还是又被刺痛了?”

“我说不清,”普华微微皱眉,找不到更贴切的方式形容心情,“总之,我很……不安。”

“为什么?他再婚了,你们彼此应该毫无瓜葛了!”

“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总之就是很不踏实。”

林果果的一边静了一会儿,普华擎着听筒没有说话又听到规律的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林博进来问了两个问题。她耐心的等着,不想催促林果果。

“你知道吗……”听筒一侧终于重新传来林果果的声音,平直的像是给陌生人叙述一件事实,“你很像生活在茧壳里的一只幼虫,之前是你前夫用丝线在四周圈着你约束你,现在是你自己作茧自缚。你习惯了那样的方式,或是习惯了那个人,总之你在潜意识里不断重复过去的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和借口,所以你很难真正从壳里出来,更别说独自飞。因为你的翅膀已经蜕化了,要么你根本就想在壳子里生活一辈子!”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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