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一惊,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见到唐慕瑶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柳鸣错愕道:“什么?”
唐慕瑶深吸一口气,道:“你的父亲和孙振衣是至交好友,不是么?你应当是站在孙振衣那一边的,我应当是你的敌人才对,那日在吴风楼地下,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的家人都死了,和我亲近的人只有我的师父,可师父她……她都没有……你又为什么要救我?”说到这里,少女微微喘息,神情有些激动。
柳鸣苦笑道:“如果我不救你,你就会死啊。”
唐慕瑶蹙眉道:“你不想我死么?我死不死与你有什么相干?”
柳鸣想了想,答道:“大家相识一场,我觉得你并不是坏人。”
唐慕瑶道:“哈,真好笑,你是说哪怕你我分属敌对的两边,哪怕会让自己身遭重创甚至丧命,你都会救我么——只是因为你觉得我并不是个坏人?”
柳鸣默然片刻,道:“是的。”
唐慕瑶摇摇头:“你知道么,你真是一个固执的傻子。”
随后两人又是良久无言,唐慕瑶忽然冷笑道:“你一定以为自己是个侠义善良、舍己救人的大丈夫。”
柳鸣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唐慕瑶继续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将自己卷入江湖是非?”
柳鸣道:“我只是奉家父之命,去沧州城找寻孙振衣 ...
(,此后种种变故,我虽身处其中,却实在身不由己,左右不了什么的……”
话没说完,唐慕瑶便连连摇头:“你想说你从济南赶赴沧州,眼见了江湖群豪抢夺东吴秘宝;目睹了吴风楼血流成河;知晓了流光阁的故事;又远走千里成了峨眉弟子,这一切种种,都是因你身不由己?荒谬,你真是错得离谱了。”
柳鸣被少女一通抢白,心中也不禁有气,当即道:“那请唐姑娘指教,在下错在何处?”
唐慕瑶道:“江湖上本就是打打杀杀、纷争不断的。每个江湖人都有自己的所求,有的人是为了财富,有的人是为了绝世的武功,有的拘于教派师门的立场,有的则是为了权力和名望;江湖中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事,要知武林本就腥风血雨、祸福难测,哪怕为自己所求而死,至少也算死得其所;可是柳鸣,你知道你所求的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唐慕瑶顿了顿,见柳鸣一脸茫愕,便继续道:“你踏入这个江湖,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入;你没有立场和阵营,只凭自己的好恶去区分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哪些是自己喜欢的,哪些是自己讨厌的;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你所不喜的人,他们也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也有诸般苦衷,也有须得为之争夺的东西呀,他们其实并没有错,错的恰恰是你自己——你不辨敌我,不知何去何从,浑浑噩噩一味逃避,你并非仁善忠厚,实是糊涂之极、愚蠢透顶!”
柳鸣闻言悚然,细细思来只觉唐慕瑶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自己步入江湖,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打算: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一呼百应的权势都不符自己心性,绝世的武功自己是想有的,可也并不是非有不可;若说自己善良助人么,可自己眼见了诸多人流血丧命,似也并没能力改变什么……
唐慕瑶见柳鸣陷入沉思,不由得为自己言辞过重而微微后悔,可一见到柳鸣呆头呆脑、不知所以的模样,又不禁气上心头,继续道:“按你所言,你听从父命来助孙振衣,那便该多为孙振衣那一方思量,绝不该救助七雨楼的敌人,也不该和鬼鬼祟祟的张龙升、张龙阳那帮人有所牵扯。”
柳鸣苦笑一声,寻思:“自己若铁了心要帮孙振衣,不免要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孙振衣的性情他大约了解,知道这位孙叔叔行事时果决无情,难免多伤人命;可若去帮旁人对付孙振衣,那也是决计不能的。如今自己既身属峨眉弟子,便听师门之命,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自己本事低微,如何行事想来也没几人会在意。”
柳鸣想了许久无言以对,半晌才干干巴巴道:“唐姑娘你……你不是也和张龙阳张大哥交情不错么?”
唐慕瑶闻言气得俏脸发白:“鬼才和他交情不错!”
柳鸣见唐慕瑶生气时鼻尖翘起,颇显俏丽,忽然莫名想到了师父林还仙,又想起在沧州刚进吴风楼时的情形,不禁脱口问道:“唐姑娘,你不喜欢我师父么?”
唐慕瑶一怔,随即冷然道:“林还仙么,我和她素无往来,说不上喜欢还是厌烦。”说完后心里微觉奇怪:“我今夜怎么和这小子说了这许多话?”随即想到自己定然是因为见柳鸣不知他家门已生变故,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之故。
想到这里,唐慕瑶道:“师父说要我解开你的茓道。”说着伸指在柳鸣身上点了几点,柳鸣只觉滞涩的内息流动如常,刚要答谢,却见唐慕瑶径自走回自己舱室去了。
(三)
唐慕瑶的一番话对柳鸣冲击颇大,他一路神思恍惚地走下底舱,吴袖见到柳鸣神色,眼珠转了转,笑嘻嘻道:“柳兄弟,看你魂不守舍的,莫非真是被那老女人招了女婿?”
柳鸣没心思开玩笑,只闷头坐在地上沉思。吴袖见状与曲茗奇对视一眼,道:“柳兄弟,现下那两个女子都睡了吧,你先把我身上绳子去了。”
柳鸣闻言一想:依吴袖两人的本事,是决计打不过龙千雨师徒的,便道:“你们是想跳船逃走么?”
吴袖大摇其头:“那不会的,我怎能做这等让柳兄弟在美人面前没法交代的事,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逃走。”
柳鸣想到就算他们真要逃走,自己似乎也没有理由不帮他们,毕竟他们是孙叔叔那方的人,于是便上前解开了吴袖的捆缚。吴袖站直身子,舒活了手脚,却不忙去解曲茗奇身上绳索,而是对柳鸣伸出手来,道:“把你衣襟里藏的东西给我。”
柳鸣大惑不解:“什么?我没有藏什么东西啊。”
吴袖道:“废话,是我藏在你身上的,你找找看。”
柳鸣惊疑中摸索自己怀中,果然取出一个长长纸筒状的物什。
吴袖得意洋洋道:“我吴大掌门神机妙算,知道若将这东西放在自己或曲兄弟身上,定会被龙千雨搜了去,若事先藏在船上的暗格里,也很难瞒住精通机关术的龙千雨,嘿嘿,还是藏在柳兄弟你身上最为妥当。”
柳鸣奇道:“怎么,吴大哥早知道龙千雨在暗处,也算到了自己会被她擒住?”
吴袖一时不慎说走了嘴,心下大悔,忙道:“我又不是诸葛孔明,哪里算得到这许多?我也是为求谨慎才放在兄弟你身上罢了。”
柳鸣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也可以藏在船家身上。”
吴袖一怔,点头道:“也有道理。柳兄弟,你倒也没那么笨;走,咱们上去透透气。”说着扯开了曲茗奇身上的绳索。
三人在吴袖授意下踮着脚尖鬼鬼祟祟来到船舷边,吴袖压低声音道:“这东西是用来发出讯号,呼唤友人相救的,只消这么一甩,这长筒中便会射出一支响箭……”
话音未落,忽听船头传来一声锐鸣,三人都惊,在月下定睛细看,却是掌舵的船家手中持了一条长筒,那声响显是发自其中。
柳鸣钦服道:“原来吴大哥果真在船夫身上也藏了响箭,当真是算无遗策……”
吴袖却神色尴尬中透着惊惧:“不……这船家不是咱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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