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七回到南陵王府时,已过了戌时。王府中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婢仆奔走,侍卫穿行,一片忙碌。大堂之内,南陵王正愤怒咆哮,骇得众人噤若寒蝉。
梅子七不必细听,也能猜到咆哮的内容。他摇了摇头,绕过大厅,往尉迟明玥的寝室去。
尉迟明玥的房门口聚着一众婢女,见到梅子七前来,婢女们纷纷迎上来,面露苦色。
梅子七了然地点了点头,叩了叩房门,推门进去。
待看到房中的情况,他不禁皱眉。房中桌翻椅倒,瓶碎杯倾。钗环零乱,脂粉翻撒。沉香珠帘,扯落一地。青纱帷帐,撕裂成片……只见狼籍之中,尉迟明玥席地而坐,伏在床沿,哭得悲恸。
梅子七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尉迟明玥抬头,哽咽地唤了一声:“先生……”
梅子七见她满脸泪痕,心上难过,柔声道:“小四啊,别哭了。今日先生失手,下次先生一定把他绑回来,让你打他出气。”
“不要提他!”尉迟明玥凄声吼道,“不准再提他!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
听得这番话,又想起方才狄秀所言,梅子七愈发惆怅,他轻叹一声,道:“都是先生不好,他恢复的事,先生早该告诉你才是……”
“我说了,不要提他!”尉迟明玥捂上耳朵,带着哭音道。
梅子七无奈,也不再劝了。他站起身来,浅笑着,如自语般念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尉迟明玥听得这句话,止了哭音,怔怔望着他。
梅子七却不再多说一句,转身走了出去。刚出门外,却见一众婢女皆靠墙恭敬站立,鸦雀无声。
明霜晨就站在房门外,看到梅子七出来,她微微皱眉,开口道:“梅先生。”
梅子七行过礼,尊了一声“郡主”,便请辞告退。
明霜晨却叫住了他,冷声询道:“先生,你早就知道那小子是装傻的吧?”
梅子七闻言,叹道:“是。”
“梅谷与我南陵王府历来交好,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和那小子沆瀣一气,欺瞒明玥。”明霜晨神色不悦,如此问道。
“欺瞒一事,从何说起?”梅子七道。
明霜晨皱眉,道:“先生此话,是说我冤枉了他?”
“郡主没错,是我错了。”梅子七复又怅然,道,“我一心以为,只要情真意实,便能柳暗花明。却不想,纵有真情挚爱,纵能舍生忘死,也少不得一点点痴、一点点傻。越是清醒,越是绝望。何等可悲……”
明霜晨听得这番话,开口打断他道:“先生,你到底要说什么?”
梅子七笑了起来,“郡主,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些年来,你最介怀的不是‘子不我思’,而是‘子’不曾‘褰裳涉溱’。”
明霜晨的神色微变,一时沉默。
“一念放弃,终成陌路。”梅子七笑叹一声,又将话题绕了回去,“我并非与那小子沆瀣一气,只是不想再看到如此无奈之事罢了……”梅子七又望了一旁的那众婢女一眼,笑道,“郡主啊,可惜你不知道那小子傻的时候有多可爱呐。”
此话一出,婢女中生了嬉笑之声。
明霜晨皱起眉头,看了看梅子七,不满地道了一句:“莫名其妙。”
她说罢,拂袖而去,再不多言。
梅子七噙着笑意,目送她离开,眉宇间终是添了一抹惆怅,挥之不散。
天亮之后,南陵王府重归平静,那一叠追捕狄秀的缉文终是没有发出,厚厚地压在了明霜晨的书房之中……
……
却说千里之外,尉迟山庄内依旧一片安宁。
自“镇壶”被盗,已过了三月有余。虽一直搜寻查找,却终无所获。而尉迟思广似乎也不着急,更引众人诸多猜测。
时值清明,细雨迷蒙,微透清寒。桃红柳绿,染作浅灰,如画写意。
酉正之时,副总管来到山庄门口,吩咐守卫掌灯。
此时,雨色之中,有人执伞而来。
副总管细细一看,不禁惊愕。身旁的一众守卫也认出来者,纷纷露了惧色。副总管稳了稳心神,上前几步,正声喝道:“狄秀,你还有胆子回来!”
狄秀轻轻抬伞,看了副总管一眼。他微微一笑,开口道:“数月不见,副总管的胆识愈发出众,狄某佩服。”
副总管听得此话,心上大骇。他本是色厉内荏之人,如今便连凶相也装不出来了。他忙迎上前去,陪笑道:“呃……狄总管,您千万别误会……”他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下,道,“狄总管,我是怕您回来有危险啊……”
他话未说完,忽听尉迟思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狄总管,你回来了。”
狄秀合伞,欠身行礼,尊道:“狄秀见过庄主。”
尉迟思广笑容温和,道:“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啊。”
“托庄主洪福。”狄秀应道。
“如此就好。”尉迟思广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狄秀的肩膀,笑道,“你是我左膀右臂,山庄不可无你啊。快进来吧。”
狄秀颔首,应了一声。举步入庄,待到门口,他却回头,看了副总管一眼。
副总管原本定下的心复又被吊了起来,不禁冷汗直冒。
狄秀生了一丝笑意,不再理会他,转身入庄。
待他换过衣衫,尉迟思广备下酒宴,替他接风。长男次子,并次女三女,一齐在席。众人依旧谈笑如常,和乐融融。但那笑意之下,心思各藏,深不可测。
酒过三巡,尉迟思广开口问道:“狄总管,我那四女刁蛮任性,这数月来你跟她在一起,也难为你了。”
狄秀神色安然,道:“庄主言重了。这数月来,四小姐对属下照顾有加。多亏如此,属下的病症才能痊愈。”
“哦,不知是何方高人,有如此医术?”尉迟思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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