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娇自小爱吃辣椒,家里只有辣椒拌饭、辣椒打汤,是个辣椒王,饥渴了几天,一看辣椒水来了,心想正好。张开喉咙,任辣椒水咕嘟咕嘟往肚子里去,一大壶辣椒水,竟只灌了个半饱,味道不错,缺点盐,跟辣椒汤也差不多。
折腾了一阵,打手们喘息着,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却没有什么反应,连声咳嗽都没打。扭动脖子,看看地上还有一壶,便说:“再来,有本事,你给我再来一壶辣椒水。”旁边一个小官模样的见了,气得要命,说:“再灌再灌,不信就辣不死她!”于是,黄长娇又喝了一壶辣椒水,这下过了瘾,肚子胀胀的也有点饱。她眼睛四下瞄了瞄,没有了,不知隔壁屋里可有。说:“还有没有辣椒水,再来一壶!”那口气,像是叫跑堂的点菜似的。
小官一听,操一条竹鞭,朝她劈头盖脸打去,打得他自己喘不过气为止。
“上,你上。”那小官满头大汗,叫刽子手动手。刽子手拿来一把点燃的蚊香,一根一根用蚊香烧她。因为她被捆得太结实,全身早已麻木,挨打,火烧,并不觉痛,所以,脸上没有痛色。几个白军却都捂着鼻子,受不了那浓浓的人肉焦糊味。
那小官忍不住,疯了似的跳起来,握着一把大刀向黄长娇狠狠砍去。咯——刀刃卡在她左肩膀骨头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后来缝了30多针,刀疤达14寸长,她竟是毫无感觉,平静无碍,直至昏死过去。
严刑拷打,对她来说,简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倒把白军自己累得够戗。
刽子手什么人物没见过?还从没见过这种受刑者,此后,对她也懒得用刑了。
三天后,白军小官又传她过堂:“你坐过三次牢了,你的况我们全部清楚,政府决定对你宽大为怀,既往不咎。只要你请4个保人来,今天就可以放你回去。”“请保人,我一个外地人,去哪里请保人?”黄长娇知道,白军是想在保人问题上找突破,一口拒绝。
7.被卖5次的女“中执”委员(7)
( 那小官抓了抓头皮,皱了皱眉说:“找不到就算了,那你回去吧!”黄长娇牵着小孩回家,拐弯时一回头,后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在远处一闪。***夜里,屋周围老是传来狗吠,她从梦中惊醒,以为游击队来接头,悄悄潜出屋子,却又了无声息,这时她明白了白军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心里十分着急,怕游击队不明真相,踏入陷阱。她想:不能与刘辉山等党员联系,也不能让游击队来和自己联系。自己的身份暴露,还在村子里搞“地下”工作不可能了。
数日后,瞅准个没人监视的机会,她带着孩子悄悄离村,又一次投奔游击队。
游击队的处境更加艰难,经常被白军撵得像野兔一样,满山乱跑。
有一次,游击小队又被敌人追赶了一天,游击队员们没吃没喝,体质下降,眼看跑不脱了。为了掩护战友,黄长娇准备牺牲自己,提出带小孩走另外一条路引开白军。战友们死活不答应,她走哪条路,队员们也走哪条路。敌人的咋呼声时时传来,游击队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又来到一条叉路口,黄长娇走在前面,告诉儿子来玩捉迷藏,要他向小路跑去。儿子信以为真,果然用力跑了过去,游击队则走向另一条山径。ww
矍矍矍——儿子吹响了唯一的玩具,那个子弹壳,出尖啸的哨音。
黄长娇的心揪起来,泪水爬满面颊。
矍矍矍的哨音变得急促,突然,传来儿子的喊叫:“妈妈,我在这里——”“妈妈,我在这里——”儿子的呼喊,夹杂在枪声中渐渐变得焦急,充满绝望,揪人心魄地在山谷里回响……
一钩残月,遍野寒霜,脱险的游击队员们入睡了。黄长娇在月色中,磕磕撞撞原路返回,在路边一条小溪畔,她寻找到儿子的尸体。
皎皎月光下,小小尸体洗得特别白洁,可爱的儿子脸上凝固着惊愕,手中仍紧紧握着那只弹壳。
五、被卖5次,5次逃跑,革命信念不动摇“西安事变”后,在项英、陈毅的领导下,瑞金游击队开始下山,与国民党当局谈判。1937年底,汀瑞游击支队在瑞金石水湾点验,改番号为“汀瑞边抗日游击支队”。后奉命开往福建省龙岩的白土,正式编入新四军第2支队3团2营。
黄长娇等不适宜随军者,又一次留在瑞金,坚持地下党的工作。实际上,她的身份早已公开,无法隐蔽,游击队开拔不久,她在武阳区再次被捕入狱。
那时,国共合作,再以“共匪”的名义治罪,摆不上桌面,何况,游击队大大方方地开往了抗日前线。但天高皇帝远,乡村里抓人,从来就管不得那么多理由。
她被关押在联保主任刘立生家做工,实际上成了一名不花钱的保姆。
武阳区有一个姓王的农户,农闲时上山打猎,是个独臂猎人,常到圩上卖猎物。
联保主任刘立生,患有偏头痛的毛病,医生给他一个方子,需要活猫头鹰作药引子。活猫头鹰哪那么好找,他就找王猎户帮忙。一连吃了16个活猫头鹰。他吃人家的猫头鹰,却不愿给钱。
王猎人收不着钱,一点办法没有,但他不再去捕猫头鹰总行吧。
刘主任的头痛病又犯了。只有再去求王猎人帮忙,王猎人还会再帮他的忙么!当联保主任的人,自有调整感的法子。他上门不谈猫头鹰,先给王猎人做媒。
一说到讨老婆,王猎人脸上由阴转晴,再谈下去,便有几分笑意。
王猎人年近40尚未婚娶。在联保主任家,他见过王长娇,高高大大,是副很会生育的相,不免喜出望外,一口答应。那16个活猫头鹰也不要钱了,又四处张罗,倒借了一笔钱,送给刘主任作“保费”,把黄长娇保回家。
杉皮墙壁杉皮瓦,尖尖的屋脊,倒映在水草飘舞的小溪。王猎人的家在大山深处,很美,也很穷,犹如另一个世界。
黄长娇是**的干部,岂能随便与人作妻,一连数日不上床。后见王猎人一贫如洗,确实是受苦人,人又老实,娶妻不易。花费那么多钱财,自己跟他斗,不肯嫁他,他将终生无妻,不就害了他?天下穷人是一家,穷不帮穷谁帮穷!想来想去,只得委屈自己将就与他生活。一年后,果然生了一个女儿。
8.被卖5次的女“中执”委员(8)
( 那年冬,王猎人上山打猎还债,不意,让一群饿狼围困。ww***经过殊死搏斗,重伤逃回家中,医治无效,一命呜呼。第二年春,贫病交加,女儿也夭折了。
孤身一人的黄长娇经常以借赴圩为名,到各乡镇、县城,寻找地下党组织,党组织早被破坏,一次次心怀希望而去,空余失望而归。
不久,她被另一个联保主任抓住,又卖了一回,给人作妻。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孩,并在贫病交加中再次夭折。
1941年“皖南事变”,国民党掀起了新的****。联保主任脑子一转,又把黄长娇作为**员抓了起来,拘在家里“服役”。
过了一个时期,国共合作的局面依然,刘主任又打主意拿黄长娇卖钱。武阳附近的人,大都知道底细,不易上当。刘立生便到偏远山区特色对象。
新塘村是武阳乡最偏僻的村庄,有个农户名叫陈殆兴,近50岁年纪,还没闻过女人味,听说有便宜女人,就借了几十块银洋作“保费”,娶黄长娇回家。
从此,黄长娇隐姓埋名,在大山深处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期间,别说学文化,即是先前识得的字也全部忘光了。在陈殆兴家,她先后生养了三个女儿,因生活困难,二女儿抱给别人作童养媳。
六、当了副县长,学会了跳舞,仍保持红色本质不变山太高太深,隔断了天,解放的讯息隔了近一年才透进去。地方政府一直在寻找黄长娇,因其改名为王水秀,找了一年多,才把她从深山里找到。党组织认为,黄长娇在对敌斗争中坚强不屈,也有人认为:她嫁给穷人是可以,但一次次按敌人的安排去嫁,也是一种妥协。属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调。
革命成功,唤醒了她对“红色小知”的久远梦想。黄长娇多次要求去学习。
1951年,她被派往北京,在中央党校学习2年。学习毕业,分配工作。本可留在北京,但想到一字不识的农民丈夫和望眼欲穿的3个孩子,她又志愿回到瑞金。
毕业于中央党校,可算圆了“红色小知识分子”的梦。从北京,她不仅带回来一张毕业证书,还带回来一点点属于女人的东西――半支口红,半瓶香水。爱美,这是女性本能,这本能(口红、香水)却给她带来祸事。
她担任了瑞金县副县长,主管文教卫生工作。那一阵,赣州有外援项目,县里也接待外宾,就传染了跳舞的“毛病”。当时,在内地,跳舞算奢侈的活动。
可是,国际形象十分重要,上级要求,不但要把舞跳好,还要尽量注意仪表。黄长娇身材高挑,正好与牛高马大的外国人配对跳舞。她就涂了口红,搽了香水。
舞场上飘浮着一缕缕香味,许多人经过她身边,都不自禁作深呼吸。渐渐地,有人私下议论,说她跳舞,还打扮,是典型的“红色小资”。
“红色小资”即红色的小资产阶级。流蜚语传到黄长娇耳朵里,她警惕起来,知道“红色小资”搞不好会变成“白色小资”,所以先要保持红色本质不变。为此,黄长娇特别注意严格要求自己,留下了两个故事:
她40来岁,当了副县长,仍把长她20多岁,年近70的农民丈夫陈殆兴,从大山里接出来,扛着锄头尿勺种点小菜。陈殆兴是个地道的农民,长年劳作,背已有点弯曲,沟沟坎坎的皱纹,布满黝黑的老脸。二人坐行在一起,常被人错认为父女俩,闹出不少笑话、传说。对此,她毫不在乎并且暗暗高兴,认为:革命者,就是能够委屈自己。人生在世,吃苦头不是坏事,吃亏或许是好事。
黄长娇还有个弟弟,在赣县老家种田,生活很苦,多次到瑞金探亲。黄长娇当县官,要为其安排个工作,并不是难事。但她姐弟双方都没有那样做,其弟,至今仍在赣县老家种田,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非但是弟弟,黄长娇连自己的几个亲生女儿,也没有安排工作,到她离休后,一个女儿才自己报名进了县水泥厂,当了大集体编制的工人。
9.被卖5次的女“中执”委员(9)
( “文革”期间,她被打倒,定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ww***有人搜查时看见口红、香水,认为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调。说她是小资产阶级,也有人看在她没有抛弃农民丈夫,没有以权谋私的事实上,认为其没有忘本,没有腐化堕落,仍属于“红色小资”。
随着运动深入,刷颜色与命名的游戏,不断变化翻新,她由红色又转为白色,白色转为黑色,被命名为:瑞金县的三把大“黑伞”之一。每次游街示众,“叛徒”、“特务”、“走资派”长长的队伍,打头的往往就是三把大黑伞。
所谓的三把“黑伞”,是指县长与二个副县长,其实,这三个县长,却是一家人。
县长名叫刘辉山,即原地下党的区委书记,有名的“红色保长”。另一名丁副县长,也是老干部,现在二人均为黄长娇的儿女亲家。
三把大黑伞,挨打、批斗最多,伤也最重。挨了打还不准服药。疼痛中想起,过去打游击时有的战友受伤,缺医少药,曾用过一个治伤的偏方:吃尿。于是,三把大“黑伞”,便暗暗喝尿疗伤。
初时是吃童子尿。但有些伤痛吃童子尿不管用,就吃尿垢。当时,县里许多屋角门后,楼梯下面搁置一口大缸或尿桶,作为“小便处”。三把大“黑伞”,便悄悄地去倒尿垢吃。所谓尿垢,即将一缸尿水倒去,沉底的那点浓渣就是尿垢,当地人又叫“尿膏”。三个人,不知“偷”吃了多少尿垢。
伤势重,吃尿膏最多的是刘辉山。有一次他想不开,在菜地里劳动时对黄长娇说:“死了算了,以死来证明自己历史的清白。”国民党的牢房,黄长娇坐过七次,进牛棚算什么。她志坚如钢,最经得打,也最看得透。面对冤屈、死亡、历史和清白,她自有见解,神自若地说:
“死,只能证明罪过。历史,是人写的,你不在了,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什么罪过都往你头上套。命长才吃得饭久,活得越久说得越久,总有一天,什么都说得清楚!”“是呵,我们不能死,一死就是畏罪自杀,一起搞地下工作的同志,就更讲不清楚,要牵连更多人受苦。”刘辉山到底是“红色保长”,过去,“白色恐怖”中受的苦更少,如今命运让他重新补课,却也挺了过来。
挺过来了就是铁汉。
熬过“文革”最艰苦的日月,“红色小资”黄长娇离休在家,守着老街几间小屋,随儿子生活,默默度日。
细雨霏霏,1993年清明节前。黄长娇因心脏病住院,治疗数月,病好转,出院。
那天,在家歇息,忽闻电视里哀声大作,屏幕上出现一位中央长追悼会。
追忆逝水年华,此公丰华正茂,恰是当年并肩战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二苏大”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曾在一块开会,下乡调查……别来沧海事,思罢暮天钟。
夕阳斜辉,晚风拂面,追忆悼念中,她悲伤过度,竟乘一缕轻风悄悄地滑向了永远,终年84岁。
1.重然诺轻生死的“红军尼”(1)
( 青樟庵是一座小有名气的尼姑庵,矗立在上犹县高高的青樟山上,那儿长年住着一位美丽的尼姑――弘菁法师。***青樟庵,本是专住和尚的青樟寺,只因为弘菁法师来,念经做道场,后来又担任主持,人们才逐渐改叫青樟庵。
一、青樟山上来了一位面若桃花的红军学徒墨绿转黛的红豆杉,钻天拂云,在那条山道旁,立有千年。
人们记得,1934年仲夏,低着头,羞羞答答,面若桃花的弘菁跟在慧远法师身后,伴随一乘担架抬着重伤员踏进山门。原来,她是经慧远法师挑选,由红军派入青樟寺,向慧远法师学习秘传中草药。那年,她17岁。
那时,上犹县属中央苏区边缘,虽然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却经常受白军袭击、骚扰,战斗频频,红军时有伤亡。由于远离苏区中央,地方红军的后勤条件十分简陋,每个团只有一个卫生队,卫生队只有一二名医生,六七个卫生员。每次战斗后,都得请土郎中帮忙救护。医术高超的慧远法师,也是经常被请来帮忙者之一。
这种忙一帮,时间就不短。慧远法师年过76,医术虽高,精力不足,动作就迟缓,每次帮忙都累得腰酸背痛,呲牙咧嘴地呻吟。红军团长就有些不忍,说:
“不要急,慢慢干!”可是,伤员在流血,怎么慢得了呢。
“慧远法师,你能不能带个红军学徒?”有一天,红军团长与其商量:“你年纪大了,带个徒弟可以减轻劳累,也免得一手医术失传。”见慧远没有吭声,估计他在犹豫,团长知道他喜欢一个女卫生员,说过她有慧根,进而说:“徒弟的人选,就随便你在卫生队的女卫生员中挑。”于是,弘菁成了慧远法师的关门弟子。不仅因为她年轻、漂亮、勤快,还因为她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
“去吧,好好学习,学习回来你就是红军的医官了。”团长当众握着她的手说。
四下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她却有些惴惴不安:“可我,什么时候下山呢?”大家一楞,团长立即说:“你自己不能随便下山,到时候,我们会来接你。”“那……”她没敢问,这一带红白拉锯,红军流动性很大。到时候没来接呢?
团长猜到了她的心思,又强调补充了一句:“你放心,红军说话是作数的,迟早一定来接你。”后一句话,团长讲得很重。
二、我是红军,说话作数,那就要坚忍、付出青樟山是一座古木参天的大山,终年云雾缭绕,流泉淙淙。青樟山是一座百草园,在慧远法师的手中,经过加工的百草能治百病,长年累月都有人沿着蜿蜒的山道,爬山涉水前来求医问药。
经慧远法师指点,她每日上山采药,加工药材,精心护理那位同来的重伤员……医术果然大长。
青樟寺地偏人稀,冷寂异常,日里夜里,几个人形影相吊。三个月一晃而过,伤员逐渐痊愈,打点行程时,她竟然陡生几分恋恋不舍之。不是有什么非份之想,确是山高、寺静、人稀。另外,一个年青女子久居寺院也极不方便。日日与慧远在一起,虽然是一老一少,一僧一俗,却也免不了几分戒备。
由于她的挽留,伤员勉强留住了几天。简直是非人的冷寂,置人于死地的冷寂,伤员对她说:“你放心,一回去我就报告团长,要他立即来接你回去,我还要同他一起来接你!”多住了一周,那“伤员”逃也似地离开了青樟山,泥牛入海般走得无影无踪,无讯无息。
日子更加单调、孤寂。寒来暑往,不知不觉,6个月过去了,8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有时,走着路,或干着活,她会突然停住,心有所系,向山下那条蜿蜒的山道张望。
有时,路上有个黑点,她会看着那黑点变成人一直走进寺院。有时,路上有个黑点,她会看着那黑点变成苍鹰Сhā入蓝天……
她心里从毛、慌,转入了更遥遥无期的痴望。寺前那一围红豆杉下,成了她静默眺望的地方。她把红豆作为记年数的物件,藏在内衣口袋,一颗、二颗、三颗……
2.重然诺轻生死的“红军尼”(2)
( 约期已过,团长没有来接她,红军也杳无音讯。ww
19岁、20岁、21岁,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难道就这么等待下去?她越来越频繁地朝山下张望,望着望着,有时泪流满面,她会抱着树干拼命流泪,泪珠顺着树干一次次打湿地面。
“红军说话是作数的!”现在,接触了佛经,她已经明白“作数”另外的意思:就是坚忍、付出。自己是红军,要说话作数,那就要坚忍、付出!三、慧远为她取法号“弘菁”,弘菁与红军谐音,香客都喊她红军法师慧远医道高超的一个秘诀:采草药必须掐准季节,季节准了,草就是药,季节不准,药也是草。只要她愿意学,他就把自己的全部本事教给她。
有一天,他正给她讲一种草药,忽见她手拈药草,眼蕴泪水,心不在焉地望着山下。阿弥陀佛,教医术还需医心病,慧远停止讲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去,他严禁她沾染佛事,为了拯救这个伶俐的女弟子,他决心破戒。ww
“这两本经书,你读一读。”当晚,慧远给她下了一剂心药,那是《金刚经》和《心经》。他说:“以后出道场人手不够,你也可以凑个角。”从此,庙里有佛事,她就凑个角色,闲下来,就读读经书。她是有文化的人,口诵心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金刚经》,读着读着,就读进心里,目光一寸一寸从山下那条小道收了回来,变得不烦不躁,心定神闲。
慧远法师为她取法号:“弘菁”。当地,弘菁与红军二字谐音。于是,知不知的居士、香客都喊她:“红军”,或喊她红军法师、红军尼。从此,释弘菁成了慧远法师双重的徒弟,剃度后,着无领尼服,愈显得白嫩红艳,美丽绝伦。
四、生死历练中,她只是个秘而不宣的“红军尼”这一年山下大旱,青黄不接,由弘菁作主,在寺外红豆杉下的道口,搭了一个杉皮棚,平日里,弘菁师徒摆点草药,熬上几桶药茶,搞些小伤科,接济过往人等。山民也很朴实,常捎些米豆接济她们。
有一天,一个拄根竹棍的汉子路过,趔趔趄趄,走着走着,歪倒在地,不省人事。弘青过去一看,像是挂花身中弹子,翻转过来,果然腰间有个枪窟窿。这时,慧远过来,指指那伤者头上的疱,说此人不是善类,拉了弘菁要走。弘菁不动。以往悄声细语的弘菁,竟然高诵阿弥陀佛,慧远一楞,索性由她了。
弘菁找来金枪药,替那人疗伤敷药,又撬开牙齿,灌了汤药。半支香后,那人才醒。弘菁递上一块蕃薯,那人也不道谢,反瞪她一眼,蹒跚而去。弘菁并不介意,只是高声一谒,看他走远。
也是这年立罢秋,山下大黄屋黄宗万家中拾金(客家人捡骨重葬的一种风俗),因为黄家从广东囤积海盐了财,大肆张罗,要给先人厚柩重葬。
一个道士说:方有上好金木,大吉也;何为金木,红豆杉也!黄宗万信了,择日率众扑上青樟寺。
听得斧响,师徒丢了佛事,忙出来看。弘菁一下冲过去,把身子护住红豆杉。
黄家人下不得手,黄宗万要慧远作主,叫开弘菁。他没想到,慧远也铁了心,说:“此乃神树,要伐此树,万万不可!施主,得过且过罢。”黄宗万无奈,率人怏怏下山,却在半山上驻足,向手下人吩咐:“天一黑,你们上去,刀也好火也罢,送他们归西。”几个家人衔命而行,乘夜色撬开寺门,摸进屋里,要刀刃正在诵经的一僧一尼。不寻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外边骤然枪响,火光四起。一班强人围了寺,生擒了几个黄家人。一个黄家人吓出了尿:“不好不好,是邹疱佬来啦……
其中一头上生疱的人,哈哈大笑,“好双狗招子,认得我大疱佬!”弘菁师徒这才明白,碰巧的事,过去救过的那人果然不是善良之辈,却是土匪头子邹疱佬。不善之辈有善举,是他反救了青樟寺。
匪类终归是匪类。把自家带上的酒菜吃了,邹疱佬一手扯了弘菁,罗索了一大堆屁话,说什么兵荒马乱的,不如跟他去作山头花娘,吃香喝辣!弘菁不冷不热,并不搭腔,听得烦了,把桌上的木鱼一敲,当当几声鼓响,师徒两人闭了双目,不慌不忙,接着诵经……
3.重然诺轻生死的“红军尼”(3)
( 寺内外,一片死寂。***
天亮一看,阒无人迹。
事实上,这件事并没完。传说,阴沟沉船,黄宗万不服,想到了入主赣南不久的“蒋太子”——蒋经国专员。
这个小老子可是天下出名,骂过大老子的人,手腕硬得很,不顾自己当过**,现在却一是励政,二是排共,何不借他之手,一箭双雕呢?!于是,黄宗万找到会昌保安团主事的亲戚欧阳岗,要他上禀蒋专员,就说十万火急,青樟寺窝藏了一个“红军尼”,非得杀一儆百,以平乡患。
一个朗朗晴天,青樟山云雾缭绕。ww上犹县王县长在几条人枪的陪同下,确实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青樟山顶峰,特意弯路进入了青樟寺。王县长嘱咐随行在寺外稍等,他要单独入寺烧一拄香,抽一支签。
随行警卫提醒他带上枪,王县长笑了笑:“红军在北边,都国共合作了,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寺内,青烟袅袅,弘菁正埋头帮两个山民拔火罐,对寺外的人嘶马蹄声,充耳不闻。许久,一位穿长袍不戴礼帽的人,徒步走了进来。两人照面,不由一愣。
王县长突然想起,“闹红”那年,村里出走,一去不返的表妹,望族人家,仍然唉声叹气的老舅……
弘菁并不这么想,一惊一乍之后,镇定下来。她知道她谁也不能认,她只是个秘而不宣的“红军尼”……
这一个时辰之内,无从考究。几年后,年轻未婚的王县长积劳成疾,死于任上,连铁石心肠的蒋专员也扶柩大恸。记得这件事的随行警卫,后来对人说,王县长从青樟寺走出来,脸色不太好,说:“大家可以回去了,蒋专员那里我会作交待。仅仅一个漂亮尼姑,什么**、‘红军尼’,纯属刁民讹传!”五、大限到来,她焚香沐浴,着红军装,坐化于青樟庵红豆杉下慧远法师90岁圆寂。弥留之际,他一反常态要释弘菁下山还俗。释弘菁既然姓释,只听信释伽牟尼。她想起了“作数”一词,摇摇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答应过团长,没人来接,不能下山。”从此,高高的青樟寺佛事陡增,香火大旺。一日一日,早诵晚课,唱经唱得如歌如曲,如梦如幻,韵味深长。听她唱经,人们觉得迷迷惘惘,生命似风中飞雪,水底幻莲。
心无旁鹜,一意向佛,久而久之,20多岁的释弘菁,似60岁般心如止水。流年不漏痕迹,青灯黄卷中万物更替。
数年后,一场人瘟肆虐,死了不少人,也救了不少人。生老病死,纠纠缠缠,继而,世间兴破除迷信之风,善男信女断绝。粮草不继,无药疗饥,弘菁法师遂练“辟谷”功。一日,只觉头昏脑热,顿悟大限到来,焚香沐浴,着红军装,戴八角帽,手执十一颗红豆,口占一偈:“生是红军,死也红军,来日转世,法号红军。”毕,百脉俱息,坐化于青樟庵红豆杉下。
越日,人们将其草草葬于青樟庵后,墓碑上刻着“红军尼”。“文革”期间,墓碑被铲除军字,模糊余得“红尼”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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