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经常思考他们的未来,每念及此,眼前总是一片白茫茫荒野,云雾缭绕,寸草不生。这个画面令她担忧,也为肚子里的不为人知的孩子担忧。任天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稳定吧?他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刺激是唯一的追求。他从中得到快乐,却不想想跟着他的人从中得到什么,不但不问,还只会要求别人付出,急了,就撂下一句:嫁鸡随鸡。人毕竟是人,何况她是女人,他为什么不想想,他的快乐,未必是别人的快乐,有时候,甚至是痛苦。
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安定,永远是安定。有了前者,才能谈爱,爱精贵着呢,没有保暖安逸的支撑,便摇摇欲坠,早晚要落下,摔得粉身碎骨。
舒兰叹息一声,下床穿了鞋,站在屋子中央,愣神的时候,想起母亲。
他们对她不坏,可也不算顶好,女孩儿嘛,早晚是别人家的,付出那么多精力,有什么用?到时不过便宜外人,且无人感激。他们有儿子,一个大儿子,早已成家,去外省为官。一个小儿子,比舒兰小十岁,正式调皮捣蛋活泼可爱的年纪。他们才是父母的重心,剩下的爱,才是舒兰的,不过那已足够,他们不可能为她做更多。闺女,越精贵着养,以后越能找个精贵的人家。他们细致地养她,她没受过一天委屈,她的愿望基本能够实现,上天眷顾她,又给了她美貌。她明白自己在父母心中的重量,绝比不过兄弟,所以知足常乐,这美好的待字闺中的岁月,过得很是舒心。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会心疼吗?母亲……女儿最无助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即使想一想,也是种安慰。
到底怎样才能把肚子里的东西拿掉呢?舒兰想到摔一跤,这个万无一失,可是……疼啊,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没摔好,孩子是掉了,也把自己摔死了呢?这个行不通。拿棍子打?妈呀,当即吓得一抖,打死也下不去这个手。一番冥思苦想,最后,她决定蹦。多蹦几下,重重地蹦,狠狠地蹦,一累,孩子就自己掉下来啦!
舒兰于是蹦,一下,两下,三下……记不清多少下,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眼花,实在支持不住,只好停了下来。痛,真痛,不是肚子痛,而是脚底板!龇牙咧嘴地跑到床边坐下,这几十年没走几里地的小脚啊,痛得都麻了,待会一定得肿,要命的是肚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哇呜,多行不义果然没有好下场。
周存道路过任天的屋子,突然想起任天让他带的话,便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舒兰见是他,愣了一下,笑道:“稀客。”
“任天让你打扮一下,出去见客。”
又是见客,烦都烦死了。舒兰皱眉,任天的坏毛病不是一般的多,最大的毛病就是爱炫耀。初来时,他总是要她每天傍晚陪他散步,好让整座山的人都看见他的漂亮老婆。舒兰当然不愿意,又不是宠物,哪有一天一遛的道理,为此他威逼利诱,极尽恐吓之能事,也没使她屈服,才就此作罢。如今舒兰是自愿跟着他了,他的种种恶习又有了外冒的趋势,只要那些狐朋狗友,道上同道一来,那是绝少不了请她去,她倒是什么都不用做,只消被他搂在怀里,使他享受或羡慕或妒忌或觊觎的目光,那张嘴直能咧到天上去。
“我不舒服。”舒兰道:“让他别来烦我。”
周存道比任天高明多了,向来不战而屈人之兵:“也行,反正这次是女客,见你的兴趣估计不大。”
“女客?”舒兰本欲关门,闻言立即全身戒备:“什么样的女客?”
“金刀的妹子,来找他哥,谁知道他哥早去闽南了。”周存道淡淡地:“是个绝色美人,不过你大概和她一样,对见彼此没什么兴趣。”
舒兰咬了咬唇:“她和任天很熟吗?”
“比他哥熟,他们很早就认识。”
舒兰立即把门一摔,连打扮都忘了,拉着周存道就走:“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周存道哪里见过这样的舒兰,打仗也似,被她的小手拉着,手背顿时一阵滑腻,心中一荡,连忙抽手:“放心,抢不了!”
“谁说我担心他被人抢走?”舒兰梗着脖子,违心地。
这本是周存道情急之下随口一说,手回来了,轻松许多:“任天要是喜欢她,也不会有你了,明白吗?”
“如果你以为我在嫉妒,那你就错了。”
一路多话,不知不觉到了地方。聚义厅内,酒香与肉香扑鼻,众人早已乐在一处,有人举着坛子斗酒,有人划拳,有人一面让人家多喝一面拼命灌自己,有人“咣”一声,醉倒在酒桌上,醉态不一而足。舒兰一进门,最先关注的却是任天。一看过去,小脸立即耷拉下来,乖乖,看他乐成什么样了?一手执杯,一手比划着,与身边坐着的美女不知道说什么,那一连阵笑啊,比发了笔横财还高兴。舒兰不禁冷哼,你,任天,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是不可以和一个美女如此谈笑风生的,明白否?你不知道,我可以给你上一课。免费哦!
“相公。”舒兰一步一摇,步步生莲,颤巍巍上前,娇声道:“怎么来客也不告诉妾身一声?哎呀,这就是金姑娘吧?真是美人儿呀!”
任天一愣,平时死催活催,才肯姗姗而来,为何今天如此积极?对她的迅速到来还在意外,后面的话更加令他摸不着头脑。不是老子让你来的?老子不说,你咋知道,咋能这么颤啊颤的来了?
金姸起身,干净利落,丝毫没有舒兰的娇态:“久仰,任夫人。”
“彼此彼此。”舒兰完美地笑,对这声“任夫人”还是极其受用的,顺势坐在任天身边:“我家天哥就是不爱我抛头露面,成天看得我紧紧的,好烦呦。若不是素来慕‘金雁子’之名,今天也不得来见呢。”
任天翻眼,打死都不明白自己啥时候成天哥了,杀了他也不明白,舒兰又为什么突然小鸟依人。看向周存道,只见他坐得老远,一脸幸灾乐祸,向自己举杯,任天瞪他一眼,不予理会。
“今日得见嫂子,总算知道什么叫兰心慧质。”金姸对任天一笑,那笑容,分明有些苦涩:“天哥哥和兰姐姐,一对壁人,天生佳偶。”
舒兰维持着微笑,心里却是惊雷密布,嘛嘛咪!居然比老娘多一个字,天哥哥,呕!肉麻得要死,真搞不懂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怎么说出口的!兰姐姐?咦,她怎么知道?
“天哥连我的名讳也跟你说了?”舒兰靠着任天肩膀,娇羞无限。
金姸笑道:“天哥哥一直跟我提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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