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他什么时候大方如此?大方到自己的爱人都能相赠?
他伸手挽上我,狐狸眼角微微眯了起来,光芒闪过,“不要说我大方,只是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心,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他就说过让你买了他,对不对?”
那么多年前的事,我都快遗忘了,幽飏竟然还记得?
不自在的挪开眼神,我呵呵干笑,“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惊愕的眼神出卖了我的心思,在对视间已被幽飏收入眼中,他嘴角勾起,仿佛是抛了个媚眼给我,引的心头水波涟漪飘荡,“‘蓝清山’中,他对你说过要和我同嫁一妻,你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我……”叹息着,沉默。
我如果说我不记得,骗得过幽飏吗?
“我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也不了解她,但是我了解你。”他紧握着我的手,“你一直不表露对他的喜欢,我不会勉强你,但是刚才……”
苦笑,讪笑,傻笑,还有什么能遮掩的吗?
我反正是笑不出来了,幽飏那没有说完的话,应该是,刚才既然你已经情不自禁,为何不娶了流星?
可是幽飏忘记了,那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纯真的孩童,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已有了自己深爱的人,不是我肯娶他就肯嫁的人了。
念头才起,幽飏的声音已经传来,“未开战先放弃,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当初对我说的也是尊重,放弃,而你的实际行动,好像……”
我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我没有死缠烂打,没有下三滥,没有不要脸,更没有不得到你誓不罢休。”
“真的?”阳光下的他青烟潇洒,笑容清渺。
我皱了皱鼻子,“好吧,去掉没有。”
他笑了,“那你会……”
“我会试试。”我也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不是因为幽飏的要求,是因为我自己,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那个人在我身边,用信任的目光看着我。
也终于理清了,对于他要娶妻自己为何连神族都不去就飞奔而回的心,不是因为怕他所托非人,是我自己不能够接受他的离去,不能够接受他把爱恋放在了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习惯,是可怕的。
早在他说过要和幽飏一起伴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就成了我心中习惯的所属物,说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根小草,我一直都是视为自己窝里的东西,才会在听到那样的消息时有种自己的宝贝被人夺走的感觉。
说什么坚持要见那女子,因为怕他被骗,怕他受伤害,而实际呢?是起了斗争好胜心,想见见那个能够让他倾心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吧?
靠着幽飏的身体,我慢慢的眯起了眼睛,感到一丝疲惫,“幽飏,我缠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没必要活在过去,我喜欢你,也同样认为自己能好好珍惜你,沄逸也好,镜池也好,都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我我才会去争取。不强迫有爱人的男人,这是我的原则,所以我不能答应你我会娶他,因为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不对?”
“嗯。”他应了声,索性揽住我,手指轻抚着我的面颊,“你很憔悴,我带你去休息下吧。”
强撑着有些打架的眼皮,我晃晃脑袋,“我还没和大家温存呢,不能睡,我要……”
“你要我和你打一架,消耗掉你最后的精力让你累昏过去,还是自己乖乖的去休息?”这样威胁的话语,不该出自一向行为内敛,清冷的幽飏口内吧,他,他,他这样太没有气质了。
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堆起满脸的假笑,“我从来不和自己的男人在床榻之外的地方打架,也不喜欢和自己的男人穿着衣服打架,所以……”赖在他的怀抱中,我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被他轻巧的抱了起来,“我的幽飏,可否伴我入眠?”
他双手抄在我的腰后和腿弯间,将我抱了起来,媚眼如丝。
在脱去了那种淡漠游离人间的气质后,现在的幽飏完全变了,变的更加的随意飘然,变的多了几分从骨子里透出的媚态,在眼角眉梢的神态间将风情尽露,勾动人心中的弦,演奏着曼妙的音律。
若说沄逸是仙,夜是精灵,那么幽飏就是妖,修行千年的狐妖。
“从来不和自己的男人在床榻之外的地方打架……”他的声音扬着几分怪异,眼角媚光扫过我的脸庞,看的我心头一荡,“那秋千呢?”
秋,秋千?
我嘴角的笑容变成了抽疼,僵硬而古怪的动着,“嘿嘿,嘿嘿,嘿嘿……”
就说,这样的男人是不能得罪的,再是对你温柔如水,再是爱你爱到死心塌地,你干过什么坏事,人家可是永远放在心上,时不时的拎出来云淡风轻的刺一下,让你笑不是,哭不是,只能干巴巴的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美美的一觉,让我将多日的紧张得到了松弛,幽飏香暖的怀抱让我彻底的沉醉,期间数次有人敲门想要见我,都被幽飏轻柔中带着强硬的语调给挡了回去,当我强撑着想要起身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双媚眼中的温情,搂上我,将我推回床榻间。
沉沉的睡了很久,一直到自己全身的肌肉彻底得到了放松,丹田里的真气充沛丰盈,畅通流转着,舒服的让人想要长出一口气。
我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枕着幽飏的胸膛,莹白如玉的身子被我扯开了青衫,细腻的肌肤肆无忌惮的展露着,青丝散乱枕畔,那弧度完美的眼睛正微闭着,留给我高高挑起的眼尾和如远山青黛的眉峰。
手指描绘着他的眉,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慢慢往下,流连在他的唇畔,嘴角不自觉的微笑了。
那双眼,微微的睁开,透着慵懒的诱惑,“你睡饱了?”
俯下身,我咬上他的锁骨,印下红紫的痕迹,我的声音也充满了诱惑,“精神饱了,但是人饿了,不知道幽飏你是否愿意填饱我?”
他动了动颈项,优美白皙的曲线看的我喉头一阵干涩,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他手忽然一收,将那敞开的风景尽皆掩盖,翻身坐了起来,“我当然不介意,不过,门外蹲着三位王爷,大小官员加起来也有七八个,你如果不介意她们听,那我就只好献身伺候了。”
我眉头一皱,“他们没去早朝?一直在我的门口蹲着?”
话出口,我的内息已经感知到了,门外一片紊乱和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已经有了劳累的不稳,伴随着极小的唉声叹气。
“去了,不过是黑着脸去,却是死人一样的脸又回来了。”幽飏眯起眼睛,懒散的回应着,“估计气的不轻。”
清晨的可口欢爱飞了,我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看看窗外的天色,手指按上幽飏的肩头,“昨晚麻烦你挡驾了,你睡吧,我去应付她们。”
我住在皇帝的后宫中,这些人都不辞劳苦等了一夜,如此坚持什么目的我早已心中有数,索性下了床,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发丝,直到自己清清爽爽通体舒畅,这才拉开了房间的大门。
大门外,南宫舞辉,南宫舞飞,南宫舞云带着几名官员在门口或坐或站,神情憔悴,精神萎靡,不断的呵欠连连,上下眼皮打架。
看到我出门,所有人的精神一震,连眉梢都在飞舞,南宫舞辉急急的开口,“将军出使辛苦,我等特地恭祝将军成功归来。”
我嘴角噙着微笑,眼神一扫她的脸,似笑非笑,“霓裳真是受宠若惊,各位王爷大臣为了一句祝福,竟然在门外风露立中宵,若是病了霓裳岂不是寝食难安,各位还是赶紧回了吧。”
再也不看他们,我迈步就朝前走去,背着双手一派悠闲。
“将军,我们此次前来……”一旁的礼部侍郎再也忍不住了,两步冲到我的面前,表情急切,“实在是因为今天早朝时皇上他……”
“皇上的事不是应该去御书房求见皇上吗?”深吸一口清晨的凉爽空气,再看看面前一堆的彩色人群,我的心情没来由的大好,“各位大臣朝服未脱,想必也没吃早饭吧?不如就由霓裳做东如何?”
“任将军!”南宫舞辉脚步挪动,飞快的站在我的面前,“皇上要选妻了,我们希望任将军能出面,阻止皇上的举动?”
我不明白的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阻止?难道你们想让皇上一生不嫁?”
“就算嫁也不能嫁与平民,那低贱的血统是配不上皇上的!”她有些急切,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嘴角边冷笑已然挂起。
“我也是平民。”我缓缓的出声,在她难看的面容中不留丝毫情面,“王爷似乎也不用与一个低贱的人说什么话了。”
她瞠目结舌,我悠闲的晃着脚步,不时停下来抚摸着身边盛开正艳的花朵,轻折了一朵梨花,捧在掌心中。
“任将军!”南宫舞飞瞪了南宫舞辉一眼,跟在我的身边,“皇上成亲,兹事体大,希望将军能让皇上打消荒唐的举动。”
我望着手中雪白的花,仿佛看到了那如梨花一般清澈干净的面容,不由低笑着,“自古后宫伺君无数,皇上他只求一人,若不让他自己挑选,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他们还想说什么,却在我忽然抬起的目光中住了嘴。
我拈着花,目光扫过他们,声音还是那么清淡,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么是不是也该乐君之喜呢?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切勿忘了身为臣子的身份,若要请愿要逼宫,都是你们的事,任霓裳没有兴趣。”
在他们无奈的目送中,我抬起脚步,慢慢的行走,唇边,一缕微笑从容绽放。
幽飏的苦心
慢慢的行着,直到感觉不到身后那群人的目光,我把玩着花朵,不期然的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又走到了昨天的地方。
风依然,柳依然,清波依然,那方大石,亦是依然。
树下,金色的人影静静矗立,从后面望去,岿然如松,气度雍容。
我停下脚步,从后面望着他,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手中的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竟然让我想起了昨日,那一吻中的甜美馨香,白色的花瓣在手中微颤,象极了昨天那个被我蹂躏过的唇瓣。
想到这,更是不知道怎么出声,索性定定的站着,欣赏着那金色翻飞的中的俊逸身姿。
就在一切的沉默中,他忽然转了身,对着我展露了一个无害又甜美的笑容,“楚烨姐姐,为什么不说话?”
既然他如此自然的面对我,那我也只能将惊艳小心的藏在心头,我扬起手中的花冲他摆了摆,“不想打扰你看风景的宁静。”
他跳下石头,朝着我的方向而来,“我以为你不会帮我,毕竟我什么也不肯告诉你和师傅,以你们对我的关心,我真的认为你会答应他们的请求来阻止我。”
看着他靠近,我也不由的挂上了真心的笑容,抿唇摇头,“我愿不愿劝说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不想成为他人手中的武器而已。”
“你知道我在边上偷听?”他瞬了瞬眼睛。
“你不是也知道我发现了你吗?”我轻嗅着花朵,声似无意。
“你那些话本不是说给他们听,而是说给我听的?”
“说对一半。”
“那就是说你还是想劝我,对不对?”他似早已经料到了般,语气都未有大的改变,平静依旧。
摇头,手中的花顺势别在他的胸前,我浅笑着,“当初老觉得你象樱花瓣,美的让人想怜惜疼爱,可是现在我发现,你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娇弱,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懂得如何守护一切,若说我真的以姐姐身份有什么不放心的话,那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见见那名女子。”
他垂下眼皮,躲开我的目光,沉吟着。
我静静的等待着,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选择沉默,目光却是停留在自己胸前的梨花瓣上,眼神中有火花闪过。
“那好吧,我不勉强你。”我的回答,竟然让他有了诧异的神色,“你是帝王,本就不需要对任何人说你心中的想法,就算我被你称做一声姐姐亦是无权置喙你的私事。”
他眼中的坚决开始闪烁,嘴巴张了张,脸上染上犹豫,重重的咬上唇,别开脸。
“你在为难什么?”似有心,似无意,我看到他的脸色在我的话语中变的沉重,“是真的不愿说,还是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没有!”他忽然一整面容,变的清冷而平静,“我只是不想有任何的意外,不想有任何人介入我们之间,破坏我们。”
是吗?
“既然如此!”我双手一抱拳,“皇上,当初任霓裳作为客人暂居这后宫之中,多亏皇上这些日子的照料,可是如今我是朝中大臣,皇上的后宫也即将有新的主人,我想我不适合再在这居住下去,任霓裳这两日就搬出皇宫,另择居所,恳请皇上恩准。”
这一刻,他终于动容了,脸上挂满了不信,眼睛呆滞而无神,“你,你,你要……”
“我常年住在皇上的后宫与礼不合,对吗?”我话语随意,目光却是紧锁着他的表情,“更何况,你师傅他们虽说洁身自好,但是与你妻子共居一所,难免不被外人传扬什么,离开对大家都好,是不是?”
他的唇动了动,“不能不搬吗?”
我掩上唇,似明白了什么,“那你能不成亲吗?”
“我……”他结巴了下,“我其实……”
“其实什么?”
心,开始猛然的跳快,身体也不自主的僵了僵,眼睛盯着他的脸,屏息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其实我……”他悄悄的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目光中隐隐含着什么,“我……”
声音很小,要竖起耳朵。
眼中的火花很浓,浓到我几乎看到了他闪烁着的光芒。
他望着我,忽然间目光投射到我身后远远的地方,声音也变的笑意盈盈,在秀美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局促不安,“既然楚烨姐姐都发了话,那我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只是我看不到了,你可千万不可能冷落了我的师傅。”
心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回头间,青色的长衫人影在慢步的靠近。
放任了笑容的展开,在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我扬起手冲他招了招,看到他靠近时忍不住的责怪,“不是让你多休息会吗?起来干什么?”
“练武之人,没那么娇贵。”他眼波潋滟,却是望着南宫舞星,“在这里正巧,我找你们两个。”
“找楚烨姐姐就找楚烨姐姐,师傅莫要拉上我。”南宫舞星歪着脑袋,一脸可爱的坏笑,摆了摆手,“我去御书房看奏折了,不打扰你们恩爱。”
“等等!”不等他提起脚步,幽飏已经先行出声,“跟我来。”
他的坚决让南宫舞星无法拒绝,只得跟在身后。
幽飏一个人在前面领着路,我和南宫舞星并肩而行,行进间他的衣袖不时的被风吹起打在我的手上,丝丝光滑。
有些不明所以,有些心猿意马,却在走着走着时皱起了眉头。
这条路,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通往‘飞扬殿’的!
幽飏不是说不再回来了吗?
幽飏不是说跟我走了,就将这里永远的忘记吗?
那为什么……
幽飏站在门前,莞尓中握上我的手,眼神却是看着南宫舞星,“我既选择了她,这‘飞扬殿’的牌匾,是否能取下?我不希望她介意。”
介意?我不介意啊?
虽然说‘飞扬殿’是南宫明凰为了心中至爱所建,难免有安慰自己将他收入后宫的感觉,可是幽飏人已在我身边,我没那时间吃这个飞醋。
狐疑的目光转向他,我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
南宫舞星的反应也只是一愣,应该与我的想法是相同,“师傅既然觉得这‘飞扬殿’的匾额碍了您的眼,我明天叫人拆了。”
“不用!”幽飏的仰首头顶上方的金字牌匾,目光在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字上略一停留,“我自己拆。”
那是南宫明凰的字吧,幽飏他,是不会让外人来碰的。
他站在牌匾之下,回首我的方向,不,他是在看南宫舞星。
“南宫舞星,这‘飞扬殿’的牌匾取下,幽飏心中再无南宫明凰此人,与你也再无任何干系,从今天起即使私下见面,你也不许再喊我师傅,若再叫师傅,便是辱了我幽飏的名节,你可记住了?”声音忽然变的严厉,眼中精光让人不敢逼视。
南宫舞星显然不明白幽飏为什么会如此重视这一个称呼,他只是习惯的顺从了幽飏,“是。”
我的手抚上下巴,脑海中飞闪着各种念头。
而此刻,幽飏已经弹身而起,双手青袖卷起劲风,轻飘飘的托住了牌匾,再一用力,金色的牌匾已经从殿门上取下,入了幽飏的臂膀中。
人影不过一停,空中托着牌匾转身,犹如谪仙般缓缓落下。
就在匾额离开殿顶的瞬间,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后面坠了下来,直直的落向地面。
空中的幽飏双手抱着匾额,想要去接已是不及,只见他脚尖一勾,踢上那黑色的东西,将东西落地的方向勾向了我。
伸出手,我将那东西接入怀中,刚入手,只觉得手心一沉,这个东西好重!
定睛看去,是一个铁匣,黑黝黝的毫无特色,表面上有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放的年头已是不少,却没有半分锈迹。
“这是什么?”南宫舞星凑了个脸过来,满目惊疑。
在我的思量间,幽飏也放下了手中的牌匾,走到我的身边,“要不要打开看看?”
拂去表面的灰尘,我小心的将东西放在地上,手指在四周不断的摸索,缩回时表情凝重,“这东西别看毫不起眼,里面最少有三层机关,若是随意破坏,第二层的火药会立即将东西炸个粉碎。”
“那……”幽飏拉起南宫舞星,另外一只手扯上我的袖子,“不要开了,我对这东西没有兴趣。”
轻笑出声,将袖子从他的掌中扯了回来,看着他担忧的脸,“火药只会炸坏里面的东西让人无法得到,却不会炸伤开盒子的人,你放心吧。”
停了停,我的手探入怀中摸索着,“更何况,我有把握打开。”
充满神秘的匣子
幽飏失笑,“我倒忘记了,你是日侠,偷东西撬锁倒是一流的技术。”
手指在他的脸前摇了摇,“虽然我开锁技术不错,可我绝不会说什么有把握的话,更何况这还是失传了百年的玲珑三重锁,再是如今一流的巧匠,也没人敢说一定有把握打开,我也是一样。”
“那你……”幽飏的话刚出口。
流星的手已经抓上了我的手腕,声音急切仓促,“还是不要试了,你都说失传百年,这百年前的东西谁知道还灵不灵,万一真的火药炸了,便是有武功也承受不住,别开了。”
我反手握上他的掌,仿佛是无意,“怎么,你担心我?”
他极不自在的从我手中将手抽回,快的已经忘记了掩藏,别开脸,“没,我没担心。”
我摇头叹息,“啧啧,亏我与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好歹也算是姐姐,我开个火药箱子,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
他被我噎在那,傻傻的杵着,一言不发。
从头上拔下一枚钗,我拨了拨锁眼,在灰土尽去之后,顿时露出黄澄澄的颜色,我啧啧出声,“黄金打造的锁眼,真是厉害。”
“难?”幽飏在我身边蹲了下来,没有半点想要离去的意思。
摇头,“不但不难,而且很容易,因为黄金很软,打不开锁的人会选择直接破坏锁眼,不过这更让我坚信了这个锁眼只是障眼法,玲珑锁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打开,如果我没猜错,里面应该还有一层精钢锁,一旦有人破坏黄金锁眼,所有的机关立即启动。”
“那,那你还……”南宫舞星的声音都开始结巴,看着我的发钗在锁眼中挑来挑去,拨拨弄弄。
收回手,我顺手将钗Сhā回头上,“我挑挑看锁眼里有没有泥堵住了,可不是开锁呢。”
将他的局促收入眼内,我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锁眼,又吹了两口气,拍拍手上的尘土,“好了,没泥巴了,现在开始。”
“别!”才被我刚才的话刺激的神不守舍,一听到我这么说,南宫舞星还是死死抓着我的手,“为什么非要弄开,你就不能收收你的好奇心?”
“心疼啊?”又恢复了那种调戏的语气,“舍不得我死吗?”
这一次,他再也不跳我挖的陷阱了,倒是站在我的身边不肯离去。
我侧首看了眼他,“这殿是你母皇所建,而这机关如此精巧之物除了皇宫大内,谁又能轻易得到?藏在这,分明有她的深意,我不打开怎么行?”
“我娘藏的……”他的神情有些飘忽,眼睛看着面前的铁盒子,讷讷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看幽飏,他的面容上也有了几分戚戚,站在我身边发呆,一瞬间竟再次让我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孤寂和冷漠。
当故事来的太突然,以为远去的人已经被自己埋藏在心中,忽然看到她遗留下的东西,那心头的震撼,瞬间的撞击,很疼。
在分别三年后,我见过沄逸的玉。
在分别三年后,我见过镜池的画像。
那种痛,才知道不是遗忘,而是深入了骨髓,每一次想起,都是割肉刮骨般的疼。
我没有怪幽飏,爱他,就因为他的长情,他的坚守。
故去的人,我不会去争。
以后的人……
以后还有人能如我般打动幽飏的心吗?若是没有这份自信,那我就真的不配幽飏了。
没有打扰他们,我干脆坐在地上,大咧咧的撑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小铁盒子,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耳边传来一声长叹,“真的是她留下的吗?”
“你认为呢?”我没有回答,而是抛回了一句反问。
以幽飏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把东西藏在这,分明是留给幽飏的,因为只有幽飏才会来这里,可是为什么放在牌匾之后?那我就有些想不通了。
为什么不是幽飏最爱的凤凰树下?
为什么不是高床软枕的暗格中?
以她对幽飏的了解,藏一个只有幽飏才能发现的地方,应该不会太难,为什么会是牌匾之后?
这到底是想让他发现,还是不想让他发现?
手,从怀中抽了出来,目光在幽飏和南宫舞星之间游移着,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南宫舞星的脸上,“流星,这个是你娘留给你的,我与幽飏都不过是保管人,你来开吧。”
“啊……”他惊讶的看着我手指间拈着的黄铜钥匙,嘴巴张的大大的。
我扯低他的身体,将钥匙塞入了他的掌心中,“开吧,我刚刚已经试过了锁孔的大小,就是这把钥匙不会错的,错了的话,我陪你一起死。”
让幽飏被人追杀,让莫沧溟深入雪山腹,沾染着神族气息的钥匙,居然就是开这么个小匣子的,那么这个匣子也是出自神族咯?
这么多年,他们也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南宫舞星的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晕,从我手中拈起钥匙,毫不迟疑的对准钥匙孔,停也不停的Сhā了进去,扭动。
他的手动的很快,身上也是轻松,没有半点紧张防备,让我忍不住的笑出声,“你还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我相信你。”他的声音很平静,沉凝的没有玩笑的意思存在,“你说的,死也死在一起。”
还不等我接嘴,“啪!”的一声,匣子的锁簧已经弹开,我双手一拢,全身的真气张开,挡在他们身前。
既然人家相信我,我也要拿出点实力让人相信不是吗?
没有等南宫舞星动,我手指一拂,松动的盒盖已经被我真气弹开,露出了大家期待已久的真实面貌。
“我来!”蹲下身子,我的手小心的摸过匣子里面,确认没有毒粉毒针之后,才起身退开,“里面的东西是属于你们的,我不看。”
其实早在伸手时,我已然发现,里面放着一颗小小的水晶珠,而珠子下压着两封信笺,最面上的一张字迹力透纸背,幽飏亲启四字早入眼。
这是南宫明凰给幽飏和儿子的信,所以我选择尊重她,也尊重他们,悄悄的转身,在院子里悠闲的晃了起来。
“等等!”幽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我转身间已经握上了我的手,微笑如清风掠过,“一起看吧。”
微一迟疑,我点了点头,倚上他的肩头。
字很有力,可以看出这女子是个有决断的果敢女子,只是落笔的字迹间多了几分沉重。
“幽飏如晤,令你卷入阴谋朝堂中非吾所愿,让你承受如此风险亦让吾揪心,奈何这天下之大,茫茫乾坤,独余为吾信任之人,祈盼能有亲自再见面道一声抱歉,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明凰知时日无多,只能草草几言,不知君能见否?”
一国之君,在幽飏面前只称明凰,可见爱他之深,我竟然有些酸酸的吃味了。
“将幼子托付,实乃为其性命担忧,也为‘九音’神血担忧,从未对汝提及此中内容,只因明凰此前不愿让你为吾担忧,而时运竟让吾再一次的自私,传你千里而来,如若幽飏他日能见此信,明凰相信汝定是寻找到了让舞星重归的靠山方能入主‘九音’,而取下牌匾,亦是幽飏找到心中所爱放下明凰一切,如有这般一日,明凰足以宽慰于地下。”
幽飏握着信的手微微的颤了起来,我伸出手,轻轻的盖了上去,握住。
“有生之年得见幽飏之容,得幽飏之心,竟胜过年少登基,手握天下之喜,不能相伴实乃明凰福薄,幽飏仙人之姿,定嫁不世女儿家,明凰羡之,妒之,贺之,愿君一世展颜,盼来生再续尘缘,珍重。”
信不长,没有过多的缠绵于儿女私情,也没有完全的解释这么做的用意,看似不过随意之笔,却藏着太多没有说出的话,没有写下的字。
“她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也是个难得的深情之人。”我一声叹息,紧紧的包裹着幽飏的手,“即使是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她还写的犹如普通家书一般,因为她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身边有了其他的爱人,她不想让你怀念她,也不想你的妻子吃醋为难你,索性什么都不写,换做是我,在大限前将给最爱人的书写的如此平静只怕是做不到,我敬佩她。”
最后一缕深情都掩藏了,最后一句爱恋都未言明,只为了让幽飏的余生快乐,这南宫明凰,是一位奇女子。
幽飏微闭上眼,慢慢的深吸一口气,风吹过他的脸庞,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梳弄了他的发。
“不过……”我声音一顿,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来生,我也不想把你让给她,我会一直守着你,不让你有机会爱上她。”
幽飏横了我一眼,媚色水波,潋滟霁光。
匣子藏在匾额之后的秘密算是得到了一个解释,但是其他的呢?水晶珠的秘密呢?
我不由的将眼神放到了另外一封信上,而南宫舞星竟然也没有将信打开,而是捏着水晶珠,握着信怔怔出神,似乎在等着我开口。
发现了我看着他,他猛的一回神,将信塞入我的手中,“一起看吧。”
这话,正是刚才幽飏说的。
我笑着点点头,顺手抽出了信笺,定睛看去。
而就是匆匆几眼,我再也挂不住笑容,完全被震撼住了,呆滞了。
南宫明凰隐藏的秘密
“星儿,母皇先祝贺你登上了‘九音’帝王之位,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个男子为帝的人,只是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希望你快乐的过一生,而不是为了这个不世基业被捆绑住,有人视所谓的帝王之业皇族血统为骄傲,而作为你的母亲,我并不希望你卷入斗争中,帝王如何?江山如何?终究不过是百年匆匆,什么也带不走,自己的幸福最重要。”
南宫舞星的眼中已经渐渐汇聚了雾气,在眼眶中滚动,在长长的睫毛瞬了瞬的同时,猛的夺眶而出,顺着脸庞滑落,打在了纸上,发出清响。
手,轻轻擦过他的脸庞,本来只是一道清溪,却因为我的动作而糊在了脸上,整张脸蛋都变的湿呼呼的。
索性抓着自己的衣袖,扳过他的脸,不由分说擦了上去。
他别开脸,下巴从我的掌心中挪开,轻吸着鼻子,不自在的将脸埋在袖子中胡乱的蹭了几下。
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展开手中的信,下面的话语,让我们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凝重,变的沉甸甸的。
“母皇当年即位,曾有幸见过神族族长,发下过以死效忠的誓言,可是就在数年前,皇宫中忽然来了神族的蒙面人,要我再次立下效忠誓言交出血珠,但此人并不肯将自己身上的神族血印展示出来,我心中怀疑,数次试探,可惜并未能见其真容还让其有所警觉,在我的坚持中,对方将内幕和盘托出,才让我知道神族早已经内变,不久即将燃到人界,四国只怕谁也无法逃脱,星儿定要小心。”
爱子之心,疼子之意,在短短几字中表露无疑,所以她宁愿什么都不告诉他,只要他做幽飏的义子做幽飏的徒弟,一生平安,也不要他回来当什么帝王。
“那神族之人,觊觎族长之位已久,野心勃勃,多次希望我能交出血誓珠,更希望我能立下效忠的誓言,在遭到我的拒绝后,除却你已经成年的姐姐外,未成年的皇族女儿一个个都死于奇怪的病,我知道是那人在恼羞成怒之下逼我交出血誓珠,不然就毁了南宫一族的皇室血脉,你是儿子,也许那人没有想到神族血印会传承给男子,可我是你的娘,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是你,我最灵秀的孩子。”
南宫舞星的身子开始轻颤,信笺的边缘已经被他的手捏皱,指节泛着骨节凸起的惨白,眼泪更是不住的往下滑落。
我的手轻轻搂上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紧绷,他的颤抖。
没有想到,南宫舞星的离宫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
没有想到,南宫明凰竟然是第一个知道神族有变的外人,更是与那个黑衣人有过交锋,只可惜……
“我想,那个人一定最先找到的就是南宫明凰,想要威逼利诱让她成为自己的人,却不料遭到了拒绝,在暗中残害了不少皇族血脉后,本以为南宫明凰会低头,结果南宫明凰宁愿将儿子送出宫,宁愿隐藏起了血誓珠也不愿意为虎作伥,那人拿不到血誓珠,再寻上其他三国也就没有了意义,所以这些年才突然没了动静。”我揽着南宫舞星,不住的思索着,“当‘沧水’三位王爷互斗却不小心将皇子遗留人间的消息传出之后,那人再次动了心思,所以才有了数次追踪却不伤你,也就有了一心将你捧上帝王之位,以为能够从你手中拿到血誓珠……”
我的手忽然扣上南宫舞星的肩头,将他的脸扳到我的面前,声音急切无比,“流星,你去过神族的,是不是?”
他和我一样,震惊中带着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木讷的点着头,神情飘忽。
“是谁?”我捏着他的肩膀,手中不由的用力,“是谁一心将里捧上帝王之位,是谁力证你是‘九音’皇族后人?是谁给你验的神血?”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上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楚烨,你等等,让他想想。”
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我放松了手中的力道,看着被我捏皱的衣衫,才恍惚自己刚才用了多大的力道。
“对不起……”我看不到他衣衫下被我捏成了什么样子,但是自己的力量我很清楚,轻手抚上南宫舞星的肩头,“流星,是我失态了。”
当看到南宫明凰留下来的话,我的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流星可能才是接触那个黑衣人最多的人,谁在神族中对他最好,谁就有可能是当年对我父亲狠下杀手的人。
他茫然的摇着头,声音轻轻的,“没有特别对我好的人,由莫沧溟护卫带我去的神族,由神族所有长老见证了我的血,再由二位护法下的命令让两位护卫护送我来‘九音’登基,虽然我不知道神族的程序是怎么样的,但是并没有很特别的感觉,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没什么。”我的手揉上他的肩头,“我急了,想那个人在与你母亲接触那么长时间,竟然都没让人看出是男是女,又岂会被你发现什么。”
被我揉到痛处,他的脸不由的皱了下,唇角龇着,身子躲闪到一边,举着手中的信,“姐姐,看,看信。”
手指搭在他的肩头,内气透出,暖暖的透过衣衫散着他的淤血,他没有挣扎,反而是软软的靠了上来,再次展开手中的信笺。
“看着爱女一个个的夭折,我身心俱疲,深感身体犹如风中之烛,不日即将熄灭,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唯有我死,才能让那个人的阴谋暂缓,只是这‘血誓珠’关系着太多人的性命,你没有掌握天下的能力,没有见到真正的神族族长,万不能拿出来,也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你找到了‘血誓珠’。”
果然,我没有猜错,南宫明凰的死让一切线索断了,也让‘血誓珠’的下落成了谜,四国皇族这几年的宁静,竟然是她的功劳。
“星儿,母皇会祝福你们,一直看着你们得到自己的幸福。”这是南宫明凰留给南宫舞星的最后一句话,看似平静中,掩藏了多少不甘,多少期许,多少的苦涩……
她的死,成全了神族暂时的安定,成全了四国皇族间的平静,成全了幽飏和流星数年喘息成长,也成全了我的今日。
“我们……”我沉重的开口,一声长叹,“都应该谢谢她的。”
流星的手,从匣子中拈起那粒水晶珠,透明的水晶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透着金丝条条,仿佛千载寒冰一般冰冷凉薄。
风掠过,将原本压在水晶珠下的一张小纸条吹了起来,打在他的手背上,隐隐字迹在风中看不真切。
他的手递到我的面前,掌心中窝着那粒小小的水晶珠,呼的跪了下来,“‘九音’之帝南宫舞星,以血起誓,全心效忠神族族长任霓裳,以南宫一族全族之命誓死护卫神族,保百姓安乐,世间太平。”
雪白的贝齿一啮,手指尖沁出一点殷红,摇摇欲坠的红色点上水晶珠的刹那,所有的血丝尽兮被吸取了个干干净净,整颗水晶珠顿时变成了红玛瑙似的通透,就如同当初我在‘沧水’看到的一幕是一模一样的。
这颗珠子,果然就是神族的血印符。
流星的手,捧着珠子高举过头,珠子滴溜溜的转,手指尖残留的血渍还在往外渗着,红的刺眼。
托起他的臂膀,握上他的手,那珠子的夺目竟然比不上他手指尖的一点伤痕,随手拿起血珠揣入怀中,人却情不自禁的低下的头。
舌尖一卷,舔去那抹残留着的血痕,含上他的手指尖,一股如兰似麝的味道冲入鼻端。
那手的肌肤忽的一紧,想要抽回,却被我牢牢的握在手心中。
“流星,我不问那女子是谁了,我只问你,能否不娶?”我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满脸的通红,“我……”
“您是在以神族族长的身份命令我吗?”他眼光闪烁,口气却不是太好,直接打断了我下面的话,也不让我继续说下去,“我是发誓对您效忠,但是这男欢女爱似乎并不在所谓的忠心里吧?”
“流星!”我皱眉,不明白他的激动从何而来,刚出声低喝,他已经狠狠的将手从我的掌心中抽了回去。
“如果族长大人还顾念一丝往昔情分,明日就来早朝,应您当日的承诺。”
人影转身飞奔而去,留下我与幽飏面面相觑。
我垂下眼皮,唇边噙着一丝淡笑。
明日……
早朝……
谁算计了谁?
辽阔的庭院,雄伟的大殿,满眼金色的壮丽,铁甲寒衣的侍卫在看到我后同时眼神一愣,恭敬的俯身弯腰致敬。
“将军……”
我极少参与朝堂之事,在接手三军之后,更是疲于奔命未曾有过一日休息,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更是心中景仰崇拜的对象,那眼神中的尊敬是骗不了人的。
我摆摆手,“不用通报,也不用管我。”
她迟疑着,压低了声音,“您是来早朝的吗?”
唇边的笑意展开,笑的有些怪异,“我来看吵架的,躲在外面看才有感觉,要不要一起?”
侍卫的脸上顿时通红,憋忍着笑,讷讷的低下头,却是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眯起眼睛往里面瞧去。
人性么,堂堂正正的看总少了偷窥时的几分窃喜感觉,尤其是看着别人脸红脖子粗的糗样。
宫殿大就是好啊,回声也大,不愁听不清楚。
金碧辉煌就是好啊,到处都是明晃晃的,不愁看不清楚人的表情。
门缝宽就是好啊,所有人的表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皆收入眼底。
南宫舞星的眼神在人群中搜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眼光含威,透露着锐利和机锋,让人不敢逼视,只是这眼神不断的扫视,在收敛时有了诧异,眉头间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失落。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伺人的声音长长的在大殿里回响,猛的震动了不少低垂着头的人。
不过仅仅是身体的紧绷,却没有一个人开头,南宫舞辉抬眼偷瞄了下南宫舞星的神色,又悄悄的沉默低下。
死寂
完全沉默的死寂
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
最终,还是南宫舞星开了口,目光直指着礼部尚书,“朕让你拟的旨,可写好了?”
全体低垂着的人影齐齐的又是一震,礼部尚书的尤其震的厉害,慢慢的步出行列,动作堪比老山龟。
“启禀圣上……”连声音都拖泥带水慢的可以,可见她心中的无奈,“这册封平民为公主的诏书,我朝历来没有先例,所以这旨拟的有些……”
她吞吞吐吐,意思已明白。
流星的唇角划过一抹冷笑,“怎么,尚书大人十数年寒窗苦读,功名高中,竟然连个圣旨都拟不出,难道要朕教你怎么写?”
尚书的身体一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皇上,再给臣一些时间,这个……”
“给你到什么时间,明年?后年?”他一声冷笑,“还是等到所有的大臣联名上书反对,让朕不了了知的时候?”
礼部尚书不敢再说话,只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射向了最前列的三位王爷,无奈的趴伏在地。
“皇上既知百官会联名上书,又何必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意见?”南宫舞辉步出行列。
南宫舞星眉头一动,依然是那种面具般的笑容,“怎么,朕连定自己妻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皇上!”南宫舞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步出人群,声音高亢,“虽说嫁娶本是个人之事,您又贵为天子,我们是无权多话,可是这皇族非高贵不娶,非三公六卿不嫁,血统的尊贵又岂能随意行事?”
“尊贵的血统?”南宫舞星的声音忽然大了些,“论出身高贵,这里除了镇国王爷敢说自己父亲高贵以外,谁敢说?”
眼神中的冷,伴随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投射到南宫舞辉脸上的时候化为一声轻嗤,“记得母皇还是皇女之时,幸了一个伺候的掌灯小厮,才有了定国王爷吧,安国王爷的父亲,也不过是凤后身边伺候着的贴身仆人,二位如今不也是为国效命,为百姓出力,也未见低下的血统有什么不对啊?”
从未听过他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语,倒是让两个人同时脸色大变,南宫舞云的手已经在身侧捏了起来,露出粗大的骨节。
“掌灯小厮因为诞下长女封为君,贴身仆人也父凭女贵封为君,母皇可嫌弃过他们出生低微?为了给二位王爷一个好的封号,更是提升他们的阶位,朕只要一妻,先封为公主,不过也是给天下人一个所谓的交待而已,这也不行?”南宫舞星一人端坐,声音冰冷,凝而不散,竟然无一人敢接嘴。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投象南宫舞飞,似乎现在只有这个凤后的嫡亲女儿,南宫舞星同母同父的姐姐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
南宫舞飞轻咳了下,有些尴尬的慢步而出,“皇上,虽然当年二位伺君地位不高,却也是皇族挑选而出,能为掌灯小厮,能伺候凤后身边,本就是千挑万选的人,可是您此刻说要民间女子,既不肯透露此人底细,又不肯说明其家族来历,他日若是外戚掌权,或者有人干政,怎么对得起我‘九音’千秋基业?”
“外戚掌权?”南宫舞星忽然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踱下大殿的台阶,凌厉的气势逼近面前的大臣,那些开始还理直气壮的人,竟然一个个的将头垂的更低。
他的脚步,停在那正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面前,眼皮垂下,南宫舞星噙着笑容的嘴角扯了下,轻哼了声,“我若没有记错,礼部尚书应是定国王爷的姨娘吧,算不算外戚?”
地上的人没有抬头,只是连连唯唯诺诺的说着,“是,是,是……”
脚步再动,他又停在一人面前,“兵部侍郎,我若没有记错,你是安国王爷的堂妹吧?”
面前的人一震,撩裙跪下,“是!”
斜睨着的冷笑,让南宫舞云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刻的南宫舞星似乎并没有打算停下,“礼部侍郎,户部右侍郎,兵部统领,中书侍郎,员外郎似乎都和皇族沾亲带故,不少都是外戚吧?若说外戚掌权,还能多过现在这个时候?几位王爷是不是在提醒朕要束整一下?”
这一下,连南宫舞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僵立在那发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地上的礼部尚书终于慢慢的抬起头,声音颤抖,“那么,请皇上将那女子的名号示下,臣,臣好拟旨。”
“要什么名字?”南宫舞星朝着皇座的方向转身行去,“你拟好,名字我填上!”
“皇上!!!”
“皇上!!!”
“皇上!!!”
这一刻,终于所有人都跪下了,以三位王爷为首,同时高呼,“恳请皇上收回承命,兹事体大,不可轻率。”
我在门口,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南宫舞星的坚决,南宫舞星不惜与群臣相峙的决心,让我心头泛起了凉意,若非爱之深,怎会如此?
若非誓死要那女子,又怎会半分不肯泄露她的身份?
可是这行为中,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让我猜测不透,想不穿。
南宫舞星终究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纯真孩童,面对着满朝文武的跪下请愿,他只是轻飘飘的微笑,“朕知道你们会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来阻止,朕也不想做一个留下千古骂名的帝王,终究朕是男儿身,会有隐退后宫生子之时,难免出现妻掌政之时,选一良妻才是上策,大家不妨将名单拟好,注明保荐人为谁,让朕一个个挑选如何?”
他突然的松口,让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有些人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喜悦的神情,如同打胜一场仗般。
性子急的已经赶紧迈步,“臣保荐……”
南宫舞星手一抬,阻止了她下面的话,慢悠悠的开口,“朕有言在先,不会让外戚掌权,未免干系,选定之人的保荐人必须立即告老还乡,其家九族三代不准有人入朝为官。”
这一句话,满朝皆惊,门外的我连连点头。
若不是他别有目的,这一句我就会叫好了,绝,太绝了。
这些人急匆匆的保荐这个,推荐那个,不就是想给自己某些好处么?南宫舞星冠冕堂皇的一句话,足以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
告老还乡,九族三代不得入朝为官,确实是防止外戚的不二办法,看那些一个个苍白惨痛的脸,谁敢说他不对,说了就是有外戚干政的嫌疑。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绫,“礼部尚书,既然你不会拟旨,那么我已拟好了,印鉴业已经盖上了,三日后是黄道吉日,那时候宣旨吧。”
手一拍皇座,精巧的小匣从里面弹出,他将黄绫布放了进去,低语微笑,“没有人反对了吧?也没有人保荐了吧?那么朕就按规矩,将这立妻圣旨供在皇座之上了!”
“如果我说,我反对呢?”声音,在偌大的殿堂中回荡,久久飘动着,我迈着脚步,从容的踏入殿堂中,“臣任霓裳有人保荐,甘愿告老,永不入朝!”
任霓裳的保荐
“啊……”南宫舞星忽的站了起来,身体一晃,满脸尽是惊讶之色。
我扬起头,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一撩裙子,单膝跪倒在地,“臣任霓裳参见皇上,愿以拱手三军主帅之位,保荐一人。”
“你……”南宫舞星的面色变了,只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站在那,呼吸忽然变的急促起来。
而我的身后,渐渐传来各种小小的松气声,我偷眼看着身边的三位王爷,几乎看到同时长喘一口气的动作,三个人近乎是用看到了救星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南宫舞辉更是狠狠的咽下一口口水,警戒着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南宫舞星的面孔上神色有些难看,似是问我似是自问,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底气,“你也有人保荐?”
“是!”我的声音很沉稳,重的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皇上不是说,朝中大臣均可保荐吗?任霓裳虽然常年在外,极少入朝,却也算是御驾前的臣子,当然也有资格保荐,不是吗?”
不卑不亢,明眼人一听就能清楚,我根本不是来玩的,而是真真正正选择与皇上对着干,我那句反对更不是随意所说,而是决意要做群臣的领头人,反对南宫舞星自己选妻。
抬起目光,看着南宫舞星不断变换着的表情,我声音镇定,“皇上,对不起!”
在对视的目光中,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看懂了那双眼中想要诉说的情怀,记住了那双眼中此刻的伤痛。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答应了我吗?
——当初我们一起斗群臣,我们是彼此最好的依靠,可是为什么你却站在他们那一边?留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的眼神,漂亮依然,清澈依然,变的只是那满含着的被背叛后的不信,孤单,惊讶。
我静静的望着他,没有躲闪他质疑的眼神,而是迎上他,默默的让他读着我眼中的心思。
对不起,我违背了对你的承诺。
对不起,我不但不会站在你这边,我还会彻底的反对。
他的唇动了动,声音力持镇定,只是依然被我捕捉到了镇定后的微颤,“你,连三军主帅的地位都不要了?”
直直的跪着,这样遥远的上下之别,我与他之间还是第一次,“如果是为了皇上,三军主帅又有什么关系?富贵我什么时候放在过眼中?若是皇上肯嫁我保荐之人,任霓裳立即解甲归田,永不还朝。”
我和他,看似平常的对话,却都是掷地有声,火药味十足。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肯先挪开眼睛,就这么互相瞪着,大殿中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你在威胁我?”他慢慢的,一字一顿从牙齿缝中迸着字,“让你走,我‘九音’三军无帅,是不是?你在赌我舍不得一个元帅?”
话语入耳,我似乎听懂了另外一层含义,一层他不会在朝堂中说出口,而我却能明白的意思。
任霓裳,你抛弃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分是不是?你可以说走就走,说放就放,因为你在赌我不舍,赌我什么都听你的对不对?
这,才是南宫舞星真正想说的话吧。
我的唇角,有了一丝极细的微笑,张了张唇正想说话。
“皇上不可,‘九音’不能失去任将军!”我的身边忽然传来急切的声音,南宫舞辉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任将军乃国之栋梁,皇上您不能……”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稀里哗啦,顿时跪倒了一片,整个场面真的象是我在逼宫一般,南宫舞星一个人站在那,金色的衣袍笼罩的身形竟让我有了怜惜呵护的心。
不过现在,不是我心软的时候!
他颓然的落回椅子中,全身的力气似被抽干了,声音也不象刚才那么有力,轻摆了下手,“都起来吧。”
我偷瞥了眼身边站着的三个人,声音极轻,“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南宫舞辉的手,悄悄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声音更低,“除了您,没有人能让皇上回头了,我信您保荐的人,一定胜过皇上自己挑选的人。”
他们视我为救命稻草还是终于有一个肯出头挨打的鸟?希望我压制住南宫舞星,她们再另行想办法得到自己的好处吗?
心头冷笑,错了,他们都错了。
“各位大臣的话似乎说早了,皇上也似乎过虑了。”我扬起声音,“您刚才说,保荐之人若得您心,立为皇妻,这保荐的人才需告老还乡,永不入朝,可是我这保荐之人的名字还没出来,您就急着要赶我走,大臣就急着保我留下,都似乎急切了些。”
南宫舞星眼神一闪,目光落在我身旁的南宫舞云和南宫舞飞身上。
南宫舞飞的脸上已经扬起胜利的微笑,“任将军,您是满朝文武心中最尊敬的人,您的保荐一定会得到我们的大力支持,我相信您选中的人,无论文韬武略都是上乘,也一定能辅助吾皇治理天下,我们相信任将军。”
我眉头一动,眼神扫过他们的脸庞,“你们不听听人是谁吗?”
“我们相信任将军……”
对她们来说,只要南宫舞星娶的人是官家女子,她们就都还有希望,利用群臣的威慑力让南宫舞星就范,再让我告老还乡,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这一刻,三位王爷关系网达到了空前的统一,连南宫舞星的脸也变的惨白无比,我看到那唇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粉红水润色泽,无声的呢喃着什么。
你难道不懂我的心吗?
我如果没有看错,他说的是这几个字。
即使我看错,我的功力也足以让我将他呢喃着的自语听个清清楚楚。
“皇上,您不听听臣保荐的人是谁吗?”我看着宝座上失魂落魄的人,慢语出声。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苦笑,慢慢的摇头,摇头……
“人算不如天算,究竟我是算不过天的。”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又好像是根本不想理我,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低语着,“强求不来,强求不来的……”
他不急,我身边的三位王爷倒有点急了,南宫舞云声音不由大了,“任将军,不妨说说看是谁。”
“我保荐的人……”声音一停,忽然的清亮,几个字在大殿中不断的回响,“任霓裳保荐自己!”
“啊……”
坐在宝座上的人,忽然一震,整个人跳了起来,脸上有控制不住的喜色,“你,你刚才说什么?”
“啊……”
“啊……”
不断的惊讶声起,却是身后的满朝文武,还有我身边脸色也变的超级古怪的几位王爷。
我看看身边的三人,声音镇定自持,含笑望着南宫舞辉,“不知道任霓裳可算得上文韬武略?”
“算。”她有些结巴,“算得上。”
“那任霓裳可称得上是地位尊崇,不算辱没皇家尊贵?”这一次,我是看着南宫舞飞。
她哼出一口气,“算。”
“不知任霓裳与那皇上执意要娶的民间女子比起来,是否更值得信任?”这一句话,我冲着南宫舞云说,目光却是看着所有的人。
与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想必,谁的价值更高,我想她们的小算盘早已经打的噼啪作响了。
“值得。”南宫舞云一点头,“若是任将军,我想满朝上下无一人反对。”
我微微颔首,冲着那个依然出神的金色人影点头,“皇上,任霓裳保荐自己,您可愿意?”
他的脸色,由刚才的惨白忽然变的通红,眼神里还写着震惊,傻傻的看着我,我慢慢的走上前,根本无视于什么朝堂中的规矩和大不敬,停在他面前一步有余的地方,伸出了手,“皇上,能否考虑下微臣的保荐?”
“我……”他想要退后,我却一把握上了他的手,惊吓中他猛的一跳,人是跳开了,那卷黄绫布却是入了我手。
看也没看布上的字,而是转身面对所有的大臣,“看样子,皇上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这圣旨都舍弃了。”
双手一合,一卷布在我的内力之下顿时碎裂成片,随着我扬起手腕的动作翻飞在大殿中,犹如千百只蝴蝶。
我站在南宫舞星的对面,声音低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你没有算计错,只是你忘记了,我从来不愿意成为别人算计的对象,我更喜欢主动权在自己手中,我知道那圣旨上一定是我的名字,对不对?”
他猛然抬头,眼神中在一次是惊慌之色,忽的掉转身子,一语不发的往后殿冲去,我微笑着,紧随其后,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我一把扯上他,手中用力,抱了个满怀。
死皮赖脸拖上床
“放开!”他漂亮的双眼一瞪,脸上的红色更浓,眼尾扫了下身后一大排跟着的伺人,说是怒,我感觉倒是羞更多些。
我的双手岂是他能挣扎开的?
无赖的凑上他的耳边,声音足够让不少人听见,“你还没说我保荐的人好不好呢。”
看着我坏坏的笑容,他眼睛扫了扫身后那么一大排的人,“你们都下去。”
“都不许下去!”我声音比他更大,那些刚刚动了动脚步的人竟然在我一喝之下全部站住了脚步,倒忘记了他们皇帝大人的命令。
气的两眼都放出火光了,他咬着牙,“你什么意思?我都……”
“你怕被人看着我调戏你是吧?”我凑上他的耳边,声音低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你要威严,我要证明啊,他们都走了以后你再答应嫁我,谁替我作证啊?”
“你……”他的呼吸变的急促,挣扎的更为厉害,我一边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一边扭过头,瞪着身后一大排的人影。
“全部给我转身!”一声大吼,群人被我吓的哆嗦,各自飞快的转过身体,剩一个个背影在阳光下拉的长长的,恭敬的拿ρi股对着我们两个。
咧开笑容,我拱起嘴巴,重重的亲上他的脸,温软香滑的肌肤让我心摇神荡,“这下没人看了,可以了吧?”
“不可以!”显然是气的不轻,明知不可能从我的怀抱中脱出,他还是抠着我的手指,孩子一般耍着性子,“放手,不放手我……”
“你叫护卫?说我非礼皇上?”我抓着他的手,臂膀一圈,箍的紧紧,“要我帮你叫么?”
他一怔,我已经扬起了声音,“来……”
“别!”急急的开口,声音一大,那群背对着我们的人一抖,他赶紧压低了声音,“不要叫。”
我呵呵的笑着,从身后抱着他,下巴压在他的肩头,“是怕我被你的侍卫抓了,还是怕你这个形象被人看到了?”
若是镜池,可能这个时候就直接给我一脚,或跺或踩,非要我放开不可。
若是夜,只怕招式已出两个人打的风生水起。
若是沄逸,一个眼神就能让我乖乖的撒手。
可惜都不是,他只是南宫舞星,当年那个乖巧的流星,无法回答就索性不挣扎,却是不说话,摆明不理我。
不理?
我松开手,捏上他的下巴,“要是怕被人看到听到,那就别出声。”
他一怔,还不及说话,我的唇已经落下,吮上他微张的唇瓣。
清甜,甘美,还有生涩中的羞怯,就象一只手拨动了心底最深处的琴弦,就象在心湖中狠狠地投下了一枚石子,让水波忽然的荡漾,越飘越开。
不由咬的更重,吮吻的更重,舌尖顺着他的唇缝侵入的更深,勾上他的舌尖,拨弄着他的柔嫩。
他羞涩的想要躲开,被我一手按着后脑,两个人的气息更近,更浓,更加的贴合。
“唔……”
他在我偷咬下唇瓣时发出一声哼声,却换来我更肆意的进攻和掠夺,撩拨着他的舌,他的唇,沾染下属于我的气息。
“别出声哟,不然被人听到了。”我不舍的放开他的唇,看着粉红被我蹂躏成了嫣红,微微肿着,调笑着将手指点上他的唇瓣,气息浓重,“他们可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你……”
我挑挑眉,眼神示意着身旁老老实实背对着我们的一群人,看着他红的犹如三月桃花的面容,听着他不稳的呼吸,心头的得意不由的浮上了脸庞。
忍不住再次贴上他的唇,轻啜着,啾啾的亲吻声清晰的传开,他想要推开我,那手却在触碰上我的身体后,轻轻的拽住了我腰侧的衣衫。
他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太大了。”
我不过一愣,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引的伺人忍不住的偷偷回头,引的南宫舞星拉拽我的手更急。
他倒是没空生气,也没空恼怒,先羞了再说,只是这羞涩中,我多少看到了满足与快意。
“声音大是吧?那我们找个地方没人的地方先洞房。”他怕声音大,我声音偏要更大,索性一把牵上他的手,“走,去你寝宫。”
他被我拉着一路小跑,这一次倒没有再反抗也没有不肯,把那一群可怜的伺人抛在了身后。
耳边,传来伺人慌张的声音,“啊,皇上被将军拉走了,追,快追!”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凌乱的传来,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外倒也颇有几分震撼,我浅笑的望着身边的人。
他,金色的衣袍飞舞着,不甚高深的轻功努力的想要跟上我的脚步,有些艰难,有些急促,甚至有些踉跄,但他却没有出声,而是随我一同奔跑着,扬起的面容上笑颜如花。
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南宫舞星,那个在高堂之上当着所有人面毫不羞怯的说要嫁给我的南宫舞星。
其实,我早已心中有数,但是总觉自己辜负了太多爱,总是有意无意躲着,能装傻就装,却因为昨天幽飏的行为而终于肯面对自己。
幽飏拿下牌匾,是为了让流星除去那层所谓的师徒名分,为了让他勇敢的追求我,可是流星还是逃了。
手心一挥,他寝宫的大门在我手中应声而开,我搂着他的人飘然落下,向着殿中的人一声轻喝,“出去!”
不明就里的人在我目光中老老实实的出了门,我顺势一推,将南宫舞星推倒在床榻间,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离我不到一个巴掌距离的脸,将他期待中又有些惶恐的神情尽皆收入眼中。
“老实交代,暗恋我多久了?”我笑了,“憋这么久就是为了算计我入账,你若想说不喜欢,小心我打你ρi股。”
没有了众目睽睽中亲吻那么大的压力,他恢复了几分镇定自若,双手一圈,大大方方的揽上我的颈项,笑容一如当年那般甜腻,“很久了,从见到你的第一次起就想要跟着你了。”
他的发丝散落在枕畔,撒开了纯真中的风情,“我知道你喜欢师傅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目光更多的是给了师傅,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孩子,对不对?”
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剔透的人,轻易的可以看懂人的心思,却不想他把我分析的那么透彻。
低下头,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柔柔的蹭着,“那你还敢设计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只想嫁给你。”他扬起脸,将自己的柔嫩的唇瓣贴上我,“师傅都害怕我因为师徒关系不敢追你而将母皇的牌匾拿下来,他却不知道,我从小就对你说过,我会和师傅一起嫁给你的。”
笑声,从我的口中逸出,一声一声的扬起,越笑越大。
这个精怪,在外人面前装的比谁都矜持,比谁都端庄,而事实上,他是第一个敢对我说,我喜欢你我就要嫁给你的人。
被人暗恋着,追着的感觉,居然是这样的美好,尤其是对方正闪着目光,大方的说着,没有半点躲闪。
爱,就勇敢的说。
喜欢,就放下一切去追。
什么矜持,什么面子,他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样的人怎能让人不爱,不疼?
我亲上他的脸颊,感受着唇下细腻温滑的肌肤吹弹可破的娇嫩,“为什么只是我?”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你追师傅的时候有理由吗?你追沄逸哥哥需要理由吗?你追每一位哥哥都有理由的吗?”他自信满满的迎接我的亲吻,虽然脸愈发的红,却是笑容盎然,甜腻如蜜。
这小得意的样子看着就想让人搂着狠狠的咬上一口,我不由的侧身咬上他的耳垂,在他的抽气声中哼着,“如果我要你的理由呢?”
他瑟缩了下,身体倒是往我怀里偎了偎,眼珠子转动着,“有能力的女人才能夫伺成群,所以皇帝后宫可以三宫六院,你能征服这么多男人,也定然是能征服天下的无双女子,那我只好不放过你了……”
“好烂的理由。”我横了他一眼,伸手挠上他的腰侧,“变着法子嘲笑我滥情是吧?”
他躲着,夹着胳膊哀叫连连,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在床上打着滚,“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嘛,饶了我,饶了我吧……”
我将他压在身下,看着一旁被扯开丢在一旁的龙袍,再笑望着喘息着他,“快说,到底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我瞎眼的时候,和你相处的那几日让你依恋了?”
他凌乱的喘息着,始终挂着大大的笑容,摇摇头,“更早。”
“更早?”我一愣,“难道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他点点头,“真的,就是你站在那看着雨中师傅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你信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哐当一声被撞开,还有无数胡乱的叫声。
“护驾……”
“护驾……”
一名伺人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身边是无数寒光铁衣的侍卫,“刚才皇上喊饶命,将军一定是武力威胁皇上了,想,想要逼宫,快,快护驾……”
我和流星,衣衫不整,我的手在他腰上,他的手在我脖子上,我压在他的身上,他双腿微开,架在我的腰上,正互相挠的开心,而这如潮水涌入的侍卫,将我们的大床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数百只眼睛就这么瞪在我和他的身上。
惊愕
还是惊愕
沉默
还是沉默
一件明黄|色的龙袍飞了出去,正中当前那名伺人的脸,伴随着流星前所未有的怒吼,“谁让你们进来的,滚,朕数三下,谁还在就立即砍了……”
“一!”
“哗……”转身
“二!”
“唰……”飞跑
“三!”
“轰……”门被挤歪了
“稀里哗啦……”摔出门一个,绊倒了无数个,不过好歹是全出去了。
房间里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我坐在床上偷偷捂唇,看着流星穿着亵衣Сhā着腰,气不打一处来的喷火状,无奈的摇头。
门外,有个呼吸声很浓,很乱
流星双眉一立,“还不滚?想被砍头是吧?”
“皇,皇上……”门外的声音很小,很乱,很结巴,“今日,今日之事要不要,要不要写入宫幸记事中?”
“噗!”我直接笑倒在床榻上,流星的脸红一阵青一阵……
“朕就一个妻子,记你个屁啊,难道你还想对日子向将军汇报朕偷人不成?”一声满含真气内力的怒吼直破殿顶,冲入云霄!
旧账新债一起还
“你是我见过男女情事方面,最坦然大胆的男子。”忍不住笑意在脸上浮现,我半靠着床,脑袋枕着自己的双手,惬意的看着面前气恼的人。
满面含霜,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不断的下拉,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坐在那胸膛不住的起伏着,可见气的有多惨。
凛然的他,自然有一股盛气在上的华贵,我欣赏归欣赏,可是在床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还是有点……
手指一勾,直接把那呆坐着的人扯入怀抱,双手拢着他有些微凉的身子,“你这么张脸,我会以为你在嫌弃我。”
靠着我的身体,脑袋自然而然的贴上我的肩头,如同千百次的习惯一般,不带半点做作羞涩,“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坦然。”
是的,我喜欢他的坦然,就象喜欢月栖的静,就象喜欢幽飏的淡,就像喜欢沄逸的飘,夜的妖,镜池的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才是属于他们最特别的味道。
就连柳梦枫的呆,叶若宸的真,也是非常吸引人的,独特的让人难以忘记。
羞怯的男子固然带着半遮半掩的风情,可是这敢爱敢说的男子,又何尝不是一种美?
我本就是不容世间的乖戾之人,身边的又何尝不是个个奇绝?
脸贴着他的脸,偶尔忍不住的动动,那种细腻中的温柔,还有他的气息薄薄打在我的脸上,弄的我痒痒的。
这,就是所谓的耳鬓厮磨吧?
“你不说说为什么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欢我?”我凑上他的耳边,看着粉嫩的耳垂刚想咬,他已经缩了下,从我的肩头挪开半分,让我的肖想落了个空。
“你的眼睛。”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脸庞毛上了我的眉头,“我感觉到一种积压很久的愁,但是这愁却没有弥漫你眼中的明亮,不知怎么的就记住了,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喜欢我为什么不说?”我再次咬向他的耳垂,这一次他倒没躲,而是笑着迎上我,让我吮了个够。
一边缩着脖子,一边轻笑,“我说,你会愿意吗?你的眼睛尽盯着师傅看,你喜欢有故事的人,喜欢有心思的人,喜欢藏着掖着让你猜让你征服的人,这样你才有快感不是么?”
是,这一点我不否认,我一向喜欢难以亲近,难以征服的人,因为会让自己有成就感。
“所以你耍那个手段,说什么娶别人,让我去难受,然后反省自己要不要追你?还故意不听我的话,决绝的娶那个子虚乌有的人,逼我在朝堂上对你提亲?”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指早已不老实的抚上他的腰身,慢扯着他里衫的系带。
他的脸上红色更盛,微微的别开脸,“没,我知道自己不如他们,更没把握一定会让你娶我,所以,所以才想这么个法子,即使你不来,她们到最后一定无法反对我的提议,只好让我下圣旨,而圣旨下了你就没法反对了,虽然,虽然我知道这样你一定会生气,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我不敢听你的话,是怕你挑明了不会要我,让我死心,我其实很笨的,真的很笨。”
“你这不是笨,是身在局中,患得患失的丢了判断力。”我叹息着,“你天天在这后宫中溜达,有没有机会认识其他女子,我一问便知,子衿给我的信上什么都没说,不是‘千机堂’查不到,而是他交给我自己决定,我真的不想要你,是不会让你有机会发出那道圣旨的。”
“可你还是没让我发,发出去。”气息微喘,那长长的睫毛扇了扇,颤抖的合上。
我的吻,落在他的眼睑上,鼻梁上,轻的犹如蜻蜓点水,“这是女子的尊严问题,我想娶你,也不会希望是这样的方法,我才是主导者,知道吗?”
他轻点着头,应声犹如蚊呐。
看着他此刻不知所措的神情,我的唇停留在与他一指之隔的位置,“如此大胆的人,为什么现在却没胆子了?看我都不敢了?”
才说着,那双眼睛已经打开了,被薄雾笼罩着,迷离着幻彩,“我不是不敢,只是没有过这般的体验,也不知道如何继续。”
“那我教你一次,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声音消失在他的唇边,而动作也开始轻柔的继续着。
再是大胆,再是坦然,再是帝王之家,在这灼灼白日中行着洞房初次,不可能不羞涩,不可能不胆怯。
流星的身子整个紧绷着,每当我手指抚过一个地方,就是微微的颤抖,雪白的肌肤上凝起细小的疙瘩。
他的身子犹如水蛇一般温滑,强自镇定中咬上了自己的唇,无数次的闭上眼,又无数次的睁开,只是神色,早已经迷离。
捧着他的脸,细密的吻层层的落在他的脸上,声音也是低柔,“怕吗?”
在我的手指用力下,他终于选择放开被自己蹂躏的唇,粉色的唇瓣上一排小巧的齿痕,“怕。”
是怕这初次古怪的感觉,还是怕未知的下一步,或者是害怕伺候不好我?还是怕我嫌弃他身子不够美?
或许都有吧,看他僵的,都跟木头似的了。
想起当初,吃他水嫩嫩的豆腐时心中感慨的少年三宝,如今人在身下,我竟也难以自持了。
肌肤的紧绷弹性,身躯的柔软甜美,神情的无助,都点燃了我内心深处熊熊的火焰。
手指掠过他的腰身,“流星,你知道吗?其实我看过你的身子,很美。”
他的身体猛的一颤,手指从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忽然改为抱上我的身体,生疏的抚摸着,“我知道。”
“知道?”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内。
“知道。”他慢慢放柔了身体,将最美的所有展示在我的面前,“雪山之颠,小屋中。”
他微笑着闭上眼,沁出两滴泪水,沾湿了睫毛,“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就是被神血沸腾燃烧而死,也不会让人碰的。”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就是烧死了我也不会碰的。”手指,早已游移到了某处,“你可知我忍的有多惨?”
“那今夜……”他舒展了眉头,漾起笑容,“一并还了吧。”
少年的稚嫩,有一种蹂躏的快意。
少年的生涩,有一种在白纸上飞书的酣畅。
少年的柔韧,有一种听之任之的委婉。
少年的低吟,激荡起一种征服天下后的豪放。
他不是不懂隐藏,而是不对我隐藏。
他不是不会算计,只是独独对我坦然。
他不是不明白奸诈,却将所有的信任给了我。
朝堂上的南宫舞星,是群臣眼中难以缠斗的帝王之尊,床榻间的流星,是我身下需索无度的少年郎。
他用他的双手,领略了一直想碰却不敢碰的肌肤。
他用他的唇,点燃了他心中多年爱人的火焰。
他用他的青涩,让我交予他最想要,我最重要的一生誓言。
明黄|色的床帐,明黄|色的寝宫大殿,只有我们交缠的喘息,放肆的翻滚,呢喃声,亲吻声,弹奏着古老而放浪的故事。
怕太激烈吓着他,却被他的生猛吓着了我。
初尝云雨,除却初始的不安,他开放的让我惊讶,也让我惊喜,这就是他说过的,坦诚。
无论在什么地方,他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我和你一样,都是拥有神族血统的人,你不用担心我的。”在他的汗水滴上我身体的同时,我听到了他凌乱的声音,“我没有师傅那一身无比的媚术,但是我有把握让你迷恋上我,把你知道的都交给我,我会是一个好徒弟。”
这偌大的龙床,成了他学习的试验地,我感受着他带来的无边冲劲,只是喘息着,“君命如天,岂能不从?”
殿顶上柔和的珍珠光,撒播着温柔。
我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他小兽的冲动,迎接着他,亦是温柔。
“任霓裳接旨……”声音凌乱不成语,“今,今封你,你为,为安平公主,择日,择日与朕,完,完婚……”
“臣领旨。”咬着他的唇,我含糊着声音,“请恕臣要事在身,不能行跪谢礼了。”
“恕,恕你无罪。”
日头,偏西。
夜,很长……
手指点上他的胸口,殷红在我手指中慢慢变淡,消失不见,我噙着笑,拭去他身上的汗水,让被子拢上两人的身体。
此刻无言,只是凝望。
凝望他眼中如水波的情,凝望他眼中未褪去的欲,凝望他心底对我浓浓的爱。
“饿吗?”天色都黑了,竟然是整整一日,倒是我折腾他了。
他满足的笑容甜美的让人惊艳,“很饱,你喂的。”
“那也要用膳。”我无奈的低语,“我饿了,行吗?”
扬起脸,他随性的扯起一件衣服披上身,慵懒的靠着床头,“来人,传膳……”
门外伺人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哆嗦,“是,是……“
是的,一夜的时间,足够喂饱我们的肚子,也足够我们喂饱彼此。
但是第二日,一向勤政爱民的‘九音’男帝,免朝了。
第三日,日理万机的皇帝南宫舞星,又免朝了。
第四日,还是免朝。
第五日,这位让朝臣议论纷纷的帝王,终于挂着黑眼圈,神情激昂的丢下一纸大婚圣旨,退朝了。
明月清高醉凡尘
南宫舞星说大婚是给别人看的,他要的只是新婚几日的缱绻,所以我允了他这一次的任性,也纵容了他的随意,更是足足陪了他五日。
风花雪月也好,琴棋书画也好,都不过是让两人感受温情脉脉相处的过程,我知道自己太过关注幽飏而疏忽了他,甚至在两厢选择下放弃过他,心中总是愧疚的,能补偿的,能给的,我都尽量满足了。
这时候的他,才真正展现了当年那种痴缠,那种甜美,爱极了他看着我时不遮不掩的爱恋,只能由着他,任着他,惯着他。
五日之后,他为了大婚之事开始忙碌,这个一直隐忍的少年,终于恢复了他的跳跃,为了自己的婚事忙前忙后忽然的就找不到人影了。
随他去了,我无所谓婚事究竟是风光还是寒酸,只要他开心就好。
他忙的找不着人了,偏偏不肯让我Сhā手,把所有的秘密都捂了个严严实实,理由是我在朝堂之上让他很没面子,所以这一次必须让他来操办。
上朝,是一群人恭维道贺中的讨好,懒得去。
窝在后宫,吃喝拉撒,调戏爱人,难得的清闲了两日。
后院的池水,在春风中波光淋漓,闪烁着阳光的金色,不刺眼,却温暖。
池畔的墨绿色长袍,在安静端坐的身体上轻拍着,水光碧色中,倒映着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他的手指轻梳过发丝,风中传来淡淡的檀香气。
“我在想是不是从此要把你房中所有的镜子都收了,免得你要是爱上了自己,我可怎么办?”站在他的身后,声音中不无调侃,“把酒赏美,人间乐事,此刻虽然无酒,人却已醉。”
银丝飘散中,人已经回眸,淡笑浅含,说不出的端庄超然。
我的手按在他的肩头,掬起那捧发。
和我一模一样颜色的发丝,柔软如锻,亮泽似绸,轻易的从指缝中流泻而下,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和我一样的血脉,一样的出处。
比之当年‘云梦’那个神庙中的国师,如今的月栖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超然,每一次看他,都觉得人透明了几分,圣洁了几分。
看的出神,看的恍惚,自己都忘记了多久没有与他单独的相处了,忘记了这样如当年神殿中的调侃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月栖,我似乎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你不是要大婚了么?”他眼波清渺,“多颂几次经文,祈祷你们婚姻顺利,白头偕老,祈祷这个国家风调雨顺,祈祷你去神族平安康泰。”
“月栖!”我的声音有些涩,“不要为我祈祷,我宁愿你陪在我的身边,哪怕是当年那个别扭的国师,至少还有你的脾气让我感觉到你的心思。”
“我的心思就是你一切都好。”面容在银白的发丝下显得更加的透明,更加的无法琢磨,“就算你不能陪我,就算你没有空闲找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就行了。”
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上他的肩头,感受着肌肤相触的真实,“月栖,莫要再念什么经文,敲什么木鱼了好不好?我怕再敲下去,你真的会出家,真的从此无欲无求,连我也不想看了。”
他的手,按在我紧抱着他的胳膊上,轻轻的叹了口气,“楚烨,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意无意的避开我,但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的要求不多,也不想争宠,不想给你添烦,佛堂是清心寡欲的地方,我喜欢那里。”
他,还是发现了。
纵然爱他,纵然想他想到心口疼,可是每每听到那敲击木鱼的声音,我都在给自己找着接口,说着不打扰他的违心话,不去见他。
这个人,这个我深深眷恋着的人,他是我的弟弟。
再是说着逆天罔伦的话,心中终究还是痛的,看到他的脸,想起我们的血缘之亲,看到他的发,想起我们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那种如针扎的感觉,让我无法平静的看他,无法故作潇洒的说什么调戏的话语。
我的痛,我的逃避,却伤了他。
轻吸口气,压抑下心中那种悲凉的感觉,我的唇亲上他的脸,“月栖的容颜太美了,你要喜欢参禅,我就把所有佛象都雕成你的样子,这样你就能每天看着自己了,怎么样?”
“不要。”那种圣洁的浅笑忽然变大了,“你真是无理,菩萨也敢亵渎。”
“我心中有佛啊。”倚着他的身子轻轻摇晃着,两个人亲密无间,“我的月栖不就是佛吗?我心中最圣洁的佛,我不仅要放在心中,还要供在床上。”
“扑哧!”
笑颜绽放,变的多情而娇媚,变的温柔而可爱,“这可是你说的,供在床上,可不许碰哟。”
“那可不行!”我脸色一板,“那我岂不是受尽折磨?你舍得不渡我的苦厄?”
他的身子随着我的动作轻轻的晃着,靠在我的肩头,“如果可以,我倒更希望是你的脸,这样我就能天天看着了,也就更加诚心了,不用念着口中的经文,心思却牵挂在你的身上。”
“只要你别想着出家,别这样淡淡漠漠的让我心疼,你说什么都由你。”我似是哄,似是宠,手却搂的更紧。
“你这两日就又要去神族了吧?”他低喟着,“大婚最少还有一两个月,你不会在这里等下去,神族的族长之位才是当务之急,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是去那定下一切。”
我应了声,没打算瞒他,“我确实决定这两日就启程,不过这一次应该很快,最多数日就能回转,而所有的事情也有了了结,从此我们就能抛却一切烦忧,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走之前,能陪我逛逛吗?”他的眼中有了几分期待。
我用力的点头,“当然,你想我陪多久就陪你多久。”
他极少出去走动,再闷下去我都怕他闷出毛病来,能听到这样的话,我是求之不得。
“山中草木清新,这个季节到处都是草长莺飞,我带你去游山玩水,好不好?”我的提议,他的眼神闪亮,显然是说到他的心中去了。
他从石头上站起身,“我去叫沄逸哥哥他们。”
人急急的想跑,结果左脚一磕石头突起来的地方,长袍绊住了右脚,双手摇晃着就朝水里栽去。
手臂一捞,把他的人整个抓了回来,死死的抱住,声音也急了,“以后,不准你一个人往水边跑。”
他嘟着嘴巴,咕哝着,“我眼睛好了,看得见。”
我苦笑,理着他被弄乱的衣衫,“我担心。”
眼神是好了,可是这三步一摔似乎都成了他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哪条筋的问题,看的我心头直发怵。
他揉着腿,瘪了瘪嘴巴,这样有人味的动作表情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我只是腿麻了。”
笑看着他的可爱,“不管是什么,今天不用叫任何人,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
我已经一把扯起了他,“今天没有别人,单独只是我们两个,好不好?”
月栖自小就独身修行的人,闹市的车马喧嚣繁闹反而会让他不安,他喜欢清净的自然,喜欢那种青山绿水的安谧,只是无欲无求惯了的他不会去勉强我带他出来,倒是更加没有去的地方了。
行走在草木间,我看到他闭上眼,深深的嗅着空气中的香气,脸上是满满的餍足,手指主动的牵上我的手,“楚烨,你知道吗,以前神殿的后山每到春季,漫山遍野都是花,各种颜色铺满了整个山头,就似一副画般,尤其夕阳西下的时候,金色撒满山头,很美很美。”
“那你知不知道神族的风景比这还要美?”我看着他站在花草丛中,轻松的笑容,开怀而天真,“那里的夜晚,风中飘荡着会发光的树叶花瓣,就像是星星在你眼前飞舞,就象是各种颜色的萤火虫交织出的幻境。”
“不信!”他白了我一眼,“哪有会发光的花瓣,楚烨骗我。”
我呵呵笑着,抓着他的手腕漫步而行,“骗谁也不敢骗我的小菩萨啊,等我安定了一切,带你去看。”
他恬静的点了点头,“若能陪楚烨五十年,便是日日在佛前长跪又有何妨?只是终究要你送我离开,我不想你伤心。”
心头咯噔一下,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月栖,我们应该是一起来去红尘的,对不对?”
他浅笑微扬,眼中却有看透世间的淡定,“我知道神族人的寿命很长,而我不过是普通人,转眼百年,楚烨还是楚烨,月栖只怕早已形容枯槁,其实我更希望只陪你二十年,在我还不是那么难看的时候离开你,让你永远记住我的美。”
“不会的!”我紧拥着他,“月栖不会变老,也不会变丑,月栖会和我一样……”
话到此刻,业已说不下去了。
我能瞒他,能骗他,也不过是短短数载,再过十年八年,当他发现自己和我一样不会老去的时候,当他跟随我回神族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事情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楚烨……”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以后,当我们一个个离开你,子衿哥,沄逸,镜池,幽飏,流星,甚至夜侠,我们都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你不要难过,再等十八年,我相信我们会再回来。”
他的话,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一个我自己都不愿意去想的现实。
当他们真的从我生命中消失,我是否能够承受,是否还能坚持着等待?
沄逸,子衿,镜池,幽飏,夜,甚至流星,他们都终归要老去,要离开……
姨娘任灵羽
本该是散心,却让我的心彻底添了堵,不想让月栖看出我心头的隐忧,只能强自镇定,让脸上挂满淡定的微笑,带着他在山中游戏着。
仰望着天上的浮云,脚下是远山苍翠,小溪如练。
人间百年,沧海亦有可能成为桑田,何况我们?
白驹过隙,蜉蝣一日,当他们都不在了,我如何去承受那剩下的所谓二百年的日子?
他们给了我一生最浓的爱,我还他们我给不起的专情。
人生最浓的爱不是我娶你进门,而是我为你送葬,我承受了比别人多的爱恋,也就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痛吗?
我什么都不介意,可是他们呢?能接受他们白发苍苍之时我还是如花容颜吗?
衣袖被拽了两下,我讶然回神,身边的月栖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楚烨在想什么,叫你几声都没听到。”
收敛起心头的难受,我顺手摘下身边的柳条编着,“我记得月栖以前有只鹩哥的,后来怎么不见了?”
“早放生了。”他眉眼温润,微笑如玉,“当年听到你不在的消息,那家伙每日喊着色胚色胚,听着心酸,索性就放生了,了无牵挂的去了‘云悠寺’。”
我的眼睛在草丛间搜寻着,“那想养什么解闷吗?这山野草丛间,扑个鸟儿逮个兔子还是不错的,带回去给你养。”
他歪着脑袋望着我浅笑,“我倒不想养这些了,羡慕子衿哥哥每日都有事情可以忙,不知道楚烨是不是也能让我养个宝宝?”
孩子……
我和月栖的孩子……
如果说将来月栖身体上的变化我还能隐瞒一段时间的话,那么这个提议则是实实在在放在我面前无法逃避无法面对的严峻事实。
怎么办?
我该怎么对他说,我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再这样下去,我如何交代他人都有孩子独独他没有的事实?柳梦枫就在身边,月栖超然却不傻,单纯却不愚笨,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他知晓的,那时候,他是否会怨我怪我隐瞒了一切?
紧紧握着掌心中他的手,直到没有半点缝隙,直到双掌掌心中都有了微微的汗意,我都舍不得放开,只是一直握着。
不敢看他的脸,不敢看那面容上的渴求,我别开眼压低了嗓音,“月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欺骗你的事,你会不会恨我?”
“我知你有事瞒我。”他的声音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冷落我不是你不爱我,是你无法面对我,对不对?”
被揭穿了我的心思,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瞬间的冰凉,这件事终究还是要揭开,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告诉我能解决这事吗?”他笑容中的圣洁之气在阳光的照射下环绕周身,站在山头我仿佛面对着的是临世的仙子而非自己的爱人。
我沉默,因为我很清楚答案。
“既然不能,告诉我也无非让你身边多了一个愁苦的人,你忍心让我陪着你一起难受吗?”这一句问话,竟然带了笑声。
我默默的摇了摇头。
“既然不能,又何必告诉我?”他摘下身边的花,轻轻Сhā在我做好的柳条环上,从我手中接过柳条环,淘气的带在我的头上,“人生太多苦恼,一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二是因为知道后放不下,而我自问并非凡事都能放下的人,又何必知道?只要我知道你爱着我,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我好就够了,有时候活的笨一点才会开心,对吗?”
那枚关系着我和他身世的玛瑙玉饰已经被我捏在了手心里,牢牢的撰着,就等着拿出来解释前因后果,他的话却让我再度犹豫了。
是啊,他知道了又如何,世间无非多了一个陪着我难受,长吁短叹的人,不说,这苦我咽了,说,多了一个人受苦。
吐出一口气,我重重的点了下头,脸上重新浮现出快乐,“对,人生活的单纯些更容易快乐,你知我爱你就行了。”
还给我同样灿烂的笑容,他抿唇看着我头顶着的柳枝花冠,“不管楚烨是王爷也好,是平民也好,是神族的族长也好,都是我心中的王者,送你一个我做的王冠。”
“有这个,胜过金冠银冠了。”手抚着柳冠,心头尽管任有阴霾,却不似刚才那么失落,那么低沉了。
“那今夜你不会再躲闪着我了?”他眼中闪过的辉芒胜过了天边彩霞的金丝五彩,美的让我窒息。
“不躲!永远都不躲了。”这般善解人意的男子如何舍得躲?如何忍得下心躲?
难得的依偎,难得的踏青出游,只属于我和月栖之间的甜蜜,给他的太少,从他那得到的太多,是我亏欠他的。
远山空灵,只有鸟语啾啾,只有树枝唰唰的轻柔,人声娓娓,是我和月栖的缠绵爱语。
一道衣袂声,轻的象是树叶在风中抖动。
我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挡在了月栖的身前,在那声音再一次响起,明显距离我又近了几分的时候,全身的真气灌注双手。
人影窜出树枝间,朝着我的方向极快的闪来,快的让我不及看清是谁,只能在裙角的飘荡间判断出是女子身姿。
不能让月栖受到半点伤害,这是我脑海中此刻唯一的想法。
揉身而上,迎向那冲来的人影,手中的劲气勃然吞吐而出。
来者的身影在瞬间感应到了我的攻击,在空中飞速的旋身躲开,更是一掌飞拍打向我的身体。
好快速的应变,好飘忽的身法,好凌厉的攻势!
在我如此攻击之下,能瞬间停住自己向前的冲式改为向上拔起,躲闪我掌风的同时还能立即还击,不可谓不强大。
心中暗自赞叹的同时,两人的身体也在接近着,身边的树叶被掌风刮的不住摇晃,遮挡着的树枝瞬间别我们两人散发出来的劲气无形的拨开……
对面人的真容也尽入我的眼底,在对望的瞬间两个人同时眼中一愣,飞快的想要撤回自己散发而出的真气。
“嘭……”
她的手掌与我的衣袖相擦而过,犹带狂烈的风声,却已是两人尽可能的将真气转移到一旁,我的手指带下她裙摆一块,她的掌风扫破了我的袖子。
两人同时因为速度抢出了几步才堪堪站定,转身中同时长喘一口气。
我无奈的叹了声,“姨娘,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突兀的冲出来,让我以为又是什么人暗杀我。”
对面的人也是一声长嘘,“霓裳啊,你是不是对每一个靠近的人都这么下手狠毒的?这要是普通江湖中人,还不无辜的被你打死打伤的?”
我苦笑,“普通江湖中人我能判断出身法和内力的底细,可您那么快的速度,那么高超的武艺,我能不小心吗?”
她看看自己少了一片布料的衣裙,“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果然不愧是姐姐的女儿,天分之高让我叹为观止。”
我扬起手,衣袖上五道裂痕散开,迎风翻飞,“您可是我的师傅,徒弟再厉害,也不是师傅的对手。”
两个人寒暄着,月栖的身影跌跌撞撞猛冲了过来,脚下一绊,整个人撞进我的怀抱。
“小心。”我抱住他的身体,关切的出声。
他挣扎着抬起头,身体还没站稳,手指已经摸上了我的脸颊,“楚烨,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
“我皮糙肉厚,能伤到哪?”我笑着,蹲下身子,手指揉上他的膝盖,“我真气都没全散会撞伤你的,下次别这么鲁莽,知道吗?”
俊美的面容早没了什么超然,他用力的摇摇头,眼瞳中尽是惊慌和急切,可见刚才吓的不轻。
站起身,我搂上他的肩头,“这是姨娘,也是我的第一任师傅,神族的左护法任灵羽,快去见过姨娘。”
看到我真的无恙,他的脸色才由苍白变为些微的红润,转向任灵羽的方向,温文尔雅的开口,“临月栖见过姨娘。”
任灵羽才写上脸颊的笑容倏忽僵了僵,目光停留在月栖的面容上,身体忽然晃了晃,“你叫什么?”
月栖狐疑的看看我,端雅的姿态和温顺的个性让他还是很自然的回答了任灵羽的话,加重了声音,“临月栖。”
任灵羽的身体再一次微摇,眼睛一瞬不瞬,瞳孔中爆发出精光,让人不敢逼视,嘴唇动了动,月栖或许听不清,却逃不过我的耳朵,“银发,是银发。”
糟糕……
刚刚才决定不说出的秘密,根本不可能躲过任灵羽的眼睛,我扬起笑容,身体贴近任灵羽,“怎么,姨娘当年在‘云梦’玩耍都没听说过那个最类似神族的国师临月栖大人吗?他这发色可象极了我们神族的人吧?”
任灵羽惊讶的脸色这才慢慢的缓和,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呢喃,“象,真的象,象极了。”
我挽上她的胳膊,用身体遮挡了她一直放在月栖身上的视线,“日薄西山了,姨娘可随我去‘九音’皇宫坐坐,让我好好的孝敬您两日?”
任灵羽抽回目光,有些僵硬的点点头,总算是没有在神族不神族的问题上与我继续纠缠下去,勉强的迈开了脚步。
冲着月栖一招手,“走了,我们回去吧。”
月栖点点头,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才行了脚步,他身体一停,弯腰拾起一样东西伸到我的面前,“楚烨,玉掉了,若不是我现在眼神好,岂不丢了娘唯一的纪念。”
那红色的玛瑙,刚才还在我的袖中,与任灵羽的交手时,被她撕破了袖子而掉了出来,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月栖是她的儿子?!
我的心头又是一跳,忙不迭的握住月栖的手,将那玉盖在彼此的掌心中,“是啊,要事丢了娘给的纪念,我就没办法交代了。”
偷瞄了眼姨娘的表情,她的目光正落在我与月栖交扣着的手上,正露着浓浓的思索,我呵呵一笑,若无其事的将配饰抓在掌心中,“姨娘,我们有很多年没有斗酒了吧,今夜能否一醉?”
她望着我的手,直到那红色消失在我的袖中,才恍然醒了般,“你决定,我奉陪。”
总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有些心不在焉,与刚刚见面时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飞扬完全不同,想要再仔细的看清楚些什么,她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般从容的行着。
月栖在我身边被我牵着,低垂着眼,文雅而端庄,偶尔的侧脸,也是将所有的温柔在眼神中传递给了我。
总觉得在月栖的侧首间,能感觉到我右边两道目光如电,捕捉着他的身影,弄的我有些不明所以。
月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刚入皇宫就撇下我独自进了自己的院子,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冷冷的散发着排斥的气息。
“他去哪?”任灵羽竟然比我还先开口,询问月栖的去处,即使是我的姨娘,这样问我丈夫的去处,多事了。
尽管心中有些怪异,我还是平和的回答了她的问题,“月栖要做晚课,去佛堂了。”
“哦!”她仿佛放心了般的点点头,“晚上,是一起吃饭吗?”
我的眉头皱了下,摇摇头,“家中男人太多,跟在身边我们连吃饭都不能随意调侃玩笑,才不要他们呢,我们好好的喝一场,我还有事要问您呢。”
她的脸上有些许的失落,不过很快的就被笑容掩饰掉了,豪爽的拍上我的肩头,“好,痛快的喝一场,还和我比试嫖小倌么?”
我脸色一僵,轻咳了声,目光下意识的看看身边周围,确认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影,也没有感觉到夜那个鬼魅的存在,才咧开嘴巴一声大笑,“去就去,咱们去青楼喝酒,喝倒了就宿那,今天不放倒你,倒被瞧不起了。”
两个人站在树下大笑,笑的树叶扑簌簌的抖动,笑的声音直冲云霄,鸟儿被惊飞远去,我和她相携手,飞掠的从皇宫溜了出来,脚不沾地的窜入了京师夜间最让人流连的场所。
香气煦暖的房间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望着对方,捏着手里的酒杯,根本没有酒到杯干的豪迈,而是各怀心事彼此看啊看啊看啊……
“你的酒都捏了一炷香的时间了,难道你想捂热了喝?”我盯着她的酒杯,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想要揪回她不知道跑去哪的思绪。
她手指一颤,目光落在我握酒杯的手上,“你也好不到哪去,连小倌都不叫,是不是有事问我?还特地把我叫出来喝酒,明显是有事情不想让你的男人知道。”
够敏锐,就算是心神恍惚,还能嗅出我不对头的地方。
我捏着酒杯,根本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姨娘,问您个私人的问题,您娶过夫吗?”
她的手一紧,我听到了瓷杯发出的咔嚓声,转眼间手指缝里沁出酒水,滴答在桌面上。
笑,先是苦涩,后是坦然,“娶过,只是他不在了,就没想过再娶。”
“不在了?”神族也有早夭的男子吗?不是说神族人的寿命很长吗?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他不是神族的人,是人界的男子。”
咯噔……
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坠入到无敌深渊的声音,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绝望的呼喊,整个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听不清楚了。
她的丈夫是人界的男子,终究也没能逃过命运,所以早早的辞世了,留下她一个人追念着他。
她不再娶,是在记挂那个人吗?
百十年后的我,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看似潇洒,看似到处游戏,其实心中早已经如死灰般?
她承受的不过是一个,我呢?享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艳福,就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吗?
光是想,都让我无法遏制那种伤痛,那种被掐住了呼吸的难受,他日叫我如何有勇气去面对?
说出心中的话,她反倒是轻松了不少,扬起目光看向我,“你想问我什么?”
无力的摇头,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离,声音都变的低小,“现在没有了,没什么想问的了。”
本来,我的目的是从她的口中问问,神族有没有可能有其他的方法延续人界男子的生命,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已经得到了自己不想要听到的答案。
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仰首狠狠的灌下杯子里的酒,痛苦的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的力气。
“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神族如何续命的事?”她笑着将脸伸到我的面前,“续人界男子的命,想和你的爱人相守百年,对不对?”
我没好气的开口,“是又如何?”
她知道又怎么样?能改变吗?
酒壶递到我的面前,斟满了我杯子里的酒,“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呢?你是不是现在有精神陪我喝酒了?”
“你有?”我的眼睛瞬间亮了,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连眨眼都忘记了。
才不过几个呼吸,我心头燃烧起的火焰又扑的一下熄灭了,连笑都笑不出来,“你别逗我了,有希望又失望,很难受的。”
“他是被人害死的,不是寿元已尽,如果他还活着,我也不会如此寂寞了。”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神族当然有办法延续人界男子的性命,还能让你们同生共死,你想不想知道?”
“当然!”我的身体猛的坐直,眼神中尽是谄媚的光,“我的好师傅,我的好姨娘,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她哼笑着,眼神中尽是逗弄之色,“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我满口答应,“别说是两个,两百个也应了,快说,快说。”
她拎着酒壶,就着壶口狠狠的喝了两大口,这才舒畅的吐出一口气,对我伸出手,“第一个,把那块玛瑙玉饰给我看下。”
我身体一震,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就这么一出神间,她的手指飞快的抹过我的袖子,还不及反应,她的手中已然多了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正是我今日藏着掖着的那块玉佩。
“第二件事,将你身边那叫临月栖的男子来历告诉我。”她的目光中没有半丝玩笑的意思,认真中带着严肃,“别告诉我你感觉不出他身上的神族气息,糊弄我说是什么人界的男子,我要知道他的身世。”
瞒,是瞒不过去了,除了老实的交代,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他是人界普通农户家养大的孩子,被卖入‘千机堂’成为他们的工具,虽然贵为‘云梦’国师,一生却是无依无靠,飘零可怜,甚至从小就被熏坏了眼睛,只为了让他更象是战场上的孤儿。”我期期艾艾的,半天不肯说重点,“除了我,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将所有的爱给了我,我不能让他伤心。”
任灵羽一直默默的听我说着,在我停顿时眼神一闪,“继续……”
我一咬牙,索性和盘托出,“我爱他,也说过要永远疼惜他一生一世,之后我才从那农户手中拿到了这个玉饰,但是在我心中,他的身份永远都只是我的丈夫,而不是,而不是……”别开脸,声音坚定,“不是我的弟弟。”
“弟弟?”任灵羽低头看着手中的玛瑙玉饰,“你怎么知道你娘有这个的?”
“我……”
还没说出口,她已经摇摇头,“神族族长,要娶自己的弟弟为夫,这如果被神族长老知道了,你会是什么下场?有悖伦常,大逆不道,你这么辛苦才拿到‘血印符’,转眼就想抛弃自己的地位?”
她的话,字字如针扎在我的心口。
为了娘,为了爹,为了自己,艰难的走到今天,很可能就被我这一次的坚持而毁掉,可是……
“姨娘,我只求您不要说出去,月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要你我瞒住,他就能拥有一世的快乐,神族长老那,只要您不说,他们就不会往我娘头上猜。”我拉拽着她的袖子,一直苦笑。
任灵羽的头一直低垂着,看着手中的玛瑙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我的话,直到我的手拉拽上她的袖子,听到了她的喃喃低语,“他原来过的这么苦,一直在‘云梦’我却未曾见过他,是命运作弄吗?”
“姨娘你说什么?”她的表情又象是今日在山中初见月栖时那种失魂落魄,连我的话也没理。
“他今年是不是二十五岁?”任灵羽长叹一声,在我惊讶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配饰伸到我的眼前,“这玉本有一对,分别赐给了一双孪生姐妹,姐姐的是右爪在前,而妹妹的是左爪在前,姐姐的配饰成了神族族长的标志,而妹妹的配饰则送给了她的爱人,二十五年前神族糟变,妹妹的丈夫急急的赶回神族,却为奸人所害,那个刚刚出身不过一月有余的孩子却不知他托付给了谁,从此流落人间。”
“那月栖……”心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站起身,忽然朗声长笑,“他不是你的弟弟,是我的儿子,我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月栖认母
我手中的酒杯当啷落地,“你,你的儿子?”
“这世间有乱认儿子的吗?”她抓着玛瑙,一直笑着,犹如孩子一般狂笑着,“这么多年我在人界游荡,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得来如此全不费功夫……”
她的手捏上我的肩头,剧烈的摇晃着我的身体,“今天看到他时我就怀疑了,他们长的如此相向,如此相象,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
肩膀被捏的有些生疼,我却同样的笑着,笑的疯狂,笑出了眼泪。
我的兴奋又何尝会在她之下?
月栖不是我的弟弟,只是我的表弟,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和他成亲,与他生子,再不用背负强大的人伦包袱,怎能不兴奋?
“为什么不早说?”我笑着把她按在我肩头的手打了下来,“害我躲这么远和你聊这些,就怕被他听到什么不好的话语。”
她斜睨我一眼,哼着,“我开始不过多看了两眼,你防备的什么似的,不能肯定的情况下,我怎么说?认错了儿子岂不是贻笑大方?”
我不住的点头,“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喝杯酒当我认错行了吗?”
事情有了如此大的转变,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好计较对错的。
她酒杯一抛,“不喝了,我们回去,我要见见他。”
我也站起身,“今日如果不让你见他,只怕你也喝不进我请你的酒,晚上也睡不好了,走吧,回去。”
两个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回,旋风一样刮走,肚子里什么货也没放下。
小院的门外,木鱼声清晰的传来,一下下的,给着入夏的夜晚凭添了几许安谧和清凉,也让人的心忽然一下沉静了下来。
在我前面一路猛冲的任灵羽,脚下猛的收住,犹如落叶般轻轻的飘落了地,脸上全是肃穆紧张之色,站在院落中,静静的听着房里传来的木鱼声。
脚下,很轻的挪动一小步,确认没有惊动房中的人,再小心的挪动一小步,不过短短数步,她竟然走了很久。
是忐忑吧?
她的眼睛贴上窗棂,在窗缝中偷看着里面的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飞贼或者采花盗呢。
“进去看吧,这样看算什么?”
看她脸上不断变幻着的表情,我也能猜出一二,笑着站在她身边,“怎么,刚才急吼吼的,现在反而怕了?月栖很温柔的,不会怪你的。”
我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夜色的安宁,在夜风中远远的传开,任灵羽飞快的摆摆手,表情有些尴尬,“我,我还没准备好。”
“这要什么准备?”我的声音更大,“我赌他只会开心,不会介意。”
她的手摆的更急,“让,让我再看一下,再看一下。”
就在两个人的拉扯间,吱呀一声门已经开了,墨绿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泛起丝绸缎子的光泽,声音带着温软平和,“楚烨,是你吗?”
我和任灵羽,一个揪着对方的袖子,一个扯着对方的肩头,就这么忽然的停住了,尴尬的望着月栖傻笑。
月栖有些微的愣神,很快就换上了属于他的温和,“姨娘也在?那一起进来喝杯茶如何?”
任灵羽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好像一时舌头的位置找不着了,“不,不了,我们打扰你诵经了,这,这就走。”
“走什么啊?”我眼睛一瞪,“被你弄的我到处跑,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人都饿死了,走不动了。”
月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你们还没吃饭?夜侠不知道去哪了,若是不介意口味,我去做几道吧?”
衣服被任灵羽扯着,她居然低下头,不敢看月栖的脸,我艰难的别过脑袋,“那就麻烦你了,月儿宝贝。”
月栖脸上一红,抿着唇走向门口,我不忘在身后加上一句,“走慢点,我不饿。”
“不饿你鸡毛子喊鬼啊,还让我儿子去给你做饭?”月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边,任灵羽的嗓子就大了起来,“我儿子是被疼的,不是被呼来唤去做事的。”
我两眼一翻,丢给她一个大白眼,“你别告诉我,你不想亲口尝尝自己儿子的菜,你不想坐下来好好的看看他,站在外面偷看什么?万一我男人换衣服,就算是你儿子,我也不能让你看多了。”
“他是我儿子!”她的声音更大了,瞪着我。
“他是我男人!!!”我比她底气更足,“不要我帮忙,你就自己冲上去喊儿子,要我帮忙就听我的。”
任灵羽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别忘了,我是你姨娘,还是你未来的婆婆,你怎么能……”
“没有我,你儿子都找不着,还媳妇呢。”拉扯着她的袖子,把人直接拽进了房间里。
进房的她,眼睛不住的四下搜寻着,仿佛想从着简单的布置中汲取月栖平日一点一滴生活的痕迹,嘴巴里还不停的说着,“这里好小委屈他了,平日里只能诵经文,真是枯燥的日子,一定是你平日不宠他才让他这么安静的,可怜了没娘的孩子没人做主,才被人欺负……”
我拍拍桌子,满脸无奈,“你说够没有?”
“没有!”她恨恨的看着我,“你肯定没给他吃好,所以才那么清瘦,你肯定没有好好照顾他,所以他才那么冷清,都不爱笑,你肯定没有好好陪伴他,所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了经文,你是个不合格的妻子!”
这算什么事?这儿子还没认,已经开始数落我了。
“楚烨对我很好。”声音传来,房门口站着月栖的身影,手中端着托盘,“我自小在神庙长大,茹素已是我的习惯,不是楚烨不给我吃,我从小就远离人群不喜喧哗,不是她不带我走动,诵经更是我每日的习惯,谈不上楚烨冷落我而寄情于此,姨娘不要错怪她。”
月栖极少说这么多话,更是一向平和,难得如此严肃,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爆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
任灵羽不敢辩驳,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伸手从月栖手中将托盘接了过来,忙不迭的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看着她尴尬又讨好的表情,想亲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我忍不住的笑出声,伸手将月栖拉到我的身边,“我们是来找你的,有事和你说。”
“找我?”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他有些不明白,“有什么事?”
我看看任灵羽,她正贪婪的望着月栖,眼神中的急切让月栖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的往我的方向靠了靠。
手指再次敲了敲桌子,我轻咳了下,“姨娘,你吓着月栖了,不如慢慢说吧?”
她缓缓的在我对面坐下,目光稍微有所收敛,却怎么也不肯离开月栖的面容,“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那我来。”我能理解她此刻复杂的情绪,将自己才听来的故事慢慢道出,“二十五年前,神族遭受不明人士的侵袭,也就是你知道的关于我的过去,而其中还有一段就是你我都不知道的,就是姨娘当年与他丈夫在人家游玩,感应到了神族出事,让姨爹留在人间带着刚满月的孩子,自己孤身一人回到神族,可她没有想到姨爹牵挂着她,悄悄将孩子寄放在农家自己赶了回来,缠斗中姨爹受了重伤,还来不及说出孩子的下落就去了,姨娘在人间寻找了二十多载,始终没有寻到她的儿子,直到……”
我声音停了停,月栖被我握着的手忽然一紧。
虽然他低垂着脑袋一直没说话,但是与我互握着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意,手指微微发抖。
他是极聪明的人,我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前后联系起来,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我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那玛瑙本是一对,一枚在我娘手中,一枚在姨娘手中,姨娘后来给了他的丈夫。”
啪嗒……
一滴眼泪打在我的手背上,又是一滴落下,汇聚在一起顺着我的手背滑下,这一次颤抖着的,不仅仅是手指,而是他整个人。
我的手,轻轻拭过他的腮边,摸到了满手的湿濡,“月栖,我答应过帮你找到爹娘的,现在姨娘就在这,她每年都在人界逗留很长很长的时间,找了你二十多年。”
月栖的脸慢慢抬了起来,眼眶中满是泪水,顺着两颊不住的滚落,重重的吸着气,似乎即要抽过去一般。
心疼,却也为他高兴,此刻的眼泪中,有委屈,有伤感,也有开心。
劝他,不如让他尽情的释放,疯狂的发泄更好。
“我……”他的声音哑哑的,“这么多年,我已经没想过自己爹娘了,我记忆中的娘只有风若希。”
一瞬间,我看到了任灵羽眼神变的黯淡,默默的垂下头,一言不发。
紧紧的拥着月栖,我长叹一声,“姨娘这么多年,未娶过夫未生过子,她一直在找你,想想姨娘,一时间失去丈夫失去孩子的痛苦……”
月栖悄悄的从我怀里探出脑袋,眼神怯怯的看着任灵羽的方向,嘴唇急促嗫嚅,声音微小的几乎听不清楚,“娘……”
任灵羽身体一颤,眼神中爆发出神采绚烂,傻傻的盯着月栖,连声应着,“哎,哎,哎……”
月栖静静的咬着自己的唇,只是用眼神望着任灵羽的方向,有些陌生又想亲近,任灵羽也是呆望着月栖,几次张了张嘴巴,却又没有声音。
我悄悄的站起了身,手指按在月栖的肩头,“我去看看清音,晚些来陪你。”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需要的是彼此的安慰,我的存在有些多余了。
合上门板,依稀听到任灵羽带些讨好意味的话语,“你很美,和你爹很象……”
月很圆,清辉撒落台阶上,竟有些说不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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