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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

“呃,很好。”

他心不在焉,她看在眼里,浅浅一笑,道:“昨日我试着用莲子粉调南井甜酒,甚是甘美,只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等下你帮我想想。”

说罢,颜初静起身转入内间。李合洵一楞,待见她端着只圆肚宽口瓮及一对碗勺出来,才明白过来,欣喜不已。

因为行有行规,酒师研试新酒期间,为保秘方不外泄,一般不会示与人知,除非那人是自己信得过的徒弟或东家。所以颜初静此举,让他觉得自己备受信任,别说帮忙试这莲子加甜酒的味儿,即便是黄连加苦酒,他也照喝不误……

南井甜酒乃取香州珍珠米为原料,以白河甜麦制曲,采用纯净甘冽的南井水加以酿造而成,酒­色­如|­乳­,甘香馥郁,醇厚绵软。每逢严冬时节,镇里百姓最爱煮热此酒,加蛋而食,滋养补身。而至炎夏,也有不少富裕人家加冰饮之。

而颜初静在酒中加入味带甘涩的莲子粉,减其甜,增养心安神之效。

|­乳­白­色­的酒液盛在青底粉荷瓷碗里,分不明是酒衬了碗之清丽,还是碗添了酒之可爱。细如绿豆的米粒浸润在酒液里,愈显晶莹,令人纵无饥意亦不禁食指大动。

李合洵不爱甜食,素来不好南井甜酒,这时吃了一勺,只觉米中甜味比印象中的淡些,而酒味倍浓,且多了一分微苦。更未料及其余香带爽,半碗下肚,竟无甜腻之感,实在难得。

“嗯,苦中含清意,这莲子用得妙,若酒味再淡些更好……”正说着,一股夹着丁兰香、茶香及米香的甘甜酒气好似汹涌浪涛般自胃里反涌上喉,带来阵阵晕眩,李合洵顿觉双眼仿佛被蒙上了几层轻纱,目及之处,朦胧不清……

半晌,他眼前一黑,伏首在桌,晕了过去。

“李公子?”颜初静伸手轻轻地推了他肩膀一下。

李合洵毫无反应,似已醉如泥。

见状,她笑了笑,轻啜一口云泉茶,然后起身将他扶至凉榻躺下。

窗外,雨声滴答,间或有鸟雀轻鸣,仿若在尽情享受着空气里的清新凉爽。

碧竹制成的凉榻上,少年的醉颊,粉里透红,宛如秋季初熟的冬桃,让人看着心喜,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而事实上,她已经尝了好几口。

方才,她也曾想过以循序渐进的方式,诱他吃禁果。

只是,他毕竟不是她那世界里,看着爱情电视剧或Se情电影长大的男孩,更不是萧潋之那种身经百战的花花公子。

肌肤相亲,对于他与她而言,意义截然不同。

她不想招惹麻烦,情债最难还,倘若他是真心,她就难洗罪孽。因此,在酒里下药,悄悄将他吞解入腹,不遗痕迹,断绝后患,方为上策。

即使打定了主意,但解其衣扣时,她的动作依然带了几分犹豫。

一件,一件。

轻软布料带着体温,褪了一半,露出少年白皙瘦削的身体。

胸膛上虽无结实肌­肉­,却也未突现肋骨之形。

凉风拂过,那两点淡褐渐渐变成两只青涩的小小果实,被一葱白似的指尖轻点两下后,又隐隐鼓胀了些许。

与之呼应的,是他下身的稚­嫩­。

她的手指,划过他腹间小涡,继续慢条斯理地往下而去,最后,隔着一层白棉布料,轻轻揉弄男儿能柔能刚的那处。不多时,指间的柔软仿佛被什么注入了坚强的力量,胀直成朝天的刚硬,散发出烫人的灼热,好象一只饿了肚子又不懂猎食的小兽一般,无声叫嚣着急欲进食的渴望。

她却在此时松了手,取来一方­干­净的棉巾,倒上一种烈酒,然后解开他的裤带,将湿润的酒巾覆在那处,细细擦拭。

顺便看清那处­色­如粉琥,铃口紧闭,十分可爱,令她直觉自己正在饰演摧花折草变态大叔的角­色­,哦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么想着,手上动作立即快了许多。

三两下,擦­干­抹净,她便将棉巾扔到一边,接着坐到他大腿上。

他是兴奋了,可她还没呢。颜初静哀叹一声,闭上眼,专心回忆起那种水□融的快感,直至腿间深处泌出湿意,才慢慢挨近他的直灼,一点一点,将他缓缓含入体内。

“唔!”这时,他忽然蹙起了眉头,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神­色­既似痛楚又似满足。

她吓了一跳,止住动作,等了半晌,才确定他仍在醉梦中,自己不过是虚惊了一场,不由得伸手捏了捏他胸前的褐点解恨。

再动时,便觉自己­干­涩了几分,她咬咬牙,忍着轻微的辣痛,沉下身子。

全然充实的瞬间,最敏感的那点儿被他意外触及,一股熟悉的酥麻随即自深处如烟花般绽开,沿着尾椎而上,弥漫周身。她轻喘了口气,一手按着凉榻,一手贴着他的小腹,不紧不缓地动了起来……

雨,不知何时已停。

小径旁,一根根竹枝清翠欲滴,宛如水中碧玉。

墙边几株白薇吸足了水分,有十数朵花蕾迎风笑开,舒展出片片洁白花瓣,露出其中­嫩­黄|­色­的蕊,犹带晶莹。

屋里,少年半­祼­着上身,骨节分明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褪落在身旁的衣衫,双目紧闭,呼吸紊乱,似乎正沉溺在一个不同寻常的梦境之中。

坐在他身上的女子衣裙整齐,只是面上红晕胜霞,细密的汗水顺着她上下摆动的姿势,沿着纤纤皙颈流入襟内,渐渐,锁骨边的缎纱呈现透明之­色­,衬出内里肌肤莹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啊……”

终于,随着她这一声低回婉转的暗哑,在那不为人见的地方,两人紧密相合之处,溢出了几丝如水似蜜的|­乳­白。

她颤抖着身子,将少年喷薄出的初阳之气尽数吸纳入体。

这股阳气不同于大自然里的至阳之气,它更纯净,更磅礴,蕴着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冲入她的经脉……

醋意生

倏然,丹田深处漫出一片冰凉,将这股横冲而来的初阳之气团团裹住,旋转着,形成草根似的一小段。霎时间,漂浮于丹田中的点点­阴­阳真气宛如蜜蜂嗅到了甜美花香一般,纷纷飘向那段根状气体,一一融入其中。

颜初静闭着眼,沉浸在一种美妙无比的感觉中。

天地无限,她仿佛化身成春雨过后,破土吐绿中的一员,忽然感受到许多无法形容的气味,同时也听到了周围无数以往难以察觉或从未闻及的声音,那么的细微清晰,譬如花瓣舒展声,叶落青石声,鸟雀喁喁声,雨珠滴泥声,微风转向声,衣料摩擦声,脚步杳然声……

脚步?

一丝警觉爬上她的心头。

青云客栈南院中,花木扶疏,回廊幽深,三座客院或缀假山藤萝,或凿井蓄微池,或植白薇翠竹,一致清雅格调。

行至画雪院,小二止步叩门,站到一侧道:“二位公子,宓姑娘就住在里边。”

隔着一层雪白帽纱,男子清俊绝伦的容颜犹如雾中谷兰,令人望不清真姿,但记清香幽然。他等了会,听得院里微有动静,又见久久无人来开门,不禁蹙了蹙眉头,足下轻点,白影一闪,眨眼间已跃过墙头。

“赏你的,可别乱说话。”另一白衣男子掏出一小锭银子,塞给那目瞪口呆的小二,随即也施展轻功,跃入墙内。

走了几步,男子忽然停下,将解下的松花白纱帽随手一递,“阿良,你先在这等着。”

蔚良接过纱帽:“师傅,师娘她……”

男子抬手止住他的话。

他要寻的人,已临近眼前,只隔一扇菱门。

推开轻掩的门,淡淡酒香扑鼻而来,江致远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幅伊人独醉图。

那人斜依在碧竹凉榻上,一头郁郁青丝披散满肩,面如润玉,透着淡淡嫣红,水光潋滟的双眸里仿佛蕴着无尽春意……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印象里或想象中的模样。因为他还记得那天她得知自己要娶瑶月过门时的茫然失措,记得她质问他为何不守承诺时的撕心裂肺,记得她抱着他哀求时的悲伤欲绝,记得她被秦可久废掉武功时的愤恨入骨,记得她被家法鞭惩时的不屈不挠,记得她躺在简枝斋里时的沉默憔悴……

所以,当初他才会放任她离府而去,希望她能够慢慢平静下来,打算等她可以接受瑶月的存在之后,再接她回府。

所以,接到宁钰的家信后,他立即修书一封,让蔚良亲自带去给她。

所以,当他听到她无故失踪的消息后,再也顾不得宫中老太妃的病情,毅然离京北上。

所以,他不惜耗费­精­血,行功诱使小芝道出她的行踪。

所以,此刻,望着如此妩媚安逸的她,他一时失语,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颜初静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拈着青花缠枝小酒杯,一边打量来人,一边慢悠悠地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有一点,萧潋之可能不大诚实。

去年她在江边散步的那次,他是怎么说来着?

好象是说他小时候第一次和那个颜初静见面的时候,那小丫头说他比江致远长得好看,是吧?可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子不论是身材还是五官,却皆不逊于他的。而气质,一个潇洒风流,一个清高孤傲,正所谓各有千秋,可不能相提并论。

“自然是来接你回家。”江致远走到榻边,居高临下,目光留连于她眉眼之间,伸手欲抚。

颜初静微一后仰,避开他的手,似笑非笑:“江公子,除了驯养有度的那些,你可曾见过飞上云天的鸟儿还会自动飞回囚笼?”

江致远面­色­一沉:“你叫我什么?!”

“江公子。”她语调平淡。

右手缓缓握紧,又缓缓松开,他挨着她坐下,温凉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肩。这般的近,不仅可以闻到她肌肤上的淡淡香气,幽凉的,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清甜……还可以清楚看到那白皙柔腻得如同无瑕瓷光般的肌­色­……

一年多未见,她怎变得如此动人了?

“小静还在生气么,可是今非昔比,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之前阿良回来说你在山上失了踪,我真担心你被,被畜生害了……随我回去吧……”

“你以为你能护得了我?”她转腕拂开他的贴近,他随即握住那纤纤玉手,连同指间的酒杯,紧紧地,不让她挣脱。

“当然。”他一脸自信。

“呵,你知道暗算我的人用什么武器么?”

他一怔:“暗算?是谁?!”

“一个挥刀劈斩,一个拉弓放箭,铁做的箭头,你说,他们会是什么人?”她笑得云淡风轻,所说的却如石破天惊。

虽然南陵朝廷控制兵器甚严,但民间依然有许多人私藏着各式各样的攻击­性­武器,而像一般护院、镖师、猎户等使用的刀剑或木弓骨箭,则不受府衙限制。

至于铁箭,那是军中独有之器,当然不排除有人假公济私,暗地买卖。只是一旦被查出,人赃并获,九族株连,可不是闹着玩的,故而鲜少有人敢冒此大险发大财。

江致远面­色­大变,手中力道不由更紧了几分:“有没伤着你?!”

“死里逃生,我命大。”她晃了晃被他死握着的手,“可你也别这么用力,我疼着呢。”

他闻言一缓,松了松手,思忖半晌,肃声道:“你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原本,我是不知的。”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可看了你的信之后,我大概也能猜着个十之八九吧。”

“信?你猜着谁了?”江致远眼神微凝,顺着她的手,喝了杯里最后一小口,但觉酒味甘凉,甚合己意,于是起身走到桌边,准备再斟一杯。

梨木卷草纹方桌上,林林种种,摆着八九样饮器。

一只蓝花小瓷坛,一只松石绿莲蕊茶壶,两只松石绿莲叶茶杯,一只绘有仙鹤长寿图的陶泥褐釉小酒坛,一只青花缠枝小酒杯,一只圆肚宽口陶釉瓮以及一对青底粉荷瓷碗勺。

杯中有茶。

碗里亦还余数勺甜酒。

江致远先前只顾着看她,才未留意到这些,这时一看,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再联想到她那眉角含春的媚态,心头猛然一窒,转身冷声问道:“你方才与谁在此喝酒?”

只准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颜初静只觉好笑,暗生讽意,面上神­色­却是不变:“我与谁喝酒,与你何­干­?”

情敌见

江致远万料不及这等恬不知羞的话竟会出自她口,一时气极反笑:“这才多久,你就忘了自个身份了?”

他不提身份倒还罢了,这一说反而提醒了她。

“你等一会。”颜初静将那搁着笔墨纸砚的榻几移至身边,稍顷,研好些许墨汁,在一张两尺来长的白麻纸上挥毫落笔,写下数行字,不待墨­干­,便递与他。

江致远接过一看,刹时气得手都颤了,唰地一声,将纸揉作一团,狠狠掷于地,惊怒不定地瞪着她,沉声喝斥:“你闹够了没?!”

“这样不好么?俗语说,家和万事兴。你想想,你爹娶了那么多妻妾,府中何曾有过真正的安宁?且不提老夫人与几位姨娘的手段,就你兄弟几人便少不了争权夺利,更不用说他们各房里的争风吃醋,乌烟瘴气……”颜初静淡淡一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惜啊,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原以为你够聪明,没想到你却太聪明了,与那秦家之女堪称绝配……我没兴趣回去看你们恩爱,你也不必借别的事作由头来劝我,言至于此,你走吧。”

柔和的夕光洒入菱窗。

她背窗而坐,微仰下颌,望着他,眸光清幽,不带一丝怨恨,更无半分眷恋。

那么平静淡漠。

江致远忽然心生寒意,直觉此刻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陌路之人。而这般一针见血的她,他又何尝见过?相识二十年,他自问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非己莫属。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为何变得如此冷漠决绝,全然不似从前……

是他伤她太深了么?

心中的怒火仿佛被冰凌渐渐覆灭,“你素来不屑媚妍之争,瑶月又生­性­宽和,断不会如他房那般……何况宁钰已是修道之人,红尘富贵焉能入其目?”

说着,他眼神微微一柔,“他日我若再得娇儿,定然一视同仁,不会让你受着委屈。”

颜初静听得­鸡­皮疙瘩直冒,只觉此人已被这封建社会荼毒得无药可救,脑子里装的尽是左拥右抱的齐人之梦,压根儿就把她的拒绝当真!

“人生在世,固有所愿,可惜事过境迁,心意已全非,恩义既断,何必再续。”她弯­唇­而笑,嘲意隐约,不再拐弯抹角,“江公子,你有胆子违背誓言,难道就没勇气接受这一纸休离么?天下女子莫或不求一心一意的夫君。你做不到,就该洒然放手,这么死缠硬磨的,实在有辱君子之名,更非大丈夫所为。”

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很简单的意思——

你变了心,我就不要你了。

这些话,是她替以前的那个颜初静说的。

那个女子活得太天真,死得太凄凉。

同为女儿身,她怒其不争,却未哀其不幸。因为喜新厌旧乃人之天­性­,她早已认清事实,朝秦暮楚不是罪,天涯何处无芳草?

与其怨恨郎心变卦,空流泪水挽旧情,不如早日相离,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俊贵之主,及时行乐,方不负青春年华。终有一夕,或可悟己亦已恋新忘旧。前尘化烟,人生如梦,不论是铭心之爱,还是刻骨之恨,皆湮灭于亘古长流的岁月之河中。

啪啪啪。

清亮的拍掌声乍起,又忽止。

一抹修长英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花厅里。

江致远骇然转身,但见来人玉冠束发,流云袍,碧瑙带,剑眉若峰,一双桃花眸风流勾魂,笑意盈盈。

这男子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团,展开来看,笑出声来:“小静这一手小楷典雅不失灵动,小巧中且见大气,写得当真不错。唔,背信弃义?停妻再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哈哈哈,这休夫之书别出新裁,发前人未敢之言,小静啊小静,你真乃当世奇葩也!”

“萧潋之,你这是存心出来作乱么?”突破炼气初期后,颜初静的听觉愈加灵敏,早就晓得门外有人,只是不知来者是敌或友,故而一直不动声­色­。这时见他不请自入,笑得旁若无人似的,不禁略感不快。

萧潋之二话不说,上前一步,落座于榻,握住她的柔荑,含情脉脉:“我这不是担心你被某人死缠硬磨,欺负了去么?”

圣医颜叠吉昔年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江致远自小聪慧,筋骨清奇,得其衣钵真传,不仅医术­精­绝,且武艺过人,故而一向自负了得。方才乍见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自己竟未察觉,已是惊愕,待到颜初静唤出其名,他猛然想起此人来历之后,方熄的怒火禁不住再次熊熊燃起,一见其出手轻薄她,当即化掌为刃,狠狠劈去。

萧潋之侧身避过,同时挥出一记凌厉掌风,反击过去。

“住手!”颜初静冷了脸,毫不客气地甩开萧潋之的手,“要打架?出去再打!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萧潋之惟恐天下不乱,挨近她的身子,贴着那白皙小巧的耳朵,低声轻喃:“我若伤了他,你可不许生气。”

练武之人,听力本就胜于常人,他此举,明面上是压低声音,不欲让人知晓,实则是显出与她的亲密,示威于某人,撩拨其嫉火。

眼见萧潋之当着自己的面,三番两次地亲近她,而她却毫不避忌,安然受之。由此可想而知,他们二人早已私通旧情,勾搭多时!可笑自己被蒙于鼓里,稀里糊涂,以为有愧于她,还一心想劝她回家……

­奸­夫­淫­­妇­!

江致远本就被颜初静的冷言冷语弄得方寸已乱,再经萧潋之这一番□­祼­的挑衅,终于失了冷静,自腰间抽出软剑问雪。

问雪如名,清冷无尘,甫一离鞘,便流转出犹若千年雪峰上耀目欲盲的寒光。

一剑在手,他神­色­冷峻如山,与先前怒形于表之状,判若两人,然言语仍锋芒逼人:“久闻青洛剑法名冠郅高,萧潋之,你可有胆与我比试一番?”

萧潋之微敛笑意,凝望着他手中的问雪,半晌,道:“你若想胜我,最好换把剑来。”

江致远冷哼一声,不加理会。

颜初静虽不解萧潋之所言,但也未出声问他,只是推开他:“比不比?”

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萧潋之再接再厉地狂吃豆腐,丝毫不将某人的冰箭牌目光当一回事,吊儿郎当地说道:“盛情难却啊,比就比吧。”

她挥挥手,赶苍蝇似的。

萧潋之也不介意,笑了笑,松手下榻。

脚尖刚沾地。

隔着一帘竹叶薄纱子,寝房那边隐约响起一声含糊不清的“哎哟”,好象醉酒之人醒来时忽觉头疼,忍不住呼痛一般……

谁无情

雨过天青­色­的纱帐上,绣薇如雪,极之清雅。李合洵盯着帐顶,楞了半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榆木雕花鸟纹牙床上,四周摆设看着有几分眼熟,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地,不由一惊,连忙坐起身来。

这一动,他便觉脑瓜子沉沉的,隐隐涨疼,既象被锤子重重敲打过,又象被灌了十斤八斤酒水似的,实在难受得紧,禁不住呼痛一声,抬手抚住额头。

轻纱薄,帘动仿无声。

女子清婉的嗓音宛若风拂春柳,涧溪缓流:“李公子,可要喝些醒酒汤?”

李合洵抬起头,只见颜初静端着只青釉如意碗,莲步轻移,由远至近。在她身后,两个俊美绝俗的男子,一个手执长剑,站在屏风旁,冷冷地盯着他;一个依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同的眼神,相似的狠意,犹如深山野林中捕食的猛兽,令人望之生畏。

“不、不要了。”他结巴了一下,随即又有些后悔辜负了她的好意。

颜初静见状,便知他被那两个心怀不轨的家伙给吓着了,于是将碗搁在床边的小几上,回头道:“你们不是要比试么,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方才与你喝酒的便是他?”江致远冷笑一声,“光天白日卧于床,你可知羞耻二字是如何写的么?!”

她神­色­自若:“别人白日卧床哪里碍着你了?再说了,这院子是我租下的,这床,我爱让谁卧就让谁卧,别人可管不着,尤其是你。”反正左右看他不顺眼,拿话刺刺他,效果显著,又不费神,何乐而不为?

江致远被她气得几欲吐血,上前几步,一手抓住她,厉声喝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更不要说你的床!你若再这般仗宠放肆,休怪我不念旧情!”

仗宠?

仗谁的宠?

旧情?当初他但凡念了半分旧情,又怎会任由家人鞭罚他那身心惧伤的妻子?怎会任由妻子伤痕累累地躺在僻院里,从不探望慰问?怎会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进门?若非他绝情如斯,他的妻子又何至于万念俱灰,服毒自尽……

颜初静忽想大笑,笑他厚颜无耻,睁着眼睛说瞎话……笑他妻子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啪!

随着这一声清脆响亮,他清俊白皙的脸上多了五条红印。

她身影如魅,飘至丈远外,浅笑嫣然,一字一句,道尽无情:“江公子,恩断义绝这四个字,你不会不晓得如何写罢?从今往后,我是我,你是你,再无瓜葛。你若想享受齐人之福,大可另聘娇妾,就不必来缠我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面上火辣一片,心中却如被雪覆,一寸寸冰冷下去,

接着,颜初静自腰带内缝里取出两张薄薄的纸笺,搁在旁边的榆木长案上,对那一头雾水的李合洵说道:“李公子,先前我不知你酒量浅,还麻烦你帮忙试酒,对不住了。如今我要离开此地,请你回去转告杨东家,这两种酒方就当是我的赔礼,告辞了。”

李合洵一听说她要走,便慌了,跳下床问道:“你要上哪去?!”

“天苍地茫,四海为家。”

好在银票与重要的药物,她都随身带着,下午搬进这院子之后,尚未将收拾好的包袱重新打开整理,这下要离开,正好省事,只是可惜了那几两租金。

眼看着她提起长案上的包袱,便欲走人,江致远终于从那一掌震惊中清醒过来,暗哑了声音:“小静!”

她不回头,淡然留下最后一句——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那些铁箭从何而来。当然,我口说无凭,你也可以一笑置之……后会无期吧……”

就这一句,却如千斤冰锥,倏忽而至,将他重重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铺天盖地的失落将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李合洵呆呆地站着,半晌,撒腿跑出去。

然而,花厅里,院子中,游廊间,哪里还有那窈窕身影?

一路急奔。

混着泥土的雨水溅污了洁白衣袜。

客栈外,街道上,人来人往,只是无一人似她半分。

他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地,想起她说的天苍地茫,顿觉心口仿佛破了个大洞,有风呼啦啦地往里吹,吹得生疼,疼得揪心。

“宓姑娘……”

积在屋檐上的雨水一滴滴落下,犹如永不成串的帘珠,轻诉着不甘不愿,只是地上青石无情,焉知其意。

离江镇外的官道上,五匹骏马驮着六个灰衣人,风驰电掣地往南而去。

马蹄嗒嗒,溅起朵朵雨花,踏破一地泥泞。

扑面而来的夕风,带着潮湿的凉意,颜初静伸手紧了紧面上灰蓝­色­的纱巾,默默望着路边的葱茏草木潮水一般地向后退去。

天­色­渐渐暗下,风变冷了,便觉得背后的胸膛温暖宽厚。

绕山转道。

半个时辰后,远远可见点点灯火,三十几间土墙茅顶屋子组成的一个小小村庄。

听得马蹄已近村口,村里便有人走了出来。

灰衣人纷纷勒缰下马,其中一人上前与村民交谈,掏出一小锭银子租用两间屋子,并换取了不少喂马的草料。

不一会,屋子被腾空出来。

油灯昏黄。

四墙灰乎乎的,有些角落里甚至长些野草青苔什么的。

土垒成的灶台中劈啪着簇簇火星,厚厚的木锅盖子缝隙间,白烟袅袅,飘着丝丝微微刺鼻的姜汤味儿。

几个灰衣人,有的打开包着­肉­­干­的油纸,有的舀沸水烫碗,有的盛出浓浓姜汤,然后端了两碗送到隔壁,才回来喝汤吃­肉­。

另一间屋子却要­干­净似样些,起码有一张再简陋不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床,还有张四四方方的木桌及两张长凳。颜初静与萧潋之对面而坐,慢条斯理地啜着滚烫的姜汤。

“从这里到南海,要走多少天的路?”离开画雪院的时候,他跟上来,对她说忘机大师如今在南海云思岛。

既然江致远已寻上门来,为了安全起见,她惟有离开小镇。所以,不管萧潋之所言真或假,她也姑且听之,乔装随他而行。

萧潋之笑道:“快马加鞭,中途无事耽搁的话,三月内应可抵达。”

这么远?她默然。

“这是妙舌香草熏制的鹿脯,甘润酥­嫩­,你尝尝合不合口?”他拈起油纸包里一块暗红­色­的­肉­­干­,凑到她­唇­边。

残月夜

颜初静摇摇头,表示没胃口,垂下眸,默默喝汤,心中暗想自己刚刚突破炼气初期,正需要花些时日巩固修为,再好好研究一下中期的心法,这下子一赶路,可就没多少时间修炼了。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虚耗光­阴­岂不可惜,有何法子可以两者兼顾呢?

想了半天,也未理出个头绪,她搁下碗,一抬眼,只见萧潋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易容后的平凡五官掩不住那眸中光彩。

“看什么?”她可不认为目前易妆成顽疾缠身的少年的自己还有姿­色­可言。

“小静难道没有话要问我么?”

她想了想,道:“你有铁清的消息么?”

那日在胭脂崖上,若非铁清及时出手挡住其中一个杀手,或许她早已被刀砍死了。凶手不止一人,隐匿在暗处的还擅弓箭,定是要杀人灭口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他能否力敌,还是已遭毒手?

萧潋之不答反问:“未能护你周全,要他何用?”

颜初静惊疑片刻,道:“这么说,他还活着?你见过他了?”

“当然。”他莞尔浅笑。

她心中一喜:“他现在何处?”

“他有失职责,如今在宗里受罚。”萧潋之凝视着她,­唇­角微扬,“你想见他?”

她点点头。

萧潋之亦未追根究地,只是笑道:“这也不难,陪你见过忘机大师之后,我也要回青霞山了,届时你可随我一道回去见他。”

“唔,到时再说吧。”她暗忖半晌,终究没有直接问他。其实她要见铁清,无非是想知道小桃尸首的下落以及那些凶手的身手来历。

虽然她已隐隐猜出真凶的身份,但无凭无据,她也不愿错杀无辜。

没有实力,就难以自保,难以使真相水落石出,更无法在给小桃报仇后安然离开。因此,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修炼,增强自身实力,至于见忘机大师一事反成其次。

只不过,机不可失,既然萧潋之守诺而返,说可安排她与忘机大师见面,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虽说八月炎,但雨后生凉,他们又是傍晚赶路,一路逆风而驰,难免沾上一袭潮寒。

他们几个行走江湖多时,倒无所谓,可颜初静毕竟是女子,又一身细皮­嫩­­肉­的娇柔之态,万一在这节骨眼染上风寒,那就麻烦了,所以萧潋之先前让人煮了些姜汤来。

这大半碗姜汤下肚,既解渴又驱寒,她便觉全身热呼呼的,沁出了一层薄汗,黏得难受,于是问附近可有水源。萧潋之听她说要洗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走出门去,不一会,回来对她说道,水已备好。

长宽不及一丈的小小土房里,靠门的墙角搭有个放衣物的木架,略显坑洼的地面上摆着两桶清水,一个木勺,一盒皂条子,边上还有个­干­木盆。

脱衣。

舀水淋湿全身。

黑灰灰的皂条子,形简­色­陋,洗起来也没她平日里常用的那种皂膏清滑,可余香朴素,纯净之气,令人欣然。

清水哗哗,沿肩而下,冲走污垢,留下清净。

她闭上双眸,享受这身心放松的片刻。

夜空湛蓝,点点星辉若隐若现,斜悬天边的一弯残月犹如笼于浮云之中,朦朦胧胧,不似往日那般皎皎无瑕,清冷如水。

浴房外,萧潋之抱胸而立,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淡淡笑意一直留连在­唇­边。不经意地,想起里面那个女子说的“天下女子莫或不求一心一意的夫君。你做不到,就该洒然放手,这么死缠硬磨的,实在有辱君子之名,更非大丈夫所为。”

说得多么洒脱!

尝遍百花的萧潋之不是没有见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贞烈女子,然而,在颜初静身上,他不仅看到了果断决绝,还隐隐感受到一种游戏人间的冷漠不羁……是那么熟悉的感觉,仿佛揽镜自照,看见另一个绝然放纵的自己……

他曾经怀疑过这种直觉,所以有些期待得到证实,并生出一丝征服的欲望,尽管他早已得到过她的身子。

鱼水之欢固然令人销魂,可是,他想看到她的笑,真心真意的笑。

她欠他的,总有一日,他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沐浴后,身轻气爽,颜初静换上一袭白棉睡袍,回到屋里。

屋中无人,正合她意。

木床上的草席破破烂烂,看不出年份几何。她犹豫了一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又宽又长的粗麻薄毯,铺到草席上。

这毯子是她之前上牛角山炼制五香浆时,垫地过夜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况她已踏上修炼之道,想着将来免不了会有风餐露宿的日子,便留下了那些野外生活必备品,眼下正好又派上用场。

把木枕放到一边,再将两件袍子叠成枕状,撒了些驱蚊药粉在木床四周,然后,她熄了油灯,施施然地躺上床。

被花叶薰过的衣枕散发着淡淡清香。

她合上眼,渐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面上微痒,似有蝴蝶扑翅于颊。她睡得并不沉,始终带着分警惕,经此一觉,随即转醒。

蒙蒙月­色­照入窗来,映得男子浓睫如蝶翼,微展着一片黯然销魂的­阴­影,其间幽幽深瞳,勾魂摄魄……

“扰人清梦,该当何罪?”她乍醒的嗓音里含着柔软的慵懒,诱人不自知。

萧潋之轻笑如酒,醇香暗溢,微一俯首,贴上她的­唇­,低声喃道:“我以身谢罪便是。”

闻弦知意,颜初静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忽想起下午吸收初阳之气时,那种魂飞九霄,飘飘欲仙的无以伦比的快感……

虽然只一瞬间,却是深刻入骨,如何也忘不了。

以前吸纳阳光中的至阳之气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坦,如冬日浸温泉。

两相对比,便是云泥之别。

蜜意经的修炼方式本是以男女欢合之径,吸收至阳之气为最佳。她明知如此,之前一直未行此道,不过是因为身边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若非突破境界之需,她也不会碰李合洵。眼下萧潋之自荐枕席,可说是解了她途中无暇修炼之愁。

思及至此,她微微一笑,随即被觉察出她不专一的萧潋之轻轻咬住舌尖。

与此同时,一阵难以自抑的酥麻在她□上绽开,绚烂流转,蔓延至小腹之下……

他的手指,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不断在她敏感之处创造奇迹,一次又一次地点燃了她的热情……

床塌了

盛夏的夜,喜怒无常,前一刻明明是云淡风轻,下一刻却已风起云涌。

大雨瓢泼而下。

豆大的雨点打在泥地里,噼里啪啦的响;不知从哪传来的蛙叫声,此起彼伏;草丛里的蛐蛐唧唧吱地叫得更加清脆欢快;几匹骏马在临时搭就的草棚里低声嘶嘶;屋顶漏水的人家一边咒骂这鬼天气,一边下床去提桶端盆……

这些声音,零碎,繁杂,无意识地组奏成一首野趣自在的乡村雨夜交响曲,让嗜睡的孩童愈加酣沉,令困倦的汉子睡得更香,也使得浅眠的老人无法入梦,而沉醉于鱼水之欢中的男女却借着窗外风雨声之隔,不再压抑彼此的喘息呻吟。

乌云掩月,屋子里昏暗得几近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她能看见他。

看见那郁郁长发犹如玄­色­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沐浴后的清凉湿润,流淌在她的颊边,枕侧,肩上,化作万千撩人心动的靡迤情丝。

还看见那水光潋滟的桃花眸,里面漾着深不见底的温柔,宛如香味芬芳甘甜的毒药,她细细品尝,寻不着瑕疵破绽,神思恍惚间被他一举填满了柔软深处……

不需要只字半语,仅凭着她每一细微反应,萧潋之便能恰如其分地乍缓乍急,或深或浅,一如纵横无敌的百胜将军,不论是欲擒故纵,还是冲锋陷阵,皆算无遗策,令她娇喘连连,蜜津涓然,潺潺若幽泉。

□如潮,一浪浪,汹涌连绵,她沉浸在潮水中,抱着他汗湿的背,享受没顶瞬间,窒息般的快感,圆润指甲无意识地掐进那结实肌理。

感受到背后尖锐的疼痛,他再次挺身直入,猛烈深沉,几欲抵破宫口。

“唔……”

听着她意乱情迷的动人低吟,知她已是欲罢不能,于是,他咬牙死守­精­关,忍住被她频频紧吮诱发出的倾泄之欲,伸舌□那敏感的玲珑玉耳,声音低哑暗沉:“小静,叫我,叫我潋之。”

颜初静身子一僵,仿佛忽然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不知为何,她不愿这样唤他。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在激|情时分交流感情的习惯,又或许是因为只想做不想爱的原则,更甚者,她觉得他像是个不定时的无名炸弹,可以保护她,也可以伤害她。她看不透他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只能允许身体之间的结合,而无法接受心灵上的亲密。

他定在她身子里不动,等她回应。

她沉默着。

胸膛起伏着­性­感的线条,他紊乱的心跳声在黑暗里显得分外清晰,汗水一滴一滴落下,与她相贴的小腹火烧似的灼热。

半晌,她侧过螓首,吻上他的喉结,模糊了答案。

萧潋之仰了仰颈,喉结滚动着无言的涩,一时说不出话来,闭上眼,一手按住她的臀,骤然抽身而出,随即复入,疾撞急刺,力道凶猛。

晓得他生了气,但她并不退却,亦无顺从之意,只是将腿缠上他的腰。

经她这么一动,萧潋之的呼吸愈发粗重,不禁低下头,泄恨似地咬住她的­唇­。含着薄荷清香的温热气息尽数扑在她面上。她微微一颤,像是被烫着了一般。

雨水哗啦啦地落成帘,时而泼进窗来,染湿窗边的桌。半丈外,残旧的木床来回摇晃,随着他越来越激烈的动作,不断地抖出叽嘎叽嘎支离声。

终于,在那最是销魂的前一刻。

嘎吱——

支撑板架的四根床脚接二连三地暴发出折裂声,整张木床轰然而塌。颜初静避之不及,被他猛地紧紧压住,几乎透不过气来,忍了好一会,终究忍俊不住,哈哈畅笑:“萧潋之,你也太猛了吧……”

还有什么比在□来临之际遭遇塌床兼笑场更令人无语?萧潋之哭笑不得,整个人散了功似地有气无力,就那么压着她,打算赖着不起了。颜初静笑完后,发现他已然半软,于是使了个巧劲,翻身反压上他,细细舔吻他的胸膛。

不一会,萧潋之情生意动,又再峭然,而后被她徐纳数回,便觉心痒难耐,不禁掌托那两瓣俏臀,借力予她。

“小静,快些,唔,再快些……”他凝望着她那媚­色­隐生的幽眸,暗哑了嗓子,无意掩饰身心的急切。

屋外雷声轰隆,电光如剑,划破漆黑夜幕,片刻雪亮掠过窗,映出一双饱含□的桃花眸,那微微后仰的颈项,修长优雅,一如堕落池中的天鹅。

及至颠峰的瞬间,仿佛听到莲开之音,杳渺于虚空中。

似真又幻。

颜初静顾不得深思,只缓缓伏于萧潋之身上,默默运功吸纳他喷涌出来的那股澎湃激荡的至阳之气。

至阳之气在经脉中流转一周后,无需炼化,便轻而易举地与她自身的至­阴­之气融合为一体,变成­阴­阳真气,一丝一丝飘入丹田,然后绕着那段漂浮在中央的草根似的气体转了三圈,最后纷纷钻入气体中。稍顷,那气体微不可见地长了一点儿。

经此一试,终于确定来自人体的至阳之气果然比自然界的至阳之气要易于吸收融合得多,她弯­唇­而笑,心中既喜又忧。

喜的是,与他欢好一回,等同于修炼数个时辰。

忧的是,如此便捷快速的修炼之径,实在令人难以弃而不用,但长久以往,若成惯­性­,岂非难离男子之身?若到了那般地步,是否会迷失心­性­,从而影响天人之道的感应?

她思忖着其中得失,­唇­边笑意渐渐淡去。

“小静,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唔?”

颜初静回过神来,一时不明他意,有些心虚地撑起身子,准备拾衣穿上。

萧潋之却伸手搂住那纤纤细腰,不让她离开。她一楞,这才留意到他眉眼含笑,氤氲着无尽满足。

“为何不唤我名?”他忽转话题,笑意不变,“不愿?还是不敢?”

她眨眨眼,反问:“这有意义么?”

他拉过她的掌心,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上:“如何没有?难道你还不明我的心意?二十年了,你在这里面住了二十年……江致远负了你,而我永远不会。”

言未尽

他拉过她的掌心,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上:“如何没有?难道你还不明我心意?二十年了,你在这里面住了二十年……江致远负了你,而我永远不会。”

掌心下的肌肤热得烫人,湿湿的,尽是汗水。她忽然有种错觉,他的心跳就像一把锤子,咚咚咚地敲打着自己。“沧海都能变桑田,世间哪有什么会永远不变。”

“千万年太长,我也只能许你五十年。”说这话时,萧潋之一脸痞痞邪笑,好没正经的样子,令人辨不清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颜初静笑了笑,压根儿不信这些甜言蜜语,逗他说:“再过几十年,你就变成糟老头子了,我可不要和糟老头子混在一起。”

其实她这一番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修真之人的寿命最短亦过百,譬如修金丹大道者,一旦结丹便可拥有五六百年的光­阴­,而入元婴境界的更可活数千年之久,至于那些几近破虚或未飞升的奇人,即使渡劫失败,兵解修散仙,只要能熬过九劫,也还能修成真仙。只要元神不灭,他们的生命几可与天地共存……

而她修炼的蜜意心经乃是真正的长生不老之道,按着目前的修炼速度,若无意外,十数年后,她便脱胎换骨,达到吸风饮露,不食五谷的辟谷阶段。届时如果能寻齐各种药材,炼出经中所载的灵丹,或许不用百年,她就可以借药力之助,进入大纲所言的凝髓期,从此凌云驾雾,遨游天下,何等自在。

习武之人,自是身强体健,比普通人要长寿一些。然而,即使萧潋之天纵奇才,将来能够从后天高手进阶为先天高手,顶多也不过活个一两百年,根本不可能成为她的双修之侣。

萧潋之哪知这些,听她这么一说,楞了半晌,才又笑道:“你怕老?那敢情好办,我青洛宗有一心法,最是驻容延寿的。”

言下之意,表明他没那么容易变老,也看她有没兴趣学。

换作半年以前,颜初静这个美­色­主义者肯定会动心,可如今她已得蜜意经,哪里还看得上俗世间的内功心法?“红颜易老,谁不怕呢?不过我自有美颜之法,可驻青春。”

反正颜叠吉医术­精­绝,名闻四海,素有圣医之誉,说他遗留下一些美容驻颜的灵丹妙方,估计天底下没几个人会怀疑。如此,也算为日后的变与不变做个铺垫,免得几十年后,她还乌发玉肌如少女,被人当作妖怪。

萧潋之眸中笑意更浓,很是无赖地说道:“所以你与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五十年之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刚好。”

颜初静没好气地捏他胸肌:“你几岁了?没娶妻生子么?怎么还学人胡乱起誓?”

萧潋之礼尚往来,闲着的右手自她腰间一路摸上那圆润饱满处,轻轻揉弄:“在下二十有七,家中有妾无妻,膝下无儿,正等着娶你过门,好添几个胖小子。”

话音刚落,夜空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道亮晃晃的电光闪过。

风疾,雨水大片大片地泼进窗来。

满室潮凉。

颜初静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你脑子坏掉了。”

此乃肯定句,非疑问句。

萧潋之敛了笑:“小静,脑子坏掉的不是我。”

见他说得极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颜初静若有所思,浅笑着问:“什么意思?”

“去年在知乐客栈的那夜,你救了我。那时,或许你并未想起我是谁。”萧潋之牢牢捉住她的视线,嗓音渐沉,“但后来呢?离江岸边,我说的那些,你当真一点印象也无?你若无其事的,究竟是想蒙骗于我还是想自欺欺人?”

颜初静暗自苦笑,心道,她又不是原先那个为情自杀的傻女人,哪里晓得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陈年旧情!

再者,即便他所言俱是实话,可就凭着小时侯那一段两小无猜的日子,难道他就会对那人心心念念了二十年?世上有那么痴情执着的男人么?远观近察,上瞧下瞄,她怎么也看不出他有这种用情专一的潜力呀……

只好继续敷衍:“我是真的想不起来。”

这句真话,端看各人理解。

萧潋之也没露出多少失望神­色­,一边用指轻轻描摹着她胸前的粉樱,一边吻她­唇­角:“为何想不起来?”

“……”

“我记得清楚,你却忘得一­干­二净,怎会如此,你不觉得奇怪么?”

不论是谁遗失记忆,还是他无中生有,其实与她并无多大关系,毕竟她不过是顶替了那个女子的身份,其他感情责任什么的,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承担,所以沉默,不想多说,更提防着被他误导了去。

不曾想,萧潋之却未继续话题,只是加深了吻意。

窗外雨声哗然不止,持续了整整一夜。

次日晨起,几人吃过早点,便离开了小村庄。

晴空一碧如洗。

一路上只见草木青翠,无数野花迎风怒放,花瓣上的雨珠犹莹亮似晶,远处田野间已有人在农作,放牛的娃子不时停下脚步,摘些鲜红­色­的覆盆子解谗……

行出数里后,萧潋之在一个十字岔口前调转马头,往历溯镇方向驰去。

路渐宽,道上行人车马渐密。

到了正午时分,烈阳高照,晒得人面泛红。眼见前方树下有一草棚,棚边长杆高高挑着块茶字布幡,萧潋之便缓了速。身后四个灰衣男子见他下马,随即不约而同地勒了缰,极为默契。

占地两丈许的茶棚,里面摆着六七张四方木桌,几个行商正坐在长条凳上说笑,就着茶水吃菉豆糕。

茶棚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不仅卖茶水,还蒸有几笼馒头豆糕­干­饼,可供行人作­干­粮充饥。在旁帮忙洗碗擦凳的小女孩是他的孙女,面上长着粉斑,显得有些难看,但手脚灵活得很。

颜初静与萧潋之共坐一桌,其余四个灰衣男子另围一桌坐下。老板端上早已晾凉的茶汤,问他们可要来点吃的。

“不用了。”萧潋之摆摆手,随后取出一根两寸来长的细玉枝放入碗里试毒,直至确定茶中无问题,才放心啜饮。

颜初静喝了两口,轻声道:“你去历溯做什么?”

去南海,本应朝南而行,他却改道向西。

灰衣男子奉上三个油纸包,萧潋之打开其中一个,道:“求佛的人讲究诚心,所谓心诚则灵,多走一些路也是好的。”

他说得含糊不清,显然是顾忌旁人,颜初静便不再问,洗净手,拈起油纸包里的­肉­­干­,细嚼慢咽。

“有毒!”刚吃了两块,萧潋之神­色­忽变,诧声喝道,立即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两颗龙眼大小的白­色­药丸,分了一颗给她。

颜初静心头咯哒一下,接过药丸。

萧潋之吞下解毒丸,再一运功,仍觉内力不能随意运转,不禁沉了眸­色­。

这时,旁边那两桌行商默默起身,分别立于茶棚四角。装束不变,而气质已迥然,淡淡杀气如烟似雾般弥漫开来。

老板眼见势头不对劲,急忙拉住孙女的手躲到棚子后面。

茶棚里寂静一片。

茶棚外,宽敞的官道上,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空荡,前一刻还在道上来往的人影车踪皆已消失不见。

未几,不知打哪传来隐隐约约的嗒嗒马蹄声。

颜初静凝眸望向道路对面。

郁郁葱葱的树木犹如连天翠幔,半笼群山,麓间芳草萋萋,落英缤纷,一条浅窄小道蜿蜒如褐蛇,游至幔外。

渐渐,一匹白马踏出林子,马上之人白衣胜雪,松花帽上的白纱在艳阳下难以尽掩其容,隐隐透出清俊脱俗的形廓。

终别去

白衣人渐行渐近。

那四个灰衣男子拔剑立于萧潋之身边,尽管内力暂失,但皆不动声­色­。

萧潋之倏然挑眉而笑,一扫眉宇间的凝重:“兵贵神速,江太医果然好手段,区区一个太医丞之职实在是委屈了你。”

说着,他淡淡地瞥了颜初静一眼。

颜初静亦已认出来人,不禁有些诧异。

自昨至今,一路以来,他们易过两种装容,行程速度可用快马加鞭来形容,而且之前她也亲眼目睹有三男一女奉命乔装她与萧潋之几人,鱼目混珠,往东而去。原先她觉得萧潋之如此安排,也算是滴水不漏了,未料江致远不仅洞察秋毫,还能先声夺人,真令人刮目相看。只是这般大费周章,不知他借用了多少官府之力?

及至官道这边,缰一勒,马顿蹄,江致远轻身跃下,神姿飘洒若流云飞雪,转瞬间便到了她身边。

颜初静坐着不动。

江致远握住她的手,声音清冷:“萧潋之,今日我不杀你,但往后你若再纠缠她,就别怪我不念故人之情。”

她一怔,一时不明他说的故人是谁。

萧潋之笑吟吟地说道:“小静不是写了休书给你了么,你还来纠缠什么?”

隔着一层白纱,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冰冷如剑气的目光,颜初静暗自冷笑,这两个男人勾心斗角,相互倾轧,难道纯粹只是为了争个女人?笑话!

“我夫妻二人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过问。”江致远反­唇­相讥,手一用力,便要拉她走人。

颜初静运起真气,定住身子。

“江公子,你我已是恩断义绝,放手吧。”

他手一紧,仿佛要捏碎了她似的:“说得轻巧,可你别忘了,你不只是我的妻,还是宁钰的母亲!”

她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你不想见宁钰?”他凤眸微眯,冷冷一笑,“还是说,你根本不介意让宁钰知道他有一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当年宁钰被人抱走的时候,你何尝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若光­阴­逆流,我宁愿他从未来过这个世间。”

想用呣子亲情要挟么,可惜胁错了人,在乎他父子二人的那个女子早已魂归冥府。

正午的大风,夹着烘炉般的热气,吹起滚滚沙尘。

满树枝叶簌簌,不时落下几片青黄。

绣着银丝简水纹的雪白衣袖在风中飘曳,江致远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微现,隐忍了半晌,竟弯腰将她整个抱起。

走了数步,身后忽然响起瓷片碎裂声,紧接着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相击声。他回过头,只见茶棚里已多了四名蓝衣男子。这四人剑势凌厉,招招夺命,直逼得那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节节后退,不一会就占尽了上风。

萧潋之经过在知乐客栈与韩太峰的那一生死之战后,便收敛了几分狂傲,默许宗里派出一小组银牌剑卫在暗中保护,明面上只带四名铜牌剑卫。

家丑不外扬,江致远只想带走颜初静,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才给他们下了暂封内力之药,遣来布局的几个汉子也皆是自家训养的高手,意在震慑,并无杀戮的打算,没想到萧潋之却留有如此厉害的后着……

难道非要他亲自动手么?

眼见形势已变,颜初静抬手撩起他面前的白纱,微笑道:“你还记得画眉香么?”

多年前的某一黄昏,那个女子研究新毒,无意中炼出一种可封人内力数日之久的药粉,拿到书房去献宝,他笑说此粉­色­如青黛,可描尔之眉。

夕阳醉。

他执笔轻描,她羞红娇颊。

画眉无香,两人衣罗半褪着,缠绵于桌,自散旖旎香。随之,她灵机一动,为这种黛­色­药粉取名为画眉香……

江致远显然是记得的,冷冽的眼神柔了一分,道:“我用的可不是画眉香。”

颜初静笑得更欢:“我换了配方,你感觉怎样?”

他微微一楞,随即觉察到自身的异样。

趁着他愣神的一刹那,颜初静跳下他的怀抱,退到茶棚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哼哼。

江致远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怔了片刻,­唇­角一勾,竟然绽出一抹荡人心魄的笑来:“我虽有负于你,但萧潋之也绝非良人,你又何苦一心随他而去?”

颜初静从未亲眼见过他的笑,这一望,只觉春花秋月之美尽聚一霎,心跳不禁停顿了半拍,而后暗叹,可惜了这么个绝­色­美男,碰不得。

“天下男子多薄情,我觉得一个人过活更自在。”她坐回长条凳上,看了看萧潋之,“我与他也不过是同行一程。”

江致远得了她这一句解释,扬声道:“住手吧。”那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听罢,身影一晃,毫不迟疑地退到了他身后。萧潋之见状也抬手一摆,示意银牌剑卫们停止攻势。

重云掩阳,风忽清凉。

“不论如何,你始终是我的人,他日如逢难处,记得回去寻我。”江致远转身上马,白衣翩跹,飘飘然,仿似天人别尘,再无眷恋,“铁箭一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

说罢,他策马扬鞭而去。

不多时,官道上,那望不及边际之处,仿佛有一阵阵步调一致的马蹄声如退潮般渐渐远去。

茶棚里。

颜初静望着那尘土纷落的方向,如释重负。

修剪圆整的指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萧潋之嘴角含笑:“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收回目光,无意回答他,便问:“你刚才吃的药有效么?”

他摇摇头,微露几分惭­色­。

她伸手过去,搭在他腕上,半晌,缩回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仔细地闻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小口,才轻声道:“我这碗没毒。”

萧潋之先前喝的那碗已经被他当作信号,摔在地上,碎得一塌糊涂了。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让人从旁桌端来一碗。

颜初静又再辨认了一回,然后微微颌首:“不要紧,我可以解,只是缺了些药引……这里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多长的路?”

他看了看天­色­,轻蹙眉峰:“若是一直天晴,约莫后日天黑前可至。”

正说着,天上那掩日浮云又暗了几许。

午后的大风卷着山雨欲来前的凉意,哗啦啦地吹过山林,一片片洁白的花瓣纷扬飘落,如雪般铺了一地。

白薇树下,两个身着月白锦衣的男子盘膝对坐于一张麻毯上。

“师傅,你当真任凭师娘就此离去?”说话的男子肌肤白皙,眉目清秀,气质文雅,正是江致远的心腹弟子蔚良。

江致远垂眸盯着掌心上一个两寸来长的玉盒,沉默了许久,才缓声轻语:“她变了,变得冷静坚强,再不像以前那般天真疏脱。如此,我也该放心让她远走高飞了。”

蔚良面露不忍,低下头,慢慢拈起落在衣摆上的半朵白薇,呆了一会,喃道:“那个萧潋之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师娘怕是会吃亏的。”

江致远仰起头。

日光从繁枝密叶间洒下,浅浅淡淡地贴在他面上,仿佛遗失了盛夏的温度,只映出一片清冷,犹若深谷山涧中的千年孤兰。

一声叹息,逸出­唇­,渺渺散于风中:“江家虽然能护她,却也说不定会害了她……还是让她走吧……”

历溯镇

自古以来,冬季时,历溯镇都比周边几个州县更严寒数倍,而至夏日,却是温凉如春,皆因其依傍着一座有千年不化雪之称的溯凌山。

山下风景秀丽之处,大多被贵族富贾们占去盖了避暑别院,间或可见一些绿油油的田地,也只有镇郊的佃农在耕种。

镇中商业十分繁华,各种临街而建的酒楼茶馆客栈勾阑商铺,里外人潮不绝,颜初静等人一路行来,但见飞檐滴翠,彩幡斜矗,不时闻得丝竹隐隐,或吟诗作对声,或猜拳行令声,或说书拍掌声,或货郎叫卖声,或顽童嬉戏声……

挑了家店面看起来颇为整洁素雅的客栈下榻,萧潋之遣一名剑卫拿着她写的方子去药堂抓药,然后做主到客栈对面的畅意居用晚餐。

两层高的小酒楼,雕檐画栋,翠帘低卷,竹屏清新,疏疏几盆千日红开得极艳。

小二倒了清茶,飞快地记下他们点的酒菜。

最先上桌是三碟子凉菜,菉豆粉条,麻酱腰花与炝鲜虾子。

颜初静喜欢那脆脆的腰花,蘸上香喷喷的麻油酸酱,一连吃了好几口,方觉过瘾,总算将这几日,坐在马背上,颠簸得有些反胃的感觉,暂且抛到脑后。

见她胃口大开,萧潋之眉梢带笑,道:“去年我路经此地,尝过一种茯苓冰羹,滋味清爽,甚为解暑,等会你也尝尝,消消腻气。”

颜初静轻轻啜了口茶,抬眼看他:“你刚才没点。”

“这儿没,我已让铁治去买了。”他道。

两人正闲话着,小二引了两位客人在他们右边的空桌坐下,桌与桌之间有竹屏作隔,但其中一人嗓音洪亮,说话声挡也挡不住。

“邪门!太邪门了!没血没伤口的,好端端的一家子就那么活生生地给吓死了?!张老弟,你说,这像话嘛!鲁老爷子可是个大善人呐!修桥铺道、捐建学堂、搭亭施粥、周济孤寡……怎就死得这么不明不白!”那人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震得桌上茶杯嘭嘭跳。

楼里客人纷纷望向他。

姓张的男子连忙按住那人,好声劝道:“小声点,你急也没用,方才你不是也看见了,光天化日之下,那宅子里­阴­森森的,哪里还像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成了冤魂野鬼出没之地。连赵捕头都染上了邪气,下不得床,可见其中厉害!你可别胡来,还是等云泉寺的法师来了再说。”

“朗朗乾坤,说什么冤鬼作祟!照我看,摆明了就是有人在那装神弄鬼,谋财害命!”那人闷哼一声,灌了杯茶水入喉,倒也听进劝言,没再大声嚷嚷。

过了会,几道热菜与酒一起上桌,­色­香俱全,诱人动箸。

颜初静边吃边听那两人说话。

“想去看看么?”萧潋之轻声笑问。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吃了块清蒸藕团,她又夹起一片青鱼,“我还没活够呢,好奇心害死猫呀……”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这句源于西方莎士比亚时代的谚语,她第一次听说时,正逢二哥半夜起床,准备亲自去审问几个为了数十万美金,背叛帮会,而后被人抓住的倒霉蛋。

拷问嘛,自然是残忍又血腥的。

她不信邪。

一个追求刺激,想见识一下黑社会内幕;一个心血来潮,有意锻炼自家小妹的胆识。

结果,被那些惨无人道的逼供手段,雷得心灵大伤的某人一到深夜时分,就赖在自家大哥的大床上,抱着某个据说很有安全感的男人梦周公。

如此持续了半个月,终于被那个霸道的控妹狂抓上飞机,扔到某个旅游胜地里,自生自灭了一个星期。

后来,抄水表的时候,发现那个月的水费比平时多了一倍,她在餐桌上提出疑问,却只得到大哥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莫名笑容,以及二哥黑成锅底的脸­色­。

从那时起,她就记住了这句谚语。世界那么大,生命太渺小,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他有危险­性­标志的东西,少点接触,免得自讨苦吃。

昆华大陆上并无猫有九条命的说法,因此,萧潋之只听懂了她的前一句,笑了笑:“善恶到头总有报,未知来早与来迟。”

“你信佛?”

他摇摇头,眉宇间的笑意似乎多了一丝讥讽,“只是觉得那些和尚念的因果相报……念得太好……”

颜初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随后想起一些疑问,依旧欲言又止。

吃完晚饭,天­色­尚早,步回客栈时,剑卫铁治已买好了药回来。颜初静检查完药材的成­色­,觉得可用,方加水熬煮。

看火候的事自然不用她亲身为之。

沐浴后,吃了碗茯苓冰羹,果然清凉爽口。

想起一事,她开门问剑卫,镇子里哪儿有骏马卖。与萧潋之共骑一匹,虽很省力,但马易疲,无形中耽搁了不少时间。

剑卫答不知。

这时,房门吱呀开来,萧潋之吃过解药,已然调息完毕,卸了易容之物,又换了一袭织香草暗纹的天青­色­湖丝长袍,宽带广袖,未束玉冠的青丝,仅系一缕素白,大半垂散肩背,较之往常少了几分飒爽,同时多了些出尘遗世的清逸之韵,令人眼前一新。

“明日我陪你去选匹好马。”走廊间一时无其他客人,萧潋之无视旁边的剑卫,轻轻地捏了捏她那软滑柔荑,低声道,“我出去办点事,晚些回来,你先歇息。”

颜初静从来不是乖宝宝,眼看着楼外灯火鼎盛,街道两旁的商铺还在营业,便想下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合口的零食,也好买来充当­干­粮。

说实话,她还真吃不惯萧潋之他们随身带的那些­肉­脯麦饼。

出了客栈。

两名剑卫­阴­魂不散地跟她在身后。

知道他们是奉了萧潋之的命令,可说是保护,或是监视,反正她也懒得管。一路徐步,观赏了一些地方小玩意,也买到了两三样合意的小吃。

散步到东雀大街,只见一小湾河水自北向南流去,河上有拱桥,桥下有少许船只往来。灯火映在水面,粼粼如碎金。

桥边摊贩云集,各自叫卖着胭脂水粉、宵食茶水、兽皮草药以及各种手工用具等等,还有卖字画的,摸骨算命的……

行人熙攘,讨价还价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富贵人家不会来此,即使有贪图新鲜的小公子来夜游,也是不识行情,若无家仆伴随,很可能会被人当作冤大头。

颜初静站在一个卖山野草药的摊子前,借着灯光,认真辨认着各种药材。

忽然。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她抬头望去,但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晃动着双臂,从拱桥那头,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惊恐万状地不停嘶叫着:“鬼啊!鬼啊!鬼啊……”

龙降世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晃动着双臂,从拱桥那头,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惊恐万状地不停嘶叫着:“鬼啊!鬼啊!鬼啊……”

桥上行人纷纷退避,生怕被他撞上。

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之极的东西正在追赶,汉子拼命奔跑,横冲直撞。最靠近桥边的几个摊贩避之不及,摊子上的货物散落了不少。一时间,惊呼咒骂声纷起。

与此同时,镇子极东的上方,原本深沉宁谧的暗蓝夜空忽然泛出一团晶亮璀璨的紫银­色­光芒。紧接着,一朵朵浓白如|­乳­的云团犹如海潮猛涨时的浪花,自四面八方,翻涌过去,而后绕着那团紫银­色­光芒旋转……

颜初静惊疑不定地仰望着。

很快,她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未看见远处那诡异天象,只一昧地关注那个被巡夜士兵抓住,仍狼号鬼叫的汉子。

禁不住好奇心,她迈开步子,走过桥去。

“唉,又是个被吓疯的,这鲁家到底作了什么孽啊!”

“没死就算是命大了。”

“听说府里那些丫头仆子都跑光了,卷了不少金银珠宝呐,都发财了!这人也真是贪得无厌,明知那里面有脏东西,还想回头捞一笔?!”

“富贵险中求嘛,金山银海在眼前,总有人要钱不要命的。”

“衙门不是封了那……”

“谁说不是……”

路上行人此起彼伏地议论着,颜初静愈听愈惊,询问其中一人,那人抬手一指,她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鲁府坐落的地方正是那团紫银­色­光芒的下方。

重云密布,已凝旋成千万丈厚,直直压向人间,云中那团紫银­色­光芒时暗时亮,隐隐传出龙吟凤鸣之音。

但指路人一如常态,仍然像是丝毫未察夜空中的骇世异变。

究竟怎么回事?!

颜初静缓下脚步,心想,难道自己眼前所见的这一切,只是幻觉?又或者,只是她一人得见的幻象?

正想着,云中龙吟兀然清越高亢,响彻天地,随即,一条巨影破云而出!

长达百丈的身躯,覆满银鳞,燦燦焕扬,四爪如鹰,火球般的双目,头顶长一绛紫独角,其下长须银光闪闪,随着其摇首的动作飞扬飘曳,威武之极,令人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产生跪地膜拜的冲动……

狂风呼啸,无数灵气穿透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向银龙。银龙张口,霎时间,半空中的灵气竟皆涌聚成一团团七彩光晕,直入其口。不多时,它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吟,摇头摆尾,化作一道银影,冲下云端,倏忽之间,飞进一座宅院,眨眼隐没不见。

颜初静伸手按住路边一棵大树树­干­,默默抵御着这股从天而降,恢弘庞大的威压。

剑卫见她似有不适,便上前问了一句。

她想了想,低声道:“龙腾云海,你们刚才没看到么?”

两名剑卫对望一眼,摇摇头,面露不解。见状,她心中一沉,顿闷得发慌,莫名的恐惧如同千斤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几欲晕厥之际,一阵馥郁幽然的清香迎面扑来,宛若传说中伐毛洗髓的清根净水,将她整个人浸润其中,刹时,银龙降世的威压全然消匿。朦胧之间,她依稀听到几声婴儿涕泣,那断断续续的脆弱,令人闻之心碎。

然而,当她举目望去,只见夜空湛蓝,明月高悬,风轻云淡,哪里还有前一刻那飓风云海,龙影飞腾之迹?

街道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绝,两旁草木扶疏,鳞次栉比的摊子上,风灯轻曳,货品琳琅,好一派太平盛世的热闹景象。

只有清香依然萦绕鼻间,异常充沛的天地灵气弥漫在身体四周,仿佛提醒着她,方才的所见所闻并非是场幻觉。

“你们先回客栈吧,别再跟着了。”

颜初静回头告诫了剑卫一句,而后咬咬牙,毅然朝那银龙消失之处奔去。

那两人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继续紧随其后。

过了东雀大街,再往东,就是镇中富贾巨豪们的住宅区域。

路上人影渐稀。

一座座墨门铜锁的宅第,檐悬华灯,阶前俱立石虎,青砖琉璃瓦,门楼不高,浮雕­精­细,尽彰江南雅致之风。

及至贵安巷尽头,只见一座占地甚广的府第矗立在夜幕中,内外不见半点灯火,更无人走动言谈声,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站在正门前,但觉那股清香愈发浓郁,她仰起头,借着皎皎月光,看清蓝底门匾上的两个朱­色­大字——

鲁府。

明明晓得前方潜藏着未知的危险,然,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呼唤着她,是那么亲切柔弱,仿佛血­肉­相连,无法割舍……

所以,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条宽敞的青石走道上,两边皆是门扇紧闭的厢房,正面,坐北朝南的厅堂,大门洞开,内里黑压压的,月光已洒及门前,却照不进去。

颜初静无暇思量其间的反常,只循着直觉,绕过此地,径直往北面走去。

所过之处,松柏森森,曲径幽幽,房舍层层分明,楼阁错落有致,湖石堆砌的假山,无鱼游弋的水池,轻纱微舞的亭台,遍地青草枯萎,满树榴花凋零……

偌大的庭院,毫无生气,犹如一座­精­美陵墓。

然而,越是接近后院,她就越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生机,另外隐隐还有一小股微弱而又活泼的生命气息。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也随之雀跃起来,不由加快了步伐。

未料,走过一月洞门,入眼皆是苍茫白雾。一阵­阴­风袭来,像是裹满寒冰的巨掌一般,兜头盖脸地刮向她!

颜初静一惊,不知是有人在暗中偷袭,还是真的有鬼在作怪,立即运起­阴­阳真气,闪身避过,同时对着­阴­风来处,疾挥一掌。

那­阴­风甫一触及她的掌风,即似雪入沸水,消融得无影无踪。

“噫?”

茫茫深处,隐约响起一声微若毫羽的轻叹。

稍顷,白雾滚滚如退潮,无风自散,现出古雅竹舍三间,窗边一株白碧桃开得极艳,朵朵雪白莹莹生清辉,不似人间之物。

一旁莲池尚无花,疏疏几片圆盘般的莲叶浮在清透水面上,青翠喜人。

池畔摆着一竹制摇椅,椅上有青线绣枝粉缎软垫。

月明风轻,淡香幽幽。

这么个小院落,无一丝奢华,清简素雅,在颜初静看来,俨然是隐世独居的好地方。虽然明白这里透着古怪,但仍不禁暗自赞叹,心想日后安定下来后,也要居有碧竹,饮有清泉,闻有花香,坐有逍遥摇椅……

“你别站着,进来坐呀!”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竹舍里传出,打断了她的思路。

颜初静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着自己,于是提起十二分警惕,沿着脚下的卵石小道,慢慢走过去。

竹门轻掩。

她伸手推开,第一眼所见,竟是一幅水墨丹青。

画中山野空蒙,秋叶婆娑着落了一地,静寺无人,惟有一盏枯灯如豆,寂寂照残壁。寒云飘渺间,四行小楷细而不弱,端正中见灵动:秋风落叶满空山,古寺残灯石壁间。昔日经行人去尽,寒云夜夜自飞还。

不待她细看,那个清悦声音又再响起:“你手上的戒指从哪得来的?”

颜初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盘膝坐在一张竹榻上,一头银发宛如瀑布,直直垂及腰际,散发着柔胜月­色­的光泽。双眸略显细长,微微斜挑的眼角勾勒出一丝妖媚之韵。眉心一点绛紫,更增神秘之美。

银发。绛紫。

颜初静何其敏锐,立刻联想到那条银龙,不禁心跳加速。

难道……

这人是银龙所变?!

“哎,你快说呀!”少年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也不恼,只是出声催促。

见他貌似很和气,颜初静看了看尾指上的­阴­阳地环,一边心想,莫非他认得此物?或是瞧出了其中不凡?一边缓声说道:“这是家传之物。”

少年眼睛一亮,弯­唇­浅笑:“过来给我瞧瞧。”

她犹豫不动。

“你放心,我看一下就好。”少年说罢,扬指一点,一道银芒在半空中转瞬即逝,颜初静随即身不由己地飘移到竹榻前。

拈起她的指尖,他定定地看着那­阴­阳地环,过了好一会,喃喃自语:“经灵已认主,九­阴­玲珑体,世间只一人,原来是你……”

初相见

拈起她的指尖,他定定地看着那­阴­阳地环,过了好一会,喃喃自语:“经灵已认主,九­阴­玲珑体,世间只一人,原来是你……”

这下子,听得清他的声音,却听不懂他的语言了,颜初静表面上微露诧­色­,实则郁闷个半死,已有些懊恼自己过于轻举妄动。

彼此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她左思右防,却抵不过他的一个小法术。

然后,她又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先前他说的那几句像是南陵官语,但又似乎带着萧潋之那样的口音……

哎,姑且不管他是人还是妖,反正眼下她算是落在他手里了,虽然他看起来无甚恶意,但还是先弄清楚他有何企图,再设法脱身吧。

理清了思路,她便道:“瞧好了没?”

少年低声嘟喃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抬眸看她,眼神极其专注,带着惊喜、审视与费解。又长又翘的睫毛,银光闪闪,衬得一双瞳仁宛如浸润在圣山雪池中的墨玉一般,莹然动人。“我叫连尊,你呢?”

颜初静被他看得心里正有些发慌,听见他忽然换了语调说话,不禁愣了一下,出于礼貌,说了姓名。

连尊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眨眨眸子:“颜?怎么会姓颜呢?”

她不解:“那你以为我姓什么?”

“当然是姓……”他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露出一个古怪又别扭的表情,“难道你不是随父姓?”

“我是随父姓的。”说着,她抽回被他捏着的手指。

虽然,她对爸爸妈妈都没啥印象,可是二哥曾经说过,她刚刚出世的时候,爸爸开心得都流泪了呢,一直抱着她,舍不得放下。

大哥也总说她是大家最心爱的宝贝。

自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她不是没有遗憾的。但她并不孤单,因为拥有两个全世界最美好、最疼爱她的哥哥。

长大之后,更能体会到感恩二字的意义,万分庆幸当年那场她没有印象的意外,没有夺走他们的生命。

所以,当初坠落江中,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心生无限悔恨。无法想象两个哥哥得知她的死讯后,会如何伤心。

不过是一时的任­性­好强,却要付出生离死别的代价。

来不及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促使自己的灵魂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并附于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同年纪的女子身上,只是隐隐感觉,或许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纵着一切。只要活着,就还存在回家的希望。

经过胭脂崖顶被袭一事,为了自身的安全,她曾在记忆里苦苦寻找蛛丝马迹。只是,除了秦瑶月,那个天真爽朗的女子何曾与他人结过怨?若是追溯至上一辈的恩怨,颜叠吉去世多年,生前行善无数,为人正直宽宏,听说早年不知进退,确是得罪过一些人,后来声名鹊起,经人周旋,倒也将那些陈年宿怨慢慢化解了去。

这枚­阴­阳地环是颜叠吉留给独女的遗物,眼前这个少年似乎认得此物,又莫名其妙地质疑她的姓氏,如此看来,说不定与颜叠吉有些纠葛,只不知是敌或友?

正暗自思量着,忽闻几声咿咿呀呀的呜咽,她心头微微一震,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尊的肩后冒出一个约莫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般大的小脑袋。

圆溜溜的眼睛,仿佛盈着水汽,清亮无邪,一如澈透的黑水晶。

小小的鼻子,有着挺翘的轮廓。

红润润的小嘴巴,宛若两片刚刚绽放的娇­嫩­花瓣。

肌肤比那窗外的白碧桃花还要雪白,脸颊粉嘟嘟的,氲着两团淡淡的浅红,可爱之极。

“乖乖,又怎么了?”连尊侧首,轻轻地将爬到他肩膀上的小人儿抱到胸前。

小人儿仰着小脸蛋,发出模糊不清的单音节,胖呼呼的小手在半空中乱划,粉藕般的两条小腿蹬啊蹬,­肉­­肉­的小ρi股后面,一条长满紫­色­细鳞,形状极像那云中银龙的小尾巴也跟着左摆右晃。

见过银龙降世的惊世场景,再看到这个半人半妖的小生物,颜初静倒也能勉强接受自己不是在做梦的事实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不仅不惧怕,还感受到它身上散发着一种十分亲切的气息。

很显然,先前吸引她不由自主地进入鲁府的,便是它了。

对着连尊咿呀了一会,小人儿竟扭过身子,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臂,像是要颜初静抱它。

“乖乖很喜欢你呢!”见她神­色­柔和,毫无惧­色­,连尊笑了笑,眉宇间溢满温柔,“你抱一抱他吧。”

仿佛着了魔似的,她不加思索,便将它抱了过来。

一触及这柔软清香的小身体,那种只能隐隐意会而无法明言的骨­肉­相连的感觉便再次涌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它。

小人儿到了她怀里,愈加兴奋,一会儿抓着她的手指,用尚未长牙的小嘴巴含啊含;一会儿攀着她的肩,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津津有味地舔她下颌;一会儿晃荡着半丈来长的紫鳞尾,绕着她手臂打圈圈……

她忍着心底几乎如泉涌泻的莫名感动,轻声问道:“它是龙么?”

连尊点点头。

“你也是龙吧。”此刻,颜初静对这个神秘的银发少年已减了不少戒意,许是爱屋及乌,她甚至觉得他看起来也很亲切可亲,虽然明知他的本体乃是传说中的龙,那么强大威武,上可翻云,下可覆海……

他顿住逗弄小人儿的动作,面露诧异,略显细长的眸子刹时瞪圆:“你怎么知道?呀,你刚才看到了?!”

“唔,看到了。不过,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他皱皱眉头,似是迷惑不解,想了半晌,忽然问道:“你爹呢?你爹现在何处?!”

好跳跃的问句。

“早已过世。”颜初静轻抚着小人儿滑溜溜的尾巴,如实回答。

“又死了?不是吧!”

这句话,他说得古怪,她听着更觉奇怪。

不过,颜叠吉对她而言,实际上非亲非故,她可没兴趣探究一个已故之人,只要确定这个少年不会对她不利就好。

“我要去看看他,唔,你带我去。”仿佛好不容易下了个决定似的,他一拍膝盖,眸中流转出几分坚定不移的神采。

她问:“去祭拜么?”

“……”

连尊犹疑了一下,道,“算是吧。”

小人儿捏着她一绺青丝玩,玩腻了,又转移目标,抓住她那绣着湖绿­色­香草纹的衣襟,使劲地扯啊扯。

颜初静留意着连尊的神情,一时不防,忽觉锁骨下凉了一片,低头一看,正好看见那红嘟嘟的小嘴巴往自己胸前啄去。

小和尚

她一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连尊已抢先一步将小人儿抱去,放在大腿上,啪啪两声,不轻不重地拍了那小ρi股两下。

“调皮!”

小人儿扭着身子,忽然哇地哭起来,哭声全然不似寻常婴孩那般洪亮有力,断断续续的,令人闻之心疼不已。不一会,呼吸便变得轻而促。泪水凝成了珠,滑落脸蛋,留下几道晶莹的水痕。

丝毫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的某人,早已被它这脆弱的哭泣弄慌了神。整理好衣襟,站在一边,手脚无措,压低嗓音问:“它怎么了?”

一片白光闪过,连尊手中兀然多了一小串形似葡萄的|­乳­白­色­水果,灵气氤氲,甘香扑鼻,实非凡品。

小人儿闻到香味,立即止了哭声,按住连尊的手腕,张口向那果子咬去。

粘稠的果汁溢出嘴角,散发出阵阵浓郁­奶­香。

“乖乖饿了呢。”连尊小心翼翼地喂着小人儿,语气里含着淡淡的无奈与焦急。

颜初静囧了一下,而后兴趣盎然地看着它吃果子,只觉它每一神情,每一动作皆是那么可爱逗人。

小人儿吃完一小串果子,舔了舔连尊那莹白修长的手指,美美地打个饱嗝,便心满意足地趴在他大腿上,不再哭闹了。

连尊轻轻地抹去残留在它嘴边的汁液,动作温柔之极。

这小人儿是他好不容易才孕育出来的心肝宝贝,出生之后,十分挑食,既不肯吃果,又不愿吃­肉­,更不喝那些仙人的|­乳­汁,饿了就哭,哭累了就睡,直把他愁得心如火焚!后来,幸得一位前辈指点,找到这种名为念琅的仙果,才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据那前辈所言,念琅乃是三千万年前,一对殉情妖仙所化,天地之间,只此一株。

念琅千年开花,万年结果,整株不过结了六百三十九颗果实。

小人儿食量不小,一顿起码要吃十几颗,这六百多颗果实顶多只够它吃上半个月,若然要等念琅再次结果,恐怕它早已活活饿死!

情势如此,危在旦夕,万般无奈之下,他惟有采纳前辈的方法,凭借着自己强横无比的真身,悄悄施展逆天神通,破开空间澴流点,自仙界穿越至凡人界,寻觅一个故人,一个通晓如何养育具备神妖血脉之嗣的故人。

前辈曰,到了凡人界,他需凭直觉落点,方能遇见故人之后。

­阴­阳地环与九­阴­玲珑体,便是前辈给他的提示。

尽管眼前这个女子五官平凡,大出他想象之外,似乎未曾继承到她父母的优良基因,但,她言谈神­色­间带有一种介于多情与无情之间的淡漠,清冷不傲,极似他心中之人……

况且,她指上戴的确是­阴­阳地环。方才他以神识探之,受一苍茫力量所阻,无法入内,便明白前辈提过的经灵已经认她为主。

再分神辨她体内情形,至­阴­之气洋溢于经脉,间或有至阳之气流转,真气虽浅,却蕴­阴­阳,其威浩然,假以时日,必令人不可小觑。

据此种种,无庸置疑,她正是那位故人之后。

方才,她道那人已过世,他却是不信的。

皆因在千年前,那人已死过一回,结果闹得冥界腥风血雨,一刻不宁,十九位冥王乘兴而出,败兴而退,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无计可施。

到了最后,连冥帝也避其锋芒,使之逃出十九座狱殿,一路杀回凡人界。虽说其中有妖帝调解之功,但当初那人以死明志,引动堪舆,而后炼化狱底无数凶魂,最终修得惊天动地的大神通,又有神器相助,赫赫厉威,几可与冥帝并肩。冥界纵有如云高手,也经不住他无休无止的戮噬,故而冥帝才未出手强留。

所以,即使那人再死一回,恐怕冥界也不敢收留那么个杀神。如今他只担心那人早已破虚空,离开了凡人界,否则,身为那人的女儿,她的修为怎会如此浅薄?

思及至此,连尊抱起小人儿,飘然下榻。

“走吧。”

颜初静一头雾水,道:“去哪?”

“去看你爹呀。”说着,他径自走出了竹舍。

她眉峰一挑,也跟着走出去,语气轻淡:“你打算就这么到外面去?”

他回过头:“有何不妥?”

她指了指他的一头银发,其意彰然——

这颜­色­太惊世骇俗了。

“无妨。”他笑了笑,俊俏的脸庞在皎洁月­色­透着温润如玉的光泽,“除了你,别人看不到我的。”

她轻轻唔了声,心想:也是,先前弄出那么大阵仗,好象只有她见着了,大街上那么多人都没反应,真是奇哉怪也。

走了两三步,连尊轻挥宽袖,院中蓦然一暗,仿佛被笼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皎月清辉再亦照不进来。

出了月洞门,又见那条青石小径,枯草落花,森森松柏间,一座座亭台楼阁,漆黑无灯,寂静无人,如同布景道具,目光所至,皆是沉沉死气。

明明是一样的月­色­,为何门内一片生机盎然,门外却是这般光景?颜初静忍不住回首一望,却见一道灰墙高耸,连绵到黑暗深处,哪里有什么月洞门?!料想是他使了障眼法之类的法术,她压下疑问,默然而行。

步近大花园时,连尊忽噫一声,像是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颜初静被他扯住袖子,眼前一花,转瞬间,便到了另一处。定睛一看,却是她先前走过的那处前堂。

接待客人的厅堂,大门依然敞着,内里黑烟滚滚,不时传出几声鬼哭狼嚎,甚是吓人。

堂门阶前有一条直通前院大门的笔直宽敞的青石走道,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站在走道中央,凝望着前方那­阴­似鬼狱的厅堂,指转佛珠,缓缓说道:“施主何苦赶尽杀绝,既已报了生前之冤,还请随小僧而去,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半晌,堂内响起一个声音,颇为清脆,宛如未及冠的少年。

“小师傅,您的好意,小的心领了。只不过,这里是我家公子的故居,我要帮他守着,以免再被恶人占去。”

“哦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神情沉静,“秋风落叶满空山,古寺残灯石壁间。昔日经行人去尽,寒云夜夜自飞还。”

颜初静听小和尚缓缓念出四句诗,只觉有些耳熟,略微一想,猛然忆起竹舍里,悬于壁上的那幅秋山孤寺图。

画上所题的不正是这首禅诗么?!

站在她身旁的连尊更是蹙起了眉头,眼神里露出几分惊诧不解。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堂内那个声音兀然尖峭,显得十分激动,连尊称亦忘了。

小和尚肃声道:“此诗乃是小僧的祖师所作。”

“祖师?公子出家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声音带着万分诧异,连说三个不可能,语调渐降,似是半信半疑。

“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施主虽与祖师­阴­阳相隔,但祖师有言,我佛慈悲,只要施主能舍去屠念,便可再续前缘。”小和尚说罢,沉眉敛目,宝相庄严,隐隐透出一派高僧风范。

那声音愈发激动,似要仰天大笑,又似哽咽不能语,颤啊颤地:“你是说,公子还活着?他还在人间?!”

小和尚从容道:“正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过了半晌,弥漫在厅堂里的滚滚黑烟悄然散去,哈哈笑声响彻府第。

“一千年!一千年了!公子啊公子,没想到,没想到小玳还有机会再见到您!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

那充满喜悦的笑声持续不到半刻,便转成了号啕大哭,像是一个自小与亲人离散,突然得以重逢的孩子,喜极而泪。

颜初静在一旁听着,但觉赤子之心,真挚感人,不禁微微一笑。

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凝上了一层渺然薄雾,连尊定定地盯着那小和尚,喃喃自语:“陵斯大哥出家了?”

不是他

待到哭声止,一阵黑雾悠悠地飘出厅堂,在月光下缓缓聚成一个人影,隐约可见五官轮廓,竟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模样,观其修为,却是个修炼了六百年左右的鬼体。

激动过后,这自称小玳的鬼体再次开口求证:“小师傅,你可知我家公子的姓名?”

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方道:“小僧曾听师傅说过,祖师出家之前姓裴,至于名字与表字,却是无缘得知。”

小玳点点头,语气又客气了些:“请问公子现在何处?法号是?”

先前他在堂中炼器,正到紧要关头,不料有人偷偷摸进府来,被他手下一个小鬼吓跑。原以为可以消停一阵子,没想到招惹来了这么个厉害的小和尚。不仅具有一身辟­阴­除邪的法力,且那掌中佛珠隐隐透着净世琉璃火的气息,直吓得他手下那几个小鬼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出面应付。

只是万万未料及,这个小和尚进来后,非但不抓鬼,还好言好语地劝他适可而止,又真能道出他家公子的姓氏,如此一来,他不得不信了六七分。

须知他虽然隶属琼藏鬼府,但地位低微,修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较小和尚,其实还逊一筹。若说小和尚劝他随行,乃是另有所图,一时半刻,他还真想不出其中之意。

然而,千载光­阴­,何其悠悠,当年公子不过是一凡人,即使皈依佛门,六根清净,修得无量功德,最多亦不过百年之寿,除非成就罗汉真身,否则如何能活至今时?

宿世轮回,倒是大有可能……

昔年的活命之恩,养育之情,他尚未回报公子,便已成孤魂野鬼,一直深以为憾。如今得知公子下落,不论小和尚所言是真或假,他也愿冒险,去见上一面。

小和尚肃容道:“祖师法号了云,如今在南海云思岛。”

了云?了云……

小玳默念数遍,又问:“还未请教小师傅法号?”

小和尚目光清和,拇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佛珠,淡然道:“小僧法号寒石。”

“好罢,我随你去。”小玳说完,转过身,伸手向厅堂一招。稍顷,两阵黑雾自门内涌出来,在他跟前现出两个漆黑模糊的人形。

“我有事要办,需离开此地一阵子,你们两个先留在这里,等其他几个回来了,一道回山去,别再惹事了。”

两个鬼体听完小玳的交代,颤颤栗栗地应了声,没­精­打采地躲回堂内。

小玳晓得他俩惧怕佛光,微微地摇了摇头,便依照寒石小和尚说的法子,附在一块墨­色­的灵玉上,以防被阳气所伤。

这一僧一鬼离开后,鲁府中的­阴­森鬼气淡了许多,四周景物一下子明亮了不少,仿佛皎月出乌云,终于洒下清辉。

眼见连尊弹出一道细微银光,­射­入寒石小和尚的体内,颜初静按耐不住好奇,轻声问他:“画上那首诗,当真是了云禅师作的?”

连尊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如果陵斯大哥真的是了云禅师……”

“陵斯是谁?”

“呃……”连尊支吾了半晌,四两拨千斤,“反正你不认识的。”

颜初静鄙视了他一下,亦未刨根问底。

出了鲁府。

连尊一手抱着小人儿,一手扯着颜初静的袖子,腾空而起。飞至半空,他放缓速度,笑嘻嘻地看着她,问她感觉如何。

颜初静虽无惧高之症,但冷不防被他扯到空中,仍免不了有些晕眩,只觉脚下踏着的这朵棉花似的白云,轻飘飘,毫无安全塌实之感。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浮萍,随波漂流,生死不由人。

见她面­色­苍白,怨气十足地瞪着自己,连尊便知玩笑开大了,忙赔笑道:“别怕别怕,有我在呢!你瞧,下面这万家灯火像不像你平时仰望的星光?”

知他本事大,她也不敢把他怎样,惟有瞪几眼,消消气,便见好就收,使劲地抓住他的手臂,低头往下望。

数不清的灯火,密密麻麻,分开来,微小似尘,联在一起,却壮丽如海。似乎比星光更繁盛,但又不及星光深邃灿烂。

仰首。

星辉稀远,明月无限近,仿若触手可及,但不可伸手,一伸手,梦就醒了,才知天地苍茫,无穷无尽,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觅得回家之路……

依偎在连尊怀里的小人儿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心情,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看向自己,立即呜咽了两声,咿呀着,想摸她的脸。

连尊放出防护光罩,加快飞速,然后将小人儿放到云上,任它东爬西跳。

过了一会,颜初静盘腿坐下。

小人儿立即屁颠屁颠地爬到她大腿上,蹭来蹭去。

这时,心已谧然,她轻轻抚摩着它滑不溜手的皮肤,忽而想起与它之间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实在令人费解。想问连尊,又觉唐突,毕竟交浅不宜言深,弄不好他还以为她想巴结他呢!何况如今还不能确定他与颜叠吉究竟是友还是敌,唔,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清楚罢。

连尊见它玩得起劲,也想跟着坐下来逗它,奈何在飞行当中,既要隐形,又要保持疾速,实在不能分神太过。

滑溜溜的­嫩­豆腐,她吃了又吃,终于想起一个问题:“它叫什么名字?”

连尊低头笑道:“还未取呢,要不你帮忙取一个。”

她望天无语,心想,开玩笑!取名字这种人生大事不是该由父母决定的么?哪里轮得着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来Сhā嘴?

“它爹娘怎么不给它取?”小人儿这么人见人爱!

连尊轻轻咳了一声,回得很绝:“他爹不是让你帮忙取嘛。”

“你、你是它爹?!”颜初静眨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辨别能力有那么差劲,“可它长得不像你呀!”

明明一个是银鳞,一个是紫鳞。发丝也不一样,小人儿可是很正常的浅黑­色­。

连尊听她这么说,不怒反笑,还笑得很甜,好象得到天大的夸奖一般:“唔,乖乖长得比较像他娘啦!”

看见他这甜蜜蜜的笑容,颜初静忽然觉得他们两个的确很像,都好可爱啊!于是有点好奇小人儿的娘亲是何模样。

“那我可不敢帮你这忙,免得以后它的娘亲怨你偷懒。”

连尊顿时垮了笑,也仰头望天,不说话了。

感觉不到他是生气,又不知他突然发啥神经,颜初静只好继续低头吃豆腐。

按着她指的方向路线,一路飞行,约莫一个时辰后,连尊再次缓了速度,并慢慢降至离地面数丈的高度,问她此处离她爹的坟墓还有多远。

颜初静抱着小人儿站起来,朝下方望去,只见一座小庄园谧谧地卧在黑暗中,内里杂草丛生,门窗斑驳,苔痕处处,惟独不见人烟之迹,显然已荒废多年。

如此荒凉景象,与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略一想,倒也合情理,毕竟那个女子自从嫁到江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昔年留在庄里看守的那名孤寡老仆年岁又高,想来怕是早已过世。庄园无人打理,自然呈现颓败之象。

颜叠吉临死前留下遗言,要与妻子合葬一处。丧事是江致远办的,坟墓就在庄园后头的那座小山上。

出嫁前,那个女子经常到他们的坟前烧香敬酒,把自己最新领悟的毒经心得,悄悄地说与他们听;或者烧一些自己摸索出来的奇奇怪怪的药方,要他们帮忙看看。

因此,那座坟的位置,在颜初静的记忆里显得十分清晰。

不假思索地,她伸手一指。

连尊驱云而去。

小山不高,不过三百来丈,郁郁葱葱的草木,一脉瘦水蜿蜒,夜风一吹,呜啦呜啦的,间或似有狼啸鸟泣,骇人胆寒。

山顶上有一处半亩大的平地,颜叠吉夫­妇­便葬在中间。

浅浅一个坟堆。

因无人描朱,墓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非眼力犀利者不能看清。

犹未及地,连尊的神识已然延伸至墓内棺木。

棺中,两具尸骨并肩躺着,一男一女,穿着同款同­色­的衣物,女尸的头颅只余白骨,男尸的面孔上倒还留有些皮­肉­。

未几,他蹙起眉头,看了颜初静一眼,道:“这里面埋的不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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