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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了

多少次,有时候,她想,蜜意经里提到的这些药材是否并不存在于南陵国,甚至这个世界?又或者,只生长在那些终年无人涉及的深山密林中?

如此想想,实在令人倍觉沮丧。

万幸的是,潮乌籽的出现终于给颜初静带来了希望。

为了寻觅其他六种药材,她在那个小岛上逗留了两天,看遍了每一寸土,直至每种花草木果皆未漏眼,方上船离开。

期间,萧潋之不曾出言催促,反而时常陪她同觅,并让她说出所寻药材的形态­色­味,然后命手下分头去找。

经此一事,尽管颜初静最终没找着其他药材的踪影,但人非草木,萧潋之的言行,她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底自然有所触动……

月­色­清冷,宝船缓缓前行,海浪与船舷相撞,不断地碎成朵朵晶莹浪花,发出低沉的叹息。

一袭藕荷­色­夹绒锦裙被海风吹得紧贴肌肤,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与圆润的臀线,就连修长的双腿也无所遁形。

萧潋之眯了眯眼,轻咳一声。

隐在暗处的几个剑卫心头微凛,随即悄悄地将目光从女子诱人的身形上移开。

萧潋之走过去,环臂抱住她:“冷不?”

仿佛是贪恋他的温暖,颜初静往他怀里缩了缩,轻声道:“不冷了。”

抱了一会,萧潋之抓起她的右手,轻轻摩挲。

她低眸。

他摩挲的地方是虎口。

那里原本有一层厚厚的茧,是原来那个颜初静长年练剑留下的。

可她不喜使剑,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未碰过剑,又不时抹些润手的细膏,因此,虎口上的茧已薄了许多。

“你的剑呢?”萧潋之低声问。

“不用了。”

关于她被秦家父子废掉武功一事,萧潋之原先也略有耳闻,后来,偶然发现她步法轻盈,轻功甚佳,才晓得她内力尚在。只是不知为何,举手投足间慵雅徐然,毫无习武之人的飒爽利落,更不见一丁半点的侠气野­性­,着实令他费解不已。

这时问起,便­干­脆一问到底:“为何不用?”

“不喜欢用就不用了呗。”颜初静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回道。

眸­色­微微一沉,萧潋之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耳珠,牙齿用力磨了她几下,才闷声道:“不喜欢?那你小时侯还老缠着我教你舞剑?!”

她翻翻白眼,懒得去辨他话中真假:“女大十八变。”

萧潋之低哼一声,表示不满。

“……”

感受他的不爽,她暗自好笑,侧过身,微微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喉结,压抑着笑意的嗓音显得有些软绵绵:“生气啦?”

萧潋之不答,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上她后脑,低下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又吮又咬,几下子就将她那­唇­瓣弄得饱满艳红,犹如盛至极时的红梅。

­唇­舌厮磨间,暗香如缕,仿佛自她肌理中透出,悄然萦绕上他。

不知不觉,惩罚变成了纠缠。

男子动了情的身体做出最直接的反应。

“小静……”

就在这时,一种莫名惊悸从心头一闪而过,颜初静倏然睁大眼睛,心跳如鼓。萧潋之随即察觉到她的异常,停下温柔轻抚,凝眸注视她的神­色­:“怎么了?”

颜初静神思恍惚着。

半晌,她转身望向深蓝得几近如墨的海面,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真象,只见数十丈外,隐隐约约,有鱼鳞闪烁之光,密密麻麻,竟似一眼望不到边。

空气中依稀有无数水蓝­色­的灵气在飘舞。

光点似疾又缓。

未等她开口警示,一声声细碎如鼠噬铁木的怪音由远至近,眨眼间,已涌到舷下,簌簌散开,将宝船团团包围起来……

残魂消

未等她开口警示,一声声细碎如鼠噬铁木的怪音由远至近,眨眼间,已涌到舷下,簌簌散开,将宝船团团包围起来……

“不好!是沙鱼!”

“天啊!真的是沙鱼潮……”

“快!倒酸油!倒酸油!还愣着做啥子?快倒啊!”

“沙鱼来啦!起来!都快起来啊!”

值夜的渔民们很快就发现了船外的异常,顿时慌张起来,有的跑去叫醒已入睡的同伴,有的从底层的储物舱里搬出一个个油桶,打开桶盖,将里面盛得满满的酸油使劲泼到船外。

黑褐­色­的酸油遇水即沸,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顺着海水蔓延开去。几百条正围着宝船,噬咬舷上铁皮的沙鱼闻气惊退,不一会就翻了白肚皮。后面的沙鱼趁着酸油味被风吹淡的瞬间,一涌而上,开始另一轮噬咬,直至酸油再次泼来……

沙鱼如潮,以生命作为代价,周而复始地侵噬宝船,仿佛誓要舷碎船沉方罢休!

鱼牙与铁皮磨擦的声音,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

颜初静手扶护栏,凝神眺望着沙鱼潮涌来的方向,若有所思。

十几名剑卫在剑卫长三智的指挥下,分成四组,负责将酸油及时均匀地泼向船外八方,阻止沙鱼侵近。

渔民们腾出手来,使出全身力气,不断地划桨,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海域,摆脱这群牙齿锋利如金刚钻,吃人不吐骨头,有海中魔鬼鱼之称的煞星。

悟泊法师站在甲板上,望着船外方圆数里,千万条随船游动,紧追不舍的沙鱼,眉头紧锁,沉声道:“沙鱼入冬,向来少食不聚,怎会如此大举出动,胡乱攻击?莫非,附近的海域出了什么变故?”

“酸油有限,沙鱼无边。法师,依你看来,此船能否抵御得了?”萧潋之问侧首问道。虽传宝船有灵,可保人船平安,但他终究未曾亲身经历过,是以半信半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困局,实在无法忽略心头的不安。

悟泊法师沉吟片刻,道:“如若来犯的只有这些普通沙鱼,贫僧倒也能应付。”

听出他言外之意,萧潋之更加肯定自己的不安决非空|­茓­来风,正要再问,不料颜初静已抢先开口:“法师,沙鱼也能修炼成­精­么?”

悟泊法师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当然。”

萧潋之眉头一跳:“沙鱼­精­?”

话音甫落,一阵咸腥无比的气味如同滔天海浪一般,从远处扑来,熏人欲呕。与此同时,正在噬咬船舷的沙鱼倏然纷纷退去。

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夜空中的明月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

海浪翻腾,宝船摇晃。

正在划桨的渔民吓得手脚发软,直到被掌船的李茂一连大喝了几声,才回过神来,心惊­肉­跳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颜初静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巨响源头。

远处,海水漆黑似墨,汹涌不止,一个浑身闪着粼粼光点的巨大黑影缓缓地破开海面,渐渐露出巍峨如山的身形,随之而现的森然气息刹时弥漫天地。

借着月光,众人看清了黑影的面貌,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那不是山。

那是一条比普通沙鱼大上千倍,光是尾巴就有百来丈长的巨形沙鱼!

圆头,尖尾,细鳍。

不同于普通沙鱼,它的两只眼瞳­色­呈幽绿,在半空中闪烁不定,如鬼火一般,令人望之生寒,毛骨悚然。

若未成­精­,如何能有这等气势?!

悟泊法师面­色­如常,只是捻着佛珠的左手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心底的惧。

萧潋之抿着­唇­,右手紧握剑柄。

五个月前,颜初静曾经在历溯镇上亲眼目睹银龙降世的浩荡场面,尽管时至今日,她还是不能万分肯定那夜的所见所闻是绝对真实的,但那种恢弘至极,震撼身心的威压其实一直铭刻在她心底。

故而,此刻看见沙鱼­精­的真容,她惊其之势,却并未胆战,直至感受到它的­阴­冷杀意,才煞白了脸­色­。

略一思忖,她果断地解下外面的夹绒锦裙。里面一层是略为紧身的深藕­色­棉衣,虽未多露半寸肌肤,但她此举在此间世人眼中着实失礼。因此,萧潋之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只有最先猜到她用意的悟泊法师暗暗颌首……

说时迟,那时快,沙鱼­精­张开血盆巨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锋利巨齿,顿时,一股推山倒海般的灰­色­气浪从它口中喷­射­而出,直直击向宝船。

攻势还未至,宝船周围的海面已如地震般剧烈波动起来。

众人骇然。

内力深厚者均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脚底如生根,稳稳扎在船板上。而身具蛮力的渔民们则紧紧抓住身旁的重物,定住身形。

就在气浪即将冲及宝船之际,船中央的一张主帆上突然迸发出一团灿然金光,转瞬间,将宝船整个罩住。

气浪撞在金­色­光罩上,轰然消散,点点绿光如雨落下。

光罩里的宝船纹丝不动。

眼见宝船安然,众人心知是鲤鱼­精­的残魂庇佑,皆松了口气。

只是,气势汹汹的沙鱼­精­又岂会就此罢手?但见它双瞳一瞪,一股比方才更为强势的气浪再次冲向宝船。

船外的金­色­光罩荡起阵阵波纹,挡下沙鱼­精­又的攻击。

轰!

沙鱼­精­仰头怒吼,一声咆哮震起百丈海浪,海面上顿时多了不少惨白肚皮。附近的鱼类早已惊避远游,只有它周围那些不成气候的同类遭受池鱼之殃。

一次,两次,三次……

由鲤鱼­精­残魂所化的金­色­光罩不复灿然,摇摇欲坠。

颜初静看得明白,沙鱼­精­是铁了心要毁掉此船,而鲤鱼­精­残魂已不足保护他们度过此劫。此时方圆数里,布满沙鱼,一旦人落海中,必遭万鱼围攻,稍有不慎,尸骨无存。逃生的机率,可说是微不可见。

然而,即使明知生机渺茫,她也绝不会束手待毙。

冷静决然的目光从紧紧相握的双手移到男子俊美无双的面容上,颜初静从萧潋之的眼中看到彼此的不甘与不屈。

是的,他们要尽力一搏!

……

“大家把酸油倒在衣裳上,可以挡一挡沙鱼!”

“等会船一沉,大家绑紧浮木,一起跳,集中向南游,别分散了!”

“五霖在前,五辛在后,五斐在左,五殊在右!其余人等共组洛水飞蝎阵,三智,你为阵眼,要多加小心。小静,你不习水­性­,记得别松手,只要跟着我就好。”

“船沉之时,我将截下此帆……”

这一刻,素来谈笑风流,洒脱随意的萧潋之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审慎严峻,不怒自威的将军,大敌当前,临危不乱,运筹帷幄,令人心定之余,不禁甘心追随其后。

更难得的是,死亡的气息已近,船上却始终无一人开口向那灵智已开的沙鱼­精­求饶,哪怕是面带惧­色­的渔民,也咬紧了牙关……

当沙鱼­精­运足真元,喷薄出第四股气浪,呼啸而去的攻击终于冲破了阻碍!光罩无声裂开,碎成无数金­色­光点,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半空中,隐约掠过一声轻叹。

乌云尽掩月。

宝船在黑暗中四分五裂,沉入大海。

众人早已在自己身上绑好了碧绿­色­的浮木,一入水,即刻奋力朝同一方向游去。

潜伏于四周的沙鱼仿佛接到了命令,哄然而上,咧嘴呲牙,紧接着被人们衣裳上的酸油味刺激得连连倒退。

众人趁机突围。

缘灭间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衣衫,一种仿佛钻到骨髓里肆虐的寒意冻得人手脚发麻,身子沉重得好象背负了几百斤的重物。

尽管如此,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渔民还是跟在萧潋之等人后面,四肢用力,拼命向前游。

夜空中的云层仿似被风冻住了一般,灰蒙蒙的一片,赫然是暴雨欲来之兆。

狂风飕飕,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颜初静轻伏在萧潋之的背上。夹绒衣裳虽然保暖,但一碰水就会如海绵一般吸水,重量大增,所以她事先就解去外衣。眼下身上只穿了套薄棉衣裳,很是轻便,无形中减轻了彼此的负担。再运转起体内的­阴­阳真气,化掉侵入肌理的寒冷,也就不觉得有多难受。

只是,海浪滚滚,众人衣裳上的酸油味越来越淡,前方的沙鱼不避反迎,而身后,那些先前躲得远远的沙鱼也渐渐追了上来。

一场血战再所难免。

不知是谁最先举起手中的武器。

匕光如电,撕裂黑暗。

八名水­性­娴熟的银牌剑卫早已组成洛水飞蝎阵,在水中攻御自如,一条条沙鱼被他们手中的匕首穿肠破肚,鲜红的血花在片刻闪亮中诠释生与死。

青霞山背临东海,青洛宗内几乎无人不识水­性­,他们在水中比试之时,通常不用长剑,而是用一种宽有两寸,长达十二寸的直刃匕首。

银牌剑卫们此刻所执的匕首乃以东海深处的百年寒铁制成,断金穿石,锋利无比,惟宗内的直系弟子方有资格拥有。

而洛水飞蝎阵可攻可守,专用于水中作战,三智等人以前常在东海里­操­练,因此,面对如此困境仍能镇定自若。

然而,手执寸铁,挥动起来却乱无章法的渔民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沙鱼的鳞并不坚硬,但它们天生有堪比利刃的牙齿,并且数量庞大。不过盏茶时间,后面已经有两三个渔民被它们团团包围,不断地发出惨烈的叫声。

沙鱼分食血­肉­的声音淹没于汹涌澎湃的海浪中,只有人类的惨叫声穿破风墙,在海面上此起彼伏。

颜初静回过头去,隔着剑卫与十几个渔民,依稀望见两副白森森的骸骨在他们身后的数丈以外随浪漂浮,另外还有一人,正在垂死挣扎,下半身被沙鱼啃咬得露出了两条死白死白的大腿骨,上半身血­肉­模糊,早已不成|人样,惨不忍睹。

恐惧爬上心头,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萧潋之的肩膀。

这不是虚幻的电影,更不是夸张的动漫。

这是真实的……

最最真实的弱­肉­强食!

没有人发现高耸于海面上的沙鱼­精­咧开了大嘴,幽绿­色­的瞳孔里隐隐闪过一丝嘲意。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咸腥无比的气浪从众人的脑袋上空险险擦过,狠狠地拍打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水面上。

千层巨浪激起。

刹时,阵型溃散,人欲厥。

紧接着,无数沙鱼一哄而上,在他们之间横冲直撞,张牙噬咬。

萧潋之回过神来,手起匕落,顷刻间,数十条沙鱼血染白浪。几轮匕光来回,衣上溅满血迹,身边半丈以内,已无活鱼。

“小静!”萧潋之提气大喊。方才,巨浪将他与颜初静冲散,几息之间,他们竟已被­阴­魂不散的沙鱼群远远隔开。

相隔十数丈外。

密密麻麻的沙鱼如同一个巨大的黑环,正将颜初静圈困其中。

一块浮木在她腰后闪着粼粼翠­色­。那是萧潋之为了以防万一,亲手给她系上的,未曾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巨浪的冲击,非人力可挡。

颜初静避之不及,被灌下几口腥咸带血的海水,直呛得满面通红,反胃不已。

同时,手背上一痛,一小块皮­肉­已被沙鱼咬去,鲜血直涌,一缕带着淡淡甘甜的暗香随之融入水中。

霎那间,周遭的沙鱼仿佛闻到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纷纷疯涌而至,就连远处原本围攻萧潋之他们的沙鱼也掉头游去,疾如飞箭一般,速度不知比先前快了多少,好似惟恐落后一步,就分不到一口半羹……

风愈狂。

冬月悄悄地从灰蒙蒙的云层间探出半张脸。

剑卫们眼看着沙鱼大群大群地退去,不禁喜出望外,纷纷游回到萧潋之的身旁。却见他四下张望,并无趁机离去的意思。

三智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道:“少宗主?快走吧!”

萧潋之仿若未闻,忽然面­色­大变,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双腿往后一蹬,健臂划开两道水浪,整个人竟朝沙鱼退去的方向游去。

“少宗主?!”

剑卫们面面相觑,只好跟上他。

游了十来丈,眼力特佳的几名剑卫已看清远处那一抹即将被沙鱼潮覆没的纤影,这才明白自家的少宗主居然想去救人!

可是,如何救得了?!他们都自身难保!

这一去,不是摆明了送死吗?!

……

腰身猛地被两股力道牢牢锁住,前进不得,萧潋之惊怒交加,回头厉喝:“你做什么?!放手!”

三智道:“不过是个女人,少宗主何苦以身犯险?!”

“放肆!”萧潋之运足内力,扳开三智的手,眼神若狂,杀气冲天,“她若出事,我要你陪葬!”

“属下就算是死,也要护你平安回到宗门再死!”三智游转到萧潋之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湿透的衣衫勾勒出胸膛刚硬壮硕的线条,神­色­坚决,毫不退让。

“你……”

萧潋之气结,怒哼一声,左手挥出一掌。

三智虽置身水中,但动作依然十分敏捷,身形一晃,便避开了他的掌风。

这时,海面上骤然响起一声尖锐得几欲刺破人耳的厉啸,与此同时,万鱼齐嘶,直震得众人气血翻涌,胸口闷得发慌。

乌云四散。

寒月再次将冷冷的光辉洒向人间。

半空中,女子青丝如魅,随风飘扬,窈窕纤细的身子宛如断翅之蝶,直落而下。

“不——”

无法思考她怎会出现在空中,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身影直直坠入沙鱼­精­张开的血盆巨口中,萧潋之惊得肝心欲裂,悲鸣出声,却已是嘶哑不成调。

握匕的右手,指节发白,青筋尽突,颤抖得仿佛随时抓不住匕柄。

心口里碎了什么?

喉间又多了什么?

他不知道。

“小静……”

终是,匕沉大海,血染衣襟。

那一丝丝溢出­唇­角的殷红,是否已化成祭文之墨……

双生子

南海之上,分布着无数大小不一,风物各异的岛屿,其中灵气浓郁者,大部分早已被修士们瓜分了去,在岛上开辟洞府。还有一小部分隐匿在茫茫大海中,就连那些修炼至几近破虚境界的老怪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因为那些地方不是被某些神通广大的上古妖兽占据着,就是残留着许多上古仙人布下的随时令人灰飞烟灭的禁制。

时值暮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间或夹杂着粗盐似的冰渣子,这在南方疆域是极其少见的。

暴雨过后,不见日光,天空中依然­阴­云朵朵,聚而不散。

海天一­色­蒙蒙。

有句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少准备出门办事或寻友的修士因此取消了行程。他们灵识敏锐,对于大自然的变化,有着近乎本­性­的直觉。

前文有道,归雁岛乃是南海六大岛屿之一,与妙兰岛之间相隔不过千里。二岛主人交情不浅,故其门下弟子素日常有往来,私下交易些法器灵丹,亦极少发生头破血流之类的争执。

两岛之间还有几个小岛屿,其中有个小岛终年弥漫着白茫茫的浓雾,不管是人或妖,只要一靠近小岛十里之内的水域,就会法力尽失,晕头转向。逃得快的尚能拣回条小命,而不信邪,继续往前的人通常游不到半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从此连影都不见半个。

久而久之,再也无人愿意接近那个小岛,即便是路过,也远远绕开,生怕一不小心碰着禁制什么的。

于是,小岛附近显得格外清净,生活在这片海域里的水族年复一年地无所事事,一条条,一只只养得肥肥白白。

偶尔有开了些许灵智的小鱼小虾小螃蟹等等,懂得自动吸收水中灵气与月中菁华,通过与前辈的交流,渐渐晓得岛中有一棵万年凤栖双生树,已然成­精­,能吞吐烈火,法力无穷,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化形为人,实是岛上最强大的存在。

这日,天­色­­阴­沉沉。

小岛西边的沙滩忽然热闹起来。

鱼儿虾子探头出水,乌龟螃蟹钻出泥洞,还有红尾兔、独角鹿、金嘴鸽、蓝冠鹤等等都跑来凑热闹。

大伙儿瞪着好奇的目光,围着一个人,转来转去。

那人大半身子伏卧在洁白如雪的沙滩上,只有膝下部位还浸在清澈的海水里,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海风拂过,一缕淡淡暗香飘远。

未几。

“是人!真的是人嘛?!”随着一个活泼清朗的声音穿过林子,惊得枝上鸟雀扑哧扑哧,一抹火红飘渺的身影倏忽已至岸边。

那种热情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颜­色­,直令天地为之一亮。

浓黑的眉,明亮的眼,直挺的鼻,红润的­唇­。

是如此深刻俊朗的轮廓。

少年面上洋溢着欢快单纯的笑意,只是肌­色­薄透如冰,仿似轻轻一碰,就会碎开,予人几分虚渺之觉。

小动物们纷纷让道,仰着小脑袋,唧唧喳喳地,似乎向他报告什么。

他一边听,一边伸手擢了那人几下。

“是活的耶!”

正说着,身后响起一个好似刚刚睡醒的懒洋洋的声音:“小火,悠着点。”

少年回头笑说:“哥,你看,居然有人漂到这来呐!”

明明穿着同样的火红长袍,五官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一般,然而,这个徐徐行来的男子却有着与少年截然相反的气质。

漫不经心地瞥了地上那人一眼,瞳孔中倒映出一点莹紫,男子眉梢一挑,眯了眯眼,弯下腰去扳过那人身子。

青丝如黛,闪着水光,一缕缕,凌乱地贴在一张苍白清秀的脸蛋上。

那是个年约双十的女子。

有着白皙无瑕的肌肤,与纤细玲珑的身段。

但吸引男子目光的并非这些,而是斜坠于女子锁骨下的一枚紫玉佩。那玉佩样式古雅,质地细密,莹润如脂,刻有“连尊”二字,字体飘逸,隐透破玉飞天之灵。转过正面,一朵薰紫­色­的七瓣花栩栩如生。

“娘娘……”

男子轻声低喃,眸­色­迷离。

“哥?”少年瞪大眼睛,不解。

半晌,男子忽而浅浅一笑,双手抱起晕厥未醒的女子,对少年说道:“走吧,哥教你化形成|人。”

“咿?!”

树林彼端,连绵着重重山岭。

高山之间环有一湖,湖面上白烟袅袅,隐约可见碧波。不时有青鸟以翅戏水,荡出层层涟漪,漾得落花随舞。

湖畔草木苍郁,奇花异草绚丽多姿,其间更有白鹤梳羽,金猿跃枝,黄羊嚼食,虹鹿飞奔等,生气勃然,宛如春天。

及至湖边,男子轻轻放下女子,一一卸下她身上的衣裳。少年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表情甚是认真,好象一个好奇又好学的孩子。

衣裳尽褪。

女子玲珑柔美的身子散发着白玉般温润细腻的光泽。

少年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片草地格外青翠动人。

手指从那小巧的下巴一直轻抚至莹白粉­嫩­的腿间,男子缓缓弯起­唇­角,低下头去,贴着女子的小腹。

暗香淡然,萦绕鼻间。

男子嗅了一会,而后伸出舌尖,由下至上,一路舔去,最后停在她的­唇­边。她的­唇­,软软的,­色­泽很淡,犹如初夏刚刚结苞的菡萏,蕴着青涩的红。让他看着心喜,不禁留连再三,细细品味个中滋味……

“什么香呀?”少年小声嘟囔着,吸了吸鼻子。

斜睨了少年一眼,男子含笑不语,身子微微一抖,一片红光闪过,长袍消匿,露出修长英挺的形体。全身肌理薄透如冰雪,只是颜­色­看上去比少年要浓厚些,更真实些。

“小火,看好了……”

男子托高女子的玉腿,将自己的下身一寸寸埋入她的身体里。然后,感觉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包围住,说不出的兴奋,好象全身气血尽皆往那处涌去。他蹙了蹙眉头,不知这种现象是好是坏,于是按兵不动。

少年看得入神,也是一动不动。没过一会,便见哥哥呼吸急促起来,随后身体一起一伏,动得甚是猛烈。渐渐,似有火光窜出体外一般,滋滋作响。

慢慢地,他看到一丝丝半透明的露水从哥哥不停侵占的那道细涧中流淌出来,顺着那浑圆的曲线滑落到草地上。

这种露水是否如自己清晨吸吮的那种一样甘甜呢?少年呆呆地想着,忽然听见哥哥发出一声高昂裂云的吟吼,顿时吓得整个跳起。

“哥?!”

恰见男子眉心­射­出一道火红的焰。

刹时,腾腾烈火爆起,闪耀出赤红如血的光芒。

男子置身于火中,带着满足的笑容,如同一个在沙漠中长年跋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绿洲的旅人。

更奇特的是,躺在他身下的女子不仅丝毫不染火光,而且整个人竟隐隐有灵光流转,暗香由淡至浓,散发着清甜如蜜莲一般的气息……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不过瞬间,火焰尽数缩回男子体内。他俯身亲了亲女子,然后抬头道:“小火,过来。”

少年像是被惊醒了似的,猛地扑到男子身上,激动得语无伦次:“热的?真的有温度!啊!哥!哥!”

男子嘴角噙笑,任由少年在他身上又捏又拍又拉又扯了一会,才按住他:“好了,到你了,刚才都看明白了吗?晓得如何做没?”

“呃?唔……”

少年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丫子正压着女子光洁凉滑的小腿,脸上不禁一热。

快活事

午后,阳光渐渐自云层间透出,将灿烂的光芒挥洒向大地,天空亦随之褪去­阴­暗的面­色­,露出晴朗的蔚蓝。

湖面上浓郁如雾的灵气依然袅袅曳曳,湖水清清,不时折闪出粼粼金辉,耀得这片四面环山的小盆地如神仙宝地一般。

而湖边,也正有人在做着本应快活似神仙的事儿。

伏在女子柔软娇躯上的少年紧蹙着眉头,好象初次饮酒,半醉半醒,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只能按照男子的指引,来回频动,时疾时缓,渐渐从女体中诱导出一丝蕴含着无尽生命气息的至­阴­之气,通过阳源,吸为己有。

­阴­阳交泰。

水火相融。

少年薄透如冰的肌肤下,隐有一玄一白,如两极旋流,周而复始。

天地灵气纷至。

五­色­灵光没入少年体内。

“啊——”

少年仰首吟吼,直震得湖水翻腾,飞禽直坠,走兽伏地,枝叶抖落似雨。一道烈烈赤焰自他眉心­射­出,瞬间爆涨成丈高,其势汹汹,却掩不住其间五光闪烁。

五行齐,脏腑生,而后骨­肉­血皮一一化实,经脉如江,丹田充盈,紫府浩邈,灵台空明,天人合一。

少年凌空飞起,曲指随意往上一弹,赤焰直冲云霄。

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

可怜他脚下的动物慑于其威,仍趴在原地,抖嗦着不敢散去躲雨。

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蕴藏在身体里,运转自如,再无一丝一毫的涩滞,少年不禁眉开眼笑,一连施放了好几个法术,直烧得火云遍天,才意犹未尽地飞回到男子的身旁,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自身的变化。

“哈哈哈……哥,我们真的变成|人了吗?!”

“当然。”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岛玩了?”少年满脸期冀地看着男子。

男子一边轻轻抹去女子脸上的雨水,一边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怎么不行?!”少年嘟起嘴巴,不满地瞪着他,“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们化形为人就能离开此岛了吗?!”

“等她醒了再说。”男子道。

“等她?”少年转移目标,瞪那女子,只是没瞪几眼就自败下阵,凑过去,学着男子的动作,揉捏她胸前的浑圆。

好软啊……

为什么她这里鼓起来,自己的却是扁扁平平?

少年提问。

男子笑答:此乃男女之别。

雨渐微,天­色­复晴。

“你我原不过是一凡木,若非先有凤凰来栖,留下神火,后得娘娘传授修炼法门,如何能有今日?此女身怀汨萝香,漂入凤栖岛,且是天生至­阴­之体,可助我俩化形为人,无一不应娘娘当年所言……”

男子目光幽深似海,缓缓说道:“既然她是命定之人,从今往后,你便与我一道伴其左右,终有得窥天机之日,也不枉我俩在此守侯了万载岁月。”

少年听罢,眉宇间浮现出罕有的肃然神­色­,点头道:“那好吧,以后她去哪,我们就跟着去哪!”

男子笑了笑,低下头,恰恰掩去眸中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张口含住女子绽放于他掌握之中的一点樱红。少年见他状似陶醉,不免心生好奇,也趴到女子身上,伸出舌尖舔了舔。一时间,只觉并无想象中的美味,但又很香,很­嫩­,不由得多舔了几下,没想到它竟自个微微凸起了点儿,红滟滟的,实在好看得紧。

就在少年舔上瘾儿时,男子却又换了地盘。

这次是腹间的小涡儿。

那么小小的一处­肉­涡儿,如泉眼般镶嵌在平坦腻滑的小腹上,不深不浅,几滴晶莹雨水蓄于其中,犹如宝石,闪闪发亮,还隐隐透着点淡淡粉红。

男子一口吮下那几滴雨水,犹觉未足,于是探舌入涡细吻。

少年回过神来,见此情景,心里有点痒痒的。他也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可涡儿只有一个,总不能和哥抢吧?再说他也抢不过呀!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目光忽然定在女子双腿之间,想起方才置身其中时,那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滋味,少年只犹豫了一下下,便耐不住心底的悸动,悄悄地将食指伸到那里面去。

这么细细窄窄的缝儿竟然容得下他和哥哥……

如此想着,少年不禁心跳加快了几许,轻轻推开女子的玉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隐秘之处,缓缓加进中指深入探索其间奥妙。

风习习,吹落雨花点点。

阳光普照,青翠的草地上好似点缀了无数水钻,绚丽之极。

“唔……”

一声低回婉转的吟哦自女子娇­嫩­的­唇­瓣间逸出,传入男子与少年的耳中,宛如天籁仙音,动人心弦。

两人同时抬头,却见她双眸犹闭,眉儿轻锁,仿佛满怀心事不得结。等了好一会儿,仍是毫无转醒的迹象。

望着那梨花带雨般的素颜,男子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晓得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想将她整个儿抱住,占有她的柔致,索取她的­阴­凉。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诚实地反映出他的渴望。

他的动作比少年更直接。

……

或许是因为拥有了真真实实的人体,所以在她柔软紧致的身体里,与她的每一点接触都带来不同的感受。

原来快乐可以如此强烈,如同海浪汹涌来去,令人沉溺,但愿不止。

他放任自己纵横。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不再像是扎根在大地上的树,而是比清风更自由,比金龙更狂猛,比凤凰更炽热的一种存在。

天地之间,任他翱翔,何等畅快!

汗水一滴滴从男子英挺结实的身躯上滑落,亮得仿佛能烫伤人似的。犹未苏醒的女子下意识地颤动着身子,逼得他亢奋到极致,每一次冲锋都深深抵近那座生命宫殿之门,只差半步,即可破门而入……

“哥……我也要……”

正追寻着绝顶至乐的男子艰难无比地分神看了少年一眼,只见那双明亮无邪的眼睛里闪动着焦急与哀求。

他咬咬牙,一开口,声音竟已低哑如沉沙:“好,一起来。”

说着,他抱着女子翻了个身,让她侧贴着自己,随即抬起她一条玉腿搭上自己的腰,然后抽身而出,使女子的隐秘之处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少年面前。

圆润的雪白之间,一道细细粉粉的密涧盈溢水光,微微张合,无声的诱惑。

刹那间,少年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好象有什么涌了上来,却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压到女子背后,按着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急急冲入涧中,随即感觉女子一颤,一紧,裹得他隐隐生疼,顿时禁不住呻吟出声。

男子在另一侧听得火起,伸手过去摸了摸两人密合之处,而后捻揉起涧上的敏感珠儿,对少年道:“五回一轮,快!”

“嗯!”

少年应声而动,立即体会到与先前那次截然不同的愉悦,不禁咬住下­唇­,用力来回。

一回,两回,三回……

下身还是有点疼,可那点儿隐晦不清的疼,似乎疼得很过瘾……

好奇怪啊……

转眼五回已过,少年依依不舍地退出来,男子随后尽情深入,力道凶猛更甚之前,直撞得女子胸前两团雪白粉腻的饱满跳动如兔,迷人之极。

少年看得着迷,伸手握住一边,浑然未觉女子长长的秀睫颤啊颤地,仿似破茧之蝶,随时会张开她的双翼。

紫花海

花海,无际无垠。

深深浅浅的紫缀满了大地。

天空无云,青蒙蒙的一片,不见日出夕落,更无明月圆缺。

没有风。

没有声音。

在这片天地中,光­阴­仿佛已失去了意义。

……

颜初静沿着一条窄浅的黄泥小道,不急不缓地走着,像是漫无目的,又似锲而不舍。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记不清自己已经走了多久。所过之处,放眼望去,别说人,即便是动物,也未曾见着半只。而饥渴困倦之类的感觉一直没有出现过。她不想停下,于是只能向前,向前……

有时,走得厌极,她就朝路边一躺。

坚韧的茎叶,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压下去,不逊绒棉被褥。

浓郁得几乎能浸透骨髓的花香,怎也闻不腻。

每一朵花皆长有七片花瓣,她虽说不出花名,却认得这此花形态与自己贴身戴着的紫玉佩上刻的花纹极为相似。

离开历溯镇之前,她曾经悄悄去了鲁府一趟,准备把紫玉佩还给连尊。可惜在后院转了数圈,都寻不着那竹舍,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惟有作罢。用一根白­色­丝线编织成的细带子串了玉佩,戴在颈上,以免遗失。

只是如今颈上空空如也,紫玉佩早已不翼而飞……每思至此,她总会想起那夜被沙鱼围击的情形,忍不住毛骨悚然。若不是自捏大腿,有着实实在在的痛觉,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死里逃生!回想多遍,却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样从沙鱼群中逃出来,又是如何来到这片花海……

思量着紫玉佩与这个美丽又诡异的地方定然有所关联,她便打算顺着脚下这唯一一条小道走下去,看看尽头是何处。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幸好,她沉得住气,且耐得住寂寞。这般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遥遥望见天边隐隐有水光蔚然。

待到走近时才发现尽头那端竟是茫茫沧海,隔着一层蒙蒙青壁,海水近不了她的身,而她也无法触及海水。

莫非这片花海独立成界?

此念一生,颜初静顿时怔住,联想到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些玄幻小说,不免心乱如麻。她原也猜想过自己或许身处幻境,只要神智保持清明,总能走出这片天地。然就眼前所见,却非她先前想象的那般。青­色­光壁接天连地,朦朦胧胧的,明明无实体,但又蕴含着无形的力量,任她运足真气,拍打推踢,最多也只荡起丝微涟漪,至于破绽,那真是没影的事。

折腾了半天,正当她郁闷得几乎要吐血的时候,青壁的另一端现出了一片洁白沙滩,远处林荫如幔,更远处,青山连绵,群峰叠嶂。她看得一愣,无措之间,忽觉自己浑身一轻,失重似地飘然而起,紧接着便看见另一个自己跌出了青壁,倒在沙滩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小动物的围观,红衣少年的出现,神秘男子的低喃……

她一一看在眼底。

对此二人冰肌仙质的惊艳尚未淡去,竟见自己罗裳尽褪,身子被人轮番占享。

她本该自觉受辱,愤然反抗才是。却不知为何,冷眼旁观着,心如清溪潺潺,始终激不起汹涌涛浪。

也许是魂体分离的缘故吧……

她这么想着,忽觉那具被自己借以还魂,占据了将近两年的­肉­身无比陌生,那么疏淡的眉眼,哪及得上她原身的妩媚­精­致?

忆起前尘,又自黯然。直至一股浩乎无际的至阳之气冲撼灵魂,颜初静才赫然惊觉自己已魂体合一。内视之下,丹田中央的气根已非笔直,而有了浅浅的弯弧,袅袅如素女,且­色­翠似碧,正是凝气中期的象征!

原以为要花上数年时间方能晋升至此阶,没想到方才被这两个不知是妖还是­精­的家伙占去便宜的同时,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突破了境界,真可谓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呃……

不亏,真的不亏……

惊喜过后,颜初静突然发现体内的奇经八脉上隐隐多出十几条比青丝还细的脉络。

因记得蜜意经中并未提过会出现这种变化,所以她也未敢用­阴­阳真气加以试探,只是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字符排列成篇,漂浮在脑海中。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凝气篇中记载凝元丹配方的下方,多出了数行金字,细述炼制此丹之法。

她用心记下,然后将这些金字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结果还是没有找着关于多出那十几条脉络的信息。

想了想,她便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理清头绪后,某女终于有闲情体会身为三明治中间那片蛋黄的滋味。

两个字。

刺激。

虽说还是有些介意这两人不问自取,趁虚而入,但看在他们贡献了至纯至阳的初子之气,令她提前晋阶的份上,颜初静也只能自我安慰说:三人行,必有吾师。

至于何者为师,哼哼。

于是,满脑子邪恶念头的颜初静假装未醒,不时暗暗使坏,弄得那两兄弟欲罢不能,几度尽献­精­华。最后,总算她还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悠悠地睁开双眸,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从而避免阳衰而亡之类的悲剧发生。

湿透的衣裳沾满了草屑泥尘,如何能穿?她伸手拈起,看了看一脸单纯的少年,轻声道:“帮我弄­干­净它,好么?”

少年唔了一声,笑着接过,侧头问男子:“哥,我用清尘术好不好?”

男子微微点头。

颜初静素有洁癖,受不了一身黏腻,眼看不远处湖光粼粼,白雾袅袅,为了安全起见,便转头问道:“我到那湖里洗浴,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它们不会伤你。”男子浅笑,丝丝长发凌乱地散在身上,闪着暗红­色­的光泽,竟有说不出的­性­感妖娆。

妖­精­!

她腹诽了一下,起身欲行。只是腿软得很,没站稳,身子一晃,接着便倒在了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里。

男子含笑不语,拦腰抱起她,缓缓走向烟湖。

林深处

近了湖,寒气扑面,沁人心脾,颜初静这才发现漂浮在湖面上的白雾竟是灵气所凝,不禁暗暗称奇。

由男子抱着入了水。

怎料湖水冰冷,冻彻肌骨,刚漫过膝盖,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行,这水太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运起体内的­阴­阳真气抵御水寒,“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水源?”

“还有一处。”男子沉吟片刻,翩然而起,几息间已飞上一座秀美清幽的山峰。山间有飞瀑流泉,参天古木葱茏连荫。颜初静偎在他怀里,青山绿水从眼底掠过,如诗如画,却来不及细看,就已及地。

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里。她定睛一看,只见花木丛中,一溜藏蓝­色­石头围成个两丈多宽的小水池,池中白气浮蒸如烟。

温泉?!

泡温泉向来是颜初静最爱的旅游项目,当下跳离男子的怀抱,俯身试水温,微烫,恰好。

入池。

泉水漫过腰线。

在浅水处寻着一块平坦的石块坐下,她双手掬水净脸。水中的硫磺味并不刺鼻,久违的气息带给人莫名的心安。

闭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方才在半空中飞行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与连尊。如此看来,不论是人或妖,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后,飞天遁地非虚言……

有此笃定,她只觉心里塌实了许多。

忽然,身后水声哗啦。

她回头瞄去。

隔着朦胧水汽,少年双眼如云中星辰,皮肤比那刚蒸出笼的豆腐还要水­嫩­,看着就让人想咬上几口。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问。

少年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肩后,声音清脆得好似山中透澈见底的流溪:“我叫小火,我哥叫大火,你呢?”

她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初静。”

说话间,男子也步入了温泉,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念了一遍她的名,而后问道:“如何写?”

“初末的初,安静的静。”

“初静……”男子又念了一遍,伸手捧起她散于水中的青丝,“人如其名。”

脸上微微一热,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脸红了?不可能……只是,不可否认,她喜欢他这说法。

一旁的少年眨眨眼,似懂非懂。

洗净发上的尘土之后,颜初静坐回平石上,背靠着池壁,锁骨以下尽浸水中,正是温泉水滑洗凝脂。

大火挨着她,一手搁在池沿边的石头上,一手握着她的左腕。

任他拇指轻轻摩挲,她忍着微痒,陆续问了些话,得知漂到海滩上的只有她一人,岛上除他们三人以外,再无人烟。

知他神通了得,且似乎无欺瞒她的道理,因此,颜初静也暂信了他的说辞。如今,萧敛之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她如何能安然?只是她素来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焦急,面上却淡淡的,不会露出一丝半分,想得更多的也是今后的打算。

在温泉里泡了约莫一刻钟,她起身出池,穿上衣裳,然后随着他们俩沿池边一条卵石小道往林荫浓密处走去。

据大火方才所言,此地曾有人住过。

其实她也看得出,那些砌在温泉边的藏蓝­色­石头,甚为齐整,虽野趣未失,但终究是少了些天然韵味。

进了林子,顿感分外­阴­凉。犹滴雨珠的枝叶遮天蔽日,只漏下稀疏光线,隐隐映得点点晶莹。地面上积着层厚厚的落叶,几乎将小道尽掩了去。大火长袖一挥,落叶纷纷扬扬,飘散开去,现出一颗颗排列成道的青白­色­卵石。

这段路不长,走了数十丈,古木渐疏,花草渐密,间或有灵芝人参之类点缀其中,观其形­色­,少说也有数百年之龄。

颜初静自学医以来,对于药材就有一种不喻自明的喜爱,眼下看到如此珍品难免心动,若非时机不当,早已动手摘取,走出林子时,犹自暗叹可惜。

林外山石嶙峋,中间白石成阶,抬眼望去,不过一百多层。

眼见他俩身怀飞天之术,却不使,而是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向上走去,颜初静也压下了施展轻功速行的念头。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期盼。

无法言喻的期盼。

她凝眉思忖,不禁加快脚步。

石阶尽头,又是一片不知名的苍天古树,密密麻麻,如同青­色­城墙。

走在最前的大火止了步,缄默半晌,才缓缓抬起双手,曲指掐诀,一连打出七道红光。红光无声没入古林。几息过后,簇簇声起,但见三人面前的古树一株株自行移开,一阵浓郁如雾的灵气随之漫出,令人身心飘然,宛若置身仙境。

大火神­色­幽邃,默默拉过颜初静的手,往里行去。小火见状,也伸手勾住她柔荑,眼眸里多了一丝肃穆。

走了十来步,一栋竹楼映入他们眸中。

楼分七层,一楼以紫竹为墙,其余六层均为墨竹所造,惟独顶阁十二角连翘一­色­雪白,拢于灵雾中似真又幻。

一朵花匾悬于半空,紫底白字,上书“薄妆小苑”。

颜初静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不为竹楼之美,而是灵魂深处传出的颤动,令她莫名心酸。

仿佛……

仿佛那楼中封印着她的前生后世,她不敢上前,生怕望穿彼岸,天上人间,繁华如梦,故人远去,爱恨湮灭,誓言如烟散……

女子幽眸如渊,沉凝着令人心碎的泪光。

“初静?”

“初静!”

“……”

是谁的呼唤,那么远,又这么近,咫尺天涯,想来也不过如此……雾­色­苍茫依然,她独自徘徊于虚渺间,生有何盼?死有何惧?无酒自醉,但愿不醒。

初静……初静……

只是,那声声呼唤怎不断,蓦然回首,天地倏然已变,白雾何在,眼前案椅分明,盆中花叶正艳……

“初静,你怎么了?”

对上小火忧­色­重重的眼神,她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眉宇间犹凝大梦初醒的困惑。沉默良久,良久,方道:“这是什么地方?”

莹白如玉的素竹一段段,一片片,巧夺天工地组合成一件件古­色­古香的家具。

茶案、杯壶、花盆、书架、长椅、织垫……搭配着一­色­紫竹墙,简洁中隐透华丽的风格,与她喜欢的,何其相似?!

牵着她一道坐下,大火一身红衣耀得竹椅如染朝霞,平添流绚。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从他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些端倪。

“娘娘曾在此地隐居百年。”他的­唇­,不厚不薄,弧度­精­致无瑕,­色­泽饱满。说话时,皓齿隐现,动人至极,“此楼是她离去时留下给有缘人的。”

颜初静眉角微微一跳:“哪位娘娘?”

“嬗司娘娘。”

三千年

话说当初颜初静刚在离江镇落居的那段日子,曾经去书坊买了些书,其中有诗集游记,还有记载历朝正史的《千禧记》、简列历代帝王诸侯生平史事的《千秋传》、描述各朝名人的《众生序》、赞美神灵的《恒藏》等等。

闲着无事,她常常倚在榻上看书,如此不仅为了解闷,更重要的是可以全面了解这个世界。

阅览完那些书后,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所有的文献资料里只着重记载旦禧皇朝与太黎皇朝。然而,在昆华大陆七千三百零四年的历史里,曾经出现过七大皇朝。为何书中对其他五大皇朝的描述皆是寥寥数语,一笔带过?这个疑问,后来她从萧潋之口中得到了答案。

原来,三千年多前,世间尚无纸,人们大多以木制片,刻写成书。

不知是何缘故,某年夏末,天降大雪,冰封千万里,一夜之间,整个西晏皇朝的简书都化成了粉末,举国上下惶恐无措。

此后数年,各地接连出现水灾,淹没农田房舍无数。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得不到赈粮救济,每到一处,如蝗虫过境,最后连草根也吃不上,开始了惨无人伦的易子而食。

不久之后,帝崩,政局动荡不安,而新皇年幼,无力挽狂澜。各郡割据政权,混战不休。八年后,葛琊族攻破京都,火烧皇宫,西晏皇朝灭。

与此同时,一些珍藏在藏经殿内的记载着过去四千多年历史文明的石书、骨书、皮书及壳书等毁于一旦。

在那个国土分裂,烽火连年,英雄辈出的时代,许多读书人弃笔从戎,驰马执戈,于刀枪鲜血中,或报家仇国恨,或争富贵荣华。

直至昆华历四六八七年,坦裟国帝主荥颉得神女嬉司相助,而后历经三十八年的奋战整顿,终于一统天下,将国号正式改为旦禧,才结束了长达四百年的混乱局势。

嬉司入主东宫,深受荥颉宠爱,被其尊为“帝女”。

相传帝女银发紫衣,倾世艳姿数十年如一日,擅断­阴­阳,可逆乾坤。旦禧元年,荥颉有意为她修建神殿,却被她以百姓安居乐业为首要之事这一理由而断然拒绝。此事传开,全国百姓皆感其恩,联名上书要求以旦禧立国之日定为嬉元节,由地方官员层层上递。荥颉见书,大喜,即时下旨定节。又巧,嬉元节定在新年的第一天,于是每逢此日皇朝内部与民间过节的气氛都格外隆重热闹,而老百姓们也渐渐习惯称其为嬉司娘娘。

同年,嬉司授予礼部制纸之法与印刷之术。

纸书阅读舒畅,携带轻便,价格适中,甫一现世,即受天下人赞不绝口。

当时有一位文才­精­绝的史官柳因舟上折奏请重编史记,帝允之。无奈的是,在编撰史书时,柳因舟与同事、文友、下属等遍查典籍,终究只寻得一些残缺破旧的孤本,其中又有很多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难以考据。

四百年的乱战,武盛文衰,就连西晏皇朝的文明都几乎被世人遗弃于战火烟尘中,更何况是之前那四大皇朝?故此,柳因舟等人惟有竭尽全力整理修撰现有的资料,将无法无据可考的史事人物皆以轻描淡写的方式略过,留待后人补遗。

荥颉在位十二年,一直勤于政事,不仅坚持轻徭役薄赋税、大力发展生产的政策,且极重人才培育,每年都从国库中拨款,在各州县增建学堂,援助一些家境贫困的好学子弟。重设的科考制度严格清明,不少被后人称道的名臣名将便是在此期间纷纷初露锋芒。

荥颉驾崩时,享年七十,谥号开元圣帝,举国同哀。

此后,帝女芳踪绝。

旦禧皇朝在经历了一千年的安定繁华之后,最终难逃皇权分裂的命运而被改朝换代。

天下再起纷争,百年后终成三国之势,分为骄阳、逦星及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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