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您文韬武略，知书达礼，辅佐和帮助教主创下鹰鸾圣教，又在他的帮助下步上了当朝大将军的位置。现在您已年过半百，本是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然而，您去在如此境地，接受一个您并不熟识的人的质问……或者说是逼问，您又做何感想呢？”伍贺中仿佛语重心长的问着，就好象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惺惺相惜，也像是一个人想从另一个人身上来得到一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答案一样。

沈中宇没有讲话，他只是在默默的思忖着伍贺中刚刚的一番话，这话他听来并不陌生，也可以说，他在之前的几年内都成无数次扪心自问，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老了以后开始得一切产生怀疑了吗？只不过，今天的这些问话比之之前他自己的自问又多加了几道­阴­影，让他甚感不公平的同时又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中发生，却又不知在何种境况下结束的恐慌。

“您不说话，是否在想我的问题，还是在想我这个人，又在想些什么？又在企图用什么样的话来撬开您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嘴巴？”伍贺中手里又再把玩起了棋子，或许是没事做手里闲着的晃，但在布尼烈和右护法的眼中看来，却像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的不知所措。在他们两个年轻人的眼中，这样的不知所措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们拥有更多的方法使沈中宇的嘴巴张开，甚至可以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听的答案，不过这只是他们年轻的想法，并不是伍贺中这样历经沧桑，沉稳内敛的一个老人可以做得出来的事。

他要的也不仅仅是这样的答案，他要的是经过慎密的思考，包含着智慧和理智，带着数年来沧桑的对一切的观察后的释然的答案。而不是一些简单的，逼迫出的敷衍。

“你说的我都曾思考过，甚至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我在刁奇瞳的身侧唯唯诺诺的做她的跟班，以一个大将军的身份在几个丫鬟那里低声下气，甚至在家中养了无数个危险至极的江湖人士，他们甚至可以在一息之间将我的将军府铲平而不露出一点痕迹。然而，我做了这些都还不够，还要在深夜里，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腹的哀愁，也包括对千里之外，不知所踪的女儿的牵挂赶回家去，去处理一些我还必须要处理的事情，­操­心一些我必须要­操­心的事情，这我也并不是没有怨言，但是没有办法，我的一些简单的，抱怨的话语很可能会给我和我的家人带来不可想象的灾祸，那并不是我想要的，那只是一些不理智的人所能做出的不理智的行为。我能在鹰鸾圣教和朝廷上做到如此地步和位置，也并不仅仅是一点点能力就能得到的，它还需要无尽的智慧和强大的忍耐力，有时候这后者甚至比前面更重要。

然而，在我本以为我只能在这命运的逐流中做我一个小小的角­色­，在这已开始动荡不安的中原武林中起着以后会遭人唾弃，被人谩骂，而且会令我家人蒙羞的事情，那就是出卖。从古至今，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也无论是目不识丁的庸人还是满腹经纶的才子，无论是豪爽的武林中人还是诗社里的儒雅学士，我相信世上没有一个人不讨厌一个处心积虑在做着出卖别人的事的人。是的，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的这种行为，但是我又不得不做，因为我是鹰鸾圣教的刁教主的属下，在初见过他的时候，我就相信他是个注定不平凡的人，他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和出神入化的武功，那时候我想，能在他的手下做事是我莫大的福分，但是我错了，当时还尚贫穷的我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出他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伟业，而这被我一度称为伟业的人所带领的竟是一个充满着邪恶和魔力，人人畏惧，而人人又都处之而后快的魔教。

这是什么，这是我的悲哀和不幸，却又令我不得不妥协和跟随。因为，他是一个霸主，他想要做的事，想要招徕的人，从事没有达不到的。那些不跟从他的人，最终的下场只有——死。这就是他，鹰鸾圣教的教主，我该怎么办，除了继续勤勤恳恳的为他做事以保住­性­命外，我还能做什么呢？人们看到的都是一个高高在上，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一个对鹰鸾圣教有功，曾经可以与教主称兄道弟的中原人士，他们都以为他在享受着这一切荣耀，企盼着即将到来的胜利。但是，谁又能看到他是在怎样的挣扎，他并不是个正义、正直的人，甚至是个失去了原则，苟延残喘的活着的人，他没有必要在任何人面前假装，但必须要做到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必须要假装。

现在，他不仅要承受来自自己的不原谅，来自家人的担心和对女儿未来命运的担心。还要承受一些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就比如说，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还被绳子捆绑，一番盘问，并且在答不出你满意的答复的时候，被你们带着侮辱和戏弄的打伤，我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沈某如今敢问伍老爷，您如此神通广大，在我这个位置上时，又该做何回答呢？

伍贺中笑了笑，拾起一粒棋子，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后又再度丢进盒子里，道：“沈老爷，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些棋子已经发亮了。”

沈中宇点点头，没有讲话。

“这些棋子是我带进来的，带进来几个月就已经被我的手指磨得发亮了。这不是我功夫好，而是我在一直借助这一点点小小的万物消磨着时光，守着这一盘棋子作度过我思考的日子。也可以说，我在这里，琢磨这一盘棋局花费了我几个月的时光，现在我想问问沈老爷，当初被带到衙门的大牢中是谁的注意我不在乎了，但是不是您下的令？”

“是。”沈中宇回答。只一个字，但不带丝毫犹豫，并不是他在发挥敢作敢当的美德，而是此时，面对这个琢磨不透的人，他能做的也只有实话实说了。

“这就好，至少我找到了铲我铺子的人了，虽然您不是元凶，但是这笔帐我也是可以找沈老爷您来算的，对不对？”伍贺中问。

“可以。”沈中宇仍是简短的回答。

“那么，接下来，您将我关押在里面数月，并没有提审也没有命人询问我什么，只是每日三餐不少，有茶有酒，还将我的几个亲信放在身边，却从不曾打什么主意，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伍贺中问。

“你在里面根本没有那么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在大牢中几个月，就在这里几个月了。”沈中宇不是傻子，他能听得出伍贺中话中的考验。尽管他不曾去关心过大牢中的他，也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人在入狱的第三天就已逃了出去，想必是一逃就逃到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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