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把帅望放到床上，手放在帅望头顶，温热的气息自头顶贯入。片刻帅望已醒过来，张开眼，看看韩青，又闭上眼睛，他的眼球激烈地抖动。可是这个孩子紧咬牙关，脸涨得通红。韩青以为他要哭。可是不，他一滴眼泪也不掉，就那么咬着牙闭着眼睛。韩青忍不住叫一声：“帅望！”

帅望慢慢张开眼睛，那双发红的眼睛里也不是没有眼泪，一眶的眼泪只是含在那儿，在眼睛里滚来滚去。

他忍得那样辛苦。

韩青本来是想劝他：“男孩子要坚强，不要哭。”可是此情此景，那句话却变成一声叹息：“帅望，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紧。”

只听那个四岁的幼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不哭！我才不哭。”

韩青不明白这孩子的怒气从何而来，一时倒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那孩子轻声道：“她不要我了，我才不哭。”

韩青还想再解释：“不，你妈妈不是不要你了。”可是一开口只觉喉咙酸胀，哽咽难言。他只得拍拍帅望的肩，摇了摇头。

那孩子说完那句话，眼睛更红，眶子里的泪水顿时圆涨起来。可是这倔孩子拼了命地瞪大眼睛，不让它掉下来。他紧闭着嘴，咬着牙，可是胸口起伏，鼻子里喘着粗气。

韩青忍不住再一次把帅望抱起来，紧紧拥在怀里。

渐渐感觉到肩膀上慢慢濡湿了。帅望无声无息地身子抽成一团，把脸埋在韩青怀里，不出声。可是全身颤抖，被强行压抑的抽噎与喘息声反而更加激烈地暴发出来，断断续续，沉闷却更加可怕。

韩青抱着帅望，轻轻拍着他后背，良久，说：“你哭的时候，韩叔叔总是在这里。”

帅望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紧紧地紧紧地。

闹的时候，帅望心里隐隐也知道母亲回不来了。不过，作为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总觉得没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只要他坐下放声大哭大闹，想要的东西总会到手。即使实在是弄不到——比如天上的月亮什么的，也总会得到差不多的替代的东西——比如一个月饼什么的。帅望的私心认为自己闹一下，也许妈妈就会爬起来抱自己，也许妈妈就不会死了。虽然希望很小，可是说不定也是可能的。

可是今天事实证明，哭闹除了让自己ρi股上挨一脚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他的妈妈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帅望在这一刻终于明了，这世上有许多他无法改变也无可奈何的不如意事存在。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幼儿，对自己的处境是没有多大影响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