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彰柯气哼哼地走回主考官居处，刚刚坐下，琦善就跑进来禀报：“大人，出了一点事——”穆彰柯闭着眼睛，没好气地道：“又出了什么事？”琦善道：“就是刚才那个醉汉，奴才方才跟着去看了，竟是……竟是多年不见的四贝勒诺敏！”穆彰柯睁眼大惊道：“是他？不可能！不是说他流浪在外，早死了吗？”琦善道：“奴才看过了，真的像是他！”穆彰柯怒从中起，叫道：“胡说！……扔出去！”琦善有点迟疑，提醒他道：“大人，刚才大人已经让人把他抓起来了！”穆彰柯回头怒道：“你说什么？……这个人什么贝勒爷也不是。ww***就是一个乱闯龙门的醉汉，扔出去！”琦善心中略有所悟，又有些不甘，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不过大人，万一他真是诺敏，难道就这样把他放了，大人当初可是寻他寻了多年！”穆彰柯听了又大怒，道：“我说过了，扔出去！”琦善今天早上被他骂得昏了头，一时结巴起来：“大大大人，扔哪儿去？”穆彰柯一跺脚，手朝远方一指：“城外头，哪儿远往哪儿扔！”琦善还不走：“大人，万一他真是诺敏贝勒呢？”这回已经是穆彰柯没脾气了，道：“琦善，你真以为本官做了相，什么人都可以让你去杀吗？”

这日正值清明节前后，倪二和晴儿送含黛出城，来到保胜坟前烧化纸钱。到了坟前，晴儿让倪二守在含黛身边，自己去左边一处苇滩里方便，转眼就见她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脸­色­也变了，叫道：“夫……夫人，那边苇滩里，有……有一个死人！还特别……特别像一个人！”含黛听她口气不对，忙问：“谁？”晴儿道：“夫人就知道了！”含黛一向胆大，带倪二走进苇滩，现苇丛中果然一个死人躺着。含黛看了半晌，忽然认出他竟是诺敏，惊叫道：“怎么会是他！”一边就流下了眼泪，不忍再看。倪二上前试试鼻息，道：“夫人，他还活着！就是喝醉了！”含黛激动起来，道：“快！搬到车上去！”

诺敏醒来时，已经在含黛家里了。含黛正由晴儿陪着，坐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他。诺敏久久地望着含黛，突然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你？”含黛也不觉一笑，点头。诺敏挣扎着坐起，坚持要到外面的花厅里去坐。含黛只好由他。二人重新分宾主坐下，晴儿捧上茶点，含黛不觉含泪而笑：“贝勒爷与含黛一别就是多少年，今日重逢，不想对含黛说点什么吗？”诺敏感慨道：“你我一别，转眼就是二十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说来说去不过是些伤心之话，感慨之辞，不说也罢，还是喝茶吧！你这茶原来不错！”含黛心中酸楚，又道：“要是含黛想知道贝勒爷这些年的遭遇，也想让贝勒爷知道含黛这些年的遭遇呢？”诺敏放下茶杯，神平静，看着她道：“夫人这些年的人生遭际，诺敏都知道了。至于诺敏的遭际，夫人不知道也罢！”含黛不觉站起，悲从中来，心潮汹涌，背过脸去，道：“贝勒爷已知含黛的遭际，含黛却不知贝勒爷这些年的遭际，含黛不是吃亏了吗？”诺敏笑了笑道：“你这人经历了多少变故，还是这么要强，­性­就几乎没变！”含黛回过头，盯着他看，一时间就似有万语千欲向他说，却又开不得口。诺敏站起，走向池中之鱼，道：“想当年诺敏因为读了夫人扔下的一本书，啊，就是那本山西举子祁隽藻的乡试墨卷，读过之后，觉得大清还有人，中兴可望，又觉得皇上一旦听从祁隽藻之，抑制土地兼并，开放吉林垦荒之禁，我大清就可起死回生，再现康乾盛世。诺敏虽无德无才，读了那书，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离开京城，前往吉林未垦之地。”含黛听他开始说起来，一时心驰神往，关切地问：“那么远的路，不好走吧？”诺敏哈哈一笑道：“我用了一年之久，才走到那里，后来又用了整整五年，走遍吉林万万亩未垦之地。那可真是一片上天赐给大清万民的乐土，油黑的土地，随便丢颗种子就能长出庄稼！我隐姓埋名，定居在长白山外的大海之滨，和渔夫猎户为邻，我甚至都学会了打鱼、狩猎，我还学着种地，让自己先做了一个来自关内的垦荒之民，想为后来者摸索出一点在当地垦种的经验来……可我在那里等了一年，又等了一年，一直等到第七年，终于等不下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关内的流民前来！我想闹明白这件事，我只能回来，不巧这个时候我却病倒了。靠一个猎户人家收留，帮我用草药治病，九死一生，过了三年，我的身子才慢慢康复，能够重新走回关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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