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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条人命的事至今还心有余悸。

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了什麽恩怨,也没有人能报仇。

单阳门的存在简直比单阳针来的更神秘。

但昨夜那人决不是单阳门主,即使单阳门主还活著,也应该有七八十岁了,而那人的年纪决不超过二十三岁。

[单阳门主可有後人?]花满楼沈吟著问。

陆小凤叹口气,摸著胡子摇头道 [单阳门的门主据说是一亡国妃子的後人,容貌俊美,气质高贵,但不知为何终身未娶也未有人相伴。所以单阳门的门人并不多,最多时也不曾超过六个。]

花满楼点点头,他也知道单阳门的人一向行事谨慎,而且今十年来都不曾有出入中原的迹象。那昨晚那人究竟是怎样得来那枚单阳醒凤针的?

看他的手法并不纯熟,虽然暗器功夫已可列位江湖,但并不是纯粹的单阳门手法,莫非只是年纪尚轻?

[暗器在我房里,看看吧。]陆小凤指指隔壁,转身向自己房里走去。

西门吹雪并没立刻跟上,而是转身看著花满楼。

花满楼什麽都没说,只是觉得那股让人窒息的寒意比刚才更明显。

一只冰冷而熟悉的手搁上他的左肩,他微微一颤,但并没退缩。

[今早吵醒你了,再休息一下吧。]耳语般的微叹传入耳中,花满楼真真正正的楞住了。

他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对他说的……是这句话……

忽然,一种说不上来的炙热从胸口溢出,一贯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抹渐渐扩大的笑容……

西门吹雪的眼睛在看到放在陆小凤房中的单阳醒凤针时变的锐利而冰冷,充满肃杀之气。看的陆小凤也暗暗叹了口气,有点同情起那个杀手来了。

[你和花满楼怎麽了?]

西门吹雪回过头,凝视了他一会,有点无奈的叹道[你这个习惯到没变,总问些不该问的问题。]

[那你这次是因为花满楼而来的俞家?]

西门吹雪沈吟了下,才道[因为花满楼,所以提早到了江南。]

[提早?]

[恩。还有一封战帖。]

[战帖?]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谁下的?]

不能怪他感到意外,像西门吹雪这种人,他不去找别人决战那人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有人敢找他下战帖?而这位眼高於顶的西门大庄主居然会接受?!

[俞有希。]

陆小凤尚来不及收拾自己掉了下巴的傻样,花满楼就出现在门口,微笑著道[刚才有人来通知,俞有希回来了。]

西门吹雪的眼睛微微一眯,与陆小凤交换了个眼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很响的一声尖叫!

是岭梅的尖叫。

[救命啊!二小姐中毒了!]

俞二小姐中毒了。

但当陆小凤他们赶到时,却只见闺房大门禁闭,所有的人都像无头苍蝇般聚在门外,岭梅哭的几乎晕死过去,只是一个劲的趴在门上,一声声的唤著‘小姐’。

[怎麽了?]陆小凤轻柔的扶起岭梅,按著她的双肩问。

[陆……陆大侠……]岭梅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说了这几个字却哭的更凶了。[小姐……小姐不让我们进去,谁……谁……进去她就……就……死给谁看。]

陆小凤一楞,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俞二小姐不是中毒了吗?]

岭梅拼命的点头,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道[真的!小姐真的中毒了!再不救小姐……小姐就……但她……她不让进去,连……连我也给轰了出来……呜……]

陆小凤皱著眉头,刚想问,肩膀上却被花满楼轻轻拍了拍。

花满楼走上前,轻轻敲了下门,轻柔而沈稳的道[俞二小姐,在下花满楼略通歧黄之道,可否请二小姐给个方便,允许在下为你诊脉?]

房里一片沈默。

花满楼笑容不变,继续道[相信俞二小姐也知道,花满楼虽有双眼,却瞎如蝙蝠,俞二小姐无需有所顾忌。]

房里仍是一片沈默。

好半晌後才听到虚弱并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 [花公子请进。]

花满楼朝著陆小凤的方向微一点头,才推门而进,转手又将门带上。

陆小凤心领神会,拉著岭梅稍稍走远了些才道 [岭梅莫怕,花满楼的医术足够和阎王爷抢生意。来……告诉我,你家小姐怎麽会中毒的?]

陆小凤一向是个很可爱的人,调侃中带著自信的神­色­也很让人信任。

看著这样的他,岭梅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忍不住觉得有这个人很让人放心。奇怪,他明明是喝醉了就满嘴胡说八道的陆大醉猫啊。

想起了陆小凤那让人落荒而逃的歌声,岭梅终於止住了低泣,泪中带笑的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小姐今早起来後一切和以往一样,只是听说大少爷就要回来了,所以想好好装扮一下,让我把新的香粉拿出来……我转身为小姐选要穿的衣裳……结果就……]她的眼神渐渐转为惊恐,颤抖著道[就听到小姐一声尖叫,倒在地上。我想去扶,却被小姐赶了出来,只听她一直在重复著‘有毒’……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停止了颤抖。

陆小凤了解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总是带著三分不正经神­色­的陆大侠,有著两道和眉毛一样的胡子,但笑起来很可爱也很漂亮的陆大公子,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偶尔闪过敏锐的光芒却总让人忍不住喜欢的陆小凤……或许真的配的上俞二小姐……

[陆小凤。]

陆小凤转头,看见脸­色­稍显苍白但笑容安稳平和的花满楼[已经没事了,好在不是什麽霸道的毒,我已经用内力将毒用银针引出。现在……她希望你能进去。]

陆小凤点点头,又安慰了岭梅几句,才敲门进入。

很幽静清香的房,但此时很乱,地上散著的中衣、外衣,显然是岭梅今早失手掉在地上的。矮桌前的一片狼籍应该是俞酥水早上倒下时碰翻的,还有茶杯茶壶的碎片,也许是她不让人进房时砸碎的。

深红木的大床,颜­色­别致的垂帘上绣著九凤朝阳,非但颜­色­独到、层次清晰,绣功也­精­密无双、栩栩如生。陆小凤即使对此一窍不通也猜的出,这正是闻名天下的俞家织染。

在垂帘的後面,隐约可见一个娇柔清瘦的身影,俞二小姐。

[好些了吗?]陆小凤探身问道,却险些惊呼出来。。

俞酥水那张芙蓉似的脸上居然布满了红­色­斑点,衬著她白皙如雪的肌肤却是红的更红,白的更白,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惟有那双黑宝石般的双眼,依然熟悉而多情,只是……此时盈满泪水。

[陆小凤,我大姐……她好狠……]只说了那麽一句,俞酥水已哭倒在陆小凤怀里。

对那麽一个从小得天独厚,娇媚无双又年华正好的姑娘而言,这样的伤害实在比杀了她来的更恶毒。

等陆小凤回到花满楼的房中时,花满楼正巧调息完毕,旁边坐著一脸高深莫测的西门吹雪。

听得他进来,花满楼笑道[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更晚些。]

陆小凤苦笑一下,道[你知道我最怕女人哭的,尤其是那麽一个楚楚可怜又刚刚遭遇不幸的女人。]

花满楼点点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顺手也给他和西门吹雪倒上一杯。

[好在毒是下在香粉里,俞二小姐用的也不多。既然毒已被导了出来,那脸上的痕迹应该也很快就会退去。只是不知道这姑娘心中的恐惧,何时才能消退……]

[你看到她脸上的红斑了?]刚问出口陆小凤就知道错了,即使没有西门吹雪­射­过来的冷冷的眼光,他也想给自己一嘴巴。

花满楼怎麽可能‘看见’?!

但他每次都忘了这点,无论谁和花满楼相处久了都会忘了这点的。

花满楼到不在意,微微一笑,道 [猜的。她中毒後的反应就让我觉得可能伤在了脸上,何况那毒物虽然罕见,却是自植物中提炼,所以外用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所幸不会长久。]

[从植物中提炼的?]陆小凤一楞,难怪那些红斑从为见过。

[恩。我只敢肯定其中一味是菟丝花。]

[菟丝花……]陆小凤一震,想到花满楼和他提过的,俞大小姐的花园及她喜爱的花,还有刚才俞酥水哭的肝肠寸断的那句‘大姐……她好狠……’

难道,真是俞大小姐?!

[俞家是越发热闹了。]西门吹雪一声冷哼,手上的茶杯向窗外飞去,在接近窗外茂密的梅林时忽然碎成几片,飞速打向不同的方向。

随著闷哼,传来好几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花满楼微微一叹,他当然知道外面有人,从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天起,窗外就一直有人不时的躲在树上窥视。只是他从不在乎,既然那些人不来惹他,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西门吹雪可没那麽好的脾气,敢窥视他的人真叫活腻了。

那些人的武功不弱,而且好象专门受过此类训练,但刚才西门吹雪那一手实在猝不及防,即使已经发觉不妥,也来不及走了。

当西门吹雪出手时,又有几个人躲的过?

没死已经算他手下留情了。

但从他们坠下後混乱的气息来看,只怕伤的也不是很轻……

在这一点上,花满楼还是无法认同西门吹雪。

他们对待人命的态度,实在相去太远了……

对西门吹雪而言,只做自己想做的,所以他会在烈日下骑马奔驰三天,赶到陌生的城市,熏香沐浴,斋戒三天,只不过为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但对花满楼来说,每个人都是重要且值得珍惜的,他热爱生命,看重生命中每一份感动,享受生活赋予的所有乐趣。所以他的小楼从不锁门,愿意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问背景,不求回报。

虽然花满楼也知道西门吹雪一年中最多只杀四个人,不滥杀无辜,而且都是决斗。但对於西门吹雪的决斗及杀气,他依然不甚赞同……

天下间有谁真的该死?又有谁死了是完全没人伤心的?

[俞家的确快成江湖人的聚集地了。]陆小凤摸摸胡子,有点神秘的说[知道谁和俞有希一起回来吗?]

花满楼笑著摇头,心里也有些佩服这家夥的鬼灵,才一会功夫,他已经掌握了最新的情况。

[除禁卫军总管卫一鹏,十三连环峒峒主姜井回外没一个认识的。]

[不可能。]西门吹雪冷哼一声。

花满楼也沈思著[所以才奇怪对吗?照理说那麽一大群人,没可能都是无名小辈……]

[易容术!]三人同时脱口而出!

岭梅剑的消息是早传出去了,现在知道西门吹雪与俞有希有场决战的人怕也不会太少,这两件事放一起,江湖上的人要是不聚集到俞家来才叫奇怪。

何况西门吹雪打从出道来就没败过的事人人皆知,而西门吹雪剑下无活口的事也是人人皆知,所以到时俞有希即使不是个死人也不会比死人好多少。

俞有希一旦躺下,岭梅剑自然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无主之剑,属於谁的也就不好说了。

只是这事毕竟不光彩,和强盗小偷的分别也不大,那……那些既有野心又想保住声名的人自然会用易容术,更别提那些爱惜羽毛只想来凑个热闹或冷眼旁观的武林名宿了。

如此一来……无怪乎俞有希身边的人乍看之下无一认识了。

[卫一鹏这个禁卫军总管来的蹊跷。]虽说俞家一直连著朝廷,但陆小凤并不认为这对江湖人而言有什麽意义。如果卫一鹏不是靠著自己一手‘刀随意转十五式’的独门刀法,他也不过是个‘朝廷中人’而已!

[看样子,应该会会俞有希了。]陆小凤的眼睛变的亮晶晶,一副兴致盎然的摸样。

[现在你不怕麻烦了?]

[嘿嘿,我们恰逢其会,我好奇啊。]既然俞有希回来了,那俞家的麻烦自然不会落在他头上,那他也就不用溜之大吉。何况他答应了俞酥水会救她,现在想走也太晚了。

[西门庄主……你,何时决斗?]花满楼将头微微侧向西门吹雪的坐处,忍不住问道。

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後又浮起些暖­色­。

他知道花满楼一直对他的决斗不甚赞同,甚至会为了他的杀气而过门不入,但他很高兴,他会在乎,会问起……

[半个月後。]

[地点定了吗?]陆小凤的眉端也有些皱了起来。

他知道西门吹雪的武功,只是俞有希近年来的冒起凭的也是真材实学,不容易对付。何况最可怕的不是‘都镜剑法’,而是‘都镜剑法’的内功心法。

这种心法­阴­阳相济,却有著说不出的诡秘。

据说当年有人问过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得到的答案却是‘两仪互动,缘定於天’。

西门吹雪没有马上回答,反问道[花满楼,你猜呢?]

花满楼沈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岭梅亭。]

陆小凤看著西门吹雪露出的愉悦神­色­,呆了好一会才大笑道[哈哈!我早该猜到,俞有希即使近来名动江湖,也不足以引你出手,原来是你是为了岭梅亭而来。]

西门吹雪即使不是剑客,也绝对是个宛如贵公子一般的雅客,自然也会好奇於天下第一亭。俞有希这次能约战到他,反是借了这岭梅亭的光。

[俞有希的身手我见过。]西门吹雪停了一下,才道[十二年後会是难得的对手。]

说罢,他的脸上竟浮现出深切惋惜的神­色­。

对西门吹雪而言,堪做他对手的人已越来越少,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他也已独自品尝了许久。

这种寂寞不是用任何东西能打发的,也不是和朋友在一起就能消除的。这是一种只有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後才有的寂寞,也是他一人背负,独自品尝的寂寞。

这是神的寂寞,是剑神的寂寞。

这是他打从第一次拿起剑後就始终追求的,所以他甘愿忍受。

[那你为何答应决斗?]花满楼脱口而出。

既然自己都觉得惋惜,又何必要去做?

他记得自己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西门吹雪的回答是‘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西门吹雪看著他,很认真的凝视了良久,才答到[因为他下了战帖。这是决斗,是剑客间的决斗。]

如果一方怀著很认真的心态下了战帖,那麽最尊重他的做法就是接受。

花满楼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只能沈默。

存在的分歧,如果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化解的,那也就不时分歧了。

空气变的有些沈滞,陆小凤无奈的摇摇头,岔开话题道[你在哪遇见他的?]

[驿站。]沈默了下,西门吹雪才道[还遇见了两个人,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陆小凤疑惑的摸著胡子。

他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但能引起西门吹雪注意的又有谁呢?

[一个和尚,一个贼。]

[啊!]陆小凤大笑著跳了起来[老实和尚与司空摘星也在这附近?!他们定是回来凑热闹的。]

正说著,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厮,忽然神态奇怪的道[你不也是来凑热闹的吗?]

陆小凤怔了一下,不知道这小厮哪来那麽冲的口气。

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是个二十几岁,相貌平平的下人,但隐约在哪见过。

对了,是刚才在二小姐门前见过。

又看了一会,看那小厮满脸不屑的样子,神气活现的眸子,忽然慢慢的笑了。

脸一板,冷声道[好你个小贼,见了我还不跪下。]

那小厮也瞪他一眼 [你又不是六扇门里的人,我跪你­干­吗?!何况我是小贼你又是什麽?]

陆小凤还是板著脸,冷声道[我是贼祖宗。]

那小厮瞄了眼他的嘴角,悠声道[我祖宗只在清明节里吃供品,不吃梅花糕。]

[就知道你小子眼尖]陆小凤终於忍不住笑了,顺手丢了块桌上摆著的梅花糕过去[你小子跑俞二小姐房前去打的什麽主意?]

那小厮自然是司空摘星,他嘿嘿一笑,闪进房来,先瞥了西门吹雪一眼,又笑著与花满楼打了个招呼,才道[我的目标不是俞二小姐,是老实和尚喜欢,才被拉去的。]

[老实和尚也在?]陆小凤笑的更开心了。

司空摘星的易容术独步武林,刚才如果不是他存心引起他怀疑,也不会那麽快被发现。所以没发现老实和尚一点也不奇怪。

[他在厨房,做火头。刚才还因为要杀只­鸡­而在念大悲咒。]

陆小凤哈哈一笑,知道是这猴­精­不学好,存心让老实和尚跑去冒充火头。难怪昨天的晚饭是素菜居多,他还以为俞家被那麽一大票人吃穷了呢!

[那你这猴­精­跑来俞家做什麽?]

司空摘星瞥他一眼,神­色­古怪的道[其实,我是来‘借’俞大公子的贴身衣衫的……]

他还没说完,陆小凤已经大笑著滚到地上去了。

笑了好半天,才喘著道 [知道你这猴­精­有毛病,从不受人委托偷值钱的东西。只是……上次见你去偷漠北龙王之女的夜壶时已经够混蛋了,没想到你这回连男人的贴身衣物都要!哈哈哈哈……]

司空摘星被他笑的老脸一红,忍不住踹他一脚,才道[你这只陆小­鸡­挖蚯蚓挖进梧桐院里时可不比我好多少。]

梧桐院是官家地方,那些不受宠或被贬的妃子,年纪过了二十八的宫女,在找到谋生之路前都聚集在那。那次陆小凤挖蚯蚓挖急了,一时没注意竟进了那里,结果差点被那群女人活剥了。

[好……好……那你偷到没?]陆小凤现在懒的和他吵,他每次一和这猴­精­互揭疮疤时都讨不了好,他已经看见花满楼笑的快内伤了。

司空摘星又露出古怪的神­色­,闷声道[偷到了,偷到了这个。]

他手一翻,赫然出现一只……肚兜。

这回陆小凤可笑不出来了,整个人都僵在那,连那张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他是风流惯了没错,可大白天的乍见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若不尴尬不脸红,那岂不成了下流惯了?!

那淡淡的熏香表明这是年轻女孩的肚兜,而且上面的织染很明显是俞家织染,甚至上面的花­色­都是俞二小姐房里见过的九凤朝阳,只是绣功更­精­细,颜­色­更独特,美的能夺了人的呼吸一般。

他太清楚司空摘星的本事了,天下没这猴­精­偷不到的东西,只是俞有希要这东西做什麽?这东西又怎麽会在俞有希身上?!

西门吹雪看到了花满楼的一脸好奇,只能低咳了声,不自在的吐出了两个字[肚兜。]

花满楼先是一怔,忽然倒抽一口气,脸也腾的一下就红了。

西门吹雪轻轻笑了下,忍不住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同样是男人的手,不算太柔软,但很契合。

[俞家用了易容术的人很多,除了几个人皮面具非常­精­致一时难以认出外,其他人也都是扎眼的主。但最扎眼的是……吴一罪。]司空摘星手一翻,那只肚兜又不见了,饶是陆小凤如此眼尖的人,也没看清这猴­精­将东西藏哪了。

[吴一罪……]花满楼重复了下,奇道[是那个自称‘只此一罪’的吴一罪?]

[对,就是那个小疯子。]陆小凤苦笑著点点头。

说来这个吴一罪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鬼见愁,凡是脑子清楚的人都不会去惹他。据说他娘亲曾在香火鼎盛的‘名通寺’待产,没想到他出生时竟有好大一个落雷劈了下来,结果连‘名通寺’的牌匾都给劈焦了。她娘亲怕他将来罪孽深重,所以取名为‘吴一罪’,为的是谐音‘无一罪’。

但这小子楞是没学乖,从小就为祸家中,行事正邪难分,且坚持认为自己做的所有的事都不是罪孽。

而对於他唯一的可取之出──言出必行,却认为罪大恶极,所以自称‘只此一罪’吴一罪。

江湖里的人更习惯叫他‘吴疯子’。

陆小凤曾和他打过交道,还差点被拉去怡红院,比比谁才是风流主,说什麽赢的人可得个‘天下第一嫖’的封号,弄的陆小凤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脱开身溜了出去。

没想到他也为了岭梅剑到了俞家。

[那疯子的武功真那麽可怕?]司空摘星好奇的摸摸下巴。

他虽然听过吴一罪的名号及‘传奇’,却未曾见过他动手,所以真实情况并不了解。

陆小凤摇摇头[不知道。他的武功师承多处,无章可循。比起武来不讲规矩,不讲章法,什麽手段都用。而且有趣的是……他曾打败过好几个武功应是远超於他的武林前辈。]

虽然所谓武林前辈中浪得虚名的伪君子也不少,但那些伪君子往往更难对付。所以不论是哪一类,这个吴一罪都不应被小觑了。

正说著,岭梅忽然出现在门口,虽然眼睛里还带著一些血丝,但­精­神却颇为不错。

她先疑惑的打量了小厮打扮的司空摘星一会,才笑道[各位公子,我家大少爷後天设宴‘广寒楼’,请各位公子赏光。]

想了一会,才咬咬下­唇­进入房中,靠近花满楼道[花公子,二小姐让我务必向您致谢。说是怠慢之处请您原谅,她会待身体好些後立刻前来亲自谢过。]

然後又从怀里掏出封书笺,双手交到花满楼手中[这是大小姐的书帖,请您收下。]

[有劳岭梅姑娘。]花满楼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直到岭梅走後才顺手交给西门吹雪,不已为意的笑道[看来,俞家小姐是忘了我身有眼疾了。]

西门吹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打开书笺,只有很短的一句话[今夜子时,岭梅亭见。]

花满楼‘看’著西门吹雪,忽然露出深思的神情。

西门吹雪也像注意到什麽似的一楞,却是音调不变,沈稳中带著丝冷傲的道[暂观其变。]

花满楼点点头,又恢复了平时的怡然,重新倒了杯茶细细品味。

司空摘星一头雾水的望向陆小凤,却被他不正经的勾住肩膀,向外走去,一边说著[走,走,看看老实和尚知道些什麽。]

虽然屋内祥和安定,但窗外的天却更为­阴­沈,要下雪了。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没有在厨房找到老实和尚,却遇到了当初差点将他请进柴房的王伯。

王伯也算俞家的老人了,年纪在六殉左右,­干­净华丽的黑­色­长衫将这个小老头衬的很是­精­神。他一看见陆小凤,笑眯眯的称了声‘陆爷’,转身又去看那些正忙的长工。

司空摘星看了他的背影好半晌,疑惑的道[总觉得那老头不是普通人。]

陆小凤随意的点点头[我第一次见他时也那麽觉得,可就是想不起来。後来才忽然想到,他应该是四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城南紫髯郎’马台南。]

[‘城南紫髯郎’马台南?!]司空摘星惊讶的睁大双眼。

那个看起来­精­明圆滑,瘦弱矮小的管家会是四十年前威武豪迈,凭一手铅鼎养丹剑名动黄河两岸的马台南?!

这小老头不要说紫­色­的胡子,简直是连一根胡子也没有,下巴光滑的连老太监也自愧不如。而马台南当年那一把黑的发紫的胡子简直和陆小凤的四条眉毛一样有名。

更何况,马台南是个用剑的天才,八岁学剑,十四岁有成,十五岁声名崛起,十七岁威震黄河两岸,此後独领风­骚­十三年,三十岁时神秘引退,不少人甚至传言他去了扶桑成了一派宗主!

这样的堂堂汉子会不惜改变形体,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窝在江南商贾的家里做奴仆?!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

但司空摘星相信陆小凤的眼光。

陆小凤一直有些奇奇怪怪的本领,没人知道他的身世,没人知道他武功的师承,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著两条和眉毛一样的胡子,朋友都知道陆小凤是个偶尔有点傻,偶尔有点混蛋,但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甚至是那些一心要陆小凤死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可爱的。

[大隐隐於市。]陆小凤感叹的接了句[他的理由一定很苦,所以他连自己都放弃了。]

更名易姓,改头换面,放弃曾有的辉煌,放弃所有的亲朋好友,甚至放弃自己……这样的他,在孤灯如豆的夜里可有过後悔?在年华逝去的今天是否觉得不值?

这样的他,既然不想任何人认出他,那自己又为何不闭嘴?不睁只眼闭只眼的继续装傻?

所以他只知道‘王伯’,不知道什麽‘马台南’……

司空摘星也沈吟著,江湖中的暗涌惊险,不也有一部分正是因为的卧虎藏龙吗?

那些所谓名门子弟,鲜衣怒马,风流正好时有没有想过,或许路边拉胡琴的老头,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妈子,挎著篮子笑著卖花的小姑娘,都有可能藏著惊人的身手,藏著说出来会吓趴他的秘密与过去。

像花满楼,又有多少人在第一眼就看出这个总是笑的温柔宽容,长的俊美斯文,令人愉快的年轻人是个瞎子?又有多少人从第一次就知道这个瞎子有著令人咋舌的身世与武功,更有著让人敬佩的坚强。

对生活的坚强,对人­性­肯定的坚强,身在黑暗却充满光明的坚强……

两人正说著,却见老实和尚脸­色­惨白的冲了过来。

现在的老实和尚,不要说易容,连脑袋上的假发都不知到哪去了,露出个烧著香疤,急的满头是汗的光秃秃的脑袋。

[老实和尚,怎麽了?莫非是大白天的见了活鬼?]陆小凤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伸手在他脑袋上不正经的拍了一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和尚就知道……遇到陆小凤就没有好事……罪过,罪过……]老实和尚脸­色­苍白的喃喃念著。

[和尚定是去偷瞧人家大姑娘时给抓著了,却把罪过往我身上推。]陆小凤好笑的随口说了句,却见老实和尚原本苍白的脸忽然变的像只煮熟的虾子,忽然又变的铁青,简直比京剧的脸谱还多变。

不会……说中了吧……

[和尚,你……看见什麽了?]

[阿弥陀佛……和尚……和尚……和尚看见一对男女……阿弥陀佛……抱在一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还亲了嘴!]一咬牙,老实和尚闭著眼睛老实说了,说到最後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那阿弥陀佛到是一声比一响。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不由哈哈大笑,他们还以为出了什麽事,原来是这和尚动了­色­心,触了­色­戒。

虽然俞家这种大户人家,手下的丫鬟仆人众多,有个这种事并不稀奇,但对老实和尚这种佛门中人的刺激的确够大了……

[好你个和尚,佛祖说的‘非礼勿视’你全忘了。]陆小凤拍拍他,调侃著[怎麽样,那小姑娘长的可水灵?]

老实和尚一僵,脸又青了几分[水灵,那姑娘是天仙似的人。是陆小凤都得丢了魂的……俞家小姐。]

[什麽!]陆小凤怦的跳了起来。

老实和尚从不说谎是三岁娃娃都知道的事,他断然不会骗人[那男的是谁?]

这回老实和尚不说话了,陆小凤心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些什麽,更急了,忍不住对著老实和尚光溜溜的脑袋就敲了一下[和尚,快说!否则别怪我说个和尚逛妓院的故事给大家听!]

[好!好!]老实和尚一听急了,忙捂著陆小凤的嘴蹲了下来,做贼似的轻声道[和尚本来是溜出去休息的,结果在後院梅林那见到了俞家小姐,和尚一时慌乱就藏了起来,结果见到另一个人赶来……後来就……就争执了起来,等争执完了,他们就……就……搂到一起了。那个男的……那个男的是……俞有希!]

[俞有希……那这个俞家小姐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和尚不知道,脸上蒙著轻纱看不真切,但看那气质那绝­色­,定是俞家小姐没错!]

陆小凤呆在那……忽然狠狠的敲了老实和尚一下,扔下句[秃子,不早说!]後就像被­射­中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老实和尚委屈的抱著头,嘟囔到[和尚当然六根清净,不是秃子。]然後想开了什麽似的一笑[嘿嘿,陆小凤还没当上俞二姑爷就可能先戴了绿帽子,该急!该急!嘿嘿,还是和尚好啊,不怕成王八。]

[有些冷……该是要下雪了吧。]花满楼起身将窗子稍稍关上些,笑著说。

他记得雪,在七岁以前,他看过雪。

那份纯白的感动,现在仍留在心中,时时能记起。

那片片的雪花,轻柔,无法被掌握,也带著一丝丝寒意……

[恩。]低低的应了声,西门吹雪凝视著站在窗边的清瘦人影。

他本不是什麽多情的人,也对别人的心思从没兴趣。但奇特的是,他很自然的就知道花满楼的感觉,知道他此时想著雪。

看著花满楼­唇­边怡然的微笑,西门吹雪忽然问道[你这人这一生中,有没有真的烦恼过?]

这话本是陆小凤问他的,就在扬言要烧万梅山庄那次。

花满楼安静仔细的想了好一会,才笑道[没有,完全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

任谁都看的出他脸上的笑意是这般满足与自然。

[那遗憾呢?]

花满楼迟疑了下,反问道[西门庄主有遗憾吗?]

这个白衣胜雪,孤傲的宛如远山上的冰雪,耀眼的有如冬夜里的流星,被江湖里用剑的少年奉为神祗的绝世剑客可有遗憾?

[没有,不会有。]肯定的回答,毫不迟疑的目光,炙热的让花满楼忽然对刚才的问题有些後悔起来。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端起有些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冷的茶有些苦,但可以接受。

他没有遗憾过花满楼同样身为男儿,或是花满楼到现在还有些回避著他,更忽视因为花满楼的眼疾。

事实上他从没想过花满楼该是什麽样子的。

花满楼就是花满楼。

清瘦却不娇柔的身体,苍白却温和俊美的容颜,从容优雅的气度,冷静睿智的思考,对生活充满的感恩与怀抱希望,及……让所有人都为之叹息的眼疾……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才是花满楼!

面对这样的花满楼,他不允许自己遗憾。

西门吹雪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花满楼也很清楚。

他要他!

走到式样古朴,雕花­精­致的窗台前,轻轻的抵住,将那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人困在里面。

不是完全相容,甚至靠紧了有些地方还抵的疼,但这样很好,很真实。

花满楼微微一僵,但没挣扎,渐渐的放松下来。

未关紧的窗户泻进一丝冷风,与西门吹雪身上的寒气相近,但贴著的地方,却像被火灼著了一般的热了起来

与记忆中一样的,带点寒意的轻触,从耳根那流连,渐渐散开,在遇到他双­唇­的一刻,变的激烈而狂热。

环抱著的右手霸道的缠上花满楼修长的脖颈,正抵著下颚的食指轻而确定的施著力,不允许他退开,柔缓而暧昧的摩挲同时给两人带来一阵颤栗。

不再满足於轻吻,带点撕咬,张狂的好似要将他吞了一般。

花满楼在心底轻叹一声,认了似的随他放肆。

他从没想过会和这个本该毫无关系的西门庄主有这般的缠绵牵连,但从他进入万梅山庄的那天起他又隐隐觉得他们该是这样。

[阁下这样的态度,我可否认为与我所想的一致?]将他转过身来,额抵著额,西门吹雪一贯冰冷的声音有些暗哑。

他贪恋的看著,看著花满楼那本是苍白俊美的脸上,因气息不顺而带起的潮红,那有些红肿的双­唇­微微张开著,努力的吸进冰冷的空气来稳定气息。

[此刻,西门庄主不妨做此认定吧。]再喘了一口气,花满楼的笑容才恢复了平时的怡静。

他心里知道,这不是友情。

友情是靠累积的,互相信任,温馨但没有欲望。

但这种感情却是刹那间迸发的,激烈、缠绵而且充满碰触的渴望。

敏锐如西门吹雪,也一定能发现其中微妙的差异。如果他敢说这是‘友情’,那才是真正的混蛋。

想著西门吹雪若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不赞同的冷哼一声,花满楼不由轻笑出声,他从未因自己的眼睛感到多麽的遗憾,但此刻的他的确遗憾。

遗憾无法见到这衣白如雪的绝代剑客,遗憾无法见到这张手底描绘出来的,当如刀削般锐利强硬的脸。

[据说西门庄主吹的一手好笛,在下可有荣幸请教一曲?]微微拉开些两人的距离,花满楼提醒自己这是在俞家。此刻的他们,实在不适宜有过於亲密的举止,刚才已经逾越了。

西门吹雪在江湖上是人人景仰的剑神,心­性­高傲而且冷酷无情,更是没有弱点。

西门吹雪没有出声,花满楼的心思他很清楚,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但顺著他又何妨。

等他将这­性­情温和,但坚定了心思就不轻易动摇的人带回万梅山庄,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厮磨。

花满楼无法看见,此时的西门吹雪目光深处闪动著热切,一如他当年捧起剑的刹那,一如他见到一套新奇的剑法,一如他第一次在梅林凝视著他。

笛声悠悠扬起,清寒中带著缠绵,却又飘忽的难以捉摸。

花满楼静静的听著,忍不住和了一曲[幽鹭慢来窥品格 双鱼岂解传消息 绿柄­嫩­香频采摘 心似织 条条不断谁牵役 粉泪暗和清露滴 罗衣染尽秋江­色­ 对面不言情脉脉 烟水隔 无人说似长相忆]

这首‘渔家傲’虽说是心血来潮,但此时读来,反而悟出了些以往不曾有的心境。

西门吹雪持著翡翠­色­的笛子,捋了下那下垂的一缕红缨,忽然道[‘夜雨寄北’更好。]

花满楼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觉得自己若是真唱‘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才叫疯了。

西门吹雪眼底含著笑意,刚想说什麽,却被有些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陆小凤出现在门口。

子时。

人未眠。

花满楼静静的坐在岭梅亭中,嘴角泛著温柔的笑容。

雪,夜雪。

果然如他所料,开始下雪了。

夜晚的雪更细致,片片落在岭梅亭上,落在岭梅亭下面的荷花池里。

那声音在花满楼听来,似是轻声曼笑,又似窃窃私语,他凝神听著,脸上的神情在享受中带著一丝纵容般的宠爱。

一个闺房大小姐,在这种时刻约人会面无疑是不妥的,甚至比俞二小姐当时的举动更不妥,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反倒是可以认真说事的时刻。

陆小凤跟他提过俞二小姐口中的‘秘密’。

与老实和尚无意中撞破的事合起来,到极有可能是俞大小姐。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俞大小姐想下的杀手到是合情合理,可他们总觉得还有什麽不妥,好似哪一环漏了。

脚步刚刚响起,花满楼就微笑著转过身[俞……]

那人一震,疑惑道[花满楼?]

是男人的声音,不是很低,但的确是男人的声音。

花满楼也一怔,随即笑道[俞公子,幸会。]

[幸会。]俞有希点点头,借著挂杂岭梅厅四角的风灯打量起这个人。

他是十岁以後才回到俞家的,从没见过花满楼。

江湖上对花满楼的传言并不多,但提起他都是极敬重的。

像花满楼这样的人在突然变成瞎子後能活下来就已经值得敬重,更何况他活的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更好。

[花公子好兴致,如此深夜还出来赏雪?]俞有希淡淡的说了句,走到亭子的栏杆旁,凝视著只有片片雪花的荷花池。

[能聆听到雪花盛开的声音实在是人间一大幸事,俞公子不也是夜半赏雪的风雅之人吗?]

虽然看不到,但花满楼大致能猜出俞有希是什麽样的人,他的声音冷淡而随意,却带著股深宅大院特有的深沈与涩暗。

在远处的陆小凤心里也起了种怪异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了‘都镜剑法’的诡秘处,俞有希是男的,他平坦的胸部没有经过任何修饰或遮掩,女扮男装的人陆小凤见了很多,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略微嫌厚的冬装下,绝对是和他一样的,属於男人的躯体。

可他身上又有著­阴­柔的气息,而且带著丝幽怨的雅致,最要命的是这种气息出现在他身上非但不觉得怪,还很合适,要命的合适。

而他俊美的外表也给人种异样的妖魅,尤其是那双眼睛,那是俞家特有的眼睛,随意的轻轻扫过也能让人心底一颤,俞二小姐用这双眼睛凝视著他时,他差不多是落荒而逃。可俞有希的这双眼睛比俞二小姐更摄人心,如子夜般漆黑,带著星辰的闪亮,又隐著股高深莫测的神秘。

但最让陆小凤难以招架的是,这样一双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眼睛偏偏出现在了人间,这样一种不适合任何男人的脸的俊美偏偏适合俞大公子,俞有希。

[阿弥陀佛,陆小凤真不是个好东西。如此凉夜却趴在姑娘家闺房的房顶上。]一阵风吹过,老实和尚轻飘飘的落在陆小凤的旁边。

这个房檐就是俞二小姐住的那栋,陆小凤将俞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转悠了一遍,发现就这里看岭梅亭最合适,高低远近都正好,所以陆小凤和花满楼打了个招呼就趴这了。

他本来想和西门吹雪一起来,西门吹雪看了眼没理他,没想到老实和尚到来了。

[嘿嘿,阿弥陀佛,和尚你是好东西。好东西怎麽也趴这来了?]陆小凤摸摸胡子,笑道。

[哼,我佛慈悲,和尚不妄动嗔念。]老实和尚双手合十,打定主意不被他气死。

[和尚,你觉得俞有希怎样?]

老实和尚用力的看了好几眼,才叹道[这样的施主,一则在九天之上,一则在十八狱下,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人间的。]

陆小凤点点头,没说话。

一个像俞有希这样俊美无双,身家显赫的富家公子,前途无量的武林少侠应该是什麽样?

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勃勃生气,鲜衣怒马、仗剑江湖、诗酒人生、年少轻狂……无论哪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俞有希却让人觉得异常的涩暗,一种本不该属於他的涩暗。

他的沈默与锐利不是西门吹雪那样的高傲冷酷,而是压抑。

花满楼曾说过,西门吹雪是真正冷傲的人,不是行为轻狂,而是只遵循自己的原则,甚至甘愿为它放弃一切。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相识的时间更长些,却也没有了解至此。

但他承认,花满楼是对的。

[夜深了,告辞。]淡淡的点个头,俞有希向外走去。

[走好。]花满楼也微微一笑。

两人都没问对方为何到这来,花满楼也没问为何俞大小姐下了请柬却没付约。

很多事情本不需要问,一次次的相逢就会在有意无意间留下些疑问也解开些疑问。

今晚俞有希的出现,花满楼的诧异,俞有希自己的一怔都印证了陆小凤心底的一个还有些模糊的猜测。

他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这世上只有十二样东西可以让他完全相信,花满楼的耳朵就是其中一样。

所以陆小凤忽然身行一动向外掠去,一个起落後就不见踪影。

他去找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并没住在俞家,他去找他商量一件事。

一件非让他答应不可的事!

晌午。

前些天夜里的一场雪让天又冷了几分,可今天的天气却很好。

俞家上下都在忙着,今天是俞大少爷摆宴‘广寒楼’的日子,容不得一丝差池。

[岭梅。]陆小凤正想敲门,碰巧遇见从俞二小姐房里出来的岭梅。

[陆公子?]岭梅一看见他就笑了。[来找小姐吗?]

[恩。]陆小凤笑嘻嘻的点点头。

[陆公子……]岭梅拉拉他的衣袖,拉远了些才道[你对面房的和尚是不是你朋友啊?]

[是啊。那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老实和尚。]老实和尚因为易容已经罚自己抄了两千遍的《金刚经》,要在让他再扮下去,他非罚自己抄死不可。

所以­干­脆别装了,就在陆小凤对面的客房住下。

[老实和尚?我看他才不老实呢,哼。]岭梅一扬头,小嘴一嘟。

[那和尚做了什么?难道对岭梅你意图不轨?若真是如此,我帮你踢他ρi股去。]陆小凤忍不住笑道。

老实和尚在女­色­上一向是不太老实的,以前还去妓院里会过欧阳情。只是他一向没那贼胆,从来只是看看而已,不会真做什么出格的事。

岭梅是个姿­色­不差的女孩,有着江南女孩的乖巧,又透着股顽皮的灵气,老实和尚要是不多看两眼才叫奇怪。

[他敢!]岭梅一瞪眼,调皮的皱皱鼻子[他对我还算乖觉,遇见过几次神­色­也没什么不对,一副和尚样。但他对小姐实在大胆……]岭梅停了下,压低声音道[我前天夜里没睡在小姐的偏厅,被个小姐妹拉去说话,一直到子夜觉得困了,就想关实了窗户睡觉,谁知却见那和尚趴在二小姐的屋顶上,吓的我忙叫人来看,可回头他又不见了。]岭梅委屈的扁扁嘴,想起那夜被人说成‘睡糊涂了’时的委屈。

陆小凤心里一楞,知道那夜的行踪被正巧在岭梅亭另一侧的小楼里的岭梅看见了。

只是他一直很留心周围环境,所以肯定没有人站在窗前。那老实和尚就是在他走后才被看见的咯?的

[那小楼离你家小姐的闺阁也不算近,岭梅你眼神真好,那么肯定是他吗?]

[当然啦!岭梅亭顶不是有个圆圆的,空心的装饰吗?据老爷说,那是用天山上的奇异云石做的,特别亮。那晚虽然没月亮,但那探头探脑的光头也反光,晃眼极了。]岭梅说着一撇嘴,不屑的哼了句[算那和尚跑的快,不让铁定将他送官,和尚就是没一个好东西。]

陆小凤看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好笑[你们怎么都那么讨厌和尚?]

他记得老实和尚第一次来俞家时就是给打出去的。

岭梅叹了口气,才轻声道[是老爷夫人讨厌和尚。大小姐出生时,曾有一个云游僧路过,老爷本来想借他吉言,谁知那和尚胡说八道,一会说小姐命属天格,要出家当尼姑,一会说小姐不容于世,难以出嫁。一会说小姐面相奇异,十岁有变。气的夫人都病了,命人将那混帐和尚抓住,一顿好打。都是那和尚胡说,本是好好的大小姐,在十岁时真的大病一场,躺了近三个月,此后身子一直不好,每年中到有大半年的卧床修养。夫人也在此后长住佛堂,避不见客。陆公子……你也看到了,大小姐人很好,体恤下人,所以俞府上下都恨透了和尚,见一个打一个。您的那位朋友……嘿嘿,是看你的面子才得以住下的。]

[恩……如此说来,你家大公子、二小姐与大小姐不是一母所生?]

[哦,她们啊……]岭梅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眼还关着门的二小姐的闺房,笑了笑[主子们的事我也不知道,陆公子不妨直接问我家二小姐。]

陆小凤也不勉强,微微一笑敲门进去。

俞二小姐倚在窗前,待他进来,就一直幽幽的看着他,那目光是说不出的缠绵委婉,带点撒娇,又带点娇嗔,看的陆小凤不由有些痴了。

[有什么话,是想问我的吗?]低柔的话语,带着让人心疼的顺从,陆小凤简直觉得问不出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奇。]

[好奇?呵呵]俞酥水柔柔的笑了。

那种笑容很飘渺,带点好笑,更多的是哀怨。

[这种家有什么值得好奇的?门庭有多深,纠缠有多深。]她侧过头去,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我娘亲的出身也是有身价的人家,嫁过来后喊的也是‘夫人’,可那地位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一般,俞家的宗业,也只准我做副手,我心疼姐姐,想多分担些,但总被他们防贼一般的望着,连心都寒了。]

[酥水姑娘谦虚了,单那副织染便是人间绝品,我陆小凤望尘莫及啊。]陆小凤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的做老夫子状。

他本就是嬉笑惯了,严肃不了多久。

俞酥水忍不住笑了下,望了望床前的九凤朝阳,怔了会才幽幽的叹道[真正的人间绝品,哪是这样的啊……]

陆小凤心一动,不期然想起司空摘星偷来的肚兜,如果说是人间绝品的话,那副九凤朝阳的确更名副其实。

[俞家的织染,莫非大小姐也会?]

[自然是会的。大姐的天分极高,她六岁时就曾配出现在御用的橘­色­,可不得了。我的织染,也是跟大姐学的。如果可以……真希望病的是我……大姐永远是大姐……]说着,她的眼光不由又湿润起来。的

陆小凤的心底也在叹息,难为这女孩了,面对这么错综复杂的家庭,俞大小姐或许是她心底唯一的温暖。

正说着话,忽然大门被人怦的踢开,三个身高相仿的大汉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

[哈哈!都说江南的妞儿水灵,到是不假。只是房间里怎么有男人?]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九环鬼头刀的汉子随手将刀砍在桌子上,只听一声闷响,竟深深嵌入上好结实的紫楠木桌。

跟在他左后侧的人见陆小凤和俞二小姐连眼睛也未往这瞥一下,冷笑数声,双手一握拳,只听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声响起,而那人的身型竟似又长了一圈。

这身横练功夫非但霸道,而且难练。

想要练成就非得是童男之身,有这种毅力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练的成的才可怕。

陆小凤搔搔耳朵,笑道[前些日子花满楼的房里闯进只不知死活的老鼠,没想到俞二小姐的房里也有。]

俞酥水微微一笑,连眼睛也没抬。

那汉子刚想发作,却被旁边的人伸手一拦,那人嘴上两撇八字胡,但眼神却极是­阴­冷。

[我等前来借俞二小姐一用。]一边说着,一边冷哼一声,走上一步,在桌子上随意一抹,桌上赫然留下清晰的五个指印。

这手工夫当然比刚才那身横练更为霸道,即使在江湖上,这内力底子的也不是多数。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抬起右手两指轻轻敲了下,厚实坚硬的紫楠木桌上却多了两个洞,两个陆小凤手指一般粗细的洞。

瞧那光滑的缺口,平整的排列,倒似哪个工匠细心雕刻上去的一般。

那八字胡眼角一跳,另两个也不像刚才那般张扬了。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神秘莫测,但据说西门吹雪都曾想过用自己的手指来换陆小凤的手指。此时这只手平平常常的搁在桌上,看不出一点奇特之处,房间里的人已经没人敢轻视它了。

[小子别狂]一身横练功夫的汉子一咬牙,抓住陆小凤的后领就往墙上扔去。

那汉子一身的硬功夫,这么全力的抓出扔出,去势甚快,眼见就要撞在墙上。

俞酥水一楞,刚要惊呼,却见陆小凤端端正正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中还拿了咬了一口的梅花饼,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那汉子也一楞,再次提起陆小凤的领子扔出去,不过这次是往门外扔,刚一离手就扔出了三丈远。

俞酥水这次不急了,回头一看,陆小凤果然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又拿了一个梅花饼丢进嘴里。

那汉子一急一气,居然险些背过去。刚想再出手,却被那个八字胡子给拦住了。

那人看了陆小凤好一会,才道[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彩凤双飞,灵犀一指’都不是浪得虚名,难怪俞家的江湖点子日渐太平。只是我们三兄弟既然出手了,断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能够空手回去,还是空手回去的好。]陆小凤抬了下眼,顺手将手中的茶泼在了地上。

俞酥水看了看地上的水渍,心里忍不住觉得陆小凤有些多心了,这水渍与平常无异啊。

再看一眼,却发现地上沾着水的坚硬的石砖居然无声无息的溶去了一层。

好­阴­损的毒!

[你知道?]那八字胡也不心虚,反而很诧异。

这毒是他们花了大力气从四川唐门中弄来的极稀罕的毒,无­色­无味,而且没有一般溶于水中的毒的刺眼感,陆小凤究竟是怎样发现的。

[是呀,他们是何时下的毒?]俞酥水也瞪大了眼睛。

陆小凤摸了摸眉毛,笑道[我被丢出去了两次,他们下点毒是绰绰有余的。]即使回来的的速度再快,他毕竟还是离开过位子。[至于怎么发现的嘛……他告诉我的。]陆小凤拿手一指,那个本是用刀、一直站着的汉子变了脸­色­。

[他胡说!我没告诉他!]

[你当然告诉了我。]陆小凤舒舒服服的换了个姿势,悠闲的接了句[一个只会耍大刀的普通汉子江湖上多的是,怎么会与这小胡子和童子功一起结伙进来?必定是另有长项。还有,我刚被丢出门时,你的眼睛看的是杯子。]

陆小凤从被丢出去到回来只不过是一个刹那。

在佛语里,一弹指便是六十个刹那。

在那么短短一瞬内,他居然还注意到各人的眼光看向哪里,难怪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陆小凤依然活的好好的。

[好贼的眼睛。]那八字胡冷笑数声,一个眼­色­,三人同时像陆小凤与俞酥水逼近了些。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小姐闺房!]一声大喝,王伯出现在门口。

这个平时­干­净整洁不失威仪的大户人家总管此时却有些不着痕迹的狼狈,身上的衣服褶了些许,头发也不似平时那般整齐。

他手里拿了根教训下人的戒尺,慢慢的踱进房,院子里更有不少手拿武器的护院家丁,显然是跟他一起进来的。

[你们几个小贼好大的胆子,还不束手就擒!]王伯一边说着,一边又踏进一步。

那三人互相瞧瞧,都皱起了眉。

他们本想速战速决的抓住俞二小姐去逼俞有希交出岭梅剑,谁知遇上陆小凤那么一个程咬金耽误了时间,现在看来,想抓俞酥水怕不是那么容易。

他们当然不是怕了这个老头子和外面一群武工稀疏的护院,只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缠斗起来对他们不利,何况传出去也不好听。

看来,只有闪了。

心意一定,三人同时抢出房,脚下一用力,向三个不同方向散去。

王伯手一动,戒尺砸中那拿刀的汉子,一声低呼,那汉子落了下来,却仍很快不见踪迹。

陆小凤举步回房,经过王伯时听到一句[多谢。]

很轻的一句,几乎微不可闻,却是真心实意。

[前辈客气。]也低声回了句,陆小凤心里知道,刚才被那戒尺打中的汉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江湖风险,­阴­损手段的或许会占便宜,但用惯这手段的人最好心中早做准备,这样的人毕竟是最招人恨的。

夜宴。

广寒楼是俞家的宴客之地,由近二十座小楼相间组成,正中一间可坐十五名宾客。

如将众小楼四周的帷幕撩起,则可以互相观望,远近距中。即使是冬天,也因本身互相环抱的设计及外圈其他主楼的遮挡而不受寒风,更何况脚边还有暖炉。

小楼的四角各备铜制扩音管,如需同声贺喜或有事相传,则随时可用。

现在,每栋小楼都坐满了人。

西门吹雪与司空摘星都不在,老实和尚和吴一罪被排在了第二幢楼,花满楼与陆小凤则在主楼,卫一鹏也在主楼。

俞有希换上了月白­色­的长衫,更衬的斯文俊美,贵气逼人,只是那­性­格气质里的涩暗,明眼人还是感觉的到。

俞家的两位小姐也有列位出席,只是依照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挂了厚厚的帷帘,只看的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酒过三巡,俞有希站了起来,朗声到 [前些日子,江湖传言岭梅剑埋于岭梅亭下,一时引来不少宵小之徒与心存歹念的江湖匪类,亏得有诸位朋友前来帮忙,俞家才未曾出事。俞某在此借杯薄酒谢过诸位,诸位朋友费心了,俞某先­干­为敬。]一仰脖子,俞有希痛痛快快的先­干­了一杯。

其他人一见,纷纷起身,也相继­干­了一杯。

花满楼浅饮了一口,心底却是由衷的赏识。

俞家的江湖客太多,三教九流的都有,十之八九打的都是岭梅剑的主意。今天被俞有希轻描淡写的一带,反到成了来帮俞家的。

这杯酒喝过,只想浑水摸鱼的多半要打消念头,有意开口索取岭梅剑的也只能闭嘴,不仅如此,若遇着有不知死活的强行夺取,他们为了名声反到真要站在俞家这边。即使不动手帮忙,趁火打劫却也是不成了。

何况刚才俞有希的声音不大,但即使是最远那楼的客人却也听的很清楚,不论坐在哪,他的声音都像在耳边响起似的,既不会觉得过响,又十分清晰。

这手内力是个警告,也是个昭告——俞有希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们俞家以织染起家,侥幸有所成。岭梅亭确为童一匠所做,不过那只是为了增添风雅。当年的造亭图就在岭梅亭里放着,大家若心存疑虑,不妨自己去看看。何况,俞某本身也是习剑之人,若真有家宝如此,岂会任它埋于亭下而不取出?此等传言经不得细细推敲,相信在座之宾客都是慎密之人,定能明了。俞某再敬大家一杯。]俞有希再次举杯,一饮而下。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点头,再次同饮。

陆小凤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外头,好象在等什么,偶尔也会在俞大小姐与俞二小姐的帷帘中一扫,更多的时候却是和花满楼随­性­的聊着。

为岭梅剑而追到俞家的人差不多该收场了,而他们的戏却刚刚开锣。

他们猜的没错,俞家能太平至今不是没人敢用强的,而是给王伯暗中摆平。

今天下午,当陆小凤去见俞二小姐时,花满楼就想办法缠住了王伯。

王伯几次想走都给花满楼用话绊下,最后急了­干­脆想点花满楼的|­茓­。

花满楼和他缠了半柱香,见时间差不多了,才退开一步,王伯也来不及和他计较,匆忙拿了戒尺叫了人赶去。

那戒尺和护院自然是做给别人看的,但俞家的夜晚却应该是他一人守的。

如果不是有他暗中守护,陆小凤这姑爷只怕无法太平那么久。

虽然王伯没说,但花满楼和陆小凤都知道王伯是为谁留在俞家的,司空摘星那猴­精­早说了--俞家老夫人住的佛堂,没事还是别进去的好。

痴情的人有很多,但能痴情至此,花满楼还是为之动容了……

推杯过盏的正热闹,岭梅忽然神­色­惊慌的冲上楼来 [少爷小姐不好了,西门吹雪送来帖子,说是大少爷提出的决战他答应了,现在来付约了。]

一时间,所有的声息都静止了。

花满楼、陆小凤还有老实和尚却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心里知道俞家的这出戏不论是谁唱,现在都开始了。

西门吹雪虽说早就进过俞家,但因为每次来时都行踪隐秘,所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他的本意只是来见花满楼,当然一直由梅林进入,晚上则住在自己的别院里。如果不是陆小凤的强拉硬扯,他根本不会Сhā手俞家的事。

那晚陆小凤匆匆离去,就是去他的别院找他的。

他去找西门吹雪帮一个忙,说的嘴皮子都快破了还是没说动他,他连一辈子不留胡子的话都说了,西门吹雪却只不冷不热的来了句[不留也好,更顺眼些。]

西门吹雪与俞有希有决战之约,对于决战的约定,西门吹雪从不轻视怠慢,甚至会熏香沐浴,斋戒三天。

即使陆小凤是他的朋友,他也不可能随便答应了陆小凤的那个要求。

陆小凤急的没法子,只能赌起气来猛灌酒,灌完了两坛西门吹雪珍藏的四十年的女儿红。

西门吹雪也不理他,由的他去喝,还嘱咐下人将剩下的那坛也拿来,顺便让他一起喝了。

陆小凤自己也没想到,就在他放弃这个念头,想要另寻它法后随口提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俞家老爷为花满楼出口气时,西门吹雪的口气忽然变了。

他居然答应了。

西门吹雪先是问了问当年的经过,眼神一冷,冷哼了声,就淡淡的应了句[我可以帮忙。]

陆小凤开心的当场就跳了起来,忙不迭的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刚喝了一口,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

西门吹雪的眼中露出了笑意。

[你到是毫不客气。]

[嘿嘿,我从不和朋友客气。]陆小凤摸摸胡子,思量着幸好还有花满楼,他的胡子也算逃过一劫。

自从他的胡子刮­干­净几回后,保养起来要比以前费事些。

[那我也不客气,按老规矩吧。]

[又是胡子?]陆小凤一下子就焉了,西门吹雪还是个不吃亏的主,他刚才算白高兴了。

西门吹雪沉吟了下,道[胡子可以留下。]

[真的?]陆小凤的眼睛放了光。

太好了,他这两条­精­心保养过的胡子能留下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少了招牌总有些奇怪。

[来,来,来,西门吹雪我敬你一杯,嘿嘿。]

西门吹雪伸手接过,淡淡的道[我要你四条眉毛中的另两条。]

[另两条?]

[对,不是胡子,另两条。]

[那两条……是眉毛啊……]

[对,就是眉毛!]

[咚]陆小凤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别担心,你可以等事情办完后刮。]拍拍已经变傻了的陆小凤,西门吹雪径自回屋睡觉。

[你当时找西门吹雪是为了什么事?]花满楼的声音拉回了陆小凤,他四处一看,现在所有的人都在为西门吹雪到了江南的事而­骚­动不已,说不清是好奇还是害怕。

[嘿嘿,是件大事,现在隔墙有耳,我们回去说。]

花满楼笑着一点头,由着他卖关子。忽然低声说了句[来了。]

俞二小姐一掀帘子居然出来了,虽是满脸的凝重,却反为她的娇柔添了一贵英气。

众人不由一阵哗然,俞二小姐绝­色­无双的事人尽皆知,但能看到的人却不多。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假,就连久住天子脚下,看惯了各地淑嫒的禁卫军总管卫一鹏也一脸惊艳。

她优雅的站定,眼睛缓缓的在每个人脸上都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俞有希身上,那目光是说不出的凝重坚决,但神情却是这般哀伤无助。

所有的人都安静的看着,连俞有希也在最初的惊讶后冷静了下来。

俞酥水缓缓的走了两步,紧紧的挨着俞有希,伸手拿起一杯酒,强忍着哽咽说了四个字[平安归来。]

一仰头将酒喝了,泪水也滑了下来。匆匆告了罪就退席了,俞大小姐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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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有希和众人都还在震惊中,刚才俞酥水的决绝、泪水都好似海市蜃楼一般虚幻,但那句‘平安归来’却留在每个人的耳边。的dbe272bab69f8e13f14b405e038deb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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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一鹏久在官场,先恢复过来,拿起酒杯敬了句,其他人也敬了句。的53c3bce66e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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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什么没人心里知道,对手是西门吹雪。的045117b0e0a11a242b9765e79cbf11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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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一身白衣,高傲冷酷的剑神,西门吹雪!的b6edc1cd1f36e45daf6d7824d7bb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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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有希定了定神,也拿起酒杯回敬了。坐下时却始终有些恍惚,不知是为即将到来的决斗还是为刚才俞酥水的眼泪。

陆小凤忽然道[那样的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应该是真的了。你还记得俞大小姐偏爱的植物吗?]

花满楼点点头[菟丝花、豌豆花。]

[那动物呢?]

[蚯蚓,蜗牛。]

[我们一直以为俞大小姐生­性­慈悲,所以偏爱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但再慈悲的人‘偏爱’一样东西也是有理由的,老实和尚今早出门去请教了灵隐寺的主持,才知道了一件事。]

[雌雄同体。]

[你知道?]这次换陆小凤惊讶不已了。

灵隐寺的主持告诉他们,菟丝花、豌豆花、蚯蚓,蜗牛都是雌雄共体的,当时把他惊的差点没掉地上去。

[今晚才确定的。]花满楼微微一笑[帷帘里的俞大小姐是假的。]

[我早说过,你的耳朵是天下间最可信任的十二样东西之一。只是我从没想过……人也有雌雄同体的。]

[我也没想过。]花满楼笑了笑,忽然坚定的说[天下之大,万物皆容。无论形体如何,不都一样有喜怒哀乐?他……很不容易!]

陆小凤点了点头,也叹了口气,道[主持说这些人通常死的很早,俞有希那么健康无残的,是少之又少。]

[天意弄人吧。]

想通之后,陆小凤忽然觉得以前觉得难以解释的地方忽然都明朗了。

以前云游僧说的‘十岁有变,难容于世’,司空摘星自俞有希身上偷出的肚兜,俞大小姐自十岁后常常卧病在床,俞有希一直到十岁才忽然回归家门,俞有希平坦无误的前胸,花满楼在岭梅亭听到脚步声笑着回头,却惊觉对方是俞有希时的诧异,俞酥水怪异的脸­色­,难以启齿的‘秘密’,还有俞有希异常的俊美与不协调的涩暗……

[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陆小凤边想边摸眉毛,自从西门吹雪开出那条件后,他就一直在摸自己的眉毛,一想到事情结束后自己的眉毛就会比­鸡­蛋还光滑,他就忍不住想多摸摸。

[你也有些不对。]花满楼忽然笑了[听老实和尚说,你近两天常摸自己的眉毛。]

[那秃子,口舌之戒该犯满了。]苦笑一下,陆小凤只能含糊的解释句[误交损友,嘿嘿,误交损友。]

花满楼想了一会,忽然明了的笑了。

陆小凤知道他猜到了,只得翻翻眼睛装傻,顺便夹了一堆菜给花满楼,只希望他的嘴现在忙起来,忙着吃。

[花满楼,既然确定了俞有希就是俞大小姐,那你过会是不是去会会他?]

[恩,总该会会的。]花满楼笑着点点头,忽然筷子不留痕迹的一指[恐怕你得先会会他。]

陆小凤一抬眼,却见江湖人称吴疯子的吴一罪向他笔直的走来。

十一

陆小凤不讨厌吴一罪,这个吴疯子虽然毛病不少,但却是个­性­情中人。

此时见他施施然的走过来,神情却颇为严肃,心里不由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

这个吴疯子就是个不大不小的疯子,他嘻嘻哈哈时虽不正经,却很安全。他一本正经时其实才疯的厉害,而且拦都拦不住。

[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你好。]吴一罪在陆小凤身边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盯著他。

此时的夜宴已经进行到尾声,俞有希不知道敬酒敬到哪一楼去了,主楼及其他小楼上的客人也退去了不少。的

单为岭梅剑而来的人早已按奈不住,找个机会去研究那张造亭图,其他的人若不是回房就是围著俞有希打听决战的事,所以主楼上本来人就不多,现在一看吴一罪神­色­的善的走来,居然全都借口走了,片刻间只剩下陆小凤和花满楼。

[吴一罪,‘只此一罪’吴一罪,你也好。]陆小凤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顺手夹了块松鼠桂鱼放入嘴里。

[陆小凤,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场?]

[我为什麽要和你比一场?]

[因为有人说你是天下间最妙的一个人,而我也是天下间最妙的一个人。最妙的一个人和最妙的一个人比一场岂不更妙?]

[哦。]陆小凤笑著点点头[你的确是个很妙的人。]

吴一罪一听,心里很高兴,忍不住连连点头。

[但我却不是最妙的那个人,有个人比我还妙,你想不想会会?]

[有人比你还妙?]吴一罪一听,眼睛里放了光[当真?]

[自然当真。他有一点是我始终做不到,也自愧不如的。你说他妙不妙?]陆小风眨眨眼,很认真地说。

[有点意思。还有呢?]

[他的同门中人没有异­性­,而且遍布天下,但彼此间却又常常不认识。]

吴一罪心里一动,想起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羽霓门’,据说里面全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美女,而且身份隐秘。甚至有人猜测,当今天子最宠爱的‘霓妃’也是此门中人。只是她们平时都很乖觉,从不轻易显露身份,同门姐妹间也只靠密不外传的方式确认身份。倘若对手真是‘羽霓门’的人,倒也十分有趣,说不定还能顺便拐到一个夫人。

[她……真得那麽稀罕?]吴一罪舔舔下­唇­,眉开眼笑地问道。

[当然稀罕!]陆小凤用力一点头,[即使是在他的同门之中,他也是特立独行的。]

吴一罪的眼睛更亮了,他在来俞家之前就听说了,‘羽霓门’因为新任掌门的关系而有所分裂,其中一个更是出走,扬言要在江湖上有所历练,以证明‘羽霓门’以往门规的不足之处。

看来,他是碰上了。

花满楼举起酒杯挡去­唇­边难以抑制的笑,他已经猜道陆小凤说的是谁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最妙的地方。]陆小凤压低声音道[我们可能一生都不会别人看见的地方,他却坦荡的很,你说他是不是很妙?]

[咳!]花满楼一时没留意,刚入口的茶居然岔了气,呛的他咳了好半晌。

[此话当真?]吴一罪显然已经将来这里的初衷全忘了,他现在满心思只有那个很妙的人。

[自然当真!]陆小凤一边轻轻拍著花满楼的背给他顺气,一边与吴一罪两人相视而笑。

[好!妙!太妙了!她叫什麽名字?]单看吴一罪现在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有多少遐想。

陆小凤笑了,却不急著回答,顺手又给自己夹了块三杯­鸡­,才道[你们既然都是很妙的人,那你们的比试也一定是很妙的,既不可互相伤了­性­命,又要分出个高下,你说是吗?]

[这个自然!你个小胡子好罗嗦,快说她叫什麽名字?]吴一罪忙不迭的答应。他当然不会伤了她­性­命,他还指著她做老婆呢。

[你吴一罪是否说话算话?]陆小凤抬起头他盯著他的眼睛。

[自然算话!]吴一罪大声道[江湖朋友都知道,我吴一罪此生唯一的罪孽就是说话算话!]

[好!]陆小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向第二幢小楼[就是他!老实和尚!]

吴一罪的脸立刻涨成猪肝­色­,缓缓回头,瞪著那个刚从一桌子菜中抬起头,满头雾水的老实和尚。

[看,他光秃秃的头顶岂不是我们可能一生都不会别人看见的地方?]陆小凤拍拍气的浑身发抖的吴一罪,居然还指给他看。

[好!陆小凤!你好!]猛一转身,脚尖一点阑­干­,吴一罪­干­脆直接从半空中扑向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大惊!

只听陆小凤喊到[和尚,他答应了不伤你­性­命,但你还是快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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