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有大批的禁卫警戒,居然就胆敢行凶,使公主犯险,这位犯罪者确实挑战了大家的神经。狩猎会事件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明面上的审查就不说了,暗地里童焱都能感到金墉城里的气氛异常沉重,虽然前朝与后宫都下了缄口令,可人们的眼神中还是透着一股匪夷莫测的神情。
不过童焱这次依然像处在暴风眼的中心地带一样,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与她无关,除了大理寺私下传唤过她几次外,她每天仍是抬头呆望着白鹭观外天空的时间居多,而且这段期间郁元机也病愈复职了,这可比狩猎事件更令她烦闷。
好在郁元机回宫后似乎就一直因为刺杀的事而早出晚归,童焱是不明白这事跟他搞天文的本职工作有什么关系,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朝阳宫与梁崇光的种种对话。
“圣上……您为何要如此匆忙的对付郁瑛?”在梁崇光的书房内,郁元机压抑着自己的声线问道。
梁崇光面色一紧,将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的搁回案几上,“爱卿这话什么意思?”
郁元机知道皇帝一旦称呼自己“爱卿”,就是不满的征兆,他微微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告罪,“如今尚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圣上是否操之过急?”
“可是老太婆想选郁家的孩子,这已经很明显了!”梁崇光口气不免加重。太皇太后欲拿邑城公主的婚事来做文章,自己又岂能听之任之。
“即使这样,也不代表郁家就是站在长春宫那一边,郁家几百年来都是偏安一方,臣不觉得他们会那么轻易介入朝廷的纷争中来,臣担心圣上这么做反倒会激怒郁家,弄巧成拙……”
“激怒?”梁崇光嘲讽一声,“朕为天子,想要臣下做什么难道还怕他生气吗?元机,虽然那孩子是你侄子,但朕从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偏袒郁氏的心。”
郁元机闻言眼神冷了冷,径自跪了下来,却抬头直视梁崇光道:“臣自幼入洪崖山,臣一直将哪里当家,又将哪些人当亲人,陛下应该最清楚不过!”
郁元机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冷淡,连皇帝也不例外,许多人都奇怪为何他这样还能获得圣宠,殊不知梁崇光正因为这点而认为他是以真心待自己,而且相识多年,也知他一贯如此,所以不以为忤,反倒对他的情绪波动十分动容。
他几步走至郁元机跟前,把他扶了起来:“对不起,是我说重了,元机的心我又怎么会怀疑……那么,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
一个月之后,狩猎会上的刺杀事件终于有了结果,经过会省,案犯为一下狱朝臣之子,因不满朝廷对其父的处理而利用职务之便进入猎场,刺杀公主以泄愤。
几度人仰马翻下来,揪出的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都不知忽然从哪冒出来的小武官,别说嗅觉敏感的人,就是童焱这样宫廷戏看的不多的人,都感觉有异,可是犯人全家已被斩首,旁人也无从追究了……不,应该说只要不是上赶着送死的,也没人会想要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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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伊始,荔枝上市,一群后宫女人坐在一起扯是非,童焱作为充数陪坐的,正一颗颗的剥着南方上贡的荔枝,无限惬意,却冷不防一阵莺燕般的笑声传来,让她抖起一身鸡皮疙瘩。
为何小姑娘黄莺般的笑声会引起她的不良反应?只因为这个小姑娘是梁龙姬,她以往的笑声中充斥着嚣张、飞扬和不知深浅,今天陡然变的娇羞——还是有点刻意的娇羞,怎能让童焱立刻适应?
她侧目看着梁龙姬,小姑娘正站在郁瑛旁边,一反之前目中无人的态度,聚精会神的看着郁瑛拆一个九连环。那脸上的红晕,让童焱不禁想象起一头进入发情期的小母虎。
“瑛哥哥,你真是太聪明啦!”梁龙姬拿着拆完的九连环跑到皇后与太皇太后面前显摆,“太婆婆你看,我用了好几天才拆出来的,瑛哥哥只用了这么点时间!”
瑛哥哥?童焱又抖掉一层鸡皮疙瘩,再转头去看郁瑛,他坐在阳光下面,比平日更显几分夺目。
郁瑛现在已无大碍,当时梁龙姬虽然哭的童焱头皮发麻,可当她去检查郁瑛时发现他没有丝毫外伤,连块皮都没蹭破,而在童焱开始怀疑脑震荡的可能性时,雷鸣就领着侍卫来了。
梁龙姬事后结结巴巴的说郁瑛是制住了她的马后忽然晕的,御医也在他的右臂上发现了一道浅浅的划伤,结论就这样出来了——那是一只欲取人性命的毒箭,由此才扯出了“行刺公主”这么一说,结果却是梁龙姬那匹倒霉坐骑做了替死鬼。
果然英雄救美是永恒的主题。而在美人的身价很高,英雄各项素质良好,且救人后还能保证生还的情况下,回报无疑是丰厚的。梁龙姬如今对郁瑛情窦初开的这种情况,就是此理论史上的又一有力论据。
其实追根究底,雷鸣才是救了大家的人,只因为事发之时不在场,倒被梁龙姬扔在了脑后。童焱这么想着,一边为雷鸣可惜,一边又觉得这也是幸事一桩,那个实心眼的孩子,京城并不适合他。
五月底,碧空如洗,风清云净,朝廷正式宣布,钦定荆州候家次子郁瑛尚邑城公主。在狩猎会之后,这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虽然底下还是有不满的声音,也被上头给压了下去。
同一时间,聚集于京城的公子们开始陆续返乡。由于对雷枢还存在一些小小的芥蒂,这段时间以来童焱也一直都没上他府上去,其实她挺想借机去认识雷鸣的。听说这小鬼作为最有希望的获选人之一,在听说选了郁瑛后只是咧嘴一笑,说没关系,自己还可以带着从皇家猎场猎得的野物回家炫耀……真是,搞不清他到底是来选秀,还是来旅游的。
桃花的四月与狩猎的五月至此,终于“皆大欢喜”的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或者该说是疑点重重的沉入了金墉城深深的池底。
然而,风平浪静却永远不会是金墉城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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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公?”梁崇光错愕的看着上首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您这是……”
“陛下您没有听错,哀家说的就是请您赐郁瑛公爵爵位。”太皇太后从卧榻上坐了起来,目光从容的看着皇帝。
“可是……可是本朝早有规定,对驸马的封赏只到侯爵为止。”
“不是也有例外吗?太祖朝的南安公与肃宗朝的延庆公不都是以驸马身份获赐公爵的。”
“那是因为他们有大功与社稷,郁瑛年未弱冠,又没有任何功劳……”
“事在人为,如今帝室的情况,想必陛下不会不清楚,郁家本就是侯爵,再封个侯爵也显不出我天家的诚意,何况……郁瑛救了龙姬的命,难道这不是功劳?难道陛下您亲生女儿的命比不上所谓的社稷?”
太皇太后的理由听起来似乎无可厚非,可梁崇光的目光更加阴沉下来。有关郁瑛救了梁龙姬的说法,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如今看来,果然是弄巧成拙了,太皇太后也紧抓这一点不放。但如果真的封了,他又实在不甘心,他明白太皇太后的意图,郁瑛将来的地位越高,就越有利于龙姬称帝,但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声冷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却是郁元机。他有翰林院侍诏一职,故今日太皇太后来见皇帝时,他正随侍左右。
“虽然郁公子保护了公主千金贵体,可是祖制若因此随意变动,又何来威信以服他人?太皇太后不也是时常教导说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就连当年安坤公主样样比照东宫的仪制,其驸马也只封到候为止,如今封郁公子为公,确实不妥。”
安坤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丈夫恭睿帝的独女,虽然是庶出,却被太皇太后视若珍宝,在世时享受的尊荣无以复加。郁元机拿她来当挡箭牌,就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而且他深知太皇太后平时以恪守祖制自居,今日本就落了自相矛盾的下风。
“放肆!”太皇太后没发话,皇后就发起了责难,从她刚进朝阳宫看见郁元机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好脸色。“这是皇家的私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侍诏可以Сhā嘴的!”
“天子无私事,何况这还是将外姓引入皇室血脉,怎能不慎重?”对付皇后,郁元机毫不动容,“而且臣方才所言也不是以侍诏身份而说,据司天台观测,最近紫微垣内的‘五帝内座’‘勾陈’‘御女’诸星都有异样,此时封郁瑛公爵,恐怕不吉。”
皇后不懂天文学,也找不出郁元机的漏洞,暗自咬牙切齿。一边的太皇太后却又开口说道:“既然郁大人是观天象得出的结论,那我们自然需要慎重对待。不过郁大人,你所说的那些星相我们妇道人家孤陋寡闻,也不清楚,总不好听你一面之词吧,不如找个人再来问问可好?”
太皇太后的要求很合理,郁元机没有再反驳,只是躬身一鞠,退回到皇帝身后。而后便听太皇太后朝一位当差的内侍传令道:“去请玄陵元君来。”
当时童焱并不知道朝阳宫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事,如果知道了,她发誓决不会跟着小夭来凑热闹的。结果一进殿门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郁元机,顿时人就蔫了,心想本来是为了躲开孙夫人才跟来的,这下好了,自投罗网。
小夭看见郁元机也有点先天犯怵,不过太皇太后在场,这让她略增了些底气。太皇太后亲和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刚才他们的讨论以委婉且避重就轻的方式跟小夭叙述了一遍。由于她是长辈,梁崇光也不可能在一旁Сhā话说“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只能烦燥的看着他不屑一顾的村姑对着太皇太后直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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