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瑛要的房间正好与之前梁龙姬和沈昙的房间比邻,近就寝时分,童焱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梁龙姬一脚踹回了她老乡的屋子。用公主殿下的话说,村姑就是应该跟山民待一起的。
原本还想责备梁龙姬当初干吗不多要一件屋子,结果公主大人倒先发了火,“你以为我想跟那山民住一起?我也想要两间啊!但是掌柜的殷勤过了头,非说我不能一个人住,还说什么小女孩跟哥哥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这就是你们编的破身份惹的祸,活该!”
于是童焱只好一步三叹的朝沈昙的客房走去。其实也不是她非要赖在郁瑛的屋内不走,实在是没调整过来情绪,总觉得现在看到沈昙的话会很别扭。所谓人的“言语”也能成为强大的咒语,还真不是吹的。
沈昙的屋子一片漆黑,早已吹灯拔蜡。童焱进屋轻手轻脚的Сhā好门闩,回头一看,惊的差点跳起来。
“你想吓死人啊!”她拍着胸脯道。沈昙躺在床上,用被子从头蒙到脚,洁白的褥子让他仿佛停尸一般。
床上的人并不接话,依旧四平八稳的躺着。童焱又四下瞅了瞅,这才意识到另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你让我睡哪?”
“随便”被子下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
“随你个头啊!你至少该把床让给我吧!而且……”她突然想了起来,“你不是不用睡觉吗?”
“我为什么非要把床让给你?我不睡觉难道就不可以躺着了?”闷闷的声音理直气壮。
“因为你是男的啊!”
“……又不是我选择当男人的……”带着些微挫败,沈昙最终还是爬了起来。他从床头拿起帽子,就这么蒙着被单走到墙角,在月光下像游魂一般,嘴里还嘀嘀咕咕道:“每次都用这个理由,简直是狡辩。”
童焱终于以胜利的姿势爬上了床,与她阔别已久的床铺进行了亲密无间的会晤,而沈昙则裹着一床被单蹲坐在墙角,独自去承受他身为“男人”的命运。
细枝风响,漫漫轻云露出月光,即使是没有烛火的夜里,室内也是一片细白。只是童焱此刻却埋怨月光要将室内照得如此清晰,害的她不得不一清二楚的看见那团位于墙角的“被单”,想视若无睹都不行。
渐渐的,她的汗都下来了,原本凉爽的夏夜也让她燥热难当,哎呀呀!太影响睡眠啦!童焱终于忍不住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了?”墙角处的人被惊动,以为她听到了什么动静。
而童焱只是凝神望着沈昙所在的方向,半晌憋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啊?”沈昙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又没事干了?胡扯什么!”他没好气的重新坐回角落。什么叫为什么这样对她?说的好像始乱终弃似的。
可童焱却不依不饶的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别不承认,虽然你嘴巴贱了点,脾气又烂,但是最后你总是会帮我出面的。”
“你是不是找打呢!大晚上发什么神经?”沈昙决定不再理睬,继而随口道:“还能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义务。不管怎么样都得陪你守着返魂香的秘方,我也真够倒霉的。”
义务?是啊,原来是义务。
童焱看见沈昙翻了个身,大概打算对她眼不见心不烦了,她也便惶惶然的重新躺了下来,并且终于想通白天那个推理哪里不对头了。
因为沈昙对她仅仅是义务啊。不管她对沈昙怎么想,如果对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话,恋爱关系不就不成立了嘛!她又不是没事倒贴的人。
就是嘛就是嘛,我们果然不是那种关系!童焱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走音的乐器找回了原先的调子。可是……等一下,义务?
MD,姑奶奶在你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义务?!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兔子,真是让我……让我……不是滋味……
飞萤流火,月影靡靡,童焱发现她好像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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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童焱起的很早,小小的客房内气氛怪异,无心睡眠。不过等她走在二楼走廊上时,却发现郁瑛起的比她还早,已经在大堂吃起早饭了。四目相对时,童焱忽然没来由的感觉——郁瑛早起的原因估计跟自己半斤八两。
这一天,由他们两人率先启程。
青州境内没有大的山脉盘踞,因此独树一峰的丹山既不高也不陡峭,不过却依然山浪峰涛、云雾缠绕,苍翠而欲滴。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奈何童焱已在深宫养尊处优了大半年,早把七峰村那时的体力丢了个干干净净。没有梁龙姬垫底,她赫然是比郁瑛差了一大截。
“姜姑娘,你还好吧?”郁瑛隔着几步之遥,回望扶着树干喘气的童焱。
“……没……事……”虽然给与了否定的答案,可简单的两个字童焱还得换口气才能说完。
“现在不急着赶路,你不用勉强。如果这个时候逞强累倒了,这里可没有再能背人的人了。”郁瑛轻笑着劝道,虽然这番说辞一如当初童焱教训他的原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打击报复的狭促感。
“我没有逞强!”童焱立马挺直腰杆,噌噌几步赶上郁瑛,“你可别小看了我,想当初我也是七峰村的人,一天走十几里山路跟喝白水似的。”
郁瑛仔细审视了一遍号称走十几里山路跟喝白水似的,却又大汗淋漓、呼吸紊乱的童焱,终于苦笑一声道:“好吧,那么姜姑娘不介意我休息一下吧?”说罢便掸了掸草地,坐了下来。
童焱捡到现成的台阶,当即也不再坚持,四仰八叉的大字型仰躺在林地上,顺便摘了片大叶子挡在脸上遮阳。
其后的一路上,郁瑛少不得教教童焱走山路的省力办法。怎样调整呼吸,怎样调整步伐与步频,也不再问童焱需不需要休息,而是每走一会就自己先休息了。童焱当然看的明白:人家孩子这是给她留面子,替她开口了。
一路上气氛极为融洽,让童焱不禁想——要是把郁瑛的心安在沈昙身体里那该多好。
“姜姑娘,问你一些事可行?”又一次休息的时候,郁瑛平缓的声音从旁边荡漾过来,鉴于已建立了一定的革命友情,童焱点了点头。
“司天台的郁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啊?”童焱扇风的手忽然一顿,迷惑的看着郁瑛。她原本还担心他又像昨天那样,以一副学术研究的精神头问她有关男欢女爱的问题,却不想他忽然来这么一道。
“他不是你的亲戚吗?你干吗问我?”
郁瑛却摇头说道:“说是亲戚,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三叔六岁时就进入玄教为弟子,此后从未回过荆州,我是进京后才第一次见他,何况被宗族除名后,他已不算郁家的人了。”
“那你还问起他干吗?”
“也没什么,好奇罢了……”郁瑛喝了口水,“说来惭愧,外人常说郁氏一贯自视甚高,我也无法否认,因为这个家族的历史比这个王朝还要长,所以族人不可避免的都会带点清傲的脾气,也因此很难想象……三叔会像外人说的那样……”
所谓“外人说的那样”无非是如下几个关键词:奸佞、禁脔、朝堂败类……个别几个比较夸张的,也会冒出“媚色祸水”这类常加封在女性头上的字眼。
童焱心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说的人实在是太小看郁元机了。他可不是个在上位者面前百般奉承的奴才,相反,梁崇光倒要去看他的脸色。所以童焱遂拍拍郁瑛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觉得丢脸,郁大人就算是奸佞,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奸佞!”
额……这话听着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果然,郁瑛奇异的看着她。
“嗯……那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啦,毕竟我只是白鹭观里一个打杂的,郁大人嘛……不苟言笑,整天都一副别人欠他钱的阴沉面孔,不过他很有勇气,心态也很好……”没有这两点,可做不了出名的奸邪。童焱继续道:“他好像见不得别人高兴,喜欢看着别人因为他提心吊胆,性格十分恶劣,你可以查查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哦,对了!他说话总是带刺,但偶然却能说几句很有人情味的话,让你以为他还是有点良心的,其实……”
其实他还是没良心!童焱又想起了小夭,只要想到这一点,对郁元机的怨恨就如埋藏在灰碳中的火种般重燃了起来,随风狂涨,瞬间燎原。
她终于不再讲了,一门心思的沉浸在对郁元机的阶级仇恨中,半晌后才发现郁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怎……怎么了?”还嫌我介绍的不清楚?
“姜姑娘……你说你并不是很清楚我叔叔……”郁瑛有点不解的说:“可我看你怎么说的挺头头是道的?”
噌!童焱一口气吸到鼻孔边缘,忽然喷不出来也落不回去了。
“休、休、休息够了吧!我们快赶路啦!”童焱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一马当先的朝前飞奔。
这个少爷!一直觉得是正统君子之道的,怎么也会爆出这些骇人听闻的言论?昨天才一句话害的她一晚上没睡好,今天又语出惊人,搞得她现在再一想郁元机:除了愤恨、恐慌……还有一点点茫然无措。
什么嘛!刚刚还在夸他,果然姓郁的都擅长妖言惑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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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什么嘛!果然山里人就是山里人,都不懂得照顾小孩子!”
“不要在这个时候才说自己是小孩。”沈昙凉凉的一句,一脚踢飞山路上的一块石子。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我要休息!”梁龙姬说罢一ρi股坐了下来。
“起来,天黑前我们得到达山顶。”
“我腿疼,走不动啦!”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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