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这样的一个小镇:几座不大却连在一起的山横在西北,山脚下开始到镇子前,是一片翠绿的林子,林子前一座小庙,小庙墙体斑驳,有些破败。庙前一条小路,在杂草中歪歪扭扭地通到镇上。
镇子不大,西边到东边,三四十户人家而已。何立跟着学堂先生去过一趟北边的芴石镇后,就回来对着父亲小声嘟嚷说,人家那个才叫镇,我们这个应该叫村,别人镇上的学堂里,几百号学生呢,我们才十几个。
没见过世面,你懂什么。当时的老何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继续忙活手头的木活计,隔了一小会儿,他停下手来,吸吧了下嘴上的烟袋,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村长改的名,改了他就叫镇长,不改他还是个村长。
何立听了一愣一愣的,他不是不明白村长为啥改名,而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说他没见过世面,为什么会认为他不懂,这个很难懂吗,这个就叫世面吗?
何立今年十二岁,个头不高,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矮上半个头。何立七岁那年,母亲就因为一种大脖子病不治去世了,这种病在山南镇这样多山的地方很常见,但谁也不知道原因,请了芴石镇上的大夫来看也束手无策。在何立七岁前的印象中,母亲总是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在家忙着忙那,她做的饭菜很香。每当家家炊烟的时候,她的声音哑,不能像别人家的娘那样站村口喊各自孩子回家吃饭,但是何立却总是能在吃饭时间准时赶回来,因为母亲做的饭菜确实很香,多远他都能闻得到。
母亲去世办丧事的时候,何立出乎意料地没有哭,他只记得当时弱小的自己独自站在堂屋门口,静静地看着邻里乡亲忙进忙出,初秋的风吹来,虽然身上披着厚厚的麻衣,何立却觉得特别的冷,冷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
可能是因为家里只剩下两个男人的缘故,何立跟父亲的话特别少,一整天都难得说上个三五句,而且都是吃饭上学这样无关紧要的话。不过,何立知道,父亲虽然表面上一脸严肃,仿佛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但心里面却关心得紧,他曾经私下做了一对桦木靠椅送给学堂先生,叮嘱先生在学堂多多照顾何立。
何立第一次要去学堂的时候,老何把他叫到了跟前,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了一大番话,谈这个家的家境,谈他的愿望,谈何立以后要走的路。老何的意思是,虽然他自己没念过书,但知道读书是最好的出路,是走出这个小镇最好的办法,他可不希望何立将来子承父业,学他的手艺,做一个木匠。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何立虽然不想做一个木匠,可也不怎么喜欢读书。严格来说,也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不喜欢读学堂老先生教的那些诗书礼义。何立喜欢看书,但他喜欢看的,是一些传奇志异、章回评书,喜欢书里面讲的那些仙侠斩妖除魔的故事,喜欢书里那些关于山河地理的知识。
很明显,这些书对何立在学堂的功课没有什么帮助。刚开始,凭着自身的聪颖,加上答应过父亲的努力劲头,何立的功课非常好,还跟着老先生去了一趟芴石镇,参加了镇上的会考,俗称童生试,结果名列前茅,老先生得了奖品,听说是很贵的一套笔砚。回来后的老先生眉开眼笑,特地吩咐老伴杀了只鸡,请了何立父子俩吃了顿饭。
那一阵子,老何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人也仿佛更有精神了,走起路来腰板直了不少,逢人就谈论自己的儿子。
但是,毕竟学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久而久之,何立就坚持不下来了,功课也就一落千丈。为此,老何没少黑下脸来,有几次看见何立偷偷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老何脾气发作起来,往往当场把小说书撕了个粉碎,反手拿起扫把就打。
渐渐地,家里的扫把也打断了好几根了,老何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一次打完后,看着揉着双腿疼得流泪的小何立,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但从那以后就没再打过何立了。只不过,往后何立再看到父亲时,总是能感觉到从父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失望。
小何立早熟得很,老何总认为何立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但其实,何立只不过是个头矮小了些而已,很多事情、很多道理,他都是明白的。
这点,除了何立天生聪颖之外,恐怕还要得益于他爱看杂书的癖好了。
何立不是不明白什么路才是正确的,不是不明白要怎么做才能让父亲开心,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肯整天埋头于那些诗书经卷之中,长大后考个秀才,做个官回来光宗耀祖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不管怎么强迫自己,他都在学堂坚持不了多久。
也许,也就是命吧。
此时,何立正躺在山脚的这个小庙中,手里正拿着一本残破的线装书,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这个小庙是最常见的那种格式,朝南,白墙青瓦,红漆木窗,庙外还有半圈围墙,庙堂内除了香台之外,就只有五六个身位的空地了。自从云顶观在芴石镇上设了分庙后,这个小庙本来不多的香火就断了,大部分地方都已破败不堪,甚至连香炉也不见了,早就不知道被哪个人偷去换酒钱了。
所幸的是,蒲团还在,而且柔软非常,把蒲团垫在**下,靠着香台看书,是何立每天下午最惬意的时候。
何立正津津有味地看到紧要之处时,却被庙外一声大喊吓了一跳:
“何立!”喊声未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庙门口,见到何立,哈哈一笑,身手敏捷地跳到何立身边,挤在蒲团上坐下,咧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晕死,以后别叫这么大声。”何立皱着眉头,挪动了开来让少年一起坐, 碧血洗银枪帖吧表情上却老大不情愿。
“又被我吓到了吗?”少年说道:“看你在看什么,哇,又是这本,你不是看过了吗?”
何立抬起头,白了少年一眼,口气很是无奈:“我再看一遍不行吗,叫你跟我去芴石镇一趟,你又不跟我去。”
“我很忙嘛。”少年露出了一幅很无辜的神情。
何立瞪圆了眼睛看了少年一会儿,似乎终于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了,拿起书起身走到另一边坐下,低头看书不再理少年。
何立知道,少年并不忙,现在世道不太平,养猪的人少了,猪肉涨价,少年老爹是卖猪肉的,算是这山南镇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他小公子一个,有什么好忙的。
少年的名字很是怪异,按理说,他应该叫黄继定,因为他姓黄,名继定,可是……如果有人真的这么叫他,他肯定会跟你急,哪怕是跟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何立也不例外,因为他说,他们家族祖上是做过皇帝的,传下来的祖训是必须叫族名。这一带的住户大多是因为战乱移民过来的,为了敬先法祖,叫族名也并无不可,比如何家是从北边的庐江郡迁来的,可以叫做庐江郡何氏六世名立。可是,要叫黄继定的族名可就麻烦了,因为他族名叫: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