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宝藏
建隆元年,宋太祖登基之日。宋太祖本是后周部将,夺了江山也罢了,范质等宰相辅臣偏要粉饰一番,假行后周禅让之礼,以掩天下人耳目。文武诸官五更时分便来到金水桥前,黑压压站了一片,悄无声息。此时一班旧臣明知依恋后周早已无望,但立时附和着褒扬新帝新朝似乎颇嫌早了些,恐为他人不齿。李重进四周看看,见焦急观望群臣中唯有慕容延钊、韩令坤和李筠等几人熟悉些,其余面孔全不曾见过,不知立了如何奇功,此时也厕身其中,和自周世宗亲血外甥并肩而立。李重进受了恩师石守信奉劝,才勉强前来参加这禅让仪式,李重进内心却一直烦闷不堪,内心寻思,自己于后周朝时长期与赵匡胤分掌内外兵权,势力地位均是相当。宋太祖焉能容得下自己,或许辞官回乡才是平安出路。
三声炮响,三重午门洞开。九九八一名黄衣官手持各种器物自内廷飞奔而出,直到金水桥两侧停了脚步。范质等文臣缓缓地拥了太祖,一名太监尖着嗓子宣读祭词,太祖向天地列宗齐齐拜过,这才自周幼主手中接过玉玺。李重进顺了众臣跪倒,山呼万岁。一面面崭新旗帜飘起,旗上斗大“宋”字迎风恣意跳跃。
相比禅让之礼,新帝赐宴有趣多了。石守信、慕容延钊、韩令坤、高怀德和王全斌等人俱是太祖登基前出生入死的兄弟,这大宋王朝得以开创更是功不可没。此刻这些人却莫不唯唯喏喏,毕恭毕敬,生恐让新帝觉得有丝毫“功高盖主”感觉。因此,他们个个伏伏贴贴跪谢,受了皇帝赐酒,而且恭顺神态和臣服表情莫不让李重进内心烦恶。李重进心想,当初念了血亲之情不忍对后周幼主下手,反让赵匡胤一朝得势,自己反成了阶下臣。心有所思,李重进面上便不由有所流露,赵匡胤同几名黄门官到了桌前,李重进稍一迟疑间,便在太祖眼中看到一丝寒光闪过。一名黄门官提高嗓门大叫道:“皇帝赏赐李将军美酒一杯。”此话一出,李重进也不敢犹豫,连忙如石守信他们方才一样跪倒。那料双膝才及地面,太祖已一把挽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道:“李将军乃是世宗衔亲,免礼!”李重进只太祖眼内俱是诚挚之意,不由得如石守信他们一样道:“谢主隆恩!”太祖哈哈一笑,扬手先饮完了杯中酒,李重进忙不迭端酒倾入口内,滋味莫辨。整晚直至临睡前,太祖眼内闪过寒光直让李重进内心惊慌。自后,李重进更是被加封为淮南王,封王李重进内心对太祖惊惧反而更深。
转眼已是金秋,淮南王李重进心中所忧被逐一证实。李筠和李重进素来交好,官封昭义节度使,被人以莫须有罪名弹劾,被迫与北汉相通,谋反不成,被高怀德带兵大破长平,赶入泽州地界。宋太祖却依旧放心不下,亲自率兵马杀入泽州。其时李筠实已身受重伤,隐姓埋名藏匿起来。太祖命人将李筠旧部抓来,于泽州城门一日杀一人,第七日李筠实在内心不忍,自藏匿地爬出,徒手爬至城上自首,而后赴火归天,方免泽州涂炭。李筠被逼谋反前,曾修秘书一封至李重进处相邀共举,李重进犹疑间已是坐失良机。有人密告李筠和他密通书信一事,原本太祖正苦无藉口,如今借此派兵马逼近扬州。李重进不再心存侥幸,惟有关门紧闭,吊桥高起,淮南王决意和宋太祖一决生死。
那料,李重进却不可与太祖来将厮杀,只因主帅正是李重进恩师石守信,李重进在世上若尚有崇敬一人,便是此人。
淮南扬州、泗州、瓜州,十六重镇七十二水道。不全是水却胜似水泊,中原将帅石守信等人俱不得要领。亏得李重进念了旧情不肯主动迎击,数十日周旋,石大将军连一个小小水寨都不曾拿下,丟尽“常胜将军”面子。这淮南本是鱼米之乡,本是朝廷米库粮仓,若论围攻,只怕围不死李重进,反倒饿死太祖自己。审时度势,石守信除却重甲,身无片刃,一叶轻舟进了扬州。
师徒相见,石大将军开门见山道:“淮南王,本将军不恃朝廷之威,却是劝您为江南黎民百姓所想,弃城投降罢。”“不是学生不敬,在我淮南王名下,这万千百姓日子不见得比归宋要过得差。”三言两语,新立朝廷并无威望,反不及尚有前朝皇亲李重进名正言顺。“老师,这天下大乱多年,人人均可逐鹿问鼎。莫说别人,若你做皇上,无论声望才略也不差过赵匡胤!”石守信道:“昔日我授你学问功夫,非因个人私情乃是因周世宗所托。你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天下之人皆可逐鹿中原。但国无二主,我石守信敬的是在朝皇帝,在下位卑,无份评述谁人该居此位。只是不论谁在其位,我石守信便向谁效忠。”李重进被石守信一番话绕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开口反驳,沉思良久叹道:“我今日才真正相信,老师确非坐江山之人。”李重进接着道:“因了这乱世经年,一统天下者非赵氏这般心狠手辣之人莫属。你有愚忠,不如趁早告老还乡,否则我之今日便是你和高怀德等人明日下场。”石守信捻须道:“兔死狗烹之理我亦明白,只是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若能以一已性命换得天下太平,倒也不算枉然。”又提高声调道:“在下今日血溅当堂在所不惜,只要淮南王愿北面称臣。若非如此,你我尽可日后血战扬州,无须顾忌你我师生情份。”李重进起身,伏倒在地三叩首后道:“请老师上路。”
十月,太祖亲征,明为助战实为督战。石守信费尽心血,施妙计破了泗州。自此,七十二水路防线断裂,帝师势如破竹,三日内正面进攻扬州城。
是夜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阵阵。李重进听得喊杀声步步逼近,转眼便将攻入淮王府,几名近卫纷纷劝谕淮王杀出重围,李重进召集了四位贴身近卫道:“人死如灯灭,李家蒙上天眷故,也风光近百年。如今看来是气数尽了,只是赵匡胤何德何能,输在他手中总是不愤。我淮王府百年积累,有一批宝藏富可敌国,如今托付与尔等。你等可事后取了些,分去度日。所余部分切记妥善保管,寻天下英雄,以此为基业推翻赵氏王朝。”四名近卫眼含泪水,指天发了毒誓。之后越王府不待帝师攻入,已是腾起熊熊烈火,映得淮河红透。
言至此处,聂不平问道:“冲我家老宅而来之人,难道是为这宝藏秘密?只是这江湖传闻如何当得了真?”向风郑重地点头道:“那李重进处心积虑,早看出后周疲弱,自己便有意囤积多年,兼之一直地处江南富庶之地。这宝藏倒并非空|茓来风。”聂不平问道:“四位近卫却是那些前辈?”向风摇头道:“四名近卫乃是李重进费尽心机,涉猎数十年才在天下搜罗而来。此四人在江湖上本已是凤毛麟角,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此事后却便带了秘密销声匿迹,等过了几十年,江湖上更无人知晓了。”向风呷了一口茶,对辽海派郑其重道:“郑师弟,之后事情你最清楚,劳烦你来告诉聂公子。”郑其重生得敦厚,开口破锣般道:“数月前,我辽海派收到一封书信没头没尾,信中专门述及此事。信中将那四名近卫身份和寻找这宝藏线索一一明述,我们询问了许多武林前辈印证,才觉得此事并非无稽之谈。”聂不平追问道:“信中可说到四人究竟是谁?”郑其重道:“这四人乃是夏成令,文见庄,应照生和许立本。”聂不平从不曾听过这四人名字,郑其重继续道:“这四人乃是近百年前古人,我等自然不识。我们也是反复和江湖耋耄印证,根本已毫无消息,想是他们隐姓埋名。只能得知,那应照生本是禅宗掌门师兄。他死后才传与木青子,而后是江照子之后才是丹霞子,丹霞子数年前死后寇三娘做了掌门师姐。但江湖人皆知你父亲才是丹霞子器重之徒,因此猜测你父亲便是承接这秘密之人。”聂不平道:“如此说来,那些人恐是因此前来。”向风道:“我们猜测那泄露消息之人定是四处放风,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另外,那信中提到寻找宝藏线索,乃是一块大如茶盅玉石,分了四块,让那四名近卫分头保管。”向风又道:“我们剑盟并非贪图宝藏,只是念及江湖险恶,坐待这宝藏被邪恶之辈拿去,为害苍生,那可成了千古罪人!若是剑盟幸而得到宝藏,决不贪一分一毫,定会尽数拿出救济穷苦百姓。”
雪山派司徒横烈生得满脸麻点,更是性急,直接问聂不平道:“聂公子,信候临终前可曾留下何遗物。来这老屋里是否又有察觉什么?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聂不平微一踌躇,自怀中取出玉簪和旧帽道:“家父临终前便在城头,并无甚吩咐,这两件旧物原在老宅中,恐只是寻常物品罢了。”方才向风抢救聂不平时,骗得弥勒和尚停了手,却偷袭之下杀掉对方性命,虽说那些和尚罪不容诛,这手段却不甚正大光明。聂不平内心便觉得这般人并不投缘。聂不平在死去弥勒教和尚身上搜得《周子全书》,此时却不想提起。
众人拿了玉簪和旧帽反复端详,也毫无所获,只能又归还聂不平。向风失望之余对聂不平道:“不知聂公子是否愿意加入剑盟?当然,令尊本属禅宗,聂公子师承应同一脉。我剑盟却也不同江湖上寻常帮派,只要立志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之辈均可加入。这倒和本属那个门派无甚冲突。聂信候侠义盖世,公子也宅心仁厚,若能加入我们剑盟,自是无任欢迎。”聂不平低头沉思片刻,无论这剑盟是否因了父亲的名头而来,才愿吸纳自己尚且不论。关键在于一旦入了剑盟,行动便须配合他们总体谋划,那时却不得自由。如今无意中已得罪晴天堂和弥勒教,江湖处境确实艰难,若能加入剑盟倒不失为妥善之策。只是此时加入,也定会给人以托庇剑盟之感觉。聂不平思量再三,说道:“恐在下实在难以决定。家父家母新亡,在下尚需些日子守孝。并不想过多行走江湖。”向风明知此乃托词,却丝毫不勉强,点点头道:“聂公子想必近来心情烦乱,此事容后考虑。请聂公子记住,随时恭迎聂公子加入剑盟。”
正事谈完,聂不平这才想起要谢梁玫姑娘前后忙碌,帮忙疗伤。送走向风等人,聂不平忍着伤势痛疼,来到梁玫门外。见到灯影里一页单薄倩影印在窗户纸上,竟似轻飘飘要飞出去。梁玫将聂不平让入房内,聂不平这才有机会细看梁玫,只见昏黄灯光下,梁玫面容分外憔悴,话未出口,珠子般眼泪便已自眼圈里掉落下来。聂不平不明就里,又不知如何安慰,便呆呆坐了一旁。梁玫勉强收住眼泪道:“聂公子,让你笑话了。见到你,我便想起我们初次相遇情景。便想起我叔叔,不、、、是我父亲,他死了。”说完这句话,眼泪又是断线珠子般落下来。聂不平听完梁玫转述,也嗟叹不已。梁玫托了腮,神色迷惘地道:“不平公子,你说我爹到底是对还是错呀。”聂不平寻思道:孰对孰错?看来男女之情并无对错之分。自己都想不清楚,更是不知如何安慰梁玫才好。只能转开话题道:“梁玫姑娘,那你下来有何打算?”梁玫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这世上我原本只有爹爹一人亲人。我跟他四处飘流,虽说日子动荡。可是却不用费神想着要去那里。如今剩下我孓然一身,一时也不晓得做什么好。幸得向大侠他们不嫌弃我,愿带我一起四出走走。”聂不平内心暗叹,自己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 只能陪了她坐在灯影里,听窗外寒风吹过,一忽儿急一忽儿缓。
青红令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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