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客栈里静的可怕,狄杀已经在霍忌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呆了两天。美国神父给狄杀送上去很多烧鸡,可是他一口也没有动,只是送上去的酒坛都变成空的。
第三天,陈中良正在大厅里和一个丰腴女子调笑时,门外忽然走出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手握一把黑漆漆的剑。他站在大厅的空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陈中良。陈中良被看的发毛,忍不住道:“上帝欢迎你,远来的客人。”
说完心里还一阵狐疑,怎么这个客栈总是出现这么多奇怪的人。
那人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琳儿在哪里?”
陈中良愣着半天,左右看看,讷讷道:“谁是琳儿?”
那人抬头看看楼梯,然后轻轻地走去。
他的步伐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那间留有琳儿身影的屋子。他记得在这里给了那个笑嘻嘻的人一剑。
洁白的床单上还有血迹,只是已经有些模糊。那血迹旁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负手而立,面向墙壁,一动不动。杜弃走进来,他也没有动,只是咳嗽了几声。
杜弃盯着狄杀的背影,好久,把目光转向别处,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打量这里的一景一物。这里不是他们的地方,可是这个地方却似乎留着他们的记忆,而且是对他们很重要的回忆。在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这间屋里发生过一些让他们伤心的事。
人的记忆总是很奇怪,总是记得伤心的事要深一些,也详细一些,而那些能带来欢笑的他们却记得模糊。
没有人说话,唯有的两个人却在忘记中寻找着什么,待他们什么也找不到时才各自抬起各自的头,然后看到了彼此的眼。
两双眼睛久久的对视,似乎空气中有一串火花碰撞,似乎空气也已凝结。
他们之间没有仇恨,可是却不知为何如同仇人般见面一样。
难道是两个旗鼓相当的杀手相遇,也会心生恨意?
狄杀咳嗽道:“你是杜弃。”
声音说不出的厌倦,似乎对他而言说话也是一种讨厌的事情。
杜弃低沉道:“你是狄杀。”
沉闷的语气,和这屋子里的凝结的空气混为一体,说不出的压抑。
狄杀道:“你杀了道长。”
杜弃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凝视着狄杀,慢慢道:“你曾经跟踪过我。”
狄杀弯腰咳嗽着:“受人之托,迎接你们而已。”
杜弃沉声道:“可是跟踪我的人至今没有活下来的人。”
狄杀挺挺身子,凝视着杜弃道:“你也是我跟踪过而唯一一个发现我的。”
杜弃的手已经握紧那柄黑漆漆的剑,狄杀那把刀已经不在手中,他背在身后的手也忽然握紧。此刻对于他们好像无论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
门“吱”开了。
陈中良手中拎着两坛酒,伸进脑袋看了一阵,然后走了进来,干笑着。两双相互凝视的眼忽然刹地盯在来犯者的身上。陈中良两手一松,身上打一寒颤,似乎感到屋里很冷。
“砰!”
两坛酒应声而落,陈中良结巴道:“我……刚才……我打听,那个……这位壮士口中的琳儿……好像跟什么叫十三郎的去了南京。”
“琳儿”
这个名字像是有着奇怪的魅力,杜弃听到这两个字握剑的手忽然松软了些,狄杀也由这两个字想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牵挂的人还没有见,他们也忘记了相互之间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如果见一面,他们可能就会没有什么心愿。可是现在却是没有见,自他们离开这里后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变了。
杜弃愣着,想起前几天晚上的酒井,忽然后悔没有跟她一起走。
杜弃忽然转身,他想去见见童四爷,最后一个留给他生活阴影的人。前几天生出的豪情壮志在此时忽然变得虚无缥缈,他心里最坚固的想法就是和琳儿找一处山野僻静之地,过古代田园风光的日子。
他有过战死沙场的想法,可是那个想法只是一闪,在童山看到那个在樱花旁大声呼喊的女子时一闪而过。热血青年的想法在他身上已经渐渐湮灭。
他知道战场上不需要他这样一意孤行的人。
狄杀忽然咳嗽道:“你想找童四爷。”
杜弃的脚步停下,慢慢转过身,他不想有人阻拦他所做的事,无论谁也不能,只要杀掉这个人,那么他就会解脱。可是狄杀这句话却明显带着阻拦的意思。杜弃阴着脸,说不出的可怕,带着一点点孩子的稚气,可是却有一点奇怪的狰狞,冷冷道:“你想阻拦我?”
狄杀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童四爷已经不在这个地方。”
杜弃道:“你已经去找过他了?”
狄杀继续摇头道:“没有。”
杜弃不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陈中良盯着狄杀,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童四爷已经不在这个地方?”
狄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以前我在这个地方没有见过你。”
陈中良愣着,显然没有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狄杀继续道:“如果童四爷在这里他就不会让你告诉我,让我去杀十三郎。”
陈中良睁大眼睛,显然觉得这个病鬼快要死的人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似乎什么都能猜透,他骨碌转动着眼珠,然后展颜笑道:“狄兄弟,你真是孔明转世,华陀重……”他顿住,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华陀没什么关系。
狄杀淡淡问道:“童四爷此刻在什么地方?”
陈中良讷讷说道:“我不知道。”
狄杀道:“他在上海?”
陈中良这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原先还奇异狄杀的猜测能力,这时已经习惯,连“你怎么知道?”也懒得问,只说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问我?”
狄杀叹了口气,道:“上海滩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像童四爷这种大难不死的人一定会抓紧时间去那里享受几天的。”
杜弃漫步静默的大地,长山客栈更显得静默,偶而闪现的灯火都像鬼魂的磷火,让人感觉到恐怖。明清风格的别墅一片漆黑,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看来十分渺小的杜弃。月光的映衬下尤显突兀,隐隐可以听到不知什么地方吹来的风声,吹动着他的衣服。
秘道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夏天的味道总是香的,而且是那种扑鼻的香。
只是也有讨厌的蚊子穿Сhā其中,减少着一份美,夏天的星空也是美的,可是如果出现的不恰当却让人感到是另一种美,凄美。
最美丽的东西往往有最丑陋的东西陪伴着,不知是那些丑陋想用来衬托夏天的美,还是美丽和丑陋生存的环境本来就是相同。
蚊子叮在了他的脸上,他怔了怔,然后向前走去。
推开那扇结实的门,里面有着墨香,淡雅的味道,屋里的摆设影影绰绰。杜弃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檀木椅子,有他最美好的往事凝结在上面。可是给他美好往事的人却不知去到哪里。
他知道琳儿其实……道长为什么会允许他自由,那天晚上为什么找十三郎……他只是强力不让自己去想。
有些事不知道其实比知道更痛苦。
有些事就算知道也装作不知道更痛苦。
不过,所有他都是在猜测,而猜测再是最痛苦的。
相信,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相信,他强迫自己去相信她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她那样做其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去做,因为一切的一切他只是在猜测。
他的疑心其实并不是很重,可是当他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发现忽然变得很重。
男人遇到女人本来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可是疑心却让这份美丽多了一份丑陋。
他呆呆地立在椅子的一旁,眼睛已经闭上,他发现此刻他的心有点乱。
虽然南京是日本人的地方,可是那里的人不像是人,谁也不能去预测那些未知的事情。
窗帘摆动,花香飘来,微风,轻轻抚面,感觉是什么?
很温柔的感觉,就像是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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