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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

黑寡­妇­用了什么手段搞掂的105?说来也奇怪走了也不过两天,那几只“恶狼”突然全丧失了*,乖乖儿的叫她“丽姐”。这可是郁夫亲见的,那女人正对着门而坐,向他打招呼 :王先生,回来啦?接着右手温柔的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将一枚麻将子儿抛在桌子的中央,说,老三,给你一个铜子,还不糊啊?左边的男子憋着嗓子,像个撒娇的孩童,嗡声嗡气回答说,丽姐,我不要铜子,给我幺­鸡­,我要幺­鸡­哪。屋子里的人同时大笑起来,“给你颗大头蒜!”

那稀稀拉拉的麻将声听起来很新鲜,但听久了就觉得烦,根本就没法读《塔马尔集》。

郁夫从砰的关门声中惊醒过来,发现已坐着睡了数小时,周遭回归寂静,那些人散场了。他闭着眼睛,慢慢腾腾解开纽扣,然后,光溜溜的趴在枕头上,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又迭入了雾气弥漫的梦境。这一天来的旅行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使他睡梦中也情不自禁的发出悠长的叹息,那叹息掺揉上几缕银白的月光镀在他脸上,看着老去了10岁。

可能是晚上贪凉快,没盖肚子,第二天下腹痉挛­性­的疼痛起来,老是上厕所,不经意间发现便出了一滩血,唬得腿都软了。请了半天假,赶到红十字医院,照完片,买到止泻药和止痛药后,坐在药房外面的长椅上,伸长了脖子,­干­吞下两粒止泻药,像一个刚跑完1500米的运动员,虚脱得脑门直冒冷汗。那时,太阳的毒热一丝还未曾减去,晒得花坛里的凤仙花卷起了叶子,似乎在待毙。地面以上白赤、白赤的,看着头昏目眩。他收回目光,试着用手向外拉扯背上的衬衣,手一松开,湿漉漉的衣服又紧紧贴在了肌肤上, 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来买药的人都板着面孔,把单子从窗户递进去,里面的药剂师问一句,答一句,双方都保持着严肃的立场。他们都不曾望一眼墙角这个拧着眉头,等待剧痛过后就离开的男子。郁夫开始讨厌这所医院,什么都是冷­色­调,从地板到墙壁到天花板,统统发出死白的光,走在这所医院里面的人们也像掉了魂儿似的,眼睛里散漫着死白的光。

不行 !我得给叶子打个电话,听到她的声音。

对不起,你拨打的移动电话用户已因故停机。——不可能,昨天 还和她通了话呢。他又重新拨了一次,还是那样的智能回答。真是活见鬼!倒霉透顶!什么破电讯?!等半小时再试吧。他站了起来,向医院门口走去。

地铁站台的进出口的地方有一个流浪汉在弹吉他,长而杂乱的头发遮掩了大半张脸,看不见眼睛,他低着头的时候只露出尖尖的下巴,皮卡克,皮长裤,皮靴,打扮得不伦不类。总是很执着地边弹边唱,别人向他的纸盒子里丢一两个硬币,他最多微微鞠一个躬。只是今天,郁夫发现他的纸盒子旁边多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支鲜红的玫瑰,是熟识的路人留下的呢?还是他掏钱买的,为着心底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说老实话,这个流浪汉的音域很宽厚,音质也富有磁­性­ ,当他唱美国乡村歌曲时,很容易让听的人思绪飘到遥远遥远的地方。通常,郁夫很鄙视年纪轻轻,两手双脚都健全的人出来乞讨,他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因为车很久没来, 他开始专心听流浪汉在唱什么,take me home countryside…

他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放下一元钱。

那支神秘的玫瑰使他忘记了医院死白的颜料。他绷紧了的疲惫的神经向两侧舒缓下来,到下车时头清爽了许多。他又拨了一次叶子的手机号码,还是“对不起……”这时,他才意识到如果这个号码从此不存在了,事情就有些猫腻。不容细想,他开始拨打重庆114,好长好长一段忙音后,终于打通了,得到XX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总台电话,总台转到住院部后,他按捺住心中的狂乱,非常有礼貌地说,我是404室胡小姐的朋友,请帮我转到她房间好吗?线的那头可能是个小实习生,声音听起来很稚­嫩­清脆:先生,对不起哦,她提前出院了。

小姐,她家住哪里呢?

这个无可奉告。

那舒缓下来的神经绷得比先前更紧了。

“爸爸……”恍恍惚惚中迎面而来两个人影,“郁夫,郁夫, 你怎么啦?”“爸爸,你的钥匙呢?我来开门。”冷汗一颗颗滴下来,他情不自禁抓紧了手中的另一个人的手,踉跄着扑进房间,倒在了床上。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咄咄逼人地吼道,你这个臭婆娘,你疯了,你跑到我这儿来­干­嘛?床旁立着个小旅行箱,他奔过去,提起来往­妇­人怀里使劲一推,手指着门,“给我滚!都给我滚 !”­妇­人跌倒在地板上,拉着旁边小伙子的衣襟,哭着说,丹力,快给你爸爸说好话,丹力,快叫爸爸呀,他疼你的。小伙子怯怯地叫了声爸,突然,转过身,抱住­妇­人的肩膀啜泣起来。

郁夫的太阳|­茓­血管猛烈地跳荡,里面的血像是挣扎着要迸溅而出。他双手箍紧脑袋,蜷曲起身子,痛苦地呻吟道,打开这个纸带,给我一片阿斯匹灵。­妇­人哆哆嗦嗦,声音轻得像只蚊子:求你了,别激动。你要我们走,我们明天就走。

郁夫让­妇­人给他一杯水。水瓶空荡荡的,­妇­人说, 你稍等等。她拿着个空杯子出去了,郁夫听到对面咚咚咚的敲门声,然后是­妇­人的四川矫言普通话:大妹子,麻烦你倒我杯水,孩子他爸生病了,还没来得及烧。 哎呀呀,丢人现眼,还不让寡­妇­笑死。又过了一会儿,­妇­人回来,把门关上,双手把杯子递到郁夫­唇­边,仿佛忘了刚才的风波,叮嘱道,水还很烫,吹一吹再喝。郁夫呷了一口,此刻,情绪已平和了许多,指着床边的单人沙发说,丹力,别站着,过去坐呀。眼睛一转,脸上又­阴­沉沉的,用一种连他都觉得陌生的语气教训儿子道:你害得你妈妈和我找你老半天。十七、八岁的学生不好好学习天天去泡网吧,你说你将来能做什么?别以为你老爸能供你一辈子。跟你说,保不准我得的是肠癌,活到哪天算哪天。我不在了,你妈还要你养呢。这些话总该听得懂的。

儿子头都不敢抬,­妇­人见他不出声,怕当爸爸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连忙说,你爸爸得这么重的病,可别怄他了……郁夫,都是我不对, 我以为你真不要我们娘儿了,一着急,就把丹力拉上来找你。我以为, 你看到儿子再怎么恨我,讨厌我都不会提出离婚。我为你守了十来年呀……

郁夫感到饿极了,屙了一天,肚皮都贴到了后背,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你以为,你以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明天就带着丹力回去。把桌子上的本子递给我,我叫三份外卖。几点了?……都快十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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