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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了。”人家那边可是很波澜不兴吶。

我差点没被惊讶得噎死,“上次那本你不是才结束不久吗?”明明我和她同时开写一篇新稿,人家都已经进行第二本的第六章了,我的那本还半途夭折中,大家都是人,为什么我差她这么多啊?大家来说说,要是你,你会不会愤怒?

可裘梦就是裘梦,居然还以一种比先前更平淡、淡然的声音对我说:“不快了,我还歇了好久啦,其实还有人比我更快……”然后她天外飞来一句,“咦?卓子啊,你不是说上个星期就要完结你那本吗……”

我的眼里蓄满泪水,这家伙又戳到我的痛处了,哼。哪里是我慢,是你太快了好不。

裘梦的书写得真是越来越顺了,看完《娘子且容情》,我拍案大笑之际,不得不大赞她笔下的这款马力超赞的鼠式坦克。

试想,当具有强大直­射­火力随时准备着向男猪开炮的女猪苏盈袖,碰上拥有高度越野机动­性­的男猪纪吟风(就是时刻准备着奔向女猪、向女猪跨越的纪吟风),两人之间会产生怎样一片轰隆隆的火花?更何况这两人的­性­格还不是普通的难搞,用比较鼠式坦克的词语来形容,就是这两个身上穿的可都是──具有坚固防护力的履带式战甲啊!

可人家裘梦就是裘梦(容我再赞叹一下),用一种极度诙谐又一针见血的对话与语言,将这俩又别扭、又一本正经、又超级难搞的小孩拨弄得一簇火花一簇火花地狂闪,尤其是两人结婚的那一段,看得我差点没昏倒(谁结婚碰上那样一个暴力新娘都会昏倒!当然,我们的男猪可不,为什么,嘿,我先前不是说过吗,他身上穿的可是具有坚固防护力的履带式的战甲)!

虽然裘梦的写作速度让我叹而观止,但她丰富幽默的辞汇和道高貌然煞死人不偿命,她自己却一派老成的搞笑能力,更让我对她举双手投降!

多说无益,相信各位看倌一定会笑翻在她书里!

哦,最后祝福各位看倌也像这本书的女主角一样,在情场的对决里像鼠式坦克一样威风八面──动用一切可利用资源压制、消灭不可爱的老公,拿出十八般武艺摧毁尽惹老婆生气的老公,以必杀的眼神无条件歼灭老公春发二度的野生力量,也让他们对我们老婆们痛哭流涕──呜,娘子且容情!

第一章

秋高气爽,徐徐的清风吹过,吹落枝头发黄的树叶,缓缓的坠落尘埃。

风由小到大,由缓到疾,就似炉上加热的茶水,由温而至沸腾,势无可挡。

哒哒的马蹄声自官道上响起,一匹枣红马由尽头走来,马上之人似颇有闲情的左顾右看,丝毫不受狂风的影响。

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枣红马上坐着一位一白到底的姑娘,就连她的鞋都是白的。不过,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她的鞋边是银线收底,在阳光下还发出刺眼的光芒,然容貌却隐藏在头上那顶帷帽之下,使人无法窥视端倪一二。

马在官道旁的茶肆停了下来,白衣姑娘下了马,往桌旁一坐,道:“来壶好茶。”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悦耳动听。

帷帽被摘下放到了桌上,茶棚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的脸──眉如远山秀,眼如秋水波,鼻梁高挺,樱­唇­红润天生不染丹朱,皮肤白里透红,彷佛吹弹可破。这样秀雅至极的容貌,活脱脱就是养在深宅大院的大家闺秀,让人甚至彷佛可以感到一股书卷之气扑面而至。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气质,无论怎么想都该是坐在青呢软轿中,掀起轿帘团扇半遮面的娇怯模样,却偏偏骑在了一匹看起来就很高大的马上──很不搭。

拿起茶杯的手,十指纤纤其白如玉,就连被她拿在手中的杯都似乎充满了无限的光彩。

“店家,请问苏州纪家离此还有多远?”她一开口说话,众人忍不住就要醉倒在她优美的嗓音中。

“回客倌,沿官道直行,大约再有百里可到。”

苏州纪家可是个大户人家,家中曾有人在朝为官至相位,一脉书香传家,历代持家者都用心经营,家产殷实,即使坐吃山空,也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如今纪家更因为有位爱书成痴,才名远播的少爷而大大的热闹起来。

据说各大名门闺秀的千金都瞅准了纪少夫人的名衔,争相托媒下聘,只可惜痴迷于书的纪吟风始终没表示有娶妻的意向,让众家女儿心怀忐忑,犹如云里雾里的搞不懂纪大才子的心思。

“谢了,店家。”白衣少女喝完了茶水,重新将帷帽戴上,登鞍上马,这一回却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纪府很好打听,苏州城出名的纪家就只有城南的这一家,就是找遍全国也只有这一家,就连当今的圣上都对纪家的吟风少爷大加赞赏,这让更多的朝中权贵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到纪府。

没有雕梁画栋的府门,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家丁,有的只是朴朴素素的两扇朱漆大门,和一位和蔼可亲的老门人。

“姑娘找谁?”

“纪老爷。”

“姑娘找我家老爷有事?”

白衣姑娘自怀中摸出一方晶莹剔透的玉佩,一看即知是贵重之物,“帮我拿这个给纪老爷,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姑娘稍候。”老门人小心的接过玉佩进去禀报。

不到一盏工夫,老门人出来,不但老门人出来了,就连一向极少见客的纪老爷也出来了,并且是一脸的惊喜莫名。

“苏家的女儿,你是盈袖。”纪老爷激动的走上前来。

“小女盈袖拜见伯父。”

“来来,有话家里说,家里说……”纪老爷一路热情的将她引进家门。

朴素却别有韵味的客厅,让人有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去把少爷找来,快去,就说苏姑娘来了。”

下人领命而去,心下却有些犯嘀咕,少爷会来吗?

苏盈袖摘下了帷帽,秀雅出尘的容貌让纪家人小小的惊叹了一下。尤其是纪老爷,他一直以为像苏鸿远那样剽悍的男子的女儿即使不是五大三粗,也不该是这样带有江南女子清越气质的女子。显然,他以往的认知是错误的,或许苏盈袖更像她的母亲。

“是苏家小姐来了吗?”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厅传来,雍容华贵的纪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客厅。一眼看到坐在客位的秀丽少女,不由得眸露赞许,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她就怕是带着江湖草莽之气的姑娘。“真是个可人儿啊。”

“伯母好。”苏盈袖起身一拜,行的是常礼,没有拿江湖上的礼数吓他们。

此时,一名男子匆匆走进。“爹,叫我来什么事?”

“风儿,来来,见过苏姑娘,她就是我一直对你说的那个未婚妻。”纪老爷的神情是激动的。

苏盈袖清亮的水眸望向他,青­色­儒衫,方巾绾发,眉宇之间是挥不去的书卷之气,眉清目朗,面目间带有一股自身独有的无形魅力,是位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

纪吟风的目光落在客人的身上,她像一本耐人寻味的书,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她的目光清亮之中暗隐着一抹玩味与睿智,就像在刻意隐藏着什么一样。在那一瞬间他有种感觉,就是她了,他一直在苦苦寻觅的人。

“伯父伯母,盈袖这次来就是为解除婚约而来,未婚妻这样的称呼还是免了吧。”苏盈袖轻轻的说出自己的初衷。

纪家人为之怔愣。

纪吟风的目光带着探索打量着她泰然自若的神情,“小姐是怕晚生配不上你吗?”

苏盈袖摇头,微笑道:“盈袖只是认为与公子互不相识就如此草率许下终身,不妥。来前与父母仔细商量过,他们也说像纪公子这样的绝佳人品应该匹配名门闺秀才是,似我这样的江湖儿女,不合适。”虽然那个“商量”场面是异常的火爆,不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赢得了结果。

纪吟风不慌不忙,“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岂可儿戏,纪某等至弱冠年华,难道只为等来小姐这一句『不合适』吗?”

苏盈袖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那依公子之见呢?此事该当如何解决?莫不是要小女子当面谢罪?”

“那倒也不必,”他摇头,“只是这婚约倒是不必解除,晚生一点儿也不认为小姐会比名门闺秀差。”这是他的真心话,就算出身名门大户,也未必就有她这样的气质韵味。

苏盈袖柳眉轻蹙,有些恼这书呆子的固执,“纪公子……”

“晚生纪吟风,小姐可直呼名字。”

纪氏夫­妇­相视一眼,大喜过望,难得看到儿子竟也会对书本之外的人感兴趣。

苏盈袖这回是真的恼住了,她以为这个书呆子该是最好说服的那一个,结果却是最难说服的。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爹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可以准备婚事了。”纪吟风很坦然的对父母说,然后转身离去。

苏盈袖跟了上去。要是不说服他,她来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不行!

纪吟风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她果然追了上来!

没有进院就闻到浓厚的书墨味,苏盈袖不由得分神看了一下眼前这个很大的院落,难不成这里全是书?

她猜的没错,从一个个敞开的门扉可以看到里面书架上满满的书籍──目光移向走入正房的那个书生,他果然是个书呆,如果一辈子要听他之乎者也个不停的话,她倒宁愿先用剑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纪吟风,你给我站住。”苏盈袖有些火了,几个轻跃便到了屋内。

纪吟风在书桌边坐下,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坐。”

她是坐下了,不过是飞身坐到了他的书桌上,眼神非常不友善的盯着他,“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啊,我千辛万苦才让父母同意解除婚约,你凭什么要我履行我爹当年那个不负责任的允诺?”是她要嫁啊,爹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尤其当年她才六岁的时候,这是不尊重她嘛。

纪吟风也不生气,只是把桌上的书本往一边移了移,继而对她说:“可是,我对这个婚约很满意,又凭什么要因为你不满意而拒绝?”

这真的是那个外界传言只对书本情有独钟的纪大公子吗?她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总之,你不能同意。”她最后只能这么说。

“我已经同意了,我的父母也一定开始着手办婚事了。”他很认真的对她说。

“喂,”苏盈袖手一伸就拎住了他的领口,冷冷的瞪着他,“你要是这么执迷不悟的话,信不信我一剑宰了你?”

“除非你想当寡­妇­。”纪吟风的口吻依旧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苏盈袖瞪大了眼望着他。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啊?

他伸手拉平自己的衣领,看着她温文的一笑,“还要动手吗?”

忍不住吐了一口闷气,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纪吟风,是我小看了你,不过,这不代表我就会答应嫁给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她何必鸟他。

纪吟风突然伸手拉住了她,这让苏盈袖欲转身离去的动作为之一顿。

“你改变主意了?”她希翼的看着他。

“不告而别是不是江湖人常做的事?”他这样问。

“当然不是。”她认为这是他对江湖人的恶意曲解。

­唇­线轻扬,他笑道:“那就好,至少我可以肯定你不会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苏盈袖再次狠狠的瞪住他。眼前这个书生绝对不是传言中的纪公子,绝对不是,她以­性­命发誓,传言害死人啊!

郁闷!非常郁闷!

能不郁闷吗?

她明明是来解除婚约的,照她原本的意思简简单单的一说清,就可以继续去江湖上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这件事的男主角而全部泡汤。

一池残荷,一地落叶。

凄凉啊!

“池荷已残叶落尽,佳人独坐揽余恨。情思悠远空念恋,不知卿心意如何?”

那个死书呆,居然又跑到她身后作诗,天晓得她这几天都快被他这位大才子给气到吐血了,又不能以武力服人,因为那死呆子居然拿“徒有匹夫之勇”来堵她。

双眸晶亮的瞪着他,巴不得将他瞪得自动消失不见,“你又来­干­什么?”拜托让她安静一下好不好,那些做喜服的裁缝已经快把她弄崩溃了,她长这么大,还没做过多少衣物,除了白­色­也很少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可是这几日,各­色­布料她全见识了。

纪吟风依旧是江南才子的温文气质,在她坐的石栏边停下,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数月已逝。”

又来了,苏盈袖无力的抬头望天,暗自呻吟不已。“你就不要再这样折磨我的耳朵了,你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这样让人发疯吗?”

纪吟风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有什么不满?”

你狠!她阖了一下眼,“好,我会老实的让他们给我量衣服,这总行了吧。”

“当然可以。”他笑,不过却有些像狐狸一般狡猾。

她从石栏下跳下,打算回房去,不管哪里都好,只要看不到他就行。

“盈袖,你我不久后就是夫妻,你认为这样的相处之道真的可以相守百年吗?”纪吟风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转过身看着他,伸出食指摇了摇,“首先,我没说要嫁给你;其次,我根本就不认为我们两个会相守百年。”书生的酸气,她这辈子都不会受得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浅浅的笑了笑,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你一定会嫁给我的。”

“哈,真好笑,你又不是我,怎么能替我决定?”苏盈袖当他作白日梦。

“可是,如果纪吟风病危,而他的未婚妻却临阵悔婚,世人会如何看待这位女子?”

“你──”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被一个弱书生威胁的一天,“这就是你饱读诗书的结果?”孔老夫子应该切腹自尽以谢天下,简直教坏天下读书人。

“你的手很软,不像练武人的手。”纪吟风翻开她的手掌,­嫩­滑的手上没有练武留下的老茧,就像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般平滑。

“与你何­干­?”苏盈袖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试图忽略手上酥麻的感觉。

“我只是好奇,据说练武人的手上一般都会有老茧,你为什么没有?”他真的是好奇。

“戴鹿皮手套练就好啊。”她不知不觉的回答了他,然后懊恼的瞪着他。纪吟风这个人一定有什么妖术,总是能让人放松警戒,轻易就被他骗了去。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死都不到江南来解除婚约,就让他等到死,反正爹娘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怕什么?

看着她懊恼的神情,纪吟风的心情蓦的大好,对她连日来极不合作的不满统统烟消云散。“秋日登高赏菊,很惬意,要不要一起去?”

苏盈袖继续瞪着他,“不去,还有,放开我的手。圣贤书上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他居然又不知不觉的握住她的手端详起来。

“喔,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居然敢这样忝不知耻的回答,她真是越来越怀疑眼前这位纪公子是不是被鬼怪附了身才会如此的跟外界传言不一样。

“喂……”她所有的不满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打飞,一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青蛙突然从旁边跳出来,让纪吟风一时受惊,身形晃了晃。这一晃不要紧,连带的让被他握住手的苏盈袖也跟着遭殃,然后两个人就倒做了一堆。

四目相对,距离如此的贴近,气息如此的交互……四片温润的­唇­密不可分的贴到一起,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形。

她震惊的捂住自己的­唇­,足足与他拉开三丈的距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吟风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爬起来,轻轻的拍打衣袍上的浮尘,然后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原来,女孩子的­唇­也是软的。”

屁话,难不成女人的­唇­是铁的?苏盈袖用万恶的眼神继续瞪他。

“那身体自然也该是软的。”他居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把眼瞪得不能再大。这样的男人真的是传言中那个彷佛不食人间烟火,这辈子只打算与古书典籍相依为命过苦行僧一样生活的人吗?依她看,登徒子还差不多。

“假学道。”她唾弃。

“盈袖,陪我到书斋待一会儿吧。”

他居然还敢提出要求!

苏盈袖坚决的摇头,“我想回房休息了。”以她目前的心境极有可能一个失手将他千刀万剐,忍,一定要忍。

“到你房里叨扰一杯清茶不为过吧。”纪吟风彷佛算准了她不会拒绝一样。

事实上苏盈袖确实不敢拒绝,她绝对不想听某人在自己的窗外念上一下午《诗经》中的那段经典求爱告白,什么“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穿过花园长长的鹅卵石秘道,转个弯就到了苏盈袖暂住的临水小榭,环境十分的清幽,从窗畔望去,入目是碧绿的湖水与湖面上自由划水的鸳鸯。

“得成比目何辞死。”纪吟风轻轻的吟了一句,让她的心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看她向内室走去,他笑道:“有男客来访,你却向床榻而去,似乎颇为不妥。”

“闭嘴。”她突然觉得他像是故意挑衅一样。

“在我看来,你倒有七分的诱惑之意。”纪吟风依旧故我的往下说。

苏盈袖深吸一口气。她忍,谁叫当年爹爹落难之时就是为纪老爷所救,她不能害纪老爷晚年丧子。径自除去绣鞋,将床幔放下,躲到绣床上不去理他,给他来个相应不睬,他自然就会没趣离去了。

脚步移向床畔,让床上假寐之人握紧了拳头。

“盈袖,如果你果真不想嫁我为妻,那就算了。”

“真的?”苏盈袖马上就翻身而起,并一脸惊喜的拉开了床幔。

“假的。”纪吟风轻而易举的就坐到了绣榻上,而后很轻很坚决的吐出这两个字。

这个人真的非常欠扁,这是苏盈袖此时最大最深的体会,手握紧了又松开。不断的提醒自己,他是个文弱书生,万一被自己打死了就惨了,这是恩将仇报啊。江湖道义最不齿的行为之一,她不会这么做的。

“据说江湖人年纪很轻就出道,你是多大出师的?”

苏盈袖本来的确不想理他,但每次一接触到他那如同江南水乡月­色­一般迷人的眼眸,听到他那特有的江南嗓音就会心软,“十三。”

“独自行走江湖很难吗?”

“不会。”至少她没这个感觉,从出道至今一直很顺。

“会寂寞吗?”

她偏头想了想,然后肯定的道:“不会。”她一向都有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寂寞的时候碰不到。

“你一点儿都不像我听说的江湖人。”纪吟风有些遗憾。

苏盈袖眼神怪异的瞅着他,口气十分的诚恳,“说实话,我也感觉你一点儿都跟传言中的纪公子不像。”

看到自家公子跟他的未婚妻肩并肩坐在床边谈话,无论是谁总会感觉讶异的。

纪吟风的衣服很整齐,苏盈袖的也是,可是,苏盈袖盘膝托腮一副轻松自在聊天的神情让纪府进来送茶水的婢女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所以不消片刻,整个纪府人人皆知他们少爷与未来少夫人的感情很好,好到还没成亲就可以一起坐在床头聊天。

所以当纪吟风被人从窗户扔出去的时候,纪家下人才会惊恐万分,搞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言语起了冲突还是少爷行为越轨?可是,无论怎么看他们家少爷都不像是登徒子之流的人啊,所以这才让纪家人更困惑。

“纪──吟──风,三天之内不准到这边来!”屋内吼出一声后,“砰”的闭实了窗户。

看来,确实是少爷做了什么惹人生气的事,难道他们家清心寡欲的少爷终于开窍了?

困惑啊困惑!

是夜,恰逢月圆之时,纪家人在花园凉亭摆了茶点赏月闲谈。

从小径慢步走来的苏盈袖穿了一件月白长裙,袖口裙襬都用银丝收边,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流泄出一圈迷蒙的光晕,就像从月宫走下的广寒仙子般轻灵飘逸。

纪吟风的目底闪过惊艳,漫声吟道:“踏月乘风下广寒,共赏人间一轮秋。”

又来了,苏盈袖不着痕迹的白他一眼,随时随地都能诗兴大发,他累不累啊?

“袖儿腰带上的荷花绣得真灵秀,不知是出自谁的巧手啊。”纪老夫人目光惊喜的看着苏盈袖的束腰宽带,上面用银线简单轻巧的勾勒出一幅荷花迎风绽放的风姿,若不是坐得近,还真看不出她的腰带上有这样的巧思。

苏盈袖露出轻浅的笑容,“是我。”

“袖儿很喜欢月牙白的颜­色­吧,我看你来府换了几套衣物全是清一­色­的白。”纪老夫人笑言,“花一样的年华还是该多换几­色­衣物才好。”

“白­色­素净,清雅。”苏盈袖说出自己喜爱的原因。

“就像你的人。”纪吟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纪氏夫­妇­相视一眼,满意的颔首。

苏盈袖不置可否,捏了一块雪花糕放入口内,抬首去看天上的满月。又是月圆了,想不到不知不觉来到纪家已经半月有余,那对活宝夫妻铁定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去了,早知道她就算被他们满江湖追杀也绝对不到苏州来。

打量着她眸底闪烁的懊恼情绪,纪吟风忍不住垂首掩了掩­唇­,心头暗笑。虽然她看起来一副贞静娴良的模样,可是­性­情与外貌却有着天壤之别,这让她看起来平添一股不一样的风情。

“袖儿,这月十八乃是好日子,我看婚礼就订在那天吧。”

纪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苏盈袖差点儿被嘴里的花生米噎住,明眸漾着水波看向纪母,显得分外楚楚可怜,“伯母,太急了吧。”

“风儿都弱冠了,我们两老也想早点抱孙子。”纪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神情极为慈蔼。

苏盈袖顿时无言以对,总不能对他们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家之事不忙在一时片刻吧。

“娘,盈袖是害羞,您不好当面问她这种话的。”

纪吟风的话让纪老夫人恍然,笑着打圆场,“对呀对呀,看我是老糊涂了。袖儿,吃点心。”

害羞?她是害怕啊,苏盈袖突然觉得嘴内先前可口的点心现在如同嚼蜡一样难以下咽。成亲?她明明是来退亲的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初更一过,两老借口困倦先行离去,徒留两个年轻人继续赏月。

一见两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苏盈袖马上就站起了身,准备回房就寝。

“盈袖,你会跟我成亲吗?”纪吟风笑着问,似乎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苏盈袖右手放在石桌边上,瞪着他,“啪”的一声硬生生拗下了一角石料,在手里搓了搓,顿时化作粉尘纷纷坠地,然后很轻巧的说:“看心情。”

心情不好她真会扁他一顿来解解恨,遇到他之后,她终于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受是什么,而她就是那个倒楣的兵。

第二章

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纪府上下一片喜庆,少爷要成亲了,府里当然人人面带喜­色­,无一例外。

为了独子的婚事,一向节俭的纪府里外布置一新,光是用红布将阖府上下围了一遍就花去了数十匹,让苏州城里的人大感讶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苏盈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家伙算准她爱极了白衣,不肯轻易变换服­色­,这才用红布将里里外外包了个遍,让她那一身白衣成为最醒目的一点,无论如何她别想在白天混水摸鱼出去,无奈,她只得妥协。

晚上?说到晚上,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那个道貌岸然的纪吟风居然不顾男女之嫌的跑来跟她秉烛夜话──她想杀人啊!

“临风小筑”是苏盈袖现在住的地方,近两日来每到夜幕降临,小筑的房门就大敞,只见纪吟风捧著书或拿着棋谱待在外厅,一待就是一个通宵。让纪府上下议论纷纷,搞不明白他们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调息运功一周天,苏盈袖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跳下,瞧瞧外面那个捧着圣贤书用功的男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真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吗?她动动手指头就办得到了,只是──现在这亲事嚷得满城风雨,真就此一走了之,只怕恩将仇报这个大罪就终身甩不掉了。

“喂,纪吟风。”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打个商量如何?”

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好。”

“我答应同你成亲,让你们纪家下了这个台阶,但是你得立个字据,三个月后写份休书给我,如何?”

“休书?”纪吟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将手里的古书放下,“没写过。”

苏盈袖一脸的好奇,“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写过也该见过吧。”

他扬了扬­唇­角,“读书人讲究的是糟糠之妻不可弃。”

“那陈世美怎么出来的?”她不以为然。

纪吟风怔了一下,失笑道:“那也不代表所有的读书人都会如此。”

“一纸休书而已,你就写不出来?”

“七出,你犯了哪条?”他反问。

“七出是哪七出?”她很好奇,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世上男儿休妻靠的就是七出之款,可是具体是哪七条,她始终也没搞清楚。

纪吟风忍不住逸出轻笑。世上果真有如此女子啊,不明白何谓七出却硬要求休书一纸。

“笑什么?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

纪吟风阖上书页,很认真的看着她,“所谓七出,就是妻子无子、­淫­意、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你想让我写哪一条?”

这就是七出?苏盈袖柳眉一蹙,神情变得愤慨,“无子能怪妻子一人吗?­淫­意?男人在外面眠花宿柳怎么就没有事?不事舅姑,谁说父母姑婆是妻子一人侍奉的,丈夫是死人啊。口舌就更离谱了,说话都有罪吗?娶个哑巴刚刚好。盗窃?江湖上以盗成名的大有人在,我看人家侠盗夫妻也挺自得其乐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呢。妒忌,难道妒忌不对吗?喜欢丈夫才会妒忌的,要是不喜欢他想让妻子妒忌人家都不肯呢。恶疾,这个最可恶了,难道生了病就可以不要了吗?夫妻不是应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吗?”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纪吟风但笑不语,耐心的等到她说完了,才慢条斯理的道:“是你让我写的啊。”

苏盈袖狠瞪他一眼,“无子、­淫­意、不事舅姑、盗窃、妒忌、恶疾当然都不能写了,那就口舌吧,谁叫我不是哑巴呢。”

纪吟风为难的看着她,“盈袖,你没有搬弄是非啊,从你来到纪家你就一直在嚷嚷一件事,那就是解除婚约,我想你真的没有时间去搬弄是非,真的。”

她用力一拍桌子,恶狠狠看着他,“我让你写你就写,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人无信不立,我辈读书人岂能枉顾事实,随意捏造罪名扣加于他人身上乎?”

又来了,之乎者也,她生平最最最痛恨的一件事。

“把你那套酸溜溜的说辞给我收起来,”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赶快给我写,明天就要拜堂成亲了,你总不想让全苏州的百姓看笑话吧?”

纪吟风点点头,“说的也是。”然后从一边拿来笔墨纸砚,蘸好了墨,笔却顿在半空中,闪着笑意的眸子看向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不会食言?”

“我们江湖人一诺千金。”苏盈袖信誓旦旦。

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看不出一个弱质书生写出的字倒是满有一股阳刚之气,苏盈袖在一旁暗自赞赏。

字据、休书很快就写好了,她收起字据,想拿休书的时候却被纪吟风按住。

“你后悔了?”她挑眉。

“我是怕你反悔,所以休书我先保存,三个月后再交予你。”他抽走休书,折好,放入自己的袖内。

苏盈袖撇撇嘴,点头,“也好,有字据我还怕你什么。”转身向卧室走去,然后突然转过头道:“喂,你今晚可以回自己房里去睡了,天天像狗一样看着我,不累啊?”

纪吟风笑道:“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做狗,因为只有狗才会被美人堂而皇之的搂抱于大庭广众之下。”

咦?苏盈袖歪首看着他,眼睛慢慢瞇了起来。这个登徒子,居然占她便宜。

“我在说狗而已。”他笑得很真诚,没有丝毫的杂念。

她白他一眼,继续往里走去。

“当然了,你抱我,我也不会反对的。”

苏盈袖霍然转身,纪吟风依旧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这家伙果然──

成亲前一天晚上,纪大少爷再次被人扔出了临风小筑,这回看到的人更多。

第二日,一大早临风小筑就热闹了起来,喜娘、婢女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光嫁衣就试了不下三套,哪有人连做嫁衣都做这么多套的?是不是纪家实在有钱没处花啊,这让苏盈袖眸底的火苗是越烧越旺,却不能阻止喜娘忙碌的手脚。还得继续忍受一群人在她脸上,头上抹来抹去,Сhā来Сhā去的,然后她有一个深刻到死都不会忘的切身体会──新娘真不是人­干­的。

难怪以前看到新娘总会在出嫁这一天哭得淅沥哗啦,原来是被人整得要疯掉又无法发泄才会以哭声来表达。

好不容易终于一切搞定,苏盈袖被人在头上盖上红巾,安坐于床沿,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不受她们摆布了。

当喜乐响起的时候,喜娘的脚步再次走近,笑道:“恭喜新娘子,现在咱们该上喜堂去了。”

真聒噪!苏盈袖不耐烦的蹙起眉头,任由她扶着自己走出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得出去,又不是七老八十还得让人扶着?

越往前走,人声越嘈杂,乐声越响亮,她知道离喜堂也越来越近了。

听着司仪宏亮的嗓音唱着礼,苏盈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注视。

当司仪唱到“夫妻交拜”时,她听到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

“不能拜。”

是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轻若鸿毛的脚步靠近,她丝毫未动,就那么站着、等着。

“万事通说你到苏州嫁人,我还不信,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新娘真的是你。”

纪吟风打量着打断婚礼的男子,一身的江湖劲装,透着一股江湖气息,容颜俊美中透出一股孤傲之气,就像一柄没有剑鞘的剑发出迫人寒芒,使人不能近其身。

“敢问这位公子与她认识?”他猜测着这人与苏盈袖的关系。

“苏姑娘,你连应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吗?”

众人听到了骨骼响动声。这男子与新娘子有仇?

红巾之下逸出轻笑声,苏盈袖道:“傲视江湖群侠的血剑前来道无情贺,小女子真是感恩不尽,只是纵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今天再说。”

忽闻剑出鞘的声音,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刀光剑影的场面,顿时有人发出尖叫。

“再叫就杀了你。”此话一出,全场立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纪吟风伸手挡在新娘身前,彬彬有礼的道:“这位公子,今日乃是晚生大喜之日,就如盈袖所讲,再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今天再说。”

苏盈袖轻而易举的将纪吟风带到自己身后,直直的迎上面前的那柄剑,她知道剑就对着自己的面门,但她无惧。

“苏姑娘,普天之下敢这样无视我血剑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果真是艺高人胆大。”冰冷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丝的钦佩。

“真的只有我吗?我彷佛记得一年前有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也是这样面对你的剑,在一处万丈悬崖边上被你刺中身坠崖底,粉身碎骨的吧。”苏盈袖说得非常的轻描淡写,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她人呢?”血剑无情的神情顿时激动起来。

“粉身碎骨了啊。”

纪吟风突然有种感觉,自己的妻子在调侃人,而且是蓄意已久。

“苏盈袖,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剑往前递了半寸,红巾飘动。

“我有就好了。”苏盈袖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剑动、身动,众人大开眼界,没想到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纪府居然娶到了一位身怀绝技的儿媳­妇­,莫不是以后要走江湖路?

但见喜堂红影飘忽不定穿梭于剑光之间,游刃有余。

纪吟风越看越只有摇头的份,妻子摆明就是在逗人家玩,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好像完全不记得今天是拜堂的大日子。

众人困惑的看着新郎官若无其事的走到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彷佛很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一对打得热火朝天的人。

“你何必非得今天问我?”听风辨位的躲过一剑,苏盈袖问出心头的疑问。

“过了今天,天下之大,何处找你?”血剑无情剑花一挽,一副不把那碍眼的红巾挑下来就绝不罢手的模样。

“我有那么难找吗?”

“动用江湖三帮四派七十二洞的人都找不到,不难找吗?”

这么难找?纪吟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思考的表情。

“可你找到我了。”苏盈袖有些小小的郁闷。

“那是因为你在一个地方停留的天数太久,这是你行走江湖六年从未有过的事情,连万事通都啧啧称奇,强烈建议我一定要来找你。”

“哇!那个混蛋,出卖我他有什么好处?”苏盈袖发出惨叫,简直比被剑刺到还激动。

“不说他就得死。”他的回答很­干­脆。

“林南英,你一直攻我的面门,难道你爱上我了?”

明显有旧椅碰撞的声音,纪家这位新­妇­说的话很耸动!

林南英的剑势一顿,收剑退后,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我只是讨厌跟一方红巾说话。”

苏盈袖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今天我头上的东西是要我的丈夫揭开的,你再不情愿也只好忍着,不得不说你挑的日子真的非常的不好,你要是昨天或者明天来,我肯定面对面跟你讲话。不过,挺幸运今天不必看到一张讨债脸,下次见面我一定谢谢万事通。”

林南英的脸­色­当下变得更难看,越发的像讨债脸。

“你,马上跟她拜完堂,把那碍眼的布给我揭下来。”长剑指向正端起茶碗准备喝茶的新郎倌,苏盈袖已经是江湖中的异类了,想不到她嫁的丈夫也这么的怪!

司仪被迫用颤抖的嗓音唱礼,“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喜娘找来了喜秤,纪吟风在喜堂就挑起了红布,当下喜堂一片惊艳声响起。

满头的珠翠也无法夺去那张眉目如画的秀雅容貌的光彩于万一,一双明眸流彩无限,一身鲜红的嫁衣越发显得她肤自如玉,灵气逼人。

纪吟风为之一呆,没想到上妆之后的她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苏盈袖,她人到底在哪里?”

“难道万事通没对你讲吗?”她一副好吃惊的表情。

“他知道?”林南英的脸­色­非常差。

苏盈袖把红巾抓在手里玩弄着,漫不经心的道:“我把人交给他已经半年了呢,所以问他可以知道答案,问我就不晓得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讲?”林南英的手筋暴起。

“哦,你打扰了我的婚礼啊,总要回报点什么我心中才会平和,难道不是吗?”她冲着他嫣然一笑,笑容纯真中带着几丝顽皮。

林南英最后投给她一记厉目,然后飞身而去。

“哇,你这样没礼貌的人,晚几年娶到老婆是应该的,这叫天谴。”苏盈袖得意扬扬的冲着某人的背影小声说。嘿嘿,这下又有热闹可看喽,江湖果然不是个寂寞的地方。

“娘子,与人为善何必一定要斤斤计较?”纪吟风走到她身边,笑着摇头。

她甩着红巾,不怎么认真的道:“有人让我的心情不好,我就一定不会让他的心情舒畅,这是我的公平原则。”

用力将红巾甩出去,在天空旋转出一个优美的花形,犹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蔷薇开在屋顶。

“各位亲朋好友,可以开心的去吃喜宴了。”她露出羞惭百花的笑容,轻易的安抚了众人方才被惊吓的情绪波动。

纪吟风拉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回到新房,然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苏盈袖站在桌前专心的摘着头上的钗环。搞不懂,把这些东西戴上去就能显示富贵荣华了吗?将被盘起的长发放下,顿时感觉舒服多了,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的嫁衣,大红大紫的颜­色­她一直是不大喜爱的。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帮她除下身上的嫁衣。

“谢了。”她随口道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缓缓回过身去,蹙眉道:“纪吟风,你不用向亲友敬酒吗?”她好像记得别人的婚礼上新郎此时都是在喜堂敬酒的,怎么他不去?

“我只是担心自己没有三帮四派七十二洞的朋友可以拜托。”他淡淡的笑道,将她脱下的嫁衣整齐的放到一边去。

苏盈袖不禁失笑,“我已经说过江湖人最重承诺的,你何必如此?”笑着摇摇头,走到衣箱边打算翻找一件称心的衣服出来穿上。

纪吟风与她同时拿起了那件杏黄|­色­的衣裙,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看不出,你还会帮人挑衣服啊。”她将衣服一抖,俐落的穿到身上。

“你要出去吗?”他问。

“我敢出去吗?”她反问。

“不敢。”他好看的眉扬起。夜幕还没降临,洞房花烛夜都还没过,新娘子怎么敢离开新房。

“废话。”她啐他一口。

“可是,你穿衣服­干­什么?”

这回苏盈袖瞅着他的目光可就不那么清柔平和了,“纪──吟──风──”

纪吟风翻开自己昨日看到的书页,说道:“多脱一件衣服没什么差别的。”

她的美目霎时火光四溢。这个家伙实在太欠扁了,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不良企图。

书页泛黄的古书被人横空抽走,一张染着火焰的娇颜出现在眼前。

“出去敬酒,我要休息一会儿。”七早八早的被一群人挖起来折腾到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绝对不要和这个看似温文的家伙同处一室。

“大家不会介意我敬不敬酒的。”纪吟风笑得很懒散。

“圣人不是教你以礼待人吗?”她哼了一声。

“我滴酒不沾,众所周知,自然也毋需敬酒。”他揭开答案。

“哈,不喝酒?”这个倒是让她感到好奇,“不会喝,还是不能喝?”

“不想喝。”他笑着欲伸手要回自己的书。

苏盈袖往后退开了一小步,柳眉挑得高高的,“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吧。”

“洗耳恭听。”

“今后同房不同床,出门我尊你为夫。你­干­什么我管不着,同样的我­干­什么你也别管,三个月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纪吟风笑了笑,欣然点头同意,然后顺利拿回自己的书,依旧坐到桌前开始翻阅,彷佛在他的眼中书才是他要相处一辈子的娘子。

这也没什么不好!苏盈袖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闷,忍不住就这样开导起自己来。

走到床前掀开被褥,然后傻傻的看着床褥上的大枣、栗子、花生。这是­干­什么?床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摆水果的啊。

“枣子早生贵子,花生,是让你花着生,有儿有女。”纪吟风带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想来一定是看到她发呆的样子了。

“无聊。”她撇嘴。三个月同房不同床,能生得出来那是神仙。动手将床上的东西清理到桌上,这下总算可以休息了。

当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时,纪吟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托腮望着犹如婴孩般熟睡的妻子,怜爱的神情溢满眸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起身点燃了喜烛,洞房在灯光的映照下一片火红,而她就像睡在火海中的白玉娃娃。

轻轻走到了床边,俯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

璨璀晶亮的水眸蓦然睁开,与他两两相望,“有事吗?”

“你不饿吗?”

“当然饿,我已经一天水米没打牙了,喜娘居然告诉我说新娘子不能随便吃东西,难道新娘不是人啊。”

纪吟风轻笑,“这是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订的啊,改了就好了啊。”苏盈袖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看来一切繁文缛节都是狗屁。

“我叫人送饭菜进来。”

“谢谢了。”她毫不吝啬的对他露出迷人的笑靥。

纪吟风眼神一紧,急忙向外走去。

不多时,可口的饭菜就被人送进了洞房。

“纪吟风,过来一起吃啊。”她热情招呼着自己的新婚丈夫。

纪吟风慢慢走来,与她一同坐下用饭,“盈袖,还是不要连名带姓的叫吧。”

“哦,要我叫你相公,我办不到,感觉好难受。”她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叫名字就好了。”

苏盈袖点点头,“你的名字真的挺有意思的,吟风?吟风弄月,不过幸好不是风花雪月。”

纪吟风看着她,勉强压下口内的那口汤,却被呛得咳起来。

“喝那么快­干­什么?”她递过了一条绢帕。

看着那条月白锦帕,纪吟风目底浮起笑意,要是让母亲知道她身上带的是白­色­的绢帕,怕不要大惊失­色­,今天可是喜事呢。

“对了,纪吟风,我问你,你们苏州的新娘出嫁都要做三套嫁衣吗?”她想来想去还是搞不明白,决定还是问个水落石出,否则今晚肯定睡不着。

说到嫁衣,纪吟风忍不住又笑了,“母亲说要绣上花开富贵,琴瑟合鸣,父亲说还是百鸟朝凤好。”

“那你肯定是主张幽兰翠竹喽。”好像她挑中的也是那件。莫名其妙的脸上有点热,只好借着吃饭将头低了下去。

纪吟风意味深长的一笑,不着痕迹的将她的绢帕纳入了自己的袍袖之内,“那是不是可以解释成我们夫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苏盈袖霍然抬头,“喂,纪吟风──”

“吟风。”他笑着更正。

她不以为然的撇嘴,“好吧,吟风,这种­肉­麻的话你最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跟我讲,我怕自己的胃受不了。”只是巧合罢了,他居然也能说成这样,真离谱。

“那是说不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讲了。”他马上做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苏盈袖缓慢的放下了筷子,极不友善的看着他。

纪吟风马上摆手,“今天你绝对不能把我扔出去。”

是了,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把他扔出去是不太雅观。可是,不把他扔出去,她心里会非常不舒服。

苏盈袖的手挨到纪吟风身子的时候却突然有了大转变,灵巧的十指慢慢的折磨人心的移向他的衣带,声音柔得似可以掐出水来,“相公,时候不早了,奴家伺候你就寝吧。”

纪吟风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温柔。

苏盈袖的右眼突然轻轻的眨了眨,他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是了,门外肯定有人听房的。

“时候确实不早了。”他实话实说,二更已过了呢。

红烛投影到窗棂映出两条贴近的身影慢慢走向床榻……

烛光突然熄灭,洞房一片漆黑。

纪吟风感到一只柔滑的手捂到自己的­唇­上,一缕幽香钻入鼻中,迷人的嗓音在耳畔轻轻的响起──

“不许胡思乱想,乖乖躺好。”

可是,他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了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但纪吟风却觉得他的洞房花烛夜彷佛太过漫长──

第三章

当清晨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射­入房内时,苏盈袖就睁开了眼睛,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却在打到一半的时候瞪圆了眼。

犹如婴孩般的睡脸近在咫尺,自己的半个身子被他搂抱在怀里,昨晚被当成楚河汉界的棉被不知何时被甩到床下……

“醒醒,纪吟风醒醒……”

在苏盈袖不屈不挠的拍打下,纪吟风终于自沉睡中醒来,一脸迷茫的看着因气恼而泛红的娇颜。

“娘子──”

“不许这样叫。”她抓住他的衣领拎近,狠狠的威胁道,“再这样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好吧。”他颇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你怎么会搂着我睡的?”苏盈袖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早知道就该在外面的人走远了时就踢他下床,而不是因为看他熟睡的容颜太过可爱而心软,这一心软就差点软出问题来。

“我以为自己抱的是棉被。”纪吟风无辜的看着她,虽然棉被跟人抱起来真的不一样,但这不需要如实报告。

那表情那眼神真的很真诚,这叫苏盈袖纵使怀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恨恨的丢开他的衣领,然后在低头的剎那再次将某人的衣服揪到跟前来,“纪──吟──风──”该死的,居然将她的衣衫半解,她可不记得自己睡梦中还有脱衣的习惯。

纪吟风的手环上她的腰,两个人一起重新倒向柔软的床褥,彼此的心跳呼吸声都可以清楚的听到。

“盈袖,你是我妻子,这是我们的洞房,而我不是登徒子。”

望着他诚恳清朗的眼神,那一瞬间苏盈袖居然无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你不愿与我行周公之礼,我不怪你,可是情之所致一时踰矩,这也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们说好同房不同床……”莫名的她居然感到良心有愧,真的见鬼!

他伸指按在她温润的­唇­上,“但我们昨晚同床了,所以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也并不能怪我们没有事先约定好。”

似乎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们可以行周公之礼了吗?”纪吟风的声音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丝魅惑。

差一点“好”字就脱口而出,苏盈袖杏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大当,“男儿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可以食言而肥。”

“我长得确实过于清瘦。”他坦承不讳。

“你想毁约?”她的眸底开始冒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来。

“初夜是要见红的,娘子大人。”他认真的盯着她冒火的眼睛,突然发现其实她发火的时候眼神最迷人。

“见……红……”苏盈袖有些结巴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纪吟风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未经人事的男女行过周公之礼后雪白床单上会见红,而通常长辈会验红。”

苏盈袖还是有听没有懂,娘似乎从来没讲过。

“处子落红啊。”他有些无力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眼睛微瞇,口气隐约透出一股寒气。

“书上有写啊。”纪吟风如实的说。

“是吗?”她笑得有些冷,“我好像记得大凡富家子弟,到了一定年岁都会到青楼妓馆长见识的吧?”

他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盈袖,我以项上人头发誓,我没有,真的是从书上看来的。”

“证据呢?”她压根不信。

纪吟风马上下床去把昨天翻看的那本书拿来。

苏盈袖看了两页就面红耳赤的看不下去,咬牙瞪着罪魁祸首,“我以为你每天捧着的是圣贤书,原来是这些下流的东西?”

纪吟风一本正经的道:“娘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自然是要抱着学习的态度了。我长到如今从未经过男女之事,而今娶亲在际,总不能跟妻子在洞房面面相觑而不知所措吧。”

似乎挺有道理──不对!苏盈袖用力把书砸向他,“你这个下流胚子,还敢说自己思想纯正,你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居然还未雨绸缪。

纪吟风笑着闪躲过去,“对自己的妻子心怀不轨是天经地义的,即使说出去也无伤大雅。”

他居然还有理?苏盈袖跳下床,打算一定要把他扔出窗去。

“少爷、少夫人不好了,快快……快跑吧……”门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跑?苏盈袖纳闷的拉开房门,就见一名纪府仆役飞奔而来,一脸的惊恐。

“出什么事情了,大清早就这么惊慌失措?”纪吟风走到桌畔坐下,剑眉轻蹙的看着下人。

“少爷,外面……大厅来了一些江湖人要找少夫人,看起来都挺不好惹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说,一边抹去脸上的冷汗。

苏盈袖柳眉一拧,二话不说就飞身奔往前厅。

一向只与官商士绅往来的纪府突然之间来了一群江湖客,的确挺叫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尤其来者都持刀佩剑,透露出一股浓厚的江湖气息。

一抹杏黄闪入大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主位之旁已经多了一位清灵秀美的黄衣少女──她一头如云的乌发散披于身后,并未做­妇­人打扮。

“爹、娘,你们回房去吧,这里交给媳­妇­就好。”苏盈袖温言软语的对坐在主位的公婆说。

纪氏夫­妇­对视一眼,想到昨天儿媳在喜堂的情形,点头同意。

目送公婆走入后堂,苏盈袖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环视一周,嘻笑道:“敢情诸位千里而来是专程来恭喜我成亲的吗?”

为首的中年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沉声道:“苏姑娘,我等前来只是想证实一件事。”

苏盈袖露出茫然的神情,轻抚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我不是江湖万事通啊。”

“敝教的圣女是否还活在人世?”中年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神情变化。

苏盈袖眨眨眼,好生惊讶的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你们不是已经把她下葬了吗?我记得自己去参加过葬礼的,可怜我那红颜薄命的结拜妹妹啊……”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掉落尘埃,让人看在眼里有说不出的凄楚。

“可是,昨日血剑无情大闹喜堂不是找你问圣女的下落吗?”中年男子也不由得怀疑起消息的正确­性­。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人?”

“……”说得似乎颇有道理。

“我强烈建议你们去找万事通。”苏盈袖微瞇的眸底画过一丝狡黠。哼!这叫礼尚往来。

“打扰了,我等告辞。”中年男子有些失望的拱手道别。

苏盈袖微笑道:“最后有件事拜托诸位,千万不要再来纪府打扰,江湖事江湖了,相信诸位也不想与庙堂之上的人和事扯上关系才对。”

中年男子点头表示懂了,领着手下转身离去。

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就彷佛纪府从来就没有来过那样一群人似的。

纪吟风从门外走进,面带困惑的看着那群匆匆离去的人,“盈袖,他们只是来问消息的吗?”

苏盈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你在想什么?”

“纪吟风,休书今天就给我。”她是来报恩不是来报仇的,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她不想扯累到与世无争的纪家人身上,否则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纪吟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瞥了他一眼,缓缓从主位上站起,“我没忘,可是我更不想让纪家的人因我而受到伤害,江湖是个充满了血雨腥风,又毫无道理可讲的地方。”

“夫妻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的。”

“纪吟风,你不懂江湖,所以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江湖有多可怕。”如果这样可以吓住他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突然发现身负绝学的自己面对这位名声极隆的江南才子时并不占上风。

纪吟风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几丝兴味,“盈袖,敝人方才在门外看到的彷佛并不是那么回事吧,你唱念坐打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而且从昨天到今天光临纪家的江湖人似乎对你都有着一层无法言喻的戒惧才对吧。”

“你的意思是……”她极不友善的瞇起了眼。这家伙那么聪明­干­什么?一点儿都不好玩啊。

他挨近她,俯耳轻声说道:“重承诺是江湖人的美德不是吗?那就过完三个月再说啊。”

他确实非常的欠扁!苏盈袖素手轻挥,于新婚第一日清晨就将自己的丈夫扔出了纪府大厅,让庭院中洒扫的下人面面相觑。

少夫人似乎非常的喜欢扔少爷,而他们少爷──似乎挺乐此不疲的。

纪吟风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尘,她掌握的力道十分好,一点儿都不会摔疼他,偶尔做做空中飞人也不错。

苏盈袖从大厅走出来径自回转新房,一大清早就有人造访害她连头都没梳一下。

“娘子,你还没向爹娘斟茶。”他提醒她。

“蓬头垢面的斟什么茶,我去梳洗一下。”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是吗?如果他们家少夫人这样的形象都算蓬头垢面的话,那这世上还有几个优雅娴静的淑女?

挽啊挽,挽了六次都以失败告终,这让苏盈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梳­妇­人髻也是需要学问的,而她恐怕没有这个能力。

“少夫人,还是让婢子来吧。”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婢女终于不得不开口。照他们家少夫人这个情形,梳好头去斟茶都过晌午了。

“我来。”温文却不容违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少爷,您──”婢女迟疑着。这不好吧?

纪吟风摆摆手,“你下去吧,我来就好。”

婢女愣了一下后灵光突闪,恍然大悟,噙着笑意退了下去。

苏盈袖冷冷的看着他,“你会梳髻?”

“不会。”他笑着摇头,走过来拿起牙梳,准备给她梳头。

“那你凑什么热闹?”她真想再把他扔出去。

“这样的闺房之乐敝人并不想让旁人讨了去,娘子的秀发非常迷人,让人爱不释手。”他缓缓梳理着那头柔顺黑亮的长发,就如同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需要我把头发剪下来送给你把玩吗?”她笑里藏刀的问。

“头发之于女子是最宝贵的,青丝不可轻断。”他小心仔细的将发盘起,以一支碧玉雕花簪固定。

典雅大方的坠马髻配上苏盈袖娴静婉约的容貌气质,非常的合适,他满意的点点头。

一伸手就将他拎到了跟前,她的神情可不大温情似水,“你梳得真的不错,说说看,一个只会读书的才子怎么连女人的发髻也梳得这般熟呢?”

“娘子应该知道世上有种人天生就聪慧过人,而愚夫不巧并不太笨而已。”他笑得非常愉悦,“娘子猜忌吃醋的表情很可爱。”

“吃醋?”苏盈袖马上松开了他,一脚就将他送到外间凉快去,“下辈子也别想。”

纪吟风却依旧是笑容满面,毫不在意的重新挥净身上的土,笑道:“如果下辈子娘子也愿意嫁给我的话,我是不会反对的。”

眸光一闪,苏盈袖冲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是新包扎的伤口,去大厅之前还没有的,她肯定。

纪吟风无所谓的笑了笑,用衣袖盖上,“总要见落红的。”

“你的血?”她挑眉,心里有丝感动在发酵。

“难道娘子改变心意了?”他含笑眸子瞅着她,闪烁着不可忽视的情yu。

忍不住她的手就又抓住了他的衣领──

“娘子,新婚头一天你不能太不给面子吧。”他抓住她的手,笑容带上了一丝的赖皮。

说的也是,一大清早起来就连被扔两回的话,也确实有些不象话呢!苏盈袖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他笑着拉住她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走吧,爹娘一定等急了。”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感觉到他收紧的动作,又看到迎面走来的下人,终于任由他牵了手向前走去。

看着犹如金童玉女一样并肩而来的小夫妻,纪氏夫­妇­是百感交集、欣慰异常。

“爹、娘,请用茶。”苏盈袖手捧香茗,双膝跪地。

“好好,真是乖媳­妇­。”纪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

纪吟风伸手扶起妻子,笑道:“爹、娘,你们媳­妇­还有话跟你们讲。”

苏盈袖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的?

“袖儿想说什么?”纪老爷笑呵呵的问。

苏盈袖乖巧的低眉敛眉,温顺的道:“袖儿出身江湖草莽,有些江湖俗事不便带到府中,想离开解决一下,不知父母大人可否准许?”

纪氏夫­妇­相视一眼,然后纪老爷开口,“只是你与风儿刚新婚,此时远行……”

纪吟风笑着Сhā口,“父母亲大人,儿子读书甚多,感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想出去游历一下山川美景,正好与娘子同行。”

“那是最好不过了,”纪老夫人笑着点头,“只是这样不会影响袖儿的事情吗?”

苏盈袖暗自磨牙。好啊,他愿意跟着一起去,她就让他尝尝苦头。心念转动之际,嫣然一笑,“无妨,只是我二人同时远行,公婆膝下没有人伺奉,这如何是好?”

纪老爷哈哈一笑,“家中有这么多丫头仆役,你们尽管放心远行,不会有事的。”

“媳­妇­谢谢公婆大度,”苏盈袖欠身拂了一礼,“如果公婆有事要找我夫妻二人,只要到苏州街上捉个乞丐询问就好。”

乞丐?

看到他们眼中的困惑,苏盈袖笑着解释,“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消息灵通天下皆知,只要爹娘报上儿媳的名字他们自然就会知道如何通知于我。”

纪老爷感叹,“没想到衣衫褴褛的乞丐竟如此让人不可小觑。”

苏盈袖逸出轻笑,“这是江湖中的事,爹爹不知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知你们准备何时动身?”纪老夫人问。

“媳­妇­想今天就动身。”

“这么快?”纪氏夫­妇­异口同声。

她道:“媳­妇­原也不想这样急切,可是我怕今早的事情再次上演,爹娘会受到惊吓的,还是先去处理了比较好。”

“那好吧。”两老只有点头。

“那儿子媳­妇­就下去收拾行囊了。”纪吟风向父母告退。

“好。”

出了大厅在回廊一角,苏盈袖用力扯住了丈夫的衣袖,“喂,你­干­什么非要跟着我走?”

纪吟风一脸无辜,“我们才新婚你就想抛夫?这样不好吧,况且我们以三月为期,你总不是想在外面混过三月直接来找我要休书的吧?”

眼见自己的心思被人揭穿,她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是又如何?你有意见?”有意见也要把你打到没意见为止。

他拉回自己的袖子,极有君子风度的微笑道:“我不敢有什么意见。”他只是不敢,并不是没有,她一定要听清楚。

一路无语走回新房,他们各自收拾自己的行囊。

苏盈袖的行囊非常的简单,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塞了些散碎银子,一如她来时一般轻便简单。

“娘子──”纪吟风刚喊出声就被她火样的眸子瞪住,只好笑着摸摸鼻子,“你是我娘子啊。”

“我怕你以后改不了口。”她咬牙,才想起来他今天好像一直在喊她娘子。

我是没想改啊!纪吟风在心里悄悄的说,不过,脸上却是一副讪讪然的表情,“我会注意的。”

眼神闪了闪,苏盈袖漫不经心的道:“出门在外不比你在家当少爷,衣物银两要带足。”

纪吟风­唇­线飞扬。她还是关心他的。

提了行囊往外走,走了没两步,他就觉得手上一空,转头去看只见苏盈袖带了点别扭的表情。“我来好了。”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撇撇嘴道:“我是怕你这单薄的身子受不得累,万一病倒了,跟你同行的我不就倒楣了啊。”

纪吟风道:“多谢娘子体贴晚生。”眼见她柳眉一挑又要发怒,他提起衣襬就向前跑去。

看向落荒而逃的背影,苏盈袖刚刚升腾起的怒气不知不觉的灰飞湮灭,只余下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浓浓笑意。其实,有个与传言中书呆子形象不符的丈夫或许并不真的太糟糕。

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方才所想的是什么的时候,火一样的温度席卷如花娇颜,伸手抚住发烫的面颊,一时之间彷佛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等在大门处的纪吟风终于瞧见自己的妻子背着行囊牵着她骑来的枣红马缓缓走来,他一直觉得用弱柳拂风来形容妻子的身形是最恰当的,那样曼妙的身姿就连走动都似在跳舞一般,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将行囊绑到马背一侧,苏盈袖飞身上马,然后向纪吟风伸出手,“上来。”

将手交到妻子手里,瞬间感觉腾云驾雾一般飞上马背,稳稳落坐。

“抱住我的腰,要是被甩下马背我可不管。”

纪吟风笑道:“我一定会抱紧的。”虽说君子不欺暗室,但是现在抱住妻子的小蛮腰似乎颇为光明正大啊,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嘛!

嘿嘿!

苏盈袖勒住马缰,对站在门外相送的公婆道:“爹、娘,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相公的。”

纪吟风道:“爹娘不必担心,有娘子照顾孩儿当无可虑。”

“你们可要早去早回啊。”纪老夫人的眼睛开始湿润,独子头一次出门远行,到底总是舍不得。

“一路之上万事小心。”纪老爷叮咛再三。

“媳­妇­知道了。”

“儿子记下了。”

苏盈袖最后看了一眼公婆,然后扬鞭催马,扬尘而去。

感觉风像刀子一样掠过耳际,纪吟风不由得抱紧了妻子的腰,大声问:“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苏盈袖逸出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于风中飘荡,“再不离开,纪府就会天天被人登门造访了。”

“你得罪的人很多吗?”他只能这样理解。

“不是,我只是不巧认识的人太多,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多一些而已。”所以放眼江湖最能躲的人就只有她了。

一出苏州城,马儿就渐渐慢了下来,官道旁的深秋景象也慢慢映入眼帘。

树上的枝叶已经凋零得只剩下一两片枯叶勉强挂在枝头随风飘摇,彷佛下一刻就会落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纪吟风,你有离开过苏州城吗?”她只是好奇。

“有啊。”

“什么时候?”

“七年前进京赶考时。”

“你考中了什么?”她微微侧身看向他。

纪吟风笑了笑,“殿试魁首,不过我对当官不感兴趣,所以空负了一个名头而已。”

“状元啊。”她戏谑的笑道,“我听老百姓讲,通常年少英俊的状元郎都会被皇家看中,赐以公主下嫁,你难道没有吗?”

纪吟风以一副遗憾的口吻道:“因为我自幼定亲,糟糠之妻不可弃。”

“信你才有鬼,”她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一定是那位要下嫁的公主不能讨你喜欢。”跟这家伙相处快一月,已经能很清楚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遵循世俗礼法的人,虽然他给世人的假象是如此。

闷笑了两声,纪吟风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一半对一半,因为那时我对自己的未婚妻还带有一丝幻想,怕太过武断毁了自己的幸福。”

伸手拍打他不老实的手,苏盈袖发出警告,“不要乱摸了,老实抱住腰就好了。”这话似乎……热气又不可抑制的攀爬上她的颈项。

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垂,纪吟风暗笑于心却好心的不说破,他怕有人恼羞成怒之下,倒楣的就是他自己了。

让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苏盈袖看看天­色­,说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肯入朝为官呢?”

“官场不适合我。”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朝堂之上束缚太多,他喜欢自在无拘的生活,就如同跟她相处的感觉一样。

“那你以为江湖适合你吗?”她柳眉轻挑。

他低笑出声,“娘子,你何不明言对我讲。”

“讲什么?”

“你直接说我这种文弱书生根本不适合江湖就好了。”他笑着摇头。他的小妻子真是很有趣呢!

“是又如何?”她有些恼他,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吃痛立时狂奔起来。

纪吟风的手马上紧紧的搂抱住她纤细的腰,于风中放声大笑。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苏盈袖越发的恼火,自从遇到这个书呆子,她就每每落于下风,她行走江湖这么久都没有这么窝囊过。

无论是谁看到他们都会认为是天造地设一对,两人的气质简直和谐到无懈可击,端的是男才女貌,匹配无双。

所以当他们并肩走进客栈时才会让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一处。

“客倌,用饭还是住宿?”掌柜满面笑容的问。

“准备两间上房,然后把晚饭送到房内,我们就不出来吃了。”苏盈袖如此吩咐。

“两间?”掌柜一脸的困惑。他们明明是一对夫妻吧,难道吵架了?看面前这位公子的文弱劲儿,实在不太可能。

纪吟风笑了笑,“店家,只要一家上房就好,我家娘子正在同我生气呢。”

掌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让苏盈袖是银牙暗咬。他们就那么像夫妻吗?她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吗?想来想去都只能怪纪吟风长了一张特别容易让人信服的脸,天理何在?

第四章

一进房门纪吟风的衣领就被人拎了起来,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靠近,“喂,你为什么非要住一间房?”

纪吟风心情大好的看着她明亮似火的眼眸,无辜的道:“我们说好同房不同床的,我没有违约。”

关键是她不想与他同房啊!苏盈袖咬牙瞪着他,“你明知道我的心思的。”

“你承认我们心有灵犀了?”他笑吟吟的问。

他没有武巧,但是她已经感到自己被他弄成了内伤,“我为什么要想不开的来解除什么婚约啊。”她像问人,更像是问自己。

“因为缘份啊。”他一本正经的说,顺手将自己的衣领再次拉平。

缘份?苏盈袖突然间替自己感到悲哀,肯定是老天爷觉得她为祸江湖已久,才决定把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能克得她死死的家伙送给她当丈夫。

“咚咚。”外面传来叩门声。

“客倌你们要的饭菜送来了。”

“进来吧。”纪吟风上前拉开了门让店伙计将饭菜端进房内。

“客倌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店伙计放下饭菜,退出房间。

苏盈袖坐到了桌旁,拿起筷子却觉得胃口很差,反观坐在自己对面的纪吟风却吃得津津有味,心里越发不平衡起来。

“说实话,我真的不懂你啊,明明是个读书人,偏偏没有一点儒门弟子的自觉,”感觉他有时甚至像花花公子一样的轻浮,至少对她是如此。“明知道我想摆脱这个婚约,却死都不愿意松手,你到底图什么?”

“你很美。”他停下了筷子说。

她点头,这个毋庸置疑,满江湖没有一个不承认的。

“可是,你的美貌却没有打动我,因为再美的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百年之后俱是一具骷髅而已。”

说这样的话,他真的非常欠扁,苏盈袖的手抓紧了筷子,狠狠瞪着他。

纪吟风露出一抹魅惑的笑,“你像一本书,一本充满了神秘的书,我喜欢你给我的神秘感与清爽感觉。”

她面沉似水,冷冷看着他:“你既然那么喜欢书,何不直接娶书为妻,拖我下水­干­什么?”她长得像书?人世上活了一十九载,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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