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学艺古都长安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它雄踞关中,巍峨耸立,曾镌刻了汉唐无数的辉煌。它非但是汉人历朝历代的政治、文化中心,更曾集中体现了整个汉族经济的晴雨之变。如今,却是被北方游牧民族,女真人占据,并且在这里大肆荼毒北方的汉族百姓。
长安的辉煌,犹如过眼云烟,飘然淡去。但是这座永恒的伟大城市,就像一部世上最巨的史书,一幕幕,一页页记录着华夏民族的沧桑巨变,同时也承载了一个神的诞生。
在长安城的西门,正有一个脸如朝霞、肤如白雪的十二岁小姑娘拉扯着一个清秀少年的衣袖,在那嗲声嗲气的乞求着:“枫哥哥,你带我去么!带我去么!”
那少年先是微蹙双眉,随即叹声道:“小茹妹妹,不是哥哥不带你去,你知道吗?那终南山虽有飞来飞去的神仙,可也有吃人不吐骨的妖怪,万一……那哥哥岂非后悔终生?”言下之意已是尽露恐吓。
那小茹原就与他嬉笑已惯,焉会信他这般谎话,当即娇嗔道:“枫哥哥骗人,枫哥哥骗人。”说到这,那双水汪大眼忽而甚是狡黠的轻轻一眨,微露幽怨道:“枫哥哥,你不喜欢我了?”
“不、不,怎么会呢!我是最喜欢小茹妹妹了。”那少年听她这般一问,急忙解释道,那种恐慌不已的表情,教小茹看了,心里极是得意。心想,谅你亦不敢,哼……她虽这般想法,但粉嘟嘟的脸上那是未显分毫,仍是哀怨地续道:“那你为何要骗我?为何不带我一齐去寻哪些神仙?明知妈妈出去为人缝补了,你还留我一人在家,你说,你是否很坏?”
少年被她这般挤兑,虽然心下大为不忍,可念着一路上确实危险多多,时下也非是心软的时候。况且马大嫂仅此一女,若她回来后,不见小茹,焉知她会怎样?只怕寻死觅活都是常事。当下便道:“小茹,哥哥便实话告诉你。哥哥此去,只怕非是三两日的时辰,而需三到五年方可!你若随我去了,那你娘怎办?你就不恐她为你着忧?”
小茹一听,大是泄气道:“要三到五年啊?……”说到这里,她忽而侧头瞄着哥哥,呜咽道:“那!枫哥哥,我岂不是要好几年见不到你?”
少年慰道:“几年辰光不就眨眼么?你我相识至今,其实也有三年余,你想想,是否一眨眼便过了?”
小茹闻言先是微微点头。少年一瞧大感欣慰,待见她突而又摇起头来,忙问:“怎么?有甚问题么?”
小茹道:“那是不同的?我只要和哥哥在一起,便觉得时辰过地飞快,可若教我一人,三年时辰只怕是长之又长!”
少年苦笑道:“小茹,你不用再寻理由了。反正你是不能随我去。须知,你娘还需你照顾,若你不在,我想,你娘必然活的不愉快!难道你不想再做个孝顺女了?”
小茹垂首道:“当然想做!”
少年道:“那就是了。”瞧着她欲泣的面容,又道:“乖,听话,你送哥哥到这里便是了!还是早点回去!否则,稍后你娘回来见不到你,她会着急的!”
小茹这时倒是极为明理,强颜笑道:“嗯——晓得了!”虽然是笑,可那笑容委实和哭也差之不多。
望着少年单薄的身影消逝在地平线,小茹郁郁寡欢地转身回城。
与此同时,少年也是边走边思,马大嫂回家后必然向小茹问起我来!到时,不知她会否为我的不告而别感到伤心失望?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我萧枫一直待在长安城内,那要何时何辰方能出人头地?我可不想总是依赖马大嫂养活,她也够辛苦了,一人在外干活,就赚那么一叮点的银两,非但要抚养小茹,又要养活我。这种苦日子,若我再不出外寻其它法子,只怕总有一日会把她累倒!
这会,他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茫茫道径,又想;悦来客栈的帐房先生说道,终南山在长安城的西首,那我时下只需迳直往西即可。他说山上有呼风唤雨的老神仙,也不知是否当真?若是有,那自然是好。若是没有,那我也不回去了,我就不信,凭我萧枫,还能活生生的饿死不成?
其实,他这般想法幼稚得很。那时正是蒙古与金国大战正酣之时,两国撕杀交拼已有十数年,争斗之激烈,史上少有。像他这么一少年,身无一技可傍,怎生在这兵荒马乱中讨得生活?说来,也是他孤陋寡闻,对这世事委实了之不深,若是他先把这事说与马大嫂知晓,凭马大嫂的为人,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单人远行。
萧枫便这么一路西行,也不知走了许久。反正脚上的那双布鞋早已磨穿,五个脚趾光秃秃地露在外面,形象委实不雅,与道边的那些小乞丐其实并无二致。他想,这双布鞋是马大嫂为我做的,万不可丢弃,待我寻些草蔑,自行编双草鞋再说。
他昔日父母早逝,后来爷爷奶奶也撒手西去,从小便养成他凡事自己动手的概念。随后被马大嫂收养,他的自主性情那便愈发如此。每每马大嫂出外干活,他非但在家照顾马大嫂的唯一亲女小茹,更且教她识字断文,俨然一小先生的模样。
侧首旁顾下,见得道边有一丛林,长得甚是茂密,其间一二轩竹迎风摇曳,翛翛喧响。他心想,既有竹林,必可拾取竹蔑,这竹蔑若能编成鞋子,却是比那草鞋胜上百倍。念及此,当下快步踏进丛林,迳自寻起竹蔑来。
说来,他运气也是极好,不许久,便让他寻获了足够的竹蔑。虽然这寻材料的时辰不长,可那编鞋的时辰却是够久,待他一双草竹合编的鞋子编就。其时,业已日暮西山。这会,他也感到腹中饥饿,但想起自离长安城后的这许时日,从家中带出的那些干粮,实已耗尽。时下,又那来的食物裹饥。
一时,编就鞋子的喜悦,被这饥饿的感受,完全冲去。
无奈下,只得慢慢行走。不过片刻,只见林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盘曲,在夕阳映照下晶晶闪亮。他不由咂了咂嘴,寻思着,既然没有食物添肚,不如用水灌饱,总比空荡荡的要好。思至此,当下口舌干舐,欢呼一声飞奔而去。
到的溪边,弯身俯下伸手捧水,一饮而尽。直觉溪水甘甜爽口,浑身舒畅无比。恼人的便是,本当有水即好,怎料这水一下肚后,腹中的饥饿感觉居然愈益强烈,直觉肚里“咕咕”急响,连带着尚有一种晕眩之感。而且,令他最为愤恨的就是,这溪水虽是清澈见底,水质极好,但水里居然不见一条小鱼,纵是一只小虾也未现。
正值他暗怒心头,猛跺双脚之际,忽听的一声“喀”,跟着即有连续地踩压枯枝之声远远传来。听声音萧枫不知是兽是人,若是人尚好,若是甚巨大野兽,只怕自己还未填饱肚子,便被这野兽先给填了去,岂不冤枉已极。当下不敢妄动,连忙矮身俯下,躲于大石背后。
足步声越走越近,待到近处忽有一男声道:“真妹,这里有水,来,你先喝一口。”
“啊,好美的小溪呀!”一个诱致动听的女人之声。接着便是二人的掬水和饮水声。
听这声音萧枫知道二人年岁不大,听男声的关切致意似是情侣。果然过的片刻,那男的道:“真妹,赶了这许多路,你也累了,歇息一下吧。”
“嗯……你也是,看你面上都有汗了,我来替你擦擦!”那女声说不尽的妩媚诱人。接着溪边“悉悉”有声,想是二人坐了下来。
第一卷 潜龙腾渊
萧枫此刻本想出去相识,顺便觑个暇隙,讨要些干粮来个江湖救急什么。但闻的那男子下一句话,却让他踌躇不决。
那男的道:“真妹,适才你要我回去偷我师傅的‘五行灵霄锤’,这事煞是难办。要知道我师傅那神锤从不离身,连睡卧之际都置于枕旁。这教我如何行事?”接着又道:“况且,这段时日,我师傅正与那蒙古狗在潼关麾战,更是锤不离身。如被我借来让你玩耍,万一蒙古狗攻城怎办?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好了,好了你心中只有你师傅。”那女的娇嗔着,继而甚显委屈道:“我知道配不上你,你乃是堂堂金廷皇族,而我不过是一小小烟尘女子,那里合你心意。想来你也只在敷衍我而已,算我命簿。”说完,便听见起身的声音,那唤作真妹的女子似要离去。
萧枫听到这里,不禁大怒,这一对狗男女倒好,恋奸情热下竟要偷盗自己师傅的宝物。那男的似还有些理智,女的却是顽执不化。这等恶人倒是不能让他们得知自己就在左近,不然谁知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想到这,心旌怦怦的更是不敢搞出声来。
便在那女的想要离去时,男的看着曼妙的身影,撩人的丰姿顿时心中一荡,连忙上前拖住,急声道:“真妹不要走,不要走,我去,我去便是。”
“当真,不是骗我?”语气中隐含惊喜,道不尽的迷人。
男的早已被迷地晕头转向,不知云里雾里,忙不迭地点头道:“自是当真,我怎舍地骗我的真妹呢?只是真妹你我已识二月有余,到如今尚未一识芳香,你若如我所愿,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枫听他这么一说,气往上冲,心想:就为了那劳什子事情,居然干出这等离师背德之事。原以为你小子天良未泯,眼下竟是如此禽兽不如。他虽然年纪幼小,但在尊师重道方面却是不敢稍忘,想他小时,对私塾的先生那是尊敬万分,何时会有过狂悖之念。不提萧枫在石后大摇其头,咬牙切齿。
女的此刻说道:“你这话当真?非是骗我?”
男的道:“当然,若是骗你,管教我五雷轰顶!”
那女的似乎沉吟半晌,又柔柔地道:“完颜哥哥,其实我对你也是情有独钟。这偷盗神锤之事么!我原是以此来试你对我的真正心思,若你不能取来神锤,那我是决不甘愿随你的。
男的听她不愿即刻欢好,心下委实不虞,何况他原也没有盗锤悦美的念头,当下便道:“真妹,这事情非是我不愿……实在是……哪个难度……你能否换个别样?”
女的冷声道:“你反悔了?”
“不……不……只是真妹你能否换个要求。”
“不嘛,我就要么!这样方能看出我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女的忽又极为娇媚地道,那声音甜甜的当真腻人得很。
萧枫对这二人间的善变,已是厌恶异常,惟想他们快快离去,实在不想继续偷听下去。
听了女的话语,男的考虑了片刻,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斥道:“不行,其它一应事等我俱应你,单是这偷盗神锤万万不能。该说的我也说了,你去想想再来复我。”
“你竟喝我,为了神锤居然……居然如此待我。好,完颜守坚既是你狠心,那我杨妙真从此与你便成路人!”说完在那里只顾“呜、呜”地啼哭了起来。
完颜守坚听的一阵心烦,大喝道:“别哭了,你这贱人怎是如此多事,快别哭!”他这么怒斥,杨妙真并无惧意,相反听了更是哭个不息,泪眼转动下亦是顾盼生艳。
完颜守坚见她梨花带雨,神色幽怨。再见她肤如凝脂,云鬓疏慵,被丛林枝桠挑开的罗衫尚未全掩,隐见|乳浪翻涌,在夕阳下闪闪生辉,绰约动人。一时间衣香鬓影,教人目眩神迷。完颜守坚本是风流种见到这般情景焉不叫他心荡。
只是他心中原则极强,暗忖:切不可允了她,不然日后怎会好过。虽说怜香惜玉是要,但宠溺太过,只怕适得其反。今日定要好生约束她。索性厉声道:“你既不听劝告,我也无法。想是咱俩有缘无份。既是缘尽于此,那我这厢便后会有期了!”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去,毫无半点留恋之意。
杨妙真微抬臻首,眼角余光留意着完颜守坚,见他当真离去。不禁花容转色,尽是狰狞。素手一挥,但见一道迅芒“嗤嗤”地化虹射去。
完颜守坚原就假意离开,一直在监听身后动静,骤闻脑后破空厉啸,知是不妥。刻下闪躲已是不及,索性纵身伏下趋避。待他爬起,尽是狼狈不堪,脸上秽土蒙面。瞧瞧自己,早不是从前浊世翩翩样,不由大怒,喝道:“你这贱人,想干什么?竟敢偷袭本王子。”
杨妙真却是巧笑倩兮,酥胸颤动,妖媚地道:“我想干什么,你不知吗?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天下女子并不都是那么好欺的!”说到这里,又是语气转冷,神色端严道:“尤其是我杨妙真更不能惹,今日你不应也得应。须知你身上早已中了我的‘刻骨断肠散’命不过七日,只要你取得‘五行灵霄锤’来,立时便替你解了。”
听她说什么‘刻骨断肠散’,完颜守坚不由大惊,骇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杨妙真“咯咯”娇笑道:“我不就是杨妙真喽?还会是谁?反正,只须你识相,这毒,我会替你解去,而且,妾身尚会永远伴随君侧,服侍公子。”这话说得极是诱人,自有一股媚惑蕴涵其间。
眼下完颜守坚那里还敢让这等狠毒之妇相伴身边,瞧着她时下的媚样,便觉不寒而栗。狠声道:“呸!贱人,休想。我完颜守坚平生虽说风流但并不下流。尤其是背师偷盗的下流之事,更是不屑去做,你死了这条心吧。”这番话说来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一副视死若归的神态。
萧枫闻听,不禁心下喝彩。
杨妙真从地上极为优雅地站起,摇着那丰满绰约的身姿,踱到完颜守坚身前,撩人地问道:“你真的不怕死么?只须取得‘五行灵霄锤’来,便能换你一命,何苦这么固执?”
“哼——!”完颜守坚转过头去,甚是不屑。
杨妙真仍不死心,继续劝诱道:“你不再想想?年纪轻轻的便这么替师傅去死,岂非冤枉已极?”
完颜守坚依旧不理,神色间尽是倔强。
杨妙真见无法说动于他,何况身份业已暴露,轻叹一声道:“好,既是你固执,我便料了你忠国孝师之心”。当下引毒发作,了决于他。
须臾之后,只听那完颜守坚在地上哀呼悲嘶,翻身滚撞,极是凄惨。
而杨妙真脸上殊无悲色,更无一点不忍,隐隐然尚有一丝快意。片刻之后,风流种完颜守坚已然一命呜呼。杨妙真瞧着他毙命,再望了望四周,见已事毕,便即离去。
萧枫听到这里,不禁暗叹:完颜守坚,完颜守坚想你一生必然风流快活,逍遥似仙。在那万花丛中自也片叶不沾,怎知今日就是撞入这魔女之手,反误了自己的卿卿性命。可悲,可叹。又想,此人虽说小节有亏,但大义不灭,终是一条英雄好汉。念及此,不忍他就此曝尸荒野,走上前去便想掩埋。
方走数步,便听的天上一阵鹰鸣,刹那间一个磨大的黑影急扑而下。邃惊下,萧枫即忙纵身跃开,定睛一看。原是一头巨鹰正疾速掠过完颜守坚的尸身,似想叼啄尸肉,饱餐一顿。想来这段时期,途边饿殍千里,路有冻骨,这厮已然吃上瘾,老远见着,不管有没活人,迳自扑下就食。
就在那巨鹰欣喜之际,又有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临。
那是一条粗如成|人大腿般的黑白色大蛇,长约三丈,萁斗大的鳞片在夕阳的余辉下泛出丝丝冷凛,不过数个游绕,即已盘垣在完颜守坚的尸首旁。昂首向天,口中“嘶嘶”作响,满含敌意的对着半空的巨鹰。看来这条大蛇定是被完颜守坚身上所中的毒素给吸引来。
萧枫见及,不由心想,这完颜守坚的尸身,怕是将不得安宁。
巨鹰见食物旁有一巨蛇与它相争,自不会买帐,双翅一振,当空而掠,直盖大片林间。
大蛇见了,当下首尾呼应,盘旋而就。巨鹰啄首,它则尾应,巨鹰啄尾,它则首应,啄中而首尾互应。
巨鹰也是毫不示弱,在苍穹间盘旋几匝后,忽而俯冲奔趋,行那长空一击,忽而盘旋绕舞,觑隙抵暇。只须大蛇稍露破绽,它便急冲而下,势若厉电。双抓疾缩迅伸,啄尖疯点狂泻。双翅带起的劲风,直把周遭的枯枝刮得松散飞起,沙砾旋舞。
二兽这般激斗,萧枫在旁见了大觉有趣,他也不感骇怕,索性寻了块大石坐下,迳自观赏起来。过不须臾,先感一阵甜香扑鼻迩来,继而脑中直觉一阵晕眩,双眼模糊得简直不能视物,比之适才的饥饿感受实非同日而语。当下便是“噗嗵”一声,重重地从石上摔跌下来,昏厥了过去。
第一卷 潜龙腾渊
迷迷糊糊中,萧枫睁眼醒来,转头四顾,发觉自己似是躺在一间厢房之中。只是天色已晚,一时间却亦瞧不清楚。恍惚中只见不远处正有一年少道童横倚在一张大大的方桌上,双手蒙着头,正在乎乎大睡。
不过,他倒甚是惊醒,萧枫仅是稍作移动,他便立时回醒。先是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接着掌起方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缓走到萧枫跟前关心地问道:“小兄弟,你醒了,身子还舒服吗?”
萧枫打量了他一眼,瞧这小道童年约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举止间仍是跌跌冲冲,好似还未全醒,但目光中的关切,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已深。当下一阵温暖在心中缓缓流淌,想自己从幼至今,记忆中用如此目光看自己的除了爷爷和奶奶以外,便数长安城内的马大嫂等几人,其余之人莫不是打骂随心。
念至此,万般委屈不由袭上心头,顿时微感酸楚,恨不能放声大哭一场。
小道童瞧他目泫欲泣,当即全然返醒,原先的惺忪已是片丝不存。直道他想念家人,便道:“小兄弟,你是哪人啊?怎地会昏迷在终南山下呢?”
这般温馨感受,尤其语音慈和,萧枫一时间满怀的悲意又是涌上胸头,忍不住热泪盈匡。
小道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拭泪,劝慰道:“小兄弟,别哭,别哭,你到底住在哪?到时,我好禀告师傅,让他派人送你回家便是。”他只当萧枫是念家过甚,方才这般痛哭流涕。
便在这时,听得厢房外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说道:“志常啊,这孩子在哭么?究竟为了何事?”说话间,从门外走进一年老道士。鹤发童颜,面相清矍,身着一件黑色道袍,胸前却绣着一金光耀眼的七星图案,身材雄伟,气势威严,飘飘如仙人。尤其当他一踏进厢房,萧枫顿觉整个空间似乎都已被他填满,天地几欲以他为中心而转。
感受到这股无穷威严,不禁心下惶惶,再则老道士的言语仿佛极为不满,故而他是脸色通红,立时拭干眼泪,低垂了头甚感羞愧。但由于心下好奇,随即用眼角偷看那老道士,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来。
这时,小道童笑了笑说道:“回禀师傅,这小兄弟自醒来就一直哭至现今,想来不是感怀身世,便是身子尚未止痛,忍耐不住。”继而又侧头回望萧枫问道:“小兄弟,我说的对不对?”萧枫听了很是羞愧,喃喃不语。
老道士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想回家自无不可,但你身遭毒气侵袭,若未尽数化解,只怕还会殃及家人。”说到这里,他沉吟余裕,又笑道:“既是你如此着急,贫道便为你察察脉!看看你身子还有否不妥?”
笑声中,右手探出捏住萧枫脉门,灵力微运,想查知萧枫时下的毒气是否完全消清?但令他惊诧的便是,此刻的灵力,无论趋向何处,无不畅然无阻。心感骇异下,不禁思忖,前些时日为这孩子运气疗毒,虽感气劲滚动顺畅,但也有些许迟滞,终究没有今日如此通畅无滞,犹如坦荡大道无所不容。
念及此,他双眉紧蹙,百思不得其解,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莫非这孩子竟是道书上所说的先天道体,全身八脉俱通,更且脉路开阔?
小道童见师傅沉吟不语,且面色闪烁,心下大是不安,急问道:“师傅,小兄弟可是有甚不对?”
他与萧枫虽说相处时日不长,只是从他醒来到现今就那么一会儿,纵是加上萧枫昏迷的时日,也不过三数天。但他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萧枫仿佛是多年未见的兄弟,对他充满了怜惜和疼爱,不想他再受磨难,再遭苦楚。
老道士轻轻摆手,示意小道童不要扰他。
过了半晌,老道向萧枫沉声问道:“小兄弟,在这之前你可曾习过什么武学?或是服过什么天材地实?”
萧枫一听,心道,我都三餐不济,还天材地实?思忖间口里却是未停,急忙道:“不曾,不曾,我此趟游历原就是为了上终南山寻找神仙传授我本事。”说到这里,他忽而想起适才小道童说自己昏迷在终南山脚下,不由一个机灵,朝着老道士打量不已。瞧着他白须飘飘,仙风道骨,心下逐渐明朗,迟疑道:“老、老前辈莫非便是神仙?”
老道士闻言与小道童二人面面相觑,随即“呵呵”大笑。小道童也是捧腹不已。萧枫被他们笑得糊里糊涂,当真是如堕迷雾,索性抓耳挠腮的在旁不语,望着他们师徒二人。
老道士笑了良久。片刻后,似也觉得有些放骸,当即收声止笑,向萧枫道:“小兄弟,谁和你说终南山上有神仙的?”
萧枫应道:“是悦来客栈的帐房,王先生!他说终南山上的神仙,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是以、是以……”
老道士见他吞吐,不由接口道:“是以,你就一人离家,到这终南山来寻找神仙了?”
萧枫轻“嗯——”一声。
老道士微笑道:“小兄弟,只怕要让你失望了。这里就是终南山重阳宫,可贫道等却非哪位王帐房口中的神仙,也仅是比寻常人多了一些小小的本事。”
他本道这番话说出,萧枫定是失望已极。怎料他竟而猛地跳起,高声道:“老神仙,老神仙,你就收我做徒弟吧!”
此刻,倒是轮到老道士讶疑,问道:“小兄弟,你不是想寻神仙么?怎么就拜贫道为师了呢?你要晓得,贫道可不是什么神仙!”
萧枫道:“弟子不管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反正就认准师傅你了!”
老道士更奇,问道:“为何?”
萧枫道:“一看师傅的威态,便知定是一个大有本事的人。弟子若能拜入师傅门下,与拜入神仙门下又有何区别?”
他这话说的老道士委实欣喜。虽然他功修百年,心境非比常人,寻常喜怒更难让他稍显颜色。可萧枫这么一质朴少年,话语听来又是那么诚挚,决非外界的那些阿谀可比。故此,纵是这一真人级的修真高手,也被萧枫逗得甚喜。
当下便道:“要入贫道门下也可,但需一段时日的考察。这样吧!你先在这修养,至于拜师一事,让贫道好生思忖下。顺便,你也可考虑数日,省得入了贫道门下,发觉贫道本事不济,到时若要后悔却亦晚矣!”他这番调侃,萧枫大是尴尬,忙即道:“不会!不会……”
他不知老道士平常为人,倒也罢了。小道童却是清楚得紧。自己恩师由于身膺掌教之职,平时威严无比,不苟言笑。派中诸人除了几个长老以外,其他弟子见了均是畏惧不已,不敢在其面前嬉笑高声。今日不晓为何反常,居然揶揄起了小兄弟,若给其他师兄弟得知必是不能想象。
小道童这当儿还在思忖,老道士朝他吩咐道:“志常,你在此处好生照应小兄弟,他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尚需静养,过些时日便会痊愈。”待志常恭谨应声后,他便迳自出门而去。
于是,萧枫便在志常的细心照料下过了旬日,身上的余毒那是完全清除得干干净净。身体跟着健壮了不少,脸上也丰盈了许多。同时,他也了解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原就是那个老道士。那日,老道士恰值行经,见得鹰蛇相斗处居然躺着两人,当下便出手赶跑了二兽。一番探察下,方知一人已死,另一少年却只中了些许蛇毒喷雾。
随后便是老道士救了他这条小命。听到这里,萧枫更是感激涕零,忙问志常道:“志常师兄,师傅怎地好久未来了?是否厌了我,故而他才不现身啊?”
还未待志常应声,便听老道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胡说……”说到这里,老道士业已踏进厢房,沉声道:“小小年纪,就会在背后胡思乱想。胡乱猜测他人的心思,莫非,你就以为自己很会察人颜色?”
萧枫大羞,听得老道士的斥责,他是喃喃不语,默然垂首。
志常在旁见了,虽然甚想帮忙,但一时也不晓怎生Сhā嘴,便道:“师傅,你来了!小兄弟的毒伤已然全好!你看……”
老道士朝他眨眨眼,即又道:“你即可送这位小兄弟下山便是!我们终南山可不能收下这等多嘴杂舌的弟子!”
一听这话,萧枫大惊,心想,自己千辛万苦寻到这终南山,原就是为了学艺而来。若此刻无功而返,别说无颜回家,单是想起又要增加马大嫂的生活负担,就非他所愿。念及此,索性“噗嗵”一声跪下,朝着老道士道:“师傅,弟子知道错了!你就不要赶跑弟子了。常言道,人非太上,孰能无过?只要弟子日后改了还不成么?”
老道士微笑道:“你日后真改得了?”
闻他此言,再瞧他这神情,萧枫心知有戏,当下诚恳道:“师傅在上,弟子在此发誓,若日后有甚错误,需要师傅教训第二次,弟子还未改,便教弟子决不得好死!”
见他能勇于吸取长辈的教训,并且毫无推诿,或是狡辩,老道士心下暗自赞许,捻着腮下白须,笑道:“罢了,罢了,看你这样,为师便收下你这名弟子。”
他这厢语声甫毕,萧枫便是“咚、咚、咚……”地叩头不已,而且叩得极重。待他叩到第四个时,老道士袍袖微摆,拂出一阵大力把他搀起。瞧着他通红的额头,老道士稍觉心疼道:“傻小子,拜师敬师只须重在心里,何须这般流于俗表。”又朝志常道:“志常,待会替你师弟搽些药水。三日后,你等二人便等为师的传召即可。”
“是!”志常高声应道。
第一卷 潜龙腾渊
三日转瞬即过。在这三日里,经志常的介绍,萧枫方知自己拜了一个极为了不起的师傅。同时也入了一个显赫的修真大派全真教。而自己的师傅便是全真教的掌教长春真人丘处机。
这日正是真人约好的召见萧枫之日。
他昨日着实兴奋了一夜。每每想起自己将有机会能成为像师傅那样的飘逸神仙。便禁不住心底的愉悦。今日凌晨,他抑制不住心头激动,竟而在月朗星稀之际,即已起床洗漱,并且穿好了新做的道袍,正襟端坐在自己的厢房中等待着师傅的召见。
志常见他这样,也是无奈得很,只得随他,心道,当日自己蒙师傅召见的第一日,兴许比萧师弟还不如呢!
月落乌升,嘈杂渐起,随着铺地金光洒入厢房。萧枫的耐性实已耗尽,迳自抓耳挠腮、东张西顾,尤其闻得房外脚步声响,他便是血脉跳荡、心儿怦怦,直以师傅派人前来。待步声远去,又是满脸耷拉,失望不已。便这样,在一个又一个的失望与希望之间,终究等到了长春真人遣来的小道童。
那道童,先是轻声叩门,随而步入厢房,瞧着二人,便一稽首说道:“两位师兄,掌教召见。”说完颜面上那钦羡的神色却是尽显无遗。
萧枫与志常见了相顾而笑,心下极是满足,与小道童见礼后,便春风满面的信步直往真人的静修房而去。
真人的静修房坐落在重阳大殿的背侧,若要从他两人的厢房过去,必需经过重阳大殿。
重阳大殿位于重阳宫的子午中线,居中而立,巍峨庄严。上是琉璃覆盖、下是青石台阶,整座建筑重檐斗拱、攒顶高耸,气势蔚为壮观。殿前有一极大的正方广场,此刻的广场上,虽未人山人海,但东一蔟,西一堆,却亦人头涌涌,颇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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