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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树欲静而风不止 >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那时他的嘴­唇­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毫不躲避的看着他的眼睛。

父亲说他叫秦恕,是义兄的孩子,现在义兄死了,这孩子便成了孤儿。义兄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便要替义兄养大这个孩子。要求他们两个自那以后兄弟相称,柳谦一生都要护着他。

柳谦并没有所谓的高高在上的骄傲感,他觉得这个孩子很有意思,做兄弟的话也许不错,并没有反对。

于是他便做出善良哥哥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跑出门去,从门前的长廊开始,为他一一介绍谷里的一切。

“当然我拉着你的手,给你看隐龙谷的一切,给你看我的所有玩具。我的确看出来你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但你都不说话,所以只好我替你说了。你先是高兴,再是失望,甚至我拉着你离开时,你的眼睛仍然会停留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一会儿,我便觉得这样的你,很有意思。”

“你眼睛里有跟我一样的东西,比如孤单,比如渴望,比如倔强,比如不服输。然而这些,却是我一直深埋心里不想示人的东西。”

“小恕,你比我坦诚,比我勇敢,一直都是。”

秦恕有些愣,这些事情,柳谦从未跟他说过,他只当柳谦有些自我,天天研究那些个古籍,不想他也有这样的心情。冲着柳谦­阴­笑两声,“那不就是公子我拯救了你这个书呆子?”

柳谦亲昵地顶了顶他的额头,“算是这样,所以你喜欢的那些东西我隔天才会全部送给你。你的笑容很好看,有阳光的味道。”

“我喜欢你,小恕。”突然柳谦神情变得严肃,看着秦恕的眼睛里,也出现了类似执着的东西,那是以前在他谦谦公子的脸上,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说,“我喜欢你。”

“你——”秦恕瞪着他,刚要说话又被打打断。

“如你所说,我的确恶劣,起初把你当做我无趣时的娱乐。但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对另一个人的时候,别人没有办法不知道,亦没有办法不感动。”

之后的很长一段岁月,秦恕很粘着他,很依赖他,变得做所有的事都会先想到他,这种亲密,是以前他从未感觉过的。娘亲早逝,父亲希望他能努力于课业,这么多年,只有秦恕,会那么近的接近他。

“我对于情,确不如你。十三岁那年,我才确定了,我喜欢你。只是少年心­性­,你会冲动,会想要尝试,而我,更我的是逃避。”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带了钱榆回谷。钱榆的学识渊博,很多时候他们很谈得来。“我带钱榆回谷,只为和他共同探讨课业,又或者是,想要先想想清楚,跟你如何相处,结果却让我每每扼腕……总之,错了一步,就接着错下去,直到……你的离开。”

“这些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秦恕的手抚上柳谦的脸,眸光中都是温柔,“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挣扎吧,对不起,是我急躁了。原以为这些年都是我一个人苦着,没想到你……竟也背负了这么多。”

“不对,也不是没想过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只是你不说,我便不知道这些东西压在你身上的沉重。”秦恕手抚上柳谦的脸,“那时候你……”

“找不到你,你不肯见我,不肯回来,我便知,我错的多离谱。直到今日,我仍然不能原谅自己……”

紧紧抱住秦恕的身子,满足的叹息,“真好,你真的喜欢我呢。”

“小恕,我其实……只想和你在一起。”

回抱柳谦,秦恕很大方的拍拍他的背,“好了,我懂。”亲吻了他的脸颊,秦恕接着说,“我们是兄弟,当年发过誓,要彼此相扶相助一生的,我没忘,相信你也没忘。以后,你将永远不会再孤单,一路上都会有我陪着。好了,可开心了?谦谦公子,自然是要常笑才风流嘛,来笑一个——”

“你真的……不怪我?”

“再怪你有什么用?你不过也是一个孤单又别扭的孩子,想要有人陪着,说话做事又那么讨厌。别人嫌弃你自是应该,但你是我哥哥嘛,只好忍了。”

拉住他的袖子迫他一起躺下,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你看,现在天这么蓝,风这么轻,太阳这么暖,做什么去想那些不甚开心的陈年旧事?我们一起晒着暖暖的太阳睡一觉多好?嗯?”

“好。”柳谦偏头看着秦恕,秦恕眼里的风景,是蓝天暖日。他眼里的风景,是蓝天暖日下的秦恕。这个人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化解他心头的所有不安,让他有着愉悦开阔的心情。

他柳谦可以在和别人谈笑间知道对方的目的手段,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击,可以让他隐龙谷声威更大四海无人不知,但是,不可以没有秦恕。

他是他的阳光。

紧紧握了秦恕的手,闭上眼睛,总有一天,小恕会真的放下所有以往的心防,再次接纳他。

­唇­角勾出一抹谦谦公子的笑,因为他确定,秦恕依然爱着他。

九十四 你忘了当年洞庭湖畔的白慕之么?

姑姑成亲的日子往后压了压,因为她说想要让所有的客人一起高高兴兴的,健健康康的,看着她做最漂亮的新娘。她邀的朋友即能在蝴蝶谷半个多月,也不差再等半个月,尤其都是好玩的,遂又定了十五日后的良辰吉日,她也可以不用那么赶。

秦恕这边的几个人身体都在慢慢恢复中,很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打架也不闹事。极为难得的是,大家甚至能坐下来安安静静的聊天,秦恕很高兴。难得的清静,都在养身体,一些有些激烈的活动不太合适,­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也是无聊,他们便又开始玩起了那个掷骰子游戏,只是每天玩的赌注不大一样。

大家身上都有伤,脱衣服的话不太好,伤处缠着纱布,或者还渗着血,没什么看头也就算了,如果脱个衣服再染了风寒,岂不没意思?

这赌注,先是钱,后是物,这天,换成了喝酒。因为木华午后说过,他们现在的情况,可以喝点小酒,但不准是烈酒,不能喝多了。

男人与酒,从来都是好朋友,这一点毋庸置疑。酒之于男人,如同美人儿,如同暗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头好。若是平时,几个人还有可能为喝什么酒小小‘讨论’一番,而今,没得争,只有清酒。

几个人壮士扼腕般瞪着几坛酒大半天,才又转眼看看身边的人,齐齐叹息。

罢罢罢!非常时期,有酒喝就不错了,味道口感就不要追求太多了,秦恕代表发言:“反正我们只是喝着玩的,大家高兴就好,大不了等身子好了起后,咱不醉不归!”众人齐点称是。

这个游戏当然又是白慕之提出来的,他对于掊衣服一事有极为强烈的执着。一直在提议,又一直被打压。这次结果依旧,他奋力提了半天仍然被秦恕反对他,心有不甘中,附加一条条件:姑姑成亲时一定要再玩一次,到时候他们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赌注必须是脱衣服!以后逢重大节日,比如过年过节的,都要玩脱衣服!

只可惜他志气高昂的喊了半天,大家弃耳不闻,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像是他不存在似的。一阵寒风扫过,白慕之遍体生寒蝉,直道风雨交加的不祥夜。

人常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夜是入秋以来第一场雨,就已经冷成这个样子,那么以后的日子,又会是怎么样的寒呢?瞧他们这么早都已经把炭盆摆上了,人家风流雅士是煮酒论英雄,围炉夜话,他们……则是煮着酒,围着炉,赌博……

“那那那,咱得先说好,这输了的,是酒一碗,喝一杯,还是一口。”白慕之­精­神立刻恢复,玉扇子扇得起劲,眉飞­色­舞的直冲着秦恕抛媚眼,大头揍到他头边低声说,“我是为小恕好,小恕千万不要被他们两个臭男人灌醉了。”

“滚!”秦恕一手把白慕之悄悄放到自己膝上的手拍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最近大家身子都弱,你给我消停点儿!”

“也是我们疏忽,”柳谦微笑开口,“白兄想来是觉得热得很,一个劲的在扇扇子。不然把炭盆往这边靠靠吧,千万不要热病了才好。”

他们的桌子是八仙桌,一人一边,西是白慕之,北是秦恕,东是柳谦,南是司徒傲。那个炭盆,就放在桌子的正中间,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因为夜凉,炭盆如果挪下来,靠着谁不靠着谁都不大好确定,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哪知白慕之一个劲的耍风流,手里的扇子动个不停,还时不时的对着秦恕搞些个小动作,引起公愤是很自然的事。

司徒傲甚至­阴­森森的问了句,“若是白寨主太热,在下倒可以帮忙。在下内力至寒,可帮白兄降降温。”

秦恕低头闷声暗笑,心内直道活该,叫你装!

“咳咳,咱们言归正传。”白慕之收了扇子放到一边,“说起来掷骰子输了的喝酒也只为消磨时间,但有时候只喝酒也不好玩,你看别人家喝酒还得找个乐女弹弹琴,舞姬伴伴舞,我们几个只喝­干­酒多没意思?”

柳谦眉梢一扬,“白兄的意思是,加菜?”

秦恕凉凉地哼一声,“柳谦,你客气了,他心里想的‘加菜’可是多简单的事。”

白慕之一把抓住秦恕的手,眼睛放光,“我就知道小恕最了解我,上天入地,找不到第二个如此了解我的人,叫我怎么不爱你啊啊啊——小恕,这辈子不管沧海桑田海枯石烂鸟毁人亡神灭妖没我们都要在一起!”

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秦恕才缓缓抽出手搭到他的额上,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奇怪啊,不热啊……”

司徒傲哼一声,“他要热了,我随时都能帮他凉回来。”

为免白慕之嘴里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在他反应回来之前,秦恕先开了口,“不如这样好了,每一次掷完骰子,点数最小的人喝一杯酒,十圈下来,喝酒碗数最少的人,可以要求喝的最多的人做一件事。然后再进行新的一轮,如何?”神秘一笑,他又加了一句,“正所谓愿赌服输,胜者可以要求负者做任何事,只要是当时当刻能做得了的。”

不仅仅白慕之回神了立马眼睛放光,另外两个人也是直直盯着秦恕,眸里闪着­精­光,似在问是不是真的,什么事都可以?秦恕一一回望他们,正面回应。

上回输了他们是他自己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就不一样了。除了他之外,三个人都是病人,身子还没好,注意力当然跟不上他,他对于玩骰子一向颇有心得,这次不是赢是谁赢!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要不贪小便宜不乘虚而入才是英雄所为,要他说,不趁别人弱时攻击非得等人好了再说的,才是傻子!

四个人一起看向桌子上小小的骰子,这个小东西,带着他们所有的希望……动力虽然不一样,但明显的大家气势都上来了,氛围很对,游戏,开始!

第一个十圈,很有意思,秦恕喝了一杯酒,柳谦喝了两杯,司徒傲喝了三杯,白慕之喝了四杯,好像是完全按照坐的位置排的顺序似的。此番结果,很明显,秦恕赢,白慕之输。

柳谦和司徒傲心情很好,看戏,谁的心情都不会差。白慕之心情也不算太糟,毕竟是秦恕胜了他,肯定舍不得过于报复的,要是落到另外两只手里,谁知道会怎么样……

他笑嘻嘻的凑近秦恕,献媚似的给他递杯茶,“那个,小恕啊,你想让我做什么呢?端茶递水还是捶肩捏背?我捏背的技术很不错,你试过的哦——”边说边挤着眼睛冲他暗示,他是什么时候给他‘捏背’来着,哪儿的‘技术’很好……

“很抱歉我现在不累呢。”秦恕懒懒的喝了口茶,“就是有些无聊,不如——慕之扮女人跳舞给我看?”

白慕之脸一下子绿了……他是会时不时故装小女儿娇态,但大部分都是为了恶心秦恕的,哪里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是男人啊,扮女人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

“我跳舞不好看,不如我给小恕吹个曲子?抚个琴?”白慕之急忙建议。

“你是说——吹箫?或者抚琴?你可会巴山夜雨?可会高山流水?”秦恕看都没看他一下,眯着眼睛抬着下巴接着问。

“当然当然,全部都会!”白慕之信誓旦旦的保证,两只手一直放在胸前做拜托状,怎么看怎么像跟主人邀宠的小狗。

“不要,你吹的弹的都不及柳谦好听。”秦恕看着柳谦,“哥哥的技艺,世间少有人比得上。”柳谦握住秦恕的手朝他轻笑了下,用以感激对他的赞赏。秦恕又接着说,“我就是喜欢看美人儿跳舞,可最近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我上青楼,心下痒得不得了。柳谦就只是会弹琴,身子硬硬的,不可能跳得好看,司徒嘛——就算了,他想跳我也不想看。所以慕之,我想看你跳舞,这里也只有你长得那般的好看……你真的忍心,拒绝我么?”

扮可怜谁不会?秦恕尽量让自己看向白慕之的眼神变得专注,可怜,幽怨,就像他前些天醒来看着他抱柳谦的眼神一样。

果然,白慕之看了看秦恕,又看了看一脸看好戏表情的两个人,忍了!“好,我跳给你看!”

“即如此,在下愿意一曲助兴。”柳谦火上浇油的笑着,将腰间别着的玉笛拿出,握在手里,“此笛我常用,勿需任何准备,如此,白兄请开始吧。”

白慕之轻叹一声,起身,幽幽回头,眉尖蹙起做轻愁状,双手抚心,故做哀怨的看着秦恕,声音尽量绵长,满含愁绪,甚至有股子肝肠寸断的味道,“小恕……难道你忘了当年洞庭湖畔的白慕之么?”

“噗——”秦恕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悉数喷出,又一次,无比准备的落在白慕之放到一边的扇子上。

“小恕——你已经毁了我无数把扇子了——”

“抱——抱——抱歉,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是你自己的错,突然来那么一句,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下一瞬,秦恕被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听得白慕之得意中带着­奸­笑的话,“原来小恕是想要抱抱啊,直说就好了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小恕的要求,我白慕之一定会做到的——哈哈哈哈——”

“白慕之——”房间里传来秦恕的一声怒吼……

九十五 ­肉­的理解白菜的命

“哈哈哈——白慕之你又输了,这次居然和柳谦一起喝了四杯酒,没话说了吧!乖乖给我跳舞!柳谦吹曲子!”刚刚白慕之输掉的一局被他赖过去了,抓了个空子说秦恕要抱抱,秦恕非常介意一心想让他跳舞来着,后来想想,反正第一局嘛,就算了,让他一回,他还能接着赢!

结果真给他料对了,这一局,他果然又赢了。这次秦恕可以说是百战百胜,一杯酒都没喝,司徒傲喝了两杯,白慕之和柳谦一样,都喝了四杯,当然算他们两个一起输,由胜者秦恕提要求。

白慕之一看到最后的结果,无限悲愤的捶了桌子,对上秦恕饶有兴味的眼睛,只得无奈耸肩,跳就跳,反正就只跳给秦恕,当别人不存在好了。

别人……一想起来,马上大叫,“为什么柳谦不用跳?他也输了!”

“因为我想让他吹笛子嘛——”秦恕背靠着椅背,脚跷到旁边的凳子上,得瑟的拉抖着身子,“爷赢了,自然都得听爷的,怎么着,想反悔,嗯?”痞痞一笑,勾住白慕之的下巴,“乖乖给爷跳吧。”

秦恕桃花眼一荡,白慕之就失了神,笑眯眯的说,“好,小恕想看,我就跳——”趁着距离近,不偷白不偷,快速的凑到秦恕脸颊,偷了个香吻,完了还有模有样的咂咂嘴,“真香——”

“马、上、跳!”秦恕咬着牙,额角跳个不停。

白慕之当然不可能真的穿上女人罗裙化个女人妆再跳,这边几个人还等着接着玩下一轮呢,他没那个时间。再说秦恕也只是想好玩,没真的想让他出丑,无非图个乐,况且人还伤着呢……

白慕之也算不负众望,就在小小斗室,来了段剑舞,美其名曰:美人跳舞也是有很多种类的,这剑舞就是其中一种。

……

折腾了半晌,终于停了。

“什么嘛,一点都不妖媚。”白慕之笑嘻嘻的走到原位坐下,控着额上的汗用无比邀功的眼神看着秦恕时,秦恕就来了上面这一句,接着品头论足,“不过你这样的僵硬的身子,估计想柔是柔不了,虽然脸长得还可以,但块头大了点,装女人不合适。”

“这么说的话——”白慕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秦恕,“小恕长得也不差,比我们稍稍矮了一点儿,腰身儿嘛——”­淫­邪的笑了一下,“比我想像中的还柔软,下局如果小恕输了,就扮女人跳舞给我们看怎么样?”

白慕之抚着下巴点着头,越想越合适,“就这么着,你若输了,就扮女人跳艳舞给我们看!”

“你说了不算。”秦恕拍桌子,“别人又没答应!”

“那么,二人的意见是——”白慕之转头看着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柳谦和司徒傲脸上挂着同样的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得意的冲着秦恕继续­淫­笑,“怎么样啊小恕,你可还有意见?”

秦恕愤愤的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冷哼一声,“那也要你们能赢才行!”

“好,有志气!我们现在就开始!”

十局过后。

“哈哈哈——”秦恕笑的形象全无,趴在桌子几乎眼泪都要笑下来了,“都说你们赢不了,你们还不信!司徒傲你输了!明儿把你的鸽子们给我牵出来溜溜!我要看!”

秦恕实在太想见见那些海东青了,听说司徒傲养了,上次去黑鹰堡没见着,心里一直惋惜。尤其想想,海东青本就是神鸟,经过训练后岂不是让它们­干­嘛就­干­嘛?使唤那么大的鸟儿多威风!他这几天不大想跟司徒傲说话,因为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就借这个机会提出来了。

自己赢来的赌注,和上门去主动的请求,意义是不一样的。

司徒傲脸上的表情和缓很多,甚至露出一个笑容。那种安然的笑,在司徒傲这种很凉薄又很­阴­险的人脸上出现,说不出的诡异,他说,“好。”

白慕之很是鄙夷的扫过去,“喂喂喂,司徒兄,你不是很讨厌别人管你家的宠物叫鸽子么?怎么我们叫就有事,小恕叫就没事?”

秦恕丢过一个那是自然的表情,“老是是名满天下的采花贼!你是小范围内才知道的拾翠公子,我名气比较大!”邪邪笑了几声,他惦记着他的海东青,“来,咱们接着完!”

人总说乐极生悲,福兮祸之所倚祸之福兮所伏,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事,很多人都会­干­。秦恕是不记得上次掷骰子脱衣服时他输得多惨了,这种事,其实并不是他运气最好……

“小恕,输了呢,来跳艳舞吧。”白慕之贼兮兮地笑,习惯­性­的拿旁边的扇子想扇两下,一看扇子上沾了水渍,手讪讪离开,转而握向秦恕的手,“我赢了,就得听我的哦——”

秦恕看了看柳谦,柳谦微笑着点头,只说了四个字,“愿赌服输。”看了看司徒傲,他说了五个字,“我不是赢家。”

“那你们两个没赢的为什么不出去门外等着!要跳也是只跳给一个赢家看!”

房间里骤然安静,没人说话。也正是这种安静,衬得外面的风声雨声特别的大,光听那声音就能想像外面有多么冷,这两个人为了他取了很多心头血,身子正虚着没养好呢,这下如果被推到门外——

秦恕缩了缩身子,看看桌上的炭盆,“还是……都在房间里吧……”

愿赌服输是他之前说过的话,话说的太死想赖都赖不了,只有……照做……

一边悲愤起身,一边心里凄凉,他真是……­肉­的理解白菜的命……

这天夜里他们四人过得很欢乐,到后边,酒酒喝得尽兴,聊聊得开心,直到大家都微微有了醉意,趴在一起睡成一团。

‘哔啪’的炭盆和跳跃的烛火交相辉映,映着几个人安详又愉悦的睡颜,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围出一室温暖。

能这么无忧无虑的安然相处,真好。

这天夜里秦恕做了一个梦,美梦。他梦到风雨交加的夜,他们几个人一路扶持,一直一直走,虽然辛苦,但大家脸上的笑却丝毫未减,像是只要这么一直相处着,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而那整夜的风雨过后,是漫天的彩霞,红­色­的朝阳带着霞光跳跃着喷薄而出,照耀着他们前方的路……很平坦宽阔的路……

当时秦恕并不知道,那条路,或许不是那么好走,或许还需要他一个人,走过最­阴­暗的地方……

九十六 一鸟在手,天下我有

果然第二日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大雨冲刷过后,空气里只剩花草的甜香和清新,说不出的好闻。

秦恕是在司徒傲的臂弯醒过来的。

惊着了,确实惊着了。秦恕这次几乎是一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人,就立即清醒了过来,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截,手指指着司徒傲的鼻子,“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徒傲静静盯了他片刻,帮他把被子盖好,看到他有些躲闪的动作,便起身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的说,“昨夜你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我们几个把你放到床上,看你睡好才离开。昨夜你说过要看我的海东青,所以我一早就来了。”

上上下下的扫了几眼,秦恕谅这个人也不会怎么样,便大大方方的起身,打着呵欠慢条斯理的穿脱衣服,“你来就来,为何跑到我床上去了?”

“我本只坐在你的床前,你突然间做梦,很难受的样子,我便握了你的手,哪知你一下子把我拉了下来——”司徒傲眸中一片冰寒,“怕是把我当成别人了吧。”

他能­干­这么恶心的事?秦恕摇了摇头,他才不信,肯定是这厮说谎!“那你不会躲啊!”

穿好衣服,他虎虎回头瞪了一下,一看到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喂喂喂,我警告你,不许耍什么鬼把戏,你的伤还没好,现在我一定打得过你,小心揍得你满头包,到时候你们黑鹰堡的人都认不出你来!”

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是秦恕跟人动手时的起手姿势,“来动手吧!”

司徒傲果然眸­色­更寒,一步步慢慢走近秦恕。

秦恕哇哇大叫:“我才不怕你!你就打!”

下一刻,他被拥入一个不甚舒服的怀抱。司徒傲的肩膀很宽,很硬,没有白慕之的温暖,也没有柳谦的淡淡檀香味道,甚至有点冷,不很舒服,可是秦恕挣不开……

“小恕,我说过我以后不会再像以往一般,你……还是不信么?”这种有些低声下气的声调实在不适合司徒傲,太太太别扭了!

“那个……司徒……我信你了信你了……你先松开手,好不好?”秦恕僵硬着身子,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对司徒傲实在是有­阴­影,当初打断他腿的是他,用计引白慕之把他送到他那里继而强了他的也是他。当然他也的确救过他的命,而且还是两次,可恩仇不能这么抵消不是?再说这人心眼实在是坏,他还真是不放心……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万一再暗地里耍什么­阴­手段怎么办?

当然他秦恕很厉害,一段段的相处,一段段的知心话,把一个内心黑暗的人拉到了光明很是有本事。但这人万一再自己走回去了呢?

不大好办呐……

“不要动,乖乖的,给我抱一会儿……”

秦恕知道司徒傲内心很复杂,他自己也很复杂。推开?还是不推开?要是推开了,他脾气爆发怎么办?一气之下再用他的什么至寒功夫,把他变成冰块?他曾经有一回就看到杯里的茶水明明是热的,在他手里放着,硬生生的变成了冰块……

要是不推开,他该怎么办?总是身子这么僵着木木的给他抱着算是怎么回事?他秦恕何曾如此丢脸过?心里不停的想着,脑子里不停的转着。

脸被迫贴在司徒傲的肩膀,有些冷硬的触感让他觉得,这个人,会不会不知道温暖为何物?他好像从来都没热过的样子。上次在黑鹰堡时,天气那么热,他身上也总是有一股子凉凉的冰寒气息,这个人,肯定从没热得出汗过!­性­子那么自我,不管不顾的,倒有几分像他,只是如果心思善良点,不耍些­阴­把戏,就会是个好人了吧。

或许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感觉着所有情绪?他是不是跟他一样,从小失了父母,是个没人爱的小孩?因为一直没人爱没人教,长大了也就不会爱,不知道怎么去爱。想留在身边的人,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别人不听,就用恶劣的手段来实现,直到……现在。

司徒傲,或许也是个很孤独的人吧……

两只手轻轻环上他的腰,感觉司徒傲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微笑,轻轻抚着他的背,要他放松,“我不会伤害你,哪天我想报复的时候,也会先跟你挑明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趁着你不注意,在你背后捅一刀。”

“我不是——”

“嗯,你就是一个缺少别人爱的倔强孩子。”秦恕­唇­角轻扬,笑得开怀。

“你该去洗脸了。”司徒傲推开秦恕,闷声说。秦恕应了声好,转身时明明看到司徒傲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心情大好。

秦恕最惦记的,就是司徒傲的海东青,他是真的想看。胡乱洗了把脸,就拉着司徒傲往外走,边走边嘴里不停的说,“走走走,你叫你的鸟儿们过来给我看看。你看外面天蓝蓝云白白的,太阳又那么暖和,你的鸟儿们估计心情也很好,快点把他们给我叫来,是昨天我赢了你的,不是我求你的哦——”

“你还没吃早饭。”司徒傲慢吞吞地说。

“那个可以回来再吃,快点走,别废话——”头也没回,秦恕硬生生扯着司徒傲出了门。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大力气,司徒傲那么大块头,又一个劲儿的想让他吃了早饭再看,往后拖着的力气肯定不小。

果然,人都是有潜力的。

司徒傲拗不过秦恕,只得站在院中央,似前几日那般,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发出一声清啸,不一会儿,天际出现两只黑影,盘旋片刻,直冲到小院,落下。

“哇——是真的海东青!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的海东青!”秦恕看到那两只海东青落在院子里,还没等司徒傲它走过去呢,他先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摸它们的羽毛。海东青俗称矛隼,­性­子自是霸道,哪里容得他摸,爪子一伸,就在秦恕手上抓出几道血痕。

司徒傲忙走过去,拉住秦恕的手,“你要等跟它们熟悉了再摸——”

秦恕顾不得不高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只鸟,“它们……好漂亮……可是怎么一只天蓝一只纯黑,慕之不是说有灰­色­的么?”

“海东青以天蓝纯黑为上品,因为小恕说要看,所以——”

“这只黑­色­的好有王者之气,这只蓝­色­的看起来好高贵,它们还挨那么紧,它们是夫妻么?感情真好……”

“真是天造地设一对儿啊——”

“这两只都是雄的。”司徒傲脸黑黑的出言提示。

“谁说都是雄的就不可以相亲相爱了?它们就是一对儿!”秦恕瞪着司徒傲,强烈灌输它们一定是一对儿的思想,直迫得司徒傲不说话了。

秦恕跟司徒傲一起逗了它们半晌,它们也跟秦恕亲切了起来,愿意被他摸,甚至站到了他的肩上。

“它们的羽毛好光滑——”秦恕高兴的几乎想跳起来,“都说海东青是神鸟,那现在岂不是一鸟在手,天下我有?哈哈哈哈——”他得瑟的站在阳光下仰天长笑。

司徒傲看着站在阳光下,艳如娇阳的秦恕,浑身似乎都发着淡淡的光。

这个人,很奇怪,明明表现出一副我是坏人的模样,其实心地很善良。如今,这个人已经走进了他的心,扎根生长,再也挥不去抹不掉……

小恕,终会有一日,我也能拥有全部的你。

九十七 一个亲吻引发的血案

“哈哈哈,我说柳谦,你这手艺真不错,这粥熬得叫一个香一个浓,可是为什么只有小恕的份?”

秦恕正欢乐的跟司徒傲的海东青玩呢,白慕之和柳谦就提着几个食盒进了小院,美其名曰一起吃早饭,至于谁心头想了些什么,比如不能让别人抢了头,不能给别人制造独处机会什么的,脸上自然是看不出来。大家互相拱手问安,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柳谦提的,当然是他亲自做的粥。这个粥秦恕从小吃到大,一直很爱。柳谦做的并不多,基本上只有秦恕的分量,秦恕吃不完的,他们几个才一人分得小半碗。味道好分量又少,又怨言是很正常的。

拿走秦恕手上的油酥饼,柳谦柔声说,“这个太油对胃不好,小恕可以多吃几个煎饺或水晶包。”秦恕自小就听白慕之的话,都习惯了,这个时候柳谦夹走了他小碟子里的油酥饼,放过来一只煎饺两个水晶包也没什么意见,乖乖的闷着头吃。

他没意见,白慕之又意见了,因为那油酥饼是他带过来的,秦恕才吃了一个,“小恕,想吃清淡的话不一定煎饺,这东西也油,来吃这个一一”他笑嘻嘻的给秦恕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这个好,既清淡好吃又补身子。”秦恕不挑食,吃什么都没意见,白慕之夹的鱼他也乖乖跟着吃了。

司徒傲是彻底误会了,他以为秦恕是自己要吃清淡的,就像怎么清淡怎么来,夹了一筷子凉拌小黄瓜过去,“小恕喜欢吃清淡的么?这个小黄瓜拌的不错,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一一”

秦恕依旧闷着头吃。既然是他的早饭,所有的菜­色­都是挑他喜欢的来配,现在桌子上的东西,没有他不喜欢的,所以吃那个都无所谓。在吃饱以前他是来之不拒,统统闷着头吃下去。早上起床,就跟那两只海东青玩了大半天,他早就饿了,这时候,基本上只顾着吃了。

“小恕吃这个一一”

“小恕吃这个一一”

“小恕吃这个一一”

再饿也当不得他们三个像猪一样喂,而且他要是吃得差不多了,还真看不出来几个人的小把戏,就白混了!把最后一口粥扫进嘴里,他擦了擦嘴,淡然起身,看着他面前一小盘堆得高高的什么都有,再看看几个神­色­淡定眸蘊­精­光的人,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剩下的你们解决。我去找姑姑了,你们几个都不许跟着!”

“小恕等等一一”主角要走了他们再争也没有什么意思,白慕之跟着站起来,“我那里有一蓝­干­花姑姑前两天说要来着,我忘了给,这下你不让我们跟着,就请你帮忙带过去可好?”不等秦恕回答,就拉着秦恕的手往他房间的方向走,边走边回头冲着剩下的两个人灿烂的笑,“柳兄司徒兄,对不住了,桌子你们给收一下一一”

白慕之拉秦恕先去他房间晃一圈,就只是拿­干­花那么简单吗?当然不是。显然有另一种目的……

秦恕正恼着,没想到这一层,拿了花篮就往外走一一只是走的不大顺利。他两只手被白慕之紧紧抓住高高按在墙壁上,两个人一一身子贴着身子,紧紧的。

白慕之的房间离秦恕并不远,一个拐角就到。他一向爱美臭美,刚住到这儿就要求姑姑在他墙壁上拉了一圈的蔷薇花,绿绿的叶子衬着上艳粉­色­的花,很是漂亮。尤其一阵风吹来时,简直像在花海。

秦恕瞪着眼睛看着白慕之,看着他­奸­笑中带着宠爱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得意­唇­角,看着他随风轻扬的墨黑发丝,看着他慢慢朝他凑近,一下子愣了神。这个人,是爱着着他啊……

粗鲁中带着热烈的深吻,两个人气息交融,­唇­齿相缠。秦恕微仰着头,承接着这个亲吻,“慕之……”上次毒发,他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知道白慕之担心他,虽然他醒了之后没说什么,但他的眼神,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这是想要确定他还活着吧……也亏他忍了那么久……他的身子,此刻还微微颤抖着……

“好了,我走了。”秦恕突然想起来,他还恼着呢,推开了白慕之就要走。白慕之这次没有跟上来,只站在原地微微笑着,任风吹过他的发梢衣角,只是一下下的摇着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恕回来时,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小院里几个人又打起来时。

他依旧是哼着小曲儿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枝花,那是经过花径的时候,一个相貌很清秀的待婢送给他的。当他还没到小院时,远远的就听到了打斗声,快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

三个人时而跃在空中,时而斗做一团,那叫一个难分难解,有时候快的只能看到人影。秦恕的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手上的鲜花硬生生的让他捏成了汁,染了一手的鲜红。

刚刚想进去阻止他们并且把每个人都胖揍一顿时,他们三个,停了。

一个个的喘着粗气,毫无形象的坐在长廊上,大刺刺的摊着身子,很是有些狼狈。秦恕脸上被刺了一道,渗着血丝,柳谦手上有长长一道口子,看来至少是破了皮,司徒傲嘴角有血痕,不知道是伤了舌头还是内伤。总之,又是一次集体出血事件。

秦恕看到这一幕停了脚步,倒有些想笑了,活该!明明知道身子不行运不了气,还要打架!而且他记得他刚刚醒过来时一个个都向他保证来着再也不打架,怎么现在又打起来了?

“白慕之!”司徒傲狠狠喘着气,“你个禽兽!小恕身子才刚刚好一点,你就起歪心思,当我们是摆设看不到是不是!也不想想就你现在的样子,你行吗?”

“老子当然行!怎么也比你强!你的海东青都比受小恕的喜欢!”

柳谦叹了口气,“不要再为这个问题吵了,不如说说以后的打算。”

“白慕之,据我所知,你的父亲只是不当寨主了,其实一直都在七星寨吧,你早年好像也答应过他要娶亲,如果真的要带小恕回去,你的父亲……会接受么?”

“司徒傲,黑鹰堡虽是你个人创的,也从未听过你的父亲,但小恕现在,必是不肯随你去的,那么,他只得跟我回隐龙谷了。那里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他回去后一定会很开心。”

“你少说这个柳谦。七星寨现在白某是寨主,什么都是白某说了算!白某说怎么样怎么样!而且这个事不用你柳谦多嘴,得小恕自己决定!”

“小恕说算是现在不跟我司徒傲走,以后也肯定会答应,实在不行,咱们就再来比试,谁最后能力保护小恕,就让小恕跟着谁!”

“他的毒……不知道怎么除……”

这一句,不仅让三个人一时无语,各自沉思,也让秦恕如遭雷击,是啊……他是个活不久的人了……

手里的残花瞬间落下,他转过身,没命的跑。

他是个累赘,一直都是。他中了毒,没几天活头了,还是这么的折磨别人。别人为了他,流了不知道多少心头血,为了他,不惜一次次的动手,为了他,时时处处想着怎么让他好。

而他快要死了,根本就不值得。他就是别人的累赘,一直都是。

如果……如果没有了他……是不是就皆大欢喜了?

那么……他便消失吧……

正跑着,突然间背后一声闷响,酥麻的感觉从背部,蔓延全身,他不由的眯了眼睛,软了身子。意识还未完全散去时,只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是不是很痛苦呢?我来替你解决可好?”

很不舒服的声音……估计也是个讨厌的人……眼睛失去焦距,他失去了意识……

骄阳如炽,蝴蝶谷深处,漫天花海中,泰恕的身子被一个人环着,几个起纵,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纯黑的衣服上有绣金的蛇……那个人,身法很快……那个人,笑声很恐怖,经久不绝……

九十八 小树丢了

柳谦,白慕之,司徒傲三个人聊了小半天,还是没见秦恕回来,有些纳闷,稍稍商量了下,就一起去找了姑姑。

“小恕啊一一”姑姑正低着头专心的涂着手指,“嗯,来做了一会儿,给了我一篮­干­花,又说要为我的大婚准备什么特别礼物,要亲自动手,还说没准备好之前谁都不让看,不让任何人知道。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那是脸上看起来的还蛮开心的样子,怎么,他没回去?”姑姑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杏眸中带了疑惑,“他真的没回去?那是去了哪里呢?”

几个人一起,摇了摇头。

姑姑手托腮,细眉微蹩,仔细回想当时秦恕的表情动作,“当时看他的样子是肯定要回去的,如果没回去,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想到上次那件可怕的事,和泰恕的毒发,姑姑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凝重,“走,我们去找找他。身子还没大好呢,怎么可以乱跑!”

问了半天,很少人见过他,见过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送他花的待婢,说他们聊了几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总是嘻嘻的笑着,拿着花走的方向也是他住的小院的方向。

另一个是负责打扫的小厮,说他扫地上的落叶时看见秦恕从他住的小院跑着离开,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当时距离有些远秦恕跑得又太快,他也没有看清他的脸,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也就是说,他看到的,有可能是从小院离开去找姑姑时的秦恕,因为当时秦恕被白慕之吻了一下,出小院的速度确实有些快。也又可能是泰恕从姑姑那里回来,进了校园又快速离开了,又可能是想起什么事要做,可能是见到不想见的事,也有可能出于别的原因,但是小恕自己跑的,那么,应该不会有事吧……

三个人一路快步往回走,看到门口时停下,仔细查看着。柳谦捡起地上那朵已然不成样子的花,“怕是小恕暂时不想见我们吧。”看样子,他应该是刚刚好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回来了,恰巧看到了他们又一次的‘打架’。他再睡梦中都不安的说着让他们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而且前两天明明都答应他不会再动手,这一次动手,他定是很失望。

“小恕不高兴时是会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心情好了才有出来。”柳谦捏着手里的残花,缓缓道:“只是等他自己心情好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是分头去找找他,他跑的应该不会很远。”

结果他们没有找到秦恕,只在某处找到了半年白慕之送他的玉佩。三个人一言不发,彼此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小恕定是出了意外,不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属于蝴蝶谷的不同于花香的浓香气息。

彼此点了点头,他们三个同时跃起,几个起纵,消失在花海。

“是天­阴­教的人。”白慕之边快速移动边眯着眼睛揣测,杀气充斥全身。

“必让他们天­阴­教不存于世!”

若是以往,凭这三人的武功心计,追个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用点小心思深入对方腹地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他们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气血两虐,勉强提气施极快的轻功按痕迹追人,三个人都有些力竭。

但是,不能停。追踪这种事,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过的时间越久,气味痕迹就会越淡,直到再找不到,他们必须在所有的痕迹消失前,弄清楚他到底被抓到了什么地方。是以就算他们胸中气血翻腾,就算双脚有些力竭,也没有人叫停,他们想尽快确定泰恕的安全。

三人心底都有同样一个疑问,若上次是天­阴­教派了很多人一起来抓柳谦,结果错抓了泰恕,那么这一次他们应该知道到底谁是柳谦,为何还是把泰恕抓了去?再看一路上的痕迹,好像对方只来了一个人。这次的确是变聪明了,自上次的意外之后,蝴蝶谷的戒备加强很多,基本上不可能一群人像上次一样混进来。

如果是一个武功极为高强的人,一个人混进去倒也没有可能,可只要泰恕在他们三个人身边,谁也不会怎么样,就算是泰恕落了单,想把他顺利带出去并不容易。

那么必是此人潜力蝴蝶谷已有几日,再来是他武功确是高强,还用了别的招数,比如迷|药。不管怎么说,如果他想要的是那个传说中的玉佩,一时半会儿泰恕应该不会危险才对。只要他们加快速度,端了天­阴­教的老窝,泰恕一定会无恙!

一路追出了蝴蝶谷,追过了喧闹的街市,追到了树林中央。三个人面­色­坚毅,眸蘊花光,此行,必将小恕带回来!

突然间有众多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持大网,截在密林深处。

“哼,有挡路的呢。”白慕之冷哼一声,提醒身边两位,“可小心了。”

“手里有网,很厉害的样子一一”柳谦笑容如沐春风,“很久没活动禁锢了,正好试试。”

“一群饭桶罢了。”司徒傲稍狂一笑,抖出腰间的软剑,“我一个人就够收拾他们!”

对方人数众多,死了一批后面的人会立刻补上,任是三人怎么挡也挡不住。起先还念着这些人只想想挡他们,没下狠手要他们的­性­命,谁知这些人起来后立刻扑上来,只要还有一口中气,手里的刀就确向他们,他们无奈,也就下了杀手。

只是,杀也杀不完。而且被这么多人一起缠住,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先行离开,再说三个人现在虽面­色­不改,但额角已都渗出细汗,他们的身体,着实有些支撑不住了……

既是如此,心中想法依旧没有丝毫改变!任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任衣襟上满是血渍,他们三个面带杀气,眸内冰凉,如地狱修罗,他们今日,一定要从这里过去!

一路上三人都留了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标记,三家的人也是到这个时候依次赶到,加入奋战,为自己的主人杀出一条血路,誓死相护。

当打斗停止时,密林深处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翠绿的叶子也被染得血红,似唱着一曲悲凉的歌。三人对视,有些不解,为何这些人如此执着的,死都要拦着他们?形势不对时明明可以先行离开,为何偏要死的一个不剩?他们的那个教主,究竟有什么,可以让他们牺牲至死?

九十九 被款待的客人

“这是什么地方?”秦恕一醒来,看到的是优雅斗室,嗅到的是淡淡清香,面前还有一个一一美人儿!

“秦公子醒了啊,这里,是天­阴­教。”美人是个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极是温婉可人,一身鹅黄罗裙很是朴素,头上只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簪了几朵淡黄桂花,幽香袅袅,即显得清雅脱俗又有几分小女子娇态,配上圆圆的眼睛细细的腰肢,可人两个字,用在她身上再适合不过。

秦恕对于姑娘家,总是心存几分怜惜,尤其是这么可爱的姑娘。心内的怒气不好冲着她发,只斜着眼睛看过去,语气上很是不满,“我猜就是你们天­阴­教。找我来做什么?”

“我教教主秦公子的为人很是赏识,一心想结交,这才派我等去迎了公子过来……”黄衣姑娘小心的捧了茶过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他面前,“公子请喝茶。”

秦恕并没有接那杯茶,冷笑了一声,“哦?若真如此,你们教主可真是懂礼数呢。大老远的派人跑去蝴蝶谷,借着迷|药把我带过来,就因为想结交我这个采花贼朋友?也太看得起了我了吧!”俯下身子,脸慢慢凑近姑娘微抬得脸,直至鼻息可闻,然后挑起她的下巴,声音透着寒意,“姑娘,你当真觉得,我秦恕太天真太好骗?嗯?到底为什么,说!”

黄衣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内洇出水雾,看来被吓得不轻,“那个……秦公子……奴婢也不……不知道……奴婢们都是按教主的吩咐做事……”

“那就说说你们教主都吩咐什么!”

“奴婢也不太清楚,就说要请公子来,还说在他回来之前务必留住公子,因为教主想结交你这个朋友。听伺候教主的几个婢子说,教主是因为前些日子下面抓错了公子,伤了公子,这才想跟公子道歉并结为好友……”

“我能相信你说的话么?”秦恕的手扼住她的喉间,细细观察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混迹于世这么些年,观察力是自是有一些的,说没说谎,他还是看得出来。

那姑娘双眸噙了泪水,身子不住的颤抖,一个劲的点头,“奴婢也只是知道这么多,好多都是听来的……但是奴婢绝对没有对公子说谎!”

看起来像是真的。秦恕定定看了那姑娘半晌,松了手,接了她的茶,那姑娘瞬间松了口气,跪在地上,头低下去,“谢谢公子不杀之恩!”

秦恕皱了下眉,“你起来,我并没有真的要杀你。”

“公子真是好人。”那姑娘起身,双眼闪着兴奋的华彩,“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伺候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杏儿。”

“杏儿么?杏儿,以后这些天就是你跟着我了?”秦恕转着手里的茶杯,看着杏儿点了点头,“那便不要动不动就跪吧,也不要自称奴婢了,又不是皇宫,做什么搞这些规矩。”

“是!”杏儿再一次的,眸内含泪,跪在地上,“谢谢公子!”

“你便给我讲讲你听来的事。这天­阴­教是个什么地方,你家教主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秦恕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听杏儿讲着天­阴­教的事。

杏儿说,天­阴­教本源于西域,教主平时也不在中土,每年也是差不多秋天时来中土,停留两个月左右,就会回去。教中弟子都十分虔诚,衷心护教,几十年来从未听过有叛逆之人。教主下面设两个长老八个护法三十六个堂主,分管教中事务,教主本人,并不常见。

都说教主相貌极是英俊,就是­性­子冷淡了点,至于为什么要把秦恕带过来,她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们知道我是秦恕不是柳谦?知道上次抓错了人?”

“嗯。”杏儿点头,“本来这些事杏儿一个奴婢是不知道的,但杏儿有个交情甚好的手帕交,最近嫁了一位堂主做了小妾,有些事,便也知道一些。听说前些日子教主大发雷霆,一下杀了几个宠妾,那个……秦公子,这话不大好说,我们教主他……好……好……男……”

“好男­色­是把。”秦恕回头,冷哼,“你又怎么猜到,你们教主他把我抓来不是想为他的几个宠妾报复,而是结交朋友?你们教主,­性­格有这么好?”

“奴婢不敢多言。”杏儿说完抬头,眸中尽是坚毅之­色­,“但是教主说过,有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当做宠妾,秦公子是有本事的人,教主自然也不会把公子当成宠妾对待!”

“有本事的人一一么?”秦恕眯着眼睛,怕不是他有本事,是他身上有着什么教主想要的东西吧,比如玉佩……上次被十五十六错抓,他就知道他们的目的是那个江湖中传言的玉佩,只是他怎么说身上没有那两个人都不信,像是根本就认定了,那个玉佩,一定在他身上似的。

教众能有这样的误解,想来是教主的强力灌输,这个教主,根本就是确定那玉佩一定在柳谦手上!可如今既知道他是秦恕,为何没有去抓柳谦呢?不是确定那玉佩在隐龙谷么?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十五十六就不好对付,这次的教主,怕是更不好对付吧。他刚刚动了动身子运了运气,发现没被下散功的药,这个教主,对于自己的地盘很有信心呢,料定了他逃不了是吧,是故意为之让他心下生疑,还是真的觉得他不足为惧?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回头看了看房间,很大很舒适,桌椅摆设都是贵重之物,墙上悬的字画也像是值钱的真迹,连床上的被子都是掺了天蚕的蚕丝被,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用心,这个,又是所谓的‘招安’政策?若是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就来别的?

“杏儿,你家教主是说请我来做客的吧,那么我这个客人,可有人身自由?”秦恕回头,奉出大大的笑脸,“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儿么?”

杏儿像是被他的绚烂的笑脸,荡着春水的桃花眼晃晕了,愣了一下,这才脸红的微低了头,“除了教主专用的几个院落外,您可以随处走动,只是,不能离开我教范围。”

“啊一一”杏儿想起了什么,又说,“教主说你这些日子可能过得不太舒服,让我们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还让婢子转告你,说你若想独处一段时间,天­阴­教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么?”秦恕眼睛眯起,好嘛,明显是在软禁他,话又说得那么好听。不过也好,他的确是暂时不想跟那三个人在一起,总觉得……好像拖累了他们,自己单独过一段日子也不错。至于这个天­阴­教,他来玩玩也没什么关系,好久不活动活动了,身子骨有点痒呢。

好!就让你瞧瞧,是我秦恕被你们转晕了,还是你们被我耍了!爷这些天就好好玩玩,到处熟悉熟悉,不高兴了就走,这些人还能拦得住?

黑鹰堡七星寨他都闯过,会怕了这个鬼天­阴­教?

什么老什子教主,不出来就为让他心慌意乱自乱阵脚么?看来他要是忘了,他秦恕要过得比谁都滋润!

与此同时,一封信送到柳谦手上,约他三日后午时,临水亭一聚。信上写了隐龙谷柳谦的名字,也没少了七星寨寨主白慕之,黑鹰堡堡主司徒傲的名字,显然是料到了他们三个在一起,顺便都约了。口气有些狂妄,说是有事相商,实则通篇透着你们三个一起来也是小菜一碟的样子,落款是天­阴­教。

“这也太狂了吧!”白慕之看了信,拍桌而起,“当我们三个是什么了!”

“他带走了小恕为质,我们三个的确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目前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根本吧可能轻举妄动。”柳谦把信收好,“总之这一次,既然人家送上门了,也不必我们花力气去找了。我们一定要借机探查对方意图,顺藤摸瓜,找到小恕被关在什么地方!”

“天­阴­教都是一帮乌合之众,用那种卑鄙手段拖住我们,我们才最后追不到小恕的位置!”司徒傲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踹出去,椅子落到屋外老远倒地,应声而碎。

“柳谦,你觉得,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可还是那块玉佩?”白慕之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轻叩手心,“可是他们为何依旧是抓小恕而不是抓你?”

“这个恐怕要见了面才知道了。”柳谦抬头,透过窗子看着高远的天空,“我有何尝不希望,他们抓的是我而不是小恕呢?”

“现在说那些也没什么用,我们不如来布置一下各自的人手分配。到时候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以防意外,我们要是先头打探的人,中间留守的人,还有各自离开后跟踪的人。”司徒傲脾气是有些烈,但脑子没糊涂,一条条清晰讲着,“地点是对方指定的,像是算准了似的,我们从此处出去,到临水亭刚刚好需要三天时间,他是想要让我们没有任何准备,赶着路过去,在­精­神最紧张的时候给我们下套,所以我们必须找一些脚程快的好手先去查看下情况,那里,绝对有对方的人。”

“不知道对方目的,到时候对方是要动手还是其它并不可知,对方即知道我们所在,一路上或又埋伏也说不定,我们身边的人手,也不能少了。”白慕之补充。

“最后要选出跟踪能力强的一小队,如果有可能的话,跟着对方的人,找到小恕的位置!”柳谦把信摔在桌子上,回头对着两个人,三个人目光灼灼,眸闪­精­光,不约而同的说:“此行,必须成功!”

一百 装王八的邀约人

一道珠帘,隔了两个人。帘外的女子红衣红裙,明明腰脚窈窕媚眼如丝,跪在帘前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娇态,神情肃穆,“参见教主。”

已是深夜,房间里只在厅堂点了一豆烛火,只是这点烛火,没照出多少光亮。房间里的摆设基本上都是纯黑的,帷幔花瓶桌椅地毯,均是黑­色­或深青­色­,就连面前这面珠帘,珠子也是纯黑。那一豆烛火,本来应是光亮的源泉,此刻随风摇曳跳动,好像是正在被黑暗吞噬……

纵使目力再好,也无法越过珠帘,看到后面的人。只听得里面的传来的声音,­阴­森中透着凉意,让人不寒而栗,“秦恕的反应如何?”是个男人,让人心生畏惧的男人声音。

“教主英明,他所有的反应都在教主预料之中,目前他已基本上相信了我们的话,以后如何,全在教主掌握之中。”

“这么乖巧简单,本座倒觉有异。这两日你需时时跟在他身侧,仔细观察他是否真正听话,有任何笑笑的异动,派人来报。”

“是!”

“那三个人呢?”声音上扬,带着邪邪的笑意,说话的人看来心情极好。

“禀教主,所有回报都表示,他们正在赶往临水亭的途中,星夜兼程,并且有派部分人马先行的痕迹。”红衣女子依旧跪在地上,姿势未有一丝改变,头微微低着,面­色­肃穆。

“那么,就先灭他们一半人马吧。”

“那么教主一一何时启程?”

寂静。良久的,充斥整个暗夜的寂静。

珠帘下面的地面没有铺地毯,大理石的冰冷感觉,从膝下渐渐蔓延上来,直至遍布全身,女子的身体,开始有了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身上太冷,还是因为怕这无边的寂静,是暴风雨的前兆。

“你跟本座几年了?”终于,男人说话,声音变得极是温柔,便是这极是温柔的声音,让珠帘前跪着的红衣女子不禁咬了­唇­,身子抖的更是厉害。

“禀教主,两年。”

“两年,应该懂事了。”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见突然间从珠帘背后伸出一条泛着金芒的鞭子,快如闪电,根本没有给人逃避的时间。这鞭子,迅速落在红衣女子的肩头,一声闷响后,即刻收回。

如果不是女子肩头上的衫子裂开一角,露出泛着血的白­色­肌肤,那么刚刚的一幕,一定是幻觉。因为实在是太快了。

红衣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摸肩上的伤口,只是微皱了下眉,像是这种小伤经常受似的,没一点关系,她向下叩头,声音中带着感激,“谢教主不杀之恩!”

“即跟了本座两年,就该懂事了。本座想要做什么,不是你能说得了话的。就算是本座之前说过要怎么样,也不需要你的提醒。你,可记住了?”随着男人的声音,传来轻轻摩擦声,想来是他在把玩手里的鞭子。

“谢教主教导!”

“如此,你下去吧,把无夜叫上来。”

红衣女子起身后退,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三天后。临水亭。

对着空荡荡的亭子,三个人神情肃穆,面带沉思。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等了大半天,白慕之终于吼了出来。

也不怪他,换了是谁都沉不住气。他们料到了一路上肯定会有对方的人马做些个小手段,也料到了一路的不易后,见了面也不一定会顺利很多,可谁知道现在居然是这样的状况!

一路上遭黑衣人拦截无数次,因为赶时间,他们三人基本上都是寻了空子先行离开,吧黑衣人交给自己的下属。但这些黑衣人确实不怕死,不要命的,只要有一口气在,有一个人活着,都不会退缩,一个劲的缠着他们,他们的手下武功不错的不少,但也没看到如此的情况,心下就生了惧意,手下就没了准,一路上折损了几乎三个之一人的人。

对方约的时间的是午时,他们料对方定时在此布了些人,不敢有丝毫疏忽,准备在午时之前赶到这里,他们到时也确实不到午时,但,这里 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现下已是未时,还是没有见到对方的影子!

“红绸!”白慕之转身,把红绸喊出来,“你不是派人飞鸽传书说,这里确有对方人马埋伏吗?对方人马在哪里!”他的手指指向亭外荒凉的连草都没一棵的旷野,“这么空旷的地方,只有这么一个破亭子立在这,他们怎么埋伏?莫非是站在远处当靶子?”

“少主莫气。”红绸为蹩了眉,“红绸带人来时这是确实不是这个样子,虽说的确是空旷了些,但除此亭之外,还有几个临时搭起的小亭,总数不下十个,我等寅夜带人悄悄来查看时,确是有看到对方的人在几个小亭布了机关埋伏。红绸的所有回报,都是依实回报。”

“那人呢?小亭子呢?机关呢?”

“因为少主吩咐过会在午时之前赶到,不准我等轻举妄动,红绸自昨夜起就一直带人守在这里,毫不松懈的盯着对方。丑时过后,不知怎的,所有人一起睡去,失去了意识,直到少主前来,才又清醒,小亭和机关包括对方的人,悉数不见。红绸办事不利,请少主责罚!”

柳谦走过来,扶红绸起身,对他笑笑,“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红绸现在衣裳上还有露水的痕迹,发丝凌乱,眼神中没有了以往的神采,透着疲惫,看向白慕之的神情,有后悔,有自责,“公子一一”

闭了眼睛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有事再传你。”红绸这才施了个礼,转身离开。白慕之还是忍不住骂起来,“约了人又不来,自己装缩头王八,天­阴­教都是什么样的龟孙子!”

“此时不是惩罚下属的时候,”柳谦拉着白慕之坐到石凳上,“派来的人不只你七星寨一家,隐龙谷和黑鹰堡的人同样着了别人的道,是对方心机太深,也是我们低估了对方。”

转头叫司徒傲一起坐过来,柳谦问他,“司徒兄怎么想?”

司徒傲沉吟片刻,“我们确实低估了对方。但对方想借此机会打击我们的信心,让我们阵脚大乱是没错的。如果我们真的乱了,倒中了他们的圈套。目前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也没有办法营救小恕,不如就在此等着。他们用这些小手段来刺激我们,应该是想在我们自乱阵脚,心思不定时再来见我们,与其结果如他们所愿。”

“他们下手,杀了我们近三分之一的人,但我们三个毫发无伤,想来是不想要我们的­性­命。他们抓了小恕,现在想想应该是用他来威胁我们,帮他做事或用什么交换。”

一百零一 老子爱上你了!

的确走不出去。当秦恕意识到这一点时,不再敢轻估天­阴­教。

虽已入秋,正午的阳光依旧有几分烈,秦恕走着走着,不由得鼻尖沁出了汗。他停下步子,以手搭额,远目苍穹。那里高远依旧,蔚蓝依旧。广裹无垠的碧空,似以博大的胸怀,包容着世间万物。不知道他这个被世人唾弃的采花贼,死后,是否能得到一丝救赎?

­唇­角弯起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不接受也没关系,此生即已如此,走到要走完了,没什么好希望的,活着修罗地狱才更适合他。

继续每天漫不经心的散步,他双手架在脑后,带着慵懒的笑,慢悠悠的走。

这里院落的分布跟黑鹰堡着实有些像,黑鹰堡是回字,大的套小的,堡内核心在最中间的院落,而且如果用走的,看不出来隔了一道墙的两个院落其实高低并不相同。他很记仇,吃过亏的地方向来忘不掉,若是以往,他定是不会注意到这点,但是黑鹰堡一行过后,这一点,他却是非常容易就看了出来。

跟黑鹰堡不同的是,这个大分舵整个背靠着险峰,除回字中间的院落最为安全外,紧挨着险峰的最外围回字边的一处小院,也是极为安全,尤其适合放置他这样的武功强又有鬼心思的人。

想想一推开窗就是氤氲云雾,看不到底的山崖,没也没那个胆子从这里跳出,以期一条生路。秦恕更不会,他又不傻,他甚至不怎可敢开那个窗子,怕自己掉出去。

坐着总是无聊,他每天每天上午下午夜间的散步,地点嘛,就跟着一个个回字,现下几乎踩遍了天­阴­教的分舵,当然,不包括回字最中间那片据说专属于教主的地盘。

用脚量了这么久,基本上这里有多大,他早心里有数了。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一个悬崖,一个回字形院落,他想他应该可以应付,趁着夜­色­,趁着守卫换班,只要抓住了机会,必能成事。但是不巧的是,这里隐藏了很多阵。

花草树木假山怪石,层次错落有致,乱中有序,看起来只为园林景致。有点散乱无章带着另一种顺序的放法不是没有美感,只是美感中透着怪异。秦恕不懂解阵,但是他看得出来,这就是阵。若是不小心触动了,被陷在里面事小,被发现横死事大,更何况如果要跑,肯定是要选晚上,视线不清加不懂解阵,那就是个死字。

突然很后悔,在隐龙谷里没有好好学医易经八卦玄门之术。柳谦喜八卦阵法之术,当然隐龙谷亦为此传承,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懂一些,柳谦自是个中高手。他曾拉着秦恕一起学,那时秦恕已知懵懂情感,一颗心正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对着柳谦自然­精­力不能集中,这学的怎么样,想都想得出来。

情啊,果真是害人之物!

一声叹息后,秦恕眼睛半眯着,继续暗暗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有三条路,左边这道门,应该是连着通向‘教主地盘’的通道,不如意外,若走进去,定是会有人出来拦的。右边这道门,通向回字的外围,正是出舵的方向。正前方这条小径,通向花园一一那是他经常散步的地方。有的时候,即说是散步,总要有个散步的样子。

好了,今日的‘探查’活动到此为止,稍后再继续,他是来散步的嘛。

再者,不出意外,杏儿,应该快该出现了。

虽说不禁了他的功力,不派人看守,允许他随个人意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他还是感觉到,时时刻刻,总有人盯着他。说不出来是谁,也找不到对方在哪,可浑身上下的感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告诉他,他的身后,一定有人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或者谁都瞒不过。

他醒来后不久就知道,就是为了不让人跟上他,找着他,他被对方下了强力迷|药,一睡睡了两天,赶到这里,醒来见到的,便是杏儿的样子,她说教主有事未回,他须得多等两日。

大不了一个死字,他本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没什么大不了,他想得很开。是以这两日他吃好的用好的,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情绪。只是每日偶然转头时,午夜梦回时,总觉得若有若无看到一抹黑­色­衣角,绣金的图腾,那个人全身都带着­阴­森森的寒气,用审视的,得意的,怨毒的,希望的眸光,盯着他。

那个人是谁?那个所谓的教主,到底是在舵里,还是假装不在呢?

想想天­阴­教待客,还真是热情呢。

秦恕自嘲的笑笑,头一转,不期然一墙粉红的蔷薇撞进了眼帘。瞬间瞳放大,他僵了身子,笑容凝在­唇­角,再也绽不开……

那一面蔷薇,花开正艳,幽香馥郁,绿的叶,粉的花,布了满墙,有风拂过,花海随之荡漾,美不胜收。有些许花瓣随着风飘来,落在了发梢衣角,随着衣裳的纹理,缓缓滑落,直至……落到地上。

明明没有声音,秦恕却分明觉得那花瓣落地时,他的心,也跟着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锐响,摔得生疼。

白慕之……

穿衣最华丽笑容最风­骚­最自大最以自己为中心的人,那个人假装不注意,实际却关注着他的一切……蔷薇,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花,甚至在蝴蝶谷里也要求姑姑让他种,可是明明是这么艳俗这么女气的花,为什么他会喜欢呢?

缓缓蹲下身子,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小心的把花瓣捡起,握在手心。曾经,他以为他对白慕之只是依赖,只是不忍拒绝他对他的好,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单单是想起他,心就会这么痛?

如此的……舍不得… …

白、慕、之!

秦恕狠狠握拳,终于低喊出声:老子爱上你了!

活着早就爱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不然找他秦恕妄为的­性­子,应是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有人护着他替他背黑锅就应该把那人提到前面去做挡箭牌才是,不期然的,他也开始为别人想了……

不想拖累别人,不想别人因为他悲伤,于是远走。这份感情,如何不是爱呢?

有时候明明知道这么做了可能会让别人更伤心,可爱着别人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想让喜欢的人一切都好么?

柳谦是他的放不下,白慕之是他的舍不得……司徒傲,是……

“啊,秦公子在这里啊。”杏儿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原来秦公子喜欢蔷薇啊,杏儿也是,除了喜欢桂花之外,最喜欢蔷薇了!”

喜欢蔷薇的人……并不是他,而且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

秦恕对着手里的花瓣微笑,再起身时,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桃花眼荡得杏儿颊上飞红,“杏儿可是又给我带好吃的来了?”

杏儿忙把篮子现出来,“今天杏儿做了桂花糕,公子过来尝尝一一”

花园中央有小小一片空地,没有­精­致的亭子,没有悠长的长廊,没有一汪碧水五彩游鱼,只百花掩映,绿树荫荫,配上香茗小店,倒也别有一番滋味。秦恕悠哉的吃着糕点,边点头,“不错不错,又香又酥,杏儿的手艺,是我秦恕近年来吃过最好的了。”

“是吗?”杏儿眸子闪亮,“秦公子不要这么说,公子喜欢杏儿做的东西,是杏儿的福气一一”

“你们的教主,果然不在此处么?”突然间,秦恕问了这句话。

杏儿的手微顿,笑意纯然的眸子一闪,笑得更灿烂,“杏儿没听说教主回来呢。”

“这样啊一一”泰恕继续朝着杏儿微笑,眸含情笑含意,桃花荡漾,“没关系,反正我是客人,你家教主什么时候回来,你跟我说一声就是。茶我自己倒就好,看你好像手上没力气的样子,怎么,刚刚做糕点累着了?”

“今日事多,杏儿­性­子又急了些,做事就比较着急比较快,现下确是胳膊有些累,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只是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奴婢们做,公子放心,倒个茶,杏儿还是没问题的。”杏儿低头躬身。

“都说不准自称奴婢了,不长记­性­一一”夺过杏儿手中的茶壶,亲昵的拍了拍杏儿的头,微微偏了头,眼角又扫到了一截黑­色­衣衫。他冷笑一声,真的,不在此处?还是想继续观察他再说?

教主,你又等得了多久呢?

方圆数十里的空旷之地,方眼望去,只看见远方几处大石,和寥寥几片荒草,偶又风吹过,枯黄的草颤微微的跟着摇动。风大点时,外围的草直接断成两截,折下来的草根随着风向小亭子卷来,有些落在了亭子里,有些落在了亭子里的人身上,有些被卷得高了,直接落到亭子正中间高高悬着的匾额,那里,正用草书写着三个大字:临水亭。

秋日易凉,夕阳西下时,温度下降得很快,就见几人在落日余晖中品茶,神­色­肃然。

白慕之第五次吧自己身上落下的枯草抓下来狠丢到地上,“他们还真是不把我们当回事呢,和着我们三家,隐龙谷,黑鹰堡,七星寨,在人家眼里都不入流的小帮派!”

“白兄不必着急,红绸她们做事很是­精­细,来时我交给她一包隐龙谷世传秘香,人闻不到,鸟类却对那种味道非常敏感。我去蝴蝶谷时人带的并不多,我隐龙谷也因据此太远无法立即增援,红绸便是派过来的人中轻功最高的一位,就把东西交给她,拜托她一定办好。刚刚我已问过她,那包香,她确已燃过,只要燃过,十日之内,香味不绝。”

“我的青苍已经追着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小恕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现下在这里,只为等对方一个交待,看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司徒傲远目苍穹,目光笃定。

“青苍?”白慕之暮地瞪大眼睛,随后眼睛一眯,手一捏,茶杯,碎了。他缓缓回头,目光毒辣,“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装傻?”

“你们把老子当成什么了!”白慕之腾地站起来,“为了小恕,我们都费劲心思想办法,用的是我的人,居然还瞒着我!要不是小恕不喜欢我们的打架,我早把你们胖揍一顿了!”

“你也要有那本事。”司徒傲回头,凉凉的说。

“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有没有那本事!不就是几只破鸟吗,跟得了天下最要命的宝贝似的。”

“你的人被我们用,居然不把所有的事情报给你听,应该是你这个做主子的没教好吧。与其怪我们,不如先反醒下自己。”司徒傲静坐,不动如山。

柳谦叹息一声,眼神湿润,声音有种安神静气的神奇力量,“此刻大家都心情不好,暂且静静吧。红绸应该是把这事告诉过白兄,可能白兄忘记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想要的,马上就会有结果,在此之前,我们只能等在这里。若是太过焦躁想借此方式松缓情绪,只要别太大声扰了别人就是。”

“红绸!”白慕之大声把她唤上来,“秘香和海东青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红绸在跟公子挺起此事时,公子正对着蔷薇出神,似是在想什么事情,只挥了挥手说知道了,一切交给红绸去办。以往公子经常如此,所以红绸便以为公子早已明了此事了,所以后面才没敢再多嘴……”

红绸此话,不禁引来柳谦轻笑,司徒傲都笑出了声,几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亲密聊天’。伴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几个人都在想,若是小恕看到此景,定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太阳一落山,很快的,天全黑了下来,星月全无。

他们等的人最终还是没有来,暗夜里只飞来一只乌鸦,嘴里衔着一封信,丢在他们面前,很快飞走了。司徒傲的海东青,也很快回来了,三人同时叹了口气,同忧同喜。

忧的是,信确是天­阴­教送来的,内容跟他们所料不错,确是为了玉佩的事。喜的是,好在海东青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些人最终去了哪里,叨来了秦恕离开时戴的碧玉簪,他们现在,终于确定了秦恕在哪里。

三人目光坚毅,暗夜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围绕几人的气氛很是凝重。

那么,接下来是该好好筹划一下的时候了,是恶站,或者其它?

一百零二 即喜美人,杏儿送了你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轻抚秦恕的脸时,他就醒了,而且­精­神非常好。昨夜他刚刚要睡下时,杏儿过来告诉他,教主回来了,但夜已深怕打扰他休息就没过来,明日会跟他好好谈谈。

冷哼一声,秦恕下床,开始穿衣服。昨夜才回来?怕是骗人的吧!既不想打扰他,为何大半夜的还专门告诉他一声他回来了,因为夜深不便,所以今日才能见面?

想让他睡不好?还是单纯的看他什么反应?

不管如何,今日,总算可以见到教主的真面目了。

总觉得今日还是起得早了点,推开房门,让阳光洒进来,也清一清清早屋内的浊气,深呼吸几次。洗漱过后,他去院中折了一束桂花,Сhā入房中的青花瓷花器,再注上点水,很快的,满室幽香。他觉得自己也跟着一下子雅了很多,有点柳谦的气质了。

不管何时,柳谦总是从容淡定,微笑临风,似是站在茫茫人海最高的地方,看着他。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时,总觉得站在他身边的自己,也有了几分超然之气。

柳谦……不知道现在可好?

“秦公子,教主请你过去。”正想着呢,杏儿缓步走了进来,对着他轻施一礼。依旧是黄衫黄裙,略施脂粉,头上簪几朵桂花,正是清纯可人的年纪,美的让人心动。

今日的杏儿,有点不一样。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不一样,就是觉得眉眼间的感觉跟以往不同。秦恕看了两眼,没问。她跟他本就是无关的人,何必多生烦恼?遂轻轻一笑,“好。”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但从没走到回字最中央过,因为是专属教主的禁地。走过小径,穿过花廊,一道拱门过后,就是通向教主小院的路了。

路很宽,两边没有种花草,几座假山怪石散落放着,走起来确是不像外面小径的畅然感觉,有点肃然,有点不安。不由的心境开始没那么放松,开始想着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会说什么样的话,找他来到底是做什么……

“秦公子,前边就是。”杏儿带着他左拐,进了一个小花园,花园中间有个­精­巧的小亭,从他的方向看,只看得到一面珠帘,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人影,那人,好像穿着黑­色­的衣服……

珠帘掀起的一刹那,他的眼睛立刻锁定了里面的人。愣了一下,又恢复正常,这个教主,没什么特别嘛……

长长的贵妃榻,铺着黑­色­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这位教主,就斜躺在那些毛皮上面,手支着额头,长的……算是有几分好看,白肤红­唇­,高鼻长睫,轮廓冷硬,斜飞的眉还有点像白慕之,眼睛闭着,看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虽然没白慕之好看,但也算美男子吧。只是做为教主来说,是不是缺了点气势?

以前听十五十六的对话,也知道这个教主­阴­狠毒辣,杏儿提起他时,也是一脸的敬畏。眼前这个人,这个慵懒躺在榻上没让他感觉出危险的人,会是那样的人么?

“教主,秦公子到了。”杏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起来。”沁着丝凉意的声音飘到耳朵,秦恕刚想说谢谢款待不知教主找我何事时,榻上那人,睁开了眼。那一瞬间,推翻了他心中所有对教主的观感。

那一瞬间,秦恕想到了蛇。他很怕蛇,因为它冰凉无骨粘腻的身子,因为它看着人时狠戾无情的眼睛。这位教主的眼睛,就是如此,仿佛是墨玉­色­的漩涡,勾着你坠入其中,永不得翻身!

狠戾,­阴­鸷,无情,毒辣,这些,曾是第一次见到司徒傲时,对他的印象。而今,他觉得他用这些词来形容司徒傲不对,司徒傲再独断桀骜,眼里还有丝人味,这个人,像是完全没有人的感觉……

还好他衣服上没有绣着金线的图腾……或者有了最好吧,他就不用整日想着,担惊受怕……

“秦公子,请坐。”

榻前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了各种饭食小点,还冒着热气,秦恕坐到唯一一只椅子上,看着教主,心里再害怕,眼睛也没有回避。

不知道这个教主怎么想的,本来就是冰冷无情的人,就继续下去好了,他秦恕又不是没见过事的人,有什么事直接说,有什么手段直接招呼,做什么扮良善人的样子?居然笑了……

­操­!这种人笑起来更­阴­森好不好!脸那么僵硬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笑过的,跑这来吓唬他!好,你秦爷爷本来就没几天活头了,要是以前,没准被你吓晕过去,现在嘛,想都别想!根本吓不着他!

秦恕暗自给自己壮胆,笑得比他更开,“多谢教主盛情款待。秦某来此已有几日,一直未见教主,今日一见,果然教主就是教主,气势非凡不比常人,秦某心中仰慕甚深,遂以茶代酒,敬教主一杯!”

寂静……

良久的寂静……

直到秦恕的手举着都快酸了,教主还是一句话没说。秦恕心想这个教主不是人吧,这点礼数都不懂?瞄了一眼旁边的杏儿,她正在僵硬的站着,头垂的低低的,细看还觉得她的身子在颤抖,有这么怕吗?

不过老举着也不是个事,人家不懂事,他就喝了呗,刚想说我先­干­为敬,教主发话了,“既是喝酒,为何要以茶来代?杏儿,去取酒。”

秦恕样子做得再足,心底惧意还是缓缓增加。跟一条冰凉的蛇在一块,光那气氛就够恐怖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咬上一口。在这个蛇窝里头,他就是人家手上的玩具,哪天人家不想玩了,一口就能解决了他,所以他还是谨慎着来……

酒很快就拿了上来,虽然速度很慢,教主还是和他一起,“寒暄”了起来。

“秦公子在此处可住得舒适?”

“教主如此盛情款待,秦某哪有不舒服之言?”

“吃喝可合胃口?”

“托教主的福,很好。杏儿手艺很不错。”

“既如此,多住几天可好?”

“自然。”说到这里,秦恕微挑了眉,怕是容不得他拒绝吧。

过了一会儿,寒喧继续,“秦公子的大名江湖相传甚广,汲情先生是么?”

“不敢当,浊名罢了。”

“来我教圣地,本座岂能怠慢,既秦公子喜欢杏儿,便把她送了你吧,虽不算绝­色­,给公子你暖个床,应该还做得来。”

一百零三 公子,万不要负良宵

感谢前些日子跟柳谦的相处,秦恕总算是有了几分处变不惊的淡然,刚刚入喉的一口酒才没有喷出来。

这个杏儿不是他天­阴­教的人么?天­阴­教的教众若像杏儿说的那么忠心护主,数十年未出一个判教之徒,那么天­阴­教的教义应该是以护自己的教众为先,才让人们心服吧。这倒好,不护着也就罢了,居然随随便便的,就送了人……

这样的天­阴­教,把人­性­命看作蝼蚁,把人尊严随意践踏,如何能引来教众忠心相护?正想着呢,再看看杏儿,他庆幸他现在嘴里没有酒,不然他不保证不喷出来……

杏儿跪在地上,头垂的低低的,向教主叩头,又向他叩头,“杏儿谢谢教主恩典。杏儿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公子,以期公子怜惜。”她强忍着身子没有颤抖,但是指节青白,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甜甜笑意,却没有丝毫小女儿娇羞,颊上半分红晕也没有。

秦恕心想真奇了怪了,杏儿明明心里很害怕很不愿意,为何要做出这种很高兴的样子?看了看杏儿,再看看教主,他秦恕是喜欢采花,却从不强迫别人,成|人之美的事他向来非常乐意,“多谢教主盛情,杏儿一向乖巧懂事,这几天得她的照顾秦某过的实在是舒适,不由的对她心生疼惜,犹如秦某的妹妹。若是早几天教主说出此话,秦某定叹艳福不浅,现在……秦某有些舍不得,不想误了杏儿终身,还请教主收回诚命。”

“哦?”教主手执玉杯,眸光扫过秦恕,微笑,秦恕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公子不想要她?”

“不敢,只是心生怜惜。”

“秦公子既不要,她也没存在的必要了。”教主声音幽凉,­唇­角的笑倒有了几分真意。

秦恕心道不好,还没说话呢,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支鞭子,油黑锃亮的,闪电般卷住杏儿,往亭外一甩,随着杏儿身子撞上亭外的柱子滑落在地,鞭子瞬间收回。

杏儿跌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地上血花一片。没来得及擦净­唇­角的血迹,她急忙跑进小亭给秦恕跪下,拉着他的衣角,眸中带泪,“求公子收了杏儿!杏儿一定好好伺候公子,不求公子怜惜,只求公子不要嫌弃!”

既而又转向教主,不住的叩头,“教主请饶杏儿一命,秦公子他是喜欢的,一定会答应收了杏儿的,教主万万不要怒……”

秦恕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她她就要死么?这个教主,是喜欢别人强行接受他的东西?他找他来,就是为了这个?供他吃住,还奉上美女?

人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教主脸上看不出一点殷勤的样子,做的事也以威胁的成份居多,但个中用意很明显,无非为示好罢了。

既然怎么着都得在这里住上些日子,没必要端着架子,客随主便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好吃好喝的受着,有美人接着,要是有不好的苗头他就跑,从这里醒来时就这心思,这时候也不需要改。

不管他们是在演戏,还是其它,既然需要他来说句话,那便说吧。

“咳咳——那个,教主,杏儿其实很可爱,秦某很是心仪。既然教主诚心为秦恕成其好事,秦恕就不再推辞,杏儿便跟了我吧。”

“谢谢公子!”杏儿脸上溢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再转过身继续给教主叩头,“谢谢教主不杀之恩!”

“如今你已是秦公子的人,不再是我天­阴­教的人,以后好好伺候你家公子吧。”说完此话,教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端起酒杯,“秦公子请——”

“教主请——”

“本座名天宙,你可以直接叫本座的名字。”

“秦某岂敢。”

“秦公子客气。”

接下来又是不甚活跃的寒暄,天宙本­性­­阴­沉,并不多话,很多时候是提起一件事,引起秦恕的兴趣,秦恕便一个劲的说,他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听,总之,也算是宾主尽欢吧。

早饭吃完,撤了碗碟,上了茶点,阳光大好,两个人移出小亭,继续着无聊的谈话。

“听闻秦公子幼时生活在隐龙谷?”天宙斜躺在榻上,眯了眼睛,敛了眸底的寒气,太阳底下看起来没那么­阴­沉,看着顺眼很多了,秦恕也跟着多看了几眼。

这个人和司徒傲一样,都喜欢着黑衣。司徒傲身形高大,本身就有一种威慑的力量,再加上黑衣的衬托,更加的让人觉得此人气势非凡,不敢招惹。白慕之喜白,偶尔也会穿着黑衣出来露露脸,但他选的黑,并非纯黑,一定要加些深青深蓝的料子,让衫子黑也黑得华丽,他穿在身上,就有一种贵公子的感觉,如果刻意摆出一种忧郁的神情,更会大大折了姑娘家的心。

而天宙,跟他们不同。他穿的黑,丝绸质地,料软。秦恕早说了他给他的感觉像蛇。­阴­­阴­冷冷的,配上这种光滑纯黑的衣衫,更加的让他想到蛇。他斜倚在榻上,眼睛半眯,白玉的脸得了阳光的照耀,近乎透明,衬着红­唇­墨发黑衣,称得上一个美字。

他的气息太过于­阴­鸷,即使是有阳光的映衬,也丝毫不减。有些微尖的下巴,紧抿的­唇­,狭长且微微上扬的眼角,都明显的写着三个字:别惹我。他的黑,是属于地狱的黑,邪恶的黑,会想到一切不好的东西。联想到他做过的事,秦恕想到的事,只有­阴­森,变态,恶心这类字眼。

蛇就是蛇,即使放在阳光底下,依旧剔除不掉他属于不见天日黑暗粘腻洞|­茓­的气质。

看着他身下的华丽睡榻,秦恕冷哼一声,他非常唾弃这个人的行为,既然到外面来了,将就坐一下也不行,非得劳师动众把那么大的软榻也搬出来。

“是。秦某在隐龙谷生活了八年。”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天宙既然说了,就表明他知道,没什么好撒谎的。

“那里风景如何?”

“还不错。”在方才的谈话中,天宙有意无意透露了他在中原的时候不多,他对此地有浓厚兴趣,武功常识,习俗风景,无一不感兴趣。秦恕便详细谈起了谷中风景,春夏秋冬,怎样的景数不同,怎样美的让人心惊。

“听闻隐龙谷绝学不少,秦公子武功很好吧。”

秦恕下巴一抬,很是骄傲,劈哩啪啦说一大堆。

“听闻隐龙谷不仅武功出­色­,更多上古技术亦是代代相传,秦公子也受益匪浅吧。”

秦恕头越抬越高,很自豪的样子,接着说。

“听闻那块承载了天下宝藏与绝学的关键玉佩就在隐龙谷,秦公子也知道吧。”

“那当然——不知道。”秦恕立刻摇头,庆幸自己脑袋转得快。原来真是为了这个。他心内冷哼一声,那个玩意儿,肯定是百晓生杜撰的,不然如果真的存在,为何今时今日才闻名于江湖?还说在隐龙谷柳谦身上,要是真有这么个玩意儿,他那时在隐龙谷八年,当年又那么顽劣,几乎每个角落都给他翻遍了,早该找着了才是,等得到现在?

“秦某在谷内八年,据我所知,隐龙谷应该没有那么一个玉佩才是。”有些话他虽笃定,却也不能说的太深。这个东西,他要非信你有,你怎么说都没用,要是太坚决的说没有,他没准会以为你欲盖弥彰,肯定有才是。他要是相信你没有,你也用不着解释太多。

看现在天宙的表现,是第一种,怎么说他都相信那东西就在隐龙谷。秦恕撇撇嘴,心说爱信不信。你给我好吃的好住的连美人都给了,再怎么着,没有的东西我也说不出个有字来。

“本座有事,秦公子请便。”

秦恕瞪着天宙的背影,心内深叹,说他­阴­阳人就是­阴­阳人,情绪起伏不定的,再怎么装正常人也不像。其实他可以露他本来的样子,他怕是怕,但绝不会说谎。或者可以直接问话,他同样据实以答,着实不需要扮成那个样子。

明明浑身都是邪气,却把眼睛闭上,装个和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说过这么多话又这么客气的人,何必呢?

秦恕眸光转向手上的茶杯,茶杯里映出一张满是疑窦的脸,对啊,何必呢?他现在一条­性­命都捏在他身上,他为何要做出这种姿态?

实在是不解……

秦恕耸耸肩,也好,各自忙各自的事去,终于见着教主的本人了,他也可以好好想想以后如何应对。不是他疑心生暗鬼,他就是觉得,这两天偶尔跟着他,盯着他看的黑衣人,是这位教主。

他还没想明白呢,晚上天宙就又来了一次。这次没有笑,浑身气息幽凉,令人生惧。秦恕那时正在花厅,正准备回房休息,一阵风吹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男人­性­事后独有的麝香味道。

他的眸里有一种恣意的冰凉,很狂妄很放纵。那是一种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唯我独尊的感觉。掌控着别人的生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秦恕有点心惊,他猜到这样的天宙在他面前或许已经收敛了几分后,更加心惊。如果他不收敛,如果他用那种毁天灭地的狂妄来面对他,他怕是会尸骨无存吧。

其实说起来,这个教主真的长得不差,玉面白肤,情事过后更是颊上泛红,眼睛是冷了点,旁人也不敢靠近,但秦恕依旧吞了吞口水,想起了在黑鹰堡时强行压过的一个人。他们的气息,很相衬……

“那个玉佩在哪里?”天宙靠近,拉住他的襟口。他觉得那股麝味道更浓,有点恶心,往后退了退,“我真不知道。”

指甲滑过了他的脸颊,天宙低头,与他几乎鼻尖相抵。他闻到一股酒臭,夹着浓重的麝香味,想也想得出来是为什么。他皱了皱眉,把他推开,“你喝多了。”

“哈哈哈——”天宙箍住他的腰,“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本座说话,你还真是有趣。”

冰凉的手指继续在秦恕脸上滑动,天宙的眼睛明明盯着他,却没有焦距,似乎有种迷茫,有种执念,手上的力道越抓越紧,秦恕猛踩了他的脚,“滚开!”

天宙像不知道疼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得极美,“小十八没了,你害死了我两个宝贝,你就替了他们,当本座的小十九吧。”

一双冰凉的­唇­抵上秦恕,他怎么躲都躲不开,恶心的酒臭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他狠咬了他一下,天宙退开,“好好想想,玉佩在哪,本座猜你应该不会想当十九,今夜,便让杏儿好好伺候伺候你,以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完,身影快速移动,如同来时一样,神奇的不见了。

秦恕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十九是什么,他大概猜得到。刚刚天宙身上的麝香味,他也猜得出是为何,他衫子下摆有几抹血迹,再想想他说十八死了,他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不过希望他猜的不是正解的……

这算是先礼后兵?还是先欲擒故纵?还是威逼利诱?那么以后,关于玉佩,他要怎么回答?

一边思索一边转回房间,他得好好想想,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先逃了了事……

他万万没想到,床确是如同以往,早就铺好了,被子底下却多了一个人!一个活­色­生香,赤身­祼­体的美人!美人儿掀开被角,姿态撩人,腰肢纤细肌肤白滑,青丝如云媚眼如丝,正轻启朱­唇­,“公子,万不要负良宵……”

“杏儿!你为何会在此处?”秦恕正脱衣服的动作停止,看着床上妖媚的人,跟往日里看到的杏儿完全不一样。眉眼相似,一样的柳眉杏眸,可往日里的杏儿,是清纯天真,是豆蔻少女,可人的风情似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而今,在他床上的杏儿,是放荡妖媚,是­淫­欲纵扬,脸上丝毫没有害羞的痕迹,艳俗的样子似青楼里身经百战的妓汝,秦恕心痛,杏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走吧。”秦恕不忍再看,转身欲走,却不料一双细滑的柔若无骨的手,从背后拥过来,杏儿的身子也跟着靠过来,头依在他的背上,“公子,请不要走。杏儿如果今夜不在公子这里,明日,大概也就失了­性­命……”

楚楚可怜的话伴着处子的幽香沁入耳内鼻尖,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秦恕明显的感觉到,他硬了。

是发兽欲还是发善心,是个很难的选择……

一百零四 计成

夜里,一轮弯月高挂。

秦恕倒在床上,掐着额头。摸一摸旁边,已没了人,凉凉的温度似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

有树枝的影子映在窗前,随风轻摆。

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他身子一激灵,坐了起来。缓缓下塌,随意披了衣服,走到桌边,隔着窗子,往外看去。

亭中一抹娇小的身影从黑暗中出来,沐在银­色­的月辉里。亭下水波荡漾,倒映着一张娇颜,还有那惊世般清澈黑亮的眼睛。

她像是满腹心事无处诉,一曲离人散,催人断肠。

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未收起,秦恕提起笔,不小心一滴墨溅了下来,清冷的月,雪白的纸,分外清晰。那一滴墨,灼痛了他的眼,一声叹息,在暗夜里幽幽散开。

就在刚刚,他想画柳谦。杏儿的眼睛清澈明亮,不染风尘,像极了他的眸子。她月下扬笛,衣袂飞舞,三分忧虑七分愁,与他的气质也有几分相似,只比他多了几分淡漠与寂寥。

柳谦,从来都是仿若仙人,无人能触摸。

不知要与杏儿说些什么,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显得太假了吧。本不想再想起以往,偏又想起了柳谦。胸中烦闷无处疏解,难受得紧。

罢罢罢,反正许久没做画了,就依着­性­子,抒发个彻底!撩起袖袍,笔便落下了。

记忆里最深刻的人,最痛的情,本以为能淡忘,却总是在不期然间跳出,清晰的,历历在目的,仿若昨日才发生。笔锋一转,搁下画,他有些痴的望着。

柳谦曾说,画一个人,可以画出他的魂魄,可他总是不细心学,连画他的样子,都画得有几分古怪。

他可曾知道,这些年来他夜夜在脑中描绘他的样貌,已能画出他三分神韵,而他的魂魄,早已凝入他的心头,血液相融,剥不去拆不离。

指尖抵上画中人的脸,柳谦,终是……放不下你。

身子伏在桌前,脸贴着脸,柳谦,其实你从未负我,是我放不开……

笛子停了。秦恕抬头,往窗外看去,杏儿正依着白玉栏杆,抬头望月。

每个人都有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或有苦衷,或真心而为,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杏儿,也应是爱着一个人的吧,不然怎会有那般缱绻的眼神。

她的笛声,哀怨的让人心疼。让他觉得,真心想帮助她。帮助一个他觉得可怜的姑娘,算是他死前做一件好事吧。方才,他没有要了她,虽最后关头他意识回笼,但也总算是亲了抱了,两个人现下尴尬很是正常。

既如此,一切等明日再说好了。人总有希望自己独处的时候,她让他忆起了心里有些酸涩的往事,他也就这样远远的伴着她一次吧,总之既做了决定,就一定要做好。

清晨。杏儿打开窗户,阳光耀眼,微风清爽。秦恕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杏儿挽着他的头发,替他绾了个书生髻,一根碧玉簪斜斜Сhā入。

“公子,好了。”

秦恕起身,回头,杏儿的表情不若以往几天灵动,甚至也不抬头看他的脸。

他走到放着热水的水盆前,浸湿了帕子净脸。透过热气腾腾的帕子,他看到了杏儿窘迫的脸。帕子拉下,他走过去,眼睛盯住她不放,直把她逼到了墙角,手擦着她的耳边抵在她身后的墙上,在她不知所措的眸光下,挑起她的下巴,桃花眼荡漾,“杏儿,你很怕我?”

“没有,杏儿不敢——”杏儿连连挥着手。

“我那日说把你当妹妹,是真话。”秦恕微微笑着,“你有心事,可愿意告诉我?当然,如果你不说,我也无所谓。”

“公子昨日对杏儿——很是照顾,杏儿也一直都觉得公子是好人。只是杏儿即入了天­阴­教,生死都不能离开。杏儿谢谢公子怜惜,只愿公子能安然。”转身欲跪。

拉住杏儿的身子,秦恕问她,“看来你是想出天­阴­教了,我今日只问你一句,你可愿随我走?你的往事如何,不想告诉我我便不去问,但你可想离开此处?”

“我……”杏儿抬起头,看着他,雾般的眸子,紧咬的­唇­,忽而眸光变得坚定,“我想跟公子离开!”

“公子,前些天我说的话,是教主他……”

“好了我知道了。”秦恕抚了她的头顶,发丝柔软服帖,掌心一片瘙痒。杏儿她,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

“公子——”带着撒娇意味的嗔怨眼神,杏儿,终于回来了,很开心的冲他笑着。

原来帮助别人的感觉是这样好,有生之年,终于可以做一件好事了。想想以前柳谦对他说过的话,助他人一分,自己快乐十分,果然并不是全无道理。

“公子,这张画……”杏儿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拿起昨夜秦恕未曾收起的画像,俏皮的冲他眨眼,“这个人,是公子……喜欢的人?”

“他是……我的哥哥。”

“真是个温柔的人。”杏儿哼着小曲儿,开始收拾房间。

有些话,心知肚明,不需明说。有些人,既不是一世相守,也不需要知道对方的所有。一时相依,一时相助,便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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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之柳谦司徒傲三人,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这个客人,还是黑鹰堡的人。

三人刚刚回到离临水亭不远的七星寨分舵,守在此处的黄莹来报,说是有人闯了她们设在外面的阵,正准备把人抓过来,请示他要不要见见,说据下人回报,那人身上穿的,是黑鹰堡的下仆衣服。

白慕之回头,看着司徒傲,“你的人?”

司徒傲皱眉,“我的人应该不会这么不懂规矩,你把人带上来,我看看便知。”

很快,人就被带上来了。这个人长得不算好看,左眉肯上有道疤,眼睛里有一股子沉稳,不冷淡也不热络,感觉很随遇而安,却又有股子自己的故意压抑着的气场,存在感很低,也不起眼。穿的是黑鹰堡下仆的衣服,跪在地上,对着几个人施礼,不卑不亢。

“他可是你堡中人?”白慕之对着司徒傲,挑了眉。

“杨义,你为何来此处?你可知未得命私自出堡是何等罪过?我在此处的消息,你又是从何而知?”司徒傲有些隐隐的怒意,但也觉得他来的很是蹊跷,先耐住­性­子问了。

“未得堡主命令私自出堡,属下甘愿领罪。但属下确有急事急需要见堡主,请堡主听属下说完,任何处置,属下愿意接受!”

“你说。”

“上次秦公子在黑鹰堡内,与杨义有恩,如今秦公子失踪,杨义愿出一己之力相助。天­阴­教分点情况如何,杨义一清二楚。”杨义跪在地上,没抬头,声音也不大,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众人一惊。

“你是天­阴­教的人?”白慕之眼睛瞪大。

“回白寨主,杨义以前,确是天­阴­教的人。但自三年前得堡主救了一命之后,已发誓生死均是黑鹰堡的人,前尘往事,皆如昨日死,杨义不曾再想过一丝一毫。只是如今得知秦公子被困于天­阴­地教,杨义既知道天­阴­教险恶,便应尽上一份力才是。”

白慕之看看司徒傲,意思是你家的人,你自己看着办。柳谦笑而不语,冲司徒傲点了点头,意思是先问问明白。

本来也是,突然间冒出来一个人,在这个敏感时候说以前是天­阴­教的人,还在黑鹰堡里过了三年之久,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你说秦恕于你有恩?”司徒傲缓缓喝了杯中茶,“是露水之恩吧。我怎么记得,那夜好像是秦恕强要了你,穿了你的衣服出来想要逃跑,我还是为了替你讨个公道,才断了他一条腿的。”

忽然觉得身上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司徒傲抬头一看,对上白慕之火辣辣的眼神,手上一顿,差点拿不住茶杯。他并不怕白慕之,论功夫,他也不输他,可一提起秦恕两个字,他就总觉得低他一头,尤其,他还断过秦恕的腿。白慕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偏要自己提起来,真是……

其实他又何尝不后悔来着?若是早知道今时今日的局面,当时他是万万不会那样做……早知要爱上秦恕这个妖孽,他定是一见面就要狠狠抓住他的心,不舍得伤他分毫……

“咳咳——”柳谦适时的咳嗽,提醒了白慕之注意收敛,此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同时也提醒了司徒傲集中­精­力。

“你起来说话。”司徒傲叫跪在地上的人起来,也好观察他的神­色­,是否有说谎的嫌疑。

杨义起身,对着司徒傲,十分的真诚,“天­阴­教教主名天宙,本­性­残暴至极,只要他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他好男­色­,喜残暴­性­事,送到他床上的人,少有过得七日的,即便是他最疼爱的少年,等他腻了,死法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我当时……差点死了……”

“我不知道怎么进的天­阴­教,自打在天宙床上醒来后,以前的记忆全部消失,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那时候的恐惧,害怕,是一生中从不愿再想起的。我装死逃开了那里,其实也不算装死,是真的快死了,而我本就是在等死,只是不希望死在天宙的床上。后来,是堡主救了我,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我知道堡主可能对我的话有所怀疑。对天­阴­教的恨和怕,让我不愿再想起那些,装做不记得,便会以为真的没发生过,不敢也不想再提,现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出我心里的恨和惧,以及想救秦公子的决心。黑鹰堡待我的好,是我重生后最美好的东西,我很珍惜。而心里的结,并不那么容易。就是因为天宙,我即便逃了出来,也变得害怕男人的接触,正视的目光。黑鹰堡那么多真心待我的好兄弟,我不知道怎么相处。而秦公子,帮我解了这个结。”

“他看出我的不安,我的害怕,我的想解脱,他动作粗鲁中带着温柔,说是他强了我,其实是在用一种很温暖的方式,强行告诉我,男人并不都像天宙那样……”

“我……离了天­阴­教,就发现,我几乎没有了男人本能……必须得在对方极粗暴的时候……才能……有反应。”

“但是堡主,秦公子现在被关的地方,可能就是我当年去过的地方,我对那里非常熟悉,哪里有机关,哪里有暗哨,守卫几个时辰一换,我都清清楚楚,所以,请让我也尽一份力吧!”杨义眸光坚毅诚恳,含着请求。

“你下去吧。”司徒傲想了想,抬手叫他下去。

“堡主——”杨义做势要跪。

“你先下去,我会再叫你过来。”司徒傲眸光一寒,杨义握紧了拳,又松开,“杨义就在外面不远,随时等候堡主传唤。”

“他的话,可信么?”司徒傲看着杨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眸带思索,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问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你觉得呢?”白慕之玉扇一合,转向柳谦。

柳谦略略沉吟了下,“司徒兄,此人在你黑鹰堡表现如何?”

“此人极不起眼,但做事还算井井有条。秦恕入堡那时我的副堡主跟我提起过此人,说有可疑之处。暗自观察很久,未查出任何异样,对我黑鹰堡也算是忠心。若是以往,我会觉得此人安全可靠,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时间如此巧合——”

“在你堡那么多年没闹事,确是对你忠心,若有其它心思,早就生事了,等不到今日。而你黑鹰堡要不是扛上了秦恕,他天­阴­教也不会跟你过不去。他的话,我倒觉得,七分是真。”柳谦指尖蹭着茶杯,眸光内敛,“小恕也的确是个无心中会让人记得如此深的人。”

“我同意柳谦的话。”白慕之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掌心,“一个男人,最难以启齿的话都说出来了,应该不会有假。再说计划是我们来实行,他并不参与,不知真实情况,我们只需要派他做些事一试,便知真假。”

“果真要那么做?”提起那个他们回途中商量的计划,司徒傲有些担心,“对方如此坚定的要那块玉佩,能分不出真假?”

“不然你让我们去哪给他找块真的去?时间这么紧,能查得出来才怪!再说那东西存不存在还不知道,找了半天找不着,小恕再受了伤,谁担得起?那玉佩只说有鱼形图案,谁都没见过,我们随便找一个糊弄过去,先把小恕找回来才是正道。”

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突然传来,司徒傲和白慕之齐齐回头,看向柳谦

“如今既有知道天­阴­教地形的人,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不就是不知道对方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又不好打探么?不如这样,我们回个信,说玉佩找到了,但我们要见到教主本人才肯交。与此同时,我们派几个武功好手跟着杨义溜进去,看找不找得着小恕。两边分开活动,小心行事,天­阴­教到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我们三个身上,杨义一行人肯定方便很多,最好一举把小恕带出,我们也不需要再跟那个劳什子天­阴­教接触!”

“妙啊!”白慕之玉扇一展,“就这么办!就算这个杨义事没办成,只要我们跟去的人能找到小恕的位置,我们就可以夜探,把人救出来!”

“好!”司徒傲一拍桌子,“我这就写信!”

一百零五 本座尝尝,你是什么味道

“秦恕。”

正做着梦呢,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秦恕一激灵,醒了过来。眼睛一睁开,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什么都看不到,又迅速合上,把手揉了揉,再次睁开,这才缓缓看清楚,眼前……站着一个人。有些面熟,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司徒傲送到天宙手上的信很快有了回音,对方答应了,就在明日申时,地点就在天­阴­教傍山的阁楼上。杨义对天­阴­教很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天­阴­教是个什么样子,变了多少,谁也说不清楚。放开守卫情况和布阵地点不说,就说这么大的地方,秦恕被关在哪里,慢慢找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杨义对于司徒傲三人的计划知道的并不多,他也并不太关心这些,他只是希望,能够帮得上忙。生死一事,他早觉得无甚意义,黑鹰堡诸多兄弟,让他懂了一个义字,而秦恕,让他懂了活着,其实挺好。天­阴­教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人间地狱,不是秦恕那样的人该来的。

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秦恕!

当然他可以抓下婢子或下仆来问下,问完了灭口。可他的武功并不很高,哪里死个人也不是小事,地位再卑微的人,无端端消失了,也是瞒不过几个时辰的。几个时辰对于他来说,可能并不太够。

他只能降低存在感,不被他人关注的同时,努力寻找秦恕。好在上天助他,他夜间混了进来,清晨时分就找到了秦恕。许是阳光正好,他正在睡回笼觉,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交错,铺了一地,也铺了他一身。许久不见的人,午夜经常忆起的人,就这么突然间的撞进眼帘,真实而又清晰,杨义忍不住,唤了他的名字。

曾经以为,上天让他们相见,或许就是为了让他解开他心中的结。仅一夜露水姻缘,过后,勿需相逢,仅此而已。那一夜,于秦恕来说,或许没什么特别,不过是想要逃跑时利用了他,─夜欢好而已,对他,确是记忆中最重要的一夜。

粗鲁的动作,不甚好听的言语,激烈的欢爱,是他给予他的,但隐于其中的怜惜,温柔,鼓励,他亦能读得出来。终是温柔的人,再怎么处事不羁玩笑人间,还是颗柔软的心。第一次懂理,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原来如此容易判断,跟着心走,一切就都明明白白。

那夜之于他是镜花水月,萍水相逢,过后抛于脑后,之于他,却是醍醐灌顶的震惊,和永生难忘。被珍惜的感觉,值得一份关爱的感觉……

人,总是平等的,只要你努力的去生活,用心的去体验,很多美好的东西,以往不注意的东西,一一呈现,顿时海阔天空,顿时心胸开阔,顿时觉得,天下竟然这么大……

依旧是那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仿若浸了一世的情,再次看着他时,他怔在原地,动不了。

他……果然不记得他了……

缓缓低下头,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局促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杨义!”猛然抬起头,秦恕脸上艳如骄阳的眸光,正欣喜的瞧着他看,“我想起来了,你叫杨义吧!”

杨义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眼眸清澈,声音轻扬,“我是杨义。”

秦恕快步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你过得可好?那夜……我……算了,先不说那些,你为何会在此处?此处很危险,你若是没事,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看到他身上穿的临时奴仆的衣服,秦恕很多话想说,可天­阴­教却不是合适的地方,便劝他离开。

杨义静静看着秦恕的眼,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

堡主说最好等申时带秦恕出去,因为那时估计天­阴­教大部分视线都盯在他们三人身上,秦恕这里,盯的人应该不会很多,相对来说容易的多。

他原本也是答应了的,这样的想法,没什么不对。可他潜入这里才想起来,天宙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现在天宙既把秦恕当人质来作为威胁的资本,万万不会轻易放手,到时候恐怕会把他转移地点更加严密看管才是。

他原本笃定秦恕一定会跟他离开,现在看,却不一定了。秦恕这个样子并不像是被软禁,没吃一点苦的样子。方才一见了他也是先劝他离开,就是知道此处危险,他自己,好像……不大想走的样子。

如果现下说了,他不跟他走怎么办?如果等到差不多时间,用柳谦公子给的药包把他制住,强行带他走会不会好些?可他能一直在此处跟着他么?怕会很快被人发现吧……

“我来带你离开。”想了想,杨义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好些。小心看了看四周,他把自己为何知道此处,司徒傲柳谦白慕之三人又是怎么想的,简单的说了说,总之一个目的,就是要带他走。

“我不能走。”沉吟片刻,秦恕抬头,阳光在他眸里留下一片灿然。

“为什么?”杨义不解。

“你既知道此处危险,也料到天宙不是好对付的人。我在此并不隐蔽,这里马上应该就会有人来。如若我跟你走了,这么短的时间,走不走得出天­阴­教都是个问题。即便是我们躲躲藏藏走出去了,应该也没时间告诉司徒傲他们我们平安了,那么他们三个应该很快就会对上天宙,他们三个心里没底,定然放不开手脚去做事,而天宙知道我跑了,这时设些埋伏定然来得及,他们三个……岂不是境况艰险?”

“我……确是想出去,但他们三个任何一个出事,都不是我想见到的。”再说,他还答应杏儿,要带她出去。翩然转身,秦恕微笑,“你走吧。你既能安全来到此处,如不被人发现,相信走出去这里也并非难事。我大概知道司徒他们的意思,但我不可能不顾他们的生死。你回去后跟他们说,不需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你……”

秦恕的手抚上杨义的脸,“我就知道,真正的你,定不是那时我们相见的模样。你是个纯真可爱的人,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你能像现在这样,跟人对视,不怕别人触摸,甚至……能替别人着想,我很高兴。抱歉那个时候伤了你,伤你,并非我心中所愿。”

杨义想去拉他的手,什么都不用管,只拉着他离开这里。天宙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秦恕不知道。他搞不清楚为什么秦恕会在这里,一脸轻松的面对着这个问题,但显然他对天宙的了解不够,不管基于什么心思,那个人,绝对不是出于善意。

身子有些颤抖,那个人……是世上最­阴­毒最可怕的人……

手刚刚伸出,秦恕身子一动,手抵在他的背上,推了他一把,那一掌夹了内力,他一下子被推了老远,刚刚好落到小院门外,没有受伤。

就在他的手抵在他背上的时候,他的­唇­也落在他的耳边,“有人来了,你先走。”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唇­角微扬,果然没有想错,秦恕确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推他,是怕他被发现,他关心他……

“你过得很闲。”天宙依旧是一身丝绸黑衣,冷冷的站在他的面前,冰凉­阴­森的感觉,一路渗到心里。

“托教主的福,过得还算舒适。”秦恕一ρi股坐到躺椅上,懒洋洋的说,“教主今日找秦某,又有什么事?三天两头的问,见了面就问,教主真是好耐心啊。不过秦某还是那句话,确实不知道。”

身影迅速移到秦恕面前,天宙箍住秦恕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紧紧盯着他,“你故意的?你说不知道我就会信?真是天真呢。”

天宙眯着眼睛……

眯眼睛……谁不会?秦恕也眯了眼睛看着他,“爱信不信!”他的功夫没被用药压制,这个时候来捏他的下巴,不是找死么?秦恕脚下一踹,手腕一翻,迫天宙放开了他的下巴,他手成爪形,探向天宙的喉间。

根本没有看清天宙的动作,只听得“喀”一声轻响,他的手被天宙抓住一拧,立即成扭曲的姿态垂下,天宙冷哼,“想要跟本座动手,也先掂掂你的斤两!好,既你不想说,本座也不拦着,便带你去一个地方,见见肯说的人。”

­阴­­阴­笑着,他提起秦恕的后襟,施轻功远走,几个起纵,消失了踪影。

天宙这个人不可轻估,秦恕不敢扭头看向身后,确定杨义走了没有。天宙出现的时间太不寻常,他担心杨义……本不应该跟他硬碰,可若不最大程度的吸引他的注意力,杨义是一定走不成的……

正想着,被天宙大力甩地上,秦恕皱着眉头,冷哼一声。胳膊……很疼……刚刚不小心被天宙扭的脱了臼,又被拉来了这里,一路上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正回来,现在突然被甩在地上,伤了的胳膊狠狠摔在地上,钻心的痛……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都有些什么,这又是哪里,天宙的身子就欺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偏就压着了他的那只胳膊,冰凉的手指抚上秦恕的脸,冰冷滑腻的感觉令他作呕,他脸转向一边,“滚开!”

“­性­子不错。怪不得那三人视你如珠如宝,这么快,就找到我要的东西了。”天宙­唇­角挑起,“人,就是贱。你客客气气的,他们从不当回事,你来点小手段,他们马上就中招。”

捏着秦恕的下巴,享受着他怨毒的眼神,天宙左右看看,“真看不出你哪里来的狐媚功夫,居然勾得那几个江湖上谁都不敢惹的人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拿最宝贵的东西换。长得一点也不美艳不说,身段也不够妖媚,说起来就是有些英气,一双眼睛好看了些,那么……是脾气很烈?”

天宙眯了眼睛,“这样的男人,随便找都能抓一把,为何那三个人对你如此执着呢?真是不解。莫非……是床上功夫好了?”

天宙细长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种极为­淫­靡的神采,“本座刚好闲着,不如来试一下好了。”

解开秦恕的衣襟,他覆上去细细舔着,从锁骨到喉头,再继续往下,“本座最喜欢惩罚不听话的人了,秦恕,就让本座尝尝,你是个什么味道……”

一百零六 他们三人,床伴而已

任滑腻的舌尖在颈间游走,秦恕瞪大眼睛,一动不动。胳膊的剧痛让他冷汗连连,面前的人又是他极为恶心的人,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只想起了天宙方才让他极为震惊的话。

找到他要的东西了……他要的东西,不就是那个玉佩么?那个江湖传言中代表着财富和武功秘籍的,他一直认为没有的鱼形玉佩?柳谦他们找到了?要拿它来换他?他们之前不是都说没有见过不知道这回事么?怎么又突然找到了?

他们骗他……还是情有所原?

不过……秦恕冷笑一声,果然,天宙抓他来是这个目的。起先对他那么好,待之以客,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吧,如此看来,关于玉佩,天宙知道的定也不多。现在,他觉得他既然不知道,那三人又已经答应要拿东西来换他,那么他便没用了,所以就抓起来监禁?

胸口一痛,他低呼一声,低头一看,天宙的­唇­已然游走至胸口,咬得他胸口渗了血。

“你不是­性­子很烈么?怎么像死鱼似的不动?”天宙细长的眼睛猛然睁开,­精­光乍现,盯着他不动,拇指滑过­唇­间,一抹鲜红的血迹赫然。伸出舌尖来舔了去,他笑的­淫­邪,“莫非你只是嘴上厉害,床上便是……如此逆来顺受?”

“也好,乖一点可以少受些伤。”再次把秦恕按在地上,他翻身欲压上他。

秦恕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主,方才一时闪神才没注意到被天宙占了便宜,这下意识回笼,岂能再容他如此!脚一抬,踢向他的下身,在他躲避的同时,转身,后退,倚到墙角,抱着胳膊喘气,“就凭你?”

天宙幽凉­阴­森的眼睛直直锁住他,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猎物,闪着亢奋幽暗的光。秦恕觉得那种眼光看得他很不舒服,却还是毫不畏惧的平静的回视。天宙的武功在他之上,他知道。方才他那么容易就折了他的胳膊,他几乎没看清他用的招数。

现在跟他正面对上,他根本没有胜算,这个时候,应该是想办法避开这个人的兴趣,再找机会离开……这个人的变态,以前从十五十六的嘴里听到过,方才见了杨义,他也反复强调了他的残忍暴戾惹不起,他心里自是有底,要是真被他盯上,怕是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确是没几天活头了,没准睡觉时眼睛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但他依然不愿意,死在这种人的床上!

左右看看,这个地方,很是诡异。

地方很宽,跟正厅差不多,却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张看起来像是床的东西,摆在正中央。四四方方的房间,两面墙什么都没有,一面墙上都是类似钟的装饰,钟口宽底窄,嵌在墙上,口对着房间,很奇怪的感觉。

最后一面墙,如同水晶打造,没有任何装饰,光滑无比,也看不出来做什么搞成这个样子。很诡异的感觉,­阴­森恐怖,说不出来为什么,秦恕就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多一刻都不想。

脑子里正飞快的转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转开他的注意力,不让他继续盯着他,以免他兽欲大发,把他当成了食物。变态的人,思想跟正常人并不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他想要做什么。

眼睛瞪大,看着天宙­淫­邪的脸离他越来越近时,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清晰又响亮,“教主,您等的人到了。”

秦恕看了看他们进来的门的方向,关得严严实实的,没看到半个人,那么如此清晰明亮仿若人就在面前发出的声音又从哪里来的?他左右看了下,眼睛停留在那面很奇怪嵌有钟形装饰的墙上,凝耳细听,有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果然,声音是从那里传进来的。

这个房间,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秦恕有些不解。物极反常即为妖,他心提得更高,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准备着随时出手。

秦恕看着他眼睛微眯,看着他瞳孔放大,看着他­唇­角扬起唯我独尊的笑,看着他鄙夷的眸光,无畏无惧。

“不错,是个聪明人。”天宙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只时刻能被他碾死的蚂蚁般不屑,“你很想念你那个情人吧,若是你乖乖的,本座等下会让你见见他们。”

“不需要。”秦恕平静的说。

“口是心非是不乖的表现。”天宙凉滑的手抚上他的胸口,搌玩着嫣红的|­乳­珠,“乖乖等本座回来,用你的ρi股来伺候本座。本座觉得满意的,就让你看看他们,或者——让他们看看你。”

“你可以试试看。”秦恕眸光幽凉,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性­子还真是烈呢——相隔一方许久不见的情人,一定万分想念吧。不如来猜猜,被­操­得没丝毫尊严的你,看到三个情人时,那三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眼神?他们可还愿意继续接受你?嗯?”

“我道你有多高明,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谁告诉你他们三个是我的情人?谁告诉你我很在乎他们?又是谁告诉你他们对我很重要?”秦恕冷笑一声,“天宙,你把自己看得过高,也太小看我秦恕了。他们跟你达成什么交易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我想怎么样,同样,跟他们也无关。他们三个之于我,不过是偶尔上过床的床伴而已,没什么特别,我秦恕要是愿意,随便找都能找来几十个。”

“今日被你擒到此处,是我秦恕没本事,但只要有机会,我便会尽力离开此处,如若没能离开,你加诸于我身上的耻辱,定当百倍奉还!”

“嘴还真硬,我喜欢,不过——”天宙冷哼一声,掐住秦恕下巴的手一甩,他脸颊又多了一道伤痕,“是自不量力罢了。你觉得你真能离开此处?”

秦恕没有说话。天宙冷笑两声,又说,“秦恕,你觉得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害怕了?你果真不在乎他们三人?那好,既如此,我们便试一试。”

他蹲下身子,看着秦恕,“有几年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本座便要看看,当你被­操­得快死时,那具百般蹂躏的身子放在那三人面前,你会是怎样的表情。”

“本座现在发现,那三人的表情着实没什么看头,你秦恕,才是最有看头的,本座将拭目以待。哈哈哈——”天宙说完了这些话,转身离开,轻快又迅速的步子说明,他现在心情很好,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一百零七 咫尺天涯

“咔”一声轻响,秦恕额角滴着汗,扭回了自己错了位的胳膊。闭着眼睛靠在墙上休息片刻,再睁开眼睛时,已是一片清明镇静。若是再跟天宙继续周旋下去,他不知道何时会露了破绽。

这样可怕的环境,这样可怕的人,他打不过又逃不了,怎么可能不会害怕?只是再害怕,也不能让这样的人瞧了去!白慕之曾问过他,为何认识四年从不曾见过他脆弱的模样,偏中了毒以后,他们的情爱浮上来以后,他才变得­性­情了几分,会闹会小撒娇会脆弱。他忘记了当时怎么答的,只记得,他亦有自己的尊严,任何时候,如果不愿意,他的脆弱,永远不会给别人看到!

平复了呼吸,他缓缓站起来,摸着墙壁走,想仔细看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便是铜墙铁壁又如何,只要他造得出来,就必会有出去的门路!如若真是到了最后没了法子,他便是跟那个人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他得了便宜!他秦恕本就是该死的人,拉上一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也算是为人间除害!

而且这个房间一定有古怪,说不定有机关暗门什么的。进来的那道门就不要想了,天宙既然敢把他丢在这里,定是算准了他出不去,那道门肯定锁得严严实实的,机关暗门虽隐蔽,只要有心,总能找的着。

左摸右摸了半天,没摸出什么东西。两面跟别的房间一样的墙,普普通通,颜­色­深浅相同,也没什么突出来凹进去的缝隙,一眼就看得出来没什么不对。边上一面水晶般光滑的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像镜子一样,反着光,光滑的程度更是一目了然,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那么唯一有问题的便是——秦恕眸光一转,走向最后那面嵌着大小不一的钟的墙壁对面。墙上的东西要说是钟,也不太像,口太大底太小,如若样子再美些,倒有些像这个时节山上到处都开的牵牛花。

这个样子……真的是很怪……秦恕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墙上,该不会暗藏着什么机关……手指刚刚触碰到墙面,立刻就缩了回来,瞳孔放大,手指指着墙壁的方向,一动不动。

“三位还真是心急呢,约定的时间未到就赶到了,本座有失远迎了,请进。”

是天宙的声音……近如咫尺,就像是站在他对面,跟他说话一样。秦恕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正对面那面墙,方才,那个把天宙叫出去的女子的声音,也是从这里,传进来的……

这面墙,有什么不对?现下天宙的人又在哪里?

手再次放到墙面上摸索,这面墙上有机关,一定有!

“打扰了。”清清淡淡的三个字,郎若风吟,虽然很短,但秦恕知道,是柳谦的声音……

“柳谦!”秦恕惊叫出声,大力的拍打着墙面,“你在哪里?柳谦!”

对方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和天宙寒暄,几个人的脚步声传进耳朵,加夹着玉扇子打开又合拢的声音,这个声音……“慕之——白慕之!”

秦恕心底的欣喜几乎表达不出,他使劲的拍着墙,拍的手掌发疼。当初是他自己跑出去,心说不想连累他们三个,让他自己死在外面好了,省得一个个­操­心又难受,可是这么几天不见,才几天而已,心里的思念……居然这么的重……

他想念白慕之的调笑,想念只有柳谦做出的粥,想念司徒傲始终黑黑的脸,还有和他一样黑的海东青……

他怎么就舍得离开了呢?就算是死,能死在他们身边,也是幸福的不是吗?为什么偏要一个人跑这么远,跑到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又对他不好的人身边……用这种恐怖畏惧的姿态……等死……

慕之……柳谦……司徒……是来接他的吗?好,他跟他们回去,以后好好的,一起过……再也不别扭了,再也不耍脾气了,再不躲起来让他们找了,他知道错了……

只是他的呼唤敲打,像是沉入大海的碎石,连个回声都听不到……

“你要的东西,我们带来了。”是白慕之的声音,“不知道秦恕可是在你手里?现下可否还给我们?”

秦恕抓着墙面,一边说我在这里,一边说你们要小心那个人,他知道他们听不到,可就是忍不住,一个劲的说。

“白寨主真是个急­性­子呢,本座还没有验过你们带来的东西,秦恕怎么可能轻易带过来?如若你们反悔了东西不给本座也强行了带走了秦恕,本座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天宙拉长了声音,慢条斯理的说。

“我等岂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你不把人带过来,我们又怎么知道他是否在此?”

司徒傲站出一步。

“司徒堡主请坐,不用激动成这个样子。”天宙冷笑一声,“恕本座直言,既然你们能拿着东西到了此处,定是相信秦恕在此,就不必本座多此一举了。好,如若各位不相信秦恕在此,如此没有诚意,便就请回吧,本座也不是非要找你们不可。”有椅子与地板碰撞摩擦的声音传出,是天宙起身做势要走。

“教主请息怒。”柳谦声音低沉,态度恭谨,“我三人即来此,自是相信教主所言。教主乃江湖豪杰,为人处事自是磊落,相信把小恕照顾的很好,我等岂会不信?只是前些日子小恕出门时刚刚好病着,白兄司徒兄甚为关切,才­性­急了些,教主万不要见怪。东西我们即带来了,定是要拿来交换的,君子之交,贵在诚信,教主何妨大度一些,也让我等心里有个底?”

“柳公子果然是斯文人,说话做事自是与野蛮人不同。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天宙声音扬起,“本座向你们担保,秦公子无恙。在本座这里做客,吃的住的都很好,心情也不错,昨天才跟本座说思念你们三人来着——”

“好,废话不多说,东西即拿来了,就拿出来给本座看看,如是真的,本座马上让人把秦公子请来,三位江湖少侠年少有为,背后势力更非同一般,本座也不想与你们为敌。”

半晌的沉默。

见没人说话,天宙又说,“本座耐心有限,如若照着本座说的去做,本座和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必要跟你们闹僵翻了脸,自是不会为难你们。可如若本座不高兴了,别说一个秦恕,你们三人,也是一个都走不了!”

秦恕急得不得了,他自己怎么都好,死不死的也不重要了,这三个人,千万不要出事啊!抓了半天墙找了半天没找到机关,在房间里绕着走了好几圈,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世道,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自己一个人或许可以应付得来天宙,大不了偷偷跑掉,可是这三个人……他不想他们任何一个受牵连……

正折揪着头发不知如何是好时,房间里突然“啪”的一声轻响,灯灭了……

这个房间是个密室,只有一道暗门进去,还被天宙锁上了,没有窗户没有孔洞,油灯一灭,就一点光线都没有了,现下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诡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那面光滑如镜的墙,似是泛着水晶光泽的墙,黑暗中,慢慢转亮,慢慢的……转亮……

一个房间,像是厅堂,有窗有门,门前一面珠帘,窗下一方香几,几上摆了青花花瓶,瓶里Сhā着几枝茶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厅堂正中央,有一个桌子,桌子的四面,坐了四个人,天宙,司徒傲,柳谦,白慕之……

秦恕看到了!他从这样一个密室暗房,看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而那里,有他想念的人……

正对面的,是白慕之,总是玩世不恭笑着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狭长的眼睛,斜飞的眉,那是他喜欢的……白慕之……他微皱着眉头,­唇­紧紧抿着,手里依旧一把白玉做骨的折扇,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他在思索,并且担心着他,

每次他因他不安时,都会如此。

白慕之身边坐着的,是柳谦。阳光顺着窗子洒进来,洒到他的身上,半披于肩的发丝柔软黑亮,眉宇间柔和不减,眸中却带了一丝犀利。秦恕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间,好想抱抱他。八年的相处,十年的分别,他们还要耗多久?本是想在一起的人,本是感情深厚的人,为何总是不停的,不停的,在分开?

司徒傲背对着他坐着,他看不到他的脸,可当看到他挺得直直的,有几分僵硬的背,秦恕想起了那只黑­色­海东青落在他肩上的样子,那时他笑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司徒傲也可以,笑得像个孩子。

趴在墙上,手指依次抚过白慕之的眉,柳谦的发,司徒傲的肩,一时间,秦恕心里狂乱跳个不停。满目都是三个人的身影,往日种种也浮在眼前,他们的笑,他们的叹息,他们的纵容,他们的无奈,他们的宠溺……

那时他们三个,站在人群最高处,向下俯视,丰神如玉,志得意满。而今,就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天底下最任­性­最妄为最没原则的人,坐在那里受别人威胁,隐忍,不安,却不能有任何动作。

他秦恕何德何能得了这样三个人的爱,又凭什么如此自负如此任­性­地让他们置于这样的境地!一时间胸口发闷,只觉得万分难受,心里发酸,压根就停止不了,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这是镜花水月,还是真实事实?隔了一面墙,像是隔了整个天下,他看得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他。明明就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

承载了三个人如火的爱恋,即不能避开,便迎上吧。

秦恕握拳,指尖泛白,这一次,他要与他们一起奋斗!他不再避开,他要和他们一起,走出这里!

慕之,柳谦,司徒,虽然我明白的晚了点,但我会努力……请带我离开……

一百零八跟鞭子有仇的小恕

“啪”的一声轻响,打断了秦恕的思考,他偏头一看,柳谦的手刚刚好离开桌面,那里,有一方美玉。羊脂白玉,胎质细滑,­精­致的双鱼图案栩栩如生,只在鱼尾的部分沁出一抹碧绿,很是好看。

秦恕把脸贴在墙上,瞪大眼睛使劲的观察那个玉佩,这个东西,就是那个江湖中传说代表财宝和秘籍的鱼形玉佩?柳谦一早就有?可是如果一早就有,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而且这个玉佩,他并没有见过……

当初他不想跟柳谦一起听先生讲课,天天在隐龙谷玩,今天这里明天那里,整整八年都是这么过的,隐龙谷不管是庄子外面还是房间里头,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连锁得最紧藏的最深的藏宝阁他都玩了个遍,这个东西,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细细看了玉佩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抬眼看柳谦的表情时,他愣住了,柳谦在撒谎……

柳谦这个人,很是奇怪。喜怒不形于­色­,再高兴脸上也是那种不温不火的笑,再不高兴­唇­角的笑也没淡一分。如若不是跟他相处很久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情绪有变化。

当他手里的东西是真的时,他的笑容会有几分飘渺,偏就是要让你着急,去猜是真是假。当他手里的东西是假的时,他便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眼神中有几分笃定,分外的让人信任的感觉……

那东西,七成是假的……

秦恕紧紧扒着墙壁,担忧的看着几个人,万不要被拆穿才好……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天宙正拿着玉佩,走到他面前,手臂伸直,像是要把玉佩给他看的样子。“吓!”秦恕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拍着胸口,这个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他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看着他们?

哦对,他是应该知道,这里是他的地盘。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可以看到外面,显然,天宙知道他正在看着。秦恕左右看看,白慕之柳谦司徒傲三个人脸上全出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懂天宙此动作的用意。

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天宙一双­阴­毒的眼睛,似是直直盯着他,眼里有威胁的意味。秦恕冷哼一声,不理他,扒着墙壁继续看另外三个人,他多么希望他们看得到他……反正他们三个看不到他,天宙也是一样看不到他。

“教主可验过了真假了?不知何时可以把秦恕带过来?”司徒傲转身,鹰眼闪着寒光。

“司徒堡主切莫着急,这玉佩至关重要,江湖中人均垂涎三尺,本座怎能不小心?”天宙语音上扬,“诸位稍等一下,容本座再看看。”

“教主请便。只是看个玉佩,不至于对着墙吧,大都喜对着阳光,天­阴­教教主还真是别具一格。”白慕之摇着扇子,打了个呵欠,“还是希望教主尽快给个回复,我们还等着接了小恕回家吃饭呢。”

天宙终于转了身,脸上带笑,把玉佩放到柳谦面前,“即来早了,又何必急着回去?岂不显得我天­阴­教无待客之道?三位不如在此处用些饭食,稍后本座把秦恕带过来,你们一起下山,也让本座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不如教主直接把秦恕带过来,我们予你玉佩,沵予我们秦恕,皆大欢喜,也不需要整些个花架子。”司徒傲起身。

“若本座非要请你们呢?”天宙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的说。

柳谦拦住两个马上要站起来的人,对着天宙浅笑,“既然教主已知玉佩真伪,相信也想尽快拥有。我等在这里多叨扰一刻倒没什么问题,只是俗事缠身,不便久留。教主亦是一教之主,相信也有诸多教务,如能早些把事情了结,于我们都不是坏事。如果方便,还请教主成全。”

“好,本座也不多说。秦恕住的地方有些远,走过来怕是会有些功夫,本座这才想请你们用午饭既然你们不领情,就在这等着,本座叫人去带秦恕过来,就不奉陪了,各位请便。”说完这些话,天宙起身,看了几个人一眼,走出了房间。

如今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人,没有别人,秦恕很是为他们担心。这个房间如此怪异,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古怪,既然能让他看到房间里几个人而几个人看不到他,那么他们谈话的声音,定是有可能流入他人的耳朵,不仅仅是他能听得到。

所以,你们三个,千万不要乱说话……隔着一面墙,不知道有多少耳朵……

“啪”的一声门被踹开,秦恕回头,正好看到天宙­阴­晴不定的脸。吊儿郎当的耸耸肩,他继续扒在墙上,看着墙外的三个人。

头发被天宙抓住大力往下甩,秦恕一下子跌倒在地,头皮疼的发麻,“你又发什么疯!”

“说,那玉佩是不是真的?”拉着秦恕的身子,将他的脸按在墙上,“是不是真的?”

“嘶——”秦恕疼的眉毛皱起,“老子怎么知道!老子又没看见!”

箍着他的下巴,看向另一个房间,三个人正沉默静坐,“你敢说没看见?”

“老子是看见他们三个了,又没看到玉佩!”秦恕嘴硬的顶回去。

“本座特意把玉佩拿到你面前,你敢说没看见?”天宙­唇­凑到他的耳边,低低的说,“还是你想吃点苦头,再说实话?”

“得得得,我说我说。”秦恕喘了口气,“那玉佩我没见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哦?是这样?”天宙的手放到秦恕刚刚正好的胳膊上,秦恕疼的冷汗直冒。这胳膊正是正过来了,不动的话也不疼,可是毕竟脱臼了一段时间,肿了些,这天宙的手一放,疼的他几乎说不出话。

“是真的……那个玉佩,是真的……”

天宙眼瞳收缩,盯着他的眼睛,“为何你以前说不知道?”

秦恕眼睛毫不退缩,学着柳谦的样子,要自己先相信,对方才能更相信,“那玉佩我见过,是隐龙谷柳家世代相传之物,但谷主都以传家信物保存,我并不知道原来它就是传言中的玉佩。”

“此话当真?”天宙盯着他的眼睛,鼻息可闻。

“当真。”秦恕回视,不畏不惧。

“哈哈哈——”天宙放开秦恕站起,笑的放肆狂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乌黑油亮的皮鞭,直直袭上秦恕的背,“你终于说实话了!你以为我会信?这玉佩,定不是真的!”

痛感从背上传来,生疼生疼。又是鞭子……秦恕无语问苍天,他是不是生下来跟鞭子有仇……

一百零九 玉佩就是真的

随着那只鞭子的落下,房间里重新点燃的灯跟着风轻轻摇摆跳跃,墙壁上映着挥舞鞭子的身影,狰狞可怖。

“哼——”秦恕鼻子轻嗤一声,依旧坐在地上,头垂着,眼睛闭着没看天宙,在皮鞭险险从脸颊旁边落上肩膀的瞬间,一抬手,紧紧握住了那支乌黑油亮的鞭子。

嘴角勾出一抹笑纹,随风飞扬的发丝落回耳际,秦恕站了起来,对着天宙的眼睛,“你到底想听什么?说不知道你不信,说是真的你也不信?”

“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天宙收回鞭子,上上下下的看了秦恕几眼,“若说以前只是觉得有趣,好玩,那么现在,本座是真的想要你了呢。”细长冰凉的手抚上秦恕的脸颊,“不管外面那几个人怎么样,本座瞧上你了,不想让你走了——”

“啪!”的一声,秦恕皱着眉打开了抚在脸上的手,“你也配!”

“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像前些天了,你明知斗不过本座,一直都很听话,现在,脾气倒上来了?你觉得本座不能把你怎么样?”天宙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几声,转而目光­阴­毒,贴着秦恕的耳朵,细声说,“你该不会觉得你凭着你那点小武功就能从本座这里逃去?你的武功本座确实没给你消去,但是你的内力,已经不能用了——”

“你——”秦恕当然吃惊,往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你摸摸看你肋下三寸的两个位置,是否有些硬有些疼,再运一下内力,看是否觉得内息阻滞。”天宙很是得意的看着秦恕,鞭子一下下的敲打着手心,沉闷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密闭的房间内更显清晰,一下下的像是敲打在人的心上,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秦恕照着他说的去试了下,马上黑了脸,“卑鄙!”

“本座从没说过我天­阴­教正大光明不是么?”天宙对着他­阴­­阴­的笑,“要给你下毒,易如反掌。这毒的解药,只有本座有。你若是听话,本座就收你做小十九,解了你的毒,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若是不听话,根本不需要本座动手,十日之内,你必定会功力尽失,心脉反噬,血­肉­俱烂而死。怎么样?可想好怎么回答本座了?”看着秦恕一脸想打架的表情,他又‘好心’的加了句,“提醒你一句,现下最好不要乱提真气,否则会死得更快。”

秦恕握紧了拳瞪着他,突然莞尔一笑,神情笃定,“那个玉佩,是真的。”又是毒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中了个四行散,能不能活着还是一个问题,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就算是只能再活十天,他也要和白慕之他们一起,不能陪着这个­阴­阳人!

“那个玉佩,是真的。”秦恕仰起头,直视天宙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天宙神情有些奇怪,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看着的不是他,他握了拳,静静回视,他不怕他。

突如其来的一个光影游走,一声鞭响,他的颊上,多了一道血痕,这一次,他没来得及出手。天宙的速度是很快的,他只来得及及时抹去脸上的血痕。

还没时间说话,天宙揪住他的衣襟,眯着眼睛盯着他,“你觉得本座那么好骗?真话假话,本座还听得出来!日前你说你不知道玉佩的存在,本座问多少次,你的表情都是一样。现下本座又问那玉佩是不是真的,你说不知道时,脸上有挣扎,说是真的时,又一脸笃定。若是本座以前没见过你,怕真是要被你骗过了——”

冷哼一声,他继续说,“那玉佩,是假的吧。”

秦恕有些呼吸不畅,身子有些颤抖,他没有料到天宙并不笨,也后悔自己确实急了些,可既然话已出口,就没有退路,他只得一条路走到黑,“是真的。”

“你还骗本座!”一把把他甩到地上,天宙手里的鞭子像条黑蛇,一下下的打在秦恕的肩上,胸前,后背,他疼的缩成一团,不能还手。

他还要活着见那三个人,他还不能死,不就是几鞭子吗,他受得住。而且就算是还了手,他依旧打不过他。

一声不哼,咬着牙忍着,直到感觉到后背有些粘腻的液体粘住了衣服,鞭子才停了下来。他艰难的转过身子,冲着天宙微笑,断断续续地说,“打……够了?那玉佩……是……真的。”

天宙冷笑几声,“你的嘴还真硬呢——”踢了躺在地上的秦恕一脚,顺势踩在他的背上,低下身子,“你这样为那三个人,不知道那三个人是否真心对你呢?本座很是好奇,怎么样,要本座试试以前的建议么?”

撕开秦恕的襟口,舔了舔他脸上的血,“本座最喜欢血了,鲜艳的红,像地狱里最美丽的花朵,很漂亮……你这样的­性­子,这样的人,倒是头一回如此合本座的胃口。你当真觉得,你浑身血痕光着身子丢在他们三个面前没关系?”

被他一脚踩在背上就已经很痛了,秦恕用力咬着牙,脸­色­煞白,“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侮辱我?哈……哈哈……老子不在乎!”

“说!这玉佩是不是真的?”天宙表情狰狞,暴戾中带了几分急切。

秦恕再一次发笑,艳红的血不断的从他­唇­边溢出,蜿蜒下行,“教主不是断定我说谎了么?即如此确定,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来问?是教主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确定自己的强大?不管是哪一种,教主还真是可怜呢……”

天宙眼瞳收缩,手里的鞭子再次落到秦恕的身上,“嘴硬从来都是没任何好处的,秦公子莫非不知道?你只需回答本座的问题,其它的勿需多言!若只凭着你随口的两句话就能激怒本座,本座也不会掌管天­阴­教这么久!”

“那还真是恭喜教主了。”秦恕继续笑着,­唇­边的血映着苍白的脸,是一种近乎于妖艳的邪美,“可是不管教主怎么问,秦某还是那句话,是真的。教主又能如何?”

静默半晌,天宙放开秦恕的身子,站起,冷笑,“或许你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怎么办,那么——另外三个人,你可在乎?”

天宙指着另一个房间里静默坐着的三个人,“若是他们出事,你可否愿意说实话?”

秦恕眼皮跳了下,“他们三个,跟我没关系。我早说了,他们不过是偶尔的床伴,你跟他们怎么样,是你们的事。”舌头抵着牙齿,不知不觉被咬出了血,顺着­唇­角一路往下。

好在他早先就嘴­唇­破了,这时看不出来。他不能让天宙看到他的任何惧意,他亦相信,天宙不能把他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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