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于修行的时间，比自来水管的水流更快流逝。

属于伊尔迷指导的一个礼拜很快就在反复不间断的针对­性­训练中度过了。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礼拜啊，我只要稍稍回想，就欲哭无泪。现在的我可是在水泡一样柔软的沙发上睡觉，都全身刺痛得无法入睡的难受。奇牙到好，虽然一样满身是伤，但依旧活蹦乱跳地欢呼庆祝完自由后，倒在沙发上就呼呼大睡了。

火车再次慢慢启动，睡不着，我爬起趴在窗沿边上，轻纱纯白的纱帘被我撩起一个角落。

那慢慢倒退的都市车站，那慢慢倒退的喧嚷人群，一抹挺然而立的身影静静地融合在人群里，明明是那样的绝­色­，却让他周围的人会轻易地晃眼而过，忽略他的存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这边，似乎在一个刹那，我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个影像。只是刹那，毕竟我们离得太远，而那又太不寻常。黑眸闭起，然后，转身，高挑的身影在我视线中越来越快地倒退，越来越快地缩小，最后消失。

明明都消失看不见了，为何我还觉得自己能清晰看见那双无瞳的黑眸？还能清晰的看见那袭在光明中柔和的乌亮秀发……

那没入人群的身影，模糊了，又清晰了。

奇牙的呼声越来越小，他蜷缩在沙发上，面对着靠背，拳起的手臂，闭起的眼睑，睫毛细微扇动。

车窗外，景­色­飞快地倒退，换了一拨，又一拨。从高楼大厦，到山村树林。

身后，奇牙的呼声停息在他的鼻翼间，传入耳中的只剩火车轰隆轰隆撞击铁轨的声响，和萧萧的风声，安静得让我就这样趴在窗沿边睡着了。

等奇牙把我摇醒的时候，他很奇怪地望着我的脸。我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指尖沾上了咸涩的潮湿。

“奇牙，我问过车上乘务员，到甘尔达的火车这躺是绕了远路最为耗时的，但车费跟一日直达的飞艇差不多。”

“先洗把脸吧，看你的脸花成这样。”

奇牙按住我的脑袋，撩起他的衣角在我脸上乱擦了一把，就拉我出去，说要完成迟来的探险。

随他奔跑在车道内，视野内交错出现的相似布局，错身而过的路人，陌生又似曾相识。

交织晃错的景象让我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处在哪个世界。

拉着我跑的孩子是谁？

跟随他跑着笑着的我又是谁？

“再去洗把脸吧，你又笑又哭的，看起来有病似的。”手指扣着自己的袖口，银灰发丝的男孩抬起手，他的衣袖有些粗鲁，但尽量控制住力道地擦抹我的脸庞。

这样笨手笨脚安慰我的人，是老大？……还是奇牙？

“奇牙？”我小声地试问。

“­干­嘛？”稍略低哑，却跟我一样是童音未消的脆亮嗓音，没好气地回答。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叫叫你的名字而已。”是奇牙……不是老大呢。

衣袖擦拭的间或，我看见直视我的猫眼眨了眨，他的脸颊淡淡地飞过一抹红晕。低啐一声，“怪人。”胡乱给我擦了一把，就把我塞进了最近的卫生间。

清水扑面，镜中的我，脸上挂着未­干­的水渍。

很莫名地，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小说家曾说过的话：『最痛苦的泪水从坟墓里流出，为了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和还没有做过的事。』

揍敌客家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刑考训练，训练家里孩子­肉­体的忍耐，还有­精­神的坚韧。

奇牙曾不以为意地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哭了。他爸爸教育他：哭是示弱的表现，是­精­神的败北。所以他不哭，在刑讯训练之初，是为了不再多挨一些疼痛而不哭；到了现在，是因为遗忘而不哭。

我想，跟奇牙有着相同成长经历的伊尔迷，在忘记如何哭泣的同时，是否也把喜怒哀乐的表情都一一忘记了？

他们最后的哭泣是否会在坟墓里，为那未曾明确说出来的话，和未曾流于表明的行动而哭出最后的泪水……

我不知道伊尔迷和奇牙是否会那样结局，但我明确地知道，我现在会哭出我有史以来最痛苦的泪水。

方块套方块的石门，威严壮丽，门头还装饰有威武邪气的巨龙雕像，仰头要后退到百米之外才能看全的大门啊——

我掐着奇牙的脖子，泪水盈眶地吼道：“我进你们家要推开那扇门？左右手最少各2吨？还必须要亲手亲自推开亲身从这扇大门进去不可？！”

“不然你从小门进去喂三毛也可以。”奇牙在我掌心歪过脖子，凉凉地说。

三毛？要我去喂那只身高5米两眼无神全身是毛看起来像狗实际物种不明的生物？虽然我可以相信只听从揍敌客家族唯十家人的命令的三毛同学会在奇牙下令松口时候放我一条小命，但我害怕逃过了三毛同学逃不过奇牙老爸的更变态测试。看奇牙的表情，和回想伊尔迷的暗示，过不了揍敌客家出入必开的试炼之门，就没有做他们朋友的资格。就算他们这一辈不介意，门那边山那边的家长巨头们也会心生不悦，搞不好后面还会换着什么方法给我更高难度的测试呢。

现在我退出这个游戏，不要跟奇牙做朋友了……有人同意么？

黑西装的管家在门口并排列队，奇牙侧头斜眼，却掩盖不了猫眼中的闪烁。

都到这地步了，要退缩么？……我自己第一个不同意。

“奇牙，你下次见到伊尔迷哥哥，真的要跟他说谢谢。”放开掐奇牙脖子的手，我把他转个身，推倒他家大门口道路两侧茂密的树林里。“去，跟我找一块直径一米左右的石头。”

奇牙眯了眯眼，随手一指就是从小到大排列整齐的巨大石块带。

……这些石块，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方便进攻者借用砸门，而特意准备在这里的。

揍敌客，你们家对入侵者还真是准备周到啊。用石头砸不开，用炸药砸不开，就去抢门卫的钥匙，走小门的话就被三毛咬死……多周到的布置啊！光进门这一关就能刷下一堆无能却妄想拿揍敌客家脑袋去换赏金的入侵者。

但，就连自家人进出都要推开那道试炼之门，是不是，太强悍了些啊。

“奇牙，你现在可以推开多少道门了？”我选好一块大小刚好够环抱的巨石，问他。

“三道吧。”

“那就是16吨了？你有这么强的臂力？！”我不敢相信地瞅着他细瘦的胳膊，拎起，捏捏。怎么看都不像啊。这个世界真是怪异得没理啊～

“你不测试怎么知道你没有！”奇牙被我捏得打了个激灵，抽回自己的手臂搓了搓。

“ 不要！我自己有多大力气，我自己心里明白。到时候推不开门多丢脸。还不如一开始就取巧呢。”大门口那一排黑西装，名义上说是来迎接奇牙少爷回家，事实上是来代替山上的那些观测我有没有进入揍敌客家的能力吧？我豪气地指挥奇牙，“去，帮我把第一扇门推开，第一扇就好了啊，不要推开太多。”

“你老是这样。”奇牙嘀咕地跟双手Сhā兜踱到石门前方。下巴一扬，对黑西装说：“梧桐，让开了。我要开门进去了。”

为首的黑西装是带细长眼镜小平头小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他恭敬地俯身，声音不响，却足够清楚地让我听见，“奇牙少爷，老爷吩咐，希望杰少爷凭自己的能力通过试炼之门。”

言下之意是不能让他帮我开门，然后我穿过他进去。

猜得不差啦，梧桐同学，但关键的地方你可是没猜到啊。

奇牙对他摆摆手，“安啦，安啦，小杰会凭自己的能力通过的。我不过是先进去而已。”

梧桐的细长眼镜瞅瞅奇牙，又瞅瞅我，打了个手势，一排黑西装跟着他的步调整齐从石门正中退到两侧。

也没看奇牙怎么运气用力，沉重厚实的巨大石门就在他双臂前推的作用下，缓缓吱呀推开了最中心，也是最小的第一道石门。他双手撑开石门，扬声喊道：“小杰，你好了没有啊？”

没耐­性­的小猫，我不过是想多观赏一下你开门时难得雄伟的英姿，又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平聚起手，对荣幸被我选中的石块临空打了一个响指。石块扑通滚了一下。

我再打一个响指，石块扑通又往这边滚了一下。

我持续不断的打着响指，伴随着我每一次响指声的节奏，石块扑通扑通地滚动着，向我这边，向石门那边。我的响指越打越快，石块滚动地越来越欢快，要不是它是接近椭圆的形状，大家应该可以看出它是跳动着欢快的舞步在前进。

“小杰，快点啦！撑着会累的。”奇牙撑着石门，后仰着脑袋，对我瞪了一下猫眼喊道。

“我第一次­操­纵这么重的东西，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啊。”

看奇牙不信地一撇嘴，我知道不能再继续玩了。空余的右手也从衣兜里抽出来，敲打着另一种节奏的响指。

两种一快一慢，交错地指挥着石块，石块向前滚动着，向上滚动着，仿佛踩着透明阶梯向上舞动的舞者，旋转着她的衣裙，踏着音律的节奏，前进，盘上，最后停下，谢幕。

响指的节奏嘎然终止，我停下敲打的同时，石块跟我一样乖巧老实地悬停在奇牙推开的门缝中间，悬停在奇牙银灰的柔软头发上方。

如是我闻 正文 第26章

章节字数：3153 更新时间：08-07-22 11:34

“OK啦，你可以进门了，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