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睡了两个时辰,身上的疲惫算是消去了,心里的疲惫却在渐渐滋长。公子怡的掌印,赫然就印在肩膀上方,稍微运动下臂膀,就会有阵沉沉的痛感。然而,比起内心的无奈和惶惑,中的那一掌完全算不得什么了。
八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累过。
离开西域辗转江南,不多久,他就投身到了被江湖人称为“最残酷的血役”的白浪沙战场,继而被众多江湖豪杰追杀,在刀光剑影里流亡了一年之久。今天的他再一次流亡,感觉与前一次相比,却是完全不同了。
那时的自己,与众江湖名宿们并不熟悉。对方怎么看待自己,他也是无所谓。然而这次,他是以朋友的身份被驱逐出来的。对于当初的誓言,今日的际遇,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其他人也就罢了。想到一直最了解和信任自己的大庄主纪舞风,大总管东方一鹤也投来冷冰冰的眼神,那种刺痛简直浸入骨髓。
来自朋友的不信任造成的痛楚,远远比肉体的创伤痛得更加剧烈。
楚无名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可他身在飘渺山庄,要应付山庄的日常事物,并不能做到不离;
纪舞风和东方一鹤是很好的朋友,也是自己甘心报销的人,也没有做到不弃;
颜如月呢?自己最牵挂和珍视的人,在一起的日子却很有限。甚至于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算起来,真正能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始终贯彻着不离不弃的,只有这把古月弯刀了。
每当心情低落,或是被思念所折磨的时刻,楼兰都会抽出古月弯刀来*,好像它是位善解人意的挚友,能听懂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绛红色的刀鞘古朴典雅,亮铛铛的刀体,有着西域宝刀特有的纹路,在微弱的烛光下,依旧清晰可辨。刀柄上细致入微的刻痕和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则印证着匠人手艺的精巧,以及这把刀的名贵。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白浪沙一战后,很少并肩作战。没想到我们今天出生入死,面对的对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很不甘心呢?”拂过古月弯刀的刃身,楼兰笑着问道。
一阵脚步声隐隐传来,虽然轻盈如猫行,却依旧蛮不过楼兰的耳朵。
“什么人?”身处江湖风浪口,楼兰不得不起了戒备之心。
没有敲门的声音,也没有经过房间主人的许可,门被直接推开了。来的并非别人,正是他下午所见到的落魂花花泪裳。
“是你!”楼兰一见,刚刚绷紧的手顿时松弛不少。眼前的魔女虽然刁钻狠辣,自忖还不难应付。
“你的伤势好了些么?”花泪裳的手里,持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没什么大碍。虽然眼下的样子,没法与夜魔刀交手;应付你,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花泪裳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是么?看样子,你还是很忌惮我大哥嘛!”
“比脑子的话,我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可要说到身手,这个江湖里能够让我敬畏的人,哪里轮的到他?他要是个真正的男人,就该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玩些猫捉耗子的游戏,我没工夫陪他。”
“你放心,将来你们之间,会有很多公平较量的机会的!”
“这么晚了,他派你来做什么?”
“我这次来,不是因为他的安排。”花泪裳将瓶子抛给楼兰,“这是活血散瘀的,吃了它,你会恢复的快一些。”
楼兰接过药瓶,看了看花泪裳,毫不犹豫地抓起一粒吞入口中。
他的大胆与不羁花泪裳很早就听说过,但是在对手的面前,他也能如此放的开,倒是很有些出乎花泪裳的意外的。“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么?”花泪裳试探着问道。
楼兰想都没想地答道:“如果你们想杀的话,早就动手了。”
“什么时候杀人,怎么杀,这些是我们的自由。再说了,人最难受的事情,未必会是死亡!”
“一个人若是真的不畏惧死亡,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值得好害怕的。你说的那些,只能吓唬到那些意志薄弱的人罢了。对于我,这招起不了什么作用。”
花泪裳赞许地看着他,轻轻一笑:“不愧是楼兰,有点见识,也没算笨透。”
赞许之余,她这样的措辞未免有些挖苦的味道。但是楼兰始终都不善于跟女人顶嘴。他有个不为人知道的尴尬,和女人过嘴他总是输。
“别卖关子了,说说你的来意吧!”楼兰不想跟她作太多纠缠。
“我来这里的事情,别让我大哥知道。这次帮你,完全是看在另一个人的面子。”
楼兰有些好奇:“谁的面子?”
花泪裳却没有直接给他答案,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从这里往东走,三里岗。”
白天的大雨已经平息,阴云尽数散去,留下的是横亘苍穹的银河与朗朗星空。辉月只有半壁,但足够给大地镀上一层浅浅的光亮了。
盛夏的暑气被雨水洗去,四野格外凉爽。经过草丛的时刻,楼兰的裤管湿得不时滴下水来,冷飕飕的,却压不住他内心的炽热。
同时为花泪裳与楼兰熟悉的人,只有一个,而且是楼兰常常记挂的那一个。
三里岗的矮亭清凉幽冷,一个身着白衣,体态轻柔的女子正静静等候在那里。她的面庞明净润泽,一如皎洁的月光;双眼晶莹靓丽,恰似闪烁的星辰。
“如月!”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楼兰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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