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图大会的约定之日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八这天,凤凰山庄张灯结彩,绫罗扎成的彩球和扎带把山庄正门点缀得锦绣纷呈。清一色鲜红的布帛,从正门门口一直铺到了朝露殿。由花泪裳带领的迎宾礼队也各自盛装,对每个前来的客人都致以热情的笑脸。
君山与凤凰山庄同在岳阳,并不遥远。天刚蒙蒙亮,纪舞风就带着队伍向东进发了。随行的只有三人,除了白长歌,另两个是十二钗中的兰儿和晓晓。在岳阳用过早点,四人便驾起快马,往凤凰山庄一路飞奔。
在“天下第一庄”的路标前面,纪舞风一行作了短暂停留。这座本该属于风荷山庄的碑铭,如阴差阳错地Сhā在了凤凰山的土地上,由风荷众人看来,更是一种得意或者挑衅的味道。
“好大的口气!”看着面前张扬的五个字,白长歌拳劲喷张。当然他也只是一时愤慨而已,不可能真正出手。在象征性地用鄙夷的目光回敬了这个碑铭以后,他就尾随着纪舞风,一道向山庄正门驰去。
“妹子的衣服好漂亮,哪里买的?”女人天*美,刚刚下了马,兰儿与晓晓便一头瞅上了花泪裳身上的苗装,根本就不过问她的魔女身份,也不去想彼此认识不认识,仿佛是经久未逢的亲姊妹,阔别多年后同归故里,自自然然地拉起了家常。
美女见美女,全无顾忌,自然是分外亲切了。花泪裳也不避嫌,任由她们察看观摩,毫不保留地叙述着衣服的特点,产地和价格,并时不时向两人介绍附带的首饰。兰儿和晓晓听得十分入迷,那种场景如同在街市上听掌柜称赞自己的货物一般。纪舞风和白长歌起初有些担心。小魔女周身带毒,在江湖上已不是秘密。兰儿和晓晓全无戒心,算不得什么好事。不过看到她们触摸过两人的衣服,手指并没有起任何变化,担心也就落地了。
进入山庄内部,纪舞风等人的感觉又全然不同。风荷山庄的建筑大多因地制宜,融合于山景,变化多样,高高低低任其自然;凤凰山庄却是风格统一,布局有如棋盘般齐整。这里的楼宇大多没有经过精细装修,显得很粗糙,但在高度和规模上却先行出就,恢宏之气已经展露无遗。
步入朝露殿,纪舞风发现,自己是来的最晚的一个。右手的人全部纱帽高隆,大袖宽襟,看起来华美鲜丽,不用说都是乡绅和员外打扮;左手的人则大多紧衣短装,一派江湖气象,凭经验纪舞风判定,自己应该去左边。
空给纪舞风的位置是贴近大殿正后方的椅子,这或许是出于对她的重视。走近的时候纪舞风有些惊讶,因为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前些日见过的陈知府,如今穿着件宽大的乡绅便衣,像个土财主。而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一袭黑衫,正是飘渺山庄的庄主楚无名。在纪舞风的记忆里,楚无名应该不喜欢穿黑色的。出于礼貌,她并没有多问。看到纪舞风的到来,楚无名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并不说话。
纪舞风刚刚迈入大殿,人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姑娘?真漂亮!”
“你们没见过吧?她就是风荷山庄的纪大庄主!”
“原来是她!看来江湖人真的没有说错,倾国倾城!”
“她身后那两位已经是闭月羞花了。据说她还有位妹妹,和她一样才貌双绝!”
“看来风荷山庄的确出美女!”
……
被众人议论纷纷,兰儿和晓晓很不习惯,脸色涨红。纪舞风却不动声色,任凭人们语来语去,只是轻轻地拨弄着自己的茶盏。
正当人们议论之际,门口传来洪亮的报讯声音:“裴总管到!”
今天的裴笑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光彩照人。乌亮的头发整齐盘起,本来就白净的面孔更是打理得没有任何瑕疵,金星闪耀的开襟大褂,将他本来就高峻的身形衬托得挺拔无比。顿时,人群里传来更多的议论声。
“裴总管真是龙凤之姿啊!”
“年纪轻轻就把凤凰山庄治理的井井有条,真是难得的人才!”
……
兰儿就用力碰了碰晓晓的胳膊:“晓晓,这就是你跟我们提到过的裴公子吗?不错,有眼光啊!”
晓晓的脸涨得更红了。看着裴笑书从面前走过,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目光复杂。
但是裴笑书却好像没有看到晓晓,确切地说,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晓晓,更不咬提什么注意了。他径直走向大殿后方的高台,背靠楠木大椅转身站定,面带笑容。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裴笑书朝众人一抱拳,朝露殿里立刻鸦雀无声。“在下裴笑书,承蒙庄主赏识,做了山庄总管。因为事务繁多,一直不曾邀请过在座的朋友,也未曾出去拜会。只是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乌刀刀客,前阵子路过本庄,说是等钱急用,特地甩出一张藏宝图。裴某花了一万两银票,把这张图买了下来,至于是不是真的,心里就没底了。裴某知道在座朋友都有收藏古玩的嗜好,各具慧眼,特地请你们大老远过来,帮忙做个鉴定。至于报酬嘛,请各位放心,不管这张图是不是真的,你们往来的盘缠,裴某会三倍酬谢!”
与座之人纷纷点头赞好。裴笑书吐字清晰流畅,安排可圈可点,再加上神情自然,尽显干练气魄,大有折服人心的风范。
倒是纪舞风的反应与众不同,方才听到裴笑书说藏宝图是买的,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轻轻一笑,朝裴笑书道:“裴总管不辨真假,却能二话不说地把图买了下来,而且一撒手就是一万两银子。如此做生意的手笔,真是气派啊!”
裴笑书还笑道:“纪大庄主说笑了!生意人做事,有时候就是要赌运气!”
众人纷纷看着纪舞风。只见她依旧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做生意要运气是不假,但也不能说不讲策略。拿现在这张图来说吧!如果图是假的,你这一万两银子肯定是亏定了,而且还要赔大家的盘缠;话又说回来,就算这张图是真的,你让大家知道了,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纪舞风语音刚落,与座的众人都纷纷点头。顺着纪舞风的话语思考,裴笑书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赔本的买卖,更不要提什么生意经了。白长歌和兰儿当即乐了。纪舞风说话的样子轻描淡写,但是她的每一个用词,却处处直指裴笑书的要害,且看他如何收场吧。倒是晓晓一直盯着裴笑书,脸上满是不安。
裴笑书应道:“不瞒纪庄主,一万两银子对于裴某来说,不过是塞塞牙缝而已。但如果这张图是真的,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在座的大家平分,每个人至少也可以分到十万两以上。有十倍的赚头,我又亏在哪里呢?”
裴笑书语毕,众人亦纷纷点头。纪舞风又道:“裴总管,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好。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图是真的,绝对没有平分的可能。只要有一个人捷足先登,那宝藏就是他一个人的,其他人谁也得不到。”
众人再次点头,看向裴笑书。裴笑书应道:“如此一来的话,就说明我们大家跟宝藏图没有缘分了。裴某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一万两银子,外加一点盘缠费用。那又算得上什么大损失呢?”
纪舞风陷入了沉默。第一个回合的交手纯属尝试,她有了个基本的印象。裴笑书比她想象的还要精明一点,能难住一般人的办法,对于他来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眼下,只能和他见招拆招,静观其变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楚无名的反应,却发现楚无名表情木然,对于朝露殿里发生的一切显得漠不关心。
应付完了纪舞风,裴笑书笑着走下堂来,为众人一一作介绍。他首先走到左手,距他最近的就是岳阳府的陈知府。“陈知府身为岳阳百姓的父母官,平日多有辛劳。如今听说在下用上万两银子买了一张藏宝图,他深感震惊。此次前来,他是出于对岳阳百姓的爱护,不希望在他的地盘上出现欺诈之举。”
陈知府之后的是一个身形中等的中年男子。“玲珑斋的玉器,天下闻名。王掌柜司掌玲珑斋二十年,从不放过任何瑕疵。他的眼力,和玲珑斋的玉器一样,也算是一绝。”
接着裴笑书走到一个矮胖的乡绅身旁,向众人介绍道:“要说三湘地带谁的家资最多,相信没有人能比的过杜员外。杜员外的土地跨乡跨府,同样的,他的收藏,绝对也称得上汗牛充栋!”
杜员外之后是一个白发苍苍的高瘦老者。裴笑书介绍道:“河东海老先生鉴赏书画五十载,论起经验,应该是在座当中最丰富的。”
左列最后一名是位阔面大耳,体态丰满,神情倨傲的商人。“骆老板年轻时久在西域经商,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说起鉴赏,他可能比不了你们;但是论起对西域的了解,你们也同样比不了他。”
裴笑书再转到右手,最内围的自然是纪舞风。“风荷山庄的纪大庄主,巾帼不让须眉,气概才华压倒男子。对于稀世古玩,也颇有兴趣。她的眼光就和她的美貌一样,无可挑剔。”
继而裴笑书介绍楚无名道:“飘渺山庄的楚庄主,生长在殷实之家,热衷收藏。飘渺山庄的经营行当里,有很大一块就是珍稀古玩。楚庄主自幼就受熏陶,这验假的本领想必也是一等一的。”
楚无名旁边的是一个身形高峻的络腮胡,细眼深目,表情阴鸷。“飞鹰堡的洪少堡主,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设局和侦破。他的眼睛是真正的老鹰之眼。别人看不到的,他能看的到;别人看的到的,他能看的更清楚。”
左列最后的是一个瘦瘦的八字胡。裴笑书介绍道:“黄先生一生云游天下,此次能参加藏宝图大会,纯粹是机缘。能得到一位遍走江湖的旅行家的帮助,也算是我们的福气了!”
介绍完毕,裴笑书向众人一一拱手致礼,继而一脸认真地说道:“今天请大家来这里,固然是为了鉴定藏宝图,同样也是会聚会聚三湘楚地的慧眼名流。裴某作为主持,希望能借此机会,和在座各位交个朋友。假使图是真的,裴某愿与大家一同分享这份宝藏;若是裴某买到的是假图,能结识各位显宦贵人,江湖豪杰,也不算吃亏!”
介绍描述形容恰当,言行举止礼貌优雅,不光是其他人赞赏有加,即使是纪舞风自己,也开始对裴笑书另眼相看了。江湖人说的“世之鬼才,经纶满腹,智谋过人”,看样子并没有说错。这注定是一个能混大场面的人物,不说其他,能请到眼下的这些人,已经是了不得的手笔了。藏宝图想来应该是假的,可是看他办大会的这个排场,谁敢说跟鉴赏真的藏宝图有什么不同呢?
“先别说那么多了。把图呈上来,让我们大家饱饱眼福啊!”能这么吆喝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财大气粗,体态臃肿,神情倨傲的骆老板。
“好的,请稍候!”裴笑书朝手下一扫眼,不多时,四名庄客就慢吞吞得抬出了一个朱漆木架,木架的中心挂着张羊皮纸卷,上面标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和符号。
藏宝图现身,一干人等纷纷上前,仔细看个究竟。这是一张两尺宽窄的羊皮卷,颜色泛黄,有些地方还带着斑斑黑渍,年代貌似有些古老。用粗细不一的墨迹画成的河流,山川,沙漠,城池,关隘一目了然,虽然标示的文字用的是维文,坐中人大多不认识,但并不影响大家的判断。
八字胡的黄先生刚刚浏览了几眼,便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西域的地图。楼兰,于阗,龟兹,疏勒,这些古国的方位,跟我所去过的西域一模一样。”
“这张地图做的不是一般的细致!”纵是玲珑斋的王掌柜,也情不自禁地由衷赞叹。
“以纸张和地图内容来看,这张图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要很遗憾地告诉裴总管,你上当了!”最为年长,经验也最丰富的海老先生观摩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以本人的经验,此图最初用的是半新鲜的羊皮。但是,为了造成年代久远的假象,他把羊皮用盐水煮了,再撒上一些硫磺。硫磺渗进去以后,羊皮就会泛出黄|色。另外,作假的人还刷过羊油,羊油吸灰,所以时间长了会有黑色的斑纹。”
到底是行家里手,海老先生一开口,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又道:“羊皮纸带在身上时间长了,难免会被汗渍浸染,原先的气味渐渐消去,人的气味会慢慢占上风。这张羊皮卷上的汗液味并不明显,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膻气,说明它的时间并不长久,跟它昏黄的样子比起来,时日上的差异可谓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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