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深笑道：“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并不是武功，而是懂得如何说话做事。纵使一个人天下无敌，若是不懂权衡之法，进退之道，他也不过是个比较强横的废物而已。你很忠心，又能准确判断形势，所以我相信你！”

“谢谢主公赏识！”叶超再拜。

“先不要谢！我给你的是一副重担。但是做好了，我们的报酬也是很丰厚的，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栽培……”

凤凰山的后山林木清幽，时下近秋，依旧葱翠依然，很少有那种枫红炽热的颜­色­。与相隔不远的九宫山全然不同。楚无名登上棋盘石的时候，叶云深正在闭目静养。

“我想我们应该在某个地方见过面。可是一时间，我又想不起来了。”看到叶云深的脸，楚无名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样的问候常常用于朋友，敌对的人之间很少能有这么说的，即使说了，也没有人能有楚无名说的这样平静。

“是的，我们见过面。六年前你和楼兰在蛇山黄鹤楼前比武，我当时在场的，是个看客。那时的我没有什么名气，即使你看见了，也未必会去注意的。”

“不见得！”楚无名细细回想起那时的看众，众多的面庞一闪而过，直到一个叫花子的脸深深刻在脑海里，“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乞丐……”

叶云深笑道：“你的记­性­看来也并不差。”

“记­性­太好的人常常会比较烦恼，很多时候，我希望自己健忘一点。”楚无名笑了笑，坐到叶云深的对席。

“我这里只有清酒。这么多年来，为了能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再也不喝烈酒了。”

“或许能醉能醒的感觉更好些。”楚无名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这酒不错！”

“当然，怎么说你今天也是位贵客！这点酒我还是请的起的。”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作为一教之首，装乞丐这样的事，说出去太难听了。”

叶云深笑道：“我已经习惯了。说来不怕你笑话，何止是乞丐，鱼贩子，船伙，挑夫，甚至小偷和*贼我都扮演过。有时为了取得第一手的情报，还是自己去做更稳一点。”

“你这么做，就不怕属下起异心？谁不希望自己所跟随的人光鲜体面呢？江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云深嗤笑一声：“那些只重其表的人，我不会选择他们做我的部下。圣火教重整之初，我们的家底少的可怜。我的每一位­干­将，都是从底层爬起来的。谁也不比谁光鲜！如果他有了你说的那种想法，他离丧命也就不远了。”

楚无名愕然：“犯的着吗？人各有志，不想留的人，就让他们走吧。何必要那么残酷？”

“我们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是因为大家都能保守秘密。太注重光鲜体面的人，没有坚强的意志，容易被收买，或者主动背叛。这些人的体面，会害死我们所有人。我不会选择亡羊补牢，那样就太迟了。”

楚无名点了点头。叶云深忽然问道，“楚兄弟怎么看待这个江湖？怎么看待所谓的名门正派和所谓的魔教？”

楚无名道：“名门正派和魔教这两个称呼，一个带着讽刺，一个带着刻薄。就我的眼光来看的话，显然都有些过激了。”

“可是，你觉得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别是什么呢？”

“要说到差别的话，显然是正道朋友比较成熟一点。因为他们知道体谅和妥协，不会为了一点小事睚眦必报！当然，你们可以认为自己是快意恩仇的，但这也的确是你们更极端的证明。”

“两方人打架，一方输了，赢了的那一方带着武器冲到对方的家里，把别人的家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体谅和妥协吗？”

楚无名一愕。他知道叶云深所说的是什么。一想到当年圣火教兵败后祝融殿的惨状，心里就有了种负罪感。虽然自己并没有参与那场杀戮，但自己毕竟当时也身在其中，而且对于正道中人那种乘势时的残酷，自己也是触目惊心。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正派，也没有什么魔教，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叶云深的眉间已经有愤怒浮起，但声音平静如常，“拿现在的这个江湖来说，我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比别人做的­干­净多少。说的好听点是为了公义，说的难听点大家都是在混饭吃！差别只是在于由谁来分这杯羹！”

“你对自己还是比较坦诚的！”楚无名慨然道。

“当然，我不喜欢被人骗，更不喜欢骗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寻求壮大的机会，为了能在某一天一统天下？”

叶云深笑道：“我不是老教主，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一个圣火教对于我来说就已经太大了，这个江湖，谁也背不起他。”

“那么你只是想复仇了？”

“也不是那么单纯。可以说是为了心底的那份骄傲，也可以说是为了一个人的骨气！”

“平心而论，你比正道中的很多人要真实的多。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对楼兰下手？你知道他并没有做过任何有负于圣火教的事。相反，从始至终，他都保护着你们的圣女如月……”

“我们和所谓名门正派的血债，不是一两个人的恩情所能抵偿的了的！”

“听说你需要的是他身上的藏宝图？”

“嗯，我们很需要钱，有了钱，我们就可以招兵买马，跟他们正式分庭抗礼。”

“有了钱不等于是有了实力和正派对抗。从整体上说，你们还是不足的。”

叶云深笑道：“你以为我会那么笨，和整个武林硬碰硬吗？我会让这个江湖乱起来，越乱越好。”

“你能不能听我说件事？”

“你说！”

“若是你真的爱惜圣火教，爱惜那些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教徒们，你必须选择一个能和江湖同道们共存的选择，毕竟人不能在仇恨中生活一辈子。你们可以复仇，别人同样可以！你希望你的部众们，每天都在要被人报复的恐惧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他们都有自己的后代，都有自己的将来，已经过去的事情，再也无法改变。死人是为活人而牺牲的，活人却不能为死人而活着。楼兰的那张藏宝图，假使你能取得，拿它去抚恤为圣火教殉节的家属，去为现存教众们争取更好的生存条件，去做有利于天下的事情，那么我相信你遇到的阻力会小很多，甚至，我和楼兰都会来帮助你……”

叶云深陷入了沉思。

“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先。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和分歧，有时不用看的太明确比较好些。”

叶云深哈哈大笑：“不愧是楚无名。看来七年前把你留下来，的确很有意义。”

楚无名纳闷了：“七年前留下我？怎么说？”

“其实你和楼兰都中过我们的算计。白浪沙血战后，楼兰被毒王下了散功蛊；你中的化功散，是我后来去飘渺山庄下的！”

“那你那时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因为我害怕寂寞。在江湖上，如果只留下邱苍松，赵本，田园老鬼和雪鸿秃子这些家伙做对手，实在是太没趣了。”

“你就不怕我们坏你的事么？”

“在我决心复仇的第一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想到自己的死亡。断送在你们手上，总好过落入卑鄙小人的手里。”

楚无名无奈一笑。他发觉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懂这个江湖了。

叶云深又道：“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倒不失为一种解决方式。要不这样吧，你来我们圣火教，由你自己来办，阻力会更小些。”

楚无名笑道：“我们的为人处世太不相同了。再说了，你让我飘渺山庄的那些庄客们怎么办？”

“你刚才和我说过，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和分歧，有时不用看的太明确比较好些。”

楚无名笑而不答。刚刚说过的话，已然被人换过来劝导自己了，这实在是让人玩味的。

叶云深又道：“至于你的飘渺山庄，你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不出五个月，飘渺山庄就会在江湖上消失了。”

楚无名大惊：“你们­干­了些什么？”

叶云深道：“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学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对你们进行大肆屠杀。我们所做的，只是借助那个假的楚无名之手，让飘渺山庄的财产以每个月十万两的速度流入圣火教。照这个速度，飘渺山庄在三个月之内，就会成为一具空壳。”

楚无名几乎为之气结。这样的方式，等于是在巧取豪夺了。难得自己刚才还和朋友一样地和他谈了那么久。

看到楚无名的窘态，叶云深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们只要钱，不杀人。”

楚无名牙关紧紧地说道：“你们的确不杀人，你们只是想让我的庄客们饿死。”

“若是你早一点选择归顺，他们就不用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我要让你看看，当年的祝融殿被毁以后，我们的人是怎么过来的。再说了，毁你一个飘渺山庄，将来我会送给你一个更大的基业。你考虑清楚吧……”

楚无名不敢去想。他呆呆地望着叶云深远去的背影，冷汗潸潸地说道：“他到底是神是魔？”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