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按察使司接到海萱的报案,很快就赶到了大战当地,一百七十余名锦衣卫的遗骸被全部摊开。海萱和差役们逐一检查,却没发现符合冷莫虚体征的身材;左千户巴西木的遗体也被翻了出来,由仵作反复检验之后再重新下葬;另外在河边,差役们也找到了被斩首的韦大昌。
因为案情重大,按察使薛尚和一众官员们立刻展开了分析讨论。将官军杀死后焚尸,确实符合白莲教的习惯;但为何巴西木并未被焚尸,且白莲教徒为何会杀死韦大昌,众人却莫衷一是。薛尚经过简单分析,断定巴西木和韦大昌的死跟某个江湖势力有关,该江湖势力仇视官府,也仇视白莲教。至于冷莫虚,很有可能是该势力用于刺探和埋伏的党羽。薛尚将断案过程和结论写成案宗,准备提交刑部。
按察使薛尚的判断极有可能会把风荷山庄卷入漩涡。海萱感到不妙,当即向薛尚进言道:“薛大人,小女子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冷少侠与左千户的相识纯属偶然。”
薛尚朝着海萱笑了笑:“冷莫虚已经为左千户所擒获,并用银针封住了筋脉,最容易死的人应该就是他;可是现在所有的锦衣卫都死了,左千户和韦大昌也死了,唯独冷莫虚的尸体却找不到了。海姑娘,你说冷莫虚跟左千户的死没有关系,这不是显得太奇怪了吗?”
海萱坚持道:“断案定罪是大人的权力,小女子万万不敢干涉。只是,冷少侠是我们风荷山庄的一个朋友,他此次出现在襄阳,只是因为恰巧路过。这件事,薛大人可以去岳阳君山求证!”
薛尚感到奇怪:“冷莫虚去君山行窃,在凤凰山庄的藏宝图大会上被当场拆穿,岳阳的陈知府还在场的。后来陈知府上书刑部,这才将通缉令发往各地。怎么如今,他又成了风荷山庄的朋友了?”
“这些都是误会,误会!”为避免引起更多的麻烦,海萱没有将风荷山庄众人的判断透露给薛尚,只是说道:“冷少侠跟凤凰山庄的叶庄主之间,是有过一点小过节,不过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后来冷少侠在长沙出事,还是叶庄主通知咱们去解决的呢!”
“你们这些江湖人啊,不是把复杂的事情弄的太简单,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弄的太复杂。”薛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海萱唯恐此刻话说的不够周到,在这位按察使心里留下瓜葛,连连点头应道:“江湖人都是大老粗,说话做事凭的是一根筋;不像各位官爷,读的是圣贤书,考虑的是天下事。薛大人,如果我们江湖人都能像你们一样周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是非恩怨了。”
海萱的一记恭维令薛尚好感大生。薛尚说道:“看的出你很明白事理。其实,冷莫虚在北门做过的那些事,有人已经跟本官反应过了。他肯为老百姓赔银子,又不害锦衣卫的性命,只是把他们打伤,可见他还是很淳朴的;他能交到海姑娘这样的朋友,更表明他本性不坏。”
“那案宗的事情,薛大人是不是可以……”海萱试探着问道。
“案宗上本官只能那么写!”薛尚捏了捏他疏松的胡子,“襄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本官很难向刑部交差,更不要说曹公公那边了。就算冷莫虚是个好人,也不表明他不会被人胁迫利用。”
原来薛尚只是担心无法应付上面的追查。海萱眉头一转,马上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其实冷少侠被人劫走的原因,小女子倒是略知一二。”
“哦?海姑娘说来听听!”
“四个月前,风荷山庄的护庄使者楼兰被人陷害,被迫离开君山。接着江湖上又起谣言,说他身上有张楼兰古国的藏宝图,结果楼兰被人追杀。后来楼兰被冷少侠救下,一些人以为楼兰的藏宝图落到了冷少侠手中,所以就……”海萱略作停顿,故作叹息道:“哎,这些都是谣言啊!”
“怎么不早说呢?难怪那么多人被杀,冷莫虚也不见踪影!”薛尚一拍大腿,转向刀笔吏,“案宗重新写。此案的起因,本官已经有了眉目。按照海姑娘说的,罪犯胆大包天,为了一张藏宝图,杀死左千户以及锦衣卫一百七十三人,将冷莫虚绑架后逃之夭夭……”
海萱朝薛尚一拱手:“薛大人心如明镜,小女子佩服!”
薛尚忽地问道:“海姑娘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上的事情应该很熟悉。以海姑娘看来,什么人胆大包天,会为了一张藏宝图绑架冷莫虚,杀害朝廷命官呢?”
海萱转动眼珠片刻,笑嘻嘻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小女子不敢随口乱说。”
“当然不能随便乱说,本官只想听听你的想法。至于主意,本官还是会自己拿的!”
“那小女子就大胆说了!”海萱直起身,抖擞精神说道,“这些年来江湖还算风平浪静,唯有几股隐藏势力有些不安分。当年的圣火教被平定之后,那些余党们不甘心失败,四处搜寻财富,招兵买马,妄图恢复昔日的荣光。他们是目前最需要用钱的江湖门派了!”
凤凰山庄是圣火教新兴力量的事实,风荷山庄及其盟友都是知道的,但并未将之公开。如此,海萱可以在其中大做文章。
薛尚眼中顿时涌起一阵精光:“你说的圣火教,是不是当年在白浪沙兵败的那个?”
海萱朗然应道:“正是!”
“圣火教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薛尚顿了顿嗓子,“虽然圣火教不公开对抗朝廷。可是他们在朝廷的眼皮底下烧杀劫掠,跟造反也没什么两样。七年前古正阳弄得江湖上血流成河,只是古正阳后来身死,圣火教也被武林各派联手灭了,所以朝廷没继续追究。”
“嗯,圣火教总是欺负咱们风荷山庄,而且他们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这些年来他们聚集了不少高手,准备再次掀起腥风血雨。”海萱又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
薛尚点头道:“有道理!圣火教接二连三地闹事,咱们得好好参他们一本!”
“那就谢谢薛大人了!”海萱大喜过往,于是向薛尚拱手告辞。吃了蜜一样的感觉洋溢在心头,海萱顿时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雪人,打算把喜讯告诉她。
薛尚看着海萱的背影远去,神色渐渐低沉下来。接过刀笔吏的卷宗,看了半晌,薛尚怒道:“你怎么把圣火教也写进去了?”
刀笔吏大感意外:“薛大人,你不是说了就按海姑娘说的,要参圣火教一本吗?”
“傻了啊你?”薛尚弯起食指,猛地敲了敲刀笔吏的头顶,“那是本官应酬海姑娘的,不能算数。你当真以为,这些个江湖势力咱们惹的起?锦衣卫是朝廷精锐,被杀的跟割草一样的;左千户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碰到他们照样玩完。更何况咱们在明,人家在暗,你有几颗脑袋给人家砍?”
刀笔吏捂着生痛的头颅,战战兢兢。薛尚又道:“风荷山庄跟圣火教是世仇,那海姑娘是风荷山庄的人,能对圣火教有好脸色吗?她的话不可全信。”
“那要不咱们就参风荷山庄一本?”刀笔吏眨巴着眼睛问道。
薛尚摇头道:“也不行。圣火教的人是疯子,风荷山庄也不是省油的灯。七年前他们在江湖上彼此开杀,死了六千多条人命,流的血差点染红了整个洞庭湖。如今的风荷山庄,更是得风得雨。没什么事情,不要随便去招惹他们。”
刀笔吏纳闷道:“圣火教不能写,风荷山庄也不能写,难道咱们写白莲教?”
薛尚转动眼珠,轻声说道:“你这么写——左千户押韦大昌进京,路遇冷莫虚,对他的藏宝图起了心思。韦大昌的仇家听到消息,在半路设下埋伏,杀了韦大昌和所有锦衣卫,把冷莫虚劫走了。左千户是畏罪自杀的!”
刀笔吏倒吸一口冷气,哆嗦道:“左千户正气凛然。大人这么写,曹公公他们会相信吗?”
“非议?呵呵,左千户太实在,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连曹公公都不喜欢他。这次曹公公让他出来抓韦大昌,其实是让他出来送死!”薛尚的脸上浮过一阵奸笑,“咱们当官的,要是混得不好,还不如那些江湖人过得舒服呢!”
追上雪人,海萱向她汇报了自己与薛尚的交谈经过。雪人听毕大笑:“亏你想的出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凤凰山庄总是玩些阴谋诡计欺负咱们风荷山庄,也该让他们吃一次亏!”海萱眉飞色舞,兴致盎然。
雪人低眉道:“大庄主只是心软,不然应该不会怕他叶云深!名门正派有舆论压力,魔教没有。所以凤凰山庄可以用任何手段,但是风荷山庄不能!要是大庄主和叶云深两个公平较量一番,那才叫精彩!”
海萱点头应道:“叶云深是不是真的聪明,看这次的结果就知道!”
“我相信叶云深不会被难住太久。看他在江湖上的那些动作,确实做的漂亮!”雪人的嘴角再次浮起两个酒窝,“海萱,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叶云深跟咱们大庄主挺般配的。”
海萱轻笑一声道:“除了心性之外,这对生死冤家确实有着很多共同之处。不过,大庄主身边有了尹清奇这样相貌才华都堪称绝顶的男子,叶云深作为一个仇家,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了。”
“不见得!自从大庄主去了凤凰山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上次在娥皇殿开会,她走神了;而且我听丫鬟说,晚上睡觉之前,大庄主经常一个人在那里发呆,有时候痴笑,有时候脸红。”雪人的双眼光芒闪烁,带着几许顽皮。
海萱哈哈大笑:“是吗?看样子,她还惦记着盖琉斯的求婚!”
雪人翘起嘴角道:“圣火教与风荷山庄的恩怨持续了那么多年,造成的损失无以数计。若是大庄主跟盖琉斯走到了一起,对于风荷山庄和圣火教,或许都是件好事。”
“好事?尹清奇和白长歌会甘心么?弄不好会出乱子!”对于雪人的看法,海萱并不苟同。
雪人轻哈一口气道:“两个人的世界就那么大,有人进来就会有人出去。当年,尹清奇也是凭着运气击败许剑纯和楚无名,最终留在大庄主身边的。”
两人说的正起劲,急促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地往这边赶来。
“是晓晓她们回来了!”雪人与海萱同时扬鞭,向着对方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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