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忍垂首道:“这都是我当年的错!”
楼兰摇头道:“陆先生,这是门派之间的恩怨,不是你我的私人过节,晚辈不怪你。”
叶云深深吸一气:“江湖人刀里来剑里去,谁不是一样的朝不保夕?”
“在刀剑面前我有信心,在疾病面前我没有!”楼兰长吁了一口气,“如果痛痛快快地战死,我可以给孩子以勇气;可如果被病痛慢慢磨死,我就什么都给不了他,相反会让他劳顿,让他的身体和心灵承受双重负担。我不能让孩子觉得,他的父亲是一个病人。”
陆忍的头垂得更低了。叶云深道:“你和尹清奇这些年来的经历倒是很像!”
花泪裳当即撅起嘴巴:“尹清奇那软骨头,怎么能和姐夫相提并论?”
楼兰坦然笑道:“尹清奇和我一样,都没能迈出最后那一步。但是我比尹清奇幸运。虽然我和如月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我们的心却是在一起的;相反,尹清奇虽然每天都在纪大庄主身边,但他其实不懂纪大庄主。”
“你又不是纪大庄主,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楚无名打趣地问道。
“很简单。虽然尹清奇对她的心是真的,可老庄主毕竟也是在白浪沙去世的,纪大庄主是个有抱负的女子,对尹清奇做卧底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在意?而且,尹清奇当年留下来的理由也错了。他废功可以是为了自己的错,但他不能是为了一个女人!”
花泪裳点头应道:“换了我,我也不会接受一个没有抱负的男人!”
“这么多年下来,有无数的男人想走入纪大庄主的心,但是都没成功。”楼兰转向叶云深道,“老大,你很幸运,要好好把握啊!”
叶云深幽然一笑,并不答话。但耳尖的花泪裳立刻意识到,楼兰和叶云深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于是问道:“姐夫,你要大哥把握什么?”
楼兰笑道:“这是我和你大哥之间的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花泪裳眼睑频频翻动:“我也有个秘密,是关于某个很重要的人的,你想不想知道呢?”
楼兰一愣,这丫头古灵精怪,有的是捉弄人的本领,撒撒谎骗骗人是她的拿手好戏。万一在这些人面前被她耍得团团转,那就不好看了。
楼兰顿时板起脸孔:“你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花泪裳提高音量,故意郑重其事地说道:“有个美女足足忍受了四个月的相思之苦,听说她的心上人到了君山,想要过来看看……”
难道真的是颜如月到了?楼兰将信将疑,与颜如月相识以来的幕幕温馨,开始接连不断地浮现在脑际——
白浪沙战场阴云密布,杀声震天,穿着各大门派服饰的武林同道和穿着火一样赤红的圣火教教徒们在这里彼此攻伐,从湖面到沙滩,从空中到地面,各种惊天动地的绝技纷纷亮相,无数的光影纵横汹涌,吞噬着每一个弱小的存在。这一天,白浪沙下的是血雨,吹的是哀号。他提着一把不到两尺的西域短刀,左右纵横,寻找着每一个倒霉的圣火教子弟。直到他看到一张风华绝世的脸。
这是一张不该出现在人间的脸孔。纵使带着点点血污,那润泽明净的面庞依旧有着纤尘不染的味道,光亮温纯,似乎又透着几许朦胧;宛若轻云两撇的眉毛之下,一双碧眼空灵剔透,只是轻轻一眨,便已占尽世间风情。他第一眼看到她,便想到了一个词,月光。这个少女的脸不是脸,而是天上的月光。
但是带给他震撼的不只是少女的脸,还包括少女手中的武器。少女用的是一把形象奇异的刀,刀柄镶嵌着一颗绚丽夺目的红宝石,足足有拇指大小;刀身也只有两尺,弯成一道优美无比的弧形,一如天边的弦月。
这种刀不是中原人的武器,甚至在西域也极其罕见,那是他的族人所用的宝物。当年,为了寻找这把刀,以及它的主人,他才离开大漠,辗转江南。如今看到这名少女,看到这把刀,他的心顿时充满了异样。这把刀,是怎么落到少女的手里的?
武林同盟渐渐占据上风,少女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把利剑甚至穿过少女的右臂,令她发出一声惨痛的哀鸣。接着,那把弯刀离开了完美无缺的手指,摔在冰冷的沙滩之上。少女的长发披散开来,霎时就将她的面孔完全覆盖,这是一个更不利的信息,看不到对手的动作,她甚至完全无法闪避。
也正是这个时候,在少女的眼睛被长发覆盖的最后一刻,他得以第一次接触到少女的目光,那是一股绝望的哀伤。
这股哀伤彻底改变了他的立场。没有经过太多细想,他扶住了那位少女,也捡起了那把刀,将刺来的刀、剑、棍同时削断,令一干武林同道们个个噤若寒蝉。
而后,他决定带着少女离开白浪沙。这是一段危险的旅程,无论是武林同盟还是圣火教,都把他视为共同的敌人。好在双方都被激战纠缠住,没给他造成太多的麻烦。他得以抢了条小船,带着她和弯刀离开了尸横满地,血流成河的君山。
但随后的日子同样不平静。救下少女容易,平息她内心的伤痛,却是难上加难。她对他满怀敌意,甚至给他下药;同时白浪沙和祝融殿两大惨剧,令她时而疯狂时而绝望,她不止一次地想到冒险,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自杀。同时,武林同盟和圣火教的追杀还在不时跟来。遭遇楚无名,算是有惊无险;遭遇陆忍,他与鬼门关擦肩而过。幸好她即使出现,陆忍带着疑惑离开了。与陆忍的对决改变了他和她的关系,她不再抗拒他,开始关心他和照顾他。
为了改善她的心情,他带着她在江湖上四处游玩。
他带她去武陵源,那里是三魔女和叶云深结拜的地方。看到满地的桃花,他笑着说道,天底下所有的花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十分之一的美丽。她的脸上起了红晕,这下倒真的“疑似桃花,胜似桃花”;
他带她去洞庭湖泛舟。白浪沙的血迹渐渐湮没,洞庭湖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在这里,她的心里常常涌起悲伤。他开导她,用一些饱含深度的话开导她,深得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她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觉得他全然不像是江湖浪子,而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智者;
他带她去梁子湖烤鱼。他去湖里摸鱼,她在岸上生火。没有油盐的武昌鱼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但是他和她吃地津津有味。她说,没付出过辛劳的叫享受,付出过辛劳的叫生活;
他带她去九宫山看风景。看到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火一样的颜色,她想到了圣火教。他告诉她,圣火教已经成为过去,眼前的这些火焰,叫做希望,叫做新生;
她看着他练刀;看着他喝酒;她为他添置和缝补衣服;她为他打造古月弯刀的坠子……那是他和她生命中最美满的时光。
叶云深带着唐秋和花泪裳出现,她兴奋得掉下了眼泪。但听到叶云深的计划,他和她都感到了很不安。他看到她交出了圣女令,而选择了留在他的身边。
而后他接到了纪舞风的邀请信。看到纪舞风诚恳的话语,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智慧和胆识,他决定去风荷山庄。他告诉她自己的决定,起初她感到很不理解。但是时间一长,她也就慢慢地理解和接受了。只是她依然不肯去风荷山庄。他和她每个月见一次面,算得上聚少离多。
温泉三里岗一别,他和她有四个多月没见面了,思念一日接着一日地折磨着他。同时这四个月里也有着太多的变化,他的刀法突飞猛进;他的修为渐渐成熟;他的声名享誉江湖;他与叶云深握手言和……他有太多的好消息要告诉她!
楼兰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沸腾了起来,猛然一把夹住花泪裳的肩膀:“告诉我,如月在哪?”
“好痛啊!姐夫,你想杀了我不成?”许是楼兰用力太大,花泪裳叫出声来。
“如月是不是来了,快点告诉我!”楼兰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花泪裳的两眼星辰闪耀:“那你得告诉我,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你等着喝你大哥和纪大庄主的喜酒吧!”
一股愕然登时出现在花泪裳的脸上。花泪裳转向叶云深,目光反复打量着他,满面疑惑:“为什么不是妮子姐姐?妮子姐姐到底有哪一点不好,你为什么要辜负她?”
叶云深伸手抚过花泪裳的发髻,笑着说道:“这件事,大哥将来再跟你说好吗?如月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她现在在哪?”
花泪裳一脸不悦,声音忿然:“不!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辜负妮子姐姐,大姐的下落,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这丫头!”楼兰和楚无名顿时感到一丝不妙,转身看叶云深,却发现叶云深的脸色顿时完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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