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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78

78、离去

直到保安敲门进入之前,岳青莲都以为这是一场噩梦,梦总有醒的时候吧?她满怀希望地想着,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于是这始终还是一个梦吧?不是真的,秦明川不会这么草率地对待这种事,秦明川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一个还没足够证据定罪的下属,秦明川不会这么……对待她……

等待保安上来的几分钟里,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室内的空气达到了一个凝固的状态。

从秦明川的眸子里,她看不出任何不忍,犹疑,坚定得像黑­色­的磐石,毫不动摇,最多,就是有一丝丝痛悔。

他在痛悔什么?是错看了自己这个下属吗?岳青莲模模糊糊地想着,心痛得一阵阵绞上来。

两个保安进来,对于这个气氛诡异的场面有些摸不着头脑,秦明川咳了一声,低下头:“麻烦你们把这位小姐带出去,一路禁止她和别人交谈,禁止动公司的任何物品,如果她试图再度进入本公司,请你们予以阻拦。”

保安震惊得都没立刻答茬,说实在的,像这种大公司丛生的金融大厦,一切都按规章制度办事,很少看到什么讨债上门啊,离职不忿吵闹啊之类的狗血热闹事件,白领们到底都是要面子的,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趟工作,而且对方还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两人都有些犹豫了。

“小,小姐,请吧。”年长的一个保安结巴着开口。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走。”岳青莲声音沙哑地开口,她刚才擦掉了泪水,眼眶通红,目光坚毅,力持镇定,以目前状态下能维持的最平静最理智的态度,做最后一次的恳求,“老大,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洗清自己的机会。”

秦明川抿着嘴侧过头去,淡淡地说:“小岳,我说过,这于事无补,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岳青莲忍不住满心的凄楚愤慨,声音高了起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开了我,拿我当替罪羊,就是最好的吗?”

秦明川面露疲倦之­色­,伸出两个指头:“第一,小岳,你也清楚,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你,第二,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话,我可以叫保安强行驱赶你出公司。”

岳青莲后退一步,完全说不出话来,秦明川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早上他还一如往常,亲切地和自己打招呼,询问什么时候回家度年假……现在他说什么?要保安强行驱赶?

她当然不会以为就算她犯了泄密的大罪秦明川也会包庇她,可她现在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岳青莲感觉自己是不是就快要‘入魔’了,此刻的她竟然凭空升起一个念头:现在就冲去汇通银行,把负责人拖来,管它什么摄魂术也好,搜魂术也好,让他亲口说实话,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懋华底价!

丹田内青­色­莲花仿佛感觉到她的激愤,平静闭合的莲台忽然绽开,青­色­灵力水一般地漾出,充塞了整个丹田,莲蓬上九颗小小莲子发着淡淡的金光,明明灭灭,其中有一颗,可以看见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内核,只有针尖般大,却已经开始绵绵不绝地一丝丝吸收着丹田内的青­色­灵力。

“好,我走。”岳青莲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她清楚自己是做不出在办公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的,在这方面,书读得越多,战斗力就越差。

只有从心里吐出这两个字,带着心底的血气,希望那个人能感觉到,可是……他完全不相信自己了,感觉到又能怎么样呢?

木然地转身,她向门外走去,两个保安对视了一下,快步紧跟在她身边,默默无语地执行自己的职责。

秦明川的时候选得非常好,过了十二点,大多员工都已经去餐厅吃饭了,但还有一些废寝忘食加班的,或者减肥拿了水果当午餐的,在走廊上穿行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无不张口结舌。

“弗萝拉你……”蜜雪儿端着一杯水果纤维素刚要冲上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保安之一就有礼貌地拦住了她,“对不起小姐,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许这位小姐和任何人搭话。”

蜜雪儿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地大,看着岳青莲本来想站住和她说些什么,听见此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一步不停地跟着两个保安往电梯走,在后面追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弗萝拉……喂!”

她飞奔回办公桌,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琦琦打电话:“还不快回来!你老大出事了!”

事到如今以风投部员工的机敏,也大致猜出岳青莲是被开了,而且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离开公司,几乎就是被押送。

平时从办公室到电梯的一百多米,没有感到如此漫长,今天岳青莲却走得分外艰难,平心而论,她人缘算是不错了,周围没有人围观,最多是在房间里遮遮掩掩地拉下百叶窗看一眼,就算是迎头碰见了,也只是一愣就避开,没有追根究底大声喧哗,窃窃私语声是不可少的,但其中多是疑惑,惋惜,没有幸灾乐祸。

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她自己都突然想笑,早上搭电梯上来的时候,她是意气风发,前途远大的风投部C组主管,马上要去欧洲分部工作历练,中午搭电梯下去的时候,她是丧家犬一样被赶出了公司的被开除职员,身边还有两个保安在看管着。

秦明川没给她机会……秦明川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

看着电梯里的镜子,她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空洞,好像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都不在乎了。

会变得怎样呢?还能更坏吗?

坐电梯到一楼大厅,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举步向大门走去。

秦明川要她走,她就走吧,远远地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放声哭出来的地方……

“小姐,你要不要在大堂先坐一下?”年长的保安看着心善,制止了她,“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才穿这么一点儿……刚才是没法子啊,你们领导发了话了,我们也不敢让你去拿件衣服什么的……你先坐坐吧,有没有什么同事或者玩得好的朋友,我悄悄上去让她把你的东西给拿下来?”

“不用了。”岳青莲茫然地说,看着外面,早上还是很晴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还挺大,一片片地飘落在方砖地上,洁白晶莹,却转眼就被路过的行人给踩成了乌黑的雪泥。

就这样,雪花还是坚持一片片地飘落下来,直到覆盖整个城市变成雪白的一片。

“姑娘,你也莫太伤心哈,打工嘛,哪里不是打。”年长保安看她木木的样子,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唠叨起来,“像你们这样读过书,有文凭,有本事的姑娘,跟我们乡间屋头的婆娘不同,到哪里都有单位要的,千万别弄坏了自己身子,不划算的……”

岳青莲真的笑了:“谢谢你,我没事的。”

在这个时候,在秦明川刚刚对她翻脸无情,把她羞辱地赶出公司的时候,居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保安大叔磕磕巴巴地安慰她……

“我真的没事。”她声音很轻地重复了一遍,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接着,她走向大门,自动感应的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外面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刮了进来,吹着她只穿着薄薄白衬衫和西裤的身体,体温瞬间降低,她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只是这么走了出去。

保安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离开,腰肢挺直,却形单影只那么地悲凉,不由感叹了一声:“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哦。”

岳青莲出门的时候,没有目的。

她也没办法有目的,岂止是外套,她的车钥匙钱包手机……全都在公司,秦明川没有给她拿走任何东西的时间。

不不不,她抬头望着雪花飘落的天空,笑了:他给了,他一开始就给了自己最好的选择:写辞职信,收拾东西,离开公司,一个保存体面的机会,不是吗?

她要的不是体面,她要的是清白。

但是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她到哪里去找她的清白?

保安大叔没提醒错,外面真的很冷,一月底的天气,北风凛凛,雪花乱飞,即使是大中午的,路上行人也多是羽绒服棉外套加身,围巾帽子裹得只露出眼睛,缩头缩脑地走过,对于这种天气一个单身女­性­穿着薄衬衫西裤站在街头发呆都冻得没心思好奇地驻足。

你们冷吗?我也很冷,但是又怎么样呢?岳青莲自暴自弃地想,我是被赶出来的,秦明川那么坚决地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他会关心我就这么走到大街上是不是会冷死吗?

修真,是的,自己有青莲心诀,有白玉印,有护身宝莲……这个时候你们还有什么用呢?能帮我洗白我的冤枉吗?能把我的心剖出来让秦明川知道:我没做,我没泄密,我是清白的吗?

你们不能……谁也不能……

那么,冷就冷点吧,起码修真不会让人冷死的,对不对?那不就成笑话了吗?一个修真者,有本命法宝,面对妖魔鬼怪夷然不惧,可以飞天遁地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就因为下雪天穿着衬衫西裤在大街上走了走,结果冻感冒了?

好可笑,今天的事为什么都这么可笑啊……

岳青莲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半天才停住,笑出的眼泪流过面颊,被北风一吹,­干­了,皮肤绷得紧紧的,分外地难受。

去哪里呢?

心里这么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迈下去的时候是——金鑫大厦的方向。

去找找夏英杰吧,那个家伙,也许在这种时候,他能给自己出点主意。

从懋华到金鑫大厦只有一条街那么远,很快,岳青莲就出现在了金鑫大厦门口。

不知道是她的神情太过怪异,还是她的衣着实在反季节,总之来过多次,出入完全自由的金鑫大厦,保安这次异乎寻常地拦住了她,态度十分客气:“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岳青莲诧异地看着他,难不成金融街消息传得这么快,这边的保安都知道自己被懋华开除了所以拦住自己?

不,当然不可能,岳青莲你不要疑心生暗鬼,被开除了也不是天都塌下来了,秦明川不相信你自有别人相信你,没必要这么­阴­暗地揣测整个世界。

她对保安笑了笑:“我找一下博纳基金的夏英杰先生。”

“哦,请跟我来,在这里稍等一下,让前台打个电话上去。”保安不敢怠慢,替她推开门,走进大堂,暖气带着空气­干­燥剂的味道迎面扑来,岳青莲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吹成了冰棍儿,头发上的雪化了,滴滴拉拉地弄得半湿,衣服也被雪打湿了一半,薄薄地贴在身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难怪保安还特地拦住自己问。

保安很快就回来了,神­色­迷茫,带着小心地说:“小姐,博纳基金的人说夏先生正在开会,问你有预约没有?”

预约?

岳青莲抬起眼看着他,轻轻地摇摇头:“没有。”

估计保安一定在心里痛骂:又是个始乱终弃的陈世美!这一看就是感情债啊!夏英杰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仗着有点钱卖相也不错在外面乱搞,现在小姑娘找上门来了,又当缩头乌龟不肯见面,拿开会来搪塞,这些金融业的白领,别看一个个穿得西装革履的,没一个好东西!

但是在他的职责,又不能私自放人上去,想了想说:“要么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不用了。”不知道是不是冷热交替得太突然,岳青莲的脑子又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思维变得很简单:夏英杰没空见自己,那就走吧……

她转身,直直地向着大门走去,保安有些不忍,但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至于冲上去拦住她不让走吧?

这个时候VIP电梯门开了,这个电梯是专供各公司总裁高层使用,免得和普通员工一样上下班高峰期挤员工电梯,他急忙回头立正站好。

然后他就看见被簇拥在当中的一个高个子帅哥,长得‘人模狗样’,西服据说都是什么‘吊’牌的,平时出入一向‘吊’得不行,脸­色­突然变了变,对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抢步上前,叫了一声:“岳小姐!”

岳青莲压根没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又自动地过滤掉了,只是麻木地往外走,直到一只手扳过她只穿着薄衬衫的肩膀,回头看见顾景行英俊的脸上挂着担心:“岳小姐,怎么了?”

79、喝咖啡

岳青莲奇怪地看着他,竭力想从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找出一根线来继续思索:自己是来找夏英杰的,为什么顾景行会在面前?

看着她茫然的样子,顾景行放低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岳青莲笑了笑:“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顾景行又看了看四周,在人来人往的大堂,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他侧身,对几个下属摆了摆手,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大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纷纷折返回了电梯。

“这样吧,既然你现在没什么事,不介意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吧?天气挺冷的。”他温和地提出建议,实际从触手的温度就可以知道,岂止是‘挺冷’,简直就快冻僵了,岳青莲现在还能自如行动,完全得益于她丹田内不停开合的青­色­莲花。

“喝咖啡?”岳青莲重复了一句,忽然调皮地笑了,抬眼看他:“去你的空中花园?”

“今天不是个好机会,以后我会邀请你去的。”顾景行的手一直握着她的肩膀,这个唐突到近乎­骚­扰的行为若在平时一定会被岳青莲打得牙都不剩,今天她却默许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手真的很温暖,很有力,让人很……安心。

她扶了扶额头,自己这是怎么了,顾景行,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提防的人,居然会觉得他让人安心。

随即她又苦笑,是啊,自己六年来一直追随,一直仰慕,无条件信赖着的秦明川,就在今天用一个模糊不清的证据开除了自己。

没有给自己任何洗清的机会。

“好啊,喝咖啡就喝咖啡,你请客哦。”她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摊开手,“我没带钱包。”

顾景行对她前后态度的判若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改为揽住她的肩膀向门外走去:“旁边底商就有一家咖啡屋,不远,我们去吧。”

岳青莲本来是怀着一腔激愤,巴不得现在有什么妖魔鬼怪撞到自己手上,又或者是去顾景行的顶楼花园,再有什么披挂人皮的妖怪出没,就­干­脆祭起白玉印,大砍大杀,以出了心头这口闷气,才爽快答应下来,但没想到顾景行居然带她去咖啡屋,那不是公众场合吗?难道说他不怕在这种地方招出妖怪来以后不好收场?

带着错愕步出大门,北风还是照样凛冽,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卷起来吹在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有顾景行的手臂揽着自己,竟然不像刚才自己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么冷了。

低下头,不敢看顾景行的脸,被冷风一吹,她有些自责于自己的失态,居然答应了和顾景行喝咖啡!以前不都打定主意有多远躲多远的么?

算了……她低头看着被积雪覆盖的人行道,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的世界,今天被颠覆了个够,还在乎什么正,邪,妖怪……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样吧,下面来什么她也不怕了。

还有什么好怕的?自己都从被公司众目睽睽之下保安‘押解出境’了,还有什么是让她再倒霉的了?

“到了。”顾景行轻声说,一手推开两扇镶着彩绘玻璃的大门,送她进门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身上陡然一轻,岳青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竟然有点留恋。

梳马尾穿白衬衫围黑围裙的服务员过来招呼,声音清脆,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这两位顾客,顾景行只穿了西装,岳青莲更是令人惊悚的薄衬衫,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大概以为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特地引到了角落靠窗的皮沙发情侣座,送上菜单的时候才说了句:“本店也提供热牛­奶­和热巧克力喔。”

“一杯黑咖啡,加­肉­桂粉。”顾景行点完之后又问岳青莲,“你喝什么?拿铁?”

“不了,热巧克力吧。”岳青莲仰起脸,失神地一笑,“有人跟我说,热巧克力有温和的兴奋作用。”

顾景行点点头:“好。”

服务员走了,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一时相顾无言,岳青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桌面,琢磨着上面清漆掩盖之下的木质花纹,忽然,一只手闯入了视线,白皙的手指修长优美,掌心有力地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青莲。”顾景行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温和而真挚,“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作为朋友,你想说什么的话,我就在这里。”

岳青莲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成朋友了?

轻轻但是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岳青莲看着他的眼睛,却感觉有点对不准焦:“不是女朋友吗?”

顾景行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竟然略带几分孩子气的腼腆:“那时候是我唐突了,我母亲说,女孩子不会喜欢这么冒失的男人,显得很不成熟。”

他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所以我正在学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岳青莲想摇头,但这时候服务员送饮品来了,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奇怪对话。

慢慢地啜饮着浓香的热巧克力,她的身体仿佛有一道暖流缓缓而过,整个人慢慢地舒展开来,她呼出一口长气,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顾景行很配合地问她,大概一直在严密观察她的神­色­。

“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说人类的情绪其实是由胃控制的,当饥饿的时候,胃说:愁眉苦脸吧!当吃饱喝足的时候,胃说:心满意足吧!当喝了一罐黑啤酒的时候,胃说:欢笑吧,像个傻瓜一样。”岳青莲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今天是我生命里最倒霉的一天,可是我就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居然就开始觉得很满足,想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管了,果然。”

“学会暂时放下,是一种很好的心理习惯。”顾景行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不想对我说,没关系,即使这样,我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我会的。”岳青莲重重地点头,“我现在无处可去。”

钱包,车钥匙,手机……什么都没有,难道让她就这么走回家去?

她忽然身体前倾,认真地看着顾景行:“你会送我回家吗?”

“我会,只要你愿意。”顾景行也认真地回答,“但是青莲,你不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是啊,这里挺舒服的。”岳青莲这才打量四周,很幽雅的咖啡屋,纯欧式装修,­色­调暗沉而温暖厚实,空气中飘着咖啡的香气和一阵阵轻音乐,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女声在悠扬曼越地轻唱,作为商务会谈显然不是好地方,作为情侣约会倒是再好不过了。

ρi股底下的皮沙发又大又厚,坐进去的时候像陷进去一样,很让人放松。

她用手指在杯子口上摩擦着,嫣然一笑:“我岂止想多坐一会儿,我简直想在这里睡个午觉。”

顾景行温柔地点头:“你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说起来岳青莲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作为金融白领,一天四个小时的睡眠纯属正常,多了都叫奢侈,还睡什么午觉!但今天的情况特殊,半个小时前那场争论已经耗尽了她所有脑力,一路抵御北风加雪,体力也快到了极限,加上空气中懒洋洋的因子,热腾腾的巧克力……她不知不觉地就松懈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哭过了又被风吹到,眼皮酸涩得不想睁开,身体左右摇晃中,ρi股下的沙发又伸出温柔的手臂诱惑地招呼着她:睡吧……睡吧……

慢慢地,她向一侧的扶手歪去,虽然心里还仅存一丝警惕,但是转念一想,都已经这样了,什么妖魔鬼怪,要来就来吧!今天到底能看清楚多少人的真面目,就看清楚多少好了。

带着自暴自弃的心理,她彻底放纵自己,在顾景行面前就这么坦然睡去。

顾景行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岳青莲的脸上,服务生察觉到了走过来想说什么,被他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无声地制止。

大概是见惯了情侣之间的种种把戏,小服务生并没有大煞风景地嚷嚷‘嗳嗳有点素质行不啊,我们这里只卖咖啡不允许睡觉!’,而是带着会意的微笑点了点头。

顾景行扯下点菜单上的一张纸,刷刷地写了几行字,附上几张大钞递给她,小服务生红着脸就留下一张,其余的摇摇头退了回来,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岳青莲对这些都浑然不知,很快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被冻得青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黑发散乱,鬓角濡湿,耳廓洁白­精­致如玉雕,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顾景行就这么注视着她,然后慢慢离开座位,没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动了她,屈膝半跪在地上,轻柔而小心地替她脱下高跟短靴,慢慢地把她的双腿移到沙发上,岳青莲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动,模糊地‘嗯’了一声,他立刻不动了。

人体总是顺应最适合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岳青莲就算在睡梦中,也很满意自己现在的位置,于是并没有醒,那一声之后就再无动静。

顾景行这才慢慢地直起身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衣,加了十二万分地小心,轻轻地给她盖在身上。

夏英杰其实并没有在开会,而是被卫总堵在办公室里狂骂,原因无他,陈初又闯祸了。

陈初来城里这段时间一直不安分,誓要按照陈氏门规降妖除魔,卫道肃清,上班第一天就因为­骚­扰公司员工被保安投诉,所以夏英杰也不敢再让他到公司里来,成天见他冒冒失失地在外面晃悠也不是事儿,就­干­脆拜托了陶韬领他四处逛逛,反正两人年龄是最接近的,夏英杰心里认为让他见见世面,就不至于那么迂腐了。

陶韬笑着让他放心,扬言要‘用花花世界的红颜美酒彻底腐蚀掉临平山大龄处男’,结果被夏英杰追着揍‘你说啷个是处男啷个是处男嘛!’

乐极生悲,前天陶韬拿了卫总的一张VIP会员卡带陈初去一家‘俱乐部’开眼界,凭良心说,那家俱乐部虽然私下是做点‘那个那个’的生意,但表面上还是很正派的,有各种正当且上档次的娱乐,还有品茶室,棋苑,听琴阁等一系列高雅的国风项目,陶韬也只是带陈初去玩玩,见识一下人间富贵处的繁华,压根没往深处想。

谁料这家俱乐部的一个老板娘是正格的雉­鸡­­精­,这天也不知怎么了,心血来潮出来表演一下古筝弹奏,小厅里坐满了捧场的客人,部分附庸风雅,部分还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之流,被经过厅外的陈初跳起来大喊一声‘有妖气!’,扬手飞出几道符咒,吓得差点现了原形。

在红尘俗世里打滚混日子的雉­鸡­­精­果然比野生妖怪强悍,见到如此强大战力的修道者,不但没有纳头便拜哭叫‘大仙饶命’,反而勉力站起来,杏眼一瞪,大喝‘保安!保安!’

俱乐部的保安都是身经百战,对付两个小毛孩子手到擒来,加上雉­鸡­­精­老板娘存心要下狠手以绝后患,暗地里给递了黑话,于是保安们下手毫不留情,不怕闹出人命。

陈初就算没有法宝护体,身手也是一等一,陶韬是退伍军人,勉强能自保,就是这样,最后趁乱翻墙头逃出来的时候,陶韬还是被暗地里的黑枪打中了左肩,擦到了肺叶。

多亏陈初一张缩地符,再带着他以蹑空步躲开了搜查的警察,跑了回来,陶韬晕倒之前好歹还强撑着给卫总打了一个电话求援。

平时这种家族来人惹出来的麻烦,都是陶韬负责处理,卫总身居高位多年,这种事陡然做起来难免手忙脚乱一点,好容易安顿好了,气不打一出来,想来想去,只有骂夏英杰。

“我告诉你!陈初那个瓜娃子,他要瓜!瓜他自己瓜他的灾爹娘瓜陈老汉我都没意见!就是别扯上陶韬!”他怒火万丈地跑到夏英杰办公室拍桌子,秘书们早就溜得远远的,这时候保安打电话上来说有位小姐找夏英杰,哪个敢冒着总裁的怒火冲进去给通报,胡乱说了句‘他在开会,脱不了身’打发掉。

夏英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敢动地站着听训。

“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卫总恨得简直想上去踹他,“我把你从陈家带出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他们看不起你,不要紧,你自己要看得起自己,要活得像个人样儿!结果呢?我栽培了你十几年,你给我越活越回去了!好好的大男人,好好的工作,走出去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前后给你介绍了两百多个妞你一个都把不牢!我每年没少给你一分钱吧?你不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过你的小日子,全都贴了陈家!那些姑娘是祖坟冒青烟没跟了你!”

“卫总……”夏英杰挪了一下脚,可怜巴巴地说,“就事论事行么……”

“你还晓得就事论事!要不是你不争气,现在就该是你接我的位子!我去国外退休养老!而不是我从头还得手把手教陶韬这个那个,眼睁睁看着曹向南那个家伙春风得意去美国过逍遥日子!”卫总咆哮着,“陶韬今年才二十五,等把他收拾出来,我头发都白了!”

“您别这么说么,我看陶韬行,能独挡一面的,很快就可以了哈。”

“我就是说这事!”卫总越发大怒,“以后陈家再来人,别管是陈初还是谁,哪怕陈老汉亲自来,除了按年给钱,天大的事都和我们没得关系,休想再拉陶韬下浑水!”

夏英杰苦着脸分辨:“这次是意外,陈初也很后悔。”

“他后悔个锤子!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是陶韬!我告诉你夏英杰,陶韬是我的接班人,是因为你这个家伙不争气我没办法才找来的替罪羊!你不从心底里感激他也就算了,还唆使着他掺乎陈家的事!接近陈家的人!有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外围和陈家就没得关系!什么小师叔大师伯的,在公司里没得这个称呼!”

卫总雷霆怒火地发了一阵脾气,最后倒还问了一句:“那瓜娃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在家里反悔呢——啊不,忏悔呢。”夏英杰点头哈腰地说。

冷哼一声,卫总把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又恢复到那个风度翩翩海龟老总的模样,“跟他说小心点儿,城里人多,水深,谁知道都潜伏着什么王八,这事我去抹平还得有段日子,让他没事别乱跑,小心被人­阴­了。”

“是,是,我一定看好他。”夏英杰恭恭敬敬亲自开门送卫总出门,看他去得远了才放心地嘘了一口气,回头看见秘书们围成一堆窃窃私语,瞪起眼睛说:“做事啊!偷懒可不行,谁偷懒谁请下午茶,我要肯德基。”

“先别肯德基了,杰森。”阿曼达伶牙俐齿地说,“刚才楼下保安说有位小姐找你,我们可没说你正在被卫总训,搪塞过去了,说你在开会,那位小姐没上来……不过呢,要是走了的话,倒也不会走得很远,你要不要下去追追看?”

夏英杰歪着嘴,整了整咸菜­干­一样的领带:“原来是桃花运来了。”

“是呀,您那两百多位的前女友,有一个回头,您的终身大事就解决啦,还不快去?”

夏英杰拔脚向电梯奔去,还边回头吆喝:“别是骗我下去你们好分东西吃啊?!要假的话我回来连你们明儿的早餐都吃掉!”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楼下,问了保安,保安吞吞吐吐地说,的确是有位小姐来找过他,不过跟另一位先生走了,好像听到‘喝咖啡’什么的。

夏英杰一听就跳了起来,急三火四地奔出门去。

保安心里嘀咕:看他这身打扮,啧啧,再看看那位‘吊’先生,小姑娘瞎了眼才会选他吧!?

此刻是下午两点钟,雪越发地大了,夏英杰冲出大门,被北风一吹,冻得连打了三个喷嚏,他立刻不顾形象地缩起脖子,把手揣在袖筒里,一边蹦跳着好让自己暖和一点,一边四下跑动,希望能找到顾景行和岳青莲走向哪里的痕迹。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就在离他不远的街道对面,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坐在一侧的正是顾景行。

而另一侧,有个人侧着睡在沙发上,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头顶浓密的黑发。

柔和的黄|­色­灯光从咖啡屋里­射­出来,笼罩着在沙发上沉睡的人,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夏英杰就能确定那是岳青莲,不是别人!

他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还没想好是先跟顾景行哈哈哈地打招呼然后坐下来大声聊天直到把岳青莲惊醒还是直接冲进去拎起她就走人,就又停住了。

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窗口位置顾客的一举一动。

顾景行脱下西装外衣,轻轻地盖在岳青莲身上,脸上露出的神情温柔又小心翼翼,像是对着此生最珍贵的瑰宝,细心呵护,万般柔情。

夏英杰就这么停步在漫天飞雪中,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力气。

80

80、朋友之间

岳青莲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暮­色­低垂,路灯还没开,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昏暗气氛中,耳边悠悠回荡着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圣诞赞美诗歌声,清脆虔诚,如闻天籁。

她躺着,一时意识不到自己身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世界这么安静,连雪花飘落时候的沙沙声都似乎可以听到……

不,不是雪花飘落的声音,是纸笔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

她这才想起来顾景行还在附近,不觉尴尬起来,咳了一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顾景行果然就坐在对面,浅灰­色­衬衫套着黑­色­西服背心,所有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的,规矩到刻板的地步,面前堆着一大叠文件,他一手拿着PDA,一手拿着笔,正在专注地批阅着,察觉到她坐了起来,抬头匆匆一笑:“醒了?我马上就好。”

“呃……不用了,你请便。”岳青莲越加尴尬,大家都是忙人,顾景行这种大公司的执行者,一分钟都是几千万上下,刚才他和一群人出来,大概也是要去什么地方谈公事吧,现在为了在这里陪自己喝咖啡,都把公文搬到咖啡屋了。

顾景行头都不抬,对柜台那里打了个响指,小服务员蝴蝶一样地飞了过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热毛巾,岳青莲拿起来擦了擦脸,感觉小睡了一觉,­精­神体力居然全部恢复了。

这也是修真的用处吗?她灰心地想着,是为了屡败屡战而存在的吧?

“对不起,我去补下妆。”她礼貌地找了个托词,起身走向洗手间。

她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掬起冷水狠狠地洗了个脸,彻底清醒了,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还挂着水珠的脸,怔怔地想着。

到底是怎么了,一天之间,事情就变成这样:她失业了,背着一个‘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的罪名被公开地赶出了公司,秦明川不再相信她,来找夏英杰没找到,自己却和顾景行一起坐下来喝咖啡,还在他的陪伴下呼呼大睡。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多了,该怎么开口告辞呢?难道直接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回家然后我们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依然对你很警惕因为你花园里养妖怪。’

搞不好喝完咖啡之后就是请吃晚饭……好吧,顾景行起码比夏英杰有一点好处:他不会让自己买单的,也会送自己回家。

就算再怎么纠结,她还是从不逃避,硬着头皮从洗手间出来,走了几步,坐在桌边的顾景行一直低头在文件上写写画画,腰背挺直,专注的神情很迷人,察觉到她走近了,停笔,微微侧头一笑,然后又继续工作。

还是有另一点比夏英杰强的:长得好看。

桌上换了杯热腾腾的玫瑰­奶­茶,象牙白的­奶­茶里半浮着嫣红的玫瑰花蕾,杯子边缘细致地描金装饰着玫瑰藤蔓的图案,一直延伸到把手上,岳青莲坐下,盯着杯子载沉载浮的玫瑰花蕾,想着怎么开口表达要离开的意思。

“晚上想吃什么?”顾景行终于在最后一页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摇头笑着说,“富洋的一群老臣子,个个以赤胆忠心自诩,我偶尔想偷下懒,都被他们唠叨死了。”

想起上次商务午餐时候见过的‘太子太傅’,岳青莲也笑了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富洋这么一个大的跨国金融集团,又有三家大股东,进军大陆开拓市场的任务落在这么一个年轻人身上,只怕哪家都要塞进来几个顾命大臣辅佐。

顾景行把文件堆推到一边,再不看一眼,轻松地说:“所以我今天自由了,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吗?喜欢吃什么,你定。”

虽然口气轻松,但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看,在观察她的反应,等待一个结果,好的,或者是坏的。

岳青莲支支吾吾地说:“啊……今天,恐怕不太方便,我还有点事,必须回家。”

顾景行的黑眸渐渐地沉郁下去,刚才那股从心底笑出来的劲儿没了,­唇­角一弯,礼貌地微笑着说:“没关系。”

“啊,其实是这样的。”岳青莲现在觉得呼吸的时候已经没了那股锥心刺肺的疼痛,不再是中午不管不顾的自暴自弃,面对顾景行,她忍不住要解释两句,“我今天被公司炒了,走得匆忙,很多私人物品都留在公司,按照惯例,行政会派人打包给我送到家里去的,我得回家去接收。”

她无奈地笑了:“不然的话,万一我不在家,谁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该不会以为她‘畏罪自杀’吧?

顾景行没有多问,更没有立刻提出‘不如到我公司来上班吧。’这种不靠谱建议,否则岳青莲一定会拔腿就跑。

“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他温和地说,“在家调整一下自己,马上就要过春节了,这个时候各大公司的招聘机会都不是很多,你要找个满意的工作,可以慢慢来。”

“嗯,我知道,谢谢你。”

“朋友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顾景行看着她,探询地问,“还是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其实从岳青莲的心里,她是真想说句:不是。

但是现在的气氛,现在的情况,这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含糊地笑了笑,低头搅动着­奶­茶。

她无意识地内视了一下,发现自己丹田内一片平静,中午时分激荡青光的莲台已经半开半闭,恢复了一贯的样子,中间的小光点也不再跳跃,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吸取着周围的青­色­灵力。

还好……都说修道修心,要是她因为心境的紊乱而牵连到自身,最后弄个‘走火入魔’什么的‘武功全废’,那她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宗教的确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可以让人心情平静祥和。”顾景行仿佛在意有所值,岳青莲诧异地抬头,这才注意到背景乐是童声合唱赞美诗。

她讪讪一笑:“我不信耶稣的。”

顾景行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其实都一样,宗教说到底,是个‘心’的作用,只要能产生作用就行,不必深究是哪一家,佛,道,基督,都一样。”

岳青莲只觉得他说话太高深了,以自己这种半吊子修真的水平,领悟不了实属正常。

又聊了几句天,在岳青莲第三次看向手表的时候,顾景行终于开了金口,叫服务生结账。

站起来的时候她把掉落在沙发上的顾景行的西服外套递给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凭心而论,顾景行从开始到现在对待她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始终耐心细致考虑周到,要不是心里堵着那么大一个结,搞不好岳青莲还真会去庙里拜拜,以为祖上积德,天降桃花。

现在嘛……

顾景行穿回外套,对她说:“你等等,这个时候出租车不好打,我叫司机开车来送你回家。”

“不,太麻烦了,你还要用车的吧,我打的回去就可以了。”

顾景行‘哦’了一声:“那也好,小姐,麻烦你替我叫辆车。”

小服务生立刻拨了电话,两人站在座位上,又恢复到最开始,相顾无言的境界。

“顾先生,我……我不是枉顾你的好意,我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头脑,认真地想想,所以,今天无论是吃饭还是什么,我觉得都不太合适,希望你谅解。”岳青莲向来不是个吃了就走的人,想了半天,她还是鼓足勇气说。

“朋友之间,谈不上谅解不谅解的。”顾景行轻声说,“我只希望你能记着还有我这个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咖啡屋门口,按了一声喇叭。

“走吧。”顾景行做了个手势,让岳青莲走在前面。

他抢先一步推开了大门,手臂擦过岳青莲的肩膀,像要从后面把她揽在怀里一样。岳青莲的脸不知怎么的红了,被夹杂着大片雪花的北风一吹也没有丝毫降温,慌里慌张地拉开后座门坐了进去。

刚准备跟顾景行道别,却发现他敲了敲司机的车窗,递进去一张钞票:“先生,麻烦你送这位小姐回家。”

“啊,不用了!”岳青莲急着说,“我到家再拿钱下来付车费就好了。”

顾景行不容她拒绝地微微一笑:“那多麻烦。”

他没有多废话,后退一步,对她挥了挥手:“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岳青莲看着他,终于还是说了句:“今天谢谢你。”

顾景行笑了,抬手一拍车顶示意司机开车:“再见。”

“再见。”岳青莲不敢回头再看他,向后跌坐在靠背上,抬手捂住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是混乱的一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五分钟之后,顾大帅哥的劳斯莱斯座驾开到了门口,私人助理下车,进门,不一会儿抱着文件夹和顾景行一起出来,上车离去。

这时候街道对面花坛后面,一个被积雪覆盖的,貌似大包垃圾一样的物体突然蠕动了起来,哎呀哎呀地叫着,在地上滚了一圈,甩着满头的积雪,一边用手在身上来回拍打着一边破口大骂:“顾景行个死小白脸,玩什么浪漫,一杯咖啡就喝了俩小时!冻死老子了!”

夏英杰活动了半天才勉强站起来,冻得青白的脸上哆哆嗦地闪过一丝微笑:“弗萝拉这丫头好歹还不是太蠢……不然谁知道我今天还得跟你们去哪里守着……算你聪明。”

他的喜悦之情一闪即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开始犯愁今后该怎么办。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夏英杰哀叹着,拖着冻僵的腿脚一瘸一拐地向金鑫大厦走去。

岳青莲敲门的时候,小麒麟正在和小金鲤混战,一道红影在空中嗖嗖飞跃,让人眼花缭乱,小麒麟好容易腾出手去开了门,转身又扑了回去:“小鱼!杀了你!”

小金鲤敏捷地在吊灯上借了个力,从天而降跳到岳青莲头上,得意地用鱼鳍在脸旁扇动,嘴里噗噗噗地吐出一串泡泡挑衅。

“下来!杀了你!”小麒麟暴跳如雷。

“行了,别闹了。”岳青莲疲倦地说,关上门,勉强走了两步挪到客厅里坐下,好在没有一ρi股瘫倒在门厅里。

小麒麟不叫了,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半天才问:“宗主气息为何如此沉郁,可是有甚不平之事?”

岳青莲看着小麒麟,伸手拉住他胖乎乎的小身体靠近自己,低声说:“麒麟,我被开除了。”

“甚么叫开除?”

“就是废掉武功赶出山门那种的。”

小麒麟大吃一惊:“宗主你还入了别的门派?”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没钱了。”

小麒麟哦了一声:“钱财乃红尘俗物,宗主何必放在心上。”

“那也没有哈根达斯了。”岳青莲语重心长地说。

小麒麟这才有点疑惑,想了半天之后,一挥小胖手:“哈根达斯亦是红尘俗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一扭头,冲上去一把捏住正用鱼尾巴支撑着身体坐在沙发靠背上听得入神的小金鲤:“小鱼!你下午吃掉吾最后一桶哈根达斯!还来!”

他­肉­呼呼的小胖手紧捏住噼啪乱跳的小金鲤,张大小嘴巴‘啊’地恐吓它:“不还来就吃~~~~~~了你!”

岳青莲向后倒在沙发上,疲倦地一笑:就这样吧,自己已经算是很好运了,回家来还有小麒麟来给自己开门,进门还可以看到他们没心没肺地打闹,好歹给房子里增加一丝活气,要是过去的自己,现在还得找锁匠开门……回了家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自己抱着自己哭,眼泪都只有自己看见。

忽然想起来,她问正和小金鲤搏斗的小麒麟:“妮可呢?”

“孟长老和小狐狸回她家了,说明天过来。”

“怎么好端端地回那边?”岳青莲有点奇怪地问,难道说孟妮可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去不了欧洲了,所以提前回家收拾住处?

“今天钟点工来了。”小麒麟一边和滑不留手的小金鲤作战,一边匆忙地回答。

“那又怎么了,妮可在我家住,她上次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吗,还说胡小凡‘这狐狸狗真纯!’”

“本来倒也无妨,可是小狐狸今天伤势恢复,变回人形了,孟长老午间小寐,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略略有些失惊打怪,恰好此时钟点工开门进来。”小麒麟终于死死按住了小金鲤,“于是孟长老言说‘避嫌’云云,和小狐狸出门了。”

岳青莲今天哭哭笑笑,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唯有这一次,是真正地笑了出来:“哈哈哈……他变回来的时候没穿衣服吧……妮可真是有眼福……哈哈哈,叫她还老自夸自己是三十三的老Chu女,是纯洁的!哈哈哈……”

笑完了,她忽然想起来:“既然他没穿衣服,那怎么出门的?”

“嗳……好像是借了孟长老的衣服吧。”小麒麟不太确定地回答。

岳青莲又开始笑得在沙发上乱滚,不用小麒麟多说她也能想到孟妮可当时的脸­色­。

我真是太小人了。她擦着笑出的泪花想,还幸灾乐祸,好像别人倒霉了,我的痛苦就减轻了一样。

不然那又能怎么样呢?

决心从今天开始,做一个清静无为的修道人,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出手就出手,再也不为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羁绊了!红尘俗物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正在握拳发誓,忽然门铃响了。

81

81、琦琦的决心

琦琦一进门就眼眶泛红,小脸绷紧,看起来随时可以大哭一场,高彤无奈地说:“说好了的,你要哭就不带你来。”

“我知道,我不哭。”琦琦狠狠地把小泪花一擦,抱着大纸箱说,“弗萝拉,这是你的私人物品,你清点一下。”

岳青莲把她们让进门之前先打发小麒麟和小金鲤进了洞府,现在有点担忧小金鲤第一次进去会不会欢欣鼓舞,一口气把过去十二个对时里积攒的灵泉全数喝光,答话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不用点了,没什么的。”

琦琦瘪瘪嘴:“我连你的杯子都打包进来的,哼!什么都不能给他们留下!”

高彤摇摇头,正­色­对岳青莲说:“这事突发,很意外,秦部长已经把正式的申请和批复都转给了人事,估计是已成定论,无可挽回了。”

岳青莲低下头,涩涩地一笑,她没有那么天真,会以为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秦明川那么杀伐决断的行事手段,她又不是不了解。

“喝什么?”她站起来去冰箱拿饮料,“抱歉,家里只有格瑞丝你送我的巧克力粉。”

“别麻烦了,就冰水吧。”高彤拍拍琦琦的肩膀,“你这个小助理不错,我还以为她会护主心切,跟秦部长大吵一架,然后愤然辞职呢。”

岳青莲端着三个杯子回来,闻言苦笑:“这又不是打群架,再说,给她发薪水的是公司,又不是我,琦琦才不会那么冲动呢,对不对?”

“没错。”琦琦握着拳头,咬牙说,“我才不会辞职呢!”

高彤稍稍有些意外,微笑着接过杯子喝水却没有吭声,私人助理,尤其是服务多年的私人助理,简直就是主管的左膀右臂,­干­起什么工作来事半功倍,所以很多主管跳槽的时候都会带着助理,找一个脾气­性­格工作方法都合适的PA实在太难了,和新人磨合是件极为头疼的事。

“我要守在公司里,一个个地监视他们,看到底是谁做的好事,栽赃到弗萝拉头上!”琦琦下一句话让两人都苦笑了起来,岳青莲说:“琦琦,你又不是警察,破案不是你的职责。”

“不!我一定要暗地里盯着他们,弗萝拉,你放心,我迟早会抓住蛛丝马迹,把这个内鬼给揪出来的,我就不信他做了一次不做第二次!”

岳青莲只好暂时放下­鸡­血上头的小助理,转而问高彤:“我走了之后,谁接管C组?”

“目前还没定,秦部长亲自过问有关工作事宜,我想他也是怕出现军心不稳吧。”高彤回答。

“迟早也是要有人接管的,他很快就升BOSS了,明天就是曹BOSS欢送会。”岳青莲挑了挑眉毛,“也算幸事,我终于可以不用穿着磨脚的十公分高跟鞋去参加了,从头站到尾,脸上保持笑容,脑子还得不停地运转……闲着也挺好啊,好好过个周末的悠闲晚上,对,以后每一天,都是周末了。”

高彤无言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琦琦从纸箱里翻出一个信封:“对了,这是已经订好的,下周一的机票,我也给拿来了。”

岳青莲看着那个信封,犹豫着该不该去接,高彤一手拿了过来塞到她手里,“这机票是你离职之前订的,拿着吧,不算违规。”

“好。”岳青莲也没有客气,“公司福利嘛。”

“哎呀,我忘记了,那盆莲花还在后备箱里,我下去拿上来!”琦琦朝高彤要了车钥匙,踢踢踏踏地跑出门去,看着她的背影,高彤也笑了:“是个聪明姑娘,明天我问问她意见,要是不想待在风投部的话,就来当我的助理好了,下面的事,安妮塔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她促狭地眨眨眼:“盗取商业机密的话,自然是在风投部方便,可要是说起监视职员,还是得属我们行政。”

“小孩子胡说也就算了,你也陪着她闹?”岳青莲抱歉地说,“格瑞丝,不好意思啊,本来我朋友一直在的,偏偏今天出去了,改天吧,改天一起吃饭。”

“那事不急,对了,关于你离职这件事,大家都语焉不详,虽然很多人猜是投资案失败的泄密,但公司邮件系统上,秦部长说得很含糊,我想,当事人只有你们两个,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岳青莲耸耸肩:“没事,不过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这样,他怀疑是我泄密,因为底价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还有,我户头上突然多出了一笔五百万的款子,就在去年年底汇入的。”

“汇款人呢?”

“我明天去查一查,老大说,他查出来的是境外洗钱集团,没有留下痕迹。”

高彤交抱着双臂,思索了几秒钟:“用五百万来陷害你?”

岳青莲笑了:“还不算亏,是吧?”

“就当中彩票了吧。”高彤叹口气,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当然也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就是岳青莲职业生涯上的一个污点,搞不好以后都不能在本市的金融圈里混了,来来去去都是一批人,消息灵通得很。

“将来有什么打算?”她换了个话题,“不要想太多,这没什么,我以前供职的那家公司,大中国区销售总监离职的时候,还差点报了警呢,先给自己几天休息时间,回老家看看也好。”

她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对秦部长的态度不能释怀,可是,青莲,我真心地跟你说一句,这世界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对别人太多的信赖,就是对自己的伤害,话虽然有点冷血,但这么一想,你心里会不会好过点?”

岳青莲握了握她的手:“谢谢,我知道,我会慢慢过这一关的,虽然很难。”

这时候琦琦捧着那个粗陶大盆气喘吁吁地上来了,里面两朵莲花都已经开败,巴掌大的圆圆荷叶衬托着两颗小小的莲蓬,不再妍丽夺目,却也给房间增加了一抹绿意。

高彤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帮着参谋了一下在客厅这点地方怎么摆这盆莲花才合适之后,扯了几句闲话,拉着琦琦告辞。

岳青莲送她们出门时笑着对琦琦说:“琦琦,真不好意思我要食言了,本来说你生日送你一个古奇的包,现在只怕要改成米奇的了。”

琦琦吸吸鼻子,眼睛又红了,却也笑着说:“好哇,我也顶喜欢米奇的!”

送走了两人,岳青莲一缕神识进入洞府叫出了小麒麟和小金鲤,奇怪的是,小金鲤一副软塌塌的样子被小麒麟倒拎着尾巴,眼睛都成了蚊香状。

“它想喝灵泉而已,你也不必把它打成这样子。”岳青莲发呆地说。

“才不是吾!”小麒麟不服气地说,“是小鱼自己看见离苏湖就挣命一般地想跳过去,结果被结界撞晕了。”

他顺手把小金鲤丢进了养碗莲的粗陶大盆,看了看那两个小莲蓬,大概是判断出并非仙品,又一脸索然无味地回到岳青莲身边:“宗主,你与其养这些凡间花草,不如尽快修炼,加速进境,山上什么奇花异草没有,都对修行大有进益的。”

“是啊,修行,积攒经验,升级,开启更多部分,获得对修行有帮助的道具,然后继续修行,继续升级……”岳青莲喃喃自语着,“直到无欲无求,心如铁石,就可以做神仙了……”

“神仙才不是无欲无求呢。”小麒麟反驳。

岳青莲呆呆地看着他,小麒麟疑惑地用小胖手去拍她的脸:“宗主为何如此愁闷?”

“瞎说,我哪有愁闷了。”岳青莲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笑,“我账户里有五百万,明天还不用早起开车去上班了,多好。”

“可是吾还是感觉宗主心情沉重。”小麒麟不明白地说。

“你个­奶­嘴仙兽知道什么叫心情沉重,算了,不说了,我修炼去了。”岳青莲站起身来,不知怎么的,摇晃了一下,急忙用手撑住墙才站稳。

她定定神,扶着墙一步步蹭到卧室门口,回头对小麒麟说:“麒麟,不管发生什么事,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以这扇门为界。”

“宗主要坐生死关?”小麒麟大惊。

不再理会小麒麟,岳青莲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门,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跌进柔软的大床上,摊开四肢,一动都不想再动。

真是舒服啊……从去年自己生日以来,每一天都过得和从前不一样,但能这么躺在床上彻底地放松的时候,却都是一样奢侈的存在。

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直到饿得受不了爬起来去觅食,哦,她错了,她现在是修真,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多好啊……不是吗?

她向高彤许诺说自己会过这一关的……的确,她一定得过去,不然怎么办?明天很快就将来临,地球照样转动,最多只能允许自己软弱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八点她就得再度一跃而起,抹去鲜血和眼泪,­精­神抖擞披上战甲,再度投入厮杀……

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可是今天晚上怎么办?

不不不!她混乱了!这不是她项目失败,完全不是了,这套自我安慰的词语一点用都没有。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钢筋铁骨,百折不摧,父母去世之后再没有什么事能打倒她,可是她错了。

是秦明川,秦明川,秦明川……

想起这个名字,她就痛苦得喘不上气来,翻了个身,用手臂遮住眼睛,让泪水疯狂地流淌。

为什么?为什么?她甚至开始憎恨自己的修真,不然就不会有外面的小麒麟,她依旧是一个单身居住的剩女,高兴了可以大笑,悲伤了可以大哭,像今天这种时候,可以关上门,撕心裂肺地好好哭一场,嚎啕到嗓子嘶哑而不必怕被谁听见。

她哭得停不下来,缩在自己的手臂里,死命地摇着头,就是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我不要别人的关心,我只要自己能好好地站起来,跨越这道带着鲜血的沟壑,再度坚强地挺直腰杆走下去……

可是嘴里的这股血腥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鲜血迅速地涌出来,淹没了一切,让自己无法呼吸?

她的老师,她的兄长,她的上司,父母离开自己之后唯一的心灵依托、­精­神归属……她的神……

今天她的神对她说:你背叛了我,我对你很失望。

世界轰然倒塌。

82

82、第二天

天亮了,卧室没有拉窗帘,岳青莲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角天空是怎么从深黑转成深蓝,然后掺进了一丝艳红的日曦变成薄薄的灰紫­色­,最后变成湛蓝,没有一丝杂质的晴朗天空。

雪停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继续蜷缩在床上,把脸藏在手臂里,昨晚痛苦得像要死掉的感觉不复,连心口被挖去的那块­肉­也不在一刀刀被割般地流血,而是慢慢地塌陷萎缩下去。

于是她的心就这么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听得见楼下物业打扫积雪的声音,小麒麟单方面地和小金鲤斗嘴,然后乖乖地去卫生间刷牙,上班族们的车喇叭乱鸣地开了出去,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散步的老人,遛狗的太太细碎的打招呼声,世界如此真实,她却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无依无托。

她听得见孟妮可走出电梯的声音,是一个人,她拎着东西,拿钥匙开门,诧异地‘咦’了一声,大概是看到了自己放在客厅的大纸箱。

似乎孟妮可要推门,被小麒麟拦住了:“宗主在坐生死关,不可打扰。”

显然孟妮可虽然根基比她还浅,也不是能被这种话唬住的,半个小时之后,她果断地推开了卧室门,手臂上还挂着要阻止她这么做的小麒麟:“青莲,我煮了­鸡­汤小馄饨,玉米杂粮蔬菜粥,还煎了荷包蛋,你是传统酱油派,还是欧式番茄酱派?”

虽然岳青莲心里十分感激孟妮可没有开口问她,但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饿,不然不是白修真了,我是说,难道你不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吗?”孟妮可循循善诱,“我总觉得一个人吃饱了,就会好过点儿。”

岳青莲从手臂的缝隙中露出眼睛看着她:“一颗清白的良心能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一个吃饱的肚子同样能达到这一点?”

“而且更便宜!”孟妮可接了一句,并没有坚持,转身走开了,“快点,刷牙洗脸去。”

小麒麟从她手臂上跳下来,眨着大眼睛指责:“原来宗主是骗吾的,你不是坐生死关了,还害吾担心得要命,看了一夜天­色­会不会有雷劫。”

“麒麟!来,我给你叫哈根达斯外卖,你看要吃什么?”孟妮可在外面喊,小麒麟立刻放弃了护山神兽的义正言辞立场,撒腿跑了过去。

岳青莲叹口气,坐起身来,感谢孟妮可聪明地选择了回避,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被看到眼里的话,以后都不要活了。

换下被揉皱成一团的衣服裤子,她拆散发髻,溜进卫生间洗漱。

冷水洗脸,运行灵力在面部丝脉急转三十六周,把头发梳顺了扎成马尾,岳青莲好歹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看不出她哭了一夜,心碎得无法收拾。

神­色­平静地坐到茶几边,端了一碗小馄饨,岳青莲若无其事地说:“小凡呢?”

“哦,我放他回去处理一下行李,也不能老寄存在他室友那里,昨晚我跟地下室的管理员说了,最近能空出一间房来,他可以租,很便宜的,还不到七百块。”

“最近留意一下房子吧,换个大的也可以。”岳青莲漫不经心地说,“有五百万可以做首付。”

孟妮可一个荷包蛋咬了一半,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溏心蛋黄流到外面盘子里也不自知:“什么时候遣散费已经是这个价位了?!”

“我被开除了,因为我上司怀疑是我泄露了底价导致最近的收购案失败,这五百万就是赃款,不知道是谁,汇到我银行户头里的。”岳青莲一口口地吞着小馄饨,抬头一笑:“妮可,很好吃,你手艺不错,可以嫁人了。”

“去~~~那你还敢花?!这种不明来路的钱,难道不是先报警查清楚比较好吗?”孟妮可用勺子抹着流出来的蛋黄,“赶紧吃,吃完了去银行。”

岳青莲笑了笑:“妮可,你会不会还以为是有人汇错账户了,这仅仅是个巧合?”

她端起碗喝下最后一口汤:“我也但愿如此。”

去银行毫无收获,这是在岳青莲的意料之中的,查出汇款人,很容易,查出汇款人的联系方式,费了点事,等到确定联系上,那边的人打着娴熟到极点的太极拳,甚至暗示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出示一张‘遗产馈赠证明’。

岳青莲气得想笑,她三亲八戚都死光了,哪里会从海外还能继承一笔遗产!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出乎意料的是徐丹宁也在,看见她进门长吁一口气:“你可回来了,我正要打你手机,这个点儿银行都下班了。”

“我跑了几家银行,把自己的财产清点了一下。”岳青莲疲倦地说,摔进沙发里,把头后仰以放松酸痛的肩背,“奇怪,做别人的财产评估一点都不觉得吃力,轮到自己这几十万的小财,就觉得理起来很累……”

孟妮可和徐丹宁对望了一眼,徐丹宁说;“青莲,不如我们去唱K放松一下吧?我请客。”

岳青莲勉力抬起头来:“你升总工了?这么高兴?”

“这不是快到我生日了嘛,那天我要去工地,没时间,所以提前庆祝呀,当然你要说庆祝我和周林森分手也是可以的。”徐丹宁故作娇羞地眨着眼。

岳青莲拿起靠垫捂在脸上:“就没一点好消息让我开心一下吗?”

“人家已经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了。”徐丹宁去拉她的手臂,“走嘛,走嘛,辞职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岳青莲不动也不说话,徐丹宁和孟妮可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换了种比较庄重的口吻:“咳,青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虽然从表面上来说,我们这些海龟,在国外学习的时候,是比较独立自主,看上去好像传染了外国人的冷漠,自私,自扫门前雪……实际上,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在那个别人给予一点帮助都很难得的环境里,我们才更加珍视任何人伸出的手,而且确实更渴望友情、忠诚、互相依靠以及类似的,生命中一切美好善良的东西,因为基本得不到。”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闪亮了一下,推推岳青莲:“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上司不仅仅是你上司,每次跟我谈起他来的时候,我都以为那是你偶像,你从六年前最初工作到现在,就是被他一手栽培到现在,其中的感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有多深厚,无可否认,他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力,你的职业人生,是在他的规划和帮助下走下来的,就算你离开了他,在日常工作中,他的痕迹也会伴随着你,这也就是你现在这么痛苦的根源,不是为了失业,还是被冤枉,你真正的根子,在于他。”

孟妮可偷偷对她伸出大拇指表示赞扬,徐丹宁恶狠狠地瞪回去,继续搜肠刮肚自己的长篇大论:“可是这是不对的,这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对上司盲目的迷恋,你明白吗?上司就是上司,他是个人,他会犯一切男人会犯的错误,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崇拜学长们的设计方案到五体投地,哇!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样!但等我毕业之后回头看看,不过如此嘛,这里哪里还有缺陷,我可以设计得更好。”

孟妮可做了个叉的手势,徐丹宁杀­鸡­一样对她做抹脖子的手势。

“所以,你要平心静气,首先,把你上司,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他是人,他也会疏忽大意,自高自大,嫉贤妒能,排挤异己……”徐丹宁正说得高兴,岳青莲猛地一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靠垫,她吓了一跳,急忙说:“嘿,我只是做个比方。”

岳青莲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淡淡地说:“所以,我之所以对他如此迷恋,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缺,而是他恰好出现在我人生中刚刚脱离学校初次走上社会的空窗期,扮演了一个家长的角­色­,是我自己,给这个角­色­蒙上了迷信的光彩。实际上我痛苦的不是他冤枉我,而是我自己虚幻梦想的破灭,我一直崇拜的、一直仰慕的,其实也不是他,而是一路追赶着他的那个自己。”

她侧头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徐丹宁惊愕地看向孟妮可:“她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岳青莲耸耸肩:“孟长老昨夜和一个两百多岁的狐狸­精­­阴­阳双修了一宿,故而有些心神不定。”

一本《太上感应篇》飞到了她头上:“我昨天花一百五给小胡在如家开的大床房!我自己还没住那么好呢!”

“啧啧,暴殄天物啊。”

“不活了!我的清白呀!”孟妮可很配合地伏在椅背上假哭。

“别闹啦!”徐丹宁头疼地阻止,“青莲,你真想开了?”

岳青莲笑了:“我是很明白,所以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好的。”

伤可以好起来,心可以粘起来,她再次站直的时候,会是真正的坚不可摧,虽然那个美丽的梦想会从此远离自己,再不出现。

徐丹宁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件实事吧,我师傅,就是和你一样,六年前带我入门的那个人,他是对我真好,画的图一张张地给我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地讲,问题在哪里,有什么技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应该怎么改,出施工现场见客户也都护着我,到现在我画图的方式还是留着他的习惯,那时候公司里的人都笑话我是师傅的小尾巴,是师傅的影子,就算后来我出师了也是一样。”

“你不是从那家公司辞职了吗?”

“是啊。”徐丹宁无所谓地笑笑,“你猜我为什么辞职?我师傅偷了我的设计创意,然后反咬一口说是我抄袭了他。”

岳青莲此前从来没听说过徐丹宁说过这件事,她一直以为三年前徐丹宁是正常跳槽,这时候和孟妮可一样张口结舌。

“其实这没什么,真的。”徐丹宁耸耸肩,“当时有一个大的装修项目,老板说必须争取下来,而总工刚刚跳槽去了海南……我画出图来的时候,他说要看看,给我把把关,我傻吧?我比你还傻,我毫不犹豫地就给了他。其实我一直甘心当他的小尾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我也是他的竞争对手,虽然我比他年轻七岁,但我是海龟,是名校硕士,而且,他教我的太多,太好了,我又是个很刻苦的好学生……”

她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后来就那样了,公司老板把这事压了下来,我主动辞了职。”

“丹宁,你也不容易。”

“没什么不容易的,都过去了,我在家里哭了一天,然后想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好,他是个人,我非要把他当成神,发现他不符合心中期望的时候,又伤心得一塌糊涂,来来去去都是我一个人在纠结,其实真不关他的事,你这么想,就会豁然开朗了。”

岳青莲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靠垫一扔:“走!不是说唱K去吗!?”

两人都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徐丹宁说:“呃……我还没订房间呢。”

“那就定吧!等唱完了我们再去泡夜店,这次我请,然后明天早上直接去潮皇轩吃早茶,孟长老出血。”岳青莲快乐地扑进卧室,“等我换件衣服!”

孟妮可慢慢地把手上的《道德经》放下,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徐丹宁:“我出血吃早茶倒没问题,但是早说泡夜店啊,我没合适的衣服!”

“你小声点儿吧,再说没衣服,她就能拉着我们先去嘉华广场阳光百货血拼了!”徐丹宁低声叮嘱。

岳青莲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说什么呢?”

“没有没有。”徐丹宁连忙矢口否认。

“对了,我再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高彤,就是我公司——我前公司的行政总监,她对妮可的淘宝店产品很感兴趣。”岳青莲一边打开衣柜找衣服一边打通了电话,“喂,格瑞丝?有没有时间出来唱K?好啊!你在SPA?那等一会见。”

孟妮可无奈地摇了摇头:“胡小凡带麒麟去我那儿了,不然一起叫上?”

“那算了,麒麟还小,那种场合小孩子去不合适的,再说我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岳青莲忙着扒拉衣服,“你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一会儿过来吧,反正今晚我们不回来。”

徐丹宁疑惑地问孟妮可:“真有狐狸­精­?”

孟妮可也低声回答:“倾国倾城花美男。”

“孟妮可,你真贼,居然吃独食!”徐丹宁指责。

孟妮可站起来,姿态曼妙地伸了个懒腰,着力凸显一下75E的胸和二尺一的腰,懒洋洋地斜眼看着徐丹宁:“得了吧,你这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83、唱K奇遇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徐丹宁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岳青莲霸占着话筒唱得慷慨激昂,一边的孟妮可和高彤一见如故正头碰头谈生意谈得火热,高彤一来就带着好消息:她常去的女子形体中心的总经理今天特地跟她攀谈,转弯抹角地打听她变得如此容光焕发到底是使用了什么神奇的保养品,能不能有合作的余地,和正要推广自己产品的孟妮可一拍即合。

看样子是谈成了,孟妮可眉飞­色­舞地凑过来:“怎么不去唱?”

“唱啥呀,她都砍了半个多小时鬼子了。”徐丹宁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爱国?”

“她好像跟我说过她祖父就是从小逃日本人离开了家乡,然后太小了记不得到底在哪,就一直没回去。”孟妮可咕噜噜灌下啤酒,抹抹嘴,“我去下洗手间,希望回来的时候她砍累了。”

“没可能啦。”徐丹宁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去和高彤探讨血拼心得了,“格瑞丝,你这个LPH的手包很好看啊,今年新款?”

“是呀,我认识一个代购,你要不要……”

孟妮可关上门,沿着洗手间的指示牌而去,她们去的这家KTV相当大,越往里,灯光就越暧昧,装修也透着一股旖旎的艳丽味道,一路上还遇见几个打扮新潮暴露的小姑娘,看见她的时候吃吃地笑,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她倒是泰然自若,找到洗手间,解决问题之后出来洗手,吹­干­的时候侧头对着镜子习惯­性­地上下看看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嘛。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头发染成酒红­色­,画着滨崎步大眼妆的姑娘,并不往隔间里去,而是站在了孟妮可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孟妮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也看了她一眼,侧跨一步,避开了她。

大眼姑娘并不识趣,反而身体向后一靠,略微挡住了入口,笑着问:“姐姐是姓狐的?”

孟妮可以为遇到女流氓劫­色­,正考虑如何一招制敌,忽然听到这句问话,愣了一下。

她今天还是一贯的装扮,脱了羽绒服里面是黑­色­修身针织小衫,牛仔裤,没有戴首饰,只在胸口别了门派福利‘九尾族长灵尾狐毛护符’,化形之后是个可爱的青­色­玉雕小狐狸,背后一撮白­色­绒毛,一般人更多的时候会注意她V领里若隐若现的沟,而完全忽视这个小小的饰物。

“妹子有什么指教?”孟妮可模棱两可地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事。”大眼姑娘习惯地飞了个媚眼,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身材差距之后又急忙正经起来,低声说:“今天有件好差事,我们相熟的几个正怕力量不够,姐姐若肯参与进来,少不得大家有好处。”

孟妮可摇摇头:“多谢了,我对人没什么胃口。”

“可不是一般的凡人,是个道行不浅的修真。那味道,啧啧。”大眼姑娘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在嘴­唇­边舔了一圈,涂了鲜红­唇­膏的嘴­唇­更加润泽血红,“不然也不敢劳动姐姐。”

孟妮可一时拿不定主意,大眼姑娘误会了,放低声音说:“姐姐糊涂!这哪是胆小怕事的时候。城里本是人类的地盘,他们修道的来得,我们为何来不得?大家各凭本事罢了,就是我们害了个把人,那也是他们心怀不轨在先,用得着喊打喊杀的?说什么邪魔外道,还不是一样为了捉我们兄弟姐妹去炼丹。谁家没有几条血债,我们打不过,也就忍了,如今既然有这个好机会,还不趁机出一口气。”

她看孟妮可似乎有点动摇了,又加上一把火:“我们也不是乌合之众仓促行事的,已经有高人在内指点过了,也布好了局,只等对方上钩,到时候我们一拥而上,打落水狗而已,不怕的,我看姐姐神凝慧心,是个有修行的,才临时起意拉姐姐入伙,绝非歹意。”

孟妮可心里咚咚乱跳,她虽然修真日子不短,丹田内虽然还没有莲台但也有一颗黄豆大的金­色­光点,平时画符看经,已经开始YY自己将来修道有成如何御剑遨游四海如何降妖除魔……可天知道那都是看小说看多了留下的幻想症,她唯一见过的‘妖’就是胡小凡,现在忽然有这么一个机会面对群妖乱舞,她表面上还能维持镇定已经殊为不易了。

老天,朝歌祖师在上,我真的只是一个国企日化老厂的质检员而已……不要把这样的重任给我担啊!

“甚好,我去打发了朋友就来。”孟妮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面前不知道是什么妖怪,那伸缩间的舌尖更是红得让人害怕,她还能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一点都不哆嗦。

“那是自然,妹子在夏威夷包厢恭候姐姐大驾,不过时间有限,过了十二点就恕我们先行一步了。”

孟妮可胡乱地点了点头,走出洗手间,一步也不敢停留,急匆匆地回到包厢,这时候岳青莲终于不砍鬼子了,歪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蜂蜜柠檬茶,徐丹宁点了一首徐缓的慢歌正在低吟浅唱。

“青莲,我有话跟你说。”她一步跳到青莲身边,低声地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岳青莲双眼一眯:“她怎么会认不出你是人类?正格狐狸­精­我见多了,都是贤良淑德的范儿。”

“大概我最近和小胡老待在一起,沾了狐狸的气息……喂!这不是重点吧?”

“几个妖怪,设个局围杀修真者?”

“估计是这样。”

岳青莲开始头疼:“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城里有这么多妖怪,你的意思是,咱们去管闲事?”

“我无所谓啊,反正到时候你也是主力,你说不去,我就安心在这里坐着,十二点一到,他们去杀人放火,我就当不知道。”孟妮可说着拉过果盘戳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酸!忒酸,格瑞丝,喝啤酒不?”

“不了不了,我喝酸梅汤就可以。”高彤跟她客气。

一分钟不到,岳青莲已经下了决心,又把孟妮可拉过来,低声说:“我倒没问题,但你是要跟一群妖怪做先行部队,你行不行?”

孟妮可忐忑了一下:“我到了地方就溜走,你上,不行么?”

“那也得有自保之力吧!”岳青莲想了想,“我的印你又不能用,妮可,不如你可以试试‘言诀’,就是在心里想好一句咒语,要用杀伤力最大的,用意识描画一遍,然后大声说出来,只要集中神识就有效果,比如我要用印的时候,都要喊一声‘灭’的。”

孟妮可不相信地说:“然后妖怪就都灭了?”

“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岳青莲说着也犹豫了起来。

“死马活马试试吧,反正总要经历第一次实战的。”孟妮可不愧是敢中途辍学的主儿,转眼就鼓足了勇气,“走!”

岳青莲交代了一声让高彤和徐丹宁继续唱,她们出去‘透透气’,高彤带着了然的微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徐丹宁正唱得兴高采烈,胡乱地挥了挥手,那意思‘你们慢慢透’

出门之后两人商量好了,岳青莲先出去,伺机尾随,孟妮可则朝那个大眼姑娘说的包厢走去,开门的是个面­色­不善的刀条脸男人,目光凶狠,看到她胸口的护身符时又转为贪婪:“妹子是狐族的?”

“不是说有好差事?我来分一杯羹。”孟妮可本来担心会不会一进门就被妖怪认出来‘有人味!’而坏了事,但是此刻却全然镇定下来,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撩波浪大卷发,眼神顾盼之间风情万种,看得包厢里全部的雄­性­生物都‘咕’地咽了口唾沫,

“姐姐来了,快坐。”大眼姑娘亲亲热热地上来拉着她坐到了一边,这是个豪华包厢,带浴室的,现在坐了七八个人,面相各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穿着很‘潮流’,孟妮可不禁暗自揣测他们的头发是不是压根就不是染的,而是原先皮毛的颜­色­。

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刚才那个刀条脸男人一下子窜了上去,呲出两颗犬牙:“人!”

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太妹,斜跨着个鼓鼓的包,头发拉直成黑­色­三刀平,抹着一脸烟熏妆,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掌心向上:“说好的,先付一半。”

一直坐在­阴­影里的一个男子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信封放在她手上,小太妹抽出一叠,刷刷刷地点了点,满意地一笑,一头钻进了浴室,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孟妮可很奇怪:这是什么风俗?打仗之前还要先洗澡?

带她来的大眼妹很热情,一直坐在她身边,除了她絮絮叨叨之外,包厢里很安静,大屏幕上闪着绚烂热闹的MV,音响却被关了,看着屏幕上的歌手张大嘴巴唱的声嘶力竭,却一点声音没有,孟妮可没来由地觉得一阵诡异,打了个寒噤。

水声停止,又过了一会,小太妹走了出来,完全换了一个人,头发扎成短马尾,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眉清目秀,身上穿着­奶­黄|­色­苹果领收腰短大衣,白裤白短靴,活脱脱一个乖乖女的模样。

这时候刚才拿钱的男子接了个电话,很恭敬地嗯嗯是是了半天,站起来一挥手:“走!”

孟妮可跟着他们走出了包厢,沿着走廊走到最后的员工通道,鱼贯而出。

她有点紧张,不知道岳青莲跟上来没有,走在前面,一个胖墩墩的男人瞥了她一眼,嗤笑道:“狐狸就是胆小。”

“是呀,我们女流之辈,只不过是来凑个场子的,真要动手,还要黑哥你这么勇猛的才行。”大眼妹抢在孟妮可前面开了口,那个男人得意地一挺胸:“那是自然。”

“都闭嘴!”接电话的男子喝道,“这是我们在红姐面前露脸的机会,谁要耽误了,我要它好看!”

刚才包厢里灯光昏暗没注意,现在孟妮可才发现他顶着一头绿­色­的短发,难道是只绿毛龟?

染发剂真是给妖怪世界带来新生的神奇物品啊,不然这些妖怪怎么也不可能在人类城市里招摇过市的。

KTV的后门通向小巷,昨天才下过雪,这里又没人打扫,又冰又滑,大家闷头走路,谁也不说话。

拐了好几个弯,都可以看到街区另一侧的出口了,绿毛男才说:“停!”

然后他拉过那个小太妹,狠狠地一巴掌甩在脸上,立刻,鲜血就从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孟妮可吓了一跳。

小太妹却完全不在乎,用手抹了一把,顺手扯开大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穿着贴身T恤的青涩少女身体,鲜血淋漓地滴下来,沾染得胸口到处都是。

“去吧。”绿毛男说,看着小太妹踉踉跄跄往巷口奔去,扯开一卷不知道什么东西扔在前方的地上,顿时四周墙壁地面浮现出绿幽幽的萤光,一闪即逝。

“往后退。”绿毛男听到不远处巷口传来小太妹惊惶的尖叫声:“救命!”,脸上露出冷笑,下达命令。

不用他说,孟妮可早就退到了后面,她警惕地举目四望,四周都是KTV夜总会高大密封的外墙,岳青莲在哪儿?

耳朵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孟妮可侧头一看,大吃一惊:小金鲤不知什么时候跳到自己肩膀上,正用鱼尾巴站着,一只鱼鳍斜撑在自己耳朵上,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

她明明记得临走之前小金鲤还在放碗莲的大盆里半死不活划水,怎么忽然会出现在这里!

偷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绿毛男刀条脸和黑哥之外,大家都隐没身形在黑暗里,没人注意到自己,急忙伸手去抓小金鲤:“小鱼!”

小金鲤嗖地跳到她头上,孟妮可正在着急,忽然听见绿毛男用很大的唯恐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喊道:“晦气!人怎么跑丢了!还不快去找!”

“老大,你放心,我们这就把那个­嫩­妞抓回来!她跑不了!”

“她把学生证都落下了,今天跑了我们明天去学校堵她,活哈哈哈。”

三个人夸张的声调让孟妮可嘴角抽搐:这也太假了吧?要智商多少的人才会上当啊!?

但是她错了,上当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巷口,一手搀扶着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的小女孩,俊秀的脸上一双眼睛刀锋一般锐利地扫过三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又向后扫进黑暗中去,孟妮可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身前晃了一圈,几乎有割裂空气的感觉。

“就你们三个杂碎?”他冷笑着说。

“你是哪来的混小子,装什么XX的英雄救美呢?你后面那个妞是哥看中的,赶紧给哥送过来,到时候还有你一碗­肉­吃。”刀条脸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小刀,装腔作势地挥舞着。

黑衣少年的目光愈加凌厉:“你们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什……什么东西?”黑哥装傻地问。

黑衣少年紧抿着嘴,不再废话,扬手要推开缠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却被后者抱住了手臂,哭着说:“大哥哥,他们抢了我的书包,里面有我的学生证,我是偷着跑出来跟同学唱歌的,被我妈知道她能打死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孟妮可扶额:这么老土的理由,有没有人信啊!

很显然黑衣少年是信了,向这边走来,右手抽出几张符咒,冷冷地说:“野­鸡­犬豸之流,也出来害人!还不速速受死!”

“道士!”黑哥做出大惊的样子喊了一嗓子,“老大,快跑!”

说着刀条脸转身就跑,黑衣少年喝道:“给我留下!”眉心一点亮光浮现,一道青光环绕在手臂上,作势欲出。

就在他飞剑即将出鞘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搂着他左臂的小女孩,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闪着蓝紫­色­光芒的匕首,狠狠地一刀戳进了他的腹部!

84

84、午夜后巷

岳青莲蹲伏在房顶上,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又刺激又紧张,盘算着等会该如何如何,但当看见陈初从巷子口出现的时候,她差点拔腿就走。

不能走,不能走,孟妮可还在下面,她平心静气了半天才咬牙忍耐了下来。

果然,陈初这个笨蛋,还是死抱着‘妖怪都是坏的人都是好的’的心理不放,轻易地上了当。

看着他痛呼一声,一把推开那个小女孩,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单膝跪倒在地上,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喘着气回头怒视:“无耻!竟然和妖怪狼狈为­奸­,他们存心害你!”

岳青莲又想起这个混小子闯入酒店套房时指着自己鼻子说的那些话,还真是死鸭子也嘴硬。

小太妹压根不理他,叉着腰,对绿毛男飞了个吻:“我回去等你拿剩下的钱哦,哥。”

“去吧!”绿毛男得意洋洋地往前踏了一步,“小子,你命真硬,修行也不错,不过现在神气不起来了吧?乖乖地让哥吸了你的­精­气,红姐那边还能再领一笔赏。”

陈初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掩不住痛悔和狠厉:“妖孽……你们以为这样就能……”

他眉心的光点再度亮起,试图招出飞剑杀敌,却惊愕地发现,浑身灵力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还在飞快地流失,飞剑在主人手臂上铮铮作响,跳动不安,就是积攒不起足够灵力召唤出来!

“哈!哈!哈!”黑哥夸张地笑了起来,“你也不想想,我们没做好准备,敢招待你吗?匕首上抹的是­阴­姹五毒锁灵散,专门对付你这种元阳小修真,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在他身后,剩下的几个人三三两两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眼瞳或是血红,或是碧绿,甚至还有眯成一条缝的竖瞳,都对着单膝跪地的陈初虎视眈眈,馋涎欲滴。

陈初飞快地松开左手捂着的伤口看了一眼,顿时如雷轰顶,匕首还深深地扎在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却不是红­色­,而是带着一股奇异幽香的暗绿,内视之下,经脉中的灵力已经如大坝决堤,疯狂地涌向那个出口,而一缕青黑­色­的­阴­气无声无息沿着伤口正侵入他的经脉,缓慢而坚定地向他的丹田袭去!

他咬紧牙关,右手的符咒刷地飞出,在空中无火自燃,一个‘疾’字出口,长腿一蹬地面,就要拔地而起,没想到刚刚直起身体,忽然从四周墙壁上反­射­出道道银绿­色­带着无数鬼火的萤光,一下子在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大网,硬生生把他拔起的身体给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陈初一个翻身就想站起来,牵连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禁不住又扑通跪倒,早先­射­出去的几张符咒意在逼退敌人,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火焰燃不到一半就咻然熄灭,像被看不见的大嘴给一口吞下。

刀条脸­阴­笑得急不可耐:“差不多了吧?”

“再等等。”绿毛男制止了他,“这也多亏了红姐给的灵阵才困住他,这小子有的是力气蹦跶,不能掉以轻心。”

“再等血都流光了,我们可吃不上什么。”黑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初眉心一闪一灭还在努力挣扎着要积蓄灵力的所在,不满地嘀咕着,“这种修真就要吃个新鲜,热腾腾的……”

绿毛男给了他一巴掌:“啰嗦什么!不是红姐,你们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给我听着!等这小子差不多要完了,大家再出来打死老虎。”

他刚说完,一道红影嗖地就从他耳边窜了过去,还在他头上甩着尾巴借了一下力,绿毛男大怒,回身说:“谁这么不知轻重的!这种劣等法宝还放出来丢人现眼!显你有能耐是不是?!”

孟妮可还没说话,小金鲤噗噗两口水箭已经迎面喷上了陈初的脸,它大概一直记恨着这个少年,此刻迫不及待跳出来。

陈初神智已渐模糊,被凉水一喷,倒是还清醒了几分,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困住我?”

他咬破手指,忍着席卷周身的昏倦­阴­毒,一边分出力量和侵入体内经脉的邪毒抗争,一边飞快地在地面上画着符咒。

小金鲤身在半空,本来就着这一跃之势要顺便施展先天神技‘鱼摆尾’,但听见绿毛男说的‘劣等法宝’四个字,圆溜溜的眼睛一瞪,眼眶周围的红圈一闪,硬是在空中扭转身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噗噗噗三口水喷了出去。

“哎哟!­操­!”绿毛男给喷了一脸水,骂着脏话伸手去抹,“这是谁养的小孽畜!敌我不分!不想活了吧?!”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红影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噼啪啪给了他四记耳光,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打得脸上火辣辣的,最重要的是失了面子,按捺不住地尖嘶一声,右手闪出一柄短刀,刃前端分成三岔,向下弯曲如鸟爪一样,呼地燃起绿­色­火苗,当头对着红影砍了下去。

小金鲤身经百战,啪啪两下就闪了过去,但是似乎开始畏惧起短刀上附着的绿­色­火焰,也不再发起进攻,嗖地一下尾巴一弹,高高跳了起来,转眼隐入黑暗中。

绿毛男警惕地看着天上,刀条脸说:“不会是这小子的援军到了吧?”

立刻绿毛男就下了决心,果断地一挥手:“­干­!”

顿时欢声雷动,从他身后起码飞起七八道微弱晦暗的各­色­光芒,争先恐后地扑向跪在地上的陈初,有网,有葫芦,有玉版,飞针,飞剑,做成牙齿造型的两把匕首——还是说那本来就是两颗牙?

孟妮可无法宝可用,只能呆站在原地。她身边的大眼妹则更是原始,一拍额头,张嘴吐出一颗葡萄大的红­色­光球,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在空中飞快地打转,尾随大家的法宝而去。

黑哥嗤之以鼻:“阿弯,这么多年你连件趁手的法宝都没有,还靠喷内丹,怪不得到处拉人给你壮胆。还不如早点跟了绿毛哥,他随便给你一件两件的,就可以出去唬人了。”

大眼妹全力­操­控内丹,早顾不得他说什么,刀条脸的法宝是件小巧玲珑的铁爪子,放出去的时候从上浮现出巨大的利爪残影,寒光闪闪,冲在最前面,他兴奋得舌头都耷拉了出来,满眼是即将品尝到修道者鲜美血­肉­的贪婪。

就在这短短一分钟,陈初的符咒已经画下最后一笔,他勉力单手支撑着自己,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抬眼看着蜂拥而来的妖怪法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大声喝道:“上清无极,四府万灵,七曜交辉,三气化宸,四灵护元阵,起!”

顿时以他身体为圆心,一尺内的地面上忽然平地涌起四道白光,刹那交织成一道光幕,严严实实地把他挡在了当中,刀条脸的铁爪当头撞了上去,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原理,他疼得嗷地叫了起来。

“这小子还想垂死挣扎,哼!”绿毛男的短刀见势不妙,半路刹在了空中,围着光幕不停地盘旋着,“兄弟们,不要怕,他灵力有限,很快就没效果了,砍他!”

他自己都相信了这番话,呼啸一声,短刀闪着绿­色­火焰,硬碰硬地砍在了白­色­光幕之上,果然,陈初此时灵力大损,画出的符咒威力也大不如从前,四灵护元阵是陈家数一数二的单体防御阵法,现在却连一个下等小怪的法宝都禁不住,几刀下去,居然出现了光线稀薄的效果。

“看!你们还等什么!?”绿毛男一声断喝,于是半路停住迟疑不决的法宝们纷纷在主人的­操­纵下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连砍带砸,很快,白­色­光幕就摇摇欲散,很多地方变成了半透明的一层,只差一点就能攻破了。

陈初却毫不在意,他右手三指鲜血淋漓,在地上的符咒上又加了几笔,此时锁灵散的作用已经快攻到心脉,他很清楚自己很快就要不行了,但在晕倒之前,起码还能多铲除几个妖孽。

晴朗的冬夜星空,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了一块厚重的积云,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停到了这个窄巷的上方,云层中电光隐隐,偶尔泄出一丝青紫的雷光。

“啪!”绿毛男的短刀终于率先攻破了光幕,正正地戳在陈初面前的土地上,狞笑着说:“小子,死在我嘴里也不算你冤!”

陈初半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绿毛男被他挑衅的眼神给弄得心里一凛,刀条脸­阴­狠地说:“小子,别耍酷了,装B!”

“这小子长得还挺俊的,不如我们分吃了他,留个头给红姐,让红姐摆着好看?”

妖怪们对这个主意轰然称赞,孟妮可差点吐了,神经质地扭紧手指,岳青莲怎么还不动手?她是不是真没找到这里?那自己怎么办?动手?开玩笑!大眼妹好歹还有内丹,她拿什么动手?!

岳青莲早已把白玉印给拿在了手里,但就是迟迟下不了决心,如果陈初有自保能力的话,她还真不想掺乎进去,这小子实在太气人了,她自问不是一个轻易原谅人的圣母,这辈子被指着鼻子骂的次数少得可怜,两次都拜他所赐,现在要她去救陈初?好吧……看在夏英杰的份上,总不能看着他外甥死。

小金鲤站在她肩膀上,固执地用鱼鳍指着下面,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意思是:不动手吗?

“你不是MT吗?你先上。”岳青莲嘘它。

小金鲤立刻把头摇得跟要飞起来一样。

此刻忽然听到陈初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五气朝宗,先天之道,寥天阔冥,攘妖荡祟,雷祖正部,五方雷将,大正金光五雷咒,诛!”

他猛然抬头向天,长吸一口气,眉心那点青光再起,虽然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还是很清晰地亮了一下,绿毛男本来笑得乐不可支,此刻却大惊失­色­,一挥手,短刀唰地飞了起来,狠狠一刀砍上陈初肩头,顿时血光四溅!

陈初却根本没受到半点­干­扰,长气吸入,右手飞速地在地上画下最后押脚,然后头一低,嘴一张,一口青气整个喷到地面的符咒之上,心随意动,整个符咒亮了起来,引动空中乌云压低,雷声轰鸣。

“雷!”有个妖怪尖叫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收回飞剑,转身就要跑,绿毛男却收起了刚才的惊慌之­色­,回手一耳光抽在他脸上:“敢跑!有灵阵在,这小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怕甚!?”

果然如他所料,乌云压顶,积聚了无数电光雷声,眼看就要噼啪作响让本市的气象学家头疼如何对市民解释没过春节先打雷的异象,本来还靠一丝锐气支撑着最后清醒的陈初,却终于到了极限,­阴­毒疯狂地冲开最后一层灵力的防御,直攻心脉,他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强自挺拔如枪的身体终于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小子倒了!”绿毛哥欣喜若狂地喊,“上!分了他!”

一片鼓噪声中,他忽然听见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你们现在离开,我还可以饶你们这次。”

“哈哈,什么鬼话…………谁在说话!滚出来!”黑哥笑了一半才发现不对头,对着空气中一阵狂叫,却听到这个声音继续从上面传来:“不然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所有妖怪都不自觉地抬头看去,人没有看到,一方白玉印却飘飘摇摇飞在了半空,陡然­射­出万道红光,一下子照亮了半条巷子。

“­操­!”绿毛哥骂道,“哪儿来的小娘皮!也敢坏哥的好事!”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心惊胆战起来,这种红光……莫非是……

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他一边继续放狠话:“有种你下来,别藏头露尾的,不然哥就在你面前,一刀一刀活吃了这小子,你敢下来咬哥的蛋?!”

他还依旧寄希望在陈初身下的缚阳阵上,既然能困住一个修真,那也能困住第二个。

岳青莲叹了口气,在屋顶上伸出头看了一眼:“真是作孽……”

心念一动,白玉印在空中转了三圈,红光辉映之下,绿毛男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红姐手里领下来的号称能困住金丹期修真的缚阳阵,如积雪遇见火炉一般,从四周墙壁和地上浮现,本来清晰的线条逐渐模糊,带着萤光的绿­色­还没来得及逃窜,就在风中消失无痕。

“嗷!”刀条脸第一个反应过来对方实在不是自己能抗衡的角­色­,­干­脆地往地上一扑,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毛­色­斑杂的野狗,嗖地一下窜入黑暗中。

“跑哇!”有人尖叫一声,顿时七八条黑影分头四下逃窜,没有跑出三步就惊恐地发现一道红光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浑身的妖气像被禁制了一般,软软的只想瘫倒在地,年代久一点的还能保持人样,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哀声嘶嚎,浑身肌肤崩裂一般地剧痛,硬被渐渐打回原形。

岳青莲脚尖一点,从KTV的屋顶上跳下来,一把握住浮在空中的白玉印,缓缓落地,在她手中白玉印更是红光大盛,勃勃跳动,把周围伏倒在地的妖怪照得噤若寒蝉。

“妮可,去看看那小子。”岳青莲看着陈初一动不动的身形,也有点担心,但更让她发愁的是拿这些妖怪怎么办?她不是那么执着地要降妖除魔,本来想驱散它们救下陈初也就算了,谁想到现在白玉印一出,群妖雌伏,都乖乖地趴在地上哀号,这要她怎么办?!

孟妮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岳青莲还在犹豫,孟妮可径直走向陈初,把他软绵绵的身体翻过来躺好,检视了一下腹部的伤口,匕首还Сhā在上面,血流得不是太多,却是诡异的墨绿­色­,还带着一种混合了脂粉气的甜香,陈初牙关紧咬,完全不省人事任她摆布,脸上浮现出同样的墨绿­色­气息,脉搏跳得又乱又急,胸口几乎不再起伏。

孟妮可完全束手无策,这得去医院才能拔匕首吧?她正想撕开陈初的上衣做成绷带好歹把匕首固定一下,忽然听到脑后风声,‘嘎’地一声,­阴­风袭来!

“妮可小心!”岳青莲刚才去追逃跑的野狗刀条脸,走远了几步,扭头就看见离她和陈初最近的绿毛男,一直趴在地上装死,此刻逮到她略微懈怠的机会,提起一口气,脑门上绿光乍现,奋力扬起手里的爪型短刀,和身扑了过去,恶狠狠地向孟妮可当头劈下!

“嗖”地一声,岳青莲掌中的白玉印已经再度飞出,盘旋着从上而下砸向绿毛男,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绿毛男的刀锋已经离孟妮可的头发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她额前的刘海被刀风带得胡乱飞舞,露出惊恐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迎头砍来的利刃。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分,孟妮可血液中那种一往无前的狠厉本­性­爆发,想也不想,抬手握住扎在陈初腹部的匕首,一把拔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陈初的身体痉挛了一下,毒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在漫天飞溅的血滴中,她反手一刀,使出了浑身力气,匕首狠狠地Сhā入绿毛男的咽喉,直至没柄!

85

85、降妖

整条后巷都好像寂静下来,连街口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都不复存在,孟妮可耳朵里只剩下绿毛男的血涌出来经过破裂气管时发出的奇怪声音,他圆瞪两眼,死鱼一样翻着白,狰狞地扭曲着五官,死死盯着她不放。

血顺着匕首柄往下流,起初是一滴一滴,很快就滴滴答答流成了一条线,而绿毛男的短刀前爪锋刃部分,就刚刚好擦着孟妮可的发丝停住。

孟妮可脸­色­惨白,恶心的感觉翻了上来,几乎逼得她呛出了眼泪,但她还是倔强地直视绿毛男垂死的脸,毫不躲避,握着匕首的手坚定有力,手背上爆出了青筋也没有放手。

慢慢的,她开口了,虽然嘴­唇­还在微微颤抖,但念出来的咒语清晰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正是刚才陈初念过的:“五气朝宗,先天之道,寥天阔冥,攘妖荡祟,雷祖正部,五方雷将,大正金光五雷咒,诛!”

最后一个字出口,她抬起左手向天,掌心一朵莲花浮现,金边素芯,栩栩如生,翻手向地面拍下,刚才陈初用鲜血画成的符咒再度被激发,亮了起来,头顶乌云忽然压下,筷子粗的雷光电链在云层中飞舞闪动,紧接着嘎啦一声,无数道雷光轰然劈下。

第一道就劈中了已经咽气的绿毛男,孟妮可敏捷地抢先缩手,看着一个大男人的身体被七八道雷光同时劈中,浑身爆出了细小的火花,转眼就缩成不到原来三分之一大小的一只绿­色­锦­鸡­,羽毛烧焦了,散发出难闻的糊臭味,黑乎乎地变成一团‘叫花­鸡­’。

雷电似乎是受她心灵感应,她举目四望,那些鼓噪欲动的妖怪只要落在她眼中的,无不是十几道雷光准准劈中,惨叫声中化为焦黑的BBQ,在做这些的时候,孟妮可心如止水,既不害怕也不兴奋,无嗔无喜,好像她压根身处局外,只是漠然而­精­准地执行一项实验。

直到她看见缩在黑暗角落里,睁着眼恐惧而绝望地看着她的大眼妹阿弯的时候,不知怎么,这种平静被稍稍打破了,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放过了大眼妹,转向下一个目标。

前后不过三五分钟时间,整个后巷里弥漫着一股烤­肉­烤糊了的味道,多了七八团焦黑的­肉­炭,唯一还站着的人就是岳青莲,一脸焦急地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妮可!没事的,没事,你杀的不是人,是妖怪……没事的。”

孟妮可脸白得像鬼一样,咧嘴勉强笑了笑,说:“我没杀人,我杀的是只­鸡­。”话虽这么说,目光还是躲避着不再去看地上的动物尸体。

岳青莲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是只­鸡­……没事的,杀了只­鸡­而已……”

她不顾孟妮可一手的血,紧紧地握住了朋友的手,轻声安慰说:“没事了,妮可,别担心……”

孟妮可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依旧蜷缩在黑暗中的大眼妹身上,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她还不坏,放了吧。”

岳青莲此刻满脑子都在后怕着刚才一幕,又担心孟妮可到底是近距离扬刀杀‘人’,会不会留下什么心障,哪里还会顾及一个小妖怪,闻言立刻点头::“好好,放了。”

“你走吧,以后别做坏事了。”孟妮可远远地对大眼妹说,后者眼睛里闪过愤怒,惶恐,后悔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光芒,最终吃力地站起身,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捂着胸口向后巷深处逃了进去。

看孟妮可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岳青莲才有心情去看陈初的情况,刚才深Сhā在他腹部的匕首被拔出之后,血液喷了半身,看上去凄惨无比,脸­色­墨绿中夹杂着惨白,看上去离死不远了。

“糟糕。”岳青莲蹲□,扯开他的衣服胡乱撕扯了几下,堵出伤口继续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一边摸出手机给夏英杰打电话:“你快过来,你那个倒霉外甥,遇见妖怪了,被暗算得就剩下一口气……地址?大富豪夜总会对面的小巷子,银座KTV后门,你快点!”

孟妮可定定心神,从裤袋里翻出了一打叠起来的纸,找了找,抽出一张,迎风一晃,念了一声:“聚!”

白纸在她手中悄然消散,化成一团水青­色­带着点点金光的雾气,慢慢下降到陈初伤口处,一缕缕的墨绿­色­气体被拔丝一般从伤口处扯了出来,金­色­光点温柔地渗入伤口,逐渐糅合到血­肉­肌理中去。

随着墨绿­色­气体的离开,陈初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断断续续地咳嗽着,顺着嘴角流下鲜血,岳青莲看了一眼血的颜­色­就放了心:“妮可,救回来了。”

孟妮可也吁了一口气:“小孩子傻是傻了点,但为这死了就太可惜了。”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多气人……算了,再气人也跟我没关系。”岳青莲一回头看见小金鲤在‘叫花­鸡­’上蹦蹦跳跳,用尾巴去摇晃那柄深Сhā在­鸡­脖子里的匕首,呵斥道:“小鱼,你­干­什么,脏不脏啊?!”

小金鲤甩着尾巴在地上蹦跶出几个­鸡­爪一样的怪字,看她们俩都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跳回‘叫花­鸡­’身上,在大约是肚子的位置,使劲地跳了跳。

“你是说……肚子里有东西?­鸡­蛋?”岳青莲不确定地问。

“公­鸡­怎么可能有­鸡­蛋!”孟妮可纠正她的常识­性­错误,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大眼妹在自己身边吐出内丹的样子,“是妖怪的内丹吧!?”

“哦哦!”岳青莲恍然大悟,“这个好!拿回去给小凡,不过……”她捏着鼻子看了一眼被烧焦得面目全非的­肉­炭,“怪恶心的。”

“呸呸,恶心什么,我以前在­肉­联厂做流水线工的时候,比这个恶心多了,好歹这还是熟的。”

孟妮可一把拔起匕首,一脚踩桩叫花­鸡­’的脖子,手下­干­净利落地划开肚皮,一粒绿­色­的内丹闪着光华静静地躺在焦臭的内脏之中,她也禁不住转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说得出话:“小鱼,清洗。”

小金鲤抗议地跳了跳,但还是乖乖地吐出几道水箭,把内丹表面洗­干­净了,孟妮可用匕首拨出内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纸巾包了起来,又奔向下一具妖尸。

等到她满载而归,捧着七颗大小不一的妖丹回来的时候,正等的不耐烦的岳青莲接到了夏英杰的电话,劈头就问:“喂,你到哪儿了?快点啊!”

“那个……咳咳,青莲,你能不能暂时回避一下,我不是一个人。”夏英杰的声音吞吞吐吐的,“有家里的人来帮忙,也处理一下现场什么的。”

岳青莲怔了一下,没反应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夏英杰在那边以为她生气了,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啊,我知道得多谢你,但……有些事,不好让你卷进来。”

没错!岂止你不想,我还不想卷进去呢!岳青莲猛然想起来夏英杰虽然向来是个独行客,但很显然他背后也是有着所谓‘修真家族’的,她可不想在自己立足未稳的时候就和这种大家族正面接触,到时候是敌是友都不好说。

“你快到了按个喇叭,我就离开。”她瞥了一眼地上的陈初,还是不放心这样就走。

夏英杰尴尬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悄悄地说:“谢谢你啊。”

“朋友之间,别这么客气。”岳青莲挂了电话,却感到心里百味杂陈,和夏英杰相处惯了,看多了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满嘴里没有一句实话,那个自我吹嘘的穷得都指望他养的‘老家山村亲戚’肯定是假的,但他身后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始终对自己遮遮掩掩,是难以启齿,是真的不想自己卷进是非中去,还是不想让自己更多了解他,和他身后的一切呢?

远远地听见街口一声喇叭响起,她回头招呼:“妮可,小鱼,他们来了,走。”

孟妮可又抽出一张符咒,化成水青­色­雾气覆盖在陈初的伤口上,把剩下的塞回裤兜:“怎么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午夜英雄气质?”

岳青莲看着自己刚收到的一条短信,笑了,一把拉过她,手挽手地往黑暗中走去:“行了,英雄,丹宁说格瑞丝走之前结过账了,叫我们别躲着,赶紧回去唱到天亮吧。”

“哇!这么好!走了走了!”孟妮可雀跃了起来,小鱼看着她手里抓的七颗妖丹,也兴奋地在她们俩头上肩上来回蹦跳。

她们隐入黑暗之后,身后巷子口传来急刹车的刺耳声音,人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而冬夜的城市上空,依旧霓虹璀璨,纸醉金迷。

“小鱼的,小狐狸的,小狐狸的,小鱼的,小狐狸的,小狐狸的,小狐狸的……”小麒麟念念有词地在分着糖果——啊不,妖丹。

这种明显的偏袒,以及藐视‘五百年金鲤王’智商的分赃方式招来了‘鱼摆尾’攻击,小麒麟敏捷地把头一低,攥着五颗妖丹就从地板上滑了出去,大喝:“小鱼!捉你去炼丹喔!”

胡小凡暂时停止了在旺旺上和客户的交流,转过身体,推推眼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给不给我无所谓的,我资质不好,给了也是浪费。”

小麒麟握着小拳头果断地说:“资质不好才要多分几颗,小鱼已经能化形了就不要用了。”

“扑!”水箭迎面扑来,小麒麟闪身躲开,不忘大声栽赃:“宗主!小鱼在你地板上尿尿!”

岳青莲从卧室探出头来威胁:“同门争斗一律下锅,这条铁律你们忘了是吧?!”

她拎着简单的旅行包出来,看了眼手表:“还早呢,我给你们把东西分了再走,真是的,一共就七颗妖丹还打来打去,见过什么呀?别人还以为我们青莲宗多穷酸呢。”

“请把那个多字改成不字,谢谢。”孟妮可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碗煎蛋面,“来来来,进门饺子出门面,吃了这碗面赶紧搭飞机去,你待几天就快回来啊,我可对付不了这一山的大小禽兽。”

“孟长老,自从看了你杀­鸡­的英姿,我对你很有信心了。”岳青莲笑着接过来,那一夜的事孟妮可已经完全释怀,甚至都能拿来开玩笑了,这一点她自认不如。

不过好在,担心了孟妮可两天,她竟然都渐渐把自己那档子事忘到了脑后,看来时间真是疗伤良药,再痛苦,再伤感,经过时间的冲刷过去,回头一看,已经淡了,浅了,看不出来了。

夹起煎蛋咬了一口,下面的银丝面上铺着碧绿的青菜,红­色­的火腿切片,卖相极佳,让人胃口大开,她正挑起面条吸溜到一半,门铃忽然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害她差一点被呛到。

孟妮可去按可视门铃,一个粗哑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弗萝拉,是我!开门。”

夏英杰?他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上午十点,他应该在上班吧。岳青莲疑惑地想,点头示意孟妮可开门。

胡小凡转身怯怯地问:“岳姑娘,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了,不是外人。”岳青莲看着自己家这小小客厅,一个人住的时候没什么,现在胡小凡背对着大家在电脑上淡定地旺旺交流,自己坐在沙发上吃面,中间部分小麒麟和小金鲤正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孟妮可双手交抱,围裙勾勒出美好身材,眯起水汪汪的杏眼斜靠在厨房门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简直是乱成一锅粥。

夏英杰冲进门的时候几乎接不上来气,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西装揉得皱成一团,像是在哪里穿着衣服滚着睡了一晚,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眶凹了下去,胡子拉碴,怀里抱着几棵连根带土的不知名植物,张开嘴,刚说了一个‘你’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弯得像个虾米,全身在抽搐。

孟妮可从来没见过岳青莲这位‘前男友’,在她见过的‘前男友’之中也从来没有这种形象的人物,一时看直了眼,都没顾得上心疼她早上才拖的地板。

岳青莲敏捷地跳了起来,一边帮他拍背一边说:“慢点儿说,怎么了?你也被炒了?春节前还真是失业高峰啊。”

“不是!我求你——求你一件事。”他喘着气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岳青莲的手腕,捏得死死的,“我急需几棵药救陈初的命,可是姜老头那没有年份高的,这几棵药力都不足,你……”

他忽然停了下来,纵然满眼急切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可见下面的话真是让厚脸皮如他也难以启齿。

“药力?那就是要纯粹一点的是吧?灵泉有用?我上次给你的呢?”岳青莲真不是舍不得灵泉的人,何况又是为了救人一命,她只是顺嘴一问,没想到夏英杰满面惭愧,哼哼唧唧地说不出来了。

“喂!说话!”她没好气地去掰夏英杰抓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我还要嫁人呢!”

夏英杰狠狠地错了错牙,终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姜老头说需要一个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将它们催熟,开花结果,才能入药,可是卫总那儿的聚灵阵效果不够,我就想……我就想你上次端着那盆玄芝走了,肯定是知道怎么救它,我……我……”

他实在是憋到了连脸都开始扭曲的地步,低声下气地说:“我求你救救陈初,这孩子就是心眼太死,其实人不坏……他才十七岁,还有大把日子好活,以后慢慢改也来得及……”

岳青莲真的很想反问一句:就那德行,他改得了吗?

但是察觉到手腕上的钳制慢慢松了下去,夏英杰的目光好像穿过她落在后面很远的地方,没有焦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忽然心就不忍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岳青莲低头憋回眼里的泪花,一把抢过他怀里那几颗植物:“你先坐,麒麟,跟我进卧室。”

“嗳?”小麒麟不解地跟上,路过夏英杰的时候还不忘记在他鞋上踩了一脚,“坏人!冰棍儿也不给吾带一根哩!”

岳青莲回身拎着他后领就走,啪地在背后关上卧室门,把药材塞进他手里,然后神识一晃,两人进入了洞府。

早就发现了,能携带进洞的物品数量似乎是和修为有关,她能带进瓶子装灵泉,小麒麟差不多的东西都没问题,孟妮可勉强能带进一只试管,小金鲤自己能进来就不错了。

出了洞府,在半山上找了一块向阳的平地,岳青莲埋头挖坑,小麒麟也在一边挖,还埋怨:“这种半生不熟的中品药材,催熟作甚,宗主你就是不专心修炼,下了山,谷中原有一大片药圃,里面的灵药都是千年万载没有人采集过,随便一棵都能生死人­肉­白骨,好东西哩。”

这几颗奇怪的草本植物的确没有那株九叶玄芝的奇妙,居然都不会自己扎根入土,还要刨坑刨半天,岳青莲闷头­干­活说:“麒麟,不是告诉过你,好东西都要自己留着。”

“宗主此言甚是,哼,坏人!”小麒麟想起新仇旧恨,恨恨地磨着小牙齿,“有朝一日踩死他!”

埋好了土,一颗给浇了一滴灵泉,看着因为被夏英杰就这么直接拎过来的蔫巴巴的药材一下子恢复了­精­神活力,尽力把草叶伸向空中吸取着青­色­灵气,岳青莲觉得没问题了,嘱咐小麒麟在旁边看着什么时候开花结果了再拔,自己晃出白玉印来。

夏英杰还在门口站着,可怜巴巴地搓着手,看见她出来,眼睛一亮:“怎么样了?”

“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你先别着急,陈初现在什么情况?”岳青莲对于陈初虽然没有好感,但到底也是自己救了一次的人,总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夏英杰苦笑了起来:“还没谢谢你们,用甘霖咒给他拔了大部分的毒,但那个锁灵散实在太厉害了,完全克制本门的纯阳心诀,他中毒的时间又过长,浸­淫­骨髓血脉,不下猛药无法驱散,这几天就靠输液吊着他的小命……”

“那还不多亏你给我寄了教学快递。”岳青莲揶揄了一句,“要是这次能救了陈初,你们门派里就不会追究你泄露本门机密的罪了吧?”

夏英杰脸­色­大变:“不可能!这是两回事,你可千万别对人说起啊,要杀头的!”

岳青莲嗤之以鼻:“又说谎了,懒得理你。”

她自顾自地坐回沙发上开始吃面,孟妮可看看她,又看看夏英杰,很客气地说:“吃了吗?”

“没呢没呢。”夏英杰应声抬起头,闪亮亮的小狗眼眨也不眨地看向厨房。

岳青莲端着碗发出‘噗’的一声,听起来很像是窃笑。

孟妮可没想到自己一句礼貌­性­的问话居然是这个后果,认命地摸摸鼻子又进了厨房:“那就一起凑合吃点吧。”

86

86、计划取消

白玉印中灵气充沛,不等夏英杰稀里哗啦吃完一碗面,小麒麟就拎着几棵药材走出卧室,往他怀里一丢:“喏,拿去!”

夏英杰嘴里还含着面条,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接,猛地一吸,把挂在嘴边的几根面条全数吞进嘴里咽下去,才说得出话:“谢谢,谢谢啊!下次一定给你带冰棍儿。”

“坏人!吾要吃哈根达斯!”小麒麟恨恨地发泄了一句,打着哈欠去开冰箱找食去了。

岳青莲拿过一个纸盒递给他:“装起来吧,你还真就是抱着这几颗草一路来的?”

“嘿嘿……嘿嘿……”夏英杰小心翼翼地把几颗药材放进纸盒里,顾左右而言他,“出门旅行啊,弗萝拉?”

岳青莲没好气地转过头:“每次都这样!转移话题!是,我是要回老家一趟,扫墓,不是跟你说过吗?”

“哎哎,我忘记了是今天嘛,那就走呗,别误了飞机。来来来,咱们一起下楼。”

岳青莲恨得简直想拿起白玉印敲他的头:“夏英杰!你这个来了就吃,吃了就走的家伙!”

她抬腕看看手表,皱了下眉头:“好像是有点来不及了,又不能开车,机场大巴也不一定能赶上,算了,反正我也不去欧洲了,等清明节再回去扫墓一样的。”

她的确有点不想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回去面见父母,和当初定下机票时候的意气风发不一样,现在的生活完全是在谷底,忙着收拾自己还来不及,回去对父母说什么?他们在天有灵也会为自己担心吧?

“哎!哎哎!”夏英杰大惊失­色­,眉毛都跳了起来,“可别啊!这时候春运,飞机票多贵的!你就这么浪费了?”

“反正浪费的也是我前公司的钱,你心疼什么。”岳青莲把那个前字咬得很重,这又是另一个方面的原因:她虽然当时收下了飞机票,但潜意识还是不愿意拿着前公司出钱的机票回家的。

她知道自己是有点矫情,但还是一点都不想欠别人的。

“不行不行!你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回家扫墓,这个很庄严的,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不孝啊!这是大罪!天雷会劈的!”夏英杰激动起来,胳膊底下挟着纸盒就站起来催她,“走走走,快点!赶紧的!别误了飞机!”

“你没病吧?我就是推迟一下而已,又不是说这辈子不回去了。”岳青莲奇怪地看着他,“就算我想修葺一下父母的坟墓表达孝心,快过年了哪里还找得到人,不如等春天了再说。”

“哎呀,你都买了机票还不回去,太任­性­了!这又浪费又不孝!”夏英杰急的差点要跳脚了,“快快快!大不了打个的去机场。”

岳青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好,我去……真是的,都搞不清楚是我回家还是你回家………夏英杰你没事吧?现在到底是谁比较急?你还不快拿药去救你外甥的命,在这跟我唠叨我回不回家的问题。”

夏英杰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摸出来凑到耳边‘喂’了一声,脸­色­微变。

这让岳青莲也紧张了起来,总不至于是陈初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吧?

“嗯,好,我知道了。”他简单地说了几个字,挂上电话,再看向岳青莲的时候,挂起了一脸谄媚的笑:“啊……哈哈,弗萝拉,我想了一下,孝顺是论心,不是论行为的,所以你不回去其实也不代表什么,清明节好嘛!清明节是国家法定节假日……清明上坟才是传统,对吧?”

岳青莲无语地看向孟妮可,后者趁夏英杰看不见的时候,用手指在太阳|­茓­上画了一个圈,询问地看着她。

“我懒得理你!”岳青莲发狠地说了一句,俯身去提自己放在地板上的旅行袋,夏英杰殷勤地伸手:“我来我来,一起下楼呗?”

本来客厅的面积就不大,茶几旁边是方寸之地,两人挤在一起,他胳膊肘一拐,啪地一声,放在茶几边上的面碗被碰翻了,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里面的小半碗面汤泼洒得地上、沙发上、裤子上、岳青莲的旅行包上都是。

“夏英杰!”岳青莲怒吼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夏英杰没口子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孟妮可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推开他们俩:“别添乱了!我早上才擦的地板啊!”

等到岳青莲换下裤子,打开旅行包把东西都倒出来,时间已经真的不太够了,仓促之间她又找不到大小合适的行李箱,偏偏这时候手机还响了,是顾景行。

“喂,顾先生?我?哦,我要回老家一趟,现在正在机场。”岳青莲捂着手机跑进了洗手间,“不好意思,决定得比较仓促,回来之后再请你吃饭,谢谢你上次。”

顾景行在手机那头笑着说:“快春节了,是该回家和亲人团聚一下,岳小姐家乡哪里?”

“哦,挺远的,一千多公里呢,浙江新海。”岳青莲轻快地说,顾景行下一句话却让她张口结舌:“真巧,我要去上海公­干­几天,这两个地方很近吧?”

“呃……是很近。”岳青莲­干­笑着说,“顾先生哪天的飞机?”

顾景行低低的笑声像一只温软的小手,酥酥地刮着她的耳膜:“今天。”

岳青莲接完电话从卫生间出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大力地拍着夏英杰的肩膀说:“老夏,你今天来的真及时!”

“啊?”夏英杰迷茫地半张着嘴,神态困惑。

“哈哈,不说了,来,我送你下楼。”岳青莲豪迈地大笑。

“这太客气了……”夏英杰有点受宠若惊。

“朋友嘛,应该的。”岳青莲雀跃着推他出门,按电梯的时候还哼着歌,神­色­愉悦,夏英杰偷偷窥探着她的脸­色­,确定她是真的高兴而不是要用笑容麻痹自己好拖出去胖揍一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弗萝拉,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没有没有。”岳青莲立刻摇头,“我很忧虑的,你看,陈初还病得很重呢。”

陈初病再重你也不会忧虑的吧……夏英杰嘀咕,又问了一句:“那个,你家怎么这么多人?”

岳青莲做恍然大悟状,往电梯壁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动心啦?”

“啥,啥呀?”

“我闺蜜呀,姓孟叫妮可,家世清白,书香门第,单身,年龄么,比你小三岁,目前淘宝开店中,收入养活自己没问题,外表么你看了好几眼的,还吃了人家一碗面……”岳青莲越说越笑得厉害,“怎么样,是不是贤妻良母的范儿?真动心了就跟我说,我给你们介绍,没问题的。”

夏英杰嗖地一声紧贴着她对面的电梯壁站着,眼睛瞪圆了惶恐地说:“这种谣言别瞎说啊!”

不知怎么的,岳青莲心里忽然真的高兴起来,她低下头,忍住­唇­边的一缕笑意,又板起脸来说:“你们男的不都这样吗?没事就挑剔‘一天到晚忙工作,回家连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都不做,我娶的是老婆,不是公司同事!’,好像老婆在你们心目中,唯一的作用就是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对呀,我是不会做饭,难得看到一个会做饭的,你还不加紧扑上去,还等什么呀。”

夏英杰讪笑着分辨:“我就是看你家里人这么多,提醒你一句……”

知道他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岳青莲抿嘴一笑,等电梯门开了推他出去:“知道了!那是我铁杆闺蜜,没事的……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夏英杰摸摸头,露出一个憨笑,转身跑着出了公寓大门。

回到家里,孟妮可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小麒麟凑在胡小凡旁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吃冰激凌,岳青莲坐下,伸长双腿,叹口气说:“总算过去了。”

“您这位贵客是哪尊神啊,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孟妮可翻过一页报纸,头都不抬地问,“下次我好绕着走。”

“哎呀,无非是我若­干­位前男友之一,现在还保持着纯洁的朋友关系而已。”

“啧啧,青莲,我今天头一次发现你原来还有做包子的潜质。”

岳青莲无语,侧头去看她手里的报纸:“财经版?有什么耸动的消息没有?!”

孟妮可虽然是个理科生,但对金融财经的认知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刚刚能弄清楚‘一篮子货币’是怎么回事,如果她的目光停留在财经版,莫非是央行加息这样的大新闻?!

“哦,不是,我刚看到一条消息。”孟妮可指着报纸下方一条小豆腐块,“德国SPKS银行高管结束香港考察,临时决定转赴内地,第一站暂定浙江。”

“怎了?欧元区还没复苏,外资热钱进入大陆也不是第一天了,没啥好奇怪的。”

“这个银行嘛,我们刚到德国的时候一起开的户头,就是这家。感到挺亲切的。”

“亲切吧?我也很亲切,我还在这家银行法兰克福的某分行实习过三个月呢。”岳青莲懒洋洋地说,“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行长是个很古板的德国老帅哥呢。”

孟妮可合上报纸,若有所思地说:“青莲,你前男友刚才的药材能在我们山上催熟,是吧?”

“是,你想­干­嘛?”岳青莲警惕地看着她,“你想种萝卜?”

“哎唷,什么萝卜呀,要种也是种人参嘛。”孟妮可虚情假意地笑着,走过去一把抱起小麒麟,“麒麟,现在想不想嘘嘘?”

“不想。”小麒麟咬着勺子,眨着大眼睛看她。

“如果我这就去哈根达斯给你买五大桶冰激凌呢?”孟妮可诱哄着。

小麒麟伸出一只小胖手,比了个‘八’:“这样的话,吾就勉强想一想。”

“小鬼头!”孟妮可笑骂了一句,揉乱他一头短毛,“先欠着,等收成了再给!”

“喂喂喂!”岳青莲惊悚了,拼命在沙发上往后退:“你们想把我的朝歌山变成青莲宗生产大队吗?!”

孟妮可举起小麒麟往她胸前一丢:“村长,分田了!”

岳青莲不得不承认,淘宝上还真的是什么都有,孟妮可坐在电脑前又是比评价又是比价格地忙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快递就送来了一包包的……种子。

“人参,何首乌,山茱萸,百合,黄­精­,石斛,当归……”岳青莲一包包地翻着看,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妮可,你真的觉得这样种下去能收获吗?”

“啧,青莲,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在厂里的时候,在阳台上种着香葱,罗勒,大蒜,小番茄呢,充分做到自给自足。”孟妮可把种子分类放好,不知道在纸上画着什么阵势,“真可惜,种冬虫夏草需要虫子做母体,我怪恶心那玩意儿的。”

“哇!”岳青莲惊跳了起来,把手里的种子包扔了一茶几,“这里没有虫子吧?!”

“没啦没啦,宗主,胆子放大一点,你都修真了,还怕虫子。”孟妮可画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皱眉问:“麒麟,你说种灵药的时候,是按五行分列呢,还是按八卦分列?哪一种排列方式可以更好地吸收天地灵气?”

“这个吾怎么会知道,吾又用不着在药圃里劳作,看守药圃的都是门派里最低级的弟子,吾走到那附近的时候,挖几棵来尝鲜就好。”

岳青莲拍拍她的肩:“我知道有个人一定懂……丹宁的前男友。”

“不是吧?你们的前男友一个个都是神人呐!”孟妮可抱怨着去打徐丹宁的电话,出乎意料徐丹宁一口答应下来,说等会可以QQ三方语聊,认真地进行学术讨论。

岳青莲在洞府里打坐了一段,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孟妮可,小金鲤,小麒麟都进来了,小麒麟抱着临时征用来挖土的炒菜铲和汤勺,不甘心地问:“小狐狸为什么不进来,嗳?”

“小胡不说他守门吗?不然真有强盗闯进来,把你的哈根达斯搬空了我们都不知道。”孟妮可敷衍地说。

“骗人。”小麒麟仰起脸看她,“孟长老一张符咒即可布下结界,虽你修为甚浅,防御效果甚微,示警总是可以的。”

“小鬼,你还真是童言无忌。”孟妮可看岳青莲睁开了眼睛,一手敏捷地捞住要蹦过去喝灵泉的小金鲤,“哪,这地界她最大,找宗主说去。”

岳青莲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问:“小凡不肯进来?”

孟妮可摊开手:“看上去是很想的样子,但又犹豫。”

“麒麟,去,跟小凡说,就说我的话,农业生产是本宗的首要任务,让他赶紧进来参加集体生活,出一份力,算DKP分数的。”岳青莲又补上一句,“这是他作为本宗唯一成年男丁的不二职责。”

小麒麟丢下炒菜铲和汤勺,身形在空气中一阵扭曲,消失不见,再度回来的时候,身后出现了一只三花小狐狸,皮毛颜­色­斑驳,羞惭地低着头,拱了拱爪:“宗主,我……我只能以这般模样进入,恐难当大用,还是让我出去罢。”

“胡说!有一分力出一分力,你不是还有四个爪子嘛?我们只有两只手呢!”岳青莲一挥手,“走!”

87

87、两朵本命宝莲

于是青莲宗生产大队就浩浩荡荡地列队出了洞府,走到半山坡上孟妮可早先画好的一块空地处,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原生的仙草,只有覆盖满地的一种手指长短的挟野草’,绿得赏心悦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好东西啊。”孟妮可制止了小麒麟乱刨的粗鲁举动,小心地把不知名的野草拔出来平摊在石板路上,“以后我拿这个加工香包,去淘宝卖去,唔,还可以卖给SPA做熏香。”

接下来的事异常混乱,岳青莲事后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青莲宗第一次集体活动居然是开垦,还用的是炒菜铲和汤勺,以及人手、狐狸爪这种极其不靠谱的工具,不是说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会使用工具吗!那为什么她还要徒手挖坑,以至于劈了两根指甲!

按照周林森传授的‘上合天地下符五行灵植相生大法’,孟妮可认真地按金木水火土的属­性­把每五棵植物播种成一个等边五边形,中间则加上一棵灵芝,扬言得到了最高风水学权威的保证这才是最佳种植方法。

于是山坡上飞快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五边形,每五个小五边形又凑成一个中五边形,以此类推,最后成了一个大大的五行阵。

等到第一批种子都种下去之后,小金鲤跳来跳去地负责浇水,其他人还得帮着孟妮可翻捡整理垦荒时候拔下来的‘野草’。

“此草漫山遍野都是,从前不过是某些低级弟子摘来晒­干­做成枕头,有养心宁神安眠之效,无甚用处的。”小麒麟很不耐烦做这种琐碎的活儿,一边笨拙地用肥短的小手指翻着草,一边抱怨。

“小鬼,你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就这个,对人体无副作用的安眠药,研究出来分子式我能天价卖给拜耳制药你信不信。”孟妮可兴致勃勃地说,“快点弄,等赚钱了给你盖一个哈根达斯的房子!水龙头一开,里面流出来的都是香草冰激凌。”

“吾要吃巧克力的。”

“那就再盖一个巧克力的!”

胡小凡整理着草药,偶尔抬起头来,乌黑湿润的大眼睛看着被浓雾遮蔽,时隐时现的山景,喃喃地说:“这里真好。”

小狐狸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吧。岳青莲这么想着,碰碰他毛茸茸的大尾巴:“小凡,想家了吗?春节给你放假,回去看看吧,按理说我该给门派里的人发红包的,但我们宗实在很穷啊,你看这里什么好,想拿的就跟我说一声。”

“宗主。”胡小凡转身郑重其事地拜了一拜,“您肯收留我这等微末狐妖已经是莫大的功德,不敢有份外之想。”

“呔!不许提什么妖不妖的,我们宗不论这个,是不是,麒麟?”

“就是,小狐狸你不要挑这种凡品药材,待吾去那边给你摘些好东西。”

胡小凡一脸紧张地摇头:“不不不不不可!太过珍贵的灵草,给我无益,反而会引祸上身,宗主,这种仙草有收魂定神之效,可否赐我一些,带回去给族里的姐妹,可免练功走火入魔之虞。”

孟妮可大方地说:“没问题,回去我用床单给你包一筐走。”

“如此多谢孟长老。”胡小凡感激涕零地回身又是一拜。

看着他带着一撮红毛的毛茸茸大尾巴在眼前摇晃,岳青莲脑补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胡小凡下了火车,变回原形,红毛尾巴尖儿的三花小狐狸四肢着地,敏捷地在山林间穿行奔跑,脖子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床单做的包袱……

“啊哈哈哈。”她笑得滚倒在山坡上。

“宗主为何发笑?”小麒麟疑惑地问。

孟妮可把他的小脑袋给扭过来:“唔,宗主只是想到了本派的美妙前景发展,有些情不自禁而已,­干­活。”

岳青莲翻了个身,躺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惬意地微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和现实中一样,碧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从天上缓缓飘洒着青­色­的先天灵气,无数青­色­光点也从地面上的山峦叠翠中徐缓上升,交织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刚种下去的药材就在身边,浇过水的土地湿润黝黑,散发着刚垦过荒的土壤的味道,让人很安心,侧头看去,平整的地面似乎有什么异动,一个东西从土地里努力地向外拱着,出来了……沾着黑­色­土粒的鼓鼓­嫩­芽,稚­嫩­的半透明绿茎努力地顶着它探出地面,发出第一声轻微的生命声音‘啪’——于是­嫩­芽缓缓打开,变成两片绿叶,种子里来自先天的营养此刻消耗得差不多了,它伸展开属于自己的叶片,吸收着大自然赐予生命的一切礼物:阳光,空气,水,无穷无尽的先天灵气……

岳青莲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什么地方,也像这颗种子一样,萌发了。

外面的世界顿时离她远去,大家的笑闹声仿佛远在天边,天地间就剩下她丹田内那朵青­色­莲花在缓缓呼吸,上面的青­色­小光团活泼泼地一跳一跳,应和着她的目光。

天地,生命,种子,新生,循回……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最终神奇地串在了一起,让她不自觉地微启双­唇­,悄然发出一声叹息。

小莲蓬里那颗隐约有针尖大小的光点闪烁的莲子,应和着她的叹息,噗地一声,突破而出,弹到半空中的时候,啪地全数绽开成一朵娇­嫩­的水­色­青莲,宝光烁烁,绕着丹田欢快地旋转,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张狂肆意,莲台周围十八莲瓣起起伏伏,仿佛也在欢呼着迎接它的诞生。

而莲台上悬浮的青­色­光点,此刻却沉寂下来,不再跳动,光华内敛中可以看出光点其实是一颗蛋的形状,上略尖,下浑圆,在中下部三分之一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粒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红点,整个光点中,只有这个红点还在随着岳青莲的心跳声缓缓起伏,似在呼吸。

岳青莲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骨碌爬起来,身边的药材这会功夫已经长到她小腿那么高,难道说她刚才睡着了,其实是一个梦?

“怎么了?”她发现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大家此刻都停了声,齐齐地看着她。

没人说话,孟妮可用手指了指她上面,岳青莲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自己那朵本命宝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不对!怎么有两朵?同样大小,同样光彩,同样颜­色­,此刻像有生命一样,亲亲热热地头靠头漂浮在一起,围绕着她的身体盘旋飞舞不已。

“这,这怎么会有两朵?!”岳青莲惊讶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问小麒麟,“俗称本命,不是应该一个人只有一条吗?”

“修真有成,三魂六魄皆可□而出,故有一气化三清之说,两朵本命宝莲什么稀奇。”小麒麟嘴巴一撇,“朝歌道友当年飞升之前,有九朵本命宝莲护身,宗主你才修成两朵,还须加紧。”

“是是,我一定努力……”岳青莲很惭愧地说。

“待你修炼有成,可将一魂暂时寄于本命宝莲之内,放至离苏湖内供养,就算遭遇不测,魂飞魄散元婴破碎,有这朵宝莲在,亦能起死回生,有无上功效。”小麒麟老气横秋地指点着,“如能修成化影神通,本命宝莲亦可化为汝形,分毫不差,联手御敌,比普通化身千万还要顶用。”

岳青莲正想热泪盈眶地感叹一下这岂不是成全了自己从小就有的‘一个替我去上课一个替我写作业’的愿望,忽然看见一本正经坐着高谈阔论的小麒麟忽然跳了起来,欢叫一声,拔腿就向下山的路跑去。

小金鲤刚浇完了水,正累得瘫在整理好的草上翻肚皮,一看小麒麟跑了,顿时尾巴一甩跳了起来,像忽然上足了发条,蹦着就追了过去。

“喂,你们去­干­吗?”岳青莲追了两步,眼前豁然开朗,浓雾逐渐变薄散去,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直通向山谷,在道路的尽头,浓雾依旧遮蔽的地方,现出一棵粗壮的大树,三人不能合围,枝叶繁茂,浓绿的树荫遮蔽了好大一片地方,绿叶间星星点点闪过火焰般红艳夺目,如拳头大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花是果。

“哇!”小麒麟迈开小短腿一溜小跑,全速冲到了树下,伸出短短的小手臂抱着大树狠狠地摇晃着:“给吾吃!吾要吃!”

小金鲤紧追着他到了山脚下,看见前面的路依然被浓雾遮挡,无处可通它心心念念的离苏湖,不禁悲从中来,蹲了一个角落,嗒嗒地掉起眼泪来。

岳青莲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向山下走,一路东张西望着属于自己的地盘里新开启的地图,山坡上照旧是覆盖着仙草奇花,但多了好几片树林,以她贫乏的植物知识,只能辨认出其中一种是竹子——成片的竹林沙沙摇曳,仅有手指粗,一人高,但根根挺拔笔直,如枪竖立,微风吹起发出叮叮的金石相撞声,竹叶边缘锐利如刀,甚至连颜­色­也和金属接近,闪着钢铁的光芒,竹林里没有竹笋,倒是平地涌起不少透明的七­色­晶体,垒在竹根附近,闪着迷离的朦胧光泽。

“水晶?不!是灵石!”孟妮可凑近一块挨着小路的晶体,伸出手指轻轻一摸,从晶体里飘出一缕金­色­灵力,缠绕在她手指上,调皮地一路飞旋而上,在眉心处轻轻一点,消失不见。

孟妮可震惊地伸手摸了一下,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岳青莲:“这是能直接增强我灵力的石头!摸一下就等于我打坐运行三十六周天,那我要是……”

“妮可,修行切忌急功近利啊。”岳青莲提醒她,孟妮可激荡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你说的对,还是要靠自己。”

越往山下走,山谷里的灵气就越浓厚,白玉印里第一次出现了活动的生命,时而有几只巴掌大的玉­色­蝴蝶翩翩飞过,转眼又消失在浓雾中,最下面的花草树木,根部都包裹在如雾气般聚在一起的青­色­灵气中,犹如天上仙境,植物也越发地繁茂,岳青莲偶尔瞥了一眼,就看见上次小麒麟拿给狐飞墨的什么十方什么­阴­阳什么果,一大片挨挨擦擦地挤在一起,小拇指般大小的红­色­果实如红珊瑚雕刻而成,满满地结了一堆。

“宗主!快!吾要吃!”小麒麟在下面跳着脚地喊,岳青莲不得不加快脚步,走到大树下面,跟他一起仰头看着,仅仅就这么站着,都可以感到这棵大树张扬充沛的生命力,奇异的是,这一棵树上,居然同时有花有果,那火焰一般艳红的,不是重瓣交叠的娇艳花朵就是比她拳头还要大三圈的肥大饱满桃形水果,树叶间还隐藏着大大小小没成熟的绿­色­果实,树下的茵茵绿草上散落着殷红花瓣,有几片正粘在小麒麟雪白的小胖脚丫上。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成熟的蟠桃?”岳青莲惊讶地问。

小麒麟蔑视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比蟠桃好吃多了!宗主,吾要!”

岳青莲单脚一跺地面,轻盈地飘浮了起来,选中了一颗看上去最大最红的桃子,伸手去摘,碰触到的时候,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成熟的感觉,看着就在一尺之外,正盛开得绚烂如接天烈焰般的桃花,再看看手中的饱满果实,一起一终,一生一灭,竟神奇地同时出现在一棵树上……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手指掐住枝叶根部稍一用力,桃子脱离了大树,到了她的手里。

转身落地,小麒麟欢呼一声扑上来,百忙之中说了句:“多谢宗主。”拔腿就跑。岳青莲吁了一口气。刚想转身再审视一下自己的新地盘,就看见孟妮可,小金鲤,胡小凡三双眼睛看着她。

“做——做甚?”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胡小凡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用爪子扒着土,小金鲤跳到青石板上,用尾巴蘸着水跳字,岳青莲反正也看不懂,孟妮可就淑女得多了,委婉地说:“青莲,从小就要向小孩子灌输正确的观点,比如说‘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

岳青莲欲哭无泪:“不然我们宗里再养个猴吧?”

等到青莲宗每个人都抱着一个桃在啃的时候,岳青莲才有机会观察四周,这已经到了山脚下,透过间或薄弱的浓雾,可以看到山谷里花木争奇斗艳,一畦畦的药田按不知道什么规划原理杂乱无杂地排列着,但一眼望去,又感到在杂乱中似乎存在着玄妙的规律,一花一石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改动一丝一毫都损失了‘和谐’。

山谷深处看不清楚的地方,隐约有亭台楼阁等人工建筑,一条银练似的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流入悬崖下的小小深潭,又化为几条溪水分头涓涓流出,在山谷中央汇聚成清澈如平滑玉石般的湖泊。小金鲤整条鱼趴在桃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啃着,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离苏湖,那模样老虎看了都要流泪。

“呃,我一定努力修炼,争取有生之年打开所有禁制。”岳青莲不好意思地说。

“是谁的有生之年,你的,还是小鱼的?”孟妮可问。

于是岳青莲不吭声了,啃桃。

桃子的确美味多汁,甘甜爽口,刚刚啃开一点皮,鲜­嫩­的果­肉­就混着汁水涌入口腔,顿时有一种荡涤前尘的舒畅感觉,满足到不得了。

在小路的尽头,立着一块高大的白玉碑,如油脂一般泛着细腻光洁的辉光,温润凝重,小麒麟一边吧嗒嘴一边说:“宗主,这就是本宗的山门,朝歌道友飞升之时,封禁此山,已将字号抹去,你可在上面刻上本宗名号,以为标识。

“真不好意思,麒麟,你宗主我不会雕刻。”岳青莲看着一丈多高的玉碑,苦恼地说。

小麒麟再次表示不屑:“仙家宝物,修道神通,岂还需要甚么雕刻,只要你心里想着要写什么字,上面自会浮现出来。”

岳青莲正在心里谋划着是写隶书呢,还是篆书呢?楷书之类的就完全不考虑了,没有古朴之气,不够范儿,篆书自己又写不太好,隶书会不会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就看见玉碑上悄悄浮现了从上到下一行大字:

“真.孟妮可女王亲卫队召集处”

“妮可!”她暴跳如雷,还没跳完,又看见在稍微下面一点的地方,又慢慢出现了一行小字:

“小黄和小花一起睡,羞羞脸。”

“呼”地转身,她怒视着青莲宗全部人口:“这又是谁?!”

没人开口,等她再度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上面又多了两行字:

“修炼是有意义的事”

“红尘俗物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们~~~~~!”

这一天,青莲宗宗主大人的怒吼声在山谷中回荡了很久,很久。

而自此之后,刻着青莲宗三个字的玉碑就一直傲然挺立在山脚下,再没有人不顾公共道德地乱涂乱画了。

88

88、邀约

失业之后的第一个星期过得非常无聊,从周一到周三,岳青莲基本就没出过白玉印,充分做到了全心修炼心无旁骛,星期四中午孟妮可要和高彤介绍的美体中心经理谈合作事宜,才说动了她当司机。

开车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抱怨:“你又不是不会开车,还拖我出来。”

孟妮可忙着把耳边一缕不听话的卷发给理好,在镜子里左右端详自己:“我都八年没开过车了,这是对别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喂,我看上去怎样?”

“非常好,很有御姐气势。”

“少废话,我是问你我看上去像多大?”

岳青莲忍住笑:“行啦,妮可,你往那里一站,把身份证一拍,就是活招牌了,保证马上就谈成。”

孟妮可十分满意:“OK,等本长老赚了钱,给你换辆宝马。”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朋友也一样,这毕竟是孟妮可的生意,岳青莲不想介入太多,再说有高彤陪着,肯定这边吃不了亏,所以她把孟妮可送到约好的咖啡厅之后,让她快完事的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自己一拐方向盘,开向金融街。

几天没来,金融街还是一样地高楼大厦,玻璃外墙闪着耀眼的光辉,路上走的白领男女们意气风发,就像从前的她一样,第一次这么悠闲地开车经过,不必去考虑今天下午的安排,会议,日程……还真是奇妙的感觉。

把车停在金鑫大厦下面,打电话上去找夏英杰。

她舒舒服服地在座椅上坐好,塞上耳机听音乐,不一会儿看到夏英杰气喘吁吁地下来,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了她的小丰田,带着一脸无赖的笑走过来敲窗:“嗨,怎么不上去找我?”

“没~预~约~呀。”岳青莲俯身推开副驾门让他上车,夏英杰受宠若惊,急忙窜过来,一边坐进来一边赔笑着说:“你来还要什么预约。”

岳青莲不想提上次的事,更何况自己后来跟顾景行走了,想起顾景行,那又是一笔糊涂账,所幸他应该还在上海公­干­,不至于碰上。

“陈初怎么样了?”她从后座拎过一个用缎带包装得很­精­美的纸盒,“虽然礼貌上你外甥生病了,我该去探望一下,但那小子实在……我是不想见他,送个桃子意思一下吧。”

“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东西到了就行,人还亲自过来一趟。”夏英杰眉开眼笑地接过纸盒,“他好了之后,我一定带他去府上道谢,救命之恩哇!当涌泉相报。”

岳青莲冷哼一声:“道谢就不必了,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不过他还欠胡小凡一个道歉才是真的。”

她侧头看夏英杰,揶揄地说:“这点就难办了吧,你知道,胡小凡可是个狐妖。”

果然,夏英杰的眉毛都扭曲起来,愁苦地说:“那个……陈初这孩子死心眼,恐怕一时半会的……”

“老夏,不是我多管闲事,陈初既然是你外甥,你就担负起教导的责任来,不能任由他这么胡来,什么人啊妖的,他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狭隘、偏执。”岳青莲语重心长地说,“小树得砍,小孩得管,有句老话说得好:小孩子不听话,就要用——打的!”

夏英杰吓了一条,连连摆手:“不能不能,怎么能体罚呢!你那大印砸一下,他哪还有命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算了吧,你还教育他,看他对你那副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舅舅呢。”岳青莲不屑地说。

夏英杰忸怩地低下头:“其实,陈初真的是个本质不坏的孩子。”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其实,我本质上是个非常邪恶的女人。”岳青莲耸耸肩,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知道我失业了吧?”

“呃?呃……”夏英杰含糊地说,“知道一点……那天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她们说的。”

岳青莲自失地一笑:“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准地逮到我在家的时候过来……算啦,你认不认识汇通银行的什么人?可以打听内幕的那种。”

夏英杰做恍然大悟状:“你是要找新工作?汇通银行恐怕不太适合你的作风,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可以帮你去找几家……美国怎么样?”

岳青莲摇摇头:“我不急着找工作,现在就挺好,想先休息一下,给自己充充电。不过,”她的指甲不自觉地狠狠敲打着方向盘,“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弗萝拉,其实吧,工作什么的,都是浮云,你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换个环境说不定会更好……你真不考虑去美国?”

岳青莲挑眉一笑:“你要去的话,我就考虑考虑。”

“这个不太好吧。”夏英杰厚脸皮地笑,“带家属可是总监级别才有的待遇。”

“呸!”岳青莲笑着啐他,“走吧走吧,不耽误你赚钱了,我们谈五分钟话,股票说不定就跌得你直跳脚呢。”

“乌鸦嘴啊弗萝拉!”夏英杰推开车门窜了出去,回头对她笑着挥了挥手,连跑带颠地进了大厦。

看看时间还早,孟妮可也没打电话来,岳青莲决定顺便去嘉华广场给小麒麟补充一下哈根达斯的储备粮,再给胡小凡置两身行头,搞不好孟妮可生意谈下来,以后胡小凡就不是‘客服001’,而是胡助理了,没衣服衬怎么行。

她对男装不太在行,不能像给自己买衣服一样速战速决拿了就走,正沿着四楼的橱窗慢慢地边走边看,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丫头?”

“嗳!”她完全是下意识地答应,一边已经在脸上挂起微笑转身招呼,“曹总好。”

这一套行云流水,都是公司里养成多年的习惯,但直到她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开除,已经不是懋华的职员了,这也不是在公司,而是在人来人往的购物广场。

果然是曹向南,微笑着站在一家店门口,米­色­休闲衬衫,灰­色­西裤,手臂上搭着铁灰­色­羊绒大衣,风度翩翩,公司里私下传闻曹BOSS当年是金融街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说秦明川是她的­精­神偶像,那么曹向南就是整个懋华大中国区的­精­神偶像,无论何时何地,外面多大风浪,内里波涛暗涌,只要他往公司里一站,目光一扫,那必定上下安定,风平浪静。

据说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自费赴美留学生,哈佛商学院毕业之后奔赴华尔街,十年跳了三次槽,一次比一次高,最后谁都以为他会在雷曼兄弟安顿下来做高管,拿着股权终老此生,他却突然投奔了懋华,只带了个PA杀回大陆开辟分公司,金融街在当年还不过是一片荒野,懋华虽然不是第一个入驻本市的外资财控集团,却是当年算下来亏损最少的一个。

那之后,懋华和金融街就一起轰轰烈烈发展,一直到今天。

岳青莲进公司太晚,已经没机会看到曹BOSS老辣果断的行事手段,只能从秦明川身上略窥曹BOSS当年的风采。近年来曹BOSS大权下放,已经在为退休做准备,开会也总是微眯双眼,淡定喝茶,公司里却始终流传着老员工留下的谣言‘曹总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真的是你。”他漫步走过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岳青莲一番,“还以为你回老家去了,不错,气­色­还行。”

岳青莲有点尴尬地低下头,无论如何,在这种场合遇见前公司大老板,总是件不太顺遂的事,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

“曹总,这么巧,您也来SHOPPING……上次没能参加您的送行会,实在很遗憾。”她打算客套几句就开溜,曹向南却显然不这么想,安慰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哦,那个啊,无关紧要。你的事我听说了,小秦这次是处理得急躁了点,事情完全还没弄清楚,他就做出了决定。我知道他是想快刀斩乱麻,在我要离开,权力交接的时候不要多生事端,维持公司的稳定运作。想法是好的,但误伤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岳青莲抿了抿嘴,保持微笑:“这是秦部长的权力,在接受他的处理的同时,我也保留申诉的权利,我会找到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瞧瞧,还是有情绪了不是?”曹向南和蔼地说,“证据,什么证据?投资本来就充满一切不确定因素,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没有人能保证投下去的钱一定能得到收益,更没有人能保证某个项目一定能顺利完成,哪怕准备得再充分。市场就是这样,各种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大家各凭本事竞争,都有两把刷子,背后更是个中人脉关系错杂,对手搭上某条线就可能从我们手上夺走到手的项目,这并不丢脸,更扯不到什么内鬼,什么出卖上面去。”

他叹了口气:“你们哪,还是太年轻,失败了一次就疑神疑鬼,除了把自己内部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岳青莲很聪明地没有提到那来历不明的五百万,她相信秦明川也不会提到。

“好了。”曹向南看了看手表,“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丫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的,也不要对小秦心存怨恨,这件事嘛……”

他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表,“倒真要委屈你了,按理说我现在可以Сhā手­干­涉这个结果,但这个决定是小秦下的,我马上就要去美国,他是下一任的BOSS,在这个时候我开口,对他,对你,对公司的稳定和以后的发展也没有好处。”

岳青莲笑了笑:“曹总,您的心意我领了,谢谢,就先这样吧。”

她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公司,秦明川会怎样看她?猜她怎么搭上了曹BOSS的关系?

“暂时放放是可以,但我一离开中国,恐怕这事就更没人给你做主了,这样吧。”曹向南不紧不慢地说,“我下午正要和本市的一个公司股东喝茶,不如你也一起来,向他说明一下情况,改天我再约小秦和他见个面,大家彼此沟通一下,尽量在小范围内了结此事,我也好放心地去美国,你看怎么样?”

岳青莲对于这个突然的邀约有点意外,本能地想开口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住了:怎么看,好像自己都没有回绝的理由,和公司股东认识一下喝次茶怎么看都是好事,而且别的不说,难道要给曹向南留下一个其实自己并不热衷于复职的印象吗?那岂不是正好证明自己就是那个内鬼。

曹向南没有等到预期中的回答,‘哦’了一声,笑着说:“在和朋友约会,没时间?”

“不,不是。”岳青莲急忙摇头,“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

她今天是出门当司机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脸上脂粉未施,穿着去年的黑短夹克,哈伦裤,脚踩铆钉短靴,下地­干­活是足够了,去见公司股东就……

“丫头,别紧张。”曹向南笑了,“这又不是面试。”

他稍稍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坦率地说,我并不是非要挽留你不可,如果你这次是属于正常离职,我不会­干­涉小秦的任何决定,但这次非同小可,等于是破坏了公司一贯的团结气氛,我不会允许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满金融街都在传我公司的某个员工被开除是因为她出卖了公司机密。”

他停了一下,又说:“如果今天你实在不方便,那也不要紧,这样吧,我把刘先生的电话留给你,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和他再联系,你看怎么样?不过,我很快就要去美国了,恐怕到时候不能在场。”

曹向南说着作势去掏名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岳青莲哪能不知好歹,急忙说:“曹总,谢谢您的安排,那就今天吧。”

她想过了,去和公司股东喝次茶,总不会发生什么事,难道曹向南还想劫­色­不成,真有那心思自己在公司的六年内他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再说自己又不是无力自保的小姑娘,到时候谁劫谁还说不定,顾景行那样的自然是要躲着点儿,自己公司朝夕相处了六年的BOSS怕什么。

曹向南愉快地笑了,一摆头:“走!丫头,跟上。”

孟妮可挂了手机,对高彤说:“是青莲,她临时遇见了你们公司的曹总,去喝茶了,说让我自己打车回去。”

“哦,好啊,正好我们一起。”高彤若无其事地说,辞别了美体中心的老板,两人出门分头打的而去。

回到公司,高彤一边拿刚泡好的热巧克力暖手,一边按铃叫来安妮塔,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之后,状似无意地问:“周一曹总那三张机票,走了报销程序没有?”

“还没有,艾玛说等曹总今天凌晨的返程机票和这几天的酒店账单拿到之后一起送来。”安妮塔有点奇怪高彤怎么会过问这等小事。

“哦。”高彤点点头,笑了笑,“BOSS也真是挺忙的,都要出国了,还到处跑,哎,他这次去的地方是……”

“浙江新海。”安妮塔急忙提醒。

“挺好的,听起来就是个好地方。”高彤淡淡地说。

等到安妮塔出去之后,隔了一会儿,她叫进来琦琦,先问了几句新工作适应不适应,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之后,忽然说:“琦琦,我一直知道你们PA俱乐部是八卦聚集地,消息都传得特别快,有没有这回事?”

琦琦暗暗吐了吐舌头,挺直腰板说:“报告!偶尔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影响工作。”

高彤笑得高深莫测:“你多心了,琦琦,现在我交给你个任务——”她身体前倾,把声音压到最低,“刚才,我看到弗萝拉和曹总上了一辆车……下班之前,我要风投部主管以上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琦琦吃了一惊,小脸绷紧了:“这样……不好吧?弗萝拉不是那样的人,她和曹BOSS一向没什么瓜葛,不!她和公司任何男­性­领导都没有瓜葛的!”

高彤曲起手指敲她的脑门:“你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快去,照我说的做,没准这一次,我们就能揪出那个内鬼了!”

89

89、被困

岳青莲感到很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从她开车跟着曹向南的玛莎拉蒂往西郊开的时候就开始了,当时并没有这么明显,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公司股东还真是住得挺远啊。

然后她远远看到了那座依山‘别墅’,此刻两辆车刚刚经过大门。

其实风景很美,现在积雪已化,远近的山林犹如水墨画一般,大团大团的浓­色­淡墨渲染着深冬的感觉,庄园内部的草坪枯黄厚实,地毯一般铺在道路两侧,一路开来,十分安静,只有很远很远的地方,偶尔传来一声鸟叫。

奇怪这么大的庄园,从大门进来到现在,她就没看见一个人。

把车停在主宅附近的停车场,曹向南招呼她下车,这时候总算出现了一个接待的人,是个小姑娘,脸圆圆的,笑着跑过来:“曹先生,来得好早!”

“小梅,这是岳小姐,我请她一起喝茶。”

小姑娘笑眯眯地转向岳青莲招呼了一声,做了个手势:“刘先生午休还没起来,您晓得的,这是他铁打的规矩,我们不敢去搅,您家先到后面坐一坐,茶具都准备好了。”

曹向南‘哦‘了一声:“也好,我们先过去吧。”

跟着小姑娘顺着主宅旁边的小路走过去,后面这半花园是中式的风格,假山怪石,小桥流水,花丛中有一座八角凉亭,现在是冬天,周围装上了七扇玻璃屏窗挡风,大理石桌旁边的小炭炉正烧得噼啪作响,红红火焰摇曳生姿,坐下来一点都不感到寒冷。

曹向南拿起青花瓷美人瓶,往壶里倒水,然后把壶放到小炭炉上,静待水开,问了一句:“喜欢喝茶吗?”

岳青莲看着桌面上整齐排列,­精­致考究的功夫茶具,摇了摇头:“曹总好兴致,我完全不懂这些。”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迷恋外国的洋玩意儿,喝什么咖啡、红茶,生活节奏太快了。”曹向南笑着说,“我就喜欢坐下来,自己烧一壶水,慢慢地泡茶,看看外面的风景……丫头,这外面的梅花要到春节才开,要是下了雪,一边品茶一边看梅上积雪,那可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岳青莲也笑了:“是的,曹总,也很风雅。”

她从包里摸手机的动作被曹向南看到了,眉毛一挑:“丫头,喝茶的时候,手机要关掉。”

这句话在曹BOSS来说,已经算是带点严肃意味的提醒了,岳青莲却没有乖乖听从他,相反,还把手机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曹总,这里真的很远啊,手机都没信号了。”

“哦,是吗?我看看。”曹向南伸手去接,岳青莲敏捷地缩回了手:“您来过这里,应该知道吧?”

曹向南微笑着摇摇头:“我来这里的时候,都不开手机的。怎么,有急事?”

“不是。”岳青莲握着手机,“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屏幕上手机信号为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就算再地处郊区,中国移动的基站还是照样会见缝Сhā针地覆盖,在她来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和上次在金鑫大厦一样!

“看来刘先生是不太喜欢现代科技,连手机信号都屏蔽了。”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包里,提醒曹向南:“曹总,水开了。”

“哦。”曹向南站起来,去拎座在炭炉上的小水壶,岳青莲也在同时伸手:“我来吧,曹总。”

就在两人都站起来的时候,曹向南突然一脚踢翻了小炭炉!还燃烧着的红火炭和一壶开水迎头向岳青莲飞去!

她下意识地闪躲到一边,再抬头的时候,曹向南已经站在了小花亭的入口,背后就是梅林。

两人隔着一张石桌对视,曹向南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和蔼地问:“丫头,烫到了没有?”

“对不起啊,曹总,打扰您喝茶的雅兴了。”岳青莲咬着牙说,“既然没有茶喝,那我就告辞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了起来!在金鑫大厦那个夜晚夏英杰曾经无意中说过一句‘虽然没有你们曹总的金鲤挡煞局那么­精­妙’,公司里从来不搞什么风水时辰的讲究不是因为曹BOSS不信,而是他太懂!

懋华一直风平浪静,没有金鑫大厦又是跳楼又是失踪地闹开了锅,是不是都是因为曹BOSS从来挑选下手的都是离职的员工?!什么公司股东之类的也是谎话吧,他根本就是把自己骗来杀人的吧!?

“别急着走啊,你就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岳青莲提高警惕,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动作,嘴上冷笑着说:“怎么回事?我可没有修过犯罪心理学,不知道杀人犯的心理。不过想也知道,无非是利益,或者,是变态!”

“丫头,不是我要杀你,我也没杀过人,只是想借你的命用一下而已。”曹向南温和地说。

“借,那还吗?”岳青莲尖锐地问。

曹向南无奈地说:“自然是没法还了。”

“曹总,你说,如果我报警,警察会在这花园下面挖出多少尸体来?”岳青莲冷笑着问,“修真怎么了,修真也得遵纪守法!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杀人!天道也不会放过你的!”

曹向南定定地看着她,和蔼地一笑:“丫头,你激动了,冷静一下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花亭。

岳青莲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看他动了,立刻身形一飘,转瞬移动到了他所在的位置,还没站稳就听到曹向南的声音:“丫头,回去坐着吧,别折腾了。”

奇怪!她能听得到声音,还很近,证明曹向南应该就在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可是眼前除了成片的梅林,远处的假山,围墙,一个人都没有!

她迷惑地向前跨了一步,还是没看到曹向南。

梅林枝­干­扶疏,一没有花二没有叶,一眼瞧过去清清楚楚,曹向南这么一个大活人,没道理能藏在树后面让她看不见啊!

再走了几步,都可以看清围墙上的瓦片了,曹向南还是不见踪影。

岳青莲环顾整个花园,各个角落都一览无余,此刻就剩下她一个人,很显然,曹向南已经不在这里了,她也尽快离开为好。

她匆匆绕过梅林,沿着碎石小径向刚才进来时候的月亮门走去,一路提防着会不会有妖怪从林间突然跳出来,就像上次一样。

没有妖怪,可是,她也没走到入口。

梅花园虽然不小,但是她走了足有十分钟,论理早该到了,可是月亮门就在近前,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得到门上拱瓦年深日久留下的裂痕,仿佛一脚跨出去就能到。

但这一步之遥,她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她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月亮门始终在那么近的地方。

岳青莲果断地离开了小径,踩上了旁边的土地,脚下的感觉是冻得挺硬的土地,并不是幻觉,围墙也近在眼前。

一步,两步,三步。

走不到,还是走不到。

她回身望向花园中间的小花亭,试着往回走去,这次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到三分钟,她已经站在了花亭的入口,地上刚被打翻的炭炉,水壶一片狼籍,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证明起码这里还是原来的地方。

“诸葛亮八卦阵?”她在脑子里里勉强搜出了点相关的内容。

怪不得曹向南让她别折腾了,好好坐着,原来这里除了能回到花亭之外,向哪个方向都走不出去。

真的吗?

岳青莲冷冷一笑,向外迈了一步,轻呼一口气,整个身体飞了起来,头上是冬日午后金­色­灿烂的阳光,身下是疏朗梅林,要不是她这身衣服穿得太不飘逸,还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

身体慢慢上升,下面的花园逐渐变小,岳青莲已经能看到墙外风光的时候,上升的势头忽然被什么给挡住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顶,明明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就是空气,阳光,却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鸡­蛋壳一样罩在了整个花园的上空,用手去推,推得动,但到了一定的程度,手上就传来柔软但坚定的阻力,一下把她的手弹了回来。

从包里翻出一张符咒,虚晃一下,无火自燃,岳青莲抬手用力向头顶的虚空一贴,‘咔啦‘一声,几道青紫­色­雷光闪过,冲击着上方看不见的罩幕。

还没等她确定效果,眼前忽然狂风大作,刮得她一时都睁不开眼,身体像片树叶一样横着就飞了出去,她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地向地面降落,不知道她被刮出去了多远,但落地的时候,神奇地竟然刚刚好在花亭入口的台阶上,跟她起飞的时候一步不差。

刚才的符咒是她自己画的,威力有限,和陈初在后巷地上用鲜血画下的不能同日而语,就是这样一个试探­性­的进攻,也招来了阵法的反噬,可见这还真不是轻易能离开的地方。

岳青莲慢慢走进花亭,转身看着玻璃窗外的梅林,黑瓦白墙,如果梅花开了,映着积雪红日,该是多么美的一幅画,可是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亭子里,只感到外面都是无限杀机,危险四伏。

多日来积累在心中没有纾解的郁闷此刻化作一腔怒火,丹田内青­色­莲台突地喷涌出一股灵力,雄浑厚发,转眼外放出身体,短夹克都被带得飞舞了起来,灵力如同啸吼的巨浪,从她全身迸发了出去,哗啦几声巨响,花亭上镶嵌的所有玻璃大屏尽碎,锋利的碎片向外飞溅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阵势引动,她眼前的景­色­突变,一会儿是漫天黄沙,狂暴旋风,一会儿是无边海洋,浪头翻卷,一会儿又是大坑密布,坑的边缘密密麻麻Сhā着无数雪亮刀刃……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梅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刻,在离梅花园不远的主宅二楼东侧窗口,曹向南正在观察着岳青莲的动向,从岳青莲飞上天开始,他的神­色­就有了微微的变化,叹了口气:“可惜了。”

“五绝阵还没完全发动,怕困不住这女娃。”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瘦高个,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话的是青年,“曹先生,我们虽然暂时听你命令,但还是要啰嗦一句,她到底是谁家的后进,怎么得罪了你,要用五绝阵对付她?将来她的师长前辈找上门来,恐怕……”

曹向南微微一笑:“我也没有把她怎么样嘛,一切还是要等刘先生午睡起来,听他的。”

中年男子默不作声,手里不断地掐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曹向南转头问站在门口垂手站立的小梅:“刘先生大概什么时候会起来?”

“这个不好说,以前都是歇半个小时就好了,入冬以来,一日比一日睡得长,前几日,要睡到太阳落西山,才起来的。”

曹向南看着阵中的岳青莲已经平静下来,坐在花亭里闭目养神,不再折腾,也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刘先生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毛病?是不是­精­神不济?”

“不是哪,刘先生吃过晚饭之后­精­神就好得很,经常三更半夜地不睡,凌晨日出之前还要到院子里打一趟太极,才回去歇息两三个小时,早上九点还要到后宅照看老爷子。”

“难道是在倒时差?”曹向南低声说了一句,自己也笑了,“那我们就等着吧。”

岳青莲坐下来闭目养神,是出于无奈,刚才那一幕已经告诉了她:要想来硬的,就要付出代价。她当然可以指挥白玉印把这地方砸个乱七八糟,但是这样真有用吗?这么野蛮的办法也能奏效的话,诸葛亮当年的八卦阵就不会被传得如此神奇了。

那好吧,反正他们的正主儿始终是要现身的,不如养­精­蓄锐,有的放矢。

她坐在石凳上,青­色­莲台仿佛感应到周围的危险,严阵以待,那粒悬浮在莲台上空的青­色­蛋形光点虽然还是照样凝立不动,但里面的红点却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一丝丝青­色­灵力围绕着光点飞舞,跳上的时候被吸进去,跳下的时候被呼出来,在这样的循环中,红点并无变化,蛋形光点里却在逐渐分出轮廓来,好像是一个人盘膝端坐在内。

荒郊野外的庄园,梅花林中孤单的小花亭,一地玻璃碎片,冬日寒风凛冽地吹过,里面端坐的岳青莲低眉垂目,面­色­凝重,除了秀发随着风时而飘动,整个画面仿佛凝固了,太阳缓缓落山,大地陷入苍茫黑暗,气氛越加诡异起来。

打破寂静的是她的手机,一阵轻快的短信提示音,岳青莲睁开眼睛,诧异地摸出手机,难道屏障消失了?

手机上,信号还是零,但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号码很陌生,里面的内容很奇怪也很简单,就几行字:“以台阶为起点,向前,三步,左转,向西,四步,原地站立,三息后向右横跨一步……”

一眼可以看出这是在教自己走法,但发短信的是谁?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这个走法,自己是会离开梅花园,还是会引动阵法发威,出现更厉害的武器?

岳青莲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尤其在这种时候,冒一次险又如何,反正不能再糟了!

她握住手机,跨出了花亭,站在台阶上,按照短信说的,向前,三步——左转……向西……

一直在二楼窗口监视她的年轻男子立刻警告:“坏了!她要出来了!”

中年男子不做声,双手一伸,又开始了掐算,动得越来越快。

阵中的岳青莲却完全没受到­干­扰,身边的梅林忽然开始晃动,枯瘦的枝­干­像有生命的触手一样摇动,几乎都碰触到了她的身体,地面被带得微微震动,她也一律无视,只是一心一意按照短信的提示,一步一步地走着。

天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却意外的蒙着一层血­色­薄云,银­色­的清辉洒向大地,却独独把这块地面上空的夜­色­,变成了诡异的淡红。

曹向南本来在二楼的书房里等待,听到报信快步赶了过来,正好看见岳青莲在梅花园东北角,离围墙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小心而坚决地斜刺里踏出一步,整个人凭空突然消失!

“糟了!快!发动外层防御阵法!发动全庄九灵混天一气大阵!一定不能让她跑了!”

年轻男子迟疑了一下:“可是,全庄大阵的总枢纽在少主手里,少主……”

曹向南清凌凌的眼一眯:“不管少主现在­干­什么,都给我叫起来!”

年轻男子本是结丹期的高手,离金丹期也相差不远了,此刻却没来由地被曹向南这个筑基期都没到的‘凡人’气势所摄,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就往后跑。

中年男子闭目不语,只是双手的手诀掐得越来越快。

岳青莲刚才迈出了短信上说的最后一步,脚踩下去的时候,眼前一花,本来看着在自己身前三四米的围墙不知怎么的跑到了自己身后,不用爬墙,不用走门,她居然就这么出了梅花园,站在外面的假山旁。

还没等她惊叹‘祖国传统神术如此博大­精­深’,一只大手从假山背后一把捂住她的嘴,温热宽厚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说:“别出声,是我。”

岳青莲全身放松的下一秒又猛然绷紧:秦明川怎么会在这里!?

“嘘,跟我来。”仿佛拿定她已经安静下来了,秦明川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转而拉起她,飞快地绕向假山后面的小径。

虽然知道现在绝不是停下来问‘怎么回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的时候,但被他拉着奔跑的时候,岳青莲还是很想问一句:老大,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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