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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年前,我遇上巧儿,一个令武林中谈虎­色­变的女杀手,一个我认为可以相伴终生的女人。

可是世上的事,往往你最希望的,结果却是你最不希望的。

巧儿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她真正做到了无情无义。

黄昏后,晚霞烂漫,我对着黄昏的晚霞说,巧儿,我们收手吧。

她对我莞尔一笑,她出手了。

到她的匕首进入我的身体时,我还不敢相信,她会杀我。

一年的感情,一年的相处,就为了融化我的杀气,为了要我的命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我对你依赖时你才出手?

我是天绝教的头号杀手。巧儿说这句话时还在笑。

我皱了皱眉头,只觉那匕首在挑动我的筋脉,你花了一年的时间征服我,就是为了杀我?

因为你是当今武林的头号杀手。她看着我笑意盈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杀手也是。

两句话,一年情,在一把匕首中彻底毁灭。

她拔刀,我闷哼一声,倒地,血像箭一样冲过半空。

血本来不会往天空上冲,是我逼了一口气,怒气。

我看着那股血冲上天空,掩住了夕阳的红,你看它好美,美得像一段爱情走向灭亡的颜­色­。

爱要凄艳才美丽,古往今来都逃不开这一法则,但也足以改变一个人。

我没死,在我将死的时候,我这一生中第二个女人出现了。

她就是灵儿,佗罗国的公主。

当我睁开眼时,我发现我躺在一座帐篷里,我相信这绝不是地狱。

灵儿就坐在我的面前,注视着我的眼睛,看到我醒过来,一脸欣然,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你醒了!

后来,是她一直照顾我直到伤愈,当中没有让她的丫环动手,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我一生。

从她所带的人中,我看得出她非一般姑娘,我问她是谁时,我只是微微一笑,我叫灵儿,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其实越说普通的人越是不普通,这个道理我当时没去多想,反正世上没一个好女人,我管她是谁?

我只是冷冷一笑。

我是出来郊游的,家人不放心,所以让我多带了几个人出来。灵儿看我冷笑,又解释。

我叫萧盛,姑娘相救之恩,终身铭记,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吩咐一声就是了,赴汤蹈火也要报了此恩。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报恩吗?灵儿很奇怪的看着我。

这世上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你救我既没有目的,我只好报恩。

我为什么要让你报恩,我不要!灵儿很生气的嘟着嘴说。

救我是你的事,报恩是我的事。我看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伤愈后,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巧儿,尽管我曾深爱过她,但她已经把原来的那个萧盛杀死了,现在的萧盛只是一具为了报复而活着的尸体。

那天夜里,我潜入天绝教的时候,竟发现灵儿的人也在里面,她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她也是天绝教的人?

如果是,她为什么要救我?

我心里一颤,感觉一股危机袭上心头。

我小心地一步步往里走,天绝教果然是武林第一杀手组织,我穿过数进楼宇,都没找到巧儿,正疑惑时,突听一阵叫声传来。

是她!

我心里一震,是灵儿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惊恐。

我没动,我在想这是不是陷阱。

啪的一声,似是桌子掀翻的声音,接着又传来灵儿的叫声,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禽兽,我爹那样信任你,你竟敢侮辱我!

哈哈!你爹算什么?若不是我撑着他,他早就倒下台了!他让你过来,就是要把你送给我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爹不会这样的!

不是的?你就别傻了。当一个人站在山顶的时候,他最怕的就是摔下去,为了保住他的位置,他是什么也做得出来的。你就过来吧,哈哈……

大笑声中,再也听不到灵儿的惊叫声,她吓傻了,绝望了,她没想到她的亲爹竟亲手把她推向火坑。

我一个纵身,破门而入。

一个老头正疯了一样在撕灵儿雪白的衣衫。

为了权力,为了利益,竟把亲生女儿送给一个老头,怪不得巧儿会对我下手!

我切齿,人人都谓杀手是魔,其实杀手比起这些人来是何等的可爱!

天绝教主!

我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四个字,一剑扬起!

天绝教主躲过我的剑,你没死?

因为像你这等人魔还没死绝!

两句话间,天绝教的杀手已经赶到,我环视了一眼周围一等一等的杀手,在巧儿身上一扫而过,天绝教果然是天绝教,我萧盛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来吧!

我一把拉过灵儿的手,紧紧地抓住她,你救我一命,今日我还你一命,虽死无悔!

剑扬起,血飞溅。

天绝教果然是人间地狱,当我杀出重围时,只剩了半条命。

灵儿见我全身是血,问我有没有事。

我一笑,带着她继续往前奔。我是江湖上第一号杀手,如果天绝教能要了我的命,他们就不会派巧儿来要我的心了。

逃出天绝教的追杀,灵儿要为我止血,我拦住她,我报恩了,咱们两不相欠。

我撕下一幅衣襟,扎住最深的那道伤口,以剑当拐,往前走去。

带我走!

我止步,这一生我不会再相信女人。

为什么?

多情的萧盛已经死了。我转身,看着她的泪水。现在活着的是一具为了报复而活着的尸体。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灵儿呜呜哭了起来,连父王都不要我了……

父王?你到底是谁?

我是佗罗国的公主。

嘿嘿!我仰天一声笑,佗罗国乱如散沙,有兵权的人个个都想去坐那国王的宝座,你父王虽请了天绝教主为国师,但国王的称号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而你,却成了这一场权术纷争中的一粒棋子。

突然间,我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是呀,你看灵儿一身素衣,晚风中若不沾尘土的仙子,她注定了是这个权欲横流中的一粒棋子。

但我呢,我不是天下第一杀手吗?

我冷笑,原来世上的人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关键要看你怎么样去互相利用了。

我看着灵儿,我问自己我能相信她吗?这纷繁的世间,还有人可相信吗?如果她救我只是为了多一个人保护呢,如果她救我只是为了她父亲的王位呢?

我冷冷地看着灵儿,你走吧。

灵儿睁大着眼睛看着我,泪水突然大滴大滴地从眼眶内流出来,也许她想不通,我这人怎么会如此无情。

到现在为止,想起她那时的眼泪,我的心还会痛,二十年了,那大滴大滴的泪水,就像刺刀一样割着我的心。

我不怨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灵儿转身,大哭着向前跑去。

看着她跑去的身影,不知怎么,我支地的剑剧烈地颤抖起来,我做错了吗?

不,我没有,我没有错,一个杀手绝对不能动情,动了情就预示着死亡,我已经死过一次,我不能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了。

我转过身,东方已大白,天亮了,命运呢?

人一生下来就是一个死亡的过程,管他命运如何?做自己的事去吧!

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都是命运注定的,有些事你要遇上的,想逃都逃不掉。

我找了个山洞养好了伤,决定重出江湖去天绝教时,在路上遇到了灵儿的花轿。

佗罗国王为了陪礼,决定以最隆重的礼节为天绝教主举办婚礼,把灵儿嫁过去,如此名正言顺,灵儿想逃也逃不掉了。

我在山坡望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红的那个老头,身子无由的颤抖起来,这热闹的披红挂彩的迎亲队啊,把一个无辜的姑娘抬向了地狱,她现在的心一定碎了,戴着凤冠霞帔的已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了!

仿佛我的心也在滴血,不是我赶她走的吗?不是我把她推上这条路的吗?

是的,是我杀死了她的心,她才会顺从地走上花轿。

灵儿!

山风拂来,拂落了我一脸的泪。

为什么有泪?我不是杀手吗?

我激动得双目圆睁,呼呼喘着粗气,任由那泪水划落脸颊,大喊一声,灵儿!

剑身一扬,纵身下去。

人群里我拼命地厮杀,我没有把倒在我剑下的人当作人,他们是吃人的魔鬼,他们该死。

我也忘了我是个杀手,一步步向灵儿的轿子逼过去,我只想救出灵儿,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管了,哪怕是死了,也得让我死得心安理得。

萧盛,你给我住手!

我一剑扫开周围的人,只见天绝教主的手扣着灵儿的咽喉。灵儿挣扎着,流泪着,我的心里一阵刺痛,她真的是无辜的,真的是无辜的,无辜得像一只待宰的羊,那样的无助,那样的令人怜悯。

放开她!我红着眼大喊。

天绝教主的手臂微一用力,灵儿雪白的咽喉被扣出血来,狞狰地笑着,想救她?

灵儿看着我,突然不哭了,脸上出奇的平静,如果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必须死,那也该是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陌生人,因为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已两不相欠。

我看着灵儿,看出泪来,你在恨我吗?我今天既然为你哭了两次,就可以为你死!

我倒转剑柄,刺向自己。

灵儿惊呼出声。

天绝教主惊愕地看着我的举动。

巧儿突然格格娇笑起来,萧盛啊萧盛,你果然是人间第一情种,你已为我死了一次,没想到还会为这个女人死!如果你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人,一定可以幸幸福福地过一生,你不该是个杀手。

我咬着牙,放了她!

放了她?哈哈!天绝教主仰首一阵大笑,情到深处便是痴,你以为我会放了她吗?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为什么要放了她?

杀!

天绝教主盯着我,像在盯着一个玩物,冷笑着下了杀令。

第一个杀上来的是巧儿。

我大笑一声,拔出剑来,又是一道鲜血从我的体内冲出来,冲向半空,看着这一道血,我没有恨,我是为了灵儿,不管是为了求个心安理得,还是爱她,或者只是为了救一个无辜的姑娘,这些我不管了,此时我不想报复,更不是什么仗义行侠,只是为了救一个叫灵儿的可怜的姑娘出火炕。

剑扬空,沾在剑上的血滴像箭一样飞­射­出去,巧儿死了。

她死时也没有想到,她当初用匕首在我身上刺出了血,如今会死在我的血滴上。

我看着我爱过的人死在我的剑下,一口气不畅,带上一股血来,哇的一声,喷向黄土。

人啊,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我突然厌倦了杀人。我回头望向灵儿,灵儿,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就带你逃出纷繁的世间,远离血腥和厮杀!

杀手围了上来,我用尽全力突围,灵儿,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能杀出去,这一战后我发誓不会再让你闻到血腥。

剑虹起没处,血狂溅。

黄土染红了血,在太阳曝晒下我只觉一阵阵恶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血这么敏感,也许,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生命啊,在一场又一场的权力纷争中贱若草芥!

我站在尸体丛中一声叹息。

我盯着天绝教主,撕一幅衣襟包住伤口,我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失血过多了,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咬着牙告诉自己,灵儿还没救出来,我不能倒下。

看着天绝教的杀手尽数死在我的剑下,天绝教主的眼里似乎闪过一抹异­色­,有恐惧,有孤独,也有愤怒。

我用剑支地,不让自己倒下去,如果你还是男人,就放了她。

天绝教主放了灵儿,他以为我已经是死人了,向我一步步走来,在一丈开外站定。

大风吹来,刮起一地黄沙,我眯了眯眼,你不是想杀了我吗?你不是想控制佗罗国的大权吗?今天就是你的下场。

你注定了要死在我手里。

我死不了,灵儿还在看着我呢。我望向灵儿,微微一笑。

风越来越大,黄沙漫天。

突然一阵山崩也似的声音传来。佗罗国的国王带着人马赶来了。

他望着眼前的场景,愣住了。

天绝教主瞟了眼佗罗国王,倏地纵身而起。

我冷笑,冷笑中挥出一剑。

血在黄沙里飞溅开来,天绝教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

从佗罗国王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天绝教主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想最后一搏。但是他忘了杀手之所以为杀手,总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出剑,他被权力熏了心,所以他死了。

佗罗国王怒视着我,要把我生生吃掉似的,天绝教灭了,兆示着他的王座易主。

我回头看了眼灵儿,她似在做一个重大的决择,她恨她的父王,却又割不断那骨­肉­亲情;她向往着自由,却又怜悯年老的父亲……

她轻轻地走到她父亲马下,走吧。

队伍掉了个方向往回走,前面等待他们的是另一场血雨腥风的权欲之争。

黄沙又起,我用尽最后一口气,对着黄沙喊,我会等你回来,如果是一辈子,我就等你到死!

声落,人坠地,我不省人事。

后来我帮佗罗国王杀了那帮权臣,稳固了佗罗国王的权位后,就到了英雄谷。

一等就是二十年,灵儿,我说过我会等你,如果是一辈子,就等你到死。

不是我不想去找你,是我没脸见你。那一场权欲纷争中,我分不清谁对谁错,我灭了天绝教,差点令你们父女命丧黄泉,尽管我后来挽回了,依然难以释怀。还有你那大滴大滴的眼泪,二十年来一直如刀般刺痛我的心,你会原谅我吗?

现在我已经退出江湖了,不再杀人,你会原谅我吗,会回来吗?

苦篇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受穷,因为穷人会被人看不起。

对一个男人来说,若连他的女人都养不活,最看不起的是他自己。

那个时候,月儿每天去拣他人家门前的菜叶,而我这个男人,却吃着月儿拣回来的菜叶度日。

每当用筷子夹起发黄的菜叶,我心如刀割,我算什么男人,要我的女人拣菜叶给我吃?

月儿见我夹菜的筷子停在空中,把菜夹到我的碗里,让我多吃点。

我看着汤里浮着的几片菜叶,浑身发抖,猛地把桌子掀翻,这还像家吗,你走!

月儿盯着地上破碎的碗,怔怔地流下泪来,对不起萧盛,对不起,我今天只能拣到菜叶了。

谁让你去拣菜叶了?你走!我大吼,我今生不能给你幸福,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月儿看着我血红的眼睛,突然哭出声来,转身跑入房去。

我看着她转身入房,煞地跪在地上,无声地呜咽,月儿啊,还记得娶你时我发的誓言吗?我说我要给你幸福,我没做到,我恨自己。为什么你不怨一声苦,不骂我是混帐,要默默地承受?三年了,看着你容颜逐渐憔悴,我原谅不了自己,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这么好,把拣来的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吃?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照顾,他还算是男人吗?他该遭天打雷劈!

我咚咚咚在月儿房门外磕了三个头,月儿,今生不能给你的,只能来世偿还。

我不能给你幸福,我只好放你走。

我赶走了月儿。

那天月儿跪在我面前乞求,萧盛,自从决定跟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后悔过,别赶我走,再苦再累我愿意,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快乐就好。

我天生就是个混蛋,你跟着我有什么好果子吃?我揪着心生硬地吼着我心爱的女人,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快乐,谈什么爱?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走吧!

月儿走了,她走出门后,我一狠心拿起菜刀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月儿啊,这是三年来我对自己的惩罚,从此后咱们夫妻名份一刀两断。

可是指断了,情呢?

月儿再嫁的那天,我偷偷地躲在树丛中去看了她,看着花轿渐行渐远,我对着花轿远去的方向放声大哭,月儿,你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一定要忘了我这个混蛋,我不值得你留恋!

我不值得你留恋,我是混蛋,混蛋就该过混蛋的日子。

风刮过树林,我大笑,叶纷落,泪狂下。

晃忽间,只觉有人落在我面前,那人拿着把剑。

我没去理会,我伤心,我哭,你想杀我,也得让我哭个痛快。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远去,去和别的男人上床,而你却只有躲在一边哭的份,束手无策,你还是男人吗?

我不是男人,我不是!我扑通跪下,两手狠狠地抓着泥土,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你想成为男人吗?那人丢一包东西在我面前,这是一百两银子。

我一愣,为什么要给我银子?

有银子才是男人,没银子就是王八。那人冷哼一声,是男人就把它拣起来,去杀了那个使你成为王八的人,救出你的月儿。

我颤抖着手抓起那包银子,是啊,有银子才是男人,没银子就是王八,我不就是没有银子,才迫使月儿改嫁的吗?

我捧着银子,月儿啊,我有银子了,你肯原谅我吗,你肯回到我身边吗?

杀了他后,还有一百两。

还有一百两?我愕然,两百两的银子恐怕是我穷一生都难赚回的,却没想到一下子得到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叫凌峰,至于他是什么身份,你就不要管了。那人看着我一字一字地道,他让你成了王八,他该死。今晚洞房花烛,他一定喝得酩酊大醉,趁他和月儿上床之前,杀了他。人生没有后悔药,别让月儿有恨,别让自己后悔。去吧。

我去了,带了把我上山时用的柴刀。

人生难得几回痴,我爱着月儿,她是我的女人,为了她杀人又何妨?

趁着夜黑,我摸进了凌府,找了个好所在,伏在洞房外。

透过窗棂,我看着头带盖头的月儿,浑身不由得发抖,月儿啊,让你受委屈了!现在我来了,我来救你出去了。希望那个叫凌峰的混蛋能喝得烂醉如泥,我杀了他后,就带你走,我有银子了,从此后你不用再受苦了!

月儿似乎感觉到我在呼唤她,肩头微微地耸动着,她在哭。

月儿在想我了!月儿,很快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紧紧地抓着柴刀,盼着凌峰快点出现。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喝得不认识他亲娘是谁,叫了声小心肝,摇摇晃晃地朝月儿走去。

我心想你这老东西今晚是死定了,敢动我的月儿。

我提了提手里的柴刀,推开窗爬了进去。

谁呀,不知道今晚我洞房吗?凌峰听到响声,以为是下人,头也不回地大喊。

洞房,洞你姥姥去吧!我举起柴刀斫了下去。

刀落,血溅,凌峰大叫。

我必定不会武功,那一刀虽斫入了他的脑壳,但他还是大叫出声了。

月儿娇躯一震,掀起盖来,一看是我,愣住了。

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月儿,走!

是的,走,从此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不管生也罢,死也罢,苦也罢,累也罢,再也不分开了!

我紧紧地抓着月儿的手,好似她会从我身边突然消失一样,不敢稍松,拼命地向前狂奔。

还是那个树林,还是那个人,很好。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又给我一包银子,里面有一本七绝秘笈,你学了里面的武功,就不怕有人找你麻烦。

他走了,月儿怔怔地看着我,是他支使你杀人的?

月儿,我们有银子了!我抓着月儿的双肩,激动地说,我们不用分开了,我们有银子了!

月光下,只见月儿的眼里慢慢地涌出泪花,突然嘶声道,我当初跟你是为了银子吗?你是为了银子才与我分开的吗?你是为了银子才去杀人的吗?

如果用银子来衡量我们的爱情,那是种侮辱。但没有银子,作为一个男人,我就对不起你了。我叹了一口气,看着月儿的眼睛,爱一个人是要给她幸福的,我养不活你,给不了你幸福,我只能放你走。但现在我有银子了,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幸福。

萧盛啊,你当我是一件来去由你的物品吗?月儿一声苦笑,泪水长流而下,如果让银子来决定我的去留,我选择走。

为什么?

我们的夫妻情份已断,我已经不再是你的月儿了。

月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那一眼里有怨有恨,也有痛,那一眼像一把剑刺入了我的死|­茓­。

我愣愣地看着月儿远去的身影,不知怎么的,我流不出泪来。

月儿啊,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么重要吗?可我却没想到伤透了你的心。你那临去的一瞥,冷得刺骨,三年的夫妻,真的就这样断了吗?

远处人声沸腾,火把越来越近,凌府的人追出来了,我回头朝月儿相反的方向走开。

人离分,心如隔了重山,我还要这银子有什么用?

我捧着两百两银子仰天长啸,我穷了半辈子,但当大把的银子捧在手里时,我才觉得,银子原来如此的令人厌恶!

此时此刻纵然是守着座金山又有什么用?月儿,你在哪里?

现在我杀了人了,凌府的人到处都在追杀我,天地之大何处才是我容身之所?

山风袭来,我只觉高处不禁风,好冷!

我找了个山洞,练起了七绝秘笈。

我从没练过武功,但很快练会了七绝秘笈上的武功。

不是我天生就是练武奇才,是七绝秘笈太简单了,只有七招。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杀手的招式,虽只七招,但招招夺命。

学好了武功,我下了山。

我心里牵挂着月儿,我要去找她,不管她是否还愿意接受我,这一生我都要保护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妻子。

一壶酒,一把剑,一个人,孤旅天涯。

天尽头,月初升,雁南回,可带来月儿的消息?

我对着月喝了口酒,一声长叹,月儿,你在哪里?

前面突然出现了三个人,三个像鬼一样的人,眨眼间就到了我的面前。

阁下可是萧盛?

我眯了眯醉眼,不错。三位是谁?

江湖三只鬼便是。其中一人冷冷地道,凌峰凌老前辈可是你杀的?

他该死!

你也该死了!

三个人,三把刀,三道劲风扑面而来!

我眯着醉眼看着他们,冷笑,仰首喝了口酒。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敌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镇定。

刀到,剑出,月光下银光一闪,溅起三道血,人亡。

看着三具尸体,我莫名地一阵亢奋,江湖三只鬼,嘿嘿,见鬼去吧!

七绝剑出,鬼哭神泣。后来我才知道,七绝,绝七情。

那人给我银子,给我七绝秘笈,不过是让我变成杀人的工具,杀光凌峰的拥护者,以便他主宰武林。

那人叫聂天,他知道七绝绝七情,绝人­性­,这世上没人敢练,我为了两百两银子,我练了。

凌峰虽是武林一代大侠,却好女人,他听说我休了月儿,垂涎月儿美貌,就把她娶了过去。

凌峰死了,我糊里糊涂地成了武林中众矢之的,一批一批的人来追杀,一批一批的死在我的剑下。

剑饮血,人绝情,我每杀一次人,兽­性­便增一分,只觉芸芸众生,莫非蝼蚁,不是要送死吗?来吧!

自此后,我杀遍江湖,七绝杀手萧盛踪迹过处,人人闻风丧胆。

我平了江湖,聂天登上了盟主宝座,君临天下。

那天,聂天找到我,你还认识我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往事煞地一幕幕袭上心头,猛然间我想起了月儿,我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这时我才发觉,我好久没想我的月儿了。

月儿呢,我的月儿呢?

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聂天笑意盈然,递给我一杯酒,我先敬你一杯,是你的东西永远是你的,担心什么?

我一口饮下,月儿呢?

聂天把手一招,侧室的门启处,走出一个人来。

月儿!

我大叫一声,全身发抖。对不起,月儿,这些日子我几乎把你忘了。

月儿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把她忘了?我一怔,转身看向聂天,七绝秘笈到底是什么武功?

绝七情,绝六欲。聂天笑道,你喝了我的毒酒,从此后你也该在江湖上绝迹了。

月儿大惊,扑到我身上,萧盛,你有没有事?

我看着月儿,她没变,她心里还是有我,你看她眼里那关切的眼神,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眼神。

我微微一笑,我没事……

我只觉胃里一阵绞痛,我咬着牙没有痛哼出声,我没有给过月儿幸福,我不能再让她为我担心了。

可是血,却不争气地从嘴里溢了出来。

萧盛!月儿失声的叫了一声。

闻到血腥,我的兽­性­又冒了出来,我看着聂天,你害我,你也得死!

七绝剑出,鬼哭神泣,我剑平江湖,当然也杀得了聂天。

他的手下还没看清我是怎么出剑的,他就已经死了。

他以为我练了七绝秘笈,早已经绝了七情六欲,可他怎么能想到月儿早已深值在我心中,任怎么抹也抹不去?

大批人涌了进来,这些聂天忠实的走狗虽怕我的七绝剑,却还敢来冒死效忠。

我面对群雄,放声大笑,突地一口气不畅,哇的喷出口血来。

血是黑的!

那些人觑准机会,杀了上来。

我望了眼月儿,月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丝伤害,纵然我死了,也会用我的尸体掩护你!

我一把将月儿抱在怀里,蓦地回头,想死吗?

剑扬出,剑气冲天!

我的月儿在这里,谁也休想伤她一根汗毛!

是月儿收敛了我的兽­性­,也是月儿支撑着我没有倒下去,助我杀出了重围。

江湖因我而乱,又因我而平静,我苦笑,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是月儿怎么办?

我躺在月儿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平静,月儿,你还要我吗?

我要你,萧盛。月儿替我擦去嘴角的血,揉着我僵硬的肌­肉­,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再也不分开了。我点点头,好,再也不分开了。

痴篇

从初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如果我不是寿终正寝,那么一定是死在女人的手里。

后来一次次的实事证明,我料得没错,爱一次伤一次,但没有悔过。

每次在心痛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爱过,拥有过,努力过,付出过,我够了。

做杀手是为了生存。

我家里很穷,父母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在我有生存能力的时候,我不能再给他们添什么负担了。

但在江湖上做的事,我是瞒着家人的,我怕他们担心,我只告诉他们,我只是在外面做生意。

父母见我一个人在外面跑,给我找了个伴,好歹有个照应。

我没敢违悖他们,儿子不孝,不务正业,以杀人度日,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的婚事­操­心了,我决定在娶了媳­妇­后收手。

见了那姑娘后,我爱上了她,她纯真的脸告诉我,她是位好姑娘。

她叫李婷。

黄昏,河边,芦苇花满天。

李婷靠在我肩头望夕阳,我们在一起半年了,你想过结婚吗?

自从和李婷在一起后,我真的收手了,我用杀人积下来的钱,真的做起了生意。但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半年下来,亏了不少,还把李婷的私房钱也用了进去。

我叹了口气,我想过,但现在生意不利,我没钱娶你。

那你就打算不娶我了吗?李婷皱了皱眉,没钱可以先去借,以后我们可以慢慢来还的。

我望着她的脸,她的脸在夕阳下泛着红晕。

我怜惜地在她脸颊上深深一吻,李婷,我对不起你,你跟着我吃苦了。

李婷冷笑,这是她跟我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冷笑,别说这些,你到底借是不借?

看着她的脸­色­,我心里掠上一抹不详的预兆,只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家里穷,父母把我拉扯大,吃了不少苦,我不想让他们在晚年再背上一ρi股债。

李婷起身,走了。

晚风带来她的一丝发香,我闻着她残留的气息,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萧盛啊萧盛,你怎么如此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闻这熟悉的气息。

当我再次看到她时,她已不再是她,那身上的味道也不再是原来的味道。

她变了!

当我第一次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我只觉心里有一只手在使劲地撕着我的内腑,浑身有一种被撕碎般的痛。

我红着眼,全身发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你是我的女人,为什么会成为他人床上的玩物?

为钱。李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神­色­出奇的平静。

为钱?我看着她平静的脸,一股杀人的冲动猛然间冲上心头,我已经大半年没杀人了。为了钱你难道忘了什么是羞耻了吗?

没有钱更让人羞耻!李婷瞪着我说,没有钱会被人看不起。

我抓起那个男人,想一把掐死他,我觉得只有杀了他,我的灵魂才不会被人踩在脚下。

你杀了他又如何?李婷冷笑,第二次对我冷笑,我的身体顿时凉了半截,是啊,杀了他又如何?我能杀光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吗?

我一把将那男人扔出门外,砰的把门推上,愣愣地盯着她。

李婷见我神­色­异常,你想­干­什么?

我盯着她,突然在她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我这上没跪过天地,下没跪过父母的漆盖第一次向一个女人屈下。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能力照顾你,还把你拖累了。你杀了我,杀了我!

你还像个男人吗?李婷愣了会儿,朝我大喊,有本事你去挣钱来,等你有钱了再来娶我吧!

我咬咬牙,站起身来。

我又踏入了江湖。

谁说我不是男人?谁说我挣不到钱?我就证明给你看看!

江湖腥风又起,血如雨!

我不敢去怪责李婷,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别人身上,只要我认为该杀的人,我一个不留!

不知何时,魔剑萧盛的名号悄然盖在了我身上,人人畏我如虎。

当我在江湖上的名声登峰造极时,当我拥有名利时,我猛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黄昏,河边,芦苇花满天。

景­色­依然,人事俱非。

我对着夕阳,饮下一口苦酒,李婷啊,我曾是那么地恨你,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恨越来越淡,剩下的只有爱和怜悯。

你现在还好吗?芦苇花又开了,你是否也会忆起昔日的情景?

李婷!

晚风中,我禁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往事一幕幕袭来,风吹落我一脸的泪,又是半年过去了,你是否也会想起我?

嘿嘿!为了一个女人,屠戮江湖,好一个痴情种!

我转身,月下站着一人,原来天已暮!

月光照着那人的雪白长衫,显得脱尘。

风吹来,剑气如霜。

那人看着我的眼睛,为了一个女人,你杀人如狂,值得吗?

值得吗?我也曾千万次地问过自己,可是爱了,就无关值不值得,哪怕我今夜被人杀了,也无悔。

你是谁?

天下第一剑独木然。他冷冷一笑,血债血偿,天经地义,今天我代表武林,要你的命来了!

剑出鞘,泛起一片白芒。

风嘶然,带起一股杀气。

天下第一剑果然不亏是天下第一剑,招式大气,隐含着一股王者之风。

我不同,我为了杀人,什么­阴­险的招式都用。他似乎对我的手段早已了然于胸,不给我可趁之机,步步紧逼。

我叹了口气,我命不久矣。

萧盛,纳命来吧!

独木然一声大喊,剑扬起,风怒啸,刮起一地沙,好剑!

我闭目。我纵横江湖,杀人如麻,我该死。我唯一对不起的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有一天他们如果知道了他们的儿子,在江湖上的恶行,一定会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我唯一遗憾的是死前不能见最爱的人一面,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我是为她而死,她会为我流下一滴泪吗?

叮的一声,剑在我头上嘎然而止。

我愕然,睁开眼时,只见火星四溅,一位姑娘迎风而立,晚风吹起她的紫衫,亭亭玉立。一块薄纱蒙面,遮去了半边脸,一对黑眸如水,看了我一眼,似乎闪过一抹微笑。

独木然收剑,姑娘可是绝情剑紫月?

紫月格格一笑,江湖上最著名的三把剑聚首,真是难得!

独木然脸上毫无笑意,你为何救他?

他还不该死。紫月看了我一眼,一个人只要有情,就没有到该死的地步。

哦?

李婷现在已是陈王爷的情人。紫月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如果你知道了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你就不该再为她拼命了。纵然你杀光了天下所有的人,纵然你得到了天下所有的钱,又能如何?她终究已不是你的女人了,她不配你爱。

我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天摇地动,为了你我拼了命去挣钱,天天在刀头舔血,没想到你却成了别人包养的女人!

难道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你不是说过等我有钱了就可以娶你吗?我原谅了你对爱的不忠,忍受了你给我的耻辱,你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难道忠诚的爱情还不如做别人的情人吗?

我望着天,天上风起云涌,只觉所有的誓言、快乐都随着云飞逝,我顿时间万念俱灰,这时我突然明白,纵然我有再多的钱,我终归还是个杀手,低贱的杀手,与王爷的身份比较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李婷啊,我不怪你高攀,可你怎能用身体的去替换?

我蓦地大笑,是呀,我只是个杀手,低贱的杀手,可是再低贱的人也有尊严。王爷算什么东西?我照样也能把他杀了!

我纵身,朝王爷府而去。

独木然叹了口气,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紫月瞟了他一眼,有情总比无情好。

天亮了,王爷府开了门,两个门丁见门口站着一人,愣了一愣,你是什么人?

我已在门口站了一夜,我要堂堂正正地进去,堂堂正正地杀人。

我找你们的王爷陈是非。

你找王爷作什么?

我瞟了那两人一眼,杀人!

剑出鞘,人倒!

王爷府的人听到响动,大批地涌了出来。

我扬剑,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人群纷纷朝两旁倒去。

我杀到大厅的时候,王爷出来了。

他拥着我的女人,李婷!

我看着李婷像猫一样偎在别人的怀里,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我虽穷,但我也有我的骄傲,如果我的女人只是因为与我感情不合而分手,我认输。但她是为了钱,她并不爱这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他们只是在做一种交易。

但是你可曾知道,在你出卖了你­肉­体的同时,也出卖了我的尊严?

在你被别人压在床上时,你可知道我的灵魂也在痛苦地挣扎、呐喊?

我一声怒啸,连人带剑朝前扑去。

这是愤怒的一剑,剑气虽厉,却毫无理智。

一个杀手如果失去了理智,就必败无疑。

陈是非躲开一剑,一掌印在我的胸前。

我退,血上涌,喷出嘴来。

陈是非哈哈大笑,不知死活的狂徒,杀!

我抬头,只见李婷也跟着陈是非在笑。

哈哈哈!我也笑,不就是让我死吗?来吧!

我是魔剑,我杀人如麻,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盼我死,现在连我最爱的女人也希望我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面对扑面而来的人,我大笑,笑出泪来。

一把刀挥来,刺入我的左腹。

我一声闷哼,死死地盯着李婷,为了你我付出了一切,在我付出生命的时候,你会不会为我掉一滴泪?

又一把刀砍来,我还是没有躲,刀锋深深地砍入我的肩头。

萧盛!李婷突然喊了一声,眼角划下泪来。

我微微一笑,含泪的一笑,忘了痛。

够了,有你深情的一声喊,有你为我流下的一滴泪,够了。

虽然今生不能相守,但我们爱过,不是吗?

我闭上眼,来吧,来杀我吧,有我的爱人在为我哭,我没有遗憾了。

蓦地,突听得叮叮叮数响,半空中剑光一扬,人群纷纷朝四周倒退开去。

紫月!

又是她救了我一命。

可是这次我真的想死了,我朝她大喊,你走吧,让我死!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照顾,我害得她堕入风尘,我该死!

紫月把剑当胸,护住了周身,眼睛却看着我,你不能死。

我罪孽深重,死前能看到李婷为我流下的一滴泪,就够了。

你不能死!紫月突然一声喊,怔怔地流下泪来。你还有父母,你还有……我。

我一怔,顿时愣住了。

你不能死。紫月望着我,泪水一滴一滴往下落。知道吗,我一直在关注着你,魔剑萧盛,叱咤武林,人人畏你如虎,可我知道你心里是苦的。你的真,你的纯,你的痴,深深地吸引着我。

黄昏,河边,芦苇花满天,你对她思念的情景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

风吹落了你的泪,也吹碎了我的心。

尽管你杀戮江湖,满手血腥,但我觉得这天下只有你是最真的。

我爱上你了。紫月咬着皓齿,如果你要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紫月!我颤抖着喊出她的名字,我不值得你爱。

爱了就是爱了,无关值不值得。紫月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无瑕的脸来。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追求名利权力?真爱一次,平凡一生,就够了。

我仰天一声长叹,真爱一次,平凡一生,多么朴实可爱的愿望啊!

人要是都仅仅只是这样一个愿望的话,那天下就会少许多痛苦的人。

哈哈哈!陡地,空中传来一声笑,我抬头时,独木然已横剑站在人群中间。好一个痴字!为情生,为情死,不求名利权力,只求真爱一生,怎是一个情字了得!

独木然看了我一眼,萧盛,紫月是个好姑娘,你不该让她陪你死。

是的,她是位姑娘,她不该和我一起死。当初我用尽了李婷的钱,害得她堕落,我不能再害紫月了。

我望着紫月,走!

独木然大笑一声,江湖三把剑联手,谁能争锋?走!

江湖上没人能挡得了我们三把剑联手的威力,尽管陈王爷势大,但他也不能。

紫月激动地看着我说,萧盛,我们退出江湖吧,好好地过日子。

紫月,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骗你。我握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我忘不了她。

紫月大声喊,可是她不值得你珍惜!

她现在不值得我珍惜,可是她从前的影子早已刻在我心里了。我皱了皱眉,是我害了她,不然她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知道吗,她原本也是个好姑娘,是我做生意赔了钱,把她的也给赔进去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你懂吗?

紫月点点头,点落了一脸的泪,我懂!

独木然嘿嘿冷笑,问世间情为何物?

是非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是与非,对与错,当然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从盘古开天劈地至今,这世界其实一直是混沌不清的。

我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尽管十岁那年就杀了人,但我认为我没有错。

我是个十足的逆子,读了一年的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还常常把先生气得哇哇大叫。

父亲见我不是块从文的料,就让我从武。

可说是这么说,但名师难寻啊。

后来父亲费尽心思地托关系,终于把铁血派的掌门人铁义请到了家。

由于人家是武林名宿,比祖宗还难请,母亲自然要好好招待了,好酒好菜放了满满的一桌,我心想,他­奶­­奶­的,我过年的时候,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啊!

父亲陪那铁义喝酒套近乎,母亲在厨房里忙乎,我和姐姐只有在一旁流口水的份。

铁义喝了有八分醉时,忘了他娘是谁,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姐姐,这是你女儿?

父亲笑着应道,是的。

长得挺水灵的。铁义邪笑,我吃饱了,想去休息,叫你女儿来替我更衣吧。

当时我只有十岁,不明白铁义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看见父亲的脸­色­沉了下去,心里暗暗感到不妙。

父亲看了我良久,把目光转到姐姐身上,似乎叹了口气,你去吧。

姐姐当时也就十五岁,不明白什么事,见父亲吩咐,当真跟了铁义去了。

我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地来到房外,听到姐姐的一阵阵呻吟。

我大惊,心想姐姐这是怎么了?用手指戳破窗纸,往里看去,只见姐姐被铁义压在身下。

虽说我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事,不明究里,但至少知道姐姐是在被人欺负,只觉一股怒火蹿上脑门,转到厨房拿了把母亲剖鱼的尖刀,你妈的,今天我要是不杀了你,就不姓萧!

当我再次来到房外,往窗里张望时,铁义已在穿衣服,姐姐却赤­祼­­祼­地躺在床上,啜泣着。

姐姐你别哭,我替你报仇!我紧紧了手里的尖刀,躲在门外,门一开,我转身就是一刀刺了出去。

因我只是个孩子,不带一丝杀气,铁义自然也料不到有人会杀他。

刀,正中他的腹部。

我看见血,吓得松开了手,转身往外跑。

父母听到响动,跑了过来,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见我脸­色­发青,问我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父亲见状,感到事情不寻常,和母亲一起径往房里去了。

我害怕,怕父亲打我,跑出了家。

我在外面的柴堆里躲了半天,傍晚时,父母和姐姐被一大帮人抓走了。

我知道这次闯了大祸,那时我年龄虽小,但也知道杀人偿命。

我跟了上去,如果他们真要我亲人的命,我就出去跟他们说,人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亲人是无辜的。

铁血派的大院里,火光烛天,我父母和姐姐被绑在三根石柱上。

不一会儿,陆续地来了许多人,看那架式身份都不低,敢情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

各人分左右两排落座,当中走出个少年来,各位,我爹就是他们杀的!

在座的人看了我的亲人一眼,纷纷愕然,他们不会武功,怎么能杀了铁血派掌门?

那少年冷冷一笑,脸上凶光暴露,他们把我爹灌醉了才下的手。我爹好心去收他儿子为徒,没想到他们穷疯了,谋财害命!

我一听,浑身发抖,心想明明是你爹欺负我姐姐,还说我谋财害命!

我们没有谋财害命!我母亲突然大喊,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嘿嘿!如果不是你们谋财害命,我爹怎么会死?那少年铁青着脸,你们这等贱人死一千遍也难抵我爹一命。今晚,我要当着整个武林的面,将你们千刀万剐!来人,拿刀来!

那少年接过一把匕首,一步步朝我的亲人走去。

父亲怕他伤害到我母亲和姐姐,突然大喊,人是我杀的,朝我来吧!

我看着父亲,猛然间看到父亲的伟大,为了保护至亲的人,他一脸的无畏!

父亲啊,儿子对不起你,儿子一直不肯听你的教诲,以致于闯下了弥天大祸,我让你­操­了太多的心,我怎能再让你替我去死?

人是我杀的!

我大喊一声,现身出去。

看着惊愕的父亲,我的泪水奔涌而出,扑通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儿子不孝,害你受苦了。人是我杀的,这罪应该我来抵,今生没听你的话,不能做你的好儿子了,如果有来生,你还要我这个儿子吗?

萧盛!父亲血红的眼里滴下泪来,你瞎说什么?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杀人?

父亲,儿子这辈子是注定了不能听你的话了。我在父亲面前磕了三个头,容我下辈子再孝敬你吧。

我跪着挪到母亲身前,也磕了三个头,娘,儿不孝让你­操­心了,只求来生再报你的养育之恩,以后让姐姐代我好好照顾你吧。

母亲泣不成声,我起身走到姐姐面前,一把抱住她,姐姐,是我不好,让你受人欺负了。但我为你报仇了,以后代我好好照顾爹娘吧。

我说完,转身面对那少年,你那狗爹欺负我姐姐,我恨不得连你这狗杂种也杀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为了给我姐姐出这口气,虽死无怨!

我大喊一声,朝他扑去。

那少年冷笑,扬起匕首。

萧盛!父母和姐姐哭着大喊。

在场人都震惊了,他们想不到我小小年纪竟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匕首落到我的头顶,我闻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我闭上眼,准备接受死亡。

蓦地,耳边叮的一声,我感到匕首从我的头顶划过。睁开眼一看,只见一个黑衣黑帽黑风氅带着黑面巾的人站在我身边。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身形上辩认出他是个男的。

我还未回过神来,那人一把将我挟在腋下,身子陡地一纵,像鸟一样飞了起来。

我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直响,离我的亲人越来越远。我用两只手使劲地捶着他的后背,让他放我下来,如果我走了,我的父母和姐姐不是死定了吗?

那人吭也不吭一声,兀自往前飞,我一急之下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到了一座山上,他冷冷地盯着我,你骂够了吗?

我也冷冷地盯着他,你送我回去!

他冷笑,你要回去送死吗?

我死不死关你屁事?

你这小子确实与众不同。他不怒反笑,这世上只有你该当面骂我,果然是一块练武的好才料!

一听练武我就来气,要不是为了学功夫,我家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我才不要练武,你送我回去!

那人嘿嘿冷笑,我既然救你出来,就不会让你回去。

我气道,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救我的家人?

那人瞪了我一眼,铁血派高手云集,你的家人不会丝毫武功,叫我如何带得了四个人?

祸是我闯的,该死的人是我,你救不了他们,也不该救我!我回身就走。

祸既然是你闯的,你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而不是去送死!那人冷冷地道,你以为你死了,铁血派会放过你的家人吗?你以为你死了,就对得起你的家人了吗?

我停步,我该怎么办?

你要活下来,替你的家人报仇。

我真的留了下来,跟着那人学起了武功。

那人叫俞刀,江湖人称黑鹰,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魔头。

我跟着他学了十年的武功,尽管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我知道他没有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凶残。

他也有情。

有一天晚上我见他捏着块手帕赌物思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终年蒙着面,不知道他思念的人是谁,我不敢去问他。直到有一天我被武林各大门派追杀,逃入森罗谷,遇上戚英时,他才告诉我真相。

我压抑了十年的仇恨,当我学会了他所有的武功时,我决定报仇。

临行时,俞刀对我说,杀人不能凭正邪,有些人虽戴着正的帽子,可是得千刀万剐;有些人虽邪,但心正。正义邪恶凭的是心,所以你很难分得清孰坏孰好,以后在江湖上行走,一定要小心,不可被表像迷惑。

我点头,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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