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的女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面金墙她在长裙外披了一件淡红色的轻纱,双手隆窝在自己腋下,像是怕冷一般缩在了椅子里
好了苏姑娘匠人最后加工了下,转回头来怎么样,把你的名字刻得还好看吧?
名字的主人没有看他略带谄媚的笑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最后几个字与墙上几十个列名相比,排在末端的自己,怎么都算不上起眼
匠人显然想再说句什么调和下气氛,但是刚开了口,就看到这苏姑娘背后不远处的门边进来一个人
他立刻收敛了各种酝酿已久的表情,肃然低头向那看起来几乎已是个小老头的人微微躬身道:“大哥”
“加好了?”
“是,刚刻好”
“辛苦了”那被称为“大哥”的小老头点了点首,往里走了几步匠人知趣,收拾了用具,一路弯着腰退了出去
“可真快啊”小老头听起来似乎是叹了口气,往前一直走到了那少女的边上才站定这口气,绝对不像是在说凿刻的匠人动作快“两年前,他也是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刻上去的……”
女孩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表情没有半分变化,目光的焦点也没有半分移动,定定地盯着金墙上一处
“他昨晚上来找你了吧?”小老头见她没有反应,有意无意地继续着这个话题,边说边随手取了块布,开始擦拭墙面
少女眼神终于动了动小老头的手退一下,随即移开
她看的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名字就在刚刻上去的姓名旁边并排着有另外两个字,早她两年刻入这面墙中那正是小老头言语中始终在提及的“他”
像是要掩饰随时可能到来的失态,她忽然站起来“我回去了,有事你派人找我”
“等一下”小老头放下手中的布,“你忘了拿样东西”
女孩子回过头,他已经递过来一块金色的圆牌她接过,看也没看,放入怀里
这一天,有一条消息不胫而走——淮阳黑竹会原本排名次席的苏扶风,因为前任凌厉突然宣布离开,接替成为这个知名杀手组织第四十六任“金牌”没有任何仪式,而仅仅是,她的名字和四十五位前辈一样,刻上了金牌之墙
所谓“前辈”,或许有点言过其实,因为刚刚卸任的凌厉比苏扶风大了仅仅聊胜于无的一岁在黑竹会不过一百零几年的历史中,地位仅次于“大哥”的“金牌杀手”,已经换到第四十六个,这样看来,凌厉那两年的任期,其实也算不得太短,只不过没有人料到他会突然退出而已
苏扶风也是一样可是,当早晨睁开眼睛,枕边真的已经没有了人,她才不得不承认他的离去已是事实唯一证明他还略有那么一点温情的,是她在院子里捡到了几个快被捏烂了的纸团那是他曾意图留给她却终究放弃写完的信
她苦笑你一定是自己都知道,就算你写再多遍你对不起我,终究也改变不了你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
推开窗,天色半昏,雨欲下不下
一
这个世界上有永恒吗?凌厉一定会告诉你,没有再漫长的永恒,也终究要终结于死亡
二十岁少年的名字已经和死亡联系在一起,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幸运不过,光芒耀眼的凌厉对会内大多数年轻人来说,终究还是个值得羡慕的对象也正是因此,他突然离会的消息传出,顿时激起会内一片震惊
早在当天——在苏扶风的名字刻上金牌之墙的前一天——面对黑竹会中一干视凌厉为偶像的十几岁小少年们的围追疑问,“大哥”俞瑞就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好奇怪的,其一,做这一行不比其他,二十岁在杀手圈子里,本来也算不得有多年轻了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的确,如果不是没有选择,几乎没人会愿意来做这种营生,拿命玩不说,名声都不光彩,半夜哆嗦着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做恶梦但凡稍微赚多了点钱,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趁早收手,改头换面好好过日子
——原来凌厉也是这样想的?
其二,你们单只看到他在金牌位子上坐了两年,但是你们不知道,在他走之前,他在黑竹会已经十五年了——俞瑞接着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十五年!这几乎是他们的年纪——不对艾他今年也才二十岁,十五年的话——总不会他五岁就——
对于此,俞瑞只微笑着,没有回答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苏扶风也站在一群少年的中间她本来是听到消息以后匆匆赶来,想质问俞瑞为什么没有拦住他她想以凌厉对俞瑞的忠诚,如果他要求凌厉留下,这事不会发生
只是,听到了这些说法,她忽然心里一冷,觉得也没什么好问的了,转身就走
少年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昏聩的树影间,秋阳正温吞吞地折在她裙上,一如她一贯的淡泊
是艾凌厉走了,苏扶风怎么办?这是众人此刻心里的问题她也会走吗?她理应要和他一起走吧?
但是,识趣的少年们,都不会在此时把问题问出来因为苏扶风那匆匆而来又默默而去的样子,已经让他们大概猜到,她甚至也和他们一样,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
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对于凌厉,她始终不敢抱十分的期待——甚至五分都没有在黑竹会不过一年半,她已经听说过凌厉以往太多“劣迹”而她苏扶风,现在看来,也不过已成为他劣迹的一部分
又能怪谁?这个人曾经明白说过,他对她,“没那么认真”既然是自己甘心赌他不认真的局,现在的输,几乎是毫无悬念恨不得期待已久
但是这种虚脱到麻木的感觉还是让她感到钻心的痛除了“没那么认真”,她觉得至少自己是凌厉最好的也说不定是唯一的朋友——但是这次离开,他连提都没有对她提过
凌厉走了,没人会再来与她多说,因为她很少笑,淡淡然的表情给人的印象有点疏远其实第一次跟着凌厉出现的时候,本没人把这个淡红衫子的姑娘放在心上,因为,凌厉身边的女人换得太勤了,超过一个月都算奇迹,谁晓得这个哪天又失了宠
不过苏扶风的作派却并不似她的表情那么冷淡她到了黑竹,先是凭自己的身手在会内争了一席之地,更在第二个月,将洛阳开封两地的任务全部揽去,连杀邵慕沈郦四名当家,致江湖哗然一片其中洛阳明月山庄的大当家邵准人称“中原第一刀”,更是武林翘楚凌厉若非当时正在别处未及赶回,大约怎么也不会答应让苏扶风一个新手接这么危险的单子
邵准被刺身死,苏扶风在圈内声名大噪这时候就算凌厉想甩她,怕俞瑞也不答应不过照俞瑞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苏扶风,凌厉才终于没什么负罪感地离开了吧
一年半的时间,黑竹会中人已经很习惯将她和凌厉相提并论,并且很乐观地认为她就是那个让凌厉收心转性的人可惜这话传到凌厉耳朵里的时候,却被他随口笑回了句:这辈子能不能碰到那么个人还两说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搂着苏扶风的肩
苏扶风有一种固有的骄傲,在感觉到伤心难过的时候,决不表现出来;在凌厉不来找她的时候,决不去主动打听他的下落她知道就是这种骄傲会令自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如果在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去找他,如果在从俞瑞和少年们那里离开以后去找他,如果现在的每一步不是回家而是去找他……他也许还没有走掉
但愈是这样,就愈是夜不能寐幸好,门终于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她只知道,就这一刻,自己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
俞瑞没猜错这天晚上,凌厉的确来找过她可惜,他终究不是来带她一起走的,只不过于情于理,他知道应该与她道个别
二
雨将下未下的早晨,凌厉最后一次放弃要写点什么给苏扶风的念头,离开她的家在试图写下的信里,依次有过戏谑抱歉劝说解释等多种论调,但无一不被他扼杀在完成之前他最后的想法是说服自己:至今为止,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苏扶风;就算什么也不说,她也应该什么都明白
对于他的离开,她哭了一超没说半个挽留的字眼,只和他细细谈了谈离开后的危险
值得的的地方确实很多黑竹会这种踩在尸体堆上发财来的组织,树敌已久已多,只是依靠着组织的强大与神秘,才令人不敢轻易与之作对可是独自离开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没有了组织庇护,立成众矢之的,就算你是金牌又如何?近几年不知道有多少件无头或有头的案子被挂在了黑竹会名下,一个凌厉,抵挡得了吗?
他只有二十岁无论他是个被传得多可怕的人物,这年纪毕竟太少了凌厉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若论暗杀,他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可以说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可是如果要当面对敌,他想自己真的不太擅长,也许,只能勉强挤入二流
——旁人怕他,只不过因为他们怕黑竹;旁人怕黑竹,只不过因为他们不了解黑竹如果他们知道黑竹其实只有这样一些小孩子而已,又会怎样?
三
不在那一身黑色劲装里的时候,凌厉看起来不知为何有点略略的……娃娃脸若是走在市井镇中,相信没人看得出这张脸的主人会和“金牌杀手”这种词汇有任何关联
就如现在
令他倍感奇怪的是自己离开黑竹会的消息居然那么快就传了出去,以至于一路上汪之地都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来回被热议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这个决定他最早只告诉了俞瑞如果说俞瑞把此事在会中公布也是不得不为之事的话,不到一天就把这消息传到外面就有点超过他的想象了zee
还是说,这次大哥压根没打算约束大伙儿呢他心里苦笑我都已经不是黑竹会的人了,我的死活,大概也无关紧要了吧
江湖商人闻风而动的速度也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他手上那把乌色剑,对于外人本来也只是个传说而已,但到了一处热闹镇上,竟看到有人已经拿着绘出的图样在卖,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银黑色的绞竟然真的与他手里的靳子差不太多这情景让凌厉哪里都没敢多逗留,立刻找了僻静所在用衣服将手里的长剑包了足足两层才敢出来
幸好自己的画像还没被买卖,他还能气定神闲地在人群里听着各种连吹带编的乌色剑来历谣言是种没法阻止的东西凡是好事的人,不多时都已知道“乌剑”是多么多么价值连城,是某朝某代某先辈匠人用某种特殊材料与方法所打造,有各种各样的厉害之处云云虽然大多数人不过听个热闹,但凌厉却知道,对自己来说,这全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如果是几年之后,他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些事情并不是巧合,其背后必定有着什么原因;只是现在的凌厉还远远不能想到那么明白过去的十五年里,他始终过着一种看起来很丰富,其实非常单调的生活,而遇见的人与事,也不外乎那么几种对于阴谋,他无法理解与预料
他只是本能地谨慎起来
离开黑竹会总舵的前七天,新鲜的紧张之下,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这并不意味着真的没有人认出他第八天渡江,便遇了一些小麻烦,长江上的江陵白水两帮竟一起围住了他这两个帮派本来为争水路势不两立,此刻竟合作来对付他,这一来足见他们对凌厉的重视,二来也可见武林人士对于奇兵宝剑的追求实在是到了狂热的地步幸好对凌厉来讲,这仍然不过是“小”麻烦白水帮凿沉了凌厉所乘之船,却大概不知道凌厉从前光是在水里杀人就不下六次,为了隐匿行踪或是等待目标而在水中躲藏的次数更加数不胜数,怎会轻易受制于他们反倒是江陵白水二帮之人入水之后不见凌厉踪迹,互相猜忌对方,起了争执凌厉在水里隐去了踪迹,那些帮众就处在了明处,恰恰反成了他的暗杀对象暗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失手呢?
但是紧接着——甚至凌厉还浑身湿漉漉未及换衣服时——他却遇到了平生第一批真正的劲敌
四
周围很安静天光尚未落幕,仍是下午的光景凌厉潜到江边,所有替换衣物都浸湿了,便只好脱下衣裳,躺在无人的江堤伸开四肢,闭目享受这秋日里淡淡的阳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忽然被一种冰冷的气息刺醒他陡地睁开眼睛,一滴极细的雨水正落在他脸颊上
下雨了么?他坐起来,将实未干透的衣裳不得已又穿在身上,右手拎起包袱,左手拎起剑——
便在手指触到剑的一瞬间他感到那种冰冷的气息加重了,虽然随即隐没,但他还是猛地转过了身来
出来吧他说
江岸上,一望无际的砂石平地,只有靠水处一块石头,可容人躲藏身躯
石后之人果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走了出来
凌厉果然是凌厉那人一双眼睛鹰一般盯着他只凭一人之力,就叫江陵白水两帮几乎全军覆没
凌厉只见他一身黑色紧身装束,脸上亦用黑布蒙得只剩下两个眼睛,只是襟上有三道一指宽的黄色线条,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些什么来,却也只盯着他,不发一言
那人再不说话,突然双目中精光大盛,双手齐动,右手拔出左手中短刀,向凌厉胸口疾刺而至
凌厉出剑亦极快,以攻代守,这一剑直接削向对手咽喉
只闻“嚓”一声轻响,刀剑相交,对面那把铮光发亮的短刀立时断为两截
虽然所谓“某朝宝剑”之类的传言有点莫名,但剑刃锋利实在丝毫不假
那人冷哼了一声,右手一挥,竟又握了一把短刀在手两人再换一招,那人手中短刀又应声而断他再冷哼一声道,果然好借厉听出他口气中隐含的兴奋之意,心想瞧他这样子,居然是在试我这剑只见那人右手再挥,竟又有一柄短刀在手,光泽鲜明,看起来已是佳品
凌厉不欲遂他心意,一剑刺去,取他胸口那人动作不慢,短刀疾封疾挡,抢在凌厉剑尖刺到之前,先将刀身打中他剑尖,趁势往后退去凌厉只觉力未用实,换气再攻时,那人左手一扬,竟打出一把银针
凌厉急闪,只西侧大石那里有空隙他旋身一纵,极轻盈地避了开去谁料此时耳后竟亦有风响凌厉大吃了一惊这石头并不大,方才这一个人恐怕尚且躲不严实,如何可能躲两个人?他忙低头,堪堪避过身后那一刀,回身果见石头后又现出一人来,正与方才那人一般打扮,只不过襟上是两条红线要两人缩身在这石头后面本亦非不可能,但是除了训练有素的杀手之外,恐怕难有别人了吧?
有的凌厉心中闪了闪,确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伊鸷堂只有精通忍术的伊鸷堂
伊鸷堂的人出名的武器不是暗器,也不是短刀,而是长刀,也就是刚刚从石头后面现身的这个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换句话说,凌厉想,前面的全是幌子,这一刀才是要我的命
他转过身来,果然第一个人手里的短刀也不见了,换成了与第二个人相同的长刀两把刀在江水的反光中闪着恶意的光泽
啪啪几声,有大雨点落到地面对面两个人站着没动,凌厉也站着没动就眼下的情形来看,他知道自己并不处下风,如果他们只有两个人,那么自己是足以对付的
连续地啪啪几声,雨似乎下得大了黄襟人的刀光忽然隐没,凌厉知他动了,手中剑也动,欲后发先至便在此时身下的砂石中突然伸出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双脚
凌厉始料未及,陡然一惊,随即不假思索地挥剑,向那双不速之手削去那人似乎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手上一松,却已不及,两手的食指与中指已被整齐地削下只听这人惨叫了一声,立即遁走凌厉虽然得获自由,但那后发先至的机会也已失去黄红襟两个蒙面人的长刀同时刺到,一刺腹部,一刺右目,既准且狠,只那一瞬间,已到了凌厉跟前是要守上路保右眼,还是守中路必腹?
旁人或者会做出某种选择,可是凌厉不他一样也不想失去这种迫不得已的选择只是当双脚被牢牢抓住的情况下才必须做的事情,而此刻,他只消后退半步仗着反应迅速,他失去的只是后发先至的机会,而总算还留有自保的机会后退半步是何其简单的一件事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缺乏凌厉所具有的某种清醒
黑竹的金牌杀手,怎能缺少这种清醒
两人招式落空这一招用老,二招未至之时正是空隙,亦是破绽——他们如此同步只因他们连同那第三个人一起已练习过多次,想让凌厉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难以作出选择,万没料到他一退就避开了——彷徨之下,只听嚓的一声整齐的轻响,两人手中的刀同时断了,凌厉那一剑,锋利而迅速
反应过来的两人想反击时,兵刃已损凌厉再上前半步,将方才退下的半步补回,第二剑已经迅速跟出,这次连嚓的轻响也没有,却又几乎同时,割断了两人咽喉这时两人断下的半截刀尖才丁的一声,一起落到了地面,不过这声音几乎被密集的坠雨声吞没了
凌厉还剑入鞘雨点极度密集了,慢慢地,砂石地被整个打黑了,江水也兴奋起来,圆晕互相撞击,渐渐地更连这点诗意也失去了,变成了圆晕间纯粹的抵死争夺地盘他没有便走,上前去扯下两人蒙面黑布看了眼,才算死心都不认得,随手把布丢在旁边,慢慢地朝南走去
江岸被一点一点地抛在身后
伊鸷堂也在打我的主意?他慢慢地想这三个人显然只是身手一般之人,但我方才若有一丝走神,恐也都被得手——伊鸷堂的忍术,也实在名不虚传了
五
伊鸷堂出现在中原武林不过二十年之内的事情,以其奇特的忍术严密的组织著称组织中从堂主到堂众,皆是从东瀛渡海而来,因此对中原武林来说,颇有几分神秘,也就颇多了几丝妖邪之气加上堂中之人见客时皆身着黑衣,脸蒙黑布,仅以胸前襟线数目与颜色区别级别与所属要中原人接受此等诡异之门派,也颇是困难
不过起初的十年,伊鸷堂倒是规规矩矩,并不做什么出格之事,好似在他人的地盘上混饭吃的外来生人,颇有几分唯唯诺诺的意思,因此不相干之旁人也并不去理睬它,伊鸷堂的生意也便正常地营作说起伊鸷堂的生意,江湖上渐渐可说无人不晓——那便是一个字:找无论是要找东西,还是找人,都可托伊鸷堂帮忙,价格自然不菲,但是伊鸷堂也极少会叫人失望忍者之长,便是善于忍耐,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也就没有什么找不到的东西或者人,这本来极是顺理成章的谁料生意做得久了,有了几分资本名声,近年来它却突然一反常态,嚣张跋扈起来了Sg
这嚣张跋扈似乎是因为伊鸷堂新换了一名颇为嚣张跋扈的堂主传说她是名女子,名叫伊鸷妙,生得风骚妩媚自她接任伊鸷堂以来,伊鸷堂似乎就不仅仅是做找东西找人的营生了,更刺探旁人隐私也有传闻,说伊鸷堂其实早有暗中杀人之为,虽无确言,但如此一来,一个伊鸷堂其实也与杀手组织无异甚至它的名声比黑竹会这样的组织更为不佳,因为杀手组织有其规矩,非到迫不得已,绝对不允许杀害哪怕伤到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否则自有严厉惩罚;而伊鸷堂呢,就难说了
一年之前,终于有人找到了确凿证据,证实了伊鸷堂曾暗中杀害松江一名世家子弟,伊鸷堂的工作手段于是也渐渐公开化原来在找寻夺取东西或是找人时,伊鸷堂的原则正是不择手段忍者利用忍术固然已够完成任务,但遇有阻碍之人,必定格杀;有目击之人,也必定灭口,多年来已暗中杀害不下数十名无辜之人此事一传出,伊鸷堂自然立成正派武林之敌,但它已渐成气候,忍术之莫测,也令人不敢小觑,所以竟已没有一门一派敢就此单独向伊鸷堂挑战
只是从来越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像生意就越好——况且凭借伊鸷妙自己一个人的风骚妩媚,也足以获得不少有利的后台——于是除了维持现状,伊鸷妙认为,另外有些事情也该好好张罗张罗了
另外的事情,她指的自然就是扩大势力伊鸷堂总堂设于松江,另在平江府有一据点;有传言说,伊鸷妙已开始将触手伸向仅在数百里外的新都临安
要扩大势力,凡是江湖上新鲜的热门的事情,伊鸷妙就一定要Сhā上一脚她已经成功地Сhā手了好几件重要的事情,这令伊鸷堂声名大噪既然尝到了甜头,那么,凌厉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没有伊鸷堂的份
六
雨势化鞋转为缠绵
凌厉想了一夜家乡的样貌,有的地方竟是异常鲜明,但那只不过是自己小时候所记的一些细节罢了,对于整体,却几乎没了印象
似乎没什么人知道,凌厉本是临安人与离开那年的混乱局面相比,近几年已成新都的临安可称得上波澜不惊是否该归功于朝廷与金人签下的和约,无从评判,反正越往南,看起来局势就越平静;相较而言,淮阳在金人治下的荒乱就愈发明显若非俞瑞的关系疏通得好,黑竹会怕早就没了立足之地
他想了一夜后起身,旅店的屋内阴冷虽已不闻雨声,但凌厉直觉这雨并没有停果然推开窗,雨仍绵绵,细小到凌厉这样耳目的人,都听不见声音
这样的毛毛雨叫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凌厉却莫名地兴奋起来,立即决定上路这样的天气在他的记忆中嵌得很深刻,不过,他喜爱这天气纯粹是因着他印象中的某种美感;而另一方面他对于满地泥泞和满脸雨痒还是深恶痛绝
雨很容易混淆视听但是很奇怪;或者说,很幸运,他从下雨的这天起一直到临安府,都没有再遇上过伊鸷堂的人临安果然也在下小雨他兴奋莫名地奔跑起来市集上人极多,摩肩接踵的尽是伞和斗笠青石板的路泥泞稍少,不过一个一个黑脚印连同因甩动或踩到而溅起的水珠还是清晰可见凌厉要抄近道他抄这条近道,愉快地穿过市集,浑然不顾自己这风尘仆仆的涅和手中握剑的姿势与周围的市民格格不入他然后转到大街,马车与轿子皆被他一转眼抛在身后他看见前面那灰蒙蒙的湖的时候,几乎要飞起来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怀念这微雨的天气里,灰蒙蒙的湖光
他站住了天气有点冷他远远地眺望湖的那一头,只见虽是雨雾氤氲,但远山的轮廓竟仍是清晰可见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并没有练出这么好的目力来
他心里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家也许那也算不上来临安的理由,但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淮阳,除了回到出生之地,又能去哪里呢?
十五年中他不是没回来过借着某些任务的机会,他其实来过不止一次可是循记忆找到的那个荒芜院落和对幼年“家”的印象大相径庭,他始终认为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他真的也记不太清离开临安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略懂世情的时候就已经在黑竹会了——幼时的记忆,除了家里的样子,除了雨雾弥漫的湖光,只有时不时跟着自己的母亲穿过竹林的片断而已
七
都城不比别处,要在这里长赚凌厉还是略犯踌躇他知道临安对于居民查检得很勤,左邻右舍间一问就知道谁是新来的,而自己的身份又显然有点说不清——所以至少在这最初的几个月,还是避下风头,离群索居比较好
湖东是城镇,居民大多居此;另三面却是山林,居住并不密集出于那些支离破碎的幼年记忆,他决定在竹林里搭个简易的小棚暂住下一步要去哪里,他没想好,反正——zxSm
他坐下,打开背包,看着厚厚的一沓银票
过去十五年赚到的钱,大概寻常人一辈子都赚不到
凌厉不算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但逼自己在竹林里住一段日子,也真的没别的事情做,只能慢慢做起家具来消磨时间,最后竟然也把小棚改造成了个似模似样的小屋此刻季节不好,冬天已近,周围几乎什么都没有临安府附近仍算富庶,凌厉有时出去转转,路过农民家,就买些存粮回来,但闹市是决计不去的
他在计算着日子只消关于自己的传闻随着时间越来越淡,那么数月后凭借一口当地口音出现在城里的时候,也不至于会引起任何联想了
这两个月过得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为从来没有过这么安静又这么无聊的两个月有时候他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这世界上的人应该都早已经把他忘了
所以今天他终于准备去趟市集,探听些消息,顺便,天气太冷,他想,我总要有壶酒,御御寒
临出门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住了,仿佛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东西
剑对了剑我得把它带在身边
这一下子令他心情很不好他第一次觉得这角一件拖累他的东西——是一件,令他无法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的东西又确切点说,是一件叫他识透自己内心的东西
果然,有些东西,我是放不下的
再临出门的时候他的左右眼皮同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陡地立赚想知道是不是错觉,可是那跳动却转瞬即逝,不复再来了
绍兴十七年腊月初五——很多年以后,他依然会记得这一天
八
市集一如既往的热闹凌厉转进酒楼时,却从窗子看见外面飘起了极微细的雪来是艾这节气,也该下雪了
他是一点也不想放松警觉的,可是平安无事的两个月与一点故事也没发生的大半天,让他没法紧张起来临走,他右手递过银两,再接过酒,同时,看看了自己左手里的剑,逼自己警觉一些:
剑虽然用布包裹起来了,但会不会,还是有点醒目?
他慢慢地往回走不知道是逼自己逼得过了火,还是铅云沉沉压得心里不舒服,他总觉得有点不对,想了想,决定先不回住处,转身拐进竹林别处
他在竹下伏低身子雪花似乎无法从密匝的竹枝间落下,地上虽然很湿润,林中却没下雪的迹象凌厉一手握剑按在地下,另一手把酒放下,把头低得更下,好像是要挖竹笋的样子实际上他却只是在专心地听
风陡地一吹,惊起竹林一阵晃动细弱的竹子一摇晃,地上有丝丝弱光弱影的交替
就在这风声里他已听见了脚步声竟真的是有人跟踪!
他苦笑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灾来得还真是很快——果然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的只不知我的财又在哪?
他的右手慢慢放上剑柄,屏息来了
十个竟有十个伊鸷堂的人
他们尽皆身着黑衣,用黑布蒙脸八人襟上是四条线,另有一名三条,一名一条的,都是红色
依照伊鸷堂的等级规矩,线数越少,地位却是越高而颜色是区别不同分堂的像上一回一名黄色襟线的与一名红色襟线的伊鸷堂忍者同时前来,这样的情况是极少见的——恐怕那并非受令而来,而只是几个人听说伊鸷堂有意于他凌厉手中之剑,想先来抢功劳这样一来,伊鸷堂两个月来迟迟没有动静也就可以说通话说回来,此刻尽是红色前来,恐怕就是有组织,也就更难对付的了
凌厉还未站起,只听到身后脚步声越趋靠近,不由全神贯注地戒备陡然风向似是一变,凌厉只听竹林哗啦啦一阵响,背后一股劲风砍落他骤然拔剑回身,乌黑的巾渗入了空气的严寒,暗霾令偷袭者和欲偷袭者尽皆浑身一沉身后那名率先偷袭者的衣襟上,第五道红线亦挂了下来——他只道凌厉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却不料自己反成了凌厉偷袭的对象
偷袭者倒了下去,凌厉却慢慢站起身来其他黑衣人也不再躲藏,将凌厉围在核心
——还剩九个
你们是什么意思凌厉明知故问
三线黑衣人忽然如夜枭般怪笑只听他的笑又蓦然停顿,沙哑的喉咙嘶道,奉堂主之命,要你交出手中之剑!
凌厉手腕一抖,将剑尖直直地指向他
交给她?他冷冷地道这是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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