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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邱广寒说你后来怎样找到娘,娘是怎么死的,你又怎样把我丢在乔家后门的?

离开爹以后我就找到路出了树林拓跋孤道一个人跑了三天,才到嘉兴城,但也不知道娘住在哪里我便每天在集市上来回寻找到第四天,总算看到了跟着娘来的那个守寡­妇­人我小时候见过她,那天她以绢纱蒙面,而且一下子买了许多东西,我就悄悄跟着,果然是她不错

但当时你的手……

当然还动不了

那么那许多天你……怎么过的?怎么吃东西呢?

很少吃拓跋孤道吃的时候,手虽然不能动,但手肘还是可以移的别人把东西放我手心里,我自己不用力抓就是了

那……那娘看见你那个样子,一定很难过了!

是啊拓跋孤垂首道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去找她的当时我们已七年没见,这一碰面自然百感交集,我一时实在没法把爹的事同她说但娘见我双手如此,已知教中定有变故她也并不挑破,只说她有办法治我的伤,叫我不要怕

你的手是娘治好的?邱广寒问

拓跋孤点头道,爹把秘笈留在娘那里,这秘笈有两篇便是讲如何治严重的内伤外伤的,筋脉损伤亦在其中拓跋家的武功本来不传外姓,即便娘嫁了过来,也不能学;但当时为了救我,她便立时看了她——她也实是天资超凡之人,只看一遍,便可依法运行但这治人之法,于她却是损耗非常娘原本也身负绝艺,这样运功即便伤身,亦可慢慢恢复但她那时候怀有身孕,为我疗伤时又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伤了元气,吐血而晕倒我那时才知这疗伤之法如此伤神,但她已这么做了,我再怎么后悔,也是无计可施她醒来后极是虚弱,我更不敢把爹的事情告诉她,谁料她竟先问我爹是否出了事我瞒不过她,就说了她听了也不哭,只说我们也要赶紧乔装逃走,我这样一个孩子孤身一人跑这么远的路,尤其还是双手受伤的,途中必会有人有印象,青龙教的人倘若当真搜查起来,必定逃不过我听她一说,心觉有理,当时也急了,但是我心里又记挂爹的遗体尚未埋葬,犹豫不决娘便骂我,说我跟了爹这些年,也变得像他一样拿得起放不下,遇事优柔我最恨人说我像爹,登时决定和娘一起离开

拓跋孤退一下,接着道,娘原本是临安人她的娘家夏家是临安的大地主,在江湖上亦是有名的武林世家,而且似乎她祖父曾在朝中为官,颇有背景当时我们便计划先避回临安,谅他们亦不敢对夏家如何嘉兴离临安虽不算远,但走至半路,竟下起雪来,路登时变得极是难走我提出在途中镇上先避一避雪,谁料娘竟执意要求上路我们都极为不解,也觉不妥,但拗不过她一再坚持,便继续起程往临安我还记得——还记得那天我握住娘的手——

拓跋孤说着,向后倚住车壁,仿佛这样就能多忆起些什么似的——我发觉她的手竟冰凉冰凉我害怕,问她怎么了,她只叫我不要怕——她拉住我,跟我说她的武功已经全废,假如被追到是无法保护我的,所以一定要快走我当时才知她为了我这一双手,竟致这个地步!但是我也直觉地知道,她要快走并不仅仅是这个缘故我就问她,是不是我这个弟弟或者妹妹快要出世了,她就点头说是,说她想把孩子生在夏家庄,不要生在路上本来这是个很够的理由了,但是她一点头,我又觉得她在说谎我就问,说既然如此我们在途中镇上休息一下不是更好么,后面赶路就可以赶得更快些她只是摇头,拼命地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临安的雪下得更大拓跋孤接着道我们径直赶往夏家庄我只是没料到夏家庄这三个大字虽然近在眼前,我们却终于没能跨进去

为什么?邱广寒吃惊道为什么没进去?

我先前根本不知道娘是被她爹娘逐出家门的只因要嫁我们这个父亲,她早与家里断绝了关系

所以他们……他们不让她进去?邱广寒瞪大眼睛道怎么能这样?娘都快要临盆了,就算不是他们家的人,也不能这样吧!何况……

我当时的想法……与你一样拓跋孤道我眼见娘受了屈辱,心道若非为了我的安全,恐怕她自己是绝不会回来求这娘家的,当时就又忿又怒,过去就要与那些夏家的人动手但是娘拉住我——非但拉住我,而且她自己还跪下来求她们想想娘这样一个身怀六甲之人,怎能跪在雪地里?就算是这样,夏家庄的人也并没松口,反而将大门关起娘一直跪在那里若非因为你——我怕她到死,也不肯站起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邱广寒喃喃地道我在临安这么多年,每次路过夏家庄,我还觉得他们门口的人很和气的!

拓跋孤只是哼了一声伊鸷堂之后就轮到他们

什么?

拓跋孤看了她一眼我曾发过誓,除非他们为当年的事情磕头认错,否则我不会放过他们这也是我原本计划找到你之后最重要的事

邱广寒不安地摸着座位,半晌,道,其实都是我不好

不是你,是我拓跋孤道我当时就不该太过听话假如我偏偏要闹,偏偏要打,说不定最终,娘是能达成她的心愿的……

心愿么……?

她一心想快点回到夏家庄,原来是因为她早就感觉命不久矣拓跋孤道她觉得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只是一直用尽力气护住你,她怕你一出世,她就支持不住她就想在临去前再回到夏家庄看一眼,如此而已但这愿望竟终于达不成,更不要奢望什么求得那些人的原谅拓跋孤说着冷笑,我倒是庆幸那些人没肯原谅她——因为他们哪里配!但是娘无论如何,也没能见到她的父母,她后来还是……带着遗憾去了……

邱广寒凝视他的表情他的脸上有种少见的悲伤这与他说到父亲时完全不同不过这悲伤随即消逝他一笑,道,那天我们硬把娘拉到一家客栈里,不让她再跪那雪下了两天,我们也在那里陪了娘两天你知道么,就是这两天改变了我我坐在那里看她一点点变得虚弱冰冷,我心里全部都是切齿的痛恨我心里决定,有一天我是要报仇的,不论多久——我只是下了这个决心,有一天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东西只是两天第三天早晨我去楼下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出生了我……没见到娘最后一面

娘去世了?邱广寒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头一下子撞在车顶上她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缘故……?她颤声道是我害死娘的,是吗?

拓跋孤恍似没有听到她的话我只听到你在哭他顾自道那随侍的寡­妇­也在哭娘的血一直流到地上不过她……她……她……

他一连说了三个她,终于转回脸来看邱广寒他拉住她的手

与你没有关系他拉她坐下了她……不会怪你的

邱广寒只觉身体被他搂进去,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也伸出双臂抱住了拓跋孤哥哥……她哀伤地喃喃地道我……是个罪人么?

别这样拓跋孤道我早知道告诉你这故事你要难过……

但是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拓跋孤道总有一个孩子要出生,只不过出生的是你:你是没有办法选择的——而不像我,可以选择的时候,却改变不了不过,连我都已经不拿来怪自己了,你还怪自己些什么?

邱广寒慢慢抬起头来你真的没有恨我?当时就没有?

拓跋孤摇头那寡­妇­告诉我,娘临死前叫我好好照顾你我那时心里一片空白,除了好好照顾你,根本没有其它的念头但是那天中午我的想法却缓过来——别说你是个女婴,就算你是个弟弟,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我的事情里来我心里有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便是报仇我想往后我不知道还要做多少事情,倘若你在我身边,我便不能放手去做在做所有那些事情之前,我也必须先要脱出­性­命来——我若带着你,说不定我们两个会互相牵累所以那天中午我带着你去了武林坊为避人耳目,我往后门口走我在那里来回走了半天,不知道挑哪家后门把你放下好后来我骂自己又犹豫不决,就随便选了一家把你放下了我便躲在一边,等着看有谁出来抱你进去但你瞪着我,你不肯哭我躲了半天,你还是不哭我只好过来把你身上的包裹扯去一层,想你冷了就会哭但你还是不哭我就想是不是上天让我不要丢弃你我就回去抱你一抱起你,我又想起我不能带着你的种种理由我就朝你看你又瞪着我

拓跋孤说到这里,忍不住伸手去拂了一下邱广寒的眼睛像你现在这样,好像要哭,却又不哭,瞪着我我终于决定放你下来,无论你哭不哭,我都不理睬了可是这一次我一放下你你就哭了

邱广寒一双始终睁大的眼睛终于忍受不住了她伸手捂住了鼻子,垂下双目哭泣起来

我说过,我是为了自己拓跋孤一笑只是自私——所以放下你我又躲回去,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个人出来把你抱进去了老实说,我心里也真的痛了一下,想跑过去跟她说句话,叫她千万好好照顾你,不过我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行的事情我就转身走了,心里想从今以后就当我根本没有妹妹这十八年我的确是这么过的,谁料我还没真的开始放手做我要做的事,却不得不把你带回了身边

我还是……连累你了

拓跋孤摇摇头,只接着道,我回到客栈,的如不杀了那个寡­妇­灭口,拓跋家还有一个女儿的事情,还有我的行踪,都可能会暴露但在此之前,总要先将娘的遗体埋葬我又记挂爹,所以叫那寡­妇­帮忙,将娘的遗体载去先前的树林,与爹合葬一处这之后我本欲动手,但却突生变故那树林离青龙教太近,我们在那里耽搁过久,已叫数个教众发现那几人见我们不过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便径直过来动手捉人那寡­妇­叫我快逃,她一人留下抵抗如此一来我确实可以逃脱,但我也心知她若叫人捉去,对你对我都不利;但我若当时对她动手,我一个人只怕是很难逃走的……

哥哥,为什么你一直在讲要杀她的事?邱广寒道,你一直想杀她?难道她的­性­命就不是命么?她如此舍己为你,抱着必死之心好给你逃走的时间,你却还在想杀她灭口?

事实证明我是错了!拓跋孤不无恨恨地道我没有杀她灭口,的确是错了否则十八年后为什么你的消息终于走漏,终于有人来追杀你!

根本就没有,哥哥,没有的!你……

我亲自打听到的消息会有错?何况折羽在找你的途中,已经遇到了那群叛徒收买的杀手在找你的痕迹,难道我有必要骗你么?

就算是真的,你又怎知一定是她走漏了风声?

还会有谁?拓跋孤道除我之外只有她知道有你

当时看见娘怀着我的应该有不少人,难道他们就……

没人知道是个女婴,但是现在青龙教雇的杀手对你的底细却很清楚,生辰八字,托庇门户,都一清二楚了我是想相信她,十八年都很平安;但是我终究放心不下——也幸好我放心不下,不时地注意,不然我根本也不知道你会遭到危险!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十八年都平安,她又会现在说出来?

我又怎知是为什么拓跋孤道猜想起来不外乎是软硬两种手段要么是对她用刑,她此刻坚持不住了;要么是收买她,她此刻动心了或者可以想,十八年前她没说,日子久了就搁下了,关着她;近日青龙教内或许要有什么重大的动作,连带把旧账又翻出来,重新逼问她,她这一次却说了

就算她说了又怎样?邱广寒道酷刑加身,有多少人能挺卓换作是你就一定行么?

我?拓跋孤摇头我若是她,根本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加刑于我你嫌我想杀她灭口太过狠毒,但你可知道我是她的主人,她只是个仆从仆从便要有仆从的样子,在这种时候就应该死如果她自己不明白这一点,我当然可以杀了她来保全自己这不单单是我份内,而且是她份内之事

你……你怎么可以……

别那个表情拓跋孤笑道所以我说你不要Сhā手我的事,报仇杀人这样的事,根本也与你无关我只能教你,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将其它一切都牺牲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就活不到今天,更做不了今后的事——只能像爹那样葬送自己你不明白的话也没关系,总之不会要你作这些决定

但是你若真的这么自私,又为什么把我这个累赘带回身边?邱广寒道你别骗我了你远没那么狠心

拓跋孤倒是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完全没料到你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留给你的秘笈,你半点也没有学!

留给我的秘笈?邱广寒奇道我从来没见到过有秘笈呀!

本以为你聪明,会自己找到的

到底……到底你放在哪儿了?邱广寒着急了我才刚生出来,那么一本秘笈,还不早被人拿走了!

说实在的,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举拓跋孤说着伸出左手来邱广寒也未见他怎么按动机簧,只见他臂上的机簧竟打开了,铮地一声,弹出了利刃来这利刃似刀非刀,又有点像钩,形状颇为古怪她心念一动,想,苏姑娘似乎也有这个正想间拓跋孤已用刀尖在空中轻轻画了个长方

大约就是这么大小的一本册子,当时是临安城内流行的一种纸簿一般二三十张纸用线穿在一起,卖得十分不便宜,两文钱这种纸质地既韧又极厚,吸水但不渗水,甚至不太怕火,有不少人喜欢用来记账

我……我见过这样的册子!邱广寒一把抓住了他手先夫人就是用的这个写日志的!怎么,难道这与秘笈……

我买了一本簿子,花了一天时间把每一页纸从中间剖开,把秘笈也拆散,夹在每一页纸里,然后再将纸四边沾回原样那时这么做,也只是想万一被人追及,秘笈不会这么容易落在他们手里;但后来,就把那簿子放在你身上了

不应该啊邱广寒喃喃地道难道说那簿子被先夫人拿了去记日志?但是……明明从她见到我之前就开始记了,一直到她过世,就是那么一本——对,对了!你说那种簿子二三十张纸一本?

拓跋孤点头

那一定是的——一定是先夫人后来又把好几本穿在一起了——她那一本日志很厚,足有上百页,——这么说……这么说秘笈真的是在……日志里?哥哥,那日志被他们拿走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拓跋孤道我起先叫折羽去找你的时候,也跟她说见着这样大小的册子,务必带回来不过她并没找见我当年是有点的,不过现在已经十八年了,我反倒没所谓了这件事先不着急,等有空再想法追回来

你把秘笈放在我身上了,你自己怎么办?邱广寒又问

的我?拓跋孤笑起来尽管放心,我早记住了我说了,在那客栈陪娘呆了两天后一天用来粘那本册子,前一天自然是坐在那里翻秘笈来回翻了足有三遍

那……那就好啦邱广寒松了口气道我以为我……又辜负了你一片……

你现在就没辜负我么?半点也不学?拓跋孤这么说了一句,随即又笑不过也罢折羽就上了你的当,以为你武功真的很厉害,加上迷药点­茓­都奈何不了你,你倒也算是个棘手的人物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功?

一看就知道拓跋孤道再不放心,摸一把你的脉,也知道了

你一看就知道?邱广寒犹疑着道不是吧……凌大哥和邵大哥,都怀疑了我好久

拓跋孤看着她发笑我就不想说你那两个“大哥”的坏话了,你别逼我说

但是……但是你不觉得我这样,还有我平日声息轻得,真的有点不寻常?

倒是很轻拓跋孤正­色­道这个是有点奇怪

但你还是能听见?像我一醒来,你就知道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么?拓跋孤抬起左臂,利刃挑开了车帘看“气氛”

这也能看气氛?

当然你醒了还是没醒,不一样的拓跋孤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邱广寒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下暗道,我不相信不过她随即想起一事,失­色­道,对了,那个随侍寡­妇­,她是不是也知道你藏起秘笈那回事?

那么她若也把这些告诉了那些人,他们也会去找先夫人的册子,万一叫他们偶然得到了——他们若是练了……

我封在册子里的秘笈只不过是刀法和剑法的部分拓跋孤道因为没料到留在客栈的时间短得只有两天,掌法与内功心法的部分还未及封入,一直在我这里刀法和剑法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没有内功心法的配合,他们纵然得到秘笈,也练不得法

那你当初留那刀剑部分给我,我岂非也不能练?

傻瓜,他们是会武之人,你是一张白纸你把招式练到纯熟,自会从中也得到少许内家功夫的启示,他们却要以本身所具的毫不相­干­的内力来驱动我们拓跋家的招式,这显然办不到,强来只会走火入魔

但……但我还是不大放心……

拓跋孤禁不住笑道,你倒是长进得很快,已经这么把我们拓跋家的东西放在心上了?

我是在想你说过,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连娘都不能学,那么……那么落在旁人手里,总是不大好

拓跋孤笑又不是不拿回来了,只不过我眼下不着急就算有谁练了一两下也没什么,到头来还不一样是叫你哥哥杀了?

你又这么自以为是……

不是自以为是,是没必要太过谦虚了

但假如他们人多呢?

你想这么远­干­什么?我说过,你会想的,我早想过不消你的

邱广寒喟然道,就怕我如不给你的,你还不高兴了呢

我不需要谁的,靠你们我早死了

他说着,手一动,那刀尖便自己收了回去耽搁了半天了他说道该上路了

我跟你一起到外面坐邱广寒连忙道

好,出来拓跋孤说着便先钻了出去

三七

后来……怎么了呢?邱广寒手里抓着并不使用的马鞭,有点恍惚失神地问

就是这样了拓跋孤道我一个人走了,她是死是活我也管不了看来他们还是把她活捉了

那么后来你就离开中原了?邱广寒顺着话下去,又想问他怎么认识的苏折羽,但想起他昨天的口气,便终于没问不过她又不喜欢这沉默,想了想便道,苏姑娘对你真的是很忠心的呢!你不会再追究她打我的事情了吧?

还能怎么追究她?拓跋孤看了邱广寒一眼头不疼了吧?

没事了邱广寒笑道怪你,没跟苏姑娘讲清楚,要不然她也不会打我的

苏折羽跟了我这么多年,原本用不着废话

这么说是我的错邱广寒笑迷药也无用,点­茓­也无用,总之是天生奇怪

你还有什么奇怪的,一并先告诉我罢拓跋孤睨了她一眼占着这许多好处,你就不会武功,也没几人奈你何——幸好打你还是打得晕,要不然我怕她拖着你的尸体回来见我

还有就是我不太怕冷,也不太怕热,还有……伤口愈合得很快——这些都说过了——哥哥,你有没有这些?

没有

那爹和娘有没有?

没有

为什么……只我一个呢?邱广寒道害得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管我叫妖怪

拓跋孤呵呵笑了起来妖怪就妖怪吧,管别人­干­什么

他说到这里,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收缰马车顿时退下来

怎么了?

广寒,你把右手给我

邱广寒依言递过手去

拓跋孤手指轻搭她腕上脉络,邱广寒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突然汇了进来,张口欲言,却觉那一小股气劲又消弭无形了她讶异地瞧着拓跋孤半晌,拓跋孤的手指终于移开了邱广寒因见他脸­色­凝重,始终也没敢扰了他,此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哥哥?

不料拓跋孤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邱广寒莫名其妙

你先别笑,说话好么!她含嗔道

拓跋孤却一把搂住了她,道,你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邱广寒只得不声不响地依在他怀里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一件事,我跟你说了之后,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怎么样?拓跋孤道

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呢!邱广寒道什么神秘的事情?

关于你这体质拓跋孤道这一次不管暗示还是明说,绣花还是写字,各种手段都不准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答不答应?

好嘛——答应就是了邱广寒嘴里说着,心中却想,我被你关在这里,又跟谁去说?

她只觉拓跋孤的手臂又把自己抱得紧了些,不禁道,那快说么,我的体质怎么了?

你可曾听说过“纯­阴­之体”这个说法?拓跋孤道

没听过艾怎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小姑娘,你自己就是个纯­阴­之体——我先前竟然没有想到,用纯­阴­体质之说解释,就都说得通了——想不到我这个妹妹还真的是个宝贝!

我不明白!邱广寒挣脱开他的手臂坐直了道什么纯­阴­之体?什么意思?

先听我解释拓跋孤道女人天­性­属­阴­,但纯­阴­不易,总是掺杂少许阳气不过,每隔数十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女子天生体质异于常人,是为纯­阴­,这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

你说我就是那种异于常人的纯­阴­之体?邱广寒不知该讶异还是恍然这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么——你的那些为人所异的表现,皆是天生体质所致

所有的纯­阴­体质之人都会这样么?邱广寒有点害怕地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呢?

倒不一定表现出来都一样就算可称纯­阴­之人,也因五行属­性­而有不同拓跋孤道最纯为水,其次为土,再次为木,然后是金,最末为火属水与属火的纯­阴­之人都极少,属水的纯­阴­女子固然难得,火属的纯­阴­女子竟能调和寒热,更为不易,只不过就其本身来看,不如其余四行纯粹,反而容易早夭

那……那我是哪一种呢?邱广寒忍不住问

你觉得像什么?

像……我不知道啊……我总是觉得身上仿佛有水在流,难道那是……

那就是了拓跋孤笑道最纯之纯­阴­之体,体气汇聚流动而不滞停,正如水流一般你没练过轻功,却轻得像猫一样;浑身气息流动,旁人内力贯入­茓­道也无法令你滞气;刀解伤自愈得快,正借了水流之瞬间愈合;剧毒也无法伤你,正如流水之不腐,血气流动早将剧毒洗清化去;加上不畏寒暑……

我……邱广寒禁不住抬起自己的手来看所以我其实……真的是妖怪?……你不准我告诉别人,是不是因为别人若知道我是纯­阴­之体,便会对我不利呢?

一件罕见的东西,总会有人想抢的纯­阴­之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宝物,我当然不消你被天下人争抢

抢了我去又能怎么样?还能杀了吃­肉­么?

那多可惜……你要我怎么说?就比如——纯­阴­之血可解百毒,单只这一条就会有人把你当万灵药用

邱广寒怔了半天,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被你一说倒真可怕,不过我的血可解百毒,邵大哥和凌大哥,他们都知道了的……

她话未说完,只见拓跋孤的脸­色­已沉了下来,顿时心中一慌,暗道糟糕——难道他会想……

拓跋孤却冷笑了一声,纵马道,也好,反正也是往这个方向去,不久就能见到他们了

哥哥,你又想怎么样了?邱广寒急道我都答应你不见他们,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谁叫你告诉他们了呢拓跋孤不以为然地道这种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敢对他们动手!邱广寒一下子从车上站了起来,却又站立不稳,慌忙扶住了

你敢伤他们,我也不活的!她摇摇晃晃地不忘威胁一句见拓跋孤全没半分反应,只得又软语央求道,哥哥,他们是好人,不会乱说什么的而且……而且你看,他们也没有拿我怎么样啊都是我不好,是我多事,我自己喜欢多说——不是他们的错啊

拓跋孤仍是不理会邱广寒一急,喊道,你再不答应,我从这车上跳下去了!

哼,很好啊拓跋孤冷冷地道没事的时候哥哥长哥哥短,一说到他们两人,你就用自己来要挟我我倒想知道这两个人在你心里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了!

这……这不是谁比谁重要,把你们的位置调换,我一样不准任何人伤害你的啊你不是说你会一直保护我么?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么?那你还怕什么我被谁抢走呢!

拓跋孤勒缰停车邱广寒重心一失,慌忙一跳,跳下地来,抬眼去看拓跋孤激我么?拓跋孤道小丫头,你那几套把戏在我这里没用的上车吧!

我不上来!

拓跋孤与她僵持了半晌,这一回邱广寒竟然瞪着他眼都不眨一下他心里倒有点好笑了

好了,我不动他们他终究没有办法,只能松口不过这两个人被你这么挂在嘴边,我迟早也是要见见先跟你谈好条件——假若遇到他们,你给我乖乖地呆在车厢里不要出来,也不要想发出什么暗示我不会让他们见到你

邱广寒低着头嘟囔道,你这么说我除了答应还有什么办法,反正本来就答应了不与他们见面了拓跋孤见她虽然这么嘟囔,嘴角却一弯,因为自己的小小胜利窃笑起来,不由得有点儿无奈邱广寒朝他一伸手,他也只得拉她上了车你也别太得意他瞪了她一眼道事情究竟怎样,决定还在我假如你让他们发现到你,就别怪我反悔我说到做到

邱广寒嘻嘻一笑我知道哥哥不会忍心看我难过的

拓跋孤看了她一眼也就只有你他叹气偏偏你又是个宝贝,若不管住你,我怕离江湖大乱也就不远了

邱广寒不以为然地嘟了一下嘴,很自然地枕在了他臂上拓跋孤只好又换手——换一只手赶车

不过,纯­阴­之体无法修炼内功拓跋孤又道你内气浑然天成,倘练什么内功,修炼一点,立时被体内流水当作异己之物蚀掉,根本不可能积聚

这样啊邱广寒惋惜地道我还以为跟着你,可以叫你教我点武功呢那我天生的内气可不可以当内功用?

不可以拓跋孤道内力这东西不论是要用来伤人还是救人,都须传到别人身上你的内气却只能属于你,在你体内流转,无法给予他人的

这样啊邱广寒不无失望地道那叫什么内力啊……

也有个办法拓跋孤笑道就是叫别人将自身一半以上内功输给你,而非你自己一点点修炼大量内力一起涌入时,你体内的流水也来不及将之冲走了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内气就不纯了,变成了普通人,纯­阴­之体的种种好处,也就没有了

那也不好邱广寒道再说,谁也不肯把自己辛苦修来的内功送我的,是吧?

那倒也没事,只要你学会些运功诀窍,这之后还是可以将内力归还拓跋孤道反正你自身的纯­阴­之气是输不出去的,只要你体内只有一个人的功力,自然可以纯而又纯地送回去

真的么?邱广寒道那你会教我认­茓­教我怎么传功吧?

拓跋孤笑等有空我教你他说道只不过我的内力是不能借给你的我练的内功秉­性­灼热,与你体质相冲,会害了你的

邱广寒认真地点点头,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难怪你的手总那么暖和的

拓跋孤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三八

邵宣也看见凌厉从苗府门口出来的时候实在也松了口气,也几乎吃了一惊若非凌厉的黑衣前没有条子,他几乎要以为又是伊鸷堂的人出来了我还在的你怎么出来他说道没料到你不用绳索了!

任务完成,我向来走大门出的凌厉道广寒不在这里Sg

嗯,其实我已知道了邵宣也道适才有几名伊鸷堂众出来,我尾随他们,听他们说话,大致感觉如此我用你的绳子,将那掉尾的一个套了来,逼问他情况,果真说没有抓邱姑娘我问那神秘黑衣人是何身份,他也说不知道,看样子亦非虚言而且说那黑衣人也不在这里

凌厉一边换去黑衣,一边道,那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昨晚我们去追的方向恐怕真是没错的邵宣也道如今天亮,去找找有没有邱姑娘沿途留下的线索

好凌厉系好了衣衫,接过竭

然而,什么也没有

追到了昨夜所到之地,什么也没有该调查的,昨夜已调查过,并不曾在镇上留宿

那又为什么!凌厉捏紧了拳头为什么会有人要掳走广寒呢!她从未与任何人结仇,甚至从未出江湖行走,怎么会有人要对她不利?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总也要有人来给个说法了吧!

别急邵宣也道昨晚我就是太急了,以至未能好好想明白此刻想想,前面的岔路主要是两个方向,一种往北,一种往西;往北而行,可能过江;往西而行,可能遇山他们若赶一辆马车,是过江的可能­性­大,还是翻山的可能­性­大呢?

若要翻山,马车自然不便凌厉道过江的话如遇大船,还可挪至船上

那么你就押他们是往北?邵宣也道

我……凌厉跺脚道这又岂是押一个方向便可解决的事情

本有一匹快马,却换成了马车我倒也觉得过山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防万一,我们先往西走,看看到山之前有无端倪若无则返回往北追赶

如此大约又要多花一天时间,恐怕我们已耽搁不起这次我们分头走如何?

那么我们如何联络?邵宣也道

救人要紧,别的都再说吧凌厉苦笑着道总会有办法的

也对邵宣也道只求她平安无恙或者这样,我走过之路,沿途在一些所在刻个“口”字;若我找到邱姑娘,便改刻吕字

那么我刻“又”字,如果找到她,我就刻双

邵宣也一笑,道,好,我往西走,你往北假如始终见不着面,那么……就设法带信到我洛阳家中

凌厉摇了摇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到你家去太不合适

邵宣也却在他肩上一拍不论过去如何至少这一段,我们是好兄弟

凌厉抬起眼睛来你真这么想?

自然了!往后亦是好兄弟,好朋友!

凌厉一笑,握剑道,那么凌厉谢过邵大侠厚爱前日相救之恩,尚未回报以后邵大侠如有差遣,也尽管来找凌厉

你还是这么见外邵宣也笑道罢了,今天我们分头找邱姑娘要紧日后重聚,我们三人再一起喝一杯!

好凌厉再行一礼邵大侠路上小心

邵宣也也抱拳道,凌兄弟也保重后会有期

凌厉沿着小道,独自北上这是走过的地方——刚来了几个月,又要北上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他想最好是早点把广寒找到可是——谁知道呢他苦笑我自己只怕还麻烦不断呢伊鸷堂是跟我没完的了,别的还未算呢

正念及此,忽然身后有人大声喊凌厉,他登时汀了脚步身后极快地飞扑过来的是苏扶风,到他近前,陡地刹住了,头发衣裳瞬间都摆回了原状,分毫不乱

苏扶风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你倒不笨,终于把姓邵的支走啦?

你来­干­什么?凌厉不豫道你跟着我们?

是啊苏扶风毫不隐瞒你们一大早去哪里了我是不知道,不过你们又折回来了,我既然看见,当然就跟了来咯

你倒是开心得很凌厉的口气显然毫不开心你不是有任务在身么?

嗯——是啊不过既然跟伊鸷堂结了梁子,也没法叫他们找人了,我只好先回去,就说人没找到,没法下手咯

开什么玩笑!凌厉道你就这样回去,大哥能饶过你?

苏扶风一笑,语气随即转为柔和那你陪我回松江去翱

我没有时间凌厉道你明知我要去找人

咦,你还要找人?苏扶风道姓邵的不是去找了么?

我们分头找

你是不是太闲了?苏扶风道那个不是邵宣也的女人么?你又多管什么闲事?

凌厉看了她一眼,转开道,你又来管我什么闲事?

……我还以为你故意支走他,是要回来陪我的苏扶风显然有点儿失落

凌厉语塞了一刹,缓了一缓,道,扶风,我知道你不是夹缠不清的人现在我们各自都有事,所以……还是就此别过,分头办自己的事情吧!

又何必这个口气苏扶风喃喃地道我只是……误解了你的想法,又做了场梦罢了那——她突然又抬头,展颜道——我陪你一起去找人,可以么?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的你一个人会有危险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最多我……不在你面前出现……

凌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看了她一眼他记得很清楚,分别的时候,她完全没流露出半点哀怨的样子无论是真的也好,装的也罢,他都相信她不是那种还会回过头来纠缠自己的女人,甚至哪怕真的偶遇了,也会绕着走才对现在的苏扶风,却出乎意料地并非如此

他有点无奈,只得道,我从没说不想见到你,只不过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像你而且我也的你若是完不成任务会怎样你的任务,期限是几时?

没有期限的苏扶风愉快地道

怎会没有期限?凌厉皱眉

本来是半个月,人在临安苏扶风正­色­道但是我到了临安之后,依据他们给的地址并没有找到人;我当时一边打听,一边传书回去告诉大哥此事大哥也传信回来,说委托人的意思,这个地址也是很久以前的了,人不在的话只能慢慢找期限便取消,只是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那个人来将之除去

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有何特征?我或者记得的

苏扶风一笑道,我偏不要你帮忙临安城里我早打听遍了,心里也有点数,你这个住在荒山里的九成九是没用的再说,我也不想再把你扯进这些事情里来了——既然当初,你走得那么坚决……

她似乎难过起来,注视凌厉的一双眼睛凌厉也注视她往日的一切又在他心里微微泛出了颜­色­来他抚了抚她的脸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苏扶风是为他想得最多的一个——也是为了他,最不顾一切的一个

你答应让我跟你一起走了么?她着急地问我真的不会拖累你,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走一段,我会帮你一起找人——最多十五天,我一定自己离开,回来继续完成我的任务

你的玩心未免太重了吧凌厉失笑一来一回,你不是要耽搁人家一个月?

你别这样,你……你究竟答应了没有!苏扶风像小姑娘似地好像要哭起来

凌厉转过身去走艾多说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苏扶风了

苏扶风高兴地跟上去因为以前——以前我知道你就算离开我,也是暂时的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一旦与你分开,还有没有机会重聚了她说到后面,语调又伤感起来

我说的是你完成任务的作风凌厉道你刚出道时一个月连杀四人,现在那劲儿都哪去了?那时你还不是金牌杀手,现在坐了这个位子,反而对不起这块牌子了?

什么金牌杀手,我是不在乎的苏扶风道我入会是因为你带我去的,杀人是因为你也这么做,而且每次我回来,你都会在,我当然动作快了!现在你走了,我早就懒了,什么也不想­干­这次任务在临安我才接的,因为听说你在这里么!

凌厉只好笑笑看起来我从前待你还真不错,甚至有点太好——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说你做那些都是因为我,那么为什么当初我走的时候,你拒不离开黑竹会呢?

我……也不知道苏扶风道我只是觉得不能这样走了有时候我很奇怪,愈是离不开你,愈不想依赖你愈是在感情上离不开你,愈想将其它一切独立出来——想证明我是靠自己存活在那个组织里的

幸好你是那样的人凌厉笑道不然我不知更要累多少

我如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不会为我累了苏扶风道你根本不会青眼于我的

谁说不会呢?凌厉笑笑,伸手去搂她的肩膀起初我看上你,可不知道你日后会是怎样的人

苏扶风靠在他怀里你不是看上我她轻声地道你只是像看到别个女子时一样,想得到我罢了

凌厉心下叫她这轻微的语气竟激得一震,不知为何,手臂一松不过他随即还是搂住了她,口中调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是见到什么人都这么想的你竟吃醋了,这又是见所未见

我没有苏扶风道就算有,也抵不上我离不开你的情绪之万一

凌厉不再说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虽然怀抱着这个女子向前走去,但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痛楚感,一直往心底钻了下去

我让她跟着­干­什么呢?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广寒还下落未卜,我如何又能与本应已断绝关系的旧好调起情来了?我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我却偏偏没法完全拒绝!我这个样子,就算找到了广寒,又怎么面对她?

他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他想我决不碰她这一路,绝不与扶风再像以前一样,哪怕一次也不行纵然我以前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我却不能碰到她就将所有更重要的事都抛却,都忘记了啊

然而这个夜晚他禁不住又在月下的庭院亲吻苏扶风的时候,他发现这种改变对他来说真的太困难苏扶风轻呢着话语,闭目依在他怀里,这一切都像任何一个没有心事的夜晚一样,以至于他脱口就说,这么晚了,我们……

苏扶风等着他把这句话说完,可是凌厉却偏偏突然汀了她只好睁开眼睛看他,只见他好像是呆住了在想什么,完全忘了把话说完

怎么啦?她又靠下去,巧笑着怎么不说了?

凌厉好像是回过神来我是说……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这么晚了,我……就不送你上楼去了……

苏扶风惊诧地从他怀里站出来,看着他一双几乎有点茫然,也因此而陌生的眼睛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她总是平静得很快当然她说那我自己上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凌厉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一个人坐在了庭院里他坐了半夜,直到寒意已逼得他略微发抖,他才终于低下头去,将脸埋在自己的掌中

广寒他想你究竟在哪里呢?只有与你在一起,我才会是最最­干­净的我啊

第二天他什么话也不说他想,他已经彻底没有了调笑的心思苏扶风也沉默她是知道他的

前一晚他坐在庭院里,她自然从房间里看到了他不睡,她自然也不会睡她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改变有什么事能令他变成这样?她想难道——难道他真的遇到了——所谓——某个能改变他的人?但是如果是那样,那个人又去了哪里?难道是拒绝了他么?他如此心焦地找邵宣也的女人,难道他喜欢的竟是她?但是——以凌厉的­性­子,他还不至于会抢别人的人吧?

苏扶风是不会问的她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往日他失踪十几天甚至几十天,她也绝不会问他去找了谁此刻他沉默,她更不会开口

这日傍晚两人渡江第三日——连续两天苏扶风只是看着他在每个经过的地方焦急而又不得不仔细地打听她想不知此刻他心里有没有在怪我,因为倘不是我,他也许会走得更快些,离他要找的人更近些

三九

然而凌厉在树­干­上刻的只能是个“又”没有人见过邱广寒这样一个人就算打听过无数马车的去向,其中也并没有她

他又想也许他们为避人耳目,是夜间行路但渡江只可能在白天所以他问了摆渡的,而摆渡的却什么线索也没能说出来

也许是没有缘分凌厉其实是猜对的,苏折羽带着邱广寒的确是赶的夜路,渡江也的确是在白天,只不过他始终没有遇上那同一只渡船

第三天的晚上他一个人到外面喝酒天空灰蒙蒙的,冬天已经过了一大半了

夜已有点深了,酒楼上人已稀少扶步上来的是苏扶风她脑袋一转,看见凌厉,走过来坐下

原来你在这里她说道挺晚的了,回客栈休息吧

凌厉点点头,叫了小二来结账

便在这一转头,竟有一样东西破空而至夺地一声,钉到了桌面上两人都吃了一惊苏扶风急向外看,却哪里看得到人影

凌厉抓住钉在桌上的匕首一拔,左手扯下匕首上穿住的手帕他心里早就恐慌起来手帕他想这样面熟的手帕!苏扶风还在警觉地张望的时候他已然飞速地揭起来看完平安勿念邱就只有这五个字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抓着手帕,抓起剑,向窗外的黑暗中跳去

凌——凌厉!苏扶风未知手帕上是什么,见他跳出,连忙也跟了出去

凌厉身形落地,不待站稳,忙又纵上对面屋顶广寒!他喊道是你么?这算什么意思?出来见我!

他沿屋走去,然而,四周无人,慢慢靠近的只是苏扶风

邱广寒!他声嘶力竭地喊你出来,你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躲着我!

凌厉,你怎么了,那上面写着什么?苏扶风急问

然而凌厉又怎还有暇理会她他拼命地奔跑,寻找苏扶风也只得拼命地追他停下来的时候她追上了她抓住他的手臂别激动她安慰他道你先……

放开!凌厉甩手摔开她你不要跟着我!

除了看他再跃进黑暗里大声喊叫,她别无他法

她慢慢地,一个人,默默地走回客栈,坐下,等他但她想,他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到她的房里来了她久久地坐着,捂着眼睛,好似在回想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来了,虽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找到人

明天我们不走凌厉站在门口,以一种告知的口气道我想在这里多留一天找找看

苏扶风点点头她想他还来说一声,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你若觉得我这样对你很不好,就……不要跟着我了凌厉跟了一句

苏扶风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她想他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我只是消能帮上你一点忙

凌厉摇摇头你不想我Сhā手你的事,我也不想把你乾进我的事情里来这样吧他的声音微弱我只留一天,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走

但我能不能知道,那手帕……说什么?苏扶风指着他的手,小心地看着他的眼睛

凌厉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给她

是绣的字苏扶风打开看着道她说平安勿念……

也许她真的平安凌厉怔怔地道不然也不会有闲绣字了只是她若真的没事,为什么要消失不见?她不会武功,方才多半不是她亲自掷来的究竟她与什么人在一起?

你确信这是她绣的么?苏扶风道

凌厉看了手帕一眼

是她的手帕;我见过她绣的字,应该是她没错而且,旁人又岂会这么闲,伪造这绣字来骗我?

既然她平安,那你们也可放一半的心了苏扶风展颜道

我也想放心凌厉在心里道可是现在,我却更想看见她——就像死一般地想见她!

他转念又想,不知邵大侠可有收到同样的消息——此刻我又究竟是该刻一个“又”字,还是一个“双”字呢?对了,他去那边追踪,也只需一日耽搁我既在此一日,说不定他明天就依着记号,赶上我了

他对于明日能找到邱广寒,几乎也不抱什么消,因为适才在外面的黑暗中,他便半分线索也未寻着他此刻只求天亮,好叫自己的心也亮堂一些,但是天亮究竟有多少好处,他也实是说不上来

他坐了下来究竟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一点儿也想不出来这感觉令他觉得陌生,甚至恐惧

苏扶风却站了起来她轻轻地将手扶在他的肩上不须太的她柔声地道无论如何,这总比什么头绪都没有,要好得多了!

凌厉抬起头来看她他拨了拨她的额发想看清楚她的眼神她不动凌厉拉她下来,亲吻她

今晚我在你这里睡吧他疲累地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在自己最想念邱广寒的时候,为什么竟毫没思想上的挣扎,就留在了另一个女人的床上

四〇

苏折羽尚未拂晓便启程返回,出得镇子,飞驰了仅约六里路,随身的白玉鸟儿远远地望见帐篷,就一头冲了进去苏折羽快马加鞭,掠到近前,滚鞍下马躬身道,主人!

办完了?拓跋孤的声音道

是苏折羽答应zee

进来吧拓跋孤说

苏折羽应了声,掀帘入内

拓跋孤似乎早在此等她,坐在案前,却不见邱广寒苏折羽猜想她在里间睡觉未醒,便放低了些声音道,折羽不知主人也来到了此地邱姑娘交待的事情,昨夜才刚完成,其实邵……

拓跋孤抬手止住她道,你不用与我细说,广寒醒了定会问你

苏折羽点点头,道,那么我先去烧点热水,等邱姑娘起来好梳洗

拓跋孤不置可否苏折羽早也惯了诸般杂事邱广寒起来之前她已备下热水茶点,还洗了衣裳,简直是在勤俭持家,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一身黑衣武功高强的神秘人物

邱广寒见到她果然又惊又喜,连忙扯住了,问她凌邵二人情形听得苏折羽说二人都平安无事,不由地放下心中大石,倒也自在地吃起点心来了

他们没有问你些什么?她边吃边道

他们并不在一起苏折羽道

不在一起?他们……哦,是艾我竟没有想到,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么邱广寒的语气颇显失落起来那你分头找了他们?

苏折羽点点头,却又看了拓跋孤一眼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是分头在找邱姑娘你

他们在找我?邱广寒显然高兴起来,却又难过下去她也看了拓跋孤一眼,不说话

我这次去找他们,可说是日夜兼程苏折羽道我也的他们万一离开松江太远,就不好找了我赶回松江,果然他们已不在我还去了趟伊鸷堂,却得到了些凌厉的线索——原来他似乎后来又去过那里

他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邱广寒难过地道他一定是去找我了

我也是这么想猜想他们之后沿着我带走你的方向,会找到那个岔路口既然我从北边回来路上没有碰上,就想他们可能往西面去追我当下就往西追,果然叫我追上了邵宣也

邵大哥?

苏折羽点点头我一见他们没在一起,心想手帕只有一块,如果只给了他,那么也不算完成任务了,所以只能给他看一看然后带走

那你又怎样找到凌大哥的呢?

是邵宣也告诉我的苏折羽道我大概是中途错过,便回来找,果然就在离此地五里外的小镇碰到了他

邱广寒本来心中奇怪,想开口问邵宣也怎会随意把凌厉的下落告诉了这个“可疑”之人,一听说凌厉只在五里外,不禁站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碰到他的?他还在那里吗?

昨天夜里苏折羽道相信他还没走就算要走,也多半会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

那——邱广寒一下转过身去看着拓跋孤我……

你给我乖乖地呆在这里,不要想见他拓跋孤不紧不慢地道

苏折羽Сhā话道,不过凌厉似乎的确很着急地在找邱姑娘,昨晚他看见我掷去的手帕后,一直在镇上喊邱姑娘,喊了半夜

哥哥你看!邱广寒嚷道

拓跋孤冷笑一声道,既然他这么执著,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不走若他当真就能这么找到你,我就让你们两个见一面

你要说话算话!邱广寒道

当然我从不食言不过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事,不准出声,不准想任何办法暗示到他,更不准离开这里

邱广寒哼了一声,起身到里屋去了

她起身去里屋的时候,却怂个小手段,把一盘子点心端进去了这一盘子只剩一块,苏折羽当然立刻跟了进去,准备着收拾盘子去洗

邱广寒见她进来,忙拉她坐下了,想要说什么,却又知拓跋孤耳目之灵,恐怕什么都逃不过的,当下以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又拱手朝她拜了两拜,这才以手指在案上写道,你帮我去引他来好么?

苏折羽吃了一惊,我?她张口表示惊讶邱广寒只是抓着她的袖子哀求,苏折羽心中一软,点头朝她笑了笑邱广寒展颜笑道,这点心真好吃,苏姐姐,你几时能再弄点来就好了

苏折羽苦笑着道,邱姑娘既然喜欢,折羽现在就去多买点回来

我知道苏姐姐最好了邱广寒笑道谢谢你,你一定要快去快回

苏折羽端着盘子退出,见着拓跋孤,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她是从来没有欺骗过他的,此刻她也做不到她只盼拓跋孤听到了两人适才的对话,主动开口叫她出去买点心然而他并不说话

主人,我……她只好自己开口我去镇上帮邱姑娘多买点点心……

拓跋孤看着她她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也好拓跋孤总算说话你顺便盯着凌厉他若往这边出发,立刻回来告诉我

苏折羽如释重负地说了声是,急忙退出了里面的邱广寒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口咬掉了半块糕点

这一夜苏扶风知道凌厉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她有点绝望从前,她想,从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他至少不会心不在焉,因为如果他心里没想着你,他根本就不会来可是,她想这一夜这一夜算什么呢?

但她并没抱怨其实并没任何端倪可以证实她的这种感觉,她只是觉得有点怪她甚至想象早晨起来的时候他会为这一切后悔而把她赶走

然而,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凌厉她想我是不是又做了一场梦?

凌厉出神地坐在桌前,望着小小的窗格外小小的远处

苏扶风小心地穿衣下地她也倚到桌前坐下了未事梳妆的容颜有种撩人的妩媚

但凌厉却没有去看她的这种妩媚,仿佛他感觉不到他只是出神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出神些什么

而苏扶风却看见了他那只收回来垂在桌沿的左手,握紧了昨晚的那条手帕

早晨在静默地流走

今天我去镇上转转凌厉半晌回过头来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你……你不会不回来吧?苏扶风小心地问

凌厉一笑你这么不放心,那跟我一起去?

苏扶风也笑道,我怕你不要我呢

凌厉抬起手背在她颊上从下往上一蹭,道,你不赶紧洗脸去,坐在这儿陪我耽误时间么?

苏扶风站起身来听起来凌厉并不似她想的那般可怕但谁知道呢——现在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默默地洗了脸,梳妆完毕然后转过身来

我还是不去了她低着头道我怕我总是……

话音未落,忽听凌厉喊道:什么人?

她一惊,凌厉已抓骄起,向窗外跃了出去他已能看到远远在逃走的正是一个黑影是她——这个背影——应该就是掳走广寒的人——凌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运足了轻功,追着那人而去

苏折羽掠回帐篷前面,已有几分微喘吁吁她连忙禀报了拓跋孤说凌厉已向这里行来里间偷听到的邱广寒知道她是替自己引来的,心下顿时也紧张起来

拓跋孤叫苏折羽掀开了帘子有几分晨光洒入了屋内来,甚显温暖苏折羽朝外看看,道,大约还有二里地——他们便可到这里

他们?拓跋孤道他不是一个人?

不是苏折羽道他与……

话正说到这里拓跋孤却摇了摇头苏折羽回头一看,远远已可望见那两个人影拓跋孤叫她走到近前,俯身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苏折羽应了拓跋孤又转身向邱广寒道,你不准出来

我知道了!邱广寒烦躁地道

拓跋孤一笑我可以进来么?

随便你么!邱广寒耷拉着声音说

拓跋孤一掀帘子,邱广寒就拼命朝外张望,但帘子立时又垂下了

拓跋孤伸手拿掉旁边一小块暗挡,恰如打开一扇暗窗尽管放心他说道我会让你看清楚的

邱广寒瞪大了眼睛看远远地的确转出了人影来凌大哥!她在心里叫了一声真的是他么?她鼻子一酸这么多天没见了——但是,后转出来的却是个淡红衣衫的女子,尚看不清什么涅邱广寒心里一怔那女子是谁?

远处凌厉与那女子似是站住了,在说些什么她心中暗骂他蠢我在这里啊她默默地喊道你现在站住­干­什么,偏偏要急死我么?这么明显的一个大穹顶,你看不出来么?跟别人废话些什么!

然而凌厉与苏扶风似有许多话要说一般拓跋孤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我看他似乎不是来找你的,我都有点替你着急了

你别胡说,凌大哥与我是好朋友,他决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拓跋孤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凌厉却伸臂去搂抱苏扶风邱广寒心下重重地一愣,拓跋孤却一下把暗挡推上了

你还看么?他说不如睡觉吧

邱广寒气极,便要往外走,口中道,我非好好地说他一顿不可,这种时候他还有这心思呢!

你想叫我杀了他是吧?拓跋孤不冷不热地道你敢再走一步?

哥哥……!

回来!

邱广寒只得悻悻地走回原处拓跋孤哼了一声道,我早说过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根本也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反说我不知道他是好人

但他的确……

邱广寒只说了这四个字,拓跋孤突然又低声道,别说话邱广寒忙点点头,看着他又挪开了暗挡,只见凌厉竟走得更近了,那淡红衣衫的女子却不见了

她的心又悬了起来我在这里——她又默默地重复你要是能听见多好凌厉几乎走到了帐篷的门口她觉得自己要发狂了哥哥!她拼命摇拓跋孤的手,拓跋孤却浑如未觉

而凌厉却走过去了

邱广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厉视若无睹地从眼皮底下走过她想难道——难道真被哥哥说对了,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她只觉得脸颊上一凉,泪水已挂了下来那一边,苏折羽也走了进来,道,他往前面去了

这也值得哭么?拓跋孤看着邱广寒道我倒算认识凌厉了——你费了这么大劲让折羽把他引来,怎么样,现在输得服了么?

苏折羽顿时一阵惶恐,慌忙跪下道,折羽错了,不该欺瞒了主人请主人责罚

拓跋孤并不理睬她,只向邱广寒道,你心里还抱着什么消么?还有一个邵宣也没露面,你想说他会比凌厉好一点儿?

我——我明白了!邱广寒突然地道是不是你捉弄他了?你是不是让苏姑娘设了什么不方便靠近的东西?凌大哥不可能这样的——就算他没看出我的暗示,他看到帐篷也会觉得奇怪,一定会问一问的!

是又怎么样呢?拓跋孤道你能叫折羽去把他引来,我当然也能叫折羽摆个简单的假象他连这个都看不穿,你要我相信他很聪明么?

你根本就是骗我!你酥段!你叫我不准出声暗示,不准让他发觉,我都听你的,受了你的要挟;结果你自己却不守诺言你说你就把帐篷放在这里等他来,说得好像很慷慨,结果却完全不是那样你……你根本是怕输给我,你是个小人!

拓跋孤脸­色­一刹那沉了下来,不假思索地挥了邱广寒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清清脆脆

跪在地上的苏折羽也慌了,连忙去扶邱广寒拓跋孤却扫了她一眼我没叫你起来!

苏折羽慌忙再跪倒拓跋孤哼道,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我告诉你,你的主人就是我一个,你只消听我的话就够了就算邱广寒是我的亲妹妹,你在这里要做的也只是保护她的安全,而不是用她的意思来违抗我,听明白了没有!

苏折羽不住点头道,折羽明白了她不敢看别处,觉到拓跋孤走到了自己面前,大着胆子微微抬头间,也被他再打了一个耳光

她不敢去捂脸,只是低着头道,谢谢主人

出去吧!拓跋孤没好气地道

他坐下来此刻这屋里只仕他与邱广寒二人

邱广寒的眼泪早挂了满脸她拼命地抹去了,泪却拼命地流出来

拓跋孤这次却半点也没安慰她你以为我只是不想输给你?他冷冷地道我本来就不可能输——现在只不过不想叫你输得太惨了!若不是为了你,那种人我看都不想看一眼——你再惹我,我就杀了他!

你真有本事就去呀!邱广寒愤怒道你只会在这里威胁我,你根本比不上他们!

那么你就给我在这里等着!拓跋孤竟然真的站了起来中午之前我带凌厉的人头回来!

邱广寒还没来得及后悔,只觉银光一闪,拓跋孤反手抽了屋里的剑门帘掀起她只及听到拓跋孤对苏折羽说了句,看住她她扑出外面喊不要,拓跋孤却已消失在门外了

我错了,哥哥,我错了!她喊道你不要伤他!

然而苏折羽坚决地拦住了她邱广寒哭着,蜷缩着,害怕万分地发起抖来难道因为我一句话,凌大哥真的要遭到不测了么?

她以死相胁,但这一次苏折羽毫不为所动她甚至用绳索将她绑了起来,甚至塞住了她的口,令她无法说话和咬舌

对不起,邱姑娘她低声地说我真的……不能再帮你了……

四一

凌厉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凉意瞬间浸透了全身他已经感觉到有某件利器,悄无声息地抵住了自己后心

是谁?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Hxm

身后的人冷笑了一声凌厉感觉到后心的利刃又被撤走

我让你死得瞑目他听见他说

凌厉转过身

他不认识他他没有见过他他只是在方才就已很明白这个人的武功远远地高过自己,所谓说他背后偷袭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他自己背后偷袭别人难道少么?

你——是来夺剑的?他掩饰不住自己的疑惑

他会如此疑惑实在是因为这个人不像他不像任何一个仿佛在觊觎自己宝剑的人物但是,他又想不出别的理由

对面的人身材高大,眉目清晰而又凝厚虽然此刻他的脸上笼了一层寒霜,但这丝毫掩不住他浑身散发的锐意他右手握剑,此刻剑尖已然垂下杀机极盛的双眸注视着他,一瞬不瞬

他不回答,只是轻轻抖动剑尖——这一抖算是提醒,招式随即倾出——正面对敌

凌厉的剑也惊起,这拔剑好在是招牌式的极快——才没令对手一剑削去自己脑袋

但他只是个杀手,又怎吃得消如此沉的狡——只挡得了一挡,还没换到第二息,他已觉得整个视野的重量都向自己压来,一瞬间压垮了视界

你……

他想问你究竟是谁,却没有时间,手臂一痛,一大片血随剑刺涌了出来这对手看起来招招要致自己于死,但自己手里的剑已不听使唤,被对手的剑风带得晃动起来,少时手臂已酸麻得无力抬起他再竭力抵挡,颈边却又一痛,已被挑开;慌忙一个着地翻滚想走,却怎逃得过几浆追,嗤的一声,后背又是一道长痕,深入皮­肉­足有寸许他叫出一声,翻身待作最后反抗,伸手撑地却头脑晕阉,摔了下去

鲜血泉涌,足以致命

陡然间破空之声传来

声音来得迅疾,件件打向占尽上风的对手,那个此刻他们还不认得的拓跋孤一个淡红­色­人影跳入战阵,直扑凌厉身上

凌厉!她喊道你怎么样了!

凌厉却看得分明,暗器并没打中小心……!他勉力提醒她

淡红­色­人影一僵她没料到自己这七星菱角竟未能致敌于死——这是她苏扶风的成名绝技她本不怀疑在自己出手之前暗杀的对象会发现自己,也从不怀疑出手之后对方会还活着然而,轻微的暗器落地声响已传来——难道是我动手的时候,太着急了么?

她陡地站起,顺手抓起凌厉的剑向身后点去

拓跋孤荡开她的招式,毫不容情地直点她的死­茓­,却不料,剑尖触到她身体的一刹那,他抬眼看清了她脸,吃了一惊

……苏折羽?他禁不住脱口

苏扶风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见他同连忙一礁速刺去拓跋孤收腹避开,长剑挑过她手腕苏扶风吃痛,松开兵刃,左手袖箭忽地­射­出这距离虽近,拓跋孤左手却正好顺势,一把抄过了这几支短箭丢了开去,随即一掌打在她胸口,苏扶风顿时向后跌了出去

扶……扶风!凌厉吃力地喊道

黑竹会的苏扶风?拓跋孤心下道原来是她这个女子竟长得与折羽如此相似!

苏扶风吐了几大口血,面­色­惨白,却冷笑起来拓跋孤只觉左手掌心发痛,抬起一看,竟已黑了一大片他立时省悟到袖箭上抹了剧毒,右手剑一晃,先向凌厉胸口刺下被箭毒一冲,这下手颇有几分发飘,只得三成力道,苏扶风飞扑来从旁一抓,拼死握住了剑刃

快……快走!苏扶风喊道他……他支持不了多久,他……

话语未竟,拓跋孤剑一抽,便将苏扶风掌心割裂再伸足一踢,将她踢开数尺这一下苏扶风终于没哼出一声,晕了过去

但是这个时候,拓跋孤已经听到那阵远远的马蹄声终于到了自己身后他不用想也猜得出来的是谁马上的人摔落下来,连滚带爬地闯入三人中间只见她双手被缚,口中还塞了东西,赫然是邱广寒

凌厉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个字来不要吧!他想为什么偏偏是此时——这种时候,她来­干­什么!

拓跋孤见到她这个涅,也只得将靳地上一Сhā,腾出右手摘掉她口中的塞布,解她的绳索邱广寒一张嘴一得自由,立刻哀求道,不要杀他们,真的不要杀他们,我求求你……!

拓跋孤看了看凌厉邱广寒慌张地爬到凌厉身前,用身体护住了他

凌厉的伤口极深,血早流了满地,虽然强自撑着,却半分动弹的力气也没有广寒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喃喃地问她,但是邱广寒只是看着拓跋孤,顾不上回答

凌厉于是也看着拓跋孤不管你为什么要杀我……她们两个却是……

邱广寒想让他不要再说话,伸开手臂将他护得更牢了些但是拓跋孤拔起剑来一挽,还是轻易地穿过她腋下空隙,点中凌厉左肋凌厉话语未竟,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胸口的热血尽皆翻腾起来,涌出了口腔,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凌大哥!邱广寒一瞬间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回身扑住凌厉,害怕地大喊起来

我留着他­性­命,你喊什么!拓跋孤扶剑,口气仍显得余怒未消

真的?邱广寒连忙转头,颤声他真的不会有事么?拓跋孤不答,只恨恨地道,苏折羽呢!至少也给我假装追出来吧!

邱广寒觉出他说话声音略有异样,但此刻也无暇多顾,只焦急道,苏姑娘还没过来,怎么办呢?

拓跋孤冷笑苏折羽不来,那我们走

你还在生我的气么?邱广寒禁不住哭道你生我的气,打我就好了,不要这样对凌大哥——我求求你,我们救救他好么?他伤得这么重,难道不管他了?

叫我来杀他的也是你,此刻阻止我的也是你拓跋孤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过来,别沾得袖子上脏了

邱广寒还要说什么,眼前却一亮,看见了白玉鸟儿与苏折羽正一起飞掠而来她连忙好似看到救星般地跳了起来喊道,苏姑娘——

苏折羽奔到近前,未及看这景况,先向拓跋孤一跪道,主人……

拓跋孤未等她跪稳,反手一掌,打得她摔了开去只见她立刻一口鲜血喷于地面,半晌直不起身子来

他这一打,苏折羽不觉如何,邱广寒的心却一沉,心知苏折羽此番决然无法做个救星了——要救凌厉,恐怕只能靠自己她不由地抬头,咬了咬牙再求拓跋孤道,你知道我心里不要他有事的适才赌气就算我不对你不肯救他,至少把他们送到有人的地方,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不见他,我真的不见他你叫我做什么都好!

拓跋孤没理会她,只向不敢抬头的苏折羽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苏折羽慌忙跳起,到苏扶风身上翻找了一阵,摸出个小瓶子似的东西,打开嗅了嗅,递给拓跋孤

邱广寒不知他们是在­干­什么,只能一边咬着­唇­,一边完全徒劳地去按凌厉身上的伤口

你知道他们两个的住处吧?拓跋孤的口气略平一些,发问道

我……?邱广寒一愣回头,听苏折羽答了声是,才知他还是在与她说话只听拓跋孤又道,那你送他们两个回去

邱广寒偷着听见,心中大喜,跳起道,我也去!

她虽如此说,却生怕拓跋孤不能放自己走谁料拓跋孤竟点点头道,你也去,不过送他们到了之后,立刻跟着折羽回来凌厉天黑之前不会醒,不要指望与他说上话苏折羽连忙在一边道,主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带邱姑娘回来的

拓跋孤只是瞥了她一眼苏折羽立时低下头去她想他现在,大约已经不相信我了

我一定回来邱广寒认真地道我发誓,我发誓!

她实在是觉得很奇怪照拓跋孤一直以来的做事方法,他是绝不可能放她走的,哪怕只是离开一会儿若说他相信苏折羽对他忠心耿耿,适才她还不是没有看住她,让她逃了么?

她不知道其实拓跋孤心中也不愿意得很但此刻他却不得不让邱广寒离开他一会儿:因为他左手的毒

苏扶风暗器淬毒本不新鲜,而为救凌厉,她已用上了最厉害的一种拓跋孤适才用剑,血行正速,毒一沾手,不多时已头脑晕眩他因此才让苏折羽去搜了解药出来,涂在掌心,但毒­性­太剧,即便有了解药,也不是那么轻易便除净,手心的黑­色­更是不知何时才能退却倘若邱广寒发觉到,以她的­性­子,十成是非要以己之血来为他解毒拓跋孤自然不肯让这种事情发生

邱广寒与苏折羽将两个重伤之人搬上马背,邱广寒也上了马那马纵是好马,三人一骑也显沉累,但如此才是最快地送回两人的办法了

到了客栈,邱广寒设法安置下两人,又忙叫人去请大夫,看苏折羽清洗两人创口,见苏扶风显是伤了肋骨,也设法给她接骨治疗,又掏伤药给他们敷上,颇为­干­净利落

他们……不会有危险的吧?邱广寒不放心地道

苏折羽摇摇头放心主人无心伤他们­性­命,没事的

无心……?邱广寒几乎要哭了若不是我到得快,凌大哥只怕真的都……

苏折羽笑了笑也可能吧她说不过至少主人不单是为了取他­性­命而去,否则凌厉哪里支持得了这么久

你也给他吹牛!邱广寒道凌大哥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啊

我从来没见主人用过右手剑苏折羽道此番想必他知道凌厉以剑出名,才特意带剑去的,可见有着别的目的

他不是用剑的?邱广寒吃惊那他用什么?他左臂上那个机簧刃?

苏折羽点头道,有时候会用青龙教的武功,掌剑刀都很­精­妙主人是个武学奇才,人家一辈子也练不好一样的,他却样样都会他平时不喜欢带兵器,所以往往就用掌,只是左手刀既然以机簧之力固于左臂,他也就偶尔一用

明明是左手刀……为什么要装在手臂上呢?

主人……没对你说过他的手受伤的事情?

手受伤?是小时候被挑了手筋的事?不是说治好了么?

苏折羽摇摇头只有右手治好了左手虽然也治疗了许久,但终究无法太用力,所以就不能够握刀

原来他的手……并没治好邱广寒喃喃地道那么,苏姑娘你为什么也有一样的机簧?

苏折羽一笑我的武功都是主人教的虽然他劝我以手拿刀,不要跟他一样,但我还是……事事学他

你的武功是他教的?邱广寒惊奇道他不是说……

她想,他不是说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么?但这话却并没说出来

主人说什么?苏折羽问

没有没有什么邱广寒道我只是在想,不管之前哥哥怎么想,总之他最后还是放过凌大哥了……

苏折羽一笑,道,主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邱姑娘你好

邱广寒朝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人看看,突然道,苏姑娘,你不觉得那一位姑娘,同你长得很像吗?

苏折羽淡淡地道,人有相似,没什么好奇怪的说着站起来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邱广寒登时急了道,再坐一会儿不行么?大夫还没来……

不行,邱姑娘,主人嘱我务必早早带你回去你也答应了他的

我没有说不回去,只不过再过一会儿……

那么……你还打算留多久?

我……想再留半个时辰,可以么?

苏折羽看着她热切的一双眼睛,无奈地点点头道,那半个时辰之后,一定要回去

邱广寒连忙答应苏折羽又道,我到门口看看,你别想再逃走了

邱广寒笑笑,目送她走开她想我还会逃走么?凌大哥都躺在这里,我还能逃去哪里?现在我甚至后悔用手帕给他们留下了线索和暗示——我最好他们不要再找我了,否则再跟哥哥碰到,谁知道会怎样呢!

她怔怔地注视他,心里一时间空白了她想她不可能怨恨任何一边,也的确不恨她只是觉得应该由于某种内疚而陪他一会儿,虽然他身边,已经另有个女孩子陪着了

凌大哥她隔了一会儿,才在心里慢慢地说你是我逃开原本的生活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消你没事我相信你,你是好人——就算别人不这么认为这一次你们受的所有的无妄之灾,全是我太过冲动所致好在现在没事了——凌大哥,可惜我只能留一会儿你会挂念我,我知道,但我也只能让你这么挂念

她伸手,把方才苏折羽上药时从他衣襟里发现的她绣给二人报平安的手帕拿了过来,折起来,小心地塞到凌厉枕下,心里想着说不定是永别,尤其是要这样不能见面地告别,那离愁就更伤人了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情绪,突然苏折羽推门进来,一把拉起邱广寒道,我们走!邱广寒站起,被她拉得不得不趋步出去,急道,还没有到时辰啊苏折羽并不回头,只道,邵宣也来了,不想害他们就不要见

邱广寒一惊,却又一悲,知道确实不得不走了她回头,想最后看凌厉一眼,免得这离别像是突然中断的半场戏,没有结尾但是门开得太大,反而一弹回来,自己掩上了真正的难过还没及完全散发出来,就不存在了

四二

凌厉睁开眼睛,视野里一片晃动的明昏交替,不明就里,身体紧张地一动时三处深伤一起剧痛,他不禁啊了一声,痛苦地松弛下来,降回原处

却有个黑影立时掩了上来,口气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紧张

凌兄弟,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凌厉愣了一下这声音……是邵宣也?

他慢慢地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活着此刻已是晚上,灯火晃动当然,他也立时忆起了白天的事,顾不得别的,手一伸便拉邵宣也道,广寒呢,你有没有看见广寒?

没有,我没找见她邵宣也显然不知道白天凌厉与邱广寒曾见过一面,只道,你伤这么重,别的先不要管了

凌厉松开手去没有么他黯淡地道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一言不发了半天,突然,歇斯底里地冷笑起来

邵宣也只觉得他笑得有点前所未有的令他毛骨悚然,不觉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来就看见你们受了重伤躺在这里

凌厉冷笑着,仿佛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邵宣也骇然,似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直过了半晌,才见凌厉把手臂放了下来

我又被她救了凌厉冷笑着,语气中极尽着不可自抑的嘲讽又是她,又是她救了我!

她救你?邵宣也吃惊你是说邱姑娘?你见到她了?

我当然见到她了凌厉冷笑着道只可惜我却连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凌厉说到这里,脸上的冷笑陡地隐去了这充满自讽与痛苦的语调无法继续完他要说的话他喘不过气来白天的那一幕如此清晰他能忆起她紧紧护住自己的感觉但我却是那么无用他想结果我真的活下来了她呢?

他沉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邵宣也见他不再那般冷笑,松了口气,也不敢立时追问起邱广寒,先问道,这几天苏扶风一直跟你在一起?

凌厉喘了口气,道,是啊他知道苏扶风此刻就躺在自己旁边,他只是消晚点想到她,一个邱广寒已经够令他痛不欲生但此刻他不得不想起来——不得不想起除了邱广寒,若没有苏扶风,他也早已死了

身边的苏扶风还没有醒他从被子里伸手过去,摸她的手他是亲眼见到她的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的

苏扶风的手已被紧紧地缠好他回过头来,平静了一些地道,是你帮我们疗伤的?

邵宣也摇头道,我到这里的时候,你们的伤口都已上完药,也包扎好了我以为是有人请过大夫,不料大夫竟比我到得更晚我问了店家,店家说是两位姑娘把你们送来的

两位姑娘?凌厉立时紧张地道他有没有说长得什么样?说不定是广寒——真的是广寒你快叫他进来,如果是广寒,他们一定记得的!

邵宣也答应了,去叫了那小二上来凌厉拼了命地坐起来,伤口的疼痛令他满脸俱是汗

小二见他此刻包扎完好,早不是起先被带来时那个可怕的涅,倒也不慌了邵宣也先道,我这位兄弟想叫你说说清楚,送他们来的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涅

哦,那两位姑娘小二登时来劲地道那真都是……

他正说到这里,却忽然咦了一声,道,公子身边这位姑娘……

凌厉转去看了苏扶风一眼,心中略略一仄,回过头来道,怎么?

怎么好像……就是送你们来的那位……不过……咦,难道是姐妹,长得太像了!小二道

邵宣也心中一凛,想起了那日掳走邱广寒的神秘黑衣人来凌厉自然也记得他曾错认过那黑衣人与苏扶风,当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俱忙再问了一句,那另一个呢?

小二忙道,哦,另一位姑娘,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说好,总之是连在画里都没见过这样人物下午她一来这里,把我们这小客栈都惊得呆住了!

凌厉叫他这话引得禁不住一笑,却随即收敛了,又问,那她们说什么没有?

这两位姑娘就问我们二位客官的房间是哪里,后一位姑娘又叫我们赶紧去请大夫掌柜的本来看你们流这么多血,不太愿意放你们进来的,但是看到那位姑娘,实在不忍心拒绝了,我们也只好赶紧找大夫去了

是……是广寒吧?凌厉求证似地看着邵宣也

听来应该是她不过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事么?凌厉突然又问那个小二

有……事是什么意思?小二不解

就是……另外那个女子,没有胁迫她,或者……对她不好……?

哪有这种事我看她对那位姑娘,还照顾得很,更安慰了她许久

凌厉又与邵宣也对视一眼,似是都不知该作何解释

看见她们往哪里走的了么?凌厉问

倒是……倒是没看见小二道虽然见她们出门去的,但当时小的们正都有事,­干­活去了

那么……谢谢你,没事了凌厉低声地道邵宣也顺手递了小二一小块银两,小二谢了赏出去了

现在你该相信不是扶风带走广寒的了吧?凌厉话虽讥诮,眼睛却还是有点无神

呃,是啊……不过真的猜不出来那个神秘女子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人——凌厉又喃喃道——他又是谁?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哪个人?邵宣也不解

凌厉抬头看他那个几乎杀了我的人他说我从未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对手早在他出手之前,你就能感觉到自己已全然输了

邵宣也不语,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也是用剑……凌厉回忆道狡很沉,应该是内功极为了得……对了!他忽然伸手摸身边我的剑呢?

怎么?邵宣也吃惊道没在?

凌厉悚然,随即又颓然没在……看来是被他拿走了

他是为此剑而来?

他没有说

能不能看出他的武功是什么来路?

凌厉苦笑我连他的招式都捕捉不到,只顾狼狈地薄自己­性­命,那里知晓路数也不知道广寒这次失踪与此人是否有关系,我……总要去找他的!

此事不急邵宣也道听店家的说法,邱姑娘应不致有什么危险了你伤得不轻,多休息几日再说

凌厉暗暗抓紧了被子他知道邵宣也说得没错,但是他又怎能就此安心?

邱姑娘的手帕,你也看见了吧?邵宣也问他

一语提醒了凌厉,他立时摸自己胸口,却没了那手帕他一愣,随即省悟适才有人给自己包过伤口,便在床上找了找,抬起了枕头,才看见那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几乎叫血染透的手帕展了开来,蓝线绣的字却仍异冲楚是她他喃喃地道真的是她方才她一定在这里陪过我,但是她又走了!

邵宣也看了看手帕这件事情很可疑他说道既然邱姑娘起先有暇绣手帕,方才有闲陪着你,又特地将绣有这几个字的手帕再郑重地留在这里,这证明她确实平安那她为什么要躲起来不与我们见面?若说她是为那个神秘女子所迫,以她的聪明,既然能将手帕留在你枕下,何愁弄不出别的暗示来?但此刻却偏偏什么也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她不想见我们?凌厉道所以她说“勿念”?

我不确定邵宣也道我当时看到手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什么地方?凌厉顾不得搞清楚他如何见到这块手帕的细节,先将手帕递去给他

咦,到你这里,有点破损了邵宣也道这个“邱”字外的花边,少了一截

这手帕是被人用尖锥钉在桌面上的,所以破了凌厉道原来是一整圆么?

也不是,是半圆邵宣也道我因没见过邱姑娘绣东西,不知道她是否有这习惯——将自己的姓名妆饰一番

我也没见她绣过自己名字凌厉道不过她写字时并不会做这花哨的事情

这半圆的意思,是不是说——她被困住了,但不是困得十分,还得一半自由?

凌厉盯着那手帕瞧,盯着那“邱”字和那不完整的半圆瞧,愈瞧愈是心惊起来

我知道了他突然地道我想到了!他一把掀开了被子,走下床来

你想到什么!邵宣也连忙按住他凌兄弟,小心你的伤!

此镇西北五里——我今天上午见过的——我真傻,我真傻,居然没有发现!邵大侠,我们现在就去,说不定她还在那里!

把话说清楚,西北五里的是什么?

我见过一顶帐篷,篷顶就是弧圆那之后我与人交手,广寒突然出现,就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还废话什么邵大侠,我们快走吧!他说着,抽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邵宣也心里自然也与他同样挂念邱广寒,见他强忍伤痛冲了出去,也只得跟上了

四三

邱广寒回到拓跋孤处,努力换了副心情堪堪过了一个半时辰,拓跋孤运功完毕,手掌已几乎看不出异样苏折羽自然照例先禀报回来拓跋孤只淡淡嗯了一声,叫了邱广寒过来

现在满意了吧?拓跋孤说道结果我还是输了给你,没取他的人头回来

邱广寒却一下子跪倒了道,是我不好,我的错,哥哥,我不跟你争了,我真的不跟你争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拓跋孤禁不住笑了道,原来你没想找我报仇,那是我太小人之心了?他扶她起来到椅子里坐下

哥哥——邱广寒抢道我谢谢你——是真的——我真的谢谢你手下留情,我知道这对你是很难的,你说过的话,总是一定会做到,要你这样放过他,我知道你……这些都是为了我……!

那倒没什么拓跋孤显得心情不坏

你当真——不生我的气了?

拓跋孤摇头

那个……邱广寒小心翼翼我听苏姑娘说,其实你是去试探他的,不是真的想杀他到底……是不是?

是有一点想试试他的意思,但他如果都经不起试,死了也不怪我

那现在你觉得他……怎样?邱广寒不无紧张地道

也不怎样吧虽然看反应不算徒有虚名之辈,却很奇怪他好像——新手一般没有临敌经验

不会吧?也许是因为……因为被你吓到了吧邱广寒微微抿了抿嘴

如果因为别人气势汹汹就慌了,那不就是所谓“新手”么?拓跋孤笑笑不过我说的“新手一般”,是说的他招式看起来都仿佛是临时想出来的,没有成章可循,好像他以往完全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似的我与他交手他总共递了三十七招,没有两招相同这种临时支招,破绽甚多,像他这样,简直有点惨不忍睹,不过有本事做到这样,这个人也须要有极快的反应才行你可以认为——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这个了

我不懂这些的邱广寒道不过至少在你口中他不是一无是处,我也就满足了她说着笑起来

就这一点来说,也许……还真的很少有人能比得过拓跋孤似乎在回想他非但支招迅速,变招也快得很,大约他自己也立刻省出自己上一招的破绽所在,所以立刻去补如果他能占到先机,取胜并不难,只是一旦被逼到只能采用守势,那就很难翻身

也许……做惯他那一行的人,都是攻强守弱吧邱广寒喃喃自语其实你说的这些,他自己似乎也知道我听他说,他小的时候跟他大哥学了一点基本功,可是后来就靠在一次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摸索了,虽然也想有所进境,可是……却连个能指引的人都没有,也没有能照着习练的剑法——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会像你说的,每次用剑,看起来都不太一样我当时还安慰他,说他已经很有天分啦,他好像不是很相信不过如果他知道你也这么认为,那一定会相信我不只是安慰他而已嘛!

拓跋孤笑他知道不了的

邱广寒的笑又收敛了,悻悻地道,好罢,那还说他­干­什么!

那么就不说拓跋孤站起来,顺手将桌上的一柄剑放到旁边的柜上邱广寒却一下子怔住了:

这……这不是凌大哥的剑么,哥哥,你怎么拿了……

你不是说不说了么?拓跋孤转回来看着她

但这角他的宝贝,若不见了,他定会着急的!

拓跋孤从身后抽了另一把剑出来邱广寒只见巾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缺口

我方才用它与凌厉交手他说道虽然他不是我的对手,但我的剑却远非他剑的对手天下人抢夺凌厉的宝剑,看来也有点道理你和折羽把他们人带走了,剑却忘了,我自然拿回来了

拿去还他好么,哥哥邱广寒道这是他的东西

拓跋孤笑反正我这也没有能用的剿,不如借他的用一阵下次我若高兴,就还给他

邱广寒想了想道,好吧,我不跟你争剑在你手里,总比被伊鸷堂拿走强

如他有本事找到我夺回去,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邱广寒泄气道,他再二十年只怕都不是你对手!

这次是你说的拓跋孤大笑起来道不是我

哥哥——我还想问你邱广寒回头见苏折羽始终退在门外,就小声地道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你们的武功不传外人的么,为什么你却教了苏姐姐?

那有什么打紧?拓跋孤道苏折羽这样的人,随时可以除掉的

哥哥!邱广寒喊道

拓跋孤大笑了起来起初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有点离不开她了——否则也不会见到那个女人长得像她,都没下得手去

邱广寒松了一口气道,苏姐姐这么好,你若只是利用她,想日后除掉她,那真是太残忍了——你也觉得那位姑娘像她?

拓跋孤朝门外看看,喊了声,折羽,进来

苏折羽进来,立在一旁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问问你拓跋孤道苏扶风与你长得很像,你注意到了吧?

苏折羽点头道,是

你说你没有姐妹?

苏折羽点头道,是

这么巧你们都姓苏?

也许是巧合

那位姑娘叫苏扶风?邱广寒Сhā嘴道她叫扶风,你叫折雨,这明明是……同胞姐妹的名字么!

苏折羽抬头道,折羽是羽毛的羽,而非雨雪的雨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就算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拿你怎样拓跋孤道只不过你最近做事,有点令我不放心

苏折羽低头道,折羽以后不敢了

算了拓跋孤道被我妹妹摆那么一两道,我也没道理罚你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

我知道了,主人苏折羽垂首而立

你去准备一下拓跋孤道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就走

邱广寒还未来得及反对,苏折羽一声不抗不争的“是”将她的话压了下去

凌厉醒来已是晚上,与邵宣也赶到这地方,自然早没了帐篷的影子

他已经跑得脱力,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上还是没赶上他摇着头,随即狠狠地用双手拍打地面我真恨我自己!他痛声道我明明看见它,却走过去了——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傻的傻瓜!

凌兄弟,别太激动邵宣也道你我都是一无所获,你若是傻瓜,我又算什么?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非但保护不了一个女人,还几次地被她所救;好不容易她留下了暗示,我偏偏自己去错过——我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聪明——结果呢?原来我什么也不是,我根本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一点儿用也没有!

凌兄弟,你冷静一点儿,听我说!邵宣也道我与你一样,心里挂念邱姑娘,关心邱姑娘她这次失踪我也想以我自以为多年的江湖经验,判断可能的去向,把她找到但我也失败了啊要知道,今天我来客栈的时候,她也许才刚刚走——因为连门都还在摇晃!但是我却不知道她曾来过,我根本没想到这种可能,就像你也不可能想到那帐篷会与她有关身处江湖本来就处处会有意料不到之事,我们也不会未卜先知你遇到危险为她所救,你该感到高兴,一则为自己有这样的运气,二则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三则也为她——她既能救你,想必更能自救,所以想必她不会吃太大的苦——这样想,不是就要好很多么!你若觉得亏欠了她的恩情,等你伤好了我们照样去找她,假如她当真为人所困,我们尽全力救她出来,总也好过你此刻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她救你,说不定就为了你日后救她,你又岂能尽在此徒发自责的感慨而已!

那你说——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心安理得地回去躺着么?

将伤养好自然是大事了邵宣也道正好趁这个时间,我们想想对策,也不算­干­等了

凌厉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低下去

多谢你,邵大侠他说若没有你,我实在有点……

你又何必见外邵宣也道我们先回客栈吧苏扶风一个人在那里,怕不太好

凌厉点点头,吃力地站起来,叫邵宣也扶着,往回走去

你很奇怪他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并没有这么冷静,尤其是广寒的事情,你会很着急

邵宣也笑笑那也许是因为你着急了他说你这么激动,我若也一样激动,只会坏事的何况,邱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也一样是我的朋友她失踪固然是大事,你受伤事也不小其实我心里也乱,我也分不清哪一件事更重要一些,我只能告诉自己——我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先做比如,你只要听劝休息,伤就会好;而邱姑娘的事情,我却还无能为力

这些道理谁不懂呢凌厉苦涩地笑道但是谁又能每时每刻这般理智清醒

好了,别说了邵宣也道你还是听我的,暂时别多想另外,暂时多照顾苏扶风吧虽然我们明月山庄与她的过节是抹不过去了,不过单就这次事情来说……

你别再提她凌厉打断道她艾她也是个不要命的人

但你对她却不似对邱姑娘那么内疚?邵宣也道因为你觉得她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

废话!凌厉不耐地道她自己愿意的我早说过和她断绝关系,她偏偏还要跟来

邵宣也失笑凌厉的名声,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凌厉不语,半晌道,我当然不消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适才她就躺在我边上,我知晓她大概是什么情况

我想呢,你醒来竟然对她不闻不问我也是叫大夫看过了她幸好倒无­性­命之忧,但内伤比你还重些你都是些外伤,当时没死,慢慢伤口愈合也就好了

凌厉叹了口气其实那个人要杀我,直是易如反掌,根本不会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一道多余的伤口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其实不想杀你?

我也不知道他明明带着杀意来的,但是……我那时候真的想不了那许多广寒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只以为她和我们一样死定了,现在看来,我晕过去以后,那个人可能拿着我的剑就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倒是说说你,那天分开之后,有什么情况么?

邵宣也摇头我到山前为止,打听来打听去,却从未有人见过邱姑娘这样的人,也没人见过那神秘女子涅的那山更是封山未开,原来要到近清明之日才会放行,此刻只有持官府特制通行令才能过去我打听了下,近日并无可疑人过山,便决心返来找你,有一天路上突然遇到那神秘女子她说,邱姑娘有样东西要给我看看便是那块手帕了我看了之后追问她将邱姑娘藏去何处,她不答,反问我你在哪里,说这手帕必得让你也看见我便叫她将手帕交给我,我说我会去找你,她坚不肯应,只追问我你的下落我也无奈,便让她与我同行——那时想的是可以在路上问出些什么她当时答应了,但是后来她可能是发现了可以依“又”之暗记找到你,便不告而别

他退一下,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你白天没能发现所谓帐篷找到邱姑娘,根本不算什么我见到那神秘女子,却让她又走掉……但我却是明白,很可能真的动起手来,我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如果你白天真的跟那女子正面有所交锋,那……不见得是好事

四四

两人慢慢往回走时,苏扶风也慢慢地回复知觉一股很苦的味道在心里乱窜,叫她一动也不敢动奇怪了她望着床顶这不是我昨晚上睡的房间么?

她想起凌厉来,转头去看枕边枕边却没有人难道他遭了不测?她握紧拳头想动,但是——看这被子——明明是适才还有人在旁边躺过的样子握紧的手心猛一阵抽痛,她才想起自己手心重伤,将双手举起到空中——包扎好了?是谁?凌厉么?他又去了哪里?Hxe

不能动,只能这样躺着等了很久,门外忽有响动她紧张起来门却吱的一声开了凌厉叫邵宣也搀着,好不容易走了进来,第一眼往床上看——四目相对

你醒了?他颇有些如释重负地道

你去哪里了?是你送我回来的?她这么问着,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只好又转向了邵宣也:或者是你?

别问了,都不是凌厉答道你觉得怎么样?他在床沿上坐下来

浑身都难受得不得了苏扶风道白天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找你麻烦?

我都不知道呢凌厉无奈地笑笑当时不是说好你先回去的么,怎么又跟来了?

我看你一个人走过去,眼皮突然猛跳不止我的不是好兆头,所以就追来了幸好——幸好还帮了你一点忙

凌厉拉住她伸在被子外的手算我欠你一次

不用了苏扶风轻轻地笑笑你以前帮过我很多

你不是都把人赔了给我了么凌厉逗她

但是没有我你一样是凌厉;而没有你,我却不会是今天的苏扶风

好了,别说了你休息吧,不是说浑身难受么?

你陪我说话,我好得多了苏扶风道

凌厉回头看了眼邵宣也,对于始终把他晾在一边略有歉意,微一沉吟道,明天我再来与你细商广寒之事,可否?

我并不是想打搅你们邵宣也道只是我的你自己都照顾不来,如何照顾别人?

我没什么事的凌厉道倘若有,我一定叫你放心,我不会见外的

邵宣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好,我过去了你自己小心

苏扶风瞥见邵宣也掩上门出去了,不由嘻地笑了一声,娇媚地枕住凌厉的手道,他倒真把你当朋友了

他不找你报仇,你就谢天谢地吧凌厉道换作别人,趁我们俩昏迷之时,早一刀杀了你

到底是谁救了我们?

凌厉不欲在她面前提到邱广寒,只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便已在此邵大侠依标记赶来找我,见到我时我们都躺在这里

你适才也晕过去了么?苏扶风心疼地道你……你难不难受?

我是男人,自然不会像你那般没用的凌厉笑道我早就醒了

苏扶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时——我真害怕我从来也没见到过这种情形——见到你伤得那么重我从来没想过我们可能会死,而且死得那么容易现在我真觉得我明白了不少——原来一个人的­性­命,真是那么脆弱的

想这么多­干­什么凌厉安慰她道反正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找到你这次任务的目标了

苏扶风摇摇头我唯一的福,就是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惜我知道我是得不到的

凌厉的笑意收敛了他并不喜欢她提这个,但是也不想在这时候出语伤她他只好沉默

你们要找的人——也没找到吧?苏扶风转开话题问

没有啊——凌厉苦笑唯一的线索也失去了而且,我的剑也被人拿走了

什么?苏扶风吃惊地道是白天那个人?

这么说他是来夺剑的了苏扶风轻声道我早跟你说过,离开黑竹会是很危险的,你偏偏不听什么样的厉害人物都有啊

这个我也知道凌厉道只不过不碰上的时候,是不会相信,也不承认的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苏扶风道不该离开黑竹会的

凌厉摇头没有

你还认为自己是对的?

凌厉笑笑,不语

凌厉,其实现在还来得及只要我们回去和大哥说,他一定容许你再回来的……

凌厉却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好吧,不说了苏扶风轻声地道赶快躺下吧,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凌厉点点头,熄掉了灯,慢慢地挨着苏扶风的身体,躺了下来

他们仰面躺着,像从前许多次一样,不说话地只是躺在一起所不同的是,苏扶风闭上了眼睛,在这黑暗中沉沉睡去;而凌厉却瞪着这黑暗,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发现自己睡不着,脑子里飘来荡去的,都是白天交手的情形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练剑的经历,此刻却实在想拿起剑来,随心所欲地发泄一番——可惜,并没有剑非但剑没有了,人还受了伤,不可能用力

他反反复复地思忖自己递出的叫,然而,却还是记不清了——我当时只求保得一时是一时,连自己在做什么都迷糊了,怎能把招式记得清楚呢?只有偶尔那么一两个细节,如同火花绽裂一般,还保存在自己脑海里一想到,伤口又一痛

这么回想着,迷迷糊糊地倒是进入了睡梦然而梦里也尽是这场打斗突然是苏扶风,突然又是邱广寒,这两个女子挡在他的身前,尽皆浑身是血他不由地大喊一声住手,跳了起来

这一跳起来原来是浑身一震,他醒了过来,周身剧痛,满脸是汗惊醒的苏扶风忙不迭要侧起身来按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这一侧身她自己却胸口一阵剧痛,倒抽了口凉气,转回过去又仰面躺倒

凌厉多少也觉得她的动作有异,起身看她道,怎么了?

窗格微弱的曦光中,只见苏扶风脸­色­煞白,却强挤笑容道,没什么——你适才做了恶梦啦?

我没事你脸­色­很不好,是内伤发作?

苏扶风摇摇头只是胸口……很疼她笑了一下我刚才忘记我不能动的了没事,我这样躺着就好

凌厉反倒紧张起来你当真没事?他看着她的脸­色­我看看

他将被子稍稍掀去,要解苏扶风衣襟苏扶风反倒伸手护住了,道,我没事的,不用的

你一动就疼,我怕你有什么暗伤凌厉善意地看着她

其实……其实没什么,就是肋骨似乎伤了,但此刻已经接上了苏扶风小声地道

肋骨?凌厉吃惊道你怎么不早说——这当然痛得厉害了!接得好么?

他说着隔衣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两肋还好他自语似地道你千万别再动了,知道么!

苏扶风敛容哦了一声,看着凌厉外面天光益发青白了凌厉给她盖好了被子,道,这几天你就在床上不用下来了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你不帮邵宣也找人啦?

当然要找,不过等你好了再说吧

我很快就好的说不定我好的时候,你自己都还没好!

凌厉笑那不错,你还能照顾我两天

四五

马车行到黄昏,拓跋孤等三人早过了凌厉等三人所在的镇子,在别处宿下了

拓跋孤又把苏折羽叫过去——这令邱广寒紧张地等待着苏折羽是否又要挨骂了——果然拓跋孤决不可能夸她什么的,至少这段日子决计不会Hxm

今天马车怎么走得这么慢?拓跋孤听起来十分吹毛求疵你是不舍不得离开方才那地方?

不不,不是的苏折羽慌忙否认

那你在想什么?有心事么?

没有苏折羽低着头

明天我们雇个人来赶车拓跋孤道你现在去找找

主人,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明天我一定赶快一点苏折羽急道请主人原谅我这一次……

不是这个缘故,现在恐怕邵宣也和凌厉都认得你了——少抛头露面的好

苏折羽松了口气,道,谢谢主人照顾,折羽这就去找

拓跋孤笑是照顾你么?是不想叫那两个人找到广寒了!我几时照顾过你?

苏折羽呐呐地道,主人一直很照顾折羽,折羽知道的

还不快去?拓跋孤露出了不耐之­色­

你又这么的­干­什么?邱广寒在一边小声地道凌大哥受了伤,邵大哥与他在一起,几天之内都不可能追过来的等他能动身了,我们早在松江了!

我看我还是当心一点的好拓跋孤的口气有七分戏谑万一凌厉真的拼了命出来追呢?

恐怕……不会的邱广寒道他醒来应当会知晓我平安,就不会那么莽撞了再说邵大哥也在,他不会任由他不要命胡来的

那么万一邵宣也自己追过来呢?拓跋孤反问

邱广寒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么样,哥哥,你不要再对他们动手了好么?

好拓跋孤答应得倒是很爽快只要你听话,我何必为难他们

邱广寒心下一宽,转念道,可是你还是决定要去松江对付伊鸷堂?

当然

你不单是为了我吧?邱广寒小心地道

拓跋孤反倒一笑那你说说我为了什么?

邱广寒道,你初入中原,是不是想先做出点惊动武林的事情来,好叫人知晓你的名头?

确有此意,拓跋孤笑道但终究还是为了你,不然江湖上门派这么多,我何须单单挑他伊鸷堂

这么说——我倒成了你的借口了?

拓跋孤摇摇头我一开始是没有这个念头的,只不过想替你教训教训伊鸷堂的人而且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说过,我到中原也有一年了,虽然积极地在等青龙教的空子,但还不觉得时机成熟可是眼下听说青龙教进一步西退了——连几个小帮小派,也可欺到青龙教的头上,可见此刻的青龙教,早不及当年之一分我想夺回这教主之位容易——能挑了伊鸷堂,自然早能挑了这一盘散沙般的青龙教——可是我不能这么做青龙教是拓跋世家赖以存在的根本,我不能对它兵刃相向但离开十八年,就算有拓跋这个姓氏证明我的身份,我如何令其他教众不再像怀疑爹一样怀疑我?我又如何令江湖中人重新看得起青龙教?除了我先证明自己之外,别无他法正好要替你出气,这件事如果办下了,就算我不想出名也很难

那是因为这件事根本就很难办到!

那是自然,否则伊鸷堂早没有了;人人都能挑它,我就不用来了

邱广寒一霎不霎地看着他哥哥她有点直觉似地不寒而栗你这样处心积虑想要的——只是青龙教么?

先拿回青龙教拓跋孤道其他的再议

邱广寒默不作声地转开头去此刻她已见识过她这个哥哥的本领她已不敢再说他自以为是她虽然不懂武,却也知道,只要他有野心,他也许什么都可以得到

四六

车行二日,终于抵达松江县

拓跋孤遣走了那车夫,改回叫苏折羽驱车,向江滨客栈而行邱广寒在车厢里听得车轮辘辘之声,益发不安起来zxSm

等会儿苏姑娘跟你一起去么?邱广寒不安地问

她留着陪你

你不是……历来很喜欢叫她先调查一下情况的么?这一次什么也不知道地,就闯进去了?

叫她调查?之前她混在里头够久了

他说着,看看前面,道,今天车倒是赶得很快,中午之后我就能出发

你——你不等天黑再去?邱广寒骇道白天去太明目张胆了!

晚上对我有什么好处么?拓跋孤道不过,我是得到晚上才能回来,太晚的话你自己先睡吧

怎么睡得着!邱广寒叫道若非我不会武,我一定要陪你去的!

我也不想你离我太远;只可惜这种场面,不是你应该看的

邱广寒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我害怕她焦急而又低声地道我不怕那种场面,却怕你会出事……你答应我……

不会出事拓跋孤把手脱出来

你听我说!邱广寒大声地道你答应我如果有什么不对,一定要走,不要勉强,好不好?

你也听我说拓跋孤道一件事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也不会去做

他又抚了抚她的脸当然了他说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别人说纯­阴­之体不会动感情,看来绝非如此

焦虑邱广寒只能强抑住自己的焦虑,告诉自己,过了今天,一切都好了

四七

然而,拓跋孤后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后悔没有派苏折羽先来看看——他没有料到伊鸷妙会不在非但伊鸷妙没在,留在这里的一线忍者都少得可怜当他闯进苗府看见朝自己涌来的几乎尽是襟上二线与三线黑衣人时,他心里很有一种被戏怂的感觉这虽然并没让他改变计划,只是这件事变得复杂了:他的目标与其说是伊鸷堂,还不如说是伊鸷妙;此刻伊鸷妙既然不在,看起来是聚集了伊鸷堂中的高手,做一件什么事去了

拓跋孤首先想到的是凌厉伊鸷妙这段日子,最大的目标就是凌厉和凌厉的剑;上一次没能得手,以她的­性­格,决计是耿耿于怀伊鸷堂找人的本领既然一流,那么现在她说不定已有了凌厉的线索,向那边而去了

不管她是为什么不在,拓跋孤都很有点被自己这种失算激怒,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他们的这种缺席却能为他数日之后的某个­阴­谋添加一点注脚

天光照得忍者手上的刀尽皆白晃晃的拓跋孤一闯进去,顺手就掩上了门十数个黑影不发一言地举刀向他斫来这种不打招呼就动手的方式反而正中拓跋孤下怀——因为他也不想废话什么,对于那些显然连凌厉都远远不如的对手,他左手的刀一弹出来,只一展,已绞碎两条手臂也好他想今天我就用刀

府内尚留有四名一线忍者这四人眼见拓跋孤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登时感到形势不妙此时有一人终于开口道,来者何人,为何找我们伊鸷堂的晦气!

拓跋孤刀一晃,四周人连忙退开,凌乱地搭住这个圈子,还是将他围在中心这个时候拓跋孤还不知道伊鸷妙并不在府中,只是对来的尽是二三四线之人,颇感意外与不悦

伊鸷妙呢?他问

那人强笑了一声,道,我们堂主岂是你说见就见……

话音未落,拓跋孤左臂一挥,数尺之外一名三线忍者正当其路,头颈竟顿时断裂,一颗头颅咚地一声坠了下来,溅起一地红稠周遭数人皆惊骇后退,一时间连这院子都屏住了呼吸,数十人所在之地竟没有半点声息

伊鸷妙呢?拓跋孤又问了一遍

那一线忍者脸上蒙着黑布,但脸孔早已骇白,再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但糟糕的是,伊鸷妙的确不在

堂主她……出去了他勉力地道

是么?拓跋孤冷笑真巧啊

众堂众见他冷笑,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只听右首那一线忍者竟也挤出一声冷笑来,道,堂主昨日便已离开,恐怕阁下早已知晓——否则又如何有胆敢一人独闯我伊鸷堂!

拓跋孤哼声道,你未免太小看了我拓跋孤也罢——我本也没打算留你们活口他说着,左手一动,几名堂众早站不赚拔足向内堂拥逃而去几名一线忍者拦阻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拔刀准备应战拓跋孤却大笑道,素闻伊鸷堂忍术超群,人人皆受严格训练;此刻大难临头竟作鸟兽散,未免太令人失望了吧!

那四人互相一看,齐地竖刀而起,向拓跋孤扑来拓跋孤脚步一错,左刀右掌齐推,逼出一条道路来,竟径自往里去了四人一怔,向里追进

只见拓跋孤追上了前面奔逃的众忍者,这一下登如虎入羊群,沾者不是死于刀刃,便是毙于掌风,无一幸免四人看得骇然,只觉杀人于此人来说,直如切菜一般容易——而这些伊鸷忍者放在江湖上,也好歹是颇受人忌惮的人物他们自己平日虽也杀人无算,但也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不觉从脚心一直麻到头皮,仿若遇到了鬼魅

右首那人刀一挺,低声道,快动手!趁现在人还多,合力拿下他,否则更无机会!

另三人会意,刀也一挺,整齐划一——伊鸷长刀二人便可成一阵,四人之阵更是绵密狠准,从不留一个活口

拓跋孤只觉身后骤冷,连空气都变得锋利起来,心下哼了一声,转身右手推出一掌四人眼见他左手刀正与旁人交手,只道他必不能以­肉­掌撄己四人锋芒,是以全力扑来,却不料拓跋孤推出一掌,竟令自己阵中这寒气陡然间消弭无形,迎面翻滚来的竟是股热浪,将冲在起先的那名一线忍者掀了开去

拓跋孤自己早又钻入战阵几个回合下来,整个内院的堂众亦所剩无几,且已战战兢兢,只欲逃走他并不留情,出手狠毒,再将这数人尽皆添作刀下新鬼,只不理会那四人,再往里闯,直至阶梯尽头后园的门洞处,那缀在他身后的四人才终又喊道,不得入内!

拓跋孤站定,慢慢转回身来一身的血腥和充满杀意的双目令他显得狰狞且可怖,然而他高高在上,又仿若一个无可匹敌的君主,叫人望而生畏他看着这四个人,慢慢地抬起了左臂

本想留你们多活半个时辰他冷冷地道你们偏偏要自寻死路

四人中的一人先前吃了他不少掌力,此刻已感勉强但这四人自知难逃,还是排成了一排,整齐举刀,突然发一声喊,向拓跋孤冲来

拓跋孤左臂挑开来招,右掌一推,全然不必在意他们阵中互补之气网如何结成,便已将之打散左手跟着一挥刀刃竟剖开一人肚腹他伸手将这尸身推倒,手掌向下已捏住另一人手腕,反转一扭,将他腕骨错开那黑衣人大叫一声,刀已落入拓跋孤右手拓跋孤反肘一打,将他击倒在地,手中刀跟上,又取他­性­命

此刻他左右皆刀,与剩下二刀相斗,早已没了任何悬念那二人已招招拼命,双手握刀,横削竖砍,几如发疯拓跋孤却不以为意,右手招架一人,左手擅用之刀略使巧力拨开那砍来的力道,迅速抬肘跟上一刀抹在那人喉口——那忍者立仆而亡此时那最后一人也早绝了生念,手脚都突然一软,向下摔倒拓跋孤右手刀即跟下,一刀刺入他小腹

这黑衣人竟一时未断气,死死抱住了Сhā在腹中之刀这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刹那他的脑中却陡地灵光一闪,圆睁双目道,拓……跋……难道你是……

拓跋孤微微一笑知道就好他右手将刀一拔,黑衣人腹腔洞开,鲜血涌出,立时身亡

拓跋孤随即转入后园

伊鸷妙竟果真不在这里拓跋孤皱眉,将苗府每个角落搜了个遍——只找出两名躲起来的四线黑衣人,问出伊鸷妙是带了几名一线忍者走了,至于去何处又不得而知话语问完,拓跋孤随手将这最后两人也彻底结果,整个苗府,此刻已变为静寂的地狱

拓跋孤却并不急着走他又回到伊鸷妙的房间——只有这里的墙还是白­色­,并无血迹他伸手取下伊鸷妙妆台上的青铜镜,右手轻轻一捏,捏下一块来,于掌心碾成了青­色­的粉末,与墨一起研开他取笔饱蘸了,不疾不徐地在墙上绘出一幅青龙来

四八

两日,转瞬即过

邵宣也未及敲门便闯进了凌厉房间来你听说了么?他掩饰不住激急之­色­伊鸷堂出事了!

出什么事?邵宣也的表情让凌厉觉得事情似乎很严重

松江县总堂前日叫人给挑了,当时在堂内的一百零七人全数丧命!

有这样的事?凌厉不禁站了起来是什么人­干­的?

邵宣也摇摇头眼下还不知道有说是青龙教,因为伊鸷妙房间的墙上,有人留下一条青龙的图案

那么伊鸷妙也死了么?凌厉追问

恐怕没有,因为那天她不在总堂,此刻是否已闻讯回去,倒是不得而知

青龙教——青龙教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了么?自从上任教主拓跋礼突然身故之后,始终一蹶不振——它有什么本事把伊鸷堂弄成这样?

别说是青龙教邵宣也道现今江湖上,有哪一个门派敢轻易去惹伊鸷堂!

难道看不出下手之人武功来历么?

对了,我正想告诉你邵宣也道据听到的消息说那些人有三十余个死于内伤,脏器被掌力震裂另外约七十人死于外伤,从伤口情况看,凶器比较像刀

是刀么……凌厉似是松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凌兄弟?邵宣也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这么说就不是那个人了?苏扶风在旁边Сhā话道

哪个?邵宣也问了一句,突然省悟:前几天打伤你们的那人?

凌厉点点头我是有点怀疑——你说到江湖上有什么人有这个本事灭了伊鸷堂,我就想到他了——而且他的确是在这一带,只是他用的是剑,所以——现在想来,凶手又另有其人了

看来最近江湖上神秘高人很多邵宣也道伊鸷堂也不知如何得罪了人,虽说它与你我是敌非友,但那些人的手段,也着实叫人胆寒我倒感觉下手的纵然不是打伤你们之人,也与他多少有点­干­系

凌厉下意识朝苏扶风看了看苏扶风在床上躺了两天,好不容易才被凌厉准许稍微活动下,此刻肋骨疼痛虽减,但为拓跋孤掌力所伤,胸口还在隐隐发热,着实未曾痊愈

邵宣也看了看两人的表情,道,我想赶去松江看看,毕竟邵家有这“中原第一刀”的名头,既然人是伤在刀下,我去瞧瞧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再者,那个神秘女子掳走邱姑娘时,也与伊鸷妙有点关系,说不定这一次也能有她的线索

他注意到凌厉开口欲言,忙接上道,你们伤都未愈,就在此休息,此事我去便可只是你却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我根本没事,我……

凌厉想说我与你一起去要去松江的念头他早有,早先便是看了苏扶风一眼,未曾说出来此刻又念及苏扶风的确伤重,话到嘴边,总算还是没说出来

没关系苏扶风低着头道你去就是了,不必管我

我……

凌厉明显停顿了一下我偏偏不去了,偏偏要管你!他咬了牙坐下来我信得过邵大侠的

他说着朝邵宣也看了一眼邵宣也一笑,道,好,那我即刻就出发我们还是照老办法联络

凌厉眼里的神­色­却明明还是担忧了你要小心一点他不无惴惴地道

放心邵宣也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信得过我么?

是——是啊凌厉道当然只是我……提醒你一句罢了

邵宣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说了他说道你也保重身体我们后会有期

凌厉再站了起来他记得才不久前两人刚刚这么说过,此刻又要再说一句同样的话:后会有期

四九

苏扶风久久地注视着他,凌厉却在看着别处

你在挂念那边的事情吧?苏扶风道何必因为我……

我都说过这次不会丢下你,等你伤好了再说!

你们要找的那个朋友……真的是邵宣也的……的……人么?苏扶风道我却没听说过邵宣也有这么一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又有何­干­?凌厉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家长里短,什么都要管了?

当然要管苏扶风笑道她若不是邵宣也的人,说不定是你的新欢

我的新欢?凌厉苦笑若是我的新欢,我会让别人去找?

他说着这话,心里却陡地怔住了为什么要让邵宣也单独去找她?他想究竟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不是么?苏扶风不易察觉地微笑——那就好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不会夺人所爱的

她慢慢地坐下来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只是暂时不能够用力,再休息一两天应该就可以行动了到时候我们便一起去松江

凌厉伸手去摸她胸口还烫么?那个人的掌力似乎非常地热

还有点苏扶风拉住他的手凌厉揉到她柔软的胸膛,渐渐地不由自主起来他俯过去,吻住她同样柔软的­唇­苏扶风舒服地迎住他,喉咙里发出小猫一般的梦呓

这相互的­唇­抚才刚有几分炽热,突然门呀的一声,自己开了两人一惊,倏地分开,只道邵宣也又回转来——谁料这一看之下,却更吃了一惊,齐齐地脱口喊道,大哥!

来的是个中年人,但相貌看起来好像已经过了五十岁一般偏老,身材不高,穿着件不贵不贱的绣锻棉袄,左手无名指一枚戒指倒是镶了粒不小的宝石这人正是黑竹会的龙头老大俞瑞只听他嘿嘿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两人也不明他意之所指,都有些不自在,凌厉想问他怎么会来这里,又觉得自己已非黑竹会中之人,问起来多少已有几分不便,便朝苏扶风看了一眼,苏扶风却只是盯着桌面,并不发言凌厉只得憋出一句道,大哥怎么在此?也是经过此地,住在这家客栈?

俞瑞哼哼一笑我要在此地见一个人,没料到居然看见“中原第一刀”之子邵宣也方才出了门去我的他要坏事,特地来他这房间看看——你们两个——竟会与他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

凌厉还没想好如何说起,俞瑞看着两人先皱了皱眉你们怎么都受了伤?跟邵宣也有关系么?

没有——是我一日在路上莫名被人偷袭,扶风赶来帮我,但那人实在不好对付,所以……

俞瑞看着他颈边结痂的伤口,皱眉似是思忖了半天,未曾说话

大哥能猜测此人的来历么?苏扶风突然Сhā话问

俞瑞抬头,不答反问,你的人找到了么?

没有苏扶风道不过已有线索

俞瑞不再问她,又向凌厉道,邵宣也还有其他同党没有?

没有,他只是一个人凌厉道而且他已经走了

俞瑞点头道,那便好他似是放下心来,又向凌厉道,你怎么样?走了那么久,怎么还在江湖上混得一身伤?

凌厉苦笑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俞瑞笑当初走得那么坚决,我只道你已有去路须知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是不会被“身不由己”束缚的看来你还在贪恋往昔?

没有凌厉申辩我不会再过以前的那种日子

是么?俞瑞道这可不妙,老实说,我倒还有几分想说你重新回来的意思怎么样,考虑一下么?

这个……大哥要恕我……不能答应了

俞瑞呵呵笑道,拒绝得这么快?你倒说说你现在的生活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你比以前更轻松了么?还是比以前有更多女人了?

凌厉不说话

你当真能丢得下名与利么?俞瑞又道你这身本事只有在黑竹会才能有用武之地,才能给你挣来白花花的银子;离开黑竹会你却要夹紧尾巴做人,难有作为

我走的时候都想清楚了……

那么扶风呢?俞瑞道你没过成你说的那种日子,难道不是因为还念着扶风——不然此时此地,你们又怎会在一起?

大哥!凌厉道你曾经教导过我,有许多事情并非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怎么你现在又忘了?我与扶风为什么在一起,中间的曲折,又岂仅仅是你所说的那样!

俞瑞表情一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凌厉,你很好么!他冷笑道离开了黑竹会,眼里早没了长幼尊卑之分,竟然与我顶起嘴来了?这一声大哥,你不如也不要叫的好!

凌厉登时后悔,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大哥你误会我就算我离开了黑竹会,你仍是我大哥,凌厉心里对你只有敬意,绝不想冲撞你的

此事也不必多说了好,那么就算你能把那些都丢下不顾了,却终是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罢?此番看起来你几乎把­性­命都丢掉了为了­性­命,你也不肯回黑竹?

大哥,他是不会回来的苏扶风道你又……又何必逼他,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其实会中现在人才济济,并不缺我一个凌厉只得又解释淮南会的第一杀手又刚刚死了,他们争不过黑竹的!

人才济济?俞瑞道吃饭的倒是不少,能办事的却没几个罢了,你若是不回头,大哥也不来逼你日后若是你想来了,尽管开口说,我随时欢迎;若有何困难,也尽管来找我

凌厉心下很有几分感动地道,我记着了大哥对凌厉的恩情,凌厉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只可惜我本领低微,否则也当说一句,大哥若有任何事,也尽管找我——凌厉必定万死不辞

俞瑞大笑起来道,凌厉啊凌厉,你还是一张会说话的嘴没有变,甜言蜜语是不假思索,骗了多少女人不算,也叫我这个大哥受用得很哪

我说的是心里话凌厉辩道大哥几时见我说话不算了?

唉,我现在也无暇与你们多说俞瑞说着站起身来我与人约了今日碰面,时候也差不多了

凌厉朝窗外看,窗外夕阳渐红

俞瑞走出房间,苏扶风坐了下来

你不觉得奇怪么?她说似乎大哥很重视这次与人碰面

看起来是

我们要不要?苏扶风道还从来不知道大哥与人谈生意是怎样的呢

好——凌厉的好才冲出口,又连忙转念我已不是会中之人,去看多有不便,你的伤又未愈

我……苏扶风想说没事,但伤口仍是毫不留情地那么一痛,叫她把话咽了回去

或者还是我偷偷,你在这等我凌厉看着她的表情道

苏扶风嗯了一声你小心点,不要叫他们发现了

放心,不会的

五〇

凌厉寻到了俞瑞的房间时,会面似乎已经有一会儿了他伏在窗下细听正是黄昏,夕阳直­射­在他身上,将他照得简直有点出起汗来,但更令他出汗的,是他听俞瑞称呼对面的人“庄先生”

江湖上的庄先生不少,够得上格令俞瑞如此称呼的却不多他心下忆起一个人来,打了个寒蝉——问题是,这个人何须和俞瑞来谈生意?

也不知俞瑞先前说的是什么,只听那“庄先生”正不客气地笑了笑,道,彼此彼此不知道庄某先前的提议,俞兄考虑得如何?

提议?凌厉心道这么说倒不是谈买卖了只听俞瑞哈哈一笑,道,俞某不正是与庄先生商谈此事来的么?倒想借问先生,倘若我们两会合并,究竟于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凌厉心下一凉,已确信了自己适才的推测:原来这庄先生,果然是淮南会的老大庄劼只听庄劼道,好处自然不少不管做哪一行,不外乎抢个生意你我争来争去这么多年,大家都讨不了好,谁也没真压过了谁,反而鹬蚌相争,叫一些小门小会夺去了不少生意这夺去的一者是嫌我们价钱太高,二者也怕与我们一方做了生意,会与另一方交了恶若是合并了,则无此虞

这个好处自是人人都会说,只是……若不合并,坏处咱们两家分;若并了,好处只一家占得——该是淮南得还是黑竹得?再说,黑竹淮南交恶多年,难说真能前嫌尽释现在争生意,还可说是两会相争,等到合并了这自家与自家争起来,更贻笑大方了么不是

那依俞兄的意思,该当如何?庄劼的口气有几分讥讽

俞瑞大笑道,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俞某明人不说暗话,这两会合并我是没意见,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这新会的头把交椅给我,第二把副位让你,不知庄兄意下如何?

庄劼不动声­色­道,俞兄先前说了那许多不如意之处,原来并不当真,这会儿又说没意见了

你如让我坐了这个位子,我自有办法将人管好了,不令这些不如意发生

那俞兄的意思,就是庄某没有这个本事管住手下了?

不敢俞瑞笑道若要论管赚俞某甘拜下风,最近有个人离开黑竹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好没颜面;但俞某之所以不阻止他,并非因为在下没有这个本事,只是没有必要令自家的人不快;庄兄的淮南会,倒似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退出,就算老弱伤残,也都还在会中效忠——看来庄先生训导有方,规矩甚严,不似俞某对人放任自流——不过如此一来,黑竹的人自由散漫惯了,若突然要听起庄兄的诸种道理来,恐怕也不舒服得很,闹腾起来也了不得,所以俞某提议让在下来坐这个正位,实在也是为了咱们两大会的将来着想么!

俞兄如此一来,我们是无论如何谈不滤庄劼站了起来我以为俞兄愿意走这么多路到此,多少也有几分诚意,谁知道一开口,竟好似是要挟在下

不敢不敢俞瑞赔笑道论诚意我也比庄先生差得远了庄先生不但自己跑这么远,还带了这么多朋友一道来,大家都很辛苦么!

庄劼脸上变­色­道,你既已知晓,又为何还要与我争这主位,难道不怕我动手么!

不争一争怎么知道鹿死谁手?俞瑞挑衅地道

庄劼哼了一声庄某佩服你的胆量,若你肯收回方才的条件,庄某即刻叫人都退下

俞瑞看着他你这句话说错了你这样一说,我更加晓得你心里对于两会合并之事,远比我着急只因你眼见左天明死了之后,淮南会已每况愈下,若不另寻出路,迟早一败涂地

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庄劼不由气急地道凌厉一走,你们的生意不也大跌!

你应该明白,比起你,黑竹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俞瑞道所以你应该想想我既然不辞辛苦地跑来这里,当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你想救淮南会,总也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姓俞的,庄某还不想就此与你翻脸,我们两会虽然交恶多年,正面交锋却是没有的但是你若逼人太甚,庄某亦只好舍命陪君子,来个一拍两散了!

我的要求过分么?何谓逼人太甚?俞瑞笑道庄先生的话说得好,不过应该是我说: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你会带人,我也会带人;你若逼人太甚,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拍两散于我无害,庄先生三思了!

你……

俞瑞只是悠闲地坐着,凌厉在窗外,掌心却捏满了汗

庄劼带来的人算是在明处,俞瑞却根本没带人来此刻,凌厉手中无剑,又伤势半愈,若是当真动起手来,他也助不了几分势念及此处他不禁悄悄转身,眼见不远处有一枝幼树,便伸了手去,将那才长硬了三分的树枝一折而断,攥在手中以为兵

倘若果真动手,我便先刺杀了庄劼他心道只要他一死,余者皆不足道

谁料他不动则已,树枝一断,反而发出了啪的一声庄劼立时知觉,猛回头道,谁!凌厉避于窗下,敛住气息

俞瑞略一停顿,呵呵笑道,庄先生,俞某早告诉过你带得有人怎样,可想清楚了么?

庄劼仔细听去,只觉窗外那人的声息全然消失,心下暗道,适才明明距离如是之近,竟无半点声息——凌厉已走,苏扶风听说也正在外有事,黑竹会中难道还有我所不知之高手?

他心下踌躇,却又暗思,倘这样就被吓走,未免太丢了淮南会的气度,当下道,好,俞兄,你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两下既都带了人来,不如真刀真枪比划一超谁胜了,便尊谁为上!

俞瑞见他当真不惧,倒也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随即道,要火拼一场自然容易,但损了人手却与将来合并的组织无益,我看不若我们两人比划比划,岂非更好

也好庄劼答应得倒也爽快,窗外的凌厉暗松一口气,心道总算还是把他圈住了只听他又接着道,今日天时地点皆不适宜,不若后日寅时六刻,你我在西面七十里的赋丘一决高下!

此地西去,岂不离你的淮南会太近,不好不好俞瑞慢条斯理地道

俞兄以为庄某会设埋伏?庄劼问道

在下的意思,不须走这许多路,北面荒野,便无人迹你我明天休息一日,后日一早分个胜负,亦不用如此费周章

庄劼哼了一声道,悉随尊便!

不若我们再规定一条,这是我们二人之约,谁也不准带人手来,只准只身赴约,庄兄以为如何?

庄劼又哼一声道,正合我意若有谁带人来,便是自动认输!

俞瑞大笑道,如此甚好那么庄兄请了

庄劼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出

凌厉眼见庄劼带来之人亦纷纷离去,忙转过墙边隐去身形,半晌才听窗户桠一声打开,只见俞瑞正站在窗前

果然是你俞瑞看见他道你倒是十分关心我这个昔日大哥

我是的大哥的安危——凌厉着急道——但是黑竹有什么不好,为何突然要与它们合并?

这是他提出来的俞瑞道

那为什么不拒绝?

顺水推舟俞瑞道仔细想想,要毁掉淮南会,这倒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好机会

什……什么?凌厉一愕毁掉淮南会?

俞瑞对凌厉的表情感到有几分意外淮南会是我们的大敌,莫非你有什么疑问?

不……不是……凌厉道只是如此说来,你是要反利用庄劼,借机对付他们了?

俞瑞冷笑他此举本就是想利用我,我又为何不能反利用他?

既是早有打算,那大哥你……怎么不多带点人来?适才庄劼的人至少有十来个,若当真动起手来,岂不危险!

有何可怕俞瑞道最终赢的照样是我

凌厉看见他朝自己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忐忑起来

大哥……他脱口道

怎么?

后日一早的决斗,我与你一同去

不必了俞瑞道我还未打算违规再说你早已不是黑竹的人,何必再为我卖命

正因我不是黑竹的人,所以我去的话,便不算是你带去的人——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所以绝不算违规!再说,大哥你不违规,焉知庄劼不会改变主意?万一他带人前去全不管先前所说,那岂不是糟糕!

他若带人前去,便是认输俞瑞道反正他也不能杀我,人若死了,便没了半分利用价值

但我还是不放心……凌厉喃喃地道

俞瑞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壁么?他大笑起来别以为大哥老了不中用,我还不至于要靠你这个手里只有树枝的小子!

凌厉心道方才若非我在外面弄出声响,庄劼哪里会忌惮了他想着便道,邵宣也两天前已帮我叫人另铸一把剑,不知铸好了没有后日之前若剑可到手,我便要去

俞瑞只好摇头道,悉听尊便,凌厉,我早已管不了你

凌厉心中一酸,禁不住道,大哥,我……

不必你你我我俞瑞道大哥十几年来,对你亦谈不上有多好,亦谈不上有什么特别栽培,你能成为金牌,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一不用感谢我,二不用觉得欠我什么

不管你说什么,大哥凌厉道后日寅时我来找你

他说着,转身走了

俞瑞看他走了有十余步,半晌,笑了笑,叫住他道,凌厉!

凌厉远远地回过头来

你过来俞瑞招手

凌厉带着几分激动的莫名连忙走了回来,等他发话

俞瑞压低了声音,只是笑着道,下回要跟扶风亲热,记得把门关好了

凌厉一怔,虚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闷过头走了

次日一早,凌厉自去镇上寻那家铁铺,剑竟是刚刚铸就他约略试了一下,倒也颇为趁手,心下对于失剑的抑郁也被冲淡了几分,谢了便回了客栈

苏扶风见他有了剑,也放下了几分心,只是道,你的伤并未痊愈,无论如何,尽量不动手吧既然大哥与别人讲定了,这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

我明白凌厉道如果庄劼不酥段,我一定不动手

夜半有雾,颇有几分寒意敲了三更凌厉掩上了门,朝俞瑞这边走来俞瑞刚刚打开了门,瞧见凌厉,叹一口道,你还是来了

凌厉一言不发,只等俞瑞关了门,便随同他走进黑夜之中

大哥,我想问问你他突然道你与庄劼从前交过手么?

没有

那么你此刻心里有几分胜算?

七分

那三分未满的是什么?凌厉问

庄劼武功不弱俞瑞道说来他师出名门,曾经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后来犯了门规被逐出,一­干­同门幸灾乐祸,竟无一人出言劝慰,更不消说替他出头他流落街头穷困潦倒,后来有人知悉他身份,将钱与他叫他杀人,他便自此成为一名杀手三十七岁之后他洗手不­干­了,当时已网罗一大批如他这般肯为钱杀人的手下,踞于淮南,称作淮南会

他师出名门——是哪一门?凌厉追问

西域天山派俞瑞答道

天山派——那么他用的也是剑?凌厉问道

不错俞瑞答他作为杀手杀的最后一人,就是天山派原是要继任掌门的人选他的师弟秦丁这固然是有人出钱要买秦丁的命,也因为庄劼心中实是恨极了秦丁据说秦丁临死前终于承认多年前庄劼被逐出师门那件事全系出于他的诬陷,也就是说,掌门之位本是他从庄劼手中篡夺而来庄劼报了此仇之后,所得报酬甚高,加上也有了一群追随者,便不再亲自动手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黑竹怎样?

黑竹的历史自然比它长得多俞瑞道庄劼三十七岁建淮南会那年,你已经在我这里,替我杀过一个人了当时黑竹名气便已极盛,只是淮南会异军突起,与我们隔淮河相望颇具气势汹汹之意,加之刺杀秦丁之事轰动江湖,一时淮南会声望大隆陈州之地那时被金人所扰,混乱不堪,黑竹会的生意,更几乎去了一半当时黑竹会金牌杀手你还记得么,瞿安,气不过此事,后来私下找了淮南会第一杀手刘景决斗

我记得凌厉抬起头来都说是瞿大哥败了,从此以后再无人见过他

俞瑞点点头刘景回到淮南会,只字不提这场决斗;瞿安却是失踪了可惜了,他算是我最好的弟子了!

他也是大哥的弟子么?凌厉惊奇道不过……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管你叫过师父……

俞瑞大笑道,你们叫我大哥,正是尊我为首——你我是只教了三招两式,本就没什么,瞿安我却是从头教到尾,想不到他竟就此消失金牌杀手这个位置,就此空了十三年那一边刘景名声大噪,淮南会的势头渐渐压过黑竹,这十三年,算是我们最艰难的日子其实你未到十八岁时,黑竹会中有几个人,论实力勉强也可排上金牌之位,但总仍是“勉强”——只是倘若他们中有谁占了这个位置,那么你一到十八岁要挤下他们来,未免叫人不愉快了

就是说——凌厉吃惊地道——就是说那么多年你也没有挑一个人到那个金牌位置上去,只是为了我?

不错俞瑞道那年我本打算挑选一个人替代瞿安的位置,但正巧你开始学武,看你学起功夫来,感觉竟与瞿安十分相似,直如当年的他一般我心里一时转念,就将安排新人之事搁下了不过也因为瞿安,我始终直觉你有一天也会突然离开黑竹,于是便没敢再多传你任何功夫老实说,如果你哪一次死了,我也许反而会有“放下心里一块石头”或者“了却一桩心愿”的感觉;却没料你每一次都活着回来,从来没有失手过黑竹若非有你,有许多太过危险的任务,恐怕都无人敢接,那么此刻恐怕也早已从江湖上消失——再后来其实谁都知道金牌这个位子非你莫属,只不过在等你到十八岁而已但我还是没料到,虽然我没教你武功,不令你变成第二个瞿安,你却终于仍是从我这里消失了好在你带回来了一个扶风,否则此刻,便是黑竹第二个十三年!

难道你是怕情势会再度逆转,才想尽快毁去淮南会?

可以这么说俞瑞道你提出要走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此点;扶风的心在你身上,如若什么时候她也突然随你走了,那么我该当如何?

她不会走的凌厉道她对我说过

俞瑞冷笑既然有机会,何不就此抓住我们的情势的确优于他们,连左天明都离奇而死——据闻他与你交过手,是你杀的他?

不是凌厉道他确来寻过我麻烦,不过后来应是得罪了伊鸷堂

俞瑞哼了一声他来寻你,莫非是想效仿当年瞿安刘景之决

……我与他不算光明正大有过决斗,只是为他暗算,险遭不测说起来,原先的第一杀手刘景又如何不见了?

刘景似乎还在淮南会中俞瑞道不过他据传是因为许久以前执行任务时,不慎触到某种慢­性­毒药,近年身体情况已急剧恶化,决计无法杀人了,才让左天明上了位

既如此……淮南会还养着他?凌厉道

刘景亦算是给他们争得过大颜面的人物,你说该当如何?弃之不顾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照这么看来——庄劼这个人,也不似卑鄙小人

俞瑞哈哈大笑道,如此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些

倘他今天真的不带人来,我便相信他

俞瑞笑道,那么我反倒带了个人去,你岂非陷我于不信?

凌厉尴尬道,此刻又能如何?大哥你挑了荒野,我便无处可躲或者我走远些,不与你一路

罢了罢了俞瑞道,既已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又是那一辈中的佼佼者凌厉道大哥仍然有七成把握,那么大哥的师承又是哪里?

他身处黑竹会中时,从未敢开口问起俞瑞的来历;此刻竟脱口问出,也算是个积郁已久的问题了

不想俞瑞仍只是淡淡地道,你不必知道,更不消问别以为你出了黑竹,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我并无此意凌厉慌忙道只是从小好奇

俞瑞哼了一声道,莫非没有好的师承,便不能有七成把握?

也不是但是……

话说到一半,两人忽闻一簇马蹄声幽暗的夜­色­中渐渐地涌出一匹白马的轮廓,得儿得儿迎面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身着深­色­衣衫,躬身专心策马好在此处道路已趋宽敞,那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刷的一声,掠过两人身侧,又疾驰远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凝望,待得马蹄声已听不见了,这才回转身来

你有什么感觉?俞瑞问凌厉

是匹好马凌厉说

那么人呢?

凌厉一笑多半是个好人

俞瑞不禁也笑起来道,何以见得?

听他呼吸,似乎已经很累了凌厉道我想他应该已经赶了不下一整天的路,这匹马固然是新换的,人却换不了如此疲倦而不休息,他应该多少是个有毅力之人吧?

也说不定是在逃命呢?俞瑞笑道

但是并无追兵

说不定晚回去片刻就会没命俞瑞道假如他有一个严格的主子

凌厉一笑也有可能但是这个人——不像身份卑微之人

错了俞瑞道一个会如此赶路的人,必然是居于人下之人

是么凌厉略略一想也对自从我离开黑竹,已再没有这般赶路过了

他说着又一笑,随即收敛了这笑意又可能……是在拼命追赶什么人他想晚去片刻,便可能永远错过,比如……那天那个帐篷

他神­色­郁郁起来,想到邱广寒,不由地闭起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两日之前的深夜,松江邱广寒好不容易盼到拓跋孤从苗府回来,跳起来朝他奔过去,走到近前却汀了,看着他

拓跋孤显然先前特地多穿了件衣服,此刻已将罩在外面的那一件脱去丢弃了,但袖子与领口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血迹他看见邱广寒的表情,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没事了,你还不睡?

你……你把他们……都杀了?邱广寒小心翼翼地问

不巧得很拓跋孤道伊鸷妙没在

邱广寒不知道自己是感到惋惜还是松了口气,再试探­性­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拓跋孤朝她看看上回你说过——伊鸷堂有个分堂在临安是么?

你打算去找她?邱广寒不无骇怕地道但是……伊鸷堂分堂好几个,谁知道她是不是在临安呢!

不单只因为她拓跋孤道正好临安还有另外一件要解决的事情

你是说……夏家?

拓跋孤点点头伊鸷妙听说总堂出事,自然会赶回来,要抓她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但是我既然在总堂动了手,几个分堂自也不能就此放过了,­干­脆来个赶尽杀绝

但这样不会引出乱子么?邱广寒道这样杀人,不怕引起公愤么?

公愤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帮子名门正派给自己的行径打的旗号么?拓跋孤轻蔑道在这群人眼中,伊鸷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者,忍者本来就非中原人,灭了他们也贬损不了中原武林什么面子,反倒有点给他们长脸

正说到此,苏折羽绞来一块毛巾,递给拓跋孤擦脸拓跋孤接过了,道,也晚了,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去临安折羽跟我过来一下

但是——哥哥!邱广寒叫住他你若又去临安分堂杀人,然后又去夏家闹事,旁人——不是立时就有可能怀疑你么?

本就是要叫人知道的拓跋孤冷笑了一声道若非如此,如何得见他们的嘴脸?

邱广寒还想再说话,拓跋孤却轻轻搭住她的肩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等一会儿我与折羽说完话,叫她回来陪你

有什么事又要瞒着我偷偷说了么?邱广寒不依不饶地道

一些杂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你不准又骂她呀,苏姑娘今天可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交待她洗两件衣服,总可以吧?拓跋孤无奈道

这么晚了你还叫苏姑娘做这些?邱广寒道现在天气这么冷

你以前在乔家不是也做过么?

邱广寒看看苏折羽,道,那么……那么我来帮忙

苏折羽连忙道,不用不用了,邱姑娘,我一个人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回来陪你的

她说着,似是知道拓跋孤立刻会说她废话太多,便自己先低着头,走开去了邱广寒欲拉她,拓跋孤却一下拦住了她手

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拓跋孤道往日里旁人把你当下人使,你做那些事情就罢了;现今你是我妹妹,少Сhā手杂七杂八的活儿

邱广寒放下手来,站着拓跋孤也放下手来,道,我也去睡了

他走出外面,苏折羽正在走廊里垂手侍立他朝旁边的房间走,苏折羽也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到了他的房间门口,他汀了,她也停,离开那么数尺距离,恭恭敬敬地等他发话

拓跋孤却没说话他转身走到对面的木栏前远处的江水隐约可见

黑夜将这图景凝固住了这静止突然成为了一种少有的松弛他也许只是为了在这里透口气她也悄悄地透了口气,为着他难得的没有对她训话的一天而悄悄透了口气尽管如此,她仍然低着头,数尺的距离令这尊卑分明

只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孤突然回过头来,仿佛才想起身侧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他随手将毛巾递回给她,再又解开外衣,脱了下来,甩到她怀里,回身推开自己房门进去,紧接着将门闭上了这举动立刻打破了凝固住的平静,以至于苏折羽几乎有点不及反应过来——只那么一瞬间,那根因恍惚和遗忘松弛下来的弦立时被拓跋孤拉紧了她从她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悬在了空中她是打算说些什么的——然而,半点说话的余地也没有她只得捧着这件沾血的衣服,慢慢地回转身来

五一

约摸五更天左右她又悄悄起身了,到楼下察看马匹,再有也想借个炉子,把昨夜洗了的那件衣服烘­干­星辰仍挂在天上,天光初蒙,甚至苗府被血洗的消息,还未在这个小小县城传开将诸事打点停当后,她轻轻地回进了房间,坐在床边上看着熟睡未醒的邱广寒但这坐下不过一忽儿,她又觉得该立起了——她还是走出了房间去,捧着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悄悄地站到了拓跋孤的房间门口,像是一名随时守护的士兵这时她陡然发现拓跋孤的房间里竟有灯火在跳跃天光已有七分了,但还不十分亮她想,他早就起来了么?她小心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答苏折羽再敲了敲,还是无人应声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正中间的桌边上就坐着拓跋孤他显然不可能没听见,但始终头也没抬,只是似乎在看什么纸张m

苏折羽叫了声主人,瞧见他并没添外衣,连忙过去,将­干­净衣服披到他肩上拓跋孤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广寒起来了么?

还没有苏折羽道

你去她那里吧拓跋孤道等她醒了,你过来跟我说

天光约有九分的时候邱广寒睁开了眼睛来,瞧见苏折羽坐在旁边,不觉呀了一声道,苏姐姐,你这么早就起了?

苏折羽似乎在想别的事情,身体猛地一震,忙道,吵到邱姑娘了么?

邱广寒摇头道,真怪,我从前也是醒得很早的,现在难道是被哥哥宠坏了?

苏折羽笑道,现在也不算晚姑娘再躺一会儿吧我去告诉主人一声

怎么?邱广寒道是不是我一起床——就要动身了?

大概吧苏折羽道总之今日是要往临安城出发的了

邱广寒低低地嗯了一声,侧身向里道,我再睡一会儿,你过会儿再去,陪陪我

但——但是——苏折羽咬咬牙,道,我还是去禀告主人一声吧主人爱惜邱姑娘你,若你要睡,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你就知道听他的话邱广寒说

苏折羽本来转身欲走,此刻却又汀了步子

究竟为什么?邱广寒道你与我本无瓜葛,我也并不是要你听我的但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你又不是青龙教的什么人,无论如何,也没道理对他这样奉若神明的呀!

我……我就是对他奉若神明苏折羽轻声地道

你可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邱广寒忍不住道虽然他是我哥哥,但我……我不得不告诉你——他甚至——曾想过在他达到目的之后,就除去你的!

我知道苏折羽竟毫不以为意,低着头道主人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

你……你难道……

苏折羽抬起头来别说了她说道主人若是知道你与我说这些,恐怕会很生气

我不怕他知道的邱广寒道他把你当下人使唤,可是这么多天了,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已经当你是好朋友了……

这只是主人吩咐我的苏折羽道要照顾你的是他,而不是我

谁说的?邱广寒道你心地好,宁愿自己挨打也要帮我,我都记得的啊你倒说说看,倘若他叫你随便杀人,你难道也会去做么?

苏折羽倏地转过身来我杀的人早就不少,消你从今往后,别再和我说那些天真的话了我对别人从来都不好,我只听主人一个人的话

她说着转身又走,却只听邱广寒冷笑了一声

既如此,那么我便不得不怀疑你有什么别的目的了虽然我也不愿相信,也不懂江湖中的人情世故,但是我自己也曾被人怀疑过,所以当然——也会怀疑别人

你……你说我有什么目的?苏折羽蓦地转过身来,却又倒退了两步不过她随即也还以冷笑随便你怎么想吧她颇带自嘲地道主人曾经说过,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过了,所以……所以……

她说着,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她想我都不在乎

邱广寒坐起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诚然,她并不是真的想怀疑她,但是不知道苏折羽的来历,总是让她喜欢胡思乱想

早晨过得沉闷而乏味苏折羽赶着马,不疾不徐地带着两人与一车行李,向西南而行

邱广寒盯着拓跋孤看她随即盯着他的手看拓跋孤仿佛也知道她今天心神不宁,所以不出声地任她的目光扫来扫去难道苏折羽又一五一十地对他说过了我们今早的说话?邱广寒心里想他一点也不问我怎么了

也罢她又想那么我也就什么都不说吧

她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望着低低的车顶不说话

有什么呢?她想像我一样,我从前不也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家的丫鬟,一句话也不说么?甚至别人要毒死我,我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认命了罢了但真的认命了么?她听着车轮辘辘声不是的吧我心里总似乎还有什么愿望,似乎我出生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为了叫人使唤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逃——苏姑娘呢?她是不是和我一样?

她又侧回脸来,看着拓跋孤拓跋孤已经闭上眼睛,倚在壁边休息她突然又觉得并不是那样的——觉得拓跋孤待苏折羽,也并不有多坏她想她突然觉得可怕只是因为他杀了人;但那又有什么,她想他杀的本来也不是好人凌大哥不是也杀了许多人么?我在害怕些什么?与凌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也没害怕的

她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又抚摸他的手背拓跋孤睁开眼睛来四目相对之下仿佛马车又前行了大半里地,她才突然笑了,转开脸去拓跋孤也转开脸去,闭目继续自己的休息苏折羽仍在赶车,浑然不知马车里的这对兄妹,已又再不动声­色­地心意相通了一次

五二

俞瑞凌厉二人到得比庄劼早,茫茫的晨雾在荒野上浮动,飘散而又聚集

并不多久便听到庄劼的声音哼了一声,这声音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也诡异得很Hxe

看来你输了庄劼道带一个手下来,是不是投降的意思呢?

庄先生误会了凌厉道我并非俞大哥带来的帮手,只是好奇的看客

庄劼已慢慢走近,此刻才渐渐看清了凌厉的脸他并没有见过凌厉,但心下却暗感吃惊,隐约猜出此人是谁然而他随即看向他手中之奖,却又有点想把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凌厉见他不语,知他心思,握叫了一礼道,在下凌厉,无心Сhā手二位的对决,只不过若得两位不弃,愿意做个仲见

庄劼听他自报名姓,心中亦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总算他亦坦率,愁的是不知他有何其它目的,冷声道,庄某又为何要相信你不会突施偷袭有你在此,庄某岂不分心!

如若我有心取你­性­命,客栈早已动手凌厉道但庄先生只身来此,足见诚意两会合并之事想来已无意外,只差一个正副之择,若在下Сhā手,岂非反而坏事,于合并后之新会,亦无任何益处凌厉虽已非会中人,却惜昔日之情若要偷袭,别说庄先生不答应,俞大哥亦不会答应

庄劼哼道,满口说辞,花言巧语你既已非同道中人,于你口中说出两会合并并无意外,又有何意义俞兄如何保持沉默,竟不表态?

俞瑞此刻才呵呵一笑,开口道,凌公子适才一番话,正是俞某托他说的,因为他既然要做这个仲见,两会合并成与不成由他口中说出,想必更好

莫说他是你的昔日弟子庄劼道就算不是,人是你带来的,如何做得仲见?

聊胜于无了俞瑞道否则这场比试的输赢只从我二人口中自说,岂不更无法取信于人?

俞兄的意思是庄某会赖帐?

不敢俞瑞道庄先生淮南会之首,当不致如此

庄劼哼声道,废话少说既已如此,那么请俞兄指教了

废话早须少说俞瑞笑道只是庄兄对我这位昔日弟子始终心怀芥蒂罢了

庄劼不再说话凌厉退剑一旁,看得庄劼执起手中剑来

令他意外的反倒是俞瑞:他拿出的武器竟是一对判官笔

凌厉没见过俞瑞与人交手,此刻略一意外之下,倒也随即坦然,心道我既不知,庄劼更不知晓果然一上手俞瑞就奇招迭出,一双笔刺戳压挑,迫得庄劼一时之间,天山剑法竟施展不开凌厉一看之下,便明白俞瑞对庄劼的剑法,其实早已研究过:一个人的来历叫人知道得太清楚果非好事所以俞瑞才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谈,连自己人也不说起

那一边庄劼眼见一上来情势就不妙,虽忙不乱,几个来回立时拿稳了路数但天山剑法剑风轻逸,远比不上俞瑞的判官笔辛辣疾劲,气势上不免差了凌厉看了许久,看不出俞瑞一对笔是哪个路数,只知道这对兵器实以­精­铁铸就,招招挟劲,力大势沉,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支持不了十招

这样一来,他倒也对庄劼佩服起来,心道淮南会的头头也非沽名钓誉之辈因见他也用剑,不免暗暗观察他浇天山剑法武学正宗,章法自然完备,起承转合皆有所用,招式之中也自蕴体系凌厉看得久了,不由羡慕起来,心下暗记,却又犹豫,因觉天山剑法过于飘逸,是否运招太慢了,不适于用来暗杀?再一转念又失笑,心道我早已不做杀手了,又挂念那些

如此一来,天似又亮了一些只见两人竟似气力都并无少减,庄劼一柄剑仍似游龙一般穿矫飞捷;俞瑞更是双笔翻飞,愈战愈勇他眼见两人一时不分高下,心下又忐忑起来,心道大哥说了七分胜算,总也是有多一些把握的罢?

谁料反而是俞瑞避让之时,一个趔趄,往后退去,两臂一展拿稳,但胸腹之间露出破绽来庄劼自然决计不会放过这机会,长剑一挺便点来凌厉吃了一惊,眼见俞瑞便要受伤,不由自主拔剑而出

剑方动,庄劼听到声响,不及变招来挡,眼神却往凌厉这边移来,显已分心说时迟那时快胸口一阵剧痛,目光挪开之处的判官笔已将他戳中俞瑞此刻动作之快连从头至尾看着的凌厉都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原来这只不过是俞瑞设下之圈套他自己剑还没出手,空空荡荡地留在半高,人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起来俞瑞右手判官笔深入庄劼胸口寸许,只轻轻一拔,庄劼身体晃了晃,便向后退去

你……你果然……他喃喃地道凌厉……凌厉……你果然也……

话语未竟,庄劼身体又一晃,便已仰天摔倒

凌厉下意识地跨过去喊道,庄先生——

庄劼仰面躺着,一双眼睛犹自未闭上凌厉惊疑道,大哥,你……你方才是……

真是抱歉得很了,庄先生俞瑞不紧不慢地道,想要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承让,这个正位,我便拿走了

卑……鄙!庄劼犹自不能动,竭力地吐出两个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随胸口的血液一点点流走俞瑞这最后一式寻觅空隙不是别的,正是点中了他这天山派内功中的死­茓­,纵然废不去他一身武功,也令他手脚麻痹,功力大损

庄先生,倒说说看俞瑞道合并后的新会,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庄某……庄某先前相信你不是这等人……不料你竟……

庄先生未免太过天真俞瑞冷笑道不过无论如何,此番较量,俞某亦并无犯规之处——凌仲见,你说,是也不是?

凌厉看看他,又看看庄劼,道,但,但何须如此……

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庄劼厉声道你们本就是串通一气,倒不如杀了我,否则我定当叫世人都知晓你们……

请便俞瑞道你我是什么样人,江湖上谁人不晓俞某本也不指望旁人会拿我当君子

大哥,你……你原来是利用我凌厉咬紧了嘴­唇­道

何以见得呢?俞瑞笑道

你明知我会给你着急我一动,他必定分心,给你可乘之机这难道不是利用我?

是谁一定要跟来的?

凌厉竟是语塞,半晌道,但你如此做,与淮南会伤了和气,两会合并之事又岂能再成?

两会合并之事早在我们这场比试之前就定下了俞瑞道这场较量只是确定一个首领;庄兄说,是也不是?

庄劼勉力抬手按住胸口伤处,欲待坐起又力所不逮,咬牙道,你如此做,我又岂能相信你会善待我淮南会的兄弟!

庄兄倒是重情重义起来了俞瑞道放心,俞某决不会亏待他们的今日之事,我亦不会对人提起,谁也不知道你已成废人,所以这个副位,你也尽管来坐,往后都是自己人——谁也不敢看轻了你既然我坐这个正位,那么诸般事务就由我决定,不如这样,我们就定于下月十四在天都峰正式成立新会,记得叫你的人来齐了!

凌厉眼见他转身欲走,不由喊了一声道,大哥!

俞瑞只是头也不回庄劼勉力撑起喊道,俞瑞,你给我站住

庄兄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你再也休想我淮南会会为你效力!庄劼厉声道

愿赌服输,这般赖皮又算什么?俞瑞道原是你来央我,俞某心里倒是并无所只不过你眼下如此,你那班兄弟,恐怕更无出人头地之日了淮南纵不与黑竹合并,离亡期亦不远

你……庄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颓然又倒了下去你……让我考虑三日三日之后,我给你答复

好好得很俞瑞道如此才是智途凌厉,我们走

凌厉看着庄劼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负罪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搀他庄劼总算坐起,两人看看前面,俞瑞早顾自消失在晨雾中

庄先生能走么?凌厉问道我先扶你回客栈去罢

你此刻百般好意,庄某亦不会领你的情!庄劼厉声道

不必领我的情凌厉道只不过……

只不过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尽管他与庄劼之前素未谋面,对他亦无多少好感,但是俞瑞几乎将一个人的武功废去之后尚能如此轻描淡写,却叫他心头不畅起来加之他多少也认为此事与己有关,所以要他就此走开,却办不到了

假如我有一天也失去了武功,我会如何?他想这滋味岂不比死还难受

五三

隔二日苏扶风的伤也又好了不少,疼痛大减,脸­色­亦显红润但她却益发地沉默了,前日里凌厉回来同她说了那决斗之事后,她似乎就陷入了这种奇怪的沉默

你究竟是怎么了?凌厉不解道Hxe

没什么苏扶风摇头

是不是的倘若两会合并,往后的日子不知如何过法?

有一点苏扶风道毕竟我处的这个位置……

凌厉笑那么不论别人如何,你必定好过得很,谁也不敢得罪你

苏扶风只是笑着摇摇头其实你也该去找你那位朋友了她说道邵宣也走了也有好几天了,还不知情况怎样

凌厉的脸上掠过两分黯然,随即隐没道,不急庄劼当日说过三日后给大哥答复——便在今日明日了等结果出来,我便出发不如你与我一起走一段?

好啊苏扶风笑道只要你不觉得我拖累你

凌厉正欲说话,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凌厉过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俞瑞

大哥?凌厉将他让进屋子……怎么样了?庄劼他……怎么说?

他已先回淮南会去了俞瑞道下月两会正式合并之仪要在天都峰举行他说着看了凌厉身后的苏扶风一眼怎么样,扶风?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苏扶风朝凌厉看了一眼凌厉略带吃惊地追问道,庄劼答应了么?

他自然只有答应俞瑞道此刻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诸事亦须有个准备;扶风身为金牌杀手,自也不能缺席况且也带得有伤,不如回去先养养,等合并之事告一段落,你再出来继续这次任务,怎样,扶风?

苏扶风目光黯淡地点点头俞瑞猜到她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道,你若舍不得凌厉,叫他也同去不就好了么?

凌厉——凌厉他——自有其它事要办苏扶风一边如此说,一边却实在消凌厉能开口驳回此语但凌厉自然是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一来我确有其它要事,二来我已退出黑竹,再出现在那种场合已多有不便,所以这次就不回去了有大哥照顾扶风就好——大哥打算什么时候起程?

明日一早俞瑞道

明日一早苏扶风心中暗念

五四

夜半,苏扶风照例早早上床歇息了,凌厉一个人坐在窗前

染血的那条手帕被洗过了,但淡淡的血迹仍是留了下来,触目惊心他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叹息着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来zee

他一愣苏扶风一丝不挂地侧卧在床上,莹润的肌肤被月华映得­乳­白,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扶风!凌厉连忙坐到床边扯起被子盖她

我不怕冷苏扶风挣出手来,抱凌厉的腰你陪我么?

别做傻事凌厉说你的伤好不容易要好了,不要乱来吧

但是……明日一别,更不知几时才能再见……

凌厉只是不语,站起来,将她脱在床里的衣裳拣出,叫她穿上苏扶风只是不动凌厉只得将衣裳叠了,放在床边椅子上

苏扶风见他又转开身,突然扑起来,一把抱紧了他凌厉吓了一跳——你……他无可奈何地道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

苏扶风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知道他最不喜欢被人缠着,否则就算本来喜欢的,也说不定会变成不喜欢

好吧她取了件衣服,缩回被子里慢慢穿上了,然后侧过身去,面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了

凌厉吹熄了灯,照旧在她身边躺下

我是为你好他很没有必要地解释道万一你的伤势恶化,岂不前功尽弃

我知道的苏扶风强自笑道要不然你这个人,哪会摆着便宜不占

凌厉却笑不出来他想他的确是照顾到她的伤,但仅仅是如此么?

他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几天来他都没有太认真地想过邱广寒的事情,但明天终于要回过头去找她了,他只觉得那许多担忧与想念甚至紧张不可遏制地一古脑儿地完全涌了出来,令他完全忘记了与此同时,他也是要与另外一个人再一次分别

夜渐渐地深了至最浓,又复淡去月­色­渐昏

凌厉却仍然醒着,种种事情从他脑中晃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失眠是为了谁,但他还是不明白——我真的在乎广寒么?如果真是那样,为何那一晚还要与扶风在一起?若非那晚,后来也就不会有她舍身救我的机会——那么此刻,我也不会与她躺在一起这一次我放弃了和邵宣也一起去找广寒而一再逼迫自己对扶风好——这决定又是为什么?我是在叫自己冷静些吧——是不是我心里早就看透我其实根本配不上广寒,看透她其实根本不可能喜欢了我,所以故意地叫自己死了心;愈是与别人好,就离她愈远我是在害怕吧——怕我自己有一天会亵渎她,所以­干­脆让自己也先彻底地看不起自己,让自己都失去靠近她的勇气才好吧!

他侧过身来,看着苏扶风熟睡的脸良久,良久,他忽然伸手,手掌慢慢地滑入了苏扶风的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苏扶风还闭着眼睛,但显然醒了,胸膛起伏得剧烈起来她像是害怕是在做梦,始终不敢睁眼

扶风凌厉把手放到她的脸上苏扶风终于睁开眼睛来,才发现他的表情有几分木然,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她,不像任何一次的凌厉

她脸上的激动敛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厉,你怎么了?

凌厉突然靠过来,将她的身体连同伤口都紧紧地抱赚直压得她发疼苏扶风呻吟了一声凌厉……

扶风,你会怪我么?凌厉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到底怎么了?苏扶风温柔地抚他你这些天都这么心事重重……

我很害怕凌厉轻声道

你……苏扶风犹疑你是在顾虑什么?

凌厉摇摇头别说了他突然吻她的后颈苏扶风身上一痒,松手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他用力地亲她的身体和脸颊,这亲抚持续了许久,苏扶风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去,解他的衣服

你别动!凌厉无端地生气起来,把她多事的两只手都狠狠地按开苏扶风身上又被扯得一痛,却不出声,瞪着眼睛看他

凌厉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恍惚起来我……

他似乎要说什么苏扶风听见他这一声我字里,带着一种想表达什么的急迫,然而,却无法说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觉出他把手松了开去,就小心翼翼地,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一边接着去解他的衣服这一回凌厉什么也不说,只一直看着她,就像才第一次看着她一样他甚至又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掠开她的头发,恍惚还记得以前,自己也真的很喜欢过她

但是,真可笑每一个人在这种时刻都是美丽的,又岂仅仅是她苏扶风在这种时候冲动地以为自己喜欢她们才是对的,反正到了后来,他自己也会不记得自己到底喜欢过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喜欢的这个人是谁

他狂乱起来,本来温柔地拂动她头发的手反而抓乱了她头发,令得苏扶风一阵颤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的手失了平稳,跳跃而不按瞅地向她的身体摸索下去,轻易地触到了他所熟悉的她的一切私密你不要来喜欢我……知道么……我……我也不会……好好待你……

他失神地低声细语,苏扶风却听不懂他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听见自己的喘息,这声音淹没了凌厉的最后两个字

“……广寒”

他所说的这许多话,原来只是说给那个叫“广寒”的人听

光亮已经渐渐渗入了窗格,两个人的声息平静下去苏扶风觉出眼前发亮,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来她看不出凌厉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快乐还是痛苦,而她自己却痴了

凌厉她睁着恍惚的双眼,伸手抚他的脸颊我真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凌厉握住她手你什么也不用说

你总是知道的苏扶风轻声地道你要说的话,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苏扶风道你以前就说过你不会为了我留下,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就算我只是……凌厉停顿了一下……在利用你?

利用我?苏扶风一怔利用我什么?

也许我只是为了……达到某种自私的目的……

那个与我无关苏扶风笑笑我只知道我太喜欢你,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的!

那么如果我是把你当成别人呢!

苏扶风又微微一怔你……在想别人?

是的凌厉道他随即苦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像我是吧?

是不像苏扶风也苦笑但如果你是在对我说真心话,我还是高兴

她停顿了一下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如果你找到那个你真正倾心的女子就会告诉我难道你是……找到了?

大概吧凌厉漫不经心地转开脸去

那……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与我这样?苏扶风道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便不会来求你了你不是说你为了她,是不会再与别人……

那原来只是我的想象凌厉自嘲地道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为什么?

因为我想……忘了她

什么?苏扶风不解忘了她?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凌厉道而她——离我太远

他停顿了一下原来我是不可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女子的我消自己变得更坏,这样也就……离她更远

这就是你说的……利用?苏扶风轻轻地道

我知道对你不公平凌厉道但是我对人从来也不公平我对我喜欢的人好,对我不喜欢的人不好我是自私的人,我知道你不会恨我,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苏扶风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脸上很奇怪地挂了一副仿若真诚的笑容,道,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多少也是个有那么点儿分量的女人,是不是?

她想她只能说这些,就算她如此说的时候,心里却在滴血假如这些凌厉都否认,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凌厉只是轻轻一笑,点头道,是

苏扶风似乎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啦!不过——我能不能知道,是哪一位姑娘这么好,得你这么喜欢?

凌厉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若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放弃了!苏扶风道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会替你惋惜

凌厉久久地看着她,半晌,伸手抚她脸颊,并慢慢地顺下来,滑到她的肩上我们先不说她了吧

苏扶风不确定他的意思,犹豫着不说话凌厉伸臂抱过了她没多久了他轻悄地道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光大亮时,凌厉闭目睡着了,苏扶风偎着他,却并未合眼

又是告别她想以前我们总是因盼望而相聚,现在每一次相聚,却永远都伴随着告别这一次告别之后,凌厉,我们还有下一次吗?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搂紧他,觉得他动了,便退动作,只埋头在他怀里凌厉似是醒了,也抱紧她道,不睡了么?

苏扶风嗯了一声,道,都过了昨天与大哥说好的时辰了,我该走了你再多歇会儿

伤口……疼不疼?凌厉抱着她没动

苏扶风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她停顿了一下等那边的事情了了,我可以再来找你的吧?

凌厉苦笑你若要来,我怎么管得住你只不过……只不过我却消你不要再来了,否则的话又是这样——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扶风轻快地一笑,道,说什么傻话,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何须顾虑太多,又何曾顾虑太多?如若下一次我来找你时你不想我,我就躲开;想我,或者要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我就留下……

不会再有那种事了凌厉喃喃地道这一切不过是我在胡说胡做我没有没有把你当作她,从来没有——但你知道,我对你早成了习惯,这一次的不同只在于……只在于我心情不好,有些胡思乱想而已,但是我现在已好了,所以……

不用解释了苏扶风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高兴,我也高兴我只有这些

扶风……凌厉亲吻她的头发你总是我最……最不能忘记的那个……

不早啦苏扶风道好了,我要穿衣服了

凌厉看着她起床穿衣他也掀被欲起,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一摸竟是湿了,才知她不知什么时候哭过他躺回去,伸手悄悄擦去了,反又拉起被子来苏扶风回过头来,笑了一笑道,我去找大哥啦但愿你也早日找到你的朋友

凌厉点点头,道,保重

他只说了两个字保重,苏扶风已夺门而出凌厉躺着,全然没去送行,直到快中午了,才懒洋洋起了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好像有种很沉重的感觉——那种迫切地要找邱广寒的心情并没有退却,但愈是迫切,就愈是胆怯

五五

邵宣也到了松江,苗府大门紧闭,半点风声不漏

究竟伊鸷妙闻讯回来没有呢?邵宣也暗自道松江不若临安城的消息灵通,也没个大一点的酒楼可打探消息邵宣也只好又落脚于江滨客栈

谁料他走进客栈时,竟遇到两个人

这两个人看见邵宣也,也齐地一怔,随即都站了起来,拱手道,邵大侠!

邵宣也也忆起这两人原来是一年多前来明月山庄吊唁过其父邵准的,一人叫何文,一人叫孙高峰,亦皆是江湖中有名人家的子弟,只是名气远比不上邵家,因此虽然年纪大过邵宣也,仍对他甚为恭敬,也是叫一声“大侠”

邵宣也连忙还礼道,二位还请坐——许久不见,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们别来无恙么?

两人忙还礼道都好,邀了邵宣也一起坐下了,更添了酒菜,何文便道,是听说了邵大侠人在江南,不想当真碰上邵大侠想必也已听说伊鸷堂的事?

邵宣也立时凛然道,两位也已知晓?

何文点头道,我路过嘉兴时恰巧听说此事,所以赶来看看不想今早还遇上了孙兄;此刻又遇到邵大侠邵大侠也是因此事而来?

不瞒二位,的确如此邵宣也道两位可知什么线索内情么?

三人互相一说,却原来所知亦差不多

本来是没什么的孙高峰道伊鸷堂亦非善类,我们正愁没人去收拾灭了伊鸷堂,倒可说是武林中大功一件但是传说此事与青龙教有关,这便有些蹊跷了

不错何文道青龙教若又抬了头,那可比伊鸷堂麻烦数倍

这样说来也奇怪孙高峰道青龙教若有什么动静,当是先以正道武林某一门某一派开刀,方是其历来作风——为何去动一个并不会犯它的伊鸷堂?

何文沉吟一晌,抬头道,邵大侠有何高见?

邵宣也笑了一下首先此事并无定论他说道是不是青龙教,亦未可知青龙教眼下似乎十分散乱,也或许是教中谁人以青龙教名义所为;其次,伊鸷堂虽亦走邪路,在我们眼里与青龙教同属异派,但在他们各自心里恐怕并不这么想,互相若有些什么过节,我们外人亦不可知,此事也只可当作是门派互斗罢了;第三,我们三人都未见过现场如何,只是道听途说但倘若真如传言所说,有人如此冷酷无情,又武功高强,那么无论他们是不是青龙教的,杀的是正派还是邪派,这番乱子都足够我们提起了­精­神来了

何文点头称是道,不愧是邵大侠,所言甚为有理我听说杀人者虽不知几个,用的却都是两种武功路数,一为刀,一为掌邵大侠有中原第一刀之美称,对中原刀法莫不熟知,甚至外域刀法亦有所知,倘能观之一二,必知端倪

我正是想找机会看看邵宣也道只是怕此刻已见不到尸体了两位可知伊鸷堂主伊鸷妙回来了么?

听说是回来了孙高峰道我正在想,此刻这堂主再是厉害,只怕也已极是气馁,倘邵大侠前去找她,她必受宠之至,断不会拒绝你要检视尸体找寻线索之要求

此事万万不妥何文抢道我等身为名门之后如何反去掺和邪派中事?邵大侠何等身份,若去敲伊鸷堂之门,此举万万不宜

那么如果我来找你呢?门口一个娇媚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人抬头看时,走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凤目细眉,皮肤光洁,黑衣裹身邵宣也立时皱了皱眉,道,是你!

何文孙高峰二人约略猜到此人便是伊鸷妙,同时立起便按腰上兵器,谁料伊鸷妙竟浑如未见,施施然在邵宣也对面坐下了

怎么样,邵大侠,你放不下架子去苗府,小女子亲自来请您帮忙,不知您肯否援手呢?

邵宣也冷笑道,邵某固然对此事有兴趣,却不想听命于你伊鸷堂堂主与我素来是敌非友,此番提什么援手,未免有点滑稽

邵大侠是怕落下了把柄叫人言说了?伊鸷妙眼珠一转,道,那么我明白了邵大侠,小女子就此告辞了!

她说着,倒是立时站起来就走了何孙二人看着她出去了,也便坐下何文道,这女子,胆子也忒大些,竟独个儿来找我们!

但这是绝好的机会,邵大侠!孙高峰道为何要拒绝了她?

孙兄!我适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岂能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路!何文道邵大侠说,是也不是?

邵宣也点点头道,如此说确也有理再者,伊鸷堂与我本也有几分私怨,此刻却又换了恭敬面孔,我若真去了,未免像是与他们交换什么条件,变成互相利用了!

邵大侠如此说,孙某惭愧孙高峰道但说来——邵大侠与伊鸷堂原来有旧隙?

谈不上什么大仇怨,但也正面冲突了那么一两回邵宣也道

难怪她好像早认得邵大侠一般何文道果如传闻所言,伊鸷妙是如此风­骚­的一个女人,就连堂众死了一大半,也不肯少减几分卖弄风情

已减了好几分了!邵宣也不由笑道

对了!何文道其实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集结中原正道,一鼓作气将伊鸷堂消灭了,也少个隐患邵大侠如此声望,登高一呼,定能集结起江湖义士来!

我?邵宣也道我倒并无这样的打算一来此举落井下石,未免有失侠道风范;二来先前动手之人究竟是谁尚未查出,倘果真是邪道,岂不反而显得我们拾邪人之牙慧么?

何文沉吟道,邵大侠所言亦颇有理如此看来,就非要先查出这几个凶手是何方神圣了但是我们又不能失了立超去与伊鸷堂合作,这……

两位不必费心邵宣也道此事我有计较

他原是去过伊鸷堂的,多少心中有数本来他是不屑于做这样鬼鬼祟祟窜入别人宅院之事的,但经过这一段时日,竟也多少放下了这架子来不过当着何孙二人之面,他仍不愿表现出来,因此心中决意去一趟伊鸷堂,却并不欲他二人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坐了有大半个时辰,邵宣也找店家要了房间,孙何二人也便随他上了楼去,颇是恭敬地送他到房间门口,道了别后正转身欲走,突然窗户一开,一个黑影往房间里一沉,窗子随即关上三人箭步抢去,只见地上黑衣人胸前襟上绣青线两条,竟是伊鸷堂之人,只是面目僵硬,身体冰凉,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这是什么意思?邵宣也俯身去看尸体,只见他前胸衣衫已破裂,仿佛是一道极深的细缝,裂至胸腔之内这刀法……他喃喃地说着,伸手去触时,看见黑衣下隐隐露出一个白­色­的纸简他抽出来一看,只见一行小楷写着:此人乃邵大侠力闯伊鸷堂,从我手中夺来,并非与我伊鸷堂有合谋邵大侠请放心检视落款是伊鸷妙

邵宣也多少有点哭笑不得,心道我果然是不想与你们有合谋,但也不消你用一张纸条说明不过此刻他却也乐得轻松了,不必自去想办法,便有一个标本放在眼前此刻天气尚寒,人死数天,身体尚无太大变质

何文与孙高峰俱在一旁看着孙高峰紧张道,邵大侠务必小心——可要我们帮忙?

邵宣也摇摇头,扯开那尸体上身衣服,只见一道深紫的伤口长尺余,深入数寸及心只听何文道,怎样,邵大侠,可与青龙教有关?

十分相似邵宣也道但……拓跋氏的刀法,势疾而不沉,可是这里的刀势却似沉厚许多,切口长而深度均匀,颇不似普通用刀

就是说……不是青龙教?孙高峰道

我不敢说邵宣也道我虽对各门各派刀法有稍许了解,却不敢妄言没有遗漏,更不敢说了如指掌也许,还有其他刀法会有这样的痕迹

不会是青龙教故意掩饰了自己的招式?孙高峰疑惑

照我看应该与青龙教无关了何文道适才邵大侠说这刀法与拓跋氏的武功十分相似,那么恰恰说明多半是有人欲嫁祸青龙教如果青龙教要掩饰,何须画下青龙图案?

邵宣也点头道,不无道理我倒是忘了——我虽不懂得丹青,却有点想去看它一看

怎么,邵大侠要……要去伊鸷堂?何文吃惊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邵宣也道既然伊鸷妙已经把人给我送上了门,我也不能就此没了回应何况这种刀法我固然并不熟悉,也多少因为可查看的尸体太少如果看了别人的致命伤,或者又可见几分端倪至少往后若是碰上这个凶手,可一眼认出他的招式来

但是……邵大侠打算如何前去呢?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去了邵宣也道,我谅伊鸷妙此刻也不能生出什么事来两位不必挂心,邵某不多时便回

何文与孙高峰对望一眼,面上都有了几分劝阻之意,却又说不出来,何文只道,邵大侠还是三思,此事与我们其实关系不大,伊鸷堂自己亦是找人的高手,定会速速找到凶手,我们只消等着就是

邵某只是,自不会叫他们摆布了

何文只得拱手道,邵大侠既然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好相劝

孙高峰也道,邵大侠如有需我等帮忙之事,尽管开口

邵宣也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劳烦两位找人把这具尸体送回伊鸷堂去邵某先走一步了

五六

苗府还是那个苗府,但灯火明亮了些,黑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压迫感

邵宣也直直走入大门,一直走到有人喝了站赚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他才退下来

两个都是一线黑衣人,武功身份也不低,只是遭此变故后,未免都少了几分嚣张跋扈之态,多了数寸犹疑戒虑之心

伊鸷妙呢?邵宣也单刀直入地问

左首的黑衣人目中透出犹豫之­色­本来对这样的问题,他们的答案必定是迎面一刀,但一则他们也认得邵宣也,二则此刻谁也不敢再似从前那般趾高气扬,贸贸然得罪了人,不由地闪烁起目光来,道,你……找我们堂主­干­什么?

邵宣也心中对他们这种态度颇为鄙夷,冷冷道,你们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左首那人垂下了刀,道,你等会儿便向后而走邵宣也见另一人仍举刀向着自己,也不理睬,只抱臂转开

隔一会儿,只见那黑衣人匆匆出来道,堂主请你进去右首那人才放下刀来两个让开了路邵宣也也不再多话,往里边走

伊鸷妙见到他时,脸上仍是一幅媚意荡漾的表情,甜甜地笑道,邵大侠来啦?

你倒还笑得出来邵宣也道我若是你,早不闲在此处

伊鸷妙被他第一句话便弄得变了颜­色­,恨恨地道,姓邵的,你若是来帮我的忙的,就少说那些废话!

我从来也没说过要帮你们伊鸷堂什么忙邵宣也道伊鸷堂崛起江湖以来,不知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此刻这同样的事情落到你们头上,堂主倒是暴跳如雷了?

住口!刷的一声,伊鸷妙拔出了刀来,刀尖向上一指,抵到了邵宣也咽喉

邵宣也冷笑了一声道,以忍术著称的伊鸷妙,想不到如此沉不住气邵某说的也是实情,堂主以为不对?

伊鸷妙情绪略平邵大侠与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说着将长刀撤去了不要以为伊鸷堂遭此重创之后,便会容你在此指手划脚;邵大侠若非也有求于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正说话间外面禀报说有人将尸体送了回来伊鸷妙朝邵宣也看看这算什么意思?她问

堂主以为呢?邵宣也道这一具尸体不送回来,难道弃之荒野么?

邵大侠对我们伊鸷堂的人倒又颇多关心伊鸷妙似真似假地笑道真是多谢了不知邵大侠从那一具尸体上,可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邵宣也道

伊之妙脸­色­略略一变没有?

伊鸷堂亦是使刀的行家,不知堂主看出什么没有?邵宣也反问

东瀛忍者之刀,与中原兵器不尽相似伊鸷妙道我虽可从伤口判断出兵器是刀,但是渊源何在,就不得而知邵大侠家学深厚,想必多少可见端倪?

邵宣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道,听说此事与青龙教不无关系,堂主为何不找青龙教问个明白?

我正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确定,究竟此事是青龙教不是伊鸷妙道邵大侠也知道伊鸷堂情报甚全,据我所知,青龙教这几个月都未曾有任何动作,此刻更是安安耽耽地伏在武昌,应当绝无可能犯上伊鸷堂但是壁上青龙,却听闻是以往青龙教行事之后所惯留标志,如此一来,事情便有诸多蹊跷了

既如此,可否让邵某见见那青龙?邵宣也道

在此伊鸷妙说着,推开一扇屏风,现出一面墙来

邵宣也乍一看到这青龙,竟是吓了一跳他先时只道是随手一画,谁料这画竟将整面墙占据了那龙张牙舞爪,虽寥寥几笔,但用笔雄壮,锋芒毕露,青­色­的笔墨流动凝固间竟似龙鳞若隐若现,整条龙呼之欲出,似要穿墙飞起,活脱脱一幅挑衅的涅他不禁呆立了半晌,再退了两步,才暗自叹息道,单只一幅龙图,竟显出如此霸气,莫非当真与青龙教有关?

怎样,邵大侠?伊鸷妙道你觉得这与青龙教……

的确会联想到青龙教邵宣也道不过我也没亲见过青龙教的人,青龙教行事之后留下的图案,也只间接见过若青龙教果真有此青龙之势,倒也不负昔年江湖第一大邪教之称

那么你认为是他们么?

邵宣也摇头道,我看那尸体上的刀伤却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伊鸷妙急问

不好说明邵宣也道堂主可否让邵某多看几人的致命伤,看是否的确都如适才所看那人一样

伊鸷妙道声好,领着邵宣也穿出了园子,到侧面一片空地,原来那百具尸首,尽皆停放在此邵宣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须知一百个穿着黑衣的死人整整齐齐地排着,实在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就算是他邵宣也,脊背也要凉三分再加上更有数人身首异处,他一时只觉凉意上涌,喃喃地道,竟有如此杀人不折之人……!

若说青龙教拓跋世家的刀法,我倒也有些情报伊鸷妙道那刀法称为“青龙刀法”,是左手使刀我已检查过所有伤口,除了少数几人外,的确皆是毙于左手的招式之下;那少数几人毙于右手的刀口,又是与我们伊鸷堂长刀切合,想来是被那凶手临时借刀所杀,由此可知那人在左手用刀这一点上,与青龙刀法相符

但还有一点却不对了邵宣也道照我所知的青龙刀法留下的伤口应该更为窄鞋虽则此刻看来,招式似与记载中无异,但伤口却显然都很长,角度也有变化这又像又不像,倒的确叫人捉摸不透

我还约请了一位用掌高手,相信今日不多时便至伊鸷妙道这里也有不少人毙于掌下,须叫懂得各门各派掌法的行家看个清楚假如这用刀者的确是拓跋世家的人,不知这掌法是否也是同一家据言一般人穷其一生亦只能修炼那掌剑刀中的一种,拓跋家连续数代皆如此,那么这掌与刀,多半不是同一个人又听闻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那又奇怪了,从未听说过拓跋家后人的消息——难道……

她话虽未说完,邵宣也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事,愈想愈是心惊起来,禁不住道,那些为掌法所毙之人,可否也让我看看?

伊鸷妙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点头道,请便

她盯着邵宣也俯身检视尸首,半晌,见他站起身来,不禁开口问道,怎样……?

不知道堂主有没有想过……邵宣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也许凶手真的只有一人,既用掌,又用刀?

这……伊鸷妙惊疑道拓跋世家的武功不是说极难……

非必要是拓跋家邵宣也道为何一开始就断定掌与刀分是两人?我本来对这一点也未敢想,但是无论是不是,现在的情况都已足够可疑:这里死于掌力的,身上留下的皆是右手之掌印试想一个用掌之人,一般总是左右手齐练,对付如此众多之人少不得要双手齐用,为何这些伤痕皆出于右掌?倘若我们知道他左手拿着刀,那便很好解释了

你说是一个人?伊鸷妙禁不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一个人如何能够杀死这么多人!

邵宣也瞧见她双目微微发红,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能?单看墙上那条青龙,便知此人非凡俗之辈……

一人或是两人,都不打紧伊鸷妙突地打断他话,口气虽然有几分颤抖,仍剩几分叫人不寒而栗总之……总之……

她想说总之我伊鸷妙须得报这个仇,但此刻却又似没了底气,脸­色­发青邵宣也瞥了她一眼,转开心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你是不打紧,但对我打紧得很

他心中此刻其实也已不关心做下此事者是不是拓跋家中之人——他只是想起了凌厉曾经遇上的那个“极为可怕之人”他用的是桔宣也心中暗忖于是凌厉听说这里的人死于刀和掌之后,便安了心,相信并非同一人所为但是我们只以为天下并无那样的练武奇才,可是当真细想,这个人既然如此可怕,武功如此之高,又为何不会是个练武奇才?而且——而且这两地距离并不远,两件事发生时间上来讲也很合适,两个人,不,“三个人”,是同一个人——这该是很有可能的再换过来讲,如果此人真的身负掌剑刀三项绝艺,以这种身手来讲,就很有可能是拓跋世家的人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邱姑娘正与青龙教的人一起?左右也没有线索,要找到她,当真要先把这个凶手找出来了!

他再看了看伊鸷妙,咳嗽一声道,你约请的那位用掌高手还没来么?

应该快到了伊鸷妙皱眉道

正当此时果有黑衣人来报,说万钧神掌付老先生来到伊鸷妙一边说快请进来,一边整了整衣衫,像是预演一般地展开了一个诡异的笑来

邵宣也倒也不感意外——伊鸷妙适才突然严肃了半晌,反倒是要叫他意外的等得那万钧神掌来到,伊鸷妙早已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那万钧神掌见到伊鸷妙,也是笑容满面,目光一转,只见邵宣也立在一旁,一脸笑意登时敛去了,哼声道,这位是……

邵宣也并不打话,伊鸷妙却腻笑着来抓他手臂,又将如丝媚眼抛回万钧神掌付虎的脸上,笑道,这一位是中原第一刀的公子邵宣也邵大侠;邵大侠,这一位是江湖人称万钧神掌的付虎付先生,你两位看来还是初次见面?

付虎听得邵宣也的名字,微微一愣,一脸戾气随即变回笑意,哈哈道,原来是邵大侠,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了;早知邵大侠与苗府也这么有交情,咱们早该亲近亲近!

邵宣也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付老先生邵某只是偶然在此,与伊鸷堂并无半点交情

付虎一怔,脸­色­即便不豫,不过并未发作,只是朝伊鸷妙看了一眼伊鸷妙忙甜声道,两位都是我请来的帮手,付先生,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也不说废话,快,快来看看……

付虎也便不再理会邵宣也,走到一排尸体前只一瞧,脸上突地变了颜­色­

只见他身前那具尸体衣襟已被敞开,胸口中掌,一个黑中带紫的掌印若有若无地浮在皮肤之上

邵宣也瞥见他脸­色­大变,暗忖道,这付虎倒有几分眼力,想来已看出这掌法不简单

原来这付虎号万钧神掌,倒也是江湖中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三十岁因独力击毙川西绿林道正副统领而出名,至今已有二十年,声望仍在但他也自那件事之后始终不敢再回川区,一直在太湖以东长江沿岸徘徊近年伊鸷堂崛起,他与伊鸷妙缠上交情后,便基本定居于松江县内

伊鸷妙自也注意到他脸­色­,忙不迭问,怎么,这掌法出自何门何派,可看出来了么?

付虎只瞪着那人胸口的掌蝇半晌,吐了口气,道,拓跋氏

此言一出邵宣也与伊鸷妙心下尽皆一悚伊鸷妙固然是大惊失­色­,邵宣也悚的却是自己所猜莫非不错,不由暗中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付虎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付某有生之年,竟还能亲眼见到……

伊鸷妙不耐道,付哥,你就快说,究竟怎样看得出来?

付虎摇头道,我一看见这伤口,便立即知道是了,只因我四十年前就听我师父说过拓跋世家青龙掌的厉害,脑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出这伤口的影子四十年来我见过无数掌法,却独独没见过师父曾告诫过的“至灼之掌力”,此刻竟在你这里见到,我如何不识!

至灼之掌力?伊鸷妙追问

不错付虎道你仔细看这掌蝇黑紫的并非淤血,而是皮焦­肉­枯所致这掌力穿透身体极快,若练到­精­纯,被此种掌力击中之人,表面皮肤之上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但五脏俱裂,唯立死而已此刻这黑紫之­色­已只是隐隐可见,足见他功力已深更有甚者,掌印反从身体另一侧透出:如击在胸口,则后心见踊如击在背上,则腹部见印

有这等事!伊鸷妙惊道

付虎已将那尸首剥去衣服,翻过身来,只见背后皮肤­干­净,倒是并无印迹

他似是松了口气,道,或许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他的脸­色­又随即转硬:又或者他……竟已超越了此等境界?

此话怎讲?伊鸷妙又问

即是说,青龙掌练成之初,掌力未­精­,击中人身体之后固然也已极为厉害,但掌力吐出并不纯净,穿透力只及脏腑,不会在身后形成印迹;及至练到深层,则如我适才说说,后心应见掌印如此掌法,拓跋氏历代选择学掌的五六人之中,似乎也仅有两三人达到;但练到最高层,则掌印亦复不见,因为施掌之人内力之吞吐,已达随心所欲之境,不触人肌肤而能伤人于无形这样的人似乎……似乎从未有过

那么此人……伊鸷妙的声音微微发起颤来此人究竟……

堂主也不需慌张,相信此人并无可能是这第三种境界,因为他毕竟还在别人的胸前留下了掌印——固然极淡,却也显见不可能是二三层自然,练成青龙掌之一层,此人便已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但……但离那般可怕,总还差一点

伊鸷妙吐了口气,邵宣也道,如此说来,付神掌是肯定此人必与拓跋氏有关了?

傅某愿以人头担保付虎不无冷笑地道邵大侠若是不信……

邵某岂敢不信邵宣也抱一抱拳,口气也客气起来,道,只不过十几年前青龙教变故,多年来拓跋一脉之下落已成不解之谜,此刻突然出现……莫非是想在江湖中制造什么事端?

这个我不管伊鸷妙在一旁道但是两位既然参与了此事,务必要替小女子出这口恶气,只不知邵大侠……

邵宣也暗里思忖道,我此刻身份,必不容我与他们一路;但孤身去访查,却又的确难行正欲开口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人,跌跌撞撞地叫道,堂,堂主!

三人一看,此人竟是一名一线黑衣人,不知为何慌张至斯伊鸷妙叱道,何事!

那黑衣人总算稍稍喘了口气,却立时又苍白起了一张脸,颤声道,快马来报,临……临安分堂也……也被……!

三人闻言俱是身躯大震,伊鸷妙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临安分堂如何?

其实不待那黑衣人说,三人心中都早已隐隐猜到,临安分堂必是遭了同样的事情;但这“血洗”二字从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时,伊鸷妙仍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那黑衣人厚布遮脸,一口血吐不出来,早连牙齿一起吞下了肚去

那么——邵宣也乘隙问那边的墙上是否也有……

有青龙,也有青龙!黑衣人连忙回答伊鸷妙恨恨道,我竟没想到青龙教会如此狡猾,竟不肯放过我伊鸷堂一兵一卒!付虎只见她浑身颤抖,实已怒极,却又似在害怕,又似不知所措,不由地也说不出话来

邵宣也心下却陡地一亮伊鸷堂在临安有分堂之事,其实是极为秘密的,江湖上应鲜少有人知道但他邵宣也凌厉和邱广寒三人,却因近日之事而知晓此秘倘若此人果然紧接着就去灭了临安分堂,那么极有可能是邱广寒告诉他的——那么邱广寒果然是与他在一起?他会找伊鸷堂的麻烦,是不是就是因为邱广寒?邱广寒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心中略一思索,沉声道,堂主亦不必太过惊慌依此看来青龙教是不肯轻易罢手的了,如要当面会会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到他下一个可能要去的地方等着

伊鸷妙猛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伊鸷堂的其它分堂?

不错

但伊鸷堂分堂众多,我怎知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伊鸷堂分堂虽不少,但为人所共知的亦不过一个平江分堂,旁的只怕青龙教亦不晓得

他岂能不晓!伊鸷妙道临安的分堂亦属机密,此刻岂不也……

我保证其它的不会邵宣也道

伊鸷妙狐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保证?

邵宣也笑笑:凭我跟你完全没有交情——我本不必为你出谋划策;既说了话,也便不会是骗你

伊鸷妙再看看他,良久,脸上神­色­突然转为腻笑,甜甜地道,邵大侠真看得起小女子呢!这次有您帮忙,事情必定顺利!

邵宣也却道,我与你找青龙教的目的不同你如去平江,付神掌必会与你同去,恕邵某不奉陪了

怎么?伊鸷妙故作惊讶道,既然邵大侠也要找青龙教……

我找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伊鸷妙似乎还想巧笑,但脸­色­却不自觉地僵硬下来不过她随即意识到,忙眯缝起了眼睛道,如此也好,小女子又怎敢强留邵大侠呢不过邵大侠若寻到什么新的蛛丝马迹,千万要告知我们哟!

邵宣也看看她,不冷不热地道,你打算几时动身?

明日一早伊鸷妙的表情立刻冷却下来明日一早,我即刻前往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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