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摇了摇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到你家去太不合适
邵宣也却在他肩上一拍不论过去如何至少这一段,我们是好兄弟
凌厉抬起眼睛来你真这么想?
自然了!往后亦是好兄弟,好朋友!
凌厉一笑,握剑道,那么凌厉谢过邵大侠厚爱前日相救之恩,尚未回报以后邵大侠如有差遣,也尽管来找凌厉
你还是这么见外邵宣也笑道罢了,今天我们分头找邱姑娘要紧日后重聚,我们三人再一起喝一杯!
好凌厉再行一礼邵大侠路上小心
邵宣也也抱拳道,凌兄弟也保重后会有期
凌厉沿着小道,独自北上这是走过的地方——刚来了几个月,又要北上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他想最好是早点把广寒找到可是——谁知道呢他苦笑我自己只怕还麻烦不断呢伊鸷堂是跟我没完的了,别的还未算呢
正念及此,忽然身后有人大声喊凌厉,他登时汀了脚步身后极快地飞扑过来的是苏扶风,到他近前,陡地刹住了,头发衣裳瞬间都摆回了原状,分毫不乱
苏扶风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你倒不笨,终于把姓邵的支走啦?
你来干什么?凌厉不豫道你跟着我们?
是啊苏扶风毫不隐瞒你们一大早去哪里了我是不知道,不过你们又折回来了,我既然看见,当然就跟了来咯
你倒是开心得很凌厉的口气显然毫不开心你不是有任务在身么?
嗯——是啊不过既然跟伊鸷堂结了梁子,也没法叫他们找人了,我只好先回去,就说人没找到,没法下手咯
开什么玩笑!凌厉道你就这样回去,大哥能饶过你?
苏扶风一笑,语气随即转为柔和那你陪我回松江去翱
我没有时间凌厉道你明知我要去找人
咦,你还要找人?苏扶风道姓邵的不是去找了么?
我们分头找
你是不是太闲了?苏扶风道那个不是邵宣也的女人么?你又多管什么闲事?
凌厉看了她一眼,转开道,你又来管我什么闲事?
……我还以为你故意支走他,是要回来陪我的苏扶风显然有点儿失落
凌厉语塞了一刹,缓了一缓,道,扶风,我知道你不是夹缠不清的人现在我们各自都有事,所以……还是就此别过,分头办自己的事情吧!
又何必这个口气苏扶风喃喃地道我只是……误解了你的想法,又做了场梦罢了那——她突然又抬头,展颜道——我陪你一起去找人,可以么?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的你一个人会有危险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最多我……不在你面前出现……
凌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看了她一眼他记得很清楚,分别的时候,她完全没流露出半点哀怨的样子无论是真的也好,装的也罢,他都相信她不是那种还会回过头来纠缠自己的女人,甚至哪怕真的偶遇了,也会绕着走才对现在的苏扶风,却出乎意料地并非如此
他有点无奈,只得道,我从没说不想见到你,只不过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像你而且我也的你若是完不成任务会怎样你的任务,期限是几时?
没有期限的苏扶风愉快地道
怎会没有期限?凌厉皱眉
本来是半个月,人在临安苏扶风正色道但是我到了临安之后,依据他们给的地址并没有找到人;我当时一边打听,一边传书回去告诉大哥此事大哥也传信回来,说委托人的意思,这个地址也是很久以前的了,人不在的话只能慢慢找期限便取消,只是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那个人来将之除去
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有何特征?我或者记得的
苏扶风一笑道,我偏不要你帮忙临安城里我早打听遍了,心里也有点数,你这个住在荒山里的九成九是没用的再说,我也不想再把你扯进这些事情里来了——既然当初,你走得那么坚决……
她似乎难过起来,注视凌厉的一双眼睛凌厉也注视她往日的一切又在他心里微微泛出了颜色来他抚了抚她的脸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苏扶风是为他想得最多的一个——也是为了他,最不顾一切的一个
你答应让我跟你一起走了么?她着急地问我真的不会拖累你,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走一段,我会帮你一起找人——最多十五天,我一定自己离开,回来继续完成我的任务
你的玩心未免太重了吧凌厉失笑一来一回,你不是要耽搁人家一个月?
你别这样,你……你究竟答应了没有!苏扶风像小姑娘似地好像要哭起来
凌厉转过身去走艾多说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苏扶风了
苏扶风高兴地跟上去因为以前——以前我知道你就算离开我,也是暂时的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一旦与你分开,还有没有机会重聚了她说到后面,语调又伤感起来
我说的是你完成任务的作风凌厉道你刚出道时一个月连杀四人,现在那劲儿都哪去了?那时你还不是金牌杀手,现在坐了这个位子,反而对不起这块牌子了?
什么金牌杀手,我是不在乎的苏扶风道我入会是因为你带我去的,杀人是因为你也这么做,而且每次我回来,你都会在,我当然动作快了!现在你走了,我早就懒了,什么也不想干这次任务在临安我才接的,因为听说你在这里么!
凌厉只好笑笑看起来我从前待你还真不错,甚至有点太好——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说你做那些都是因为我,那么为什么当初我走的时候,你拒不离开黑竹会呢?
我……也不知道苏扶风道我只是觉得不能这样走了有时候我很奇怪,愈是离不开你,愈不想依赖你愈是在感情上离不开你,愈想将其它一切独立出来——想证明我是靠自己存活在那个组织里的
幸好你是那样的人凌厉笑道不然我不知更要累多少
我如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不会为我累了苏扶风道你根本不会青眼于我的
谁说不会呢?凌厉笑笑,伸手去搂她的肩膀起初我看上你,可不知道你日后会是怎样的人
苏扶风靠在他怀里你不是看上我她轻声地道你只是像看到别个女子时一样,想得到我罢了
凌厉心下叫她这轻微的语气竟激得一震,不知为何,手臂一松不过他随即还是搂住了她,口中调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是见到什么人都这么想的你竟吃醋了,这又是见所未见
我没有苏扶风道就算有,也抵不上我离不开你的情绪之万一
凌厉不再说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虽然怀抱着这个女子向前走去,但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痛楚感,一直往心底钻了下去
我让她跟着干什么呢?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广寒还下落未卜,我如何又能与本应已断绝关系的旧好调起情来了?我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我却偏偏没法完全拒绝!我这个样子,就算找到了广寒,又怎么面对她?
他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他想我决不碰她这一路,绝不与扶风再像以前一样,哪怕一次也不行纵然我以前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我却不能碰到她就将所有更重要的事都抛却,都忘记了啊
然而这个夜晚他禁不住又在月下的庭院亲吻苏扶风的时候,他发现这种改变对他来说真的太困难苏扶风轻呢着话语,闭目依在他怀里,这一切都像任何一个没有心事的夜晚一样,以至于他脱口就说,这么晚了,我们……
苏扶风等着他把这句话说完,可是凌厉却偏偏突然汀了她只好睁开眼睛看他,只见他好像是呆住了在想什么,完全忘了把话说完
怎么啦?她又靠下去,巧笑着怎么不说了?
凌厉好像是回过神来我是说……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这么晚了,我……就不送你上楼去了……
苏扶风惊诧地从他怀里站出来,看着他一双几乎有点茫然,也因此而陌生的眼睛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她总是平静得很快当然她说那我自己上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凌厉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一个人坐在了庭院里他坐了半夜,直到寒意已逼得他略微发抖,他才终于低下头去,将脸埋在自己的掌中
广寒他想你究竟在哪里呢?只有与你在一起,我才会是最最干净的我啊
第二天他什么话也不说他想,他已经彻底没有了调笑的心思苏扶风也沉默她是知道他的
前一晚他坐在庭院里,她自然从房间里看到了他不睡,她自然也不会睡她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改变有什么事能令他变成这样?她想难道——难道他真的遇到了——所谓——某个能改变他的人?但是如果是那样,那个人又去了哪里?难道是拒绝了他么?他如此心焦地找邵宣也的女人,难道他喜欢的竟是她?但是——以凌厉的性子,他还不至于会抢别人的人吧?
苏扶风是不会问的她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往日他失踪十几天甚至几十天,她也绝不会问他去找了谁此刻他沉默,她更不会开口
这日傍晚两人渡江第三日——连续两天苏扶风只是看着他在每个经过的地方焦急而又不得不仔细地打听她想不知此刻他心里有没有在怪我,因为倘不是我,他也许会走得更快些,离他要找的人更近些
三九
然而凌厉在树干上刻的只能是个“又”没有人见过邱广寒这样一个人就算打听过无数马车的去向,其中也并没有她
他又想也许他们为避人耳目,是夜间行路但渡江只可能在白天所以他问了摆渡的,而摆渡的却什么线索也没能说出来
也许是没有缘分凌厉其实是猜对的,苏折羽带着邱广寒的确是赶的夜路,渡江也的确是在白天,只不过他始终没有遇上那同一只渡船
第三天的晚上他一个人到外面喝酒天空灰蒙蒙的,冬天已经过了一大半了
夜已有点深了,酒楼上人已稀少扶步上来的是苏扶风她脑袋一转,看见凌厉,走过来坐下
原来你在这里她说道挺晚的了,回客栈休息吧
凌厉点点头,叫了小二来结账
便在这一转头,竟有一样东西破空而至夺地一声,钉到了桌面上两人都吃了一惊苏扶风急向外看,却哪里看得到人影
凌厉抓住钉在桌上的匕首一拔,左手扯下匕首上穿住的手帕他心里早就恐慌起来手帕他想这样面熟的手帕!苏扶风还在警觉地张望的时候他已然飞速地揭起来看完平安勿念邱就只有这五个字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抓着手帕,抓起剑,向窗外的黑暗中跳去
凌——凌厉!苏扶风未知手帕上是什么,见他跳出,连忙也跟了出去
凌厉身形落地,不待站稳,忙又纵上对面屋顶广寒!他喊道是你么?这算什么意思?出来见我!
他沿屋走去,然而,四周无人,慢慢靠近的只是苏扶风
邱广寒!他声嘶力竭地喊你出来,你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躲着我!
凌厉,你怎么了,那上面写着什么?苏扶风急问
然而凌厉又怎还有暇理会她他拼命地奔跑,寻找苏扶风也只得拼命地追他停下来的时候她追上了她抓住他的手臂别激动她安慰他道你先……
放开!凌厉甩手摔开她你不要跟着我!
除了看他再跃进黑暗里大声喊叫,她别无他法
她慢慢地,一个人,默默地走回客栈,坐下,等他但她想,他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到她的房里来了她久久地坐着,捂着眼睛,好似在回想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来了,虽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找到人
明天我们不走凌厉站在门口,以一种告知的口气道我想在这里多留一天找找看
苏扶风点点头她想他还来说一声,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你若觉得我这样对你很不好,就……不要跟着我了凌厉跟了一句
苏扶风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她想他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我只是消能帮上你一点忙
凌厉摇摇头你不想我Сhā手你的事,我也不想把你乾进我的事情里来这样吧他的声音微弱我只留一天,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走
但我能不能知道,那手帕……说什么?苏扶风指着他的手,小心地看着他的眼睛
凌厉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给她
是绣的字苏扶风打开看着道她说平安勿念……
也许她真的平安凌厉怔怔地道不然也不会有闲绣字了只是她若真的没事,为什么要消失不见?她不会武功,方才多半不是她亲自掷来的究竟她与什么人在一起?
你确信这是她绣的么?苏扶风道
凌厉看了手帕一眼
是她的手帕;我见过她绣的字,应该是她没错而且,旁人又岂会这么闲,伪造这绣字来骗我?
既然她平安,那你们也可放一半的心了苏扶风展颜道
我也想放心凌厉在心里道可是现在,我却更想看见她——就像死一般地想见她!
他转念又想,不知邵大侠可有收到同样的消息——此刻我又究竟是该刻一个“又”字,还是一个“双”字呢?对了,他去那边追踪,也只需一日耽搁我既在此一日,说不定他明天就依着记号,赶上我了
他对于明日能找到邱广寒,几乎也不抱什么消,因为适才在外面的黑暗中,他便半分线索也未寻着他此刻只求天亮,好叫自己的心也亮堂一些,但是天亮究竟有多少好处,他也实是说不上来
他坐了下来究竟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一点儿也想不出来这感觉令他觉得陌生,甚至恐惧
苏扶风却站了起来她轻轻地将手扶在他的肩上不须太的她柔声地道无论如何,这总比什么头绪都没有,要好得多了!
凌厉抬起头来看她他拨了拨她的额发想看清楚她的眼神她不动凌厉拉她下来,亲吻她
今晚我在你这里睡吧他疲累地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在自己最想念邱广寒的时候,为什么竟毫没思想上的挣扎,就留在了另一个女人的床上
四〇
苏折羽尚未拂晓便启程返回,出得镇子,飞驰了仅约六里路,随身的白玉鸟儿远远地望见帐篷,就一头冲了进去苏折羽快马加鞭,掠到近前,滚鞍下马躬身道,主人!
办完了?拓跋孤的声音道
是苏折羽答应zee
进来吧拓跋孤说
苏折羽应了声,掀帘入内
拓跋孤似乎早在此等她,坐在案前,却不见邱广寒苏折羽猜想她在里间睡觉未醒,便放低了些声音道,折羽不知主人也来到了此地邱姑娘交待的事情,昨夜才刚完成,其实邵……
拓跋孤抬手止住她道,你不用与我细说,广寒醒了定会问你
苏折羽点点头,道,那么我先去烧点热水,等邱姑娘起来好梳洗
拓跋孤不置可否苏折羽早也惯了诸般杂事邱广寒起来之前她已备下热水茶点,还洗了衣裳,简直是在勤俭持家,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一身黑衣武功高强的神秘人物
邱广寒见到她果然又惊又喜,连忙扯住了,问她凌邵二人情形听得苏折羽说二人都平安无事,不由地放下心中大石,倒也自在地吃起点心来了
他们没有问你些什么?她边吃边道
他们并不在一起苏折羽道
不在一起?他们……哦,是艾我竟没有想到,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么邱广寒的语气颇显失落起来那你分头找了他们?
苏折羽点点头,却又看了拓跋孤一眼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是分头在找邱姑娘你
他们在找我?邱广寒显然高兴起来,却又难过下去她也看了拓跋孤一眼,不说话
我这次去找他们,可说是日夜兼程苏折羽道我也的他们万一离开松江太远,就不好找了我赶回松江,果然他们已不在我还去了趟伊鸷堂,却得到了些凌厉的线索——原来他似乎后来又去过那里
他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邱广寒难过地道他一定是去找我了
我也是这么想猜想他们之后沿着我带走你的方向,会找到那个岔路口既然我从北边回来路上没有碰上,就想他们可能往西面去追我当下就往西追,果然叫我追上了邵宣也
邵大哥?
苏折羽点点头我一见他们没在一起,心想手帕只有一块,如果只给了他,那么也不算完成任务了,所以只能给他看一看然后带走
那你又怎样找到凌大哥的呢?
是邵宣也告诉我的苏折羽道我大概是中途错过,便回来找,果然就在离此地五里外的小镇碰到了他
邱广寒本来心中奇怪,想开口问邵宣也怎会随意把凌厉的下落告诉了这个“可疑”之人,一听说凌厉只在五里外,不禁站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碰到他的?他还在那里吗?
昨天夜里苏折羽道相信他还没走就算要走,也多半会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
那——邱广寒一下转过身去看着拓跋孤我……
你给我乖乖地呆在这里,不要想见他拓跋孤不紧不慢地道
苏折羽Сhā话道,不过凌厉似乎的确很着急地在找邱姑娘,昨晚他看见我掷去的手帕后,一直在镇上喊邱姑娘,喊了半夜
哥哥你看!邱广寒嚷道
拓跋孤冷笑一声道,既然他这么执著,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不走若他当真就能这么找到你,我就让你们两个见一面
你要说话算话!邱广寒道
当然我从不食言不过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事,不准出声,不准想任何办法暗示到他,更不准离开这里
邱广寒哼了一声,起身到里屋去了
她起身去里屋的时候,却怂个小手段,把一盘子点心端进去了这一盘子只剩一块,苏折羽当然立刻跟了进去,准备着收拾盘子去洗
邱广寒见她进来,忙拉她坐下了,想要说什么,却又知拓跋孤耳目之灵,恐怕什么都逃不过的,当下以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又拱手朝她拜了两拜,这才以手指在案上写道,你帮我去引他来好么?
苏折羽吃了一惊,我?她张口表示惊讶邱广寒只是抓着她的袖子哀求,苏折羽心中一软,点头朝她笑了笑邱广寒展颜笑道,这点心真好吃,苏姐姐,你几时能再弄点来就好了
苏折羽苦笑着道,邱姑娘既然喜欢,折羽现在就去多买点回来
我知道苏姐姐最好了邱广寒笑道谢谢你,你一定要快去快回
苏折羽端着盘子退出,见着拓跋孤,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她是从来没有欺骗过他的,此刻她也做不到她只盼拓跋孤听到了两人适才的对话,主动开口叫她出去买点心然而他并不说话
主人,我……她只好自己开口我去镇上帮邱姑娘多买点点心……
拓跋孤看着她她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也好拓跋孤总算说话你顺便盯着凌厉他若往这边出发,立刻回来告诉我
苏折羽如释重负地说了声是,急忙退出了里面的邱广寒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口咬掉了半块糕点
这一夜苏扶风知道凌厉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她有点绝望从前,她想,从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他至少不会心不在焉,因为如果他心里没想着你,他根本就不会来可是,她想这一夜这一夜算什么呢?
但她并没抱怨其实并没任何端倪可以证实她的这种感觉,她只是觉得有点怪她甚至想象早晨起来的时候他会为这一切后悔而把她赶走
然而,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凌厉她想我是不是又做了一场梦?
凌厉出神地坐在桌前,望着小小的窗格外小小的远处
苏扶风小心地穿衣下地她也倚到桌前坐下了未事梳妆的容颜有种撩人的妩媚
但凌厉却没有去看她的这种妩媚,仿佛他感觉不到他只是出神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出神些什么
而苏扶风却看见了他那只收回来垂在桌沿的左手,握紧了昨晚的那条手帕
早晨在静默地流走
今天我去镇上转转凌厉半晌回过头来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你……你不会不回来吧?苏扶风小心地问
凌厉一笑你这么不放心,那跟我一起去?
苏扶风也笑道,我怕你不要我呢
凌厉抬起手背在她颊上从下往上一蹭,道,你不赶紧洗脸去,坐在这儿陪我耽误时间么?
苏扶风站起身来听起来凌厉并不似她想的那般可怕但谁知道呢——现在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默默地洗了脸,梳妆完毕然后转过身来
我还是不去了她低着头道我怕我总是……
话音未落,忽听凌厉喊道:什么人?
她一惊,凌厉已抓骄起,向窗外跃了出去他已能看到远远在逃走的正是一个黑影是她——这个背影——应该就是掳走广寒的人——凌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运足了轻功,追着那人而去
苏折羽掠回帐篷前面,已有几分微喘吁吁她连忙禀报了拓跋孤说凌厉已向这里行来里间偷听到的邱广寒知道她是替自己引来的,心下顿时也紧张起来
拓跋孤叫苏折羽掀开了帘子有几分晨光洒入了屋内来,甚显温暖苏折羽朝外看看,道,大约还有二里地——他们便可到这里
他们?拓跋孤道他不是一个人?
不是苏折羽道他与……
话正说到这里拓跋孤却摇了摇头苏折羽回头一看,远远已可望见那两个人影拓跋孤叫她走到近前,俯身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苏折羽应了拓跋孤又转身向邱广寒道,你不准出来
我知道了!邱广寒烦躁地道
拓跋孤一笑我可以进来么?
随便你么!邱广寒耷拉着声音说
拓跋孤一掀帘子,邱广寒就拼命朝外张望,但帘子立时又垂下了
拓跋孤伸手拿掉旁边一小块暗挡,恰如打开一扇暗窗尽管放心他说道我会让你看清楚的
邱广寒瞪大了眼睛看远远地的确转出了人影来凌大哥!她在心里叫了一声真的是他么?她鼻子一酸这么多天没见了——但是,后转出来的却是个淡红衣衫的女子,尚看不清什么涅邱广寒心里一怔那女子是谁?
远处凌厉与那女子似是站住了,在说些什么她心中暗骂他蠢我在这里啊她默默地喊道你现在站住干什么,偏偏要急死我么?这么明显的一个大穹顶,你看不出来么?跟别人废话些什么!
然而凌厉与苏扶风似有许多话要说一般拓跋孤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我看他似乎不是来找你的,我都有点替你着急了
你别胡说,凌大哥与我是好朋友,他决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拓跋孤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凌厉却伸臂去搂抱苏扶风邱广寒心下重重地一愣,拓跋孤却一下把暗挡推上了
你还看么?他说不如睡觉吧
邱广寒气极,便要往外走,口中道,我非好好地说他一顿不可,这种时候他还有这心思呢!
你想叫我杀了他是吧?拓跋孤不冷不热地道你敢再走一步?
哥哥……!
回来!
邱广寒只得悻悻地走回原处拓跋孤哼了一声道,我早说过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根本也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反说我不知道他是好人
但他的确……
邱广寒只说了这四个字,拓跋孤突然又低声道,别说话邱广寒忙点点头,看着他又挪开了暗挡,只见凌厉竟走得更近了,那淡红衣衫的女子却不见了
她的心又悬了起来我在这里——她又默默地重复你要是能听见多好凌厉几乎走到了帐篷的门口她觉得自己要发狂了哥哥!她拼命摇拓跋孤的手,拓跋孤却浑如未觉
而凌厉却走过去了
邱广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厉视若无睹地从眼皮底下走过她想难道——难道真被哥哥说对了,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她只觉得脸颊上一凉,泪水已挂了下来那一边,苏折羽也走了进来,道,他往前面去了
这也值得哭么?拓跋孤看着邱广寒道我倒算认识凌厉了——你费了这么大劲让折羽把他引来,怎么样,现在输得服了么?
苏折羽顿时一阵惶恐,慌忙跪下道,折羽错了,不该欺瞒了主人请主人责罚
拓跋孤并不理睬她,只向邱广寒道,你心里还抱着什么消么?还有一个邵宣也没露面,你想说他会比凌厉好一点儿?
我——我明白了!邱广寒突然地道是不是你捉弄他了?你是不是让苏姑娘设了什么不方便靠近的东西?凌大哥不可能这样的——就算他没看出我的暗示,他看到帐篷也会觉得奇怪,一定会问一问的!
是又怎么样呢?拓跋孤道你能叫折羽去把他引来,我当然也能叫折羽摆个简单的假象他连这个都看不穿,你要我相信他很聪明么?
你根本就是骗我!你酥段!你叫我不准出声暗示,不准让他发觉,我都听你的,受了你的要挟;结果你自己却不守诺言你说你就把帐篷放在这里等他来,说得好像很慷慨,结果却完全不是那样你……你根本是怕输给我,你是个小人!
拓跋孤脸色一刹那沉了下来,不假思索地挥了邱广寒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清清脆脆
跪在地上的苏折羽也慌了,连忙去扶邱广寒拓跋孤却扫了她一眼我没叫你起来!
苏折羽慌忙再跪倒拓跋孤哼道,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我告诉你,你的主人就是我一个,你只消听我的话就够了就算邱广寒是我的亲妹妹,你在这里要做的也只是保护她的安全,而不是用她的意思来违抗我,听明白了没有!
苏折羽不住点头道,折羽明白了她不敢看别处,觉到拓跋孤走到了自己面前,大着胆子微微抬头间,也被他再打了一个耳光
她不敢去捂脸,只是低着头道,谢谢主人
出去吧!拓跋孤没好气地道
他坐下来此刻这屋里只仕他与邱广寒二人
邱广寒的眼泪早挂了满脸她拼命地抹去了,泪却拼命地流出来
拓跋孤这次却半点也没安慰她你以为我只是不想输给你?他冷冷地道我本来就不可能输——现在只不过不想叫你输得太惨了!若不是为了你,那种人我看都不想看一眼——你再惹我,我就杀了他!
你真有本事就去呀!邱广寒愤怒道你只会在这里威胁我,你根本比不上他们!
那么你就给我在这里等着!拓跋孤竟然真的站了起来中午之前我带凌厉的人头回来!
邱广寒还没来得及后悔,只觉银光一闪,拓跋孤反手抽了屋里的剑门帘掀起她只及听到拓跋孤对苏折羽说了句,看住她她扑出外面喊不要,拓跋孤却已消失在门外了
我错了,哥哥,我错了!她喊道你不要伤他!
然而苏折羽坚决地拦住了她邱广寒哭着,蜷缩着,害怕万分地发起抖来难道因为我一句话,凌大哥真的要遭到不测了么?
她以死相胁,但这一次苏折羽毫不为所动她甚至用绳索将她绑了起来,甚至塞住了她的口,令她无法说话和咬舌
对不起,邱姑娘她低声地说我真的……不能再帮你了……
四一
凌厉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凉意瞬间浸透了全身他已经感觉到有某件利器,悄无声息地抵住了自己后心
是谁?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Hxm
身后的人冷笑了一声凌厉感觉到后心的利刃又被撤走
我让你死得瞑目他听见他说
凌厉转过身
他不认识他他没有见过他他只是在方才就已很明白这个人的武功远远地高过自己,所谓说他背后偷袭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他自己背后偷袭别人难道少么?
你——是来夺剑的?他掩饰不住自己的疑惑
他会如此疑惑实在是因为这个人不像他不像任何一个仿佛在觊觎自己宝剑的人物但是,他又想不出别的理由
对面的人身材高大,眉目清晰而又凝厚虽然此刻他的脸上笼了一层寒霜,但这丝毫掩不住他浑身散发的锐意他右手握剑,此刻剑尖已然垂下杀机极盛的双眸注视着他,一瞬不瞬
他不回答,只是轻轻抖动剑尖——这一抖算是提醒,招式随即倾出——正面对敌
凌厉的剑也惊起,这拔剑好在是招牌式的极快——才没令对手一剑削去自己脑袋
但他只是个杀手,又怎吃得消如此沉的狡——只挡得了一挡,还没换到第二息,他已觉得整个视野的重量都向自己压来,一瞬间压垮了视界
你……
他想问你究竟是谁,却没有时间,手臂一痛,一大片血随剑刺涌了出来这对手看起来招招要致自己于死,但自己手里的剑已不听使唤,被对手的剑风带得晃动起来,少时手臂已酸麻得无力抬起他再竭力抵挡,颈边却又一痛,已被挑开;慌忙一个着地翻滚想走,却怎逃得过几浆追,嗤的一声,后背又是一道长痕,深入皮肉足有寸许他叫出一声,翻身待作最后反抗,伸手撑地却头脑晕阉,摔了下去
鲜血泉涌,足以致命
陡然间破空之声传来
声音来得迅疾,件件打向占尽上风的对手,那个此刻他们还不认得的拓跋孤一个淡红色人影跳入战阵,直扑凌厉身上
凌厉!她喊道你怎么样了!
凌厉却看得分明,暗器并没打中小心……!他勉力提醒她
淡红色人影一僵她没料到自己这七星菱角竟未能致敌于死——这是她苏扶风的成名绝技她本不怀疑在自己出手之前暗杀的对象会发现自己,也从不怀疑出手之后对方会还活着然而,轻微的暗器落地声响已传来——难道是我动手的时候,太着急了么?
她陡地站起,顺手抓起凌厉的剑向身后点去
拓跋孤荡开她的招式,毫不容情地直点她的死茓,却不料,剑尖触到她身体的一刹那,他抬眼看清了她脸,吃了一惊
……苏折羽?他禁不住脱口
苏扶风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见他同连忙一礁速刺去拓跋孤收腹避开,长剑挑过她手腕苏扶风吃痛,松开兵刃,左手袖箭忽地射出这距离虽近,拓跋孤左手却正好顺势,一把抄过了这几支短箭丢了开去,随即一掌打在她胸口,苏扶风顿时向后跌了出去
扶……扶风!凌厉吃力地喊道
黑竹会的苏扶风?拓跋孤心下道原来是她这个女子竟长得与折羽如此相似!
苏扶风吐了几大口血,面色惨白,却冷笑起来拓跋孤只觉左手掌心发痛,抬起一看,竟已黑了一大片他立时省悟到袖箭上抹了剧毒,右手剑一晃,先向凌厉胸口刺下被箭毒一冲,这下手颇有几分发飘,只得三成力道,苏扶风飞扑来从旁一抓,拼死握住了剑刃
快……快走!苏扶风喊道他……他支持不了多久,他……
话语未竟,拓跋孤剑一抽,便将苏扶风掌心割裂再伸足一踢,将她踢开数尺这一下苏扶风终于没哼出一声,晕了过去
但是这个时候,拓跋孤已经听到那阵远远的马蹄声终于到了自己身后他不用想也猜得出来的是谁马上的人摔落下来,连滚带爬地闯入三人中间只见她双手被缚,口中还塞了东西,赫然是邱广寒
凌厉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个字来不要吧!他想为什么偏偏是此时——这种时候,她来干什么!
拓跋孤见到她这个涅,也只得将靳地上一Сhā,腾出右手摘掉她口中的塞布,解她的绳索邱广寒一张嘴一得自由,立刻哀求道,不要杀他们,真的不要杀他们,我求求你……!
拓跋孤看了看凌厉邱广寒慌张地爬到凌厉身前,用身体护住了他
凌厉的伤口极深,血早流了满地,虽然强自撑着,却半分动弹的力气也没有广寒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喃喃地问她,但是邱广寒只是看着拓跋孤,顾不上回答
凌厉于是也看着拓跋孤不管你为什么要杀我……她们两个却是……
邱广寒想让他不要再说话,伸开手臂将他护得更牢了些但是拓跋孤拔起剑来一挽,还是轻易地穿过她腋下空隙,点中凌厉左肋凌厉话语未竟,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胸口的热血尽皆翻腾起来,涌出了口腔,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凌大哥!邱广寒一瞬间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回身扑住凌厉,害怕地大喊起来
我留着他性命,你喊什么!拓跋孤扶剑,口气仍显得余怒未消
真的?邱广寒连忙转头,颤声他真的不会有事么?拓跋孤不答,只恨恨地道,苏折羽呢!至少也给我假装追出来吧!
邱广寒觉出他说话声音略有异样,但此刻也无暇多顾,只焦急道,苏姑娘还没过来,怎么办呢?
拓跋孤冷笑苏折羽不来,那我们走
你还在生我的气么?邱广寒禁不住哭道你生我的气,打我就好了,不要这样对凌大哥——我求求你,我们救救他好么?他伤得这么重,难道不管他了?
叫我来杀他的也是你,此刻阻止我的也是你拓跋孤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过来,别沾得袖子上脏了
邱广寒还要说什么,眼前却一亮,看见了白玉鸟儿与苏折羽正一起飞掠而来她连忙好似看到救星般地跳了起来喊道,苏姑娘——
苏折羽奔到近前,未及看这景况,先向拓跋孤一跪道,主人……
拓跋孤未等她跪稳,反手一掌,打得她摔了开去只见她立刻一口鲜血喷于地面,半晌直不起身子来
他这一打,苏折羽不觉如何,邱广寒的心却一沉,心知苏折羽此番决然无法做个救星了——要救凌厉,恐怕只能靠自己她不由地抬头,咬了咬牙再求拓跋孤道,你知道我心里不要他有事的适才赌气就算我不对你不肯救他,至少把他们送到有人的地方,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不见他,我真的不见他你叫我做什么都好!
拓跋孤没理会她,只向不敢抬头的苏折羽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苏折羽慌忙跳起,到苏扶风身上翻找了一阵,摸出个小瓶子似的东西,打开嗅了嗅,递给拓跋孤
邱广寒不知他们是在干什么,只能一边咬着唇,一边完全徒劳地去按凌厉身上的伤口
你知道他们两个的住处吧?拓跋孤的口气略平一些,发问道
我……?邱广寒一愣回头,听苏折羽答了声是,才知他还是在与她说话只听拓跋孤又道,那你送他们两个回去
邱广寒偷着听见,心中大喜,跳起道,我也去!
她虽如此说,却生怕拓跋孤不能放自己走谁料拓跋孤竟点点头道,你也去,不过送他们到了之后,立刻跟着折羽回来凌厉天黑之前不会醒,不要指望与他说上话苏折羽连忙在一边道,主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带邱姑娘回来的
拓跋孤只是瞥了她一眼苏折羽立时低下头去她想他现在,大约已经不相信我了
我一定回来邱广寒认真地道我发誓,我发誓!
她实在是觉得很奇怪照拓跋孤一直以来的做事方法,他是绝不可能放她走的,哪怕只是离开一会儿若说他相信苏折羽对他忠心耿耿,适才她还不是没有看住她,让她逃了么?
她不知道其实拓跋孤心中也不愿意得很但此刻他却不得不让邱广寒离开他一会儿:因为他左手的毒
苏扶风暗器淬毒本不新鲜,而为救凌厉,她已用上了最厉害的一种拓跋孤适才用剑,血行正速,毒一沾手,不多时已头脑晕眩他因此才让苏折羽去搜了解药出来,涂在掌心,但毒性太剧,即便有了解药,也不是那么轻易便除净,手心的黑色更是不知何时才能退却倘若邱广寒发觉到,以她的性子,十成是非要以己之血来为他解毒拓跋孤自然不肯让这种事情发生
邱广寒与苏折羽将两个重伤之人搬上马背,邱广寒也上了马那马纵是好马,三人一骑也显沉累,但如此才是最快地送回两人的办法了
到了客栈,邱广寒设法安置下两人,又忙叫人去请大夫,看苏折羽清洗两人创口,见苏扶风显是伤了肋骨,也设法给她接骨治疗,又掏伤药给他们敷上,颇为干净利落
他们……不会有危险的吧?邱广寒不放心地道
苏折羽摇摇头放心主人无心伤他们性命,没事的
无心……?邱广寒几乎要哭了若不是我到得快,凌大哥只怕真的都……
苏折羽笑了笑也可能吧她说不过至少主人不单是为了取他性命而去,否则凌厉哪里支持得了这么久
你也给他吹牛!邱广寒道凌大哥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啊
我从来没见主人用过右手剑苏折羽道此番想必他知道凌厉以剑出名,才特意带剑去的,可见有着别的目的
他不是用剑的?邱广寒吃惊那他用什么?他左臂上那个机簧刃?
苏折羽点头道,有时候会用青龙教的武功,掌剑刀都很精妙主人是个武学奇才,人家一辈子也练不好一样的,他却样样都会他平时不喜欢带兵器,所以往往就用掌,只是左手刀既然以机簧之力固于左臂,他也就偶尔一用
明明是左手刀……为什么要装在手臂上呢?
主人……没对你说过他的手受伤的事情?
手受伤?是小时候被挑了手筋的事?不是说治好了么?
苏折羽摇摇头只有右手治好了左手虽然也治疗了许久,但终究无法太用力,所以就不能够握刀
原来他的手……并没治好邱广寒喃喃地道那么,苏姑娘你为什么也有一样的机簧?
苏折羽一笑我的武功都是主人教的虽然他劝我以手拿刀,不要跟他一样,但我还是……事事学他
你的武功是他教的?邱广寒惊奇道他不是说……
她想,他不是说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么?但这话却并没说出来
主人说什么?苏折羽问
没有没有什么邱广寒道我只是在想,不管之前哥哥怎么想,总之他最后还是放过凌大哥了……
苏折羽一笑,道,主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邱姑娘你好
邱广寒朝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人看看,突然道,苏姑娘,你不觉得那一位姑娘,同你长得很像吗?
苏折羽淡淡地道,人有相似,没什么好奇怪的说着站起来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邱广寒登时急了道,再坐一会儿不行么?大夫还没来……
不行,邱姑娘,主人嘱我务必早早带你回去你也答应了他的
我没有说不回去,只不过再过一会儿……
那么……你还打算留多久?
我……想再留半个时辰,可以么?
苏折羽看着她热切的一双眼睛,无奈地点点头道,那半个时辰之后,一定要回去
邱广寒连忙答应苏折羽又道,我到门口看看,你别想再逃走了
邱广寒笑笑,目送她走开她想我还会逃走么?凌大哥都躺在这里,我还能逃去哪里?现在我甚至后悔用手帕给他们留下了线索和暗示——我最好他们不要再找我了,否则再跟哥哥碰到,谁知道会怎样呢!
她怔怔地注视他,心里一时间空白了她想她不可能怨恨任何一边,也的确不恨她只是觉得应该由于某种内疚而陪他一会儿,虽然他身边,已经另有个女孩子陪着了
凌大哥她隔了一会儿,才在心里慢慢地说你是我逃开原本的生活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消你没事我相信你,你是好人——就算别人不这么认为这一次你们受的所有的无妄之灾,全是我太过冲动所致好在现在没事了——凌大哥,可惜我只能留一会儿你会挂念我,我知道,但我也只能让你这么挂念
她伸手,把方才苏折羽上药时从他衣襟里发现的她绣给二人报平安的手帕拿了过来,折起来,小心地塞到凌厉枕下,心里想着说不定是永别,尤其是要这样不能见面地告别,那离愁就更伤人了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情绪,突然苏折羽推门进来,一把拉起邱广寒道,我们走!邱广寒站起,被她拉得不得不趋步出去,急道,还没有到时辰啊苏折羽并不回头,只道,邵宣也来了,不想害他们就不要见
邱广寒一惊,却又一悲,知道确实不得不走了她回头,想最后看凌厉一眼,免得这离别像是突然中断的半场戏,没有结尾但是门开得太大,反而一弹回来,自己掩上了真正的难过还没及完全散发出来,就不存在了
四二
凌厉睁开眼睛,视野里一片晃动的明昏交替,不明就里,身体紧张地一动时三处深伤一起剧痛,他不禁啊了一声,痛苦地松弛下来,降回原处
却有个黑影立时掩了上来,口气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紧张
凌兄弟,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凌厉愣了一下这声音……是邵宣也?
他慢慢地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活着此刻已是晚上,灯火晃动当然,他也立时忆起了白天的事,顾不得别的,手一伸便拉邵宣也道,广寒呢,你有没有看见广寒?
没有,我没找见她邵宣也显然不知道白天凌厉与邱广寒曾见过一面,只道,你伤这么重,别的先不要管了
凌厉松开手去没有么他黯淡地道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一言不发了半天,突然,歇斯底里地冷笑起来
邵宣也只觉得他笑得有点前所未有的令他毛骨悚然,不觉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来就看见你们受了重伤躺在这里
凌厉冷笑着,仿佛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邵宣也骇然,似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直过了半晌,才见凌厉把手臂放了下来
我又被她救了凌厉冷笑着,语气中极尽着不可自抑的嘲讽又是她,又是她救了我!
她救你?邵宣也吃惊你是说邱姑娘?你见到她了?
我当然见到她了凌厉冷笑着道只可惜我却连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凌厉说到这里,脸上的冷笑陡地隐去了这充满自讽与痛苦的语调无法继续完他要说的话他喘不过气来白天的那一幕如此清晰他能忆起她紧紧护住自己的感觉但我却是那么无用他想结果我真的活下来了她呢?
他沉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邵宣也见他不再那般冷笑,松了口气,也不敢立时追问起邱广寒,先问道,这几天苏扶风一直跟你在一起?
凌厉喘了口气,道,是啊他知道苏扶风此刻就躺在自己旁边,他只是消晚点想到她,一个邱广寒已经够令他痛不欲生但此刻他不得不想起来——不得不想起除了邱广寒,若没有苏扶风,他也早已死了
身边的苏扶风还没有醒他从被子里伸手过去,摸她的手他是亲眼见到她的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的
苏扶风的手已被紧紧地缠好他回过头来,平静了一些地道,是你帮我们疗伤的?
邵宣也摇头道,我到这里的时候,你们的伤口都已上完药,也包扎好了我以为是有人请过大夫,不料大夫竟比我到得更晚我问了店家,店家说是两位姑娘把你们送来的
两位姑娘?凌厉立时紧张地道他有没有说长得什么样?说不定是广寒——真的是广寒你快叫他进来,如果是广寒,他们一定记得的!
邵宣也答应了,去叫了那小二上来凌厉拼了命地坐起来,伤口的疼痛令他满脸俱是汗
小二见他此刻包扎完好,早不是起先被带来时那个可怕的涅,倒也不慌了邵宣也先道,我这位兄弟想叫你说说清楚,送他们来的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涅
哦,那两位姑娘小二登时来劲地道那真都是……
他正说到这里,却忽然咦了一声,道,公子身边这位姑娘……
凌厉转去看了苏扶风一眼,心中略略一仄,回过头来道,怎么?
怎么好像……就是送你们来的那位……不过……咦,难道是姐妹,长得太像了!小二道
邵宣也心中一凛,想起了那日掳走邱广寒的神秘黑衣人来凌厉自然也记得他曾错认过那黑衣人与苏扶风,当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俱忙再问了一句,那另一个呢?
小二忙道,哦,另一位姑娘,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说好,总之是连在画里都没见过这样人物下午她一来这里,把我们这小客栈都惊得呆住了!
凌厉叫他这话引得禁不住一笑,却随即收敛了,又问,那她们说什么没有?
这两位姑娘就问我们二位客官的房间是哪里,后一位姑娘又叫我们赶紧去请大夫掌柜的本来看你们流这么多血,不太愿意放你们进来的,但是看到那位姑娘,实在不忍心拒绝了,我们也只好赶紧找大夫去了
是……是广寒吧?凌厉求证似地看着邵宣也
听来应该是她不过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事么?凌厉突然又问那个小二
有……事是什么意思?小二不解
就是……另外那个女子,没有胁迫她,或者……对她不好……?
哪有这种事我看她对那位姑娘,还照顾得很,更安慰了她许久
凌厉又与邵宣也对视一眼,似是都不知该作何解释
看见她们往哪里走的了么?凌厉问
倒是……倒是没看见小二道虽然见她们出门去的,但当时小的们正都有事,干活去了
那么……谢谢你,没事了凌厉低声地道邵宣也顺手递了小二一小块银两,小二谢了赏出去了
现在你该相信不是扶风带走广寒的了吧?凌厉话虽讥诮,眼睛却还是有点无神
呃,是啊……不过真的猜不出来那个神秘女子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人——凌厉又喃喃道——他又是谁?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哪个人?邵宣也不解
凌厉抬头看他那个几乎杀了我的人他说我从未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对手早在他出手之前,你就能感觉到自己已全然输了
邵宣也不语,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也是用剑……凌厉回忆道狡很沉,应该是内功极为了得……对了!他忽然伸手摸身边我的剑呢?
怎么?邵宣也吃惊道没在?
凌厉悚然,随即又颓然没在……看来是被他拿走了
他是为此剑而来?
他没有说
能不能看出他的武功是什么来路?
凌厉苦笑我连他的招式都捕捉不到,只顾狼狈地薄自己性命,那里知晓路数也不知道广寒这次失踪与此人是否有关系,我……总要去找他的!
此事不急邵宣也道听店家的说法,邱姑娘应不致有什么危险了你伤得不轻,多休息几日再说
凌厉暗暗抓紧了被子他知道邵宣也说得没错,但是他又怎能就此安心?
邱姑娘的手帕,你也看见了吧?邵宣也问他
一语提醒了凌厉,他立时摸自己胸口,却没了那手帕他一愣,随即省悟适才有人给自己包过伤口,便在床上找了找,抬起了枕头,才看见那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几乎叫血染透的手帕展了开来,蓝线绣的字却仍异冲楚是她他喃喃地道真的是她方才她一定在这里陪过我,但是她又走了!
邵宣也看了看手帕这件事情很可疑他说道既然邱姑娘起先有暇绣手帕,方才有闲陪着你,又特地将绣有这几个字的手帕再郑重地留在这里,这证明她确实平安那她为什么要躲起来不与我们见面?若说她是为那个神秘女子所迫,以她的聪明,既然能将手帕留在你枕下,何愁弄不出别的暗示来?但此刻却偏偏什么也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她不想见我们?凌厉道所以她说“勿念”?
我不确定邵宣也道我当时看到手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什么地方?凌厉顾不得搞清楚他如何见到这块手帕的细节,先将手帕递去给他
咦,到你这里,有点破损了邵宣也道这个“邱”字外的花边,少了一截
这手帕是被人用尖锥钉在桌面上的,所以破了凌厉道原来是一整圆么?
也不是,是半圆邵宣也道我因没见过邱姑娘绣东西,不知道她是否有这习惯——将自己的姓名妆饰一番
我也没见她绣过自己名字凌厉道不过她写字时并不会做这花哨的事情
这半圆的意思,是不是说——她被困住了,但不是困得十分,还得一半自由?
凌厉盯着那手帕瞧,盯着那“邱”字和那不完整的半圆瞧,愈瞧愈是心惊起来
我知道了他突然地道我想到了!他一把掀开了被子,走下床来
你想到什么!邵宣也连忙按住他凌兄弟,小心你的伤!
此镇西北五里——我今天上午见过的——我真傻,我真傻,居然没有发现!邵大侠,我们现在就去,说不定她还在那里!
把话说清楚,西北五里的是什么?
我见过一顶帐篷,篷顶就是弧圆那之后我与人交手,广寒突然出现,就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还废话什么邵大侠,我们快走吧!他说着,抽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邵宣也心里自然也与他同样挂念邱广寒,见他强忍伤痛冲了出去,也只得跟上了
四三
邱广寒回到拓跋孤处,努力换了副心情堪堪过了一个半时辰,拓跋孤运功完毕,手掌已几乎看不出异样苏折羽自然照例先禀报回来拓跋孤只淡淡嗯了一声,叫了邱广寒过来
现在满意了吧?拓跋孤说道结果我还是输了给你,没取他的人头回来
邱广寒却一下子跪倒了道,是我不好,我的错,哥哥,我不跟你争了,我真的不跟你争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拓跋孤禁不住笑了道,原来你没想找我报仇,那是我太小人之心了?他扶她起来到椅子里坐下
哥哥——邱广寒抢道我谢谢你——是真的——我真的谢谢你手下留情,我知道这对你是很难的,你说过的话,总是一定会做到,要你这样放过他,我知道你……这些都是为了我……!
那倒没什么拓跋孤显得心情不坏
你当真——不生我的气了?
拓跋孤摇头
那个……邱广寒小心翼翼我听苏姑娘说,其实你是去试探他的,不是真的想杀他到底……是不是?
是有一点想试试他的意思,但他如果都经不起试,死了也不怪我
那现在你觉得他……怎样?邱广寒不无紧张地道
也不怎样吧虽然看反应不算徒有虚名之辈,却很奇怪他好像——新手一般没有临敌经验
不会吧?也许是因为……因为被你吓到了吧邱广寒微微抿了抿嘴
如果因为别人气势汹汹就慌了,那不就是所谓“新手”么?拓跋孤笑笑不过我说的“新手一般”,是说的他招式看起来都仿佛是临时想出来的,没有成章可循,好像他以往完全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似的我与他交手他总共递了三十七招,没有两招相同这种临时支招,破绽甚多,像他这样,简直有点惨不忍睹,不过有本事做到这样,这个人也须要有极快的反应才行你可以认为——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这个了
我不懂这些的邱广寒道不过至少在你口中他不是一无是处,我也就满足了她说着笑起来
就这一点来说,也许……还真的很少有人能比得过拓跋孤似乎在回想他非但支招迅速,变招也快得很,大约他自己也立刻省出自己上一招的破绽所在,所以立刻去补如果他能占到先机,取胜并不难,只是一旦被逼到只能采用守势,那就很难翻身
也许……做惯他那一行的人,都是攻强守弱吧邱广寒喃喃自语其实你说的这些,他自己似乎也知道我听他说,他小的时候跟他大哥学了一点基本功,可是后来就靠在一次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摸索了,虽然也想有所进境,可是……却连个能指引的人都没有,也没有能照着习练的剑法——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会像你说的,每次用剑,看起来都不太一样我当时还安慰他,说他已经很有天分啦,他好像不是很相信不过如果他知道你也这么认为,那一定会相信我不只是安慰他而已嘛!
拓跋孤笑他知道不了的
邱广寒的笑又收敛了,悻悻地道,好罢,那还说他干什么!
那么就不说拓跋孤站起来,顺手将桌上的一柄剑放到旁边的柜上邱广寒却一下子怔住了:
这……这不是凌大哥的剑么,哥哥,你怎么拿了……
你不是说不说了么?拓跋孤转回来看着她
但这角他的宝贝,若不见了,他定会着急的!
拓跋孤从身后抽了另一把剑出来邱广寒只见巾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缺口
我方才用它与凌厉交手他说道虽然他不是我的对手,但我的剑却远非他剑的对手天下人抢夺凌厉的宝剑,看来也有点道理你和折羽把他们人带走了,剑却忘了,我自然拿回来了
拿去还他好么,哥哥邱广寒道这是他的东西
拓跋孤笑反正我这也没有能用的剿,不如借他的用一阵下次我若高兴,就还给他
邱广寒想了想道,好吧,我不跟你争剑在你手里,总比被伊鸷堂拿走强
如他有本事找到我夺回去,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邱广寒泄气道,他再二十年只怕都不是你对手!
这次是你说的拓跋孤大笑起来道不是我
哥哥——我还想问你邱广寒回头见苏折羽始终退在门外,就小声地道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你们的武功不传外人的么,为什么你却教了苏姐姐?
那有什么打紧?拓跋孤道苏折羽这样的人,随时可以除掉的
哥哥!邱广寒喊道
拓跋孤大笑了起来起初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有点离不开她了——否则也不会见到那个女人长得像她,都没下得手去
邱广寒松了一口气道,苏姐姐这么好,你若只是利用她,想日后除掉她,那真是太残忍了——你也觉得那位姑娘像她?
拓跋孤朝门外看看,喊了声,折羽,进来
苏折羽进来,立在一旁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问问你拓跋孤道苏扶风与你长得很像,你注意到了吧?
苏折羽点头道,是
你说你没有姐妹?
苏折羽点头道,是
这么巧你们都姓苏?
也许是巧合
那位姑娘叫苏扶风?邱广寒Сhā嘴道她叫扶风,你叫折雨,这明明是……同胞姐妹的名字么!
苏折羽抬头道,折羽是羽毛的羽,而非雨雪的雨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就算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拿你怎样拓跋孤道只不过你最近做事,有点令我不放心
苏折羽低头道,折羽以后不敢了
算了拓跋孤道被我妹妹摆那么一两道,我也没道理罚你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
我知道了,主人苏折羽垂首而立
你去准备一下拓跋孤道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就走
邱广寒还未来得及反对,苏折羽一声不抗不争的“是”将她的话压了下去
凌厉醒来已是晚上,与邵宣也赶到这地方,自然早没了帐篷的影子
他已经跑得脱力,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上还是没赶上他摇着头,随即狠狠地用双手拍打地面我真恨我自己!他痛声道我明明看见它,却走过去了——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傻的傻瓜!
凌兄弟,别太激动邵宣也道你我都是一无所获,你若是傻瓜,我又算什么?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非但保护不了一个女人,还几次地被她所救;好不容易她留下了暗示,我偏偏自己去错过——我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聪明——结果呢?原来我什么也不是,我根本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一点儿用也没有!
凌兄弟,你冷静一点儿,听我说!邵宣也道我与你一样,心里挂念邱姑娘,关心邱姑娘她这次失踪我也想以我自以为多年的江湖经验,判断可能的去向,把她找到但我也失败了啊要知道,今天我来客栈的时候,她也许才刚刚走——因为连门都还在摇晃!但是我却不知道她曾来过,我根本没想到这种可能,就像你也不可能想到那帐篷会与她有关身处江湖本来就处处会有意料不到之事,我们也不会未卜先知你遇到危险为她所救,你该感到高兴,一则为自己有这样的运气,二则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三则也为她——她既能救你,想必更能自救,所以想必她不会吃太大的苦——这样想,不是就要好很多么!你若觉得亏欠了她的恩情,等你伤好了我们照样去找她,假如她当真为人所困,我们尽全力救她出来,总也好过你此刻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她救你,说不定就为了你日后救她,你又岂能尽在此徒发自责的感慨而已!
那你说——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心安理得地回去躺着么?
将伤养好自然是大事了邵宣也道正好趁这个时间,我们想想对策,也不算干等了
凌厉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低下去
多谢你,邵大侠他说若没有你,我实在有点……
你又何必见外邵宣也道我们先回客栈吧苏扶风一个人在那里,怕不太好
凌厉点点头,吃力地站起来,叫邵宣也扶着,往回走去
你很奇怪他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并没有这么冷静,尤其是广寒的事情,你会很着急
邵宣也笑笑那也许是因为你着急了他说你这么激动,我若也一样激动,只会坏事的何况,邱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也一样是我的朋友她失踪固然是大事,你受伤事也不小其实我心里也乱,我也分不清哪一件事更重要一些,我只能告诉自己——我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先做比如,你只要听劝休息,伤就会好;而邱姑娘的事情,我却还无能为力
这些道理谁不懂呢凌厉苦涩地笑道但是谁又能每时每刻这般理智清醒
好了,别说了邵宣也道你还是听我的,暂时别多想另外,暂时多照顾苏扶风吧虽然我们明月山庄与她的过节是抹不过去了,不过单就这次事情来说……
你别再提她凌厉打断道她艾她也是个不要命的人
但你对她却不似对邱姑娘那么内疚?邵宣也道因为你觉得她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
废话!凌厉不耐地道她自己愿意的我早说过和她断绝关系,她偏偏还要跟来
邵宣也失笑凌厉的名声,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凌厉不语,半晌道,我当然不消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适才她就躺在我边上,我知晓她大概是什么情况
我想呢,你醒来竟然对她不闻不问我也是叫大夫看过了她幸好倒无性命之忧,但内伤比你还重些你都是些外伤,当时没死,慢慢伤口愈合也就好了
凌厉叹了口气其实那个人要杀我,直是易如反掌,根本不会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一道多余的伤口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其实不想杀你?
我也不知道他明明带着杀意来的,但是……我那时候真的想不了那许多广寒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只以为她和我们一样死定了,现在看来,我晕过去以后,那个人可能拿着我的剑就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倒是说说你,那天分开之后,有什么情况么?
邵宣也摇头我到山前为止,打听来打听去,却从未有人见过邱姑娘这样的人,也没人见过那神秘女子涅的那山更是封山未开,原来要到近清明之日才会放行,此刻只有持官府特制通行令才能过去我打听了下,近日并无可疑人过山,便决心返来找你,有一天路上突然遇到那神秘女子她说,邱姑娘有样东西要给我看看便是那块手帕了我看了之后追问她将邱姑娘藏去何处,她不答,反问我你在哪里,说这手帕必得让你也看见我便叫她将手帕交给我,我说我会去找你,她坚不肯应,只追问我你的下落我也无奈,便让她与我同行——那时想的是可以在路上问出些什么她当时答应了,但是后来她可能是发现了可以依“又”之暗记找到你,便不告而别
他退一下,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你白天没能发现所谓帐篷找到邱姑娘,根本不算什么我见到那神秘女子,却让她又走掉……但我却是明白,很可能真的动起手来,我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如果你白天真的跟那女子正面有所交锋,那……不见得是好事
四四
两人慢慢往回走时,苏扶风也慢慢地回复知觉一股很苦的味道在心里乱窜,叫她一动也不敢动奇怪了她望着床顶这不是我昨晚上睡的房间么?
她想起凌厉来,转头去看枕边枕边却没有人难道他遭了不测?她握紧拳头想动,但是——看这被子——明明是适才还有人在旁边躺过的样子握紧的手心猛一阵抽痛,她才想起自己手心重伤,将双手举起到空中——包扎好了?是谁?凌厉么?他又去了哪里?Hxe
不能动,只能这样躺着等了很久,门外忽有响动她紧张起来门却吱的一声开了凌厉叫邵宣也搀着,好不容易走了进来,第一眼往床上看——四目相对
你醒了?他颇有些如释重负地道
你去哪里了?是你送我回来的?她这么问着,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只好又转向了邵宣也:或者是你?
别问了,都不是凌厉答道你觉得怎么样?他在床沿上坐下来
浑身都难受得不得了苏扶风道白天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找你麻烦?
我都不知道呢凌厉无奈地笑笑当时不是说好你先回去的么,怎么又跟来了?
我看你一个人走过去,眼皮突然猛跳不止我的不是好兆头,所以就追来了幸好——幸好还帮了你一点忙
凌厉拉住她伸在被子外的手算我欠你一次
不用了苏扶风轻轻地笑笑你以前帮过我很多
你不是都把人赔了给我了么凌厉逗她
但是没有我你一样是凌厉;而没有你,我却不会是今天的苏扶风
好了,别说了你休息吧,不是说浑身难受么?
你陪我说话,我好得多了苏扶风道
凌厉回头看了眼邵宣也,对于始终把他晾在一边略有歉意,微一沉吟道,明天我再来与你细商广寒之事,可否?
我并不是想打搅你们邵宣也道只是我的你自己都照顾不来,如何照顾别人?
我没什么事的凌厉道倘若有,我一定叫你放心,我不会见外的
邵宣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好,我过去了你自己小心
苏扶风瞥见邵宣也掩上门出去了,不由嘻地笑了一声,娇媚地枕住凌厉的手道,他倒真把你当朋友了
他不找你报仇,你就谢天谢地吧凌厉道换作别人,趁我们俩昏迷之时,早一刀杀了你
到底是谁救了我们?
凌厉不欲在她面前提到邱广寒,只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便已在此邵大侠依标记赶来找我,见到我时我们都躺在这里
你适才也晕过去了么?苏扶风心疼地道你……你难不难受?
我是男人,自然不会像你那般没用的凌厉笑道我早就醒了
苏扶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时——我真害怕我从来也没见到过这种情形——见到你伤得那么重我从来没想过我们可能会死,而且死得那么容易现在我真觉得我明白了不少——原来一个人的性命,真是那么脆弱的
想这么多干什么凌厉安慰她道反正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找到你这次任务的目标了
苏扶风摇摇头我唯一的福,就是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惜我知道我是得不到的
凌厉的笑意收敛了他并不喜欢她提这个,但是也不想在这时候出语伤她他只好沉默
你们要找的人——也没找到吧?苏扶风转开话题问
没有啊——凌厉苦笑唯一的线索也失去了而且,我的剑也被人拿走了
什么?苏扶风吃惊地道是白天那个人?
嗯
这么说他是来夺剑的了苏扶风轻声道我早跟你说过,离开黑竹会是很危险的,你偏偏不听什么样的厉害人物都有啊
这个我也知道凌厉道只不过不碰上的时候,是不会相信,也不承认的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苏扶风道不该离开黑竹会的
凌厉摇头没有
你还认为自己是对的?
凌厉笑笑,不语
凌厉,其实现在还来得及只要我们回去和大哥说,他一定容许你再回来的……
凌厉却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好吧,不说了苏扶风轻声地道赶快躺下吧,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凌厉点点头,熄掉了灯,慢慢地挨着苏扶风的身体,躺了下来
他们仰面躺着,像从前许多次一样,不说话地只是躺在一起所不同的是,苏扶风闭上了眼睛,在这黑暗中沉沉睡去;而凌厉却瞪着这黑暗,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发现自己睡不着,脑子里飘来荡去的,都是白天交手的情形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练剑的经历,此刻却实在想拿起剑来,随心所欲地发泄一番——可惜,并没有剑非但剑没有了,人还受了伤,不可能用力
他反反复复地思忖自己递出的叫,然而,却还是记不清了——我当时只求保得一时是一时,连自己在做什么都迷糊了,怎能把招式记得清楚呢?只有偶尔那么一两个细节,如同火花绽裂一般,还保存在自己脑海里一想到,伤口又一痛
这么回想着,迷迷糊糊地倒是进入了睡梦然而梦里也尽是这场打斗突然是苏扶风,突然又是邱广寒,这两个女子挡在他的身前,尽皆浑身是血他不由地大喊一声住手,跳了起来
这一跳起来原来是浑身一震,他醒了过来,周身剧痛,满脸是汗惊醒的苏扶风忙不迭要侧起身来按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这一侧身她自己却胸口一阵剧痛,倒抽了口凉气,转回过去又仰面躺倒
凌厉多少也觉得她的动作有异,起身看她道,怎么了?
窗格微弱的曦光中,只见苏扶风脸色煞白,却强挤笑容道,没什么——你适才做了恶梦啦?
我没事你脸色很不好,是内伤发作?
苏扶风摇摇头只是胸口……很疼她笑了一下我刚才忘记我不能动的了没事,我这样躺着就好
凌厉反倒紧张起来你当真没事?他看着她的脸色我看看
他将被子稍稍掀去,要解苏扶风衣襟苏扶风反倒伸手护住了,道,我没事的,不用的
你一动就疼,我怕你有什么暗伤凌厉善意地看着她
其实……其实没什么,就是肋骨似乎伤了,但此刻已经接上了苏扶风小声地道
肋骨?凌厉吃惊道你怎么不早说——这当然痛得厉害了!接得好么?
他说着隔衣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两肋还好他自语似地道你千万别再动了,知道么!
苏扶风敛容哦了一声,看着凌厉外面天光益发青白了凌厉给她盖好了被子,道,这几天你就在床上不用下来了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你不帮邵宣也找人啦?
当然要找,不过等你好了再说吧
我很快就好的说不定我好的时候,你自己都还没好!
凌厉笑那不错,你还能照顾我两天
四五
马车行到黄昏,拓跋孤等三人早过了凌厉等三人所在的镇子,在别处宿下了
拓跋孤又把苏折羽叫过去——这令邱广寒紧张地等待着苏折羽是否又要挨骂了——果然拓跋孤决不可能夸她什么的,至少这段日子决计不会Hxm
今天马车怎么走得这么慢?拓跋孤听起来十分吹毛求疵你是不舍不得离开方才那地方?
不不,不是的苏折羽慌忙否认
那你在想什么?有心事么?
没有苏折羽低着头
明天我们雇个人来赶车拓跋孤道你现在去找找
主人,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明天我一定赶快一点苏折羽急道请主人原谅我这一次……
不是这个缘故,现在恐怕邵宣也和凌厉都认得你了——少抛头露面的好
苏折羽松了口气,道,谢谢主人照顾,折羽这就去找
拓跋孤笑是照顾你么?是不想叫那两个人找到广寒了!我几时照顾过你?
苏折羽呐呐地道,主人一直很照顾折羽,折羽知道的
还不快去?拓跋孤露出了不耐之色
你又这么的干什么?邱广寒在一边小声地道凌大哥受了伤,邵大哥与他在一起,几天之内都不可能追过来的等他能动身了,我们早在松江了!
我看我还是当心一点的好拓跋孤的口气有七分戏谑万一凌厉真的拼了命出来追呢?
恐怕……不会的邱广寒道他醒来应当会知晓我平安,就不会那么莽撞了再说邵大哥也在,他不会任由他不要命胡来的
那么万一邵宣也自己追过来呢?拓跋孤反问
邱广寒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么样,哥哥,你不要再对他们动手了好么?
好拓跋孤答应得倒是很爽快只要你听话,我何必为难他们
邱广寒心下一宽,转念道,可是你还是决定要去松江对付伊鸷堂?
当然
你不单是为了我吧?邱广寒小心地道
拓跋孤反倒一笑那你说说我为了什么?
邱广寒道,你初入中原,是不是想先做出点惊动武林的事情来,好叫人知晓你的名头?
确有此意,拓跋孤笑道但终究还是为了你,不然江湖上门派这么多,我何须单单挑他伊鸷堂
这么说——我倒成了你的借口了?
拓跋孤摇摇头我一开始是没有这个念头的,只不过想替你教训教训伊鸷堂的人而且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说过,我到中原也有一年了,虽然积极地在等青龙教的空子,但还不觉得时机成熟可是眼下听说青龙教进一步西退了——连几个小帮小派,也可欺到青龙教的头上,可见此刻的青龙教,早不及当年之一分我想夺回这教主之位容易——能挑了伊鸷堂,自然早能挑了这一盘散沙般的青龙教——可是我不能这么做青龙教是拓跋世家赖以存在的根本,我不能对它兵刃相向但离开十八年,就算有拓跋这个姓氏证明我的身份,我如何令其他教众不再像怀疑爹一样怀疑我?我又如何令江湖中人重新看得起青龙教?除了我先证明自己之外,别无他法正好要替你出气,这件事如果办下了,就算我不想出名也很难
那是因为这件事根本就很难办到!
那是自然,否则伊鸷堂早没有了;人人都能挑它,我就不用来了
邱广寒一霎不霎地看着他哥哥她有点直觉似地不寒而栗你这样处心积虑想要的——只是青龙教么?
先拿回青龙教拓跋孤道其他的再议
邱广寒默不作声地转开头去此刻她已见识过她这个哥哥的本领她已不敢再说他自以为是她虽然不懂武,却也知道,只要他有野心,他也许什么都可以得到
四六
车行二日,终于抵达松江县
拓跋孤遣走了那车夫,改回叫苏折羽驱车,向江滨客栈而行邱广寒在车厢里听得车轮辘辘之声,益发不安起来zxSm
等会儿苏姑娘跟你一起去么?邱广寒不安地问
她留着陪你
你不是……历来很喜欢叫她先调查一下情况的么?这一次什么也不知道地,就闯进去了?
叫她调查?之前她混在里头够久了
他说着,看看前面,道,今天车倒是赶得很快,中午之后我就能出发
你——你不等天黑再去?邱广寒骇道白天去太明目张胆了!
晚上对我有什么好处么?拓跋孤道不过,我是得到晚上才能回来,太晚的话你自己先睡吧
怎么睡得着!邱广寒叫道若非我不会武,我一定要陪你去的!
我也不想你离我太远;只可惜这种场面,不是你应该看的
邱广寒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我害怕她焦急而又低声地道我不怕那种场面,却怕你会出事……你答应我……
不会出事拓跋孤把手脱出来
你听我说!邱广寒大声地道你答应我如果有什么不对,一定要走,不要勉强,好不好?
你也听我说拓跋孤道一件事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也不会去做
他又抚了抚她的脸当然了他说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别人说纯阴之体不会动感情,看来绝非如此
焦虑邱广寒只能强抑住自己的焦虑,告诉自己,过了今天,一切都好了
四七
然而,拓跋孤后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后悔没有派苏折羽先来看看——他没有料到伊鸷妙会不在非但伊鸷妙没在,留在这里的一线忍者都少得可怜当他闯进苗府看见朝自己涌来的几乎尽是襟上二线与三线黑衣人时,他心里很有一种被戏怂的感觉这虽然并没让他改变计划,只是这件事变得复杂了:他的目标与其说是伊鸷堂,还不如说是伊鸷妙;此刻伊鸷妙既然不在,看起来是聚集了伊鸷堂中的高手,做一件什么事去了
拓跋孤首先想到的是凌厉伊鸷妙这段日子,最大的目标就是凌厉和凌厉的剑;上一次没能得手,以她的性格,决计是耿耿于怀伊鸷堂找人的本领既然一流,那么现在她说不定已有了凌厉的线索,向那边而去了
不管她是为什么不在,拓跋孤都很有点被自己这种失算激怒,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他们的这种缺席却能为他数日之后的某个阴谋添加一点注脚
天光照得忍者手上的刀尽皆白晃晃的拓跋孤一闯进去,顺手就掩上了门十数个黑影不发一言地举刀向他斫来这种不打招呼就动手的方式反而正中拓跋孤下怀——因为他也不想废话什么,对于那些显然连凌厉都远远不如的对手,他左手的刀一弹出来,只一展,已绞碎两条手臂也好他想今天我就用刀
府内尚留有四名一线忍者这四人眼见拓跋孤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登时感到形势不妙此时有一人终于开口道,来者何人,为何找我们伊鸷堂的晦气!
拓跋孤刀一晃,四周人连忙退开,凌乱地搭住这个圈子,还是将他围在中心这个时候拓跋孤还不知道伊鸷妙并不在府中,只是对来的尽是二三四线之人,颇感意外与不悦
伊鸷妙呢?他问
那人强笑了一声,道,我们堂主岂是你说见就见……
话音未落,拓跋孤左臂一挥,数尺之外一名三线忍者正当其路,头颈竟顿时断裂,一颗头颅咚地一声坠了下来,溅起一地红稠周遭数人皆惊骇后退,一时间连这院子都屏住了呼吸,数十人所在之地竟没有半点声息
伊鸷妙呢?拓跋孤又问了一遍
那一线忍者脸上蒙着黑布,但脸孔早已骇白,再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但糟糕的是,伊鸷妙的确不在
堂主她……出去了他勉力地道
是么?拓跋孤冷笑真巧啊
众堂众见他冷笑,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只听右首那一线忍者竟也挤出一声冷笑来,道,堂主昨日便已离开,恐怕阁下早已知晓——否则又如何有胆敢一人独闯我伊鸷堂!
拓跋孤哼声道,你未免太小看了我拓跋孤也罢——我本也没打算留你们活口他说着,左手一动,几名堂众早站不赚拔足向内堂拥逃而去几名一线忍者拦阻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拔刀准备应战拓跋孤却大笑道,素闻伊鸷堂忍术超群,人人皆受严格训练;此刻大难临头竟作鸟兽散,未免太令人失望了吧!
那四人互相一看,齐地竖刀而起,向拓跋孤扑来拓跋孤脚步一错,左刀右掌齐推,逼出一条道路来,竟径自往里去了四人一怔,向里追进
只见拓跋孤追上了前面奔逃的众忍者,这一下登如虎入羊群,沾者不是死于刀刃,便是毙于掌风,无一幸免四人看得骇然,只觉杀人于此人来说,直如切菜一般容易——而这些伊鸷忍者放在江湖上,也好歹是颇受人忌惮的人物他们自己平日虽也杀人无算,但也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不觉从脚心一直麻到头皮,仿若遇到了鬼魅
右首那人刀一挺,低声道,快动手!趁现在人还多,合力拿下他,否则更无机会!
另三人会意,刀也一挺,整齐划一——伊鸷长刀二人便可成一阵,四人之阵更是绵密狠准,从不留一个活口
拓跋孤只觉身后骤冷,连空气都变得锋利起来,心下哼了一声,转身右手推出一掌四人眼见他左手刀正与旁人交手,只道他必不能以肉掌撄己四人锋芒,是以全力扑来,却不料拓跋孤推出一掌,竟令自己阵中这寒气陡然间消弭无形,迎面翻滚来的竟是股热浪,将冲在起先的那名一线忍者掀了开去
拓跋孤自己早又钻入战阵几个回合下来,整个内院的堂众亦所剩无几,且已战战兢兢,只欲逃走他并不留情,出手狠毒,再将这数人尽皆添作刀下新鬼,只不理会那四人,再往里闯,直至阶梯尽头后园的门洞处,那缀在他身后的四人才终又喊道,不得入内!
拓跋孤站定,慢慢转回身来一身的血腥和充满杀意的双目令他显得狰狞且可怖,然而他高高在上,又仿若一个无可匹敌的君主,叫人望而生畏他看着这四个人,慢慢地抬起了左臂
本想留你们多活半个时辰他冷冷地道你们偏偏要自寻死路
四人中的一人先前吃了他不少掌力,此刻已感勉强但这四人自知难逃,还是排成了一排,整齐举刀,突然发一声喊,向拓跋孤冲来
拓跋孤左臂挑开来招,右掌一推,全然不必在意他们阵中互补之气网如何结成,便已将之打散左手跟着一挥刀刃竟剖开一人肚腹他伸手将这尸身推倒,手掌向下已捏住另一人手腕,反转一扭,将他腕骨错开那黑衣人大叫一声,刀已落入拓跋孤右手拓跋孤反肘一打,将他击倒在地,手中刀跟上,又取他性命
此刻他左右皆刀,与剩下二刀相斗,早已没了任何悬念那二人已招招拼命,双手握刀,横削竖砍,几如发疯拓跋孤却不以为意,右手招架一人,左手擅用之刀略使巧力拨开那砍来的力道,迅速抬肘跟上一刀抹在那人喉口——那忍者立仆而亡此时那最后一人也早绝了生念,手脚都突然一软,向下摔倒拓跋孤右手刀即跟下,一刀刺入他小腹
这黑衣人竟一时未断气,死死抱住了Сhā在腹中之刀这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刹那他的脑中却陡地灵光一闪,圆睁双目道,拓……跋……难道你是……
拓跋孤微微一笑知道就好他右手将刀一拔,黑衣人腹腔洞开,鲜血涌出,立时身亡
拓跋孤随即转入后园
伊鸷妙竟果真不在这里拓跋孤皱眉,将苗府每个角落搜了个遍——只找出两名躲起来的四线黑衣人,问出伊鸷妙是带了几名一线忍者走了,至于去何处又不得而知话语问完,拓跋孤随手将这最后两人也彻底结果,整个苗府,此刻已变为静寂的地狱
拓跋孤却并不急着走他又回到伊鸷妙的房间——只有这里的墙还是白色,并无血迹他伸手取下伊鸷妙妆台上的青铜镜,右手轻轻一捏,捏下一块来,于掌心碾成了青色的粉末,与墨一起研开他取笔饱蘸了,不疾不徐地在墙上绘出一幅青龙来
四八
两日,转瞬即过
邵宣也未及敲门便闯进了凌厉房间来你听说了么?他掩饰不住激急之色伊鸷堂出事了!
出什么事?邵宣也的表情让凌厉觉得事情似乎很严重
松江县总堂前日叫人给挑了,当时在堂内的一百零七人全数丧命!
有这样的事?凌厉不禁站了起来是什么人干的?
邵宣也摇摇头眼下还不知道有说是青龙教,因为伊鸷妙房间的墙上,有人留下一条青龙的图案
那么伊鸷妙也死了么?凌厉追问
恐怕没有,因为那天她不在总堂,此刻是否已闻讯回去,倒是不得而知
青龙教——青龙教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了么?自从上任教主拓跋礼突然身故之后,始终一蹶不振——它有什么本事把伊鸷堂弄成这样?
别说是青龙教邵宣也道现今江湖上,有哪一个门派敢轻易去惹伊鸷堂!
难道看不出下手之人武功来历么?
对了,我正想告诉你邵宣也道据听到的消息说那些人有三十余个死于内伤,脏器被掌力震裂另外约七十人死于外伤,从伤口情况看,凶器比较像刀
是刀么……凌厉似是松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凌兄弟?邵宣也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这么说就不是那个人了?苏扶风在旁边Сhā话道
哪个?邵宣也问了一句,突然省悟:前几天打伤你们的那人?
凌厉点点头我是有点怀疑——你说到江湖上有什么人有这个本事灭了伊鸷堂,我就想到他了——而且他的确是在这一带,只是他用的是剑,所以——现在想来,凶手又另有其人了
看来最近江湖上神秘高人很多邵宣也道伊鸷堂也不知如何得罪了人,虽说它与你我是敌非友,但那些人的手段,也着实叫人胆寒我倒感觉下手的纵然不是打伤你们之人,也与他多少有点干系
凌厉下意识朝苏扶风看了看苏扶风在床上躺了两天,好不容易才被凌厉准许稍微活动下,此刻肋骨疼痛虽减,但为拓跋孤掌力所伤,胸口还在隐隐发热,着实未曾痊愈
邵宣也看了看两人的表情,道,我想赶去松江看看,毕竟邵家有这“中原第一刀”的名头,既然人是伤在刀下,我去瞧瞧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再者,那个神秘女子掳走邱姑娘时,也与伊鸷妙有点关系,说不定这一次也能有她的线索
他注意到凌厉开口欲言,忙接上道,你们伤都未愈,就在此休息,此事我去便可只是你却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我根本没事,我……
凌厉想说我与你一起去要去松江的念头他早有,早先便是看了苏扶风一眼,未曾说出来此刻又念及苏扶风的确伤重,话到嘴边,总算还是没说出来
没关系苏扶风低着头道你去就是了,不必管我
我……
凌厉明显停顿了一下我偏偏不去了,偏偏要管你!他咬了牙坐下来我信得过邵大侠的
他说着朝邵宣也看了一眼邵宣也一笑,道,好,那我即刻就出发我们还是照老办法联络
凌厉眼里的神色却明明还是担忧了你要小心一点他不无惴惴地道
放心邵宣也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信得过我么?
是——是啊凌厉道当然只是我……提醒你一句罢了
邵宣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说了他说道你也保重身体我们后会有期
凌厉再站了起来他记得才不久前两人刚刚这么说过,此刻又要再说一句同样的话:后会有期
四九
苏扶风久久地注视着他,凌厉却在看着别处
你在挂念那边的事情吧?苏扶风道何必因为我……
我都说过这次不会丢下你,等你伤好了再说!
你们要找的那个朋友……真的是邵宣也的……的……人么?苏扶风道我却没听说过邵宣也有这么一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又有何干?凌厉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家长里短,什么都要管了?
当然要管苏扶风笑道她若不是邵宣也的人,说不定是你的新欢
我的新欢?凌厉苦笑若是我的新欢,我会让别人去找?
他说着这话,心里却陡地怔住了为什么要让邵宣也单独去找她?他想究竟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不是么?苏扶风不易察觉地微笑——那就好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不会夺人所爱的
她慢慢地坐下来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只是暂时不能够用力,再休息一两天应该就可以行动了到时候我们便一起去松江
凌厉伸手去摸她胸口还烫么?那个人的掌力似乎非常地热
还有点苏扶风拉住他的手凌厉揉到她柔软的胸膛,渐渐地不由自主起来他俯过去,吻住她同样柔软的唇苏扶风舒服地迎住他,喉咙里发出小猫一般的梦呓
这相互的唇抚才刚有几分炽热,突然门呀的一声,自己开了两人一惊,倏地分开,只道邵宣也又回转来——谁料这一看之下,却更吃了一惊,齐齐地脱口喊道,大哥!
来的是个中年人,但相貌看起来好像已经过了五十岁一般偏老,身材不高,穿着件不贵不贱的绣锻棉袄,左手无名指一枚戒指倒是镶了粒不小的宝石这人正是黑竹会的龙头老大俞瑞只听他嘿嘿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两人也不明他意之所指,都有些不自在,凌厉想问他怎么会来这里,又觉得自己已非黑竹会中之人,问起来多少已有几分不便,便朝苏扶风看了一眼,苏扶风却只是盯着桌面,并不发言凌厉只得憋出一句道,大哥怎么在此?也是经过此地,住在这家客栈?
俞瑞哼哼一笑我要在此地见一个人,没料到居然看见“中原第一刀”之子邵宣也方才出了门去我的他要坏事,特地来他这房间看看——你们两个——竟会与他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
凌厉还没想好如何说起,俞瑞看着两人先皱了皱眉你们怎么都受了伤?跟邵宣也有关系么?
没有——是我一日在路上莫名被人偷袭,扶风赶来帮我,但那人实在不好对付,所以……
俞瑞看着他颈边结痂的伤口,皱眉似是思忖了半天,未曾说话
大哥能猜测此人的来历么?苏扶风突然Сhā话问
俞瑞抬头,不答反问,你的人找到了么?
没有苏扶风道不过已有线索
俞瑞不再问她,又向凌厉道,邵宣也还有其他同党没有?
没有,他只是一个人凌厉道而且他已经走了
俞瑞点头道,那便好他似是放下心来,又向凌厉道,你怎么样?走了那么久,怎么还在江湖上混得一身伤?
凌厉苦笑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俞瑞笑当初走得那么坚决,我只道你已有去路须知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是不会被“身不由己”束缚的看来你还在贪恋往昔?
没有凌厉申辩我不会再过以前的那种日子
是么?俞瑞道这可不妙,老实说,我倒还有几分想说你重新回来的意思怎么样,考虑一下么?
这个……大哥要恕我……不能答应了
俞瑞呵呵笑道,拒绝得这么快?你倒说说你现在的生活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你比以前更轻松了么?还是比以前有更多女人了?
凌厉不说话
你当真能丢得下名与利么?俞瑞又道你这身本事只有在黑竹会才能有用武之地,才能给你挣来白花花的银子;离开黑竹会你却要夹紧尾巴做人,难有作为
我走的时候都想清楚了……
那么扶风呢?俞瑞道你没过成你说的那种日子,难道不是因为还念着扶风——不然此时此地,你们又怎会在一起?
大哥!凌厉道你曾经教导过我,有许多事情并非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怎么你现在又忘了?我与扶风为什么在一起,中间的曲折,又岂仅仅是你所说的那样!
俞瑞表情一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凌厉,你很好么!他冷笑道离开了黑竹会,眼里早没了长幼尊卑之分,竟然与我顶起嘴来了?这一声大哥,你不如也不要叫的好!
凌厉登时后悔,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大哥你误会我就算我离开了黑竹会,你仍是我大哥,凌厉心里对你只有敬意,绝不想冲撞你的
此事也不必多说了好,那么就算你能把那些都丢下不顾了,却终是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罢?此番看起来你几乎把性命都丢掉了为了性命,你也不肯回黑竹?
大哥,他是不会回来的苏扶风道你又……又何必逼他,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其实会中现在人才济济,并不缺我一个凌厉只得又解释淮南会的第一杀手又刚刚死了,他们争不过黑竹的!
人才济济?俞瑞道吃饭的倒是不少,能办事的却没几个罢了,你若是不回头,大哥也不来逼你日后若是你想来了,尽管开口说,我随时欢迎;若有何困难,也尽管来找我
凌厉心下很有几分感动地道,我记着了大哥对凌厉的恩情,凌厉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只可惜我本领低微,否则也当说一句,大哥若有任何事,也尽管找我——凌厉必定万死不辞
俞瑞大笑起来道,凌厉啊凌厉,你还是一张会说话的嘴没有变,甜言蜜语是不假思索,骗了多少女人不算,也叫我这个大哥受用得很哪
我说的是心里话凌厉辩道大哥几时见我说话不算了?
唉,我现在也无暇与你们多说俞瑞说着站起身来我与人约了今日碰面,时候也差不多了
凌厉朝窗外看,窗外夕阳渐红
俞瑞走出房间,苏扶风坐了下来
你不觉得奇怪么?她说似乎大哥很重视这次与人碰面
看起来是
我们要不要?苏扶风道还从来不知道大哥与人谈生意是怎样的呢
好——凌厉的好才冲出口,又连忙转念我已不是会中之人,去看多有不便,你的伤又未愈
我……苏扶风想说没事,但伤口仍是毫不留情地那么一痛,叫她把话咽了回去
或者还是我偷偷,你在这等我凌厉看着她的表情道
苏扶风嗯了一声你小心点,不要叫他们发现了
放心,不会的
五〇
凌厉寻到了俞瑞的房间时,会面似乎已经有一会儿了他伏在窗下细听正是黄昏,夕阳直射在他身上,将他照得简直有点出起汗来,但更令他出汗的,是他听俞瑞称呼对面的人“庄先生”
江湖上的庄先生不少,够得上格令俞瑞如此称呼的却不多他心下忆起一个人来,打了个寒蝉——问题是,这个人何须和俞瑞来谈生意?
也不知俞瑞先前说的是什么,只听那“庄先生”正不客气地笑了笑,道,彼此彼此不知道庄某先前的提议,俞兄考虑得如何?
提议?凌厉心道这么说倒不是谈买卖了只听俞瑞哈哈一笑,道,俞某不正是与庄先生商谈此事来的么?倒想借问先生,倘若我们两会合并,究竟于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凌厉心下一凉,已确信了自己适才的推测:原来这庄先生,果然是淮南会的老大庄劼只听庄劼道,好处自然不少不管做哪一行,不外乎抢个生意你我争来争去这么多年,大家都讨不了好,谁也没真压过了谁,反而鹬蚌相争,叫一些小门小会夺去了不少生意这夺去的一者是嫌我们价钱太高,二者也怕与我们一方做了生意,会与另一方交了恶若是合并了,则无此虞
这个好处自是人人都会说,只是……若不合并,坏处咱们两家分;若并了,好处只一家占得——该是淮南得还是黑竹得?再说,黑竹淮南交恶多年,难说真能前嫌尽释现在争生意,还可说是两会相争,等到合并了这自家与自家争起来,更贻笑大方了么不是
那依俞兄的意思,该当如何?庄劼的口气有几分讥讽
俞瑞大笑道,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俞某明人不说暗话,这两会合并我是没意见,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这新会的头把交椅给我,第二把副位让你,不知庄兄意下如何?
庄劼不动声色道,俞兄先前说了那许多不如意之处,原来并不当真,这会儿又说没意见了
你如让我坐了这个位子,我自有办法将人管好了,不令这些不如意发生
那俞兄的意思,就是庄某没有这个本事管住手下了?
不敢俞瑞笑道若要论管赚俞某甘拜下风,最近有个人离开黑竹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好没颜面;但俞某之所以不阻止他,并非因为在下没有这个本事,只是没有必要令自家的人不快;庄兄的淮南会,倒似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退出,就算老弱伤残,也都还在会中效忠——看来庄先生训导有方,规矩甚严,不似俞某对人放任自流——不过如此一来,黑竹的人自由散漫惯了,若突然要听起庄兄的诸种道理来,恐怕也不舒服得很,闹腾起来也了不得,所以俞某提议让在下来坐这个正位,实在也是为了咱们两大会的将来着想么!
俞兄如此一来,我们是无论如何谈不滤庄劼站了起来我以为俞兄愿意走这么多路到此,多少也有几分诚意,谁知道一开口,竟好似是要挟在下
不敢不敢俞瑞赔笑道论诚意我也比庄先生差得远了庄先生不但自己跑这么远,还带了这么多朋友一道来,大家都很辛苦么!
庄劼脸上变色道,你既已知晓,又为何还要与我争这主位,难道不怕我动手么!
不争一争怎么知道鹿死谁手?俞瑞挑衅地道
庄劼哼了一声庄某佩服你的胆量,若你肯收回方才的条件,庄某即刻叫人都退下
俞瑞看着他你这句话说错了你这样一说,我更加晓得你心里对于两会合并之事,远比我着急只因你眼见左天明死了之后,淮南会已每况愈下,若不另寻出路,迟早一败涂地
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庄劼不由气急地道凌厉一走,你们的生意不也大跌!
你应该明白,比起你,黑竹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俞瑞道所以你应该想想我既然不辞辛苦地跑来这里,当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你想救淮南会,总也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姓俞的,庄某还不想就此与你翻脸,我们两会虽然交恶多年,正面交锋却是没有的但是你若逼人太甚,庄某亦只好舍命陪君子,来个一拍两散了!
我的要求过分么?何谓逼人太甚?俞瑞笑道庄先生的话说得好,不过应该是我说: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你会带人,我也会带人;你若逼人太甚,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拍两散于我无害,庄先生三思了!
你……
俞瑞只是悠闲地坐着,凌厉在窗外,掌心却捏满了汗
庄劼带来的人算是在明处,俞瑞却根本没带人来此刻,凌厉手中无剑,又伤势半愈,若是当真动起手来,他也助不了几分势念及此处他不禁悄悄转身,眼见不远处有一枝幼树,便伸了手去,将那才长硬了三分的树枝一折而断,攥在手中以为兵
倘若果真动手,我便先刺杀了庄劼他心道只要他一死,余者皆不足道
谁料他不动则已,树枝一断,反而发出了啪的一声庄劼立时知觉,猛回头道,谁!凌厉避于窗下,敛住气息
俞瑞略一停顿,呵呵笑道,庄先生,俞某早告诉过你带得有人怎样,可想清楚了么?
庄劼仔细听去,只觉窗外那人的声息全然消失,心下暗道,适才明明距离如是之近,竟无半点声息——凌厉已走,苏扶风听说也正在外有事,黑竹会中难道还有我所不知之高手?
他心下踌躇,却又暗思,倘这样就被吓走,未免太丢了淮南会的气度,当下道,好,俞兄,你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两下既都带了人来,不如真刀真枪比划一超谁胜了,便尊谁为上!
俞瑞见他当真不惧,倒也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随即道,要火拼一场自然容易,但损了人手却与将来合并的组织无益,我看不若我们两人比划比划,岂非更好
也好庄劼答应得倒也爽快,窗外的凌厉暗松一口气,心道总算还是把他圈住了只听他又接着道,今日天时地点皆不适宜,不若后日寅时六刻,你我在西面七十里的赋丘一决高下!
此地西去,岂不离你的淮南会太近,不好不好俞瑞慢条斯理地道
俞兄以为庄某会设埋伏?庄劼问道
在下的意思,不须走这许多路,北面荒野,便无人迹你我明天休息一日,后日一早分个胜负,亦不用如此费周章
庄劼哼了一声道,悉随尊便!
不若我们再规定一条,这是我们二人之约,谁也不准带人手来,只准只身赴约,庄兄以为如何?
庄劼又哼一声道,正合我意若有谁带人来,便是自动认输!
俞瑞大笑道,如此甚好那么庄兄请了
庄劼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出
凌厉眼见庄劼带来之人亦纷纷离去,忙转过墙边隐去身形,半晌才听窗户桠一声打开,只见俞瑞正站在窗前
果然是你俞瑞看见他道你倒是十分关心我这个昔日大哥
我是的大哥的安危——凌厉着急道——但是黑竹有什么不好,为何突然要与它们合并?
这是他提出来的俞瑞道
那为什么不拒绝?
顺水推舟俞瑞道仔细想想,要毁掉淮南会,这倒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好机会
什……什么?凌厉一愕毁掉淮南会?
俞瑞对凌厉的表情感到有几分意外淮南会是我们的大敌,莫非你有什么疑问?
不……不是……凌厉道只是如此说来,你是要反利用庄劼,借机对付他们了?
俞瑞冷笑他此举本就是想利用我,我又为何不能反利用他?
既是早有打算,那大哥你……怎么不多带点人来?适才庄劼的人至少有十来个,若当真动起手来,岂不危险!
有何可怕俞瑞道最终赢的照样是我
凌厉看见他朝自己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忐忑起来
大哥……他脱口道
怎么?
后日一早的决斗,我与你一同去
不必了俞瑞道我还未打算违规再说你早已不是黑竹的人,何必再为我卖命
正因我不是黑竹的人,所以我去的话,便不算是你带去的人——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所以绝不算违规!再说,大哥你不违规,焉知庄劼不会改变主意?万一他带人前去全不管先前所说,那岂不是糟糕!
他若带人前去,便是认输俞瑞道反正他也不能杀我,人若死了,便没了半分利用价值
但我还是不放心……凌厉喃喃地道
俞瑞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壁么?他大笑起来别以为大哥老了不中用,我还不至于要靠你这个手里只有树枝的小子!
凌厉心道方才若非我在外面弄出声响,庄劼哪里会忌惮了他想着便道,邵宣也两天前已帮我叫人另铸一把剑,不知铸好了没有后日之前若剑可到手,我便要去
俞瑞只好摇头道,悉听尊便,凌厉,我早已管不了你
凌厉心中一酸,禁不住道,大哥,我……
不必你你我我俞瑞道大哥十几年来,对你亦谈不上有多好,亦谈不上有什么特别栽培,你能成为金牌,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一不用感谢我,二不用觉得欠我什么
不管你说什么,大哥凌厉道后日寅时我来找你
他说着,转身走了
俞瑞看他走了有十余步,半晌,笑了笑,叫住他道,凌厉!
凌厉远远地回过头来
你过来俞瑞招手
凌厉带着几分激动的莫名连忙走了回来,等他发话
俞瑞压低了声音,只是笑着道,下回要跟扶风亲热,记得把门关好了
凌厉一怔,虚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闷过头走了
次日一早,凌厉自去镇上寻那家铁铺,剑竟是刚刚铸就他约略试了一下,倒也颇为趁手,心下对于失剑的抑郁也被冲淡了几分,谢了便回了客栈
苏扶风见他有了剑,也放下了几分心,只是道,你的伤并未痊愈,无论如何,尽量不动手吧既然大哥与别人讲定了,这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
我明白凌厉道如果庄劼不酥段,我一定不动手
夜半有雾,颇有几分寒意敲了三更凌厉掩上了门,朝俞瑞这边走来俞瑞刚刚打开了门,瞧见凌厉,叹一口道,你还是来了
凌厉一言不发,只等俞瑞关了门,便随同他走进黑夜之中
大哥,我想问问你他突然道你与庄劼从前交过手么?
没有
那么你此刻心里有几分胜算?
七分
那三分未满的是什么?凌厉问
庄劼武功不弱俞瑞道说来他师出名门,曾经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后来犯了门规被逐出,一干同门幸灾乐祸,竟无一人出言劝慰,更不消说替他出头他流落街头穷困潦倒,后来有人知悉他身份,将钱与他叫他杀人,他便自此成为一名杀手三十七岁之后他洗手不干了,当时已网罗一大批如他这般肯为钱杀人的手下,踞于淮南,称作淮南会
他师出名门——是哪一门?凌厉追问
西域天山派俞瑞答道
天山派——那么他用的也是剑?凌厉问道
不错俞瑞答他作为杀手杀的最后一人,就是天山派原是要继任掌门的人选他的师弟秦丁这固然是有人出钱要买秦丁的命,也因为庄劼心中实是恨极了秦丁据说秦丁临死前终于承认多年前庄劼被逐出师门那件事全系出于他的诬陷,也就是说,掌门之位本是他从庄劼手中篡夺而来庄劼报了此仇之后,所得报酬甚高,加上也有了一群追随者,便不再亲自动手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黑竹怎样?
黑竹的历史自然比它长得多俞瑞道庄劼三十七岁建淮南会那年,你已经在我这里,替我杀过一个人了当时黑竹名气便已极盛,只是淮南会异军突起,与我们隔淮河相望颇具气势汹汹之意,加之刺杀秦丁之事轰动江湖,一时淮南会声望大隆陈州之地那时被金人所扰,混乱不堪,黑竹会的生意,更几乎去了一半当时黑竹会金牌杀手你还记得么,瞿安,气不过此事,后来私下找了淮南会第一杀手刘景决斗
我记得凌厉抬起头来都说是瞿大哥败了,从此以后再无人见过他
俞瑞点点头刘景回到淮南会,只字不提这场决斗;瞿安却是失踪了可惜了,他算是我最好的弟子了!
他也是大哥的弟子么?凌厉惊奇道不过……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管你叫过师父……
俞瑞大笑道,你们叫我大哥,正是尊我为首——你我是只教了三招两式,本就没什么,瞿安我却是从头教到尾,想不到他竟就此消失金牌杀手这个位置,就此空了十三年那一边刘景名声大噪,淮南会的势头渐渐压过黑竹,这十三年,算是我们最艰难的日子其实你未到十八岁时,黑竹会中有几个人,论实力勉强也可排上金牌之位,但总仍是“勉强”——只是倘若他们中有谁占了这个位置,那么你一到十八岁要挤下他们来,未免叫人不愉快了
就是说——凌厉吃惊地道——就是说那么多年你也没有挑一个人到那个金牌位置上去,只是为了我?
不错俞瑞道那年我本打算挑选一个人替代瞿安的位置,但正巧你开始学武,看你学起功夫来,感觉竟与瞿安十分相似,直如当年的他一般我心里一时转念,就将安排新人之事搁下了不过也因为瞿安,我始终直觉你有一天也会突然离开黑竹,于是便没敢再多传你任何功夫老实说,如果你哪一次死了,我也许反而会有“放下心里一块石头”或者“了却一桩心愿”的感觉;却没料你每一次都活着回来,从来没有失手过黑竹若非有你,有许多太过危险的任务,恐怕都无人敢接,那么此刻恐怕也早已从江湖上消失——再后来其实谁都知道金牌这个位子非你莫属,只不过在等你到十八岁而已但我还是没料到,虽然我没教你武功,不令你变成第二个瞿安,你却终于仍是从我这里消失了好在你带回来了一个扶风,否则此刻,便是黑竹第二个十三年!
难道你是怕情势会再度逆转,才想尽快毁去淮南会?
可以这么说俞瑞道你提出要走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此点;扶风的心在你身上,如若什么时候她也突然随你走了,那么我该当如何?
她不会走的凌厉道她对我说过
俞瑞冷笑既然有机会,何不就此抓住我们的情势的确优于他们,连左天明都离奇而死——据闻他与你交过手,是你杀的他?
不是凌厉道他确来寻过我麻烦,不过后来应是得罪了伊鸷堂
俞瑞哼了一声他来寻你,莫非是想效仿当年瞿安刘景之决
……我与他不算光明正大有过决斗,只是为他暗算,险遭不测说起来,原先的第一杀手刘景又如何不见了?
刘景似乎还在淮南会中俞瑞道不过他据传是因为许久以前执行任务时,不慎触到某种慢性毒药,近年身体情况已急剧恶化,决计无法杀人了,才让左天明上了位
既如此……淮南会还养着他?凌厉道
刘景亦算是给他们争得过大颜面的人物,你说该当如何?弃之不顾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照这么看来——庄劼这个人,也不似卑鄙小人
俞瑞哈哈大笑道,如此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些
倘他今天真的不带人来,我便相信他
俞瑞笑道,那么我反倒带了个人去,你岂非陷我于不信?
凌厉尴尬道,此刻又能如何?大哥你挑了荒野,我便无处可躲或者我走远些,不与你一路
罢了罢了俞瑞道,既已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又是那一辈中的佼佼者凌厉道大哥仍然有七成把握,那么大哥的师承又是哪里?
他身处黑竹会中时,从未敢开口问起俞瑞的来历;此刻竟脱口问出,也算是个积郁已久的问题了
不想俞瑞仍只是淡淡地道,你不必知道,更不消问别以为你出了黑竹,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我并无此意凌厉慌忙道只是从小好奇
俞瑞哼了一声道,莫非没有好的师承,便不能有七成把握?
也不是但是……
话说到一半,两人忽闻一簇马蹄声幽暗的夜色中渐渐地涌出一匹白马的轮廓,得儿得儿迎面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身着深色衣衫,躬身专心策马好在此处道路已趋宽敞,那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刷的一声,掠过两人身侧,又疾驰远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凝望,待得马蹄声已听不见了,这才回转身来
你有什么感觉?俞瑞问凌厉
是匹好马凌厉说
那么人呢?
凌厉一笑多半是个好人
俞瑞不禁也笑起来道,何以见得?
听他呼吸,似乎已经很累了凌厉道我想他应该已经赶了不下一整天的路,这匹马固然是新换的,人却换不了如此疲倦而不休息,他应该多少是个有毅力之人吧?
也说不定是在逃命呢?俞瑞笑道
但是并无追兵
说不定晚回去片刻就会没命俞瑞道假如他有一个严格的主子
凌厉一笑也有可能但是这个人——不像身份卑微之人
错了俞瑞道一个会如此赶路的人,必然是居于人下之人
是么凌厉略略一想也对自从我离开黑竹,已再没有这般赶路过了
他说着又一笑,随即收敛了这笑意又可能……是在拼命追赶什么人他想晚去片刻,便可能永远错过,比如……那天那个帐篷
他神色郁郁起来,想到邱广寒,不由地闭起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两日之前的深夜,松江邱广寒好不容易盼到拓跋孤从苗府回来,跳起来朝他奔过去,走到近前却汀了,看着他
拓跋孤显然先前特地多穿了件衣服,此刻已将罩在外面的那一件脱去丢弃了,但袖子与领口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血迹他看见邱广寒的表情,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没事了,你还不睡?
你……你把他们……都杀了?邱广寒小心翼翼地问
不巧得很拓跋孤道伊鸷妙没在
邱广寒不知道自己是感到惋惜还是松了口气,再试探性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拓跋孤朝她看看上回你说过——伊鸷堂有个分堂在临安是么?
你打算去找她?邱广寒不无骇怕地道但是……伊鸷堂分堂好几个,谁知道她是不是在临安呢!
不单只因为她拓跋孤道正好临安还有另外一件要解决的事情
你是说……夏家?
拓跋孤点点头伊鸷妙听说总堂出事,自然会赶回来,要抓她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但是我既然在总堂动了手,几个分堂自也不能就此放过了,干脆来个赶尽杀绝
但这样不会引出乱子么?邱广寒道这样杀人,不怕引起公愤么?
公愤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帮子名门正派给自己的行径打的旗号么?拓跋孤轻蔑道在这群人眼中,伊鸷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者,忍者本来就非中原人,灭了他们也贬损不了中原武林什么面子,反倒有点给他们长脸
正说到此,苏折羽绞来一块毛巾,递给拓跋孤擦脸拓跋孤接过了,道,也晚了,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去临安折羽跟我过来一下
但是——哥哥!邱广寒叫住他你若又去临安分堂杀人,然后又去夏家闹事,旁人——不是立时就有可能怀疑你么?
本就是要叫人知道的拓跋孤冷笑了一声道若非如此,如何得见他们的嘴脸?
邱广寒还想再说话,拓跋孤却轻轻搭住她的肩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等一会儿我与折羽说完话,叫她回来陪你
有什么事又要瞒着我偷偷说了么?邱广寒不依不饶地道
一些杂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你不准又骂她呀,苏姑娘今天可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交待她洗两件衣服,总可以吧?拓跋孤无奈道
这么晚了你还叫苏姑娘做这些?邱广寒道现在天气这么冷
你以前在乔家不是也做过么?
邱广寒看看苏折羽,道,那么……那么我来帮忙
苏折羽连忙道,不用不用了,邱姑娘,我一个人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回来陪你的
她说着,似是知道拓跋孤立刻会说她废话太多,便自己先低着头,走开去了邱广寒欲拉她,拓跋孤却一下拦住了她手
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拓跋孤道往日里旁人把你当下人使,你做那些事情就罢了;现今你是我妹妹,少Сhā手杂七杂八的活儿
邱广寒放下手来,站着拓跋孤也放下手来,道,我也去睡了
他走出外面,苏折羽正在走廊里垂手侍立他朝旁边的房间走,苏折羽也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到了他的房间门口,他汀了,她也停,离开那么数尺距离,恭恭敬敬地等他发话
拓跋孤却没说话他转身走到对面的木栏前远处的江水隐约可见
黑夜将这图景凝固住了这静止突然成为了一种少有的松弛他也许只是为了在这里透口气她也悄悄地透了口气,为着他难得的没有对她训话的一天而悄悄透了口气尽管如此,她仍然低着头,数尺的距离令这尊卑分明
只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孤突然回过头来,仿佛才想起身侧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他随手将毛巾递回给她,再又解开外衣,脱了下来,甩到她怀里,回身推开自己房门进去,紧接着将门闭上了这举动立刻打破了凝固住的平静,以至于苏折羽几乎有点不及反应过来——只那么一瞬间,那根因恍惚和遗忘松弛下来的弦立时被拓跋孤拉紧了她从她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悬在了空中她是打算说些什么的——然而,半点说话的余地也没有她只得捧着这件沾血的衣服,慢慢地回转身来
五一
约摸五更天左右她又悄悄起身了,到楼下察看马匹,再有也想借个炉子,把昨夜洗了的那件衣服烘干星辰仍挂在天上,天光初蒙,甚至苗府被血洗的消息,还未在这个小小县城传开将诸事打点停当后,她轻轻地回进了房间,坐在床边上看着熟睡未醒的邱广寒但这坐下不过一忽儿,她又觉得该立起了——她还是走出了房间去,捧着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悄悄地站到了拓跋孤的房间门口,像是一名随时守护的士兵这时她陡然发现拓跋孤的房间里竟有灯火在跳跃天光已有七分了,但还不十分亮她想,他早就起来了么?她小心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答苏折羽再敲了敲,还是无人应声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正中间的桌边上就坐着拓跋孤他显然不可能没听见,但始终头也没抬,只是似乎在看什么纸张m
苏折羽叫了声主人,瞧见他并没添外衣,连忙过去,将干净衣服披到他肩上拓跋孤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广寒起来了么?
还没有苏折羽道
你去她那里吧拓跋孤道等她醒了,你过来跟我说
天光约有九分的时候邱广寒睁开了眼睛来,瞧见苏折羽坐在旁边,不觉呀了一声道,苏姐姐,你这么早就起了?
苏折羽似乎在想别的事情,身体猛地一震,忙道,吵到邱姑娘了么?
邱广寒摇头道,真怪,我从前也是醒得很早的,现在难道是被哥哥宠坏了?
苏折羽笑道,现在也不算晚姑娘再躺一会儿吧我去告诉主人一声
怎么?邱广寒道是不是我一起床——就要动身了?
大概吧苏折羽道总之今日是要往临安城出发的了
邱广寒低低地嗯了一声,侧身向里道,我再睡一会儿,你过会儿再去,陪陪我
但——但是——苏折羽咬咬牙,道,我还是去禀告主人一声吧主人爱惜邱姑娘你,若你要睡,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你就知道听他的话邱广寒说
苏折羽本来转身欲走,此刻却又汀了步子
究竟为什么?邱广寒道你与我本无瓜葛,我也并不是要你听我的但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你又不是青龙教的什么人,无论如何,也没道理对他这样奉若神明的呀!
我……我就是对他奉若神明苏折羽轻声地道
你可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邱广寒忍不住道虽然他是我哥哥,但我……我不得不告诉你——他甚至——曾想过在他达到目的之后,就除去你的!
我知道苏折羽竟毫不以为意,低着头道主人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
你……你难道……
苏折羽抬起头来别说了她说道主人若是知道你与我说这些,恐怕会很生气
我不怕他知道的邱广寒道他把你当下人使唤,可是这么多天了,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已经当你是好朋友了……
这只是主人吩咐我的苏折羽道要照顾你的是他,而不是我
谁说的?邱广寒道你心地好,宁愿自己挨打也要帮我,我都记得的啊你倒说说看,倘若他叫你随便杀人,你难道也会去做么?
苏折羽倏地转过身来我杀的人早就不少,消你从今往后,别再和我说那些天真的话了我对别人从来都不好,我只听主人一个人的话
她说着转身又走,却只听邱广寒冷笑了一声
既如此,那么我便不得不怀疑你有什么别的目的了虽然我也不愿相信,也不懂江湖中的人情世故,但是我自己也曾被人怀疑过,所以当然——也会怀疑别人
你……你说我有什么目的?苏折羽蓦地转过身来,却又倒退了两步不过她随即也还以冷笑随便你怎么想吧她颇带自嘲地道主人曾经说过,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过了,所以……所以……
她说着,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她想我都不在乎
邱广寒坐起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诚然,她并不是真的想怀疑她,但是不知道苏折羽的来历,总是让她喜欢胡思乱想
早晨过得沉闷而乏味苏折羽赶着马,不疾不徐地带着两人与一车行李,向西南而行
邱广寒盯着拓跋孤看她随即盯着他的手看拓跋孤仿佛也知道她今天心神不宁,所以不出声地任她的目光扫来扫去难道苏折羽又一五一十地对他说过了我们今早的说话?邱广寒心里想他一点也不问我怎么了
也罢她又想那么我也就什么都不说吧
她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望着低低的车顶不说话
有什么呢?她想像我一样,我从前不也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家的丫鬟,一句话也不说么?甚至别人要毒死我,我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认命了罢了但真的认命了么?她听着车轮辘辘声不是的吧我心里总似乎还有什么愿望,似乎我出生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为了叫人使唤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逃——苏姑娘呢?她是不是和我一样?
她又侧回脸来,看着拓跋孤拓跋孤已经闭上眼睛,倚在壁边休息她突然又觉得并不是那样的——觉得拓跋孤待苏折羽,也并不有多坏她想她突然觉得可怕只是因为他杀了人;但那又有什么,她想他杀的本来也不是好人凌大哥不是也杀了许多人么?我在害怕些什么?与凌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也没害怕的
她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又抚摸他的手背拓跋孤睁开眼睛来四目相对之下仿佛马车又前行了大半里地,她才突然笑了,转开脸去拓跋孤也转开脸去,闭目继续自己的休息苏折羽仍在赶车,浑然不知马车里的这对兄妹,已又再不动声色地心意相通了一次
五二
俞瑞凌厉二人到得比庄劼早,茫茫的晨雾在荒野上浮动,飘散而又聚集
并不多久便听到庄劼的声音哼了一声,这声音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也诡异得很Hxe
看来你输了庄劼道带一个手下来,是不是投降的意思呢?
庄先生误会了凌厉道我并非俞大哥带来的帮手,只是好奇的看客
庄劼已慢慢走近,此刻才渐渐看清了凌厉的脸他并没有见过凌厉,但心下却暗感吃惊,隐约猜出此人是谁然而他随即看向他手中之奖,却又有点想把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凌厉见他不语,知他心思,握叫了一礼道,在下凌厉,无心Сhā手二位的对决,只不过若得两位不弃,愿意做个仲见
庄劼听他自报名姓,心中亦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总算他亦坦率,愁的是不知他有何其它目的,冷声道,庄某又为何要相信你不会突施偷袭有你在此,庄某岂不分心!
如若我有心取你性命,客栈早已动手凌厉道但庄先生只身来此,足见诚意两会合并之事想来已无意外,只差一个正副之择,若在下Сhā手,岂非反而坏事,于合并后之新会,亦无任何益处凌厉虽已非会中人,却惜昔日之情若要偷袭,别说庄先生不答应,俞大哥亦不会答应
庄劼哼道,满口说辞,花言巧语你既已非同道中人,于你口中说出两会合并并无意外,又有何意义俞兄如何保持沉默,竟不表态?
俞瑞此刻才呵呵一笑,开口道,凌公子适才一番话,正是俞某托他说的,因为他既然要做这个仲见,两会合并成与不成由他口中说出,想必更好
莫说他是你的昔日弟子庄劼道就算不是,人是你带来的,如何做得仲见?
聊胜于无了俞瑞道否则这场比试的输赢只从我二人口中自说,岂不更无法取信于人?
俞兄的意思是庄某会赖帐?
不敢俞瑞道庄先生淮南会之首,当不致如此
庄劼哼声道,废话少说既已如此,那么请俞兄指教了
废话早须少说俞瑞笑道只是庄兄对我这位昔日弟子始终心怀芥蒂罢了
庄劼不再说话凌厉退剑一旁,看得庄劼执起手中剑来
令他意外的反倒是俞瑞:他拿出的武器竟是一对判官笔
凌厉没见过俞瑞与人交手,此刻略一意外之下,倒也随即坦然,心道我既不知,庄劼更不知晓果然一上手俞瑞就奇招迭出,一双笔刺戳压挑,迫得庄劼一时之间,天山剑法竟施展不开凌厉一看之下,便明白俞瑞对庄劼的剑法,其实早已研究过:一个人的来历叫人知道得太清楚果非好事所以俞瑞才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谈,连自己人也不说起
那一边庄劼眼见一上来情势就不妙,虽忙不乱,几个来回立时拿稳了路数但天山剑法剑风轻逸,远比不上俞瑞的判官笔辛辣疾劲,气势上不免差了凌厉看了许久,看不出俞瑞一对笔是哪个路数,只知道这对兵器实以精铁铸就,招招挟劲,力大势沉,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支持不了十招
这样一来,他倒也对庄劼佩服起来,心道淮南会的头头也非沽名钓誉之辈因见他也用剑,不免暗暗观察他浇天山剑法武学正宗,章法自然完备,起承转合皆有所用,招式之中也自蕴体系凌厉看得久了,不由羡慕起来,心下暗记,却又犹豫,因觉天山剑法过于飘逸,是否运招太慢了,不适于用来暗杀?再一转念又失笑,心道我早已不做杀手了,又挂念那些
如此一来,天似又亮了一些只见两人竟似气力都并无少减,庄劼一柄剑仍似游龙一般穿矫飞捷;俞瑞更是双笔翻飞,愈战愈勇他眼见两人一时不分高下,心下又忐忑起来,心道大哥说了七分胜算,总也是有多一些把握的罢?
谁料反而是俞瑞避让之时,一个趔趄,往后退去,两臂一展拿稳,但胸腹之间露出破绽来庄劼自然决计不会放过这机会,长剑一挺便点来凌厉吃了一惊,眼见俞瑞便要受伤,不由自主拔剑而出
剑方动,庄劼听到声响,不及变招来挡,眼神却往凌厉这边移来,显已分心说时迟那时快胸口一阵剧痛,目光挪开之处的判官笔已将他戳中俞瑞此刻动作之快连从头至尾看着的凌厉都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原来这只不过是俞瑞设下之圈套他自己剑还没出手,空空荡荡地留在半高,人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起来俞瑞右手判官笔深入庄劼胸口寸许,只轻轻一拔,庄劼身体晃了晃,便向后退去
你……你果然……他喃喃地道凌厉……凌厉……你果然也……
话语未竟,庄劼身体又一晃,便已仰天摔倒
凌厉下意识地跨过去喊道,庄先生——
庄劼仰面躺着,一双眼睛犹自未闭上凌厉惊疑道,大哥,你……你方才是……
真是抱歉得很了,庄先生俞瑞不紧不慢地道,想要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承让,这个正位,我便拿走了
卑……鄙!庄劼犹自不能动,竭力地吐出两个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随胸口的血液一点点流走俞瑞这最后一式寻觅空隙不是别的,正是点中了他这天山派内功中的死茓,纵然废不去他一身武功,也令他手脚麻痹,功力大损
庄先生,倒说说看俞瑞道合并后的新会,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庄某……庄某先前相信你不是这等人……不料你竟……
庄先生未免太过天真俞瑞冷笑道不过无论如何,此番较量,俞某亦并无犯规之处——凌仲见,你说,是也不是?
凌厉看看他,又看看庄劼,道,但,但何须如此……
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庄劼厉声道你们本就是串通一气,倒不如杀了我,否则我定当叫世人都知晓你们……
请便俞瑞道你我是什么样人,江湖上谁人不晓俞某本也不指望旁人会拿我当君子
大哥,你……你原来是利用我凌厉咬紧了嘴唇道
何以见得呢?俞瑞笑道
你明知我会给你着急我一动,他必定分心,给你可乘之机这难道不是利用我?
是谁一定要跟来的?
凌厉竟是语塞,半晌道,但你如此做,与淮南会伤了和气,两会合并之事又岂能再成?
两会合并之事早在我们这场比试之前就定下了俞瑞道这场较量只是确定一个首领;庄兄说,是也不是?
庄劼勉力抬手按住胸口伤处,欲待坐起又力所不逮,咬牙道,你如此做,我又岂能相信你会善待我淮南会的兄弟!
庄兄倒是重情重义起来了俞瑞道放心,俞某决不会亏待他们的今日之事,我亦不会对人提起,谁也不知道你已成废人,所以这个副位,你也尽管来坐,往后都是自己人——谁也不敢看轻了你既然我坐这个正位,那么诸般事务就由我决定,不如这样,我们就定于下月十四在天都峰正式成立新会,记得叫你的人来齐了!
凌厉眼见他转身欲走,不由喊了一声道,大哥!
俞瑞只是头也不回庄劼勉力撑起喊道,俞瑞,你给我站住
庄兄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你再也休想我淮南会会为你效力!庄劼厉声道
愿赌服输,这般赖皮又算什么?俞瑞道原是你来央我,俞某心里倒是并无所只不过你眼下如此,你那班兄弟,恐怕更无出人头地之日了淮南纵不与黑竹合并,离亡期亦不远
你……庄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颓然又倒了下去你……让我考虑三日三日之后,我给你答复
好好得很俞瑞道如此才是智途凌厉,我们走
凌厉看着庄劼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负罪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搀他庄劼总算坐起,两人看看前面,俞瑞早顾自消失在晨雾中
庄先生能走么?凌厉问道我先扶你回客栈去罢
你此刻百般好意,庄某亦不会领你的情!庄劼厉声道
不必领我的情凌厉道只不过……
只不过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尽管他与庄劼之前素未谋面,对他亦无多少好感,但是俞瑞几乎将一个人的武功废去之后尚能如此轻描淡写,却叫他心头不畅起来加之他多少也认为此事与己有关,所以要他就此走开,却办不到了
假如我有一天也失去了武功,我会如何?他想这滋味岂不比死还难受
五三
隔二日苏扶风的伤也又好了不少,疼痛大减,脸色亦显红润但她却益发地沉默了,前日里凌厉回来同她说了那决斗之事后,她似乎就陷入了这种奇怪的沉默
你究竟是怎么了?凌厉不解道Hxe
没什么苏扶风摇头
是不是的倘若两会合并,往后的日子不知如何过法?
有一点苏扶风道毕竟我处的这个位置……
凌厉笑那么不论别人如何,你必定好过得很,谁也不敢得罪你
苏扶风只是笑着摇摇头其实你也该去找你那位朋友了她说道邵宣也走了也有好几天了,还不知情况怎样
凌厉的脸上掠过两分黯然,随即隐没道,不急庄劼当日说过三日后给大哥答复——便在今日明日了等结果出来,我便出发不如你与我一起走一段?
好啊苏扶风笑道只要你不觉得我拖累你
凌厉正欲说话,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凌厉过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俞瑞
大哥?凌厉将他让进屋子……怎么样了?庄劼他……怎么说?
他已先回淮南会去了俞瑞道下月两会正式合并之仪要在天都峰举行他说着看了凌厉身后的苏扶风一眼怎么样,扶风?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苏扶风朝凌厉看了一眼凌厉略带吃惊地追问道,庄劼答应了么?
他自然只有答应俞瑞道此刻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诸事亦须有个准备;扶风身为金牌杀手,自也不能缺席况且也带得有伤,不如回去先养养,等合并之事告一段落,你再出来继续这次任务,怎样,扶风?
苏扶风目光黯淡地点点头俞瑞猜到她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道,你若舍不得凌厉,叫他也同去不就好了么?
凌厉——凌厉他——自有其它事要办苏扶风一边如此说,一边却实在消凌厉能开口驳回此语但凌厉自然是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一来我确有其它要事,二来我已退出黑竹,再出现在那种场合已多有不便,所以这次就不回去了有大哥照顾扶风就好——大哥打算什么时候起程?
明日一早俞瑞道
明日一早苏扶风心中暗念
五四
夜半,苏扶风照例早早上床歇息了,凌厉一个人坐在窗前
染血的那条手帕被洗过了,但淡淡的血迹仍是留了下来,触目惊心他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叹息着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来zee
他一愣苏扶风一丝不挂地侧卧在床上,莹润的肌肤被月华映得乳白,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扶风!凌厉连忙坐到床边扯起被子盖她
我不怕冷苏扶风挣出手来,抱凌厉的腰你陪我么?
别做傻事凌厉说你的伤好不容易要好了,不要乱来吧
但是……明日一别,更不知几时才能再见……
凌厉只是不语,站起来,将她脱在床里的衣裳拣出,叫她穿上苏扶风只是不动凌厉只得将衣裳叠了,放在床边椅子上
苏扶风见他又转开身,突然扑起来,一把抱紧了他凌厉吓了一跳——你……他无可奈何地道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
苏扶风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知道他最不喜欢被人缠着,否则就算本来喜欢的,也说不定会变成不喜欢
好吧她取了件衣服,缩回被子里慢慢穿上了,然后侧过身去,面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了
凌厉吹熄了灯,照旧在她身边躺下
我是为你好他很没有必要地解释道万一你的伤势恶化,岂不前功尽弃
我知道的苏扶风强自笑道要不然你这个人,哪会摆着便宜不占
凌厉却笑不出来他想他的确是照顾到她的伤,但仅仅是如此么?
他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几天来他都没有太认真地想过邱广寒的事情,但明天终于要回过头去找她了,他只觉得那许多担忧与想念甚至紧张不可遏制地一古脑儿地完全涌了出来,令他完全忘记了与此同时,他也是要与另外一个人再一次分别
夜渐渐地深了至最浓,又复淡去月色渐昏
凌厉却仍然醒着,种种事情从他脑中晃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失眠是为了谁,但他还是不明白——我真的在乎广寒么?如果真是那样,为何那一晚还要与扶风在一起?若非那晚,后来也就不会有她舍身救我的机会——那么此刻,我也不会与她躺在一起这一次我放弃了和邵宣也一起去找广寒而一再逼迫自己对扶风好——这决定又是为什么?我是在叫自己冷静些吧——是不是我心里早就看透我其实根本配不上广寒,看透她其实根本不可能喜欢了我,所以故意地叫自己死了心;愈是与别人好,就离她愈远我是在害怕吧——怕我自己有一天会亵渎她,所以干脆让自己也先彻底地看不起自己,让自己都失去靠近她的勇气才好吧!
他侧过身来,看着苏扶风熟睡的脸良久,良久,他忽然伸手,手掌慢慢地滑入了苏扶风的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苏扶风还闭着眼睛,但显然醒了,胸膛起伏得剧烈起来她像是害怕是在做梦,始终不敢睁眼
扶风凌厉把手放到她的脸上苏扶风终于睁开眼睛来,才发现他的表情有几分木然,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她,不像任何一次的凌厉
她脸上的激动敛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厉,你怎么了?
凌厉突然靠过来,将她的身体连同伤口都紧紧地抱赚直压得她发疼苏扶风呻吟了一声凌厉……
扶风,你会怪我么?凌厉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到底怎么了?苏扶风温柔地抚他你这些天都这么心事重重……
我很害怕凌厉轻声道
你……苏扶风犹疑你是在顾虑什么?
凌厉摇摇头别说了他突然吻她的后颈苏扶风身上一痒,松手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他用力地亲她的身体和脸颊,这亲抚持续了许久,苏扶风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去,解他的衣服
你别动!凌厉无端地生气起来,把她多事的两只手都狠狠地按开苏扶风身上又被扯得一痛,却不出声,瞪着眼睛看他
凌厉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恍惚起来我……
他似乎要说什么苏扶风听见他这一声我字里,带着一种想表达什么的急迫,然而,却无法说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觉出他把手松了开去,就小心翼翼地,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一边接着去解他的衣服这一回凌厉什么也不说,只一直看着她,就像才第一次看着她一样他甚至又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掠开她的头发,恍惚还记得以前,自己也真的很喜欢过她
但是,真可笑每一个人在这种时刻都是美丽的,又岂仅仅是她苏扶风在这种时候冲动地以为自己喜欢她们才是对的,反正到了后来,他自己也会不记得自己到底喜欢过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喜欢的这个人是谁
他狂乱起来,本来温柔地拂动她头发的手反而抓乱了她头发,令得苏扶风一阵颤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的手失了平稳,跳跃而不按瞅地向她的身体摸索下去,轻易地触到了他所熟悉的她的一切私密你不要来喜欢我……知道么……我……我也不会……好好待你……
他失神地低声细语,苏扶风却听不懂他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听见自己的喘息,这声音淹没了凌厉的最后两个字
“……广寒”
他所说的这许多话,原来只是说给那个叫“广寒”的人听
光亮已经渐渐渗入了窗格,两个人的声息平静下去苏扶风觉出眼前发亮,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来她看不出凌厉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快乐还是痛苦,而她自己却痴了
凌厉她睁着恍惚的双眼,伸手抚他的脸颊我真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凌厉握住她手你什么也不用说
你总是知道的苏扶风轻声地道你要说的话,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苏扶风道你以前就说过你不会为了我留下,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就算我只是……凌厉停顿了一下……在利用你?
利用我?苏扶风一怔利用我什么?
也许我只是为了……达到某种自私的目的……
那个与我无关苏扶风笑笑我只知道我太喜欢你,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的!
那么如果我是把你当成别人呢!
苏扶风又微微一怔你……在想别人?
是的凌厉道他随即苦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像我是吧?
是不像苏扶风也苦笑但如果你是在对我说真心话,我还是高兴
她停顿了一下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如果你找到那个你真正倾心的女子就会告诉我难道你是……找到了?
大概吧凌厉漫不经心地转开脸去
那……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与我这样?苏扶风道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便不会来求你了你不是说你为了她,是不会再与别人……
那原来只是我的想象凌厉自嘲地道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为什么?
因为我想……忘了她
什么?苏扶风不解忘了她?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凌厉道而她——离我太远
他停顿了一下原来我是不可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女子的我消自己变得更坏,这样也就……离她更远
这就是你说的……利用?苏扶风轻轻地道
我知道对你不公平凌厉道但是我对人从来也不公平我对我喜欢的人好,对我不喜欢的人不好我是自私的人,我知道你不会恨我,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苏扶风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脸上很奇怪地挂了一副仿若真诚的笑容,道,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多少也是个有那么点儿分量的女人,是不是?
她想她只能说这些,就算她如此说的时候,心里却在滴血假如这些凌厉都否认,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凌厉只是轻轻一笑,点头道,是
苏扶风似乎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啦!不过——我能不能知道,是哪一位姑娘这么好,得你这么喜欢?
凌厉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若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放弃了!苏扶风道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会替你惋惜
凌厉久久地看着她,半晌,伸手抚她脸颊,并慢慢地顺下来,滑到她的肩上我们先不说她了吧
苏扶风不确定他的意思,犹豫着不说话凌厉伸臂抱过了她没多久了他轻悄地道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光大亮时,凌厉闭目睡着了,苏扶风偎着他,却并未合眼
又是告别她想以前我们总是因盼望而相聚,现在每一次相聚,却永远都伴随着告别这一次告别之后,凌厉,我们还有下一次吗?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搂紧他,觉得他动了,便退动作,只埋头在他怀里凌厉似是醒了,也抱紧她道,不睡了么?
苏扶风嗯了一声,道,都过了昨天与大哥说好的时辰了,我该走了你再多歇会儿
伤口……疼不疼?凌厉抱着她没动
苏扶风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她停顿了一下等那边的事情了了,我可以再来找你的吧?
凌厉苦笑你若要来,我怎么管得住你只不过……只不过我却消你不要再来了,否则的话又是这样——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扶风轻快地一笑,道,说什么傻话,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何须顾虑太多,又何曾顾虑太多?如若下一次我来找你时你不想我,我就躲开;想我,或者要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我就留下……
不会再有那种事了凌厉喃喃地道这一切不过是我在胡说胡做我没有没有把你当作她,从来没有——但你知道,我对你早成了习惯,这一次的不同只在于……只在于我心情不好,有些胡思乱想而已,但是我现在已好了,所以……
不用解释了苏扶风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高兴,我也高兴我只有这些
扶风……凌厉亲吻她的头发你总是我最……最不能忘记的那个……
不早啦苏扶风道好了,我要穿衣服了
凌厉看着她起床穿衣他也掀被欲起,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一摸竟是湿了,才知她不知什么时候哭过他躺回去,伸手悄悄擦去了,反又拉起被子来苏扶风回过头来,笑了一笑道,我去找大哥啦但愿你也早日找到你的朋友
凌厉点点头,道,保重
他只说了两个字保重,苏扶风已夺门而出凌厉躺着,全然没去送行,直到快中午了,才懒洋洋起了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好像有种很沉重的感觉——那种迫切地要找邱广寒的心情并没有退却,但愈是迫切,就愈是胆怯
五五
邵宣也到了松江,苗府大门紧闭,半点风声不漏
究竟伊鸷妙闻讯回来没有呢?邵宣也暗自道松江不若临安城的消息灵通,也没个大一点的酒楼可打探消息邵宣也只好又落脚于江滨客栈
谁料他走进客栈时,竟遇到两个人
这两个人看见邵宣也,也齐地一怔,随即都站了起来,拱手道,邵大侠!
邵宣也也忆起这两人原来是一年多前来明月山庄吊唁过其父邵准的,一人叫何文,一人叫孙高峰,亦皆是江湖中有名人家的子弟,只是名气远比不上邵家,因此虽然年纪大过邵宣也,仍对他甚为恭敬,也是叫一声“大侠”
邵宣也连忙还礼道,二位还请坐——许久不见,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们别来无恙么?
两人忙还礼道都好,邀了邵宣也一起坐下了,更添了酒菜,何文便道,是听说了邵大侠人在江南,不想当真碰上邵大侠想必也已听说伊鸷堂的事?
邵宣也立时凛然道,两位也已知晓?
何文点头道,我路过嘉兴时恰巧听说此事,所以赶来看看不想今早还遇上了孙兄;此刻又遇到邵大侠邵大侠也是因此事而来?
不瞒二位,的确如此邵宣也道两位可知什么线索内情么?
三人互相一说,却原来所知亦差不多
本来是没什么的孙高峰道伊鸷堂亦非善类,我们正愁没人去收拾灭了伊鸷堂,倒可说是武林中大功一件但是传说此事与青龙教有关,这便有些蹊跷了
不错何文道青龙教若又抬了头,那可比伊鸷堂麻烦数倍
这样说来也奇怪孙高峰道青龙教若有什么动静,当是先以正道武林某一门某一派开刀,方是其历来作风——为何去动一个并不会犯它的伊鸷堂?
何文沉吟一晌,抬头道,邵大侠有何高见?
邵宣也笑了一下首先此事并无定论他说道是不是青龙教,亦未可知青龙教眼下似乎十分散乱,也或许是教中谁人以青龙教名义所为;其次,伊鸷堂虽亦走邪路,在我们眼里与青龙教同属异派,但在他们各自心里恐怕并不这么想,互相若有些什么过节,我们外人亦不可知,此事也只可当作是门派互斗罢了;第三,我们三人都未见过现场如何,只是道听途说但倘若真如传言所说,有人如此冷酷无情,又武功高强,那么无论他们是不是青龙教的,杀的是正派还是邪派,这番乱子都足够我们提起了精神来了
何文点头称是道,不愧是邵大侠,所言甚为有理我听说杀人者虽不知几个,用的却都是两种武功路数,一为刀,一为掌邵大侠有中原第一刀之美称,对中原刀法莫不熟知,甚至外域刀法亦有所知,倘能观之一二,必知端倪
我正是想找机会看看邵宣也道只是怕此刻已见不到尸体了两位可知伊鸷堂主伊鸷妙回来了么?
听说是回来了孙高峰道我正在想,此刻这堂主再是厉害,只怕也已极是气馁,倘邵大侠前去找她,她必受宠之至,断不会拒绝你要检视尸体找寻线索之要求
此事万万不妥何文抢道我等身为名门之后如何反去掺和邪派中事?邵大侠何等身份,若去敲伊鸷堂之门,此举万万不宜
那么如果我来找你呢?门口一个娇媚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人抬头看时,走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凤目细眉,皮肤光洁,黑衣裹身邵宣也立时皱了皱眉,道,是你!
何文孙高峰二人约略猜到此人便是伊鸷妙,同时立起便按腰上兵器,谁料伊鸷妙竟浑如未见,施施然在邵宣也对面坐下了
怎么样,邵大侠,你放不下架子去苗府,小女子亲自来请您帮忙,不知您肯否援手呢?
邵宣也冷笑道,邵某固然对此事有兴趣,却不想听命于你伊鸷堂堂主与我素来是敌非友,此番提什么援手,未免有点滑稽
邵大侠是怕落下了把柄叫人言说了?伊鸷妙眼珠一转,道,那么我明白了邵大侠,小女子就此告辞了!
她说着,倒是立时站起来就走了何孙二人看着她出去了,也便坐下何文道,这女子,胆子也忒大些,竟独个儿来找我们!
但这是绝好的机会,邵大侠!孙高峰道为何要拒绝了她?
孙兄!我适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岂能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路!何文道邵大侠说,是也不是?
邵宣也点点头道,如此说确也有理再者,伊鸷堂与我本也有几分私怨,此刻却又换了恭敬面孔,我若真去了,未免像是与他们交换什么条件,变成互相利用了!
邵大侠如此说,孙某惭愧孙高峰道但说来——邵大侠与伊鸷堂原来有旧隙?
谈不上什么大仇怨,但也正面冲突了那么一两回邵宣也道
难怪她好像早认得邵大侠一般何文道果如传闻所言,伊鸷妙是如此风骚的一个女人,就连堂众死了一大半,也不肯少减几分卖弄风情
已减了好几分了!邵宣也不由笑道
对了!何文道其实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集结中原正道,一鼓作气将伊鸷堂消灭了,也少个隐患邵大侠如此声望,登高一呼,定能集结起江湖义士来!
我?邵宣也道我倒并无这样的打算一来此举落井下石,未免有失侠道风范;二来先前动手之人究竟是谁尚未查出,倘果真是邪道,岂不反而显得我们拾邪人之牙慧么?
何文沉吟道,邵大侠所言亦颇有理如此看来,就非要先查出这几个凶手是何方神圣了但是我们又不能失了立超去与伊鸷堂合作,这……
两位不必费心邵宣也道此事我有计较
他原是去过伊鸷堂的,多少心中有数本来他是不屑于做这样鬼鬼祟祟窜入别人宅院之事的,但经过这一段时日,竟也多少放下了这架子来不过当着何孙二人之面,他仍不愿表现出来,因此心中决意去一趟伊鸷堂,却并不欲他二人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坐了有大半个时辰,邵宣也找店家要了房间,孙何二人也便随他上了楼去,颇是恭敬地送他到房间门口,道了别后正转身欲走,突然窗户一开,一个黑影往房间里一沉,窗子随即关上三人箭步抢去,只见地上黑衣人胸前襟上绣青线两条,竟是伊鸷堂之人,只是面目僵硬,身体冰凉,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这是什么意思?邵宣也俯身去看尸体,只见他前胸衣衫已破裂,仿佛是一道极深的细缝,裂至胸腔之内这刀法……他喃喃地说着,伸手去触时,看见黑衣下隐隐露出一个白色的纸简他抽出来一看,只见一行小楷写着:此人乃邵大侠力闯伊鸷堂,从我手中夺来,并非与我伊鸷堂有合谋邵大侠请放心检视落款是伊鸷妙
邵宣也多少有点哭笑不得,心道我果然是不想与你们有合谋,但也不消你用一张纸条说明不过此刻他却也乐得轻松了,不必自去想办法,便有一个标本放在眼前此刻天气尚寒,人死数天,身体尚无太大变质
何文与孙高峰俱在一旁看着孙高峰紧张道,邵大侠务必小心——可要我们帮忙?
邵宣也摇摇头,扯开那尸体上身衣服,只见一道深紫的伤口长尺余,深入数寸及心只听何文道,怎样,邵大侠,可与青龙教有关?
十分相似邵宣也道但……拓跋氏的刀法,势疾而不沉,可是这里的刀势却似沉厚许多,切口长而深度均匀,颇不似普通用刀
就是说……不是青龙教?孙高峰道
我不敢说邵宣也道我虽对各门各派刀法有稍许了解,却不敢妄言没有遗漏,更不敢说了如指掌也许,还有其他刀法会有这样的痕迹
不会是青龙教故意掩饰了自己的招式?孙高峰疑惑
照我看应该与青龙教无关了何文道适才邵大侠说这刀法与拓跋氏的武功十分相似,那么恰恰说明多半是有人欲嫁祸青龙教如果青龙教要掩饰,何须画下青龙图案?
邵宣也点头道,不无道理我倒是忘了——我虽不懂得丹青,却有点想去看它一看
怎么,邵大侠要……要去伊鸷堂?何文吃惊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邵宣也道既然伊鸷妙已经把人给我送上了门,我也不能就此没了回应何况这种刀法我固然并不熟悉,也多少因为可查看的尸体太少如果看了别人的致命伤,或者又可见几分端倪至少往后若是碰上这个凶手,可一眼认出他的招式来
但是……邵大侠打算如何前去呢?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去了邵宣也道,我谅伊鸷妙此刻也不能生出什么事来两位不必挂心,邵某不多时便回
何文与孙高峰对望一眼,面上都有了几分劝阻之意,却又说不出来,何文只道,邵大侠还是三思,此事与我们其实关系不大,伊鸷堂自己亦是找人的高手,定会速速找到凶手,我们只消等着就是
邵某只是,自不会叫他们摆布了
何文只得拱手道,邵大侠既然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好相劝
孙高峰也道,邵大侠如有需我等帮忙之事,尽管开口
邵宣也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劳烦两位找人把这具尸体送回伊鸷堂去邵某先走一步了
五六
苗府还是那个苗府,但灯火明亮了些,黑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压迫感
邵宣也直直走入大门,一直走到有人喝了站赚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他才退下来
两个都是一线黑衣人,武功身份也不低,只是遭此变故后,未免都少了几分嚣张跋扈之态,多了数寸犹疑戒虑之心
伊鸷妙呢?邵宣也单刀直入地问
左首的黑衣人目中透出犹豫之色本来对这样的问题,他们的答案必定是迎面一刀,但一则他们也认得邵宣也,二则此刻谁也不敢再似从前那般趾高气扬,贸贸然得罪了人,不由地闪烁起目光来,道,你……找我们堂主干什么?
邵宣也心中对他们这种态度颇为鄙夷,冷冷道,你们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左首那人垂下了刀,道,你等会儿便向后而走邵宣也见另一人仍举刀向着自己,也不理睬,只抱臂转开
隔一会儿,只见那黑衣人匆匆出来道,堂主请你进去右首那人才放下刀来两个让开了路邵宣也也不再多话,往里边走
伊鸷妙见到他时,脸上仍是一幅媚意荡漾的表情,甜甜地笑道,邵大侠来啦?
你倒还笑得出来邵宣也道我若是你,早不闲在此处
伊鸷妙被他第一句话便弄得变了颜色,恨恨地道,姓邵的,你若是来帮我的忙的,就少说那些废话!
我从来也没说过要帮你们伊鸷堂什么忙邵宣也道伊鸷堂崛起江湖以来,不知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此刻这同样的事情落到你们头上,堂主倒是暴跳如雷了?
住口!刷的一声,伊鸷妙拔出了刀来,刀尖向上一指,抵到了邵宣也咽喉
邵宣也冷笑了一声道,以忍术著称的伊鸷妙,想不到如此沉不住气邵某说的也是实情,堂主以为不对?
伊鸷妙情绪略平邵大侠与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说着将长刀撤去了不要以为伊鸷堂遭此重创之后,便会容你在此指手划脚;邵大侠若非也有求于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正说话间外面禀报说有人将尸体送了回来伊鸷妙朝邵宣也看看这算什么意思?她问
堂主以为呢?邵宣也道这一具尸体不送回来,难道弃之荒野么?
邵大侠对我们伊鸷堂的人倒又颇多关心伊鸷妙似真似假地笑道真是多谢了不知邵大侠从那一具尸体上,可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邵宣也道
伊之妙脸色略略一变没有?
伊鸷堂亦是使刀的行家,不知堂主看出什么没有?邵宣也反问
东瀛忍者之刀,与中原兵器不尽相似伊鸷妙道我虽可从伤口判断出兵器是刀,但是渊源何在,就不得而知邵大侠家学深厚,想必多少可见端倪?
邵宣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道,听说此事与青龙教不无关系,堂主为何不找青龙教问个明白?
我正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确定,究竟此事是青龙教不是伊鸷妙道邵大侠也知道伊鸷堂情报甚全,据我所知,青龙教这几个月都未曾有任何动作,此刻更是安安耽耽地伏在武昌,应当绝无可能犯上伊鸷堂但是壁上青龙,却听闻是以往青龙教行事之后所惯留标志,如此一来,事情便有诸多蹊跷了
既如此,可否让邵某见见那青龙?邵宣也道
在此伊鸷妙说着,推开一扇屏风,现出一面墙来
邵宣也乍一看到这青龙,竟是吓了一跳他先时只道是随手一画,谁料这画竟将整面墙占据了那龙张牙舞爪,虽寥寥几笔,但用笔雄壮,锋芒毕露,青色的笔墨流动凝固间竟似龙鳞若隐若现,整条龙呼之欲出,似要穿墙飞起,活脱脱一幅挑衅的涅他不禁呆立了半晌,再退了两步,才暗自叹息道,单只一幅龙图,竟显出如此霸气,莫非当真与青龙教有关?
怎样,邵大侠?伊鸷妙道你觉得这与青龙教……
的确会联想到青龙教邵宣也道不过我也没亲见过青龙教的人,青龙教行事之后留下的图案,也只间接见过若青龙教果真有此青龙之势,倒也不负昔年江湖第一大邪教之称
那么你认为是他们么?
邵宣也摇头道,我看那尸体上的刀伤却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伊鸷妙急问
不好说明邵宣也道堂主可否让邵某多看几人的致命伤,看是否的确都如适才所看那人一样
伊鸷妙道声好,领着邵宣也穿出了园子,到侧面一片空地,原来那百具尸首,尽皆停放在此邵宣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须知一百个穿着黑衣的死人整整齐齐地排着,实在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就算是他邵宣也,脊背也要凉三分再加上更有数人身首异处,他一时只觉凉意上涌,喃喃地道,竟有如此杀人不折之人……!
若说青龙教拓跋世家的刀法,我倒也有些情报伊鸷妙道那刀法称为“青龙刀法”,是左手使刀我已检查过所有伤口,除了少数几人外,的确皆是毙于左手的招式之下;那少数几人毙于右手的刀口,又是与我们伊鸷堂长刀切合,想来是被那凶手临时借刀所杀,由此可知那人在左手用刀这一点上,与青龙刀法相符
但还有一点却不对了邵宣也道照我所知的青龙刀法留下的伤口应该更为窄鞋虽则此刻看来,招式似与记载中无异,但伤口却显然都很长,角度也有变化这又像又不像,倒的确叫人捉摸不透
我还约请了一位用掌高手,相信今日不多时便至伊鸷妙道这里也有不少人毙于掌下,须叫懂得各门各派掌法的行家看个清楚假如这用刀者的确是拓跋世家的人,不知这掌法是否也是同一家据言一般人穷其一生亦只能修炼那掌剑刀中的一种,拓跋家连续数代皆如此,那么这掌与刀,多半不是同一个人又听闻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那又奇怪了,从未听说过拓跋家后人的消息——难道……
她话虽未说完,邵宣也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事,愈想愈是心惊起来,禁不住道,那些为掌法所毙之人,可否也让我看看?
伊鸷妙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点头道,请便
她盯着邵宣也俯身检视尸首,半晌,见他站起身来,不禁开口问道,怎样……?
不知道堂主有没有想过……邵宣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也许凶手真的只有一人,既用掌,又用刀?
这……伊鸷妙惊疑道拓跋世家的武功不是说极难……
非必要是拓跋家邵宣也道为何一开始就断定掌与刀分是两人?我本来对这一点也未敢想,但是无论是不是,现在的情况都已足够可疑:这里死于掌力的,身上留下的皆是右手之掌印试想一个用掌之人,一般总是左右手齐练,对付如此众多之人少不得要双手齐用,为何这些伤痕皆出于右掌?倘若我们知道他左手拿着刀,那便很好解释了
你说是一个人?伊鸷妙禁不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一个人如何能够杀死这么多人!
邵宣也瞧见她双目微微发红,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能?单看墙上那条青龙,便知此人非凡俗之辈……
一人或是两人,都不打紧伊鸷妙突地打断他话,口气虽然有几分颤抖,仍剩几分叫人不寒而栗总之……总之……
她想说总之我伊鸷妙须得报这个仇,但此刻却又似没了底气,脸色发青邵宣也瞥了她一眼,转开心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你是不打紧,但对我打紧得很
他心中此刻其实也已不关心做下此事者是不是拓跋家中之人——他只是想起了凌厉曾经遇上的那个“极为可怕之人”他用的是桔宣也心中暗忖于是凌厉听说这里的人死于刀和掌之后,便安了心,相信并非同一人所为但是我们只以为天下并无那样的练武奇才,可是当真细想,这个人既然如此可怕,武功如此之高,又为何不会是个练武奇才?而且——而且这两地距离并不远,两件事发生时间上来讲也很合适,两个人,不,“三个人”,是同一个人——这该是很有可能的再换过来讲,如果此人真的身负掌剑刀三项绝艺,以这种身手来讲,就很有可能是拓跋世家的人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邱姑娘正与青龙教的人一起?左右也没有线索,要找到她,当真要先把这个凶手找出来了!
他再看了看伊鸷妙,咳嗽一声道,你约请的那位用掌高手还没来么?
应该快到了伊鸷妙皱眉道
正当此时果有黑衣人来报,说万钧神掌付老先生来到伊鸷妙一边说快请进来,一边整了整衣衫,像是预演一般地展开了一个诡异的笑来
邵宣也倒也不感意外——伊鸷妙适才突然严肃了半晌,反倒是要叫他意外的等得那万钧神掌来到,伊鸷妙早已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那万钧神掌见到伊鸷妙,也是笑容满面,目光一转,只见邵宣也立在一旁,一脸笑意登时敛去了,哼声道,这位是……
邵宣也并不打话,伊鸷妙却腻笑着来抓他手臂,又将如丝媚眼抛回万钧神掌付虎的脸上,笑道,这一位是中原第一刀的公子邵宣也邵大侠;邵大侠,这一位是江湖人称万钧神掌的付虎付先生,你两位看来还是初次见面?
付虎听得邵宣也的名字,微微一愣,一脸戾气随即变回笑意,哈哈道,原来是邵大侠,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了;早知邵大侠与苗府也这么有交情,咱们早该亲近亲近!
邵宣也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付老先生邵某只是偶然在此,与伊鸷堂并无半点交情
付虎一怔,脸色即便不豫,不过并未发作,只是朝伊鸷妙看了一眼伊鸷妙忙甜声道,两位都是我请来的帮手,付先生,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也不说废话,快,快来看看……
付虎也便不再理会邵宣也,走到一排尸体前只一瞧,脸上突地变了颜色
只见他身前那具尸体衣襟已被敞开,胸口中掌,一个黑中带紫的掌印若有若无地浮在皮肤之上
邵宣也瞥见他脸色大变,暗忖道,这付虎倒有几分眼力,想来已看出这掌法不简单
原来这付虎号万钧神掌,倒也是江湖中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三十岁因独力击毙川西绿林道正副统领而出名,至今已有二十年,声望仍在但他也自那件事之后始终不敢再回川区,一直在太湖以东长江沿岸徘徊近年伊鸷堂崛起,他与伊鸷妙缠上交情后,便基本定居于松江县内
伊鸷妙自也注意到他脸色,忙不迭问,怎么,这掌法出自何门何派,可看出来了么?
付虎只瞪着那人胸口的掌蝇半晌,吐了口气,道,拓跋氏
此言一出邵宣也与伊鸷妙心下尽皆一悚伊鸷妙固然是大惊失色,邵宣也悚的却是自己所猜莫非不错,不由暗中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付虎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付某有生之年,竟还能亲眼见到……
伊鸷妙不耐道,付哥,你就快说,究竟怎样看得出来?
付虎摇头道,我一看见这伤口,便立即知道是了,只因我四十年前就听我师父说过拓跋世家青龙掌的厉害,脑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出这伤口的影子四十年来我见过无数掌法,却独独没见过师父曾告诫过的“至灼之掌力”,此刻竟在你这里见到,我如何不识!
至灼之掌力?伊鸷妙追问
不错付虎道你仔细看这掌蝇黑紫的并非淤血,而是皮焦肉枯所致这掌力穿透身体极快,若练到精纯,被此种掌力击中之人,表面皮肤之上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但五脏俱裂,唯立死而已此刻这黑紫之色已只是隐隐可见,足见他功力已深更有甚者,掌印反从身体另一侧透出:如击在胸口,则后心见踊如击在背上,则腹部见印
有这等事!伊鸷妙惊道
付虎已将那尸首剥去衣服,翻过身来,只见背后皮肤干净,倒是并无印迹
他似是松了口气,道,或许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他的脸色又随即转硬:又或者他……竟已超越了此等境界?
此话怎讲?伊鸷妙又问
即是说,青龙掌练成之初,掌力未精,击中人身体之后固然也已极为厉害,但掌力吐出并不纯净,穿透力只及脏腑,不会在身后形成印迹;及至练到深层,则如我适才说说,后心应见掌印如此掌法,拓跋氏历代选择学掌的五六人之中,似乎也仅有两三人达到;但练到最高层,则掌印亦复不见,因为施掌之人内力之吞吐,已达随心所欲之境,不触人肌肤而能伤人于无形这样的人似乎……似乎从未有过
那么此人……伊鸷妙的声音微微发起颤来此人究竟……
堂主也不需慌张,相信此人并无可能是这第三种境界,因为他毕竟还在别人的胸前留下了掌印——固然极淡,却也显见不可能是二三层自然,练成青龙掌之一层,此人便已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但……但离那般可怕,总还差一点
伊鸷妙吐了口气,邵宣也道,如此说来,付神掌是肯定此人必与拓跋氏有关了?
傅某愿以人头担保付虎不无冷笑地道邵大侠若是不信……
邵某岂敢不信邵宣也抱一抱拳,口气也客气起来,道,只不过十几年前青龙教变故,多年来拓跋一脉之下落已成不解之谜,此刻突然出现……莫非是想在江湖中制造什么事端?
这个我不管伊鸷妙在一旁道但是两位既然参与了此事,务必要替小女子出这口恶气,只不知邵大侠……
邵宣也暗里思忖道,我此刻身份,必不容我与他们一路;但孤身去访查,却又的确难行正欲开口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人,跌跌撞撞地叫道,堂,堂主!
三人一看,此人竟是一名一线黑衣人,不知为何慌张至斯伊鸷妙叱道,何事!
那黑衣人总算稍稍喘了口气,却立时又苍白起了一张脸,颤声道,快马来报,临……临安分堂也……也被……!
三人闻言俱是身躯大震,伊鸷妙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临安分堂如何?
其实不待那黑衣人说,三人心中都早已隐隐猜到,临安分堂必是遭了同样的事情;但这“血洗”二字从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时,伊鸷妙仍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那黑衣人厚布遮脸,一口血吐不出来,早连牙齿一起吞下了肚去
那么——邵宣也乘隙问那边的墙上是否也有……
有青龙,也有青龙!黑衣人连忙回答伊鸷妙恨恨道,我竟没想到青龙教会如此狡猾,竟不肯放过我伊鸷堂一兵一卒!付虎只见她浑身颤抖,实已怒极,却又似在害怕,又似不知所措,不由地也说不出话来
邵宣也心下却陡地一亮伊鸷堂在临安有分堂之事,其实是极为秘密的,江湖上应鲜少有人知道但他邵宣也凌厉和邱广寒三人,却因近日之事而知晓此秘倘若此人果然紧接着就去灭了临安分堂,那么极有可能是邱广寒告诉他的——那么邱广寒果然是与他在一起?他会找伊鸷堂的麻烦,是不是就是因为邱广寒?邱广寒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心中略一思索,沉声道,堂主亦不必太过惊慌依此看来青龙教是不肯轻易罢手的了,如要当面会会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到他下一个可能要去的地方等着
伊鸷妙猛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伊鸷堂的其它分堂?
不错
但伊鸷堂分堂众多,我怎知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伊鸷堂分堂虽不少,但为人所共知的亦不过一个平江分堂,旁的只怕青龙教亦不晓得
他岂能不晓!伊鸷妙道临安的分堂亦属机密,此刻岂不也……
我保证其它的不会邵宣也道
伊鸷妙狐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保证?
邵宣也笑笑:凭我跟你完全没有交情——我本不必为你出谋划策;既说了话,也便不会是骗你
伊鸷妙再看看他,良久,脸上神色突然转为腻笑,甜甜地道,邵大侠真看得起小女子呢!这次有您帮忙,事情必定顺利!
邵宣也却道,我与你找青龙教的目的不同你如去平江,付神掌必会与你同去,恕邵某不奉陪了
怎么?伊鸷妙故作惊讶道,既然邵大侠也要找青龙教……
我找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伊鸷妙似乎还想巧笑,但脸色却不自觉地僵硬下来不过她随即意识到,忙眯缝起了眼睛道,如此也好,小女子又怎敢强留邵大侠呢不过邵大侠若寻到什么新的蛛丝马迹,千万要告知我们哟!
邵宣也看看她,不冷不热地道,你打算几时动身?
明日一早伊鸷妙的表情立刻冷却下来明日一早,我即刻前往平江
五七
然而,邵宣也却似乎是错了无论是伊鸷妙付虎还是他自己,到了平江数日,却始终未见青龙教半点动静,以至于他自己也怀疑起来不是么?他想不是来平江么?还是……难道说……我完全想错了?
伊鸷妙显然也颇为忐忑不安她派人到各分堂打探消息,均报无恙,以至于她也几乎有点想把这件事忘却了
然而,拓跋孤并没有忘他只不过不着急——因为他在临安,着实还有重要得多的事情没有解决
五八
这夜晚很黑,月光也不甚明亮刚刚从临安分堂回来的拓跋孤,只及在苏折羽服侍下换了衣裳
哥哥——房间门口传来邱广寒不甚确定的犹疑的声音你是……回来了么?
苏折羽看了拓跋孤一眼,走到桌前,点亮了油灯拓跋孤已打开了门
进来吧他说
邱广寒扑到他怀里去我……我很的你,你知道么!她说道你……你……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有事拓跋孤道
邱广寒慢慢地跟他到屋里坐下,眼神瞥见苏折羽再一次抱着他染透了血的衣衫,走了出去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嗯?拓跋孤微笑着道
苏姑娘……苏姑娘一直陪着我的,突然……突然说出去一下,我就猜是你回来了,干么……不先来叫我知道呢?
上一回叫你看见袖子上都是血,你不是不高兴么?拓跋孤笑道我这回是打算换完了衣裳再去看你
你以为这样就好了么?邱广寒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你别去了——别……别再去杀人了,好不好!
不好拓跋孤轻轻地,仿若毫不放在心上地笑着
算我求你!邱广寒紧紧抓住他的手你再这样,连我……连我也要死了!
拓跋孤皱了一下眉头少罗嗦他的声音不豫起来伊鸷堂根本没有值得同情的人,少把你自己的性命跟那种人相提并论!
邱广寒咬住嘴唇,颇为委屈地低下头去
临安城这是一个邱广寒熟知的地方她想如果她忍受不下去要逃开这可怕的人物,这里是最合适的但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哭着向他保证绝对不会再逃走了她怕激怒他,令他作出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她原本并不确定拓跋孤真的还会去找伊鸷堂临安分堂的麻烦,至少不会这么快——可是午睡醒来,却已遍寻不见他即使苏折羽不说,她也猜到了这令她再次脸色发白的事实直到此刻见到他平安站在自己身前,她那一切后怕才这样涌出来只是拓跋孤甚至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明天还要去夏家庄她记得他只是淡然地说你早点休息
苏折羽洗完了衣服没瞧见拓跋孤,小心翼翼地扶上了楼去,见他立在窗前,不觉汀了步子,叫了声,主人……
拓跋孤挥了挥手,似乎是叫她先自去睡
但是主人的伤……
苏折羽话语未竟,拓跋孤一抬手,她又立时噤声,心知他是怕叫邱广寒听见了,不由默默低下头去
拓跋孤看了看外面,又看了她半晌,稍稍低声道,我没事,你去吧
苏折羽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这仿佛是同样的一个夜晚但又不同月光在疾速地流走明天——明天就要去做下一件事在拓跋孤的心里从来没有不可能三个字,也从来没有失败这两个字但是——应该把邱广寒带去么?
他回屋躺到床上,慢慢地捋起左臂的袖子前臂一道长长的血痕不识时务地沾腥了他干净的衣袖他伸右手尽量地捂住了伤口是我太过轻敌了么?他想不过他随即将这念头付诸一笑是太过仁慈吧想留下那么一两个人,去做这些事情的见证,到头来他们却自己逼我连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但是——他把手放开左手他想就是这从未真正痊愈的左手,才让我差点就要在广寒面前难堪
伤并不算严重对拓跋孤来说,“我没事”三个字显然不是骗苏折羽的——他没必要骗她,假若他觉得严重,他会留她下来包扎伤口——但是比起灭去总堂来说,一个小小的临安分堂反而令他受了轻伤,这不能不说是种讽刺他想,这是不是一种不祥之兆,预示着我明天去夏家庄的事情,不会顺利呢?
他犹豫了——当然,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假若真的动起手来,邱广寒要怎么办?可是他又没有理由不让她去,因为夏镜也是她的母亲,当年夏镜正是怀着她跪在了夏家庄的门口,她当然有权接受夏家庄的道歉,甚至比他拓跋孤更有权而且以邱广寒的性子,听她适才的话,这件事她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去做了——那么,真的能令得夏家低头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他又想了想,起身下床,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低声道,折羽,出来!
五九
邱广寒醒得很早,她自然不那么睡得着但是没有看见苏折羽还是令她惊奇了,因为无论她起得有多么早,苏折羽总是更早地就在张罗各种事情她走进无人的厨房看了看冷冰冰的诸种器具,心道苏姑娘也是难得多睡一会儿,想了一想便着手开始生炉子
广寒她突然听到身后拓跋孤叫她你……在这里?
邱广寒对他的问法很奇怪,但她随即醒悟他的意思也是说,苏折羽不在么?
苏姑娘呢?邱广寒心下略感蹊跷,反问他
把火灭了拓跋孤的口气突然变得很不容置疑起来跟我走
他拉着她走进了还不算太明朗的清晨的薄雾中邱广寒恐惧地意识到他要去的方向正是夏家庄她想这么早,这么快么?而且——苏姑娘呢?她一再地追问苏姑娘呢?
夏家庄的夜灯笼还未灭去,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两点光亮,却已有几分暗淡了大门紧闭着,一个人也看不见
拓跋孤伸手推门,门自然是闩上的他欲待放开邱广寒用右掌去强推时,手却被邱广寒紧紧抓住了
哥哥——天还没亮,我们现在来,岂不是挑衅么,你还要这样闯进去?
我们本就是来挑衅的拓跋孤甩开她的手你让开些!
是拓跋公子么?门里竟有人说话,大门随之打开两人一齐望向这深院之中,只见一名大汉走到门口,躬身一揖道,是拓跋公子么?庄主有请
邱广寒心下颇为吃惊,小声道,他们知道你会来?但拓跋孤只是朝那大汉看了一眼,也不搭话,拉起邱广寒便走了进去
他似乎能听到在庄中某处传来一些争执的声音,但隔得过远,并不真切此刻的情状实在令他不高兴,因为本该是他们来要说法,此刻却成为了别人请他们进来,想要开口说话时却是邱广寒先向那引路的大汉问道,你说庄主有请,怎么不见你们庄主?
那大汉道,庄主马上就来,两位……稍待一下
不必了拓跋孤便往里走,却被邱广寒拉住抢着向那人笑了笑道,那麻烦你啦
那人一礼而走;拓跋孤将她一甩,道,你这算什么?
你先不要这样……邱广寒怯怯地道那位大哥是个好人,我以前便常见到他在夏家庄门口,他待人很好啊我们……就等一会儿好了……
天色渐渐亮了,远处的争执之声似乎少减拓跋孤固然顺了邱广寒意思等了些工夫,慢慢也有几丝不耐烦了
正欲迈上前阶,只听脚步声响,内堂出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手臂一伸,略微欠身道,拓跋公子请留步
此人衣着华贵,眉宇轩明,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度,似非常人拓跋孤瞥了他一眼,却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哼声道,既然你们早已有备,想必也清楚我的来意,不如趁早叫夏廷出来
男子彬彬有礼道,家父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与我讲也是一样
他见拓跋孤目光向他横来,并不惧怕,微微一笑补充道,在下夏铮
这个夏铮乃夏家独子,近些年来在江湖上颇有些声望,是以拓跋孤倒也再瞧了瞧他,道,令尊大人适才还说请我们两人进来,不知为何此刻又身体不适了?
家父年事已高,已不理庄中之事夏铮道请了二位进来的是在下,只是方才有点事情耽搁了,还望……
此事他能够不理么!拓跋孤口气逼人,左手一抬,刀光挥动
这自然只是恐吓,夏锵想他此刻并无伤人之意,是以未闪未避但他虽立于阶上,竟仍不比拓跋孤高,这威胁之势,也已颇为明显
我知道你在这里拓跋孤冷冷地向壁后道你何必要躲,既然当年你能够对亲生女儿见死不救,此刻又何须害怕报应上门!
邱广寒此时才大惊失色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夏家的人,却没细想竟是庄主嫡亲这样说来拓跋孤要找的这个夏廷竟是两人的亲外公,而眼前这个夏铮,自然就成了舅舅了?她大惊之下去看拓跋孤的表情,却见他眉宇间一瞬间已经结满了杀气,心中骇怕难言,又听见内室里果然传来些声响,不觉暗暗地咬紧了嘴唇
夏镌然也很清楚拓跋孤这神情的意思——旁人固然不敢肯定前几天与昨夜震惊武林的伊鸷堂血案是拓跋氏所为,他这个“亲戚”还能猜不出底细么?他想此刻若不稳住这棘手的人物,恐怕麻烦甚大当下下意识地跨了一步要去挡住那通往内院的入口,口中喝道,爹,你别出来!
但这一步并未跨得实在,拓跋孤刀尖一挥便将他逼退你能保得住他么?他几乎是狞笑着道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我们两个磕头认错,第二条便是死!
此事容我慢慢向你解释,先勿动武!当年之事的确是我们的错,但是……
夏铮话语未竟,内堂的黑暗里却疾速地滑出来一架轮椅,椅上之人早厉声喝道,铮儿,不准你向那种人认错!
邱广寒向那说话之人看去,只见他头发灰白,身体坐在椅上,但满脸皆是疾厉之色只听拓跋孤冷笑道,很好艾你终于肯出来了!
那老者夏廷一双目光怒意十足地瞪住拓跋孤道,妖邪之后,不配进我夏家大门!不须与他罗嗦,铮儿,送客!
邱广寒原本觉得拓跋孤太过咄咄逼人,但此刻听他说出这两句话来,不知怎的也觉颇为生气,反唇相讥道,谁是妖邪之后?我们也是夏家的后人,你自己是妖邪么?
一旁夏铮欲待说句话,夏廷已转而盯住了邱广寒,冷然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来当年她肚里怀着的就是你了?
你……你既然知道娘当时怀有身孕,你为什么还要逼得她那样?邱广寒忍不住又喊道
夏廷拂袖道,夏镜早已被我逐出家门,乃是邪魔外道之人,与我何干?我只恨当初竟未将她了结,令得世上又多了第二个祸胎,叫我夏家颜面扫地!
你说什……
邱广寒话语未竟,拓跋孤早已大怒,白光闪处,左手刀削向夏廷面门夏廷坐于椅上转动不便,眼见无法避开,却陡闻当的一声响,夏镏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剑,斜刺里将这一击硬挡了下来
拓跋孤不意他出手如是之快,力又能挡住自己这一击,不觉对他刮目相看了两三分,冷冷道,有几分本事,难怪如此嚣张
夏铮却已知自己并非拓跋孤敌手他是早知道以夏廷暴烈的脾气和拓跋孤霸道的手段,一言不合立刻便会动手,是以早作防备夏廷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早不灵便,必然无法抵挡这千钧一击
刀剑相击之下夏锟作态将势拿赚但手臂也震得酸麻,暗暗咬牙道,拓跋公子请勿冲动,家父其实也是爱女心切,当年你们二位的母亲定要跟令尊走的时候,他实是太过伤心,所以……
夏廷虽然先前吃拓跋孤突然一吓,倒有了几分畏惧之心,但此刻却又忍不住道,住口!我们夏家早已没有那么一个人,你何须作此解释!
爹!夏铮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少说一句不行么?她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姐姐,何况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这样固执,又有什么意思!
谁料夏廷竟似暴怒起来,叱道,你……你这个逆子,莫非你怕了姓拓跋的,竟连夏家的声名也不顾了么?青龙教作恶多端,我夏廷若是年轻二十岁,定将这孽畜除之而后快!
也就是说——拓跋孤道——也就是说你宁死也不愿意磕头认错了?
夏廷重重地啐了一口向你磕头?你不配!
拓跋孤盛怒之下,却好似平静了他只轻轻哼了一声,夏铮看出他左手欲动,忙喝道,慢着!不论当年是非如何,任何人都休想在夏家庄行凶!
拓跋孤慢慢转回头来你的意思,当年老头子逼死我娘,就不算行凶了?还是你们只准自己行凶,不准别人动手呢?他说着,突然阴狠地一笑我偏偏要在这里杀人,你若有本事,尽管叫人出来,看看夏家庄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伊鸷堂!
夏铮一时竟沉默了,眼见拓跋孤已抬起了手,他突然喊道,等等,你不要你那个手下的性命了么!
邱广寒心头一跳,脱口道,苏姑娘在你那里!
她此刻才知为什么夏家的人会早已知道自己兄妹二人要来,早已有备谁知拓跋孤竟大笑起来你不跟我说,我也要跟你要人的凭你竟敢威胁我?
我本不想威胁你夏锍色不变我只是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我也自知说不动我爹向你认错,但我也不愿见他被你杀死!如非万不得已,我确实不想作出这样要挟别人的事来十八年前的事,我也在超我也有错你若能答应放过我爹,我不但立刻把人还给你,而且可以向你磕头道歉;你若想报仇,也不妨杀了我,但我爹已年过七十,双腿早已不便,你再是苦苦相逼,也不可能叫他下跪认错的!
拓跋孤与邱广寒一起去看夏廷的腿,拓跋孤随即转回头道,此刻你想磕头认错也已晚了,我也不需要你磕头认错,我是来找夏廷的,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做什么都没有用!
我夏铮一庄之主,有什么事情我不能担?夏铮道你——你如此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家父了?你为何不想想,他也是你的外公,他或者是逼死了你的娘亲,但你如此做,又逼死了自己的亲外公,你与他又有何分别?倘若你心意已决,我固然无法阻止你,但昨夜潜入敝庄的那位姑娘,我却可以决定她的生死!此刻正是你要行凶在先,而非我蓄意要挟于你!
废话少说拓跋孤似乎全不买账,左手一动,夏铮见要挟不动他,眼见父亲性命危在旦夕,也只得伸剑一挡,将他招式接了过去,口中道,爹你快进去!
谁料夏廷倒真是个臭脾气,非但不动,还破口大骂道,好个奸贼,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把我们夏家如何!
夏铮不由地在心里叫苦,只得喝道,来人!
其实他早可叫人,但一来他觉得此事只属夏家私事,不便声张;二来他果然也怕拓跋孤手下不容情,会在此大开杀戒但此刻势危,除了倚多取胜之外,实无他法
邱广寒眼见人多,心下略感不安,低声道,哥哥……
但拓跋孤哪里还理会她的妥协之意,臂刀连斫,压住了夏铮叫
夏锏非易与之辈,虽处于下风,却将夏家剑之轻灵展了开来,与拓跋孤之势疾周旋,吃他刀刀紧逼之后,竟也能抽空反击一两招夏家庄内中人何曾见过自己的庄主与人交手时落于下风,目瞪口呆之余倒也知情形不妙,两名庄众便悄悄绕到邱广寒一侧,心道制住了邱广寒,必不愁这人物不罢手
谁料两人方靠近邱广寒,斜刺里竟扑来一股热浪,原来拓跋孤虽好似全意在与夏铮相斗,实则一刻也未曾忘记过照管邱广寒这一下他右掌只向两人这边一推,虽然距离稍远,但力量极大,并无半分容情之处,那两人向前之力未出,已向后直撞了出去,砰砰两声,跌在墙上,再摔下来时均已口吐鲜血,晕迷过去
夏铮觑见拓跋孤回身一掌这空隙,长剑忙刺向他右肋空档拓跋孤意虽觉,左手刀一封,但夏铫时变招,斜挑他颈上,用了一式“乌雀归巢”,这一式极尽巧妙,竟是避开了拓跋孤的刀路
邱广寒虽然不懂武功,却也觉出拓跋孤左手上慢了一慢,刀竟是没有跟上,登时处境不妙,正焦急间夏铮似已将得手,谁料便当此时拓跋孤右掌已收了回来,见夏镄式来得迅准,不假思索地向他推出了一掌夏铮全力在与他左手刀对攻,哪里还有遐顾及自身,立时叫掌力掀了开去饶是他功力比那两名属下精纯良多,亦自呛出一口鲜血,摔于地面
他却还能勉力支起身体,只觉浑身如受火煎一般疼痛眼见众人见状都欲上前围攻拓跋孤,他竭力地一举手,喝道,都别动!
拓跋孤掌力半收怎么?他挑衅道不准备一起上么?
我跟你不同夏锲声道弟兄们的性命,不是用来牺牲的!
拓跋孤眉头一皱,只见苏折羽被从人丛中推了出来
六〇
苏折羽似是被点了茓道,身体有几分僵硬,亦说不出话拓跋孤只看了她一眼,回身向邱广寒低声道,跟在我后面,什么都别说,也别动,知道么?
邱广寒知他是怕自己因的苏折羽而过于激动,点点头拓跋孤再看了苏折羽一眼,前面夏稆音已有几分中气不足:她——是你的人吧?Sg
不错
夏铮按住胸口,叫人扶起,艰难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我绝不伤她,而且我适才所说的事情,全可兑现,我说到做到,消你念在我们我们这一点血脉情份上……
我跟你不一样!拓跋孤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委曲求全!
他身后的邱广寒吃了一惊道,哥哥,难道你不管苏姑娘了?
我自然要管拓跋孤盯着苏折羽的一双眼睛我只要管给她报仇就够了,你们谁有胆子,尽管向她动手试试!
苏折羽周围虽有数人,但此刻为他气势所慑,莫说真的动手去杀苏折羽,连抬兵器假作要挟都做不出来
两相对峙之下竟是谁也没有动邱广寒也焦急地望着苏折羽,只见她看着拓跋孤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幽幽晃动的泪水,不觉心下一酸,忍不住道,这样算什么?夏庄主,你把人放过来,我和哥哥答应你的条件就是了!
闭嘴!拓跋孤喝道谁准你说话?
难道你真想看着苏姑娘死么?邱广寒顶嘴道既然……既然我也是娘的女儿,我当然也有权利决定是不是要人磕头认错——事已至此,我就算放弃,那又怎样?
你放弃,但是我没有!
但是夏庄主刚刚已经认了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呢,哥哥,想弄得不可收拾么?你要找的外公,也不可能跪下来了,你还要怎么闹下去呢,你杀了他们又能如何?苏姑娘对你这么忠心,你若失去了她,往后一个人,谁照顾你,我可不会!
夏铮见两人争执起来,暗暗招呼了人,低声令先将夏廷送回房去轮椅方动,邱广寒眼见拓跋孤右手一伸便要去抓,慌忙一把拽住不要这样……她哀求道
拓跋孤将她一甩,竟是没甩脱,邱广寒反而挡到了他身前你让不让开?拓跋孤恨恨道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邱广寒只是摇头此时那个夏廷也仍是大喊大叫不已,但终究腿脚不便,叫人推进了里头去邱广寒松了口气,将拓跋孤的袖子松了下来,反被他一把推到了一旁夏铮也正松了口气,回过头来眼见拓跋孤便要往里走,连忙将入口挡住了道,你等一下!
还想送死?拓跋孤冷眼看他
夏铮放下手来,似乎想了想,向左右道,先把人放了!
众人显然并不放心,欲待说什么,夏铮却提高了些声音:放人!
苏折羽身后那人只得解了她茓道苏折羽朝拓跋孤看看,想从他的眼色中知晓应如何行事,但拓跋孤却在看夏铮她只得慢慢地谨慎地走了过来邱广寒连忙拉住了她,似乎惟恐她再有不测
夏铮将靳地上一抛道,我夏铮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他一掀衣摆,竟果真跪了下去这一庄之主当众跪于他人面前,庄中众人尽皆失色,有的人忍不住喊道,庄主!
邱广寒也是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道,夏庄主,你这又是何苦……
夏铮不发一言,向着拓跋孤和邱广寒两人当真连磕了三个头,整个院子里一时寂静得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他先前受伤,此刻痛楚未消,这三个头磕完,脸色已然苍白,只觉胸口血气上涌,几乎又要呕出血来,强自压住了,两边人又来扶,他半晌才自站起身来,勉力道,你如仍是……仍是不满意,不妨杀了我……
我当然不满意!
哥哥!邱广寒顾不得什么,两条细细的胳膊扑上去抱住他你够了吧,够了吧,我们走吧,好不好?
庄中众人都露出凛然之色来,瞪着拓跋孤,拓跋孤却转回眼神来看着夏铮,后者也还是一双眼睛直视着他
隔了半晌,拓跋孤才哼了一声,开口说话你给我记住了他声音阴沉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你
他说完,伸手去扳腰上扣得紧紧的邱广寒的手我们走他一拉她,果然便向外走去那一边夏铮叫人扶着,目送三人自大门离去,禁不住捂住胸口,将那忍了半天的一口血呛了出来
三个人一路往回走,拓跋孤只是不发一言,一只手将邱广寒抓得紧紧的,好似仍有满腔不痛快要发作苏邱二人亦不敢惹他,尤其苏折羽更是垂首低目,几乎不敢出气直至邱广寒看到拓跋孤的左臂袖子上依稀渗出了几点红色,才失声道,哥哥,你受伤了么?
拓跋孤的伤只是昨日的旧伤,但适才与夏铮动手时,左臂刀用得太勤,伤口再破裂亦属意料之中这一下苏折羽也不好沉默了她走上一点怯怯地道,主人,这……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拓跋孤侧目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道,回去再说
苏折羽慌忙哦了一声跟上了,心中对于拓跋孤并未对自己昨夜的私自行动大发雷霆而颇感受宠若惊起来邱广寒也对于他并未接着发火颇感意外,心下陡然轻松起来,脸上禁不住露出丝笑容拓跋孤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臂搂住了她
其时天色虽早大亮,但巳时未至,因是冬天,街上人并不甚多拓跋孤却突然汀了,道,你饿了么?
邱广寒点头道,是有点饿了你们呢?
她回头朝苏折羽看看,跟在后面的苏折羽连忙摇头道,我,我没事,我替你们买点吃的去
邱广寒也未及拉住她,看着她自去了方才走过的铺子里
若没有苏姐姐……真的没人照顾你吧……
她这么想了想,暗暗叹息了几声,却并没说话
邱广寒边走边吃了饼,拓跋孤与苏折羽也吃了点回到家中时,阳光倒是大媚了起来邱广寒开了窗,只见窗缝中漫进来的光亮将悬浮在空中的细尘照得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阳光舒服,便到楼上去,也将楼上的窗子撑开了,半蹦半跳地下楼来却只见苏折羽孤零零的跪在厅中她心中顿时一沉,想自己也不知看她跪过多少次了,忙走近去道,苏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折羽低着头道,我是想请求主人原谅,虽然他没有说我什么,但我终究是……错了
哥哥当然不会说你什么,你没事,他高兴还来不及!邱广寒宽语道他去哪里了?
苏折羽只是摇摇头
邱广寒心下又有几分不平,转头去找拓跋孤,还未出房间,只见他正走了过来
哥哥,你干什么去了?邱广寒问道把苏姑娘一个人晾在这里,她……
拓跋孤却好似没看到,只道,适才吃得饱么?
邱广寒话被打断,只得道,我饱了哥哥,我们跟夏家庄的事,这样就算了了吧?
了了么?拓跋孤苦笑,摇了摇头
难道你还要做什么?邱广寒问
拓跋孤又摇摇头我自有打算
邱广寒再看了看跪在那里的苏折羽,道,你别这样对苏姑娘……
拓跋孤这才朝苏折羽看了看,走了过去
很喜欢跪着是么?他说数数看广寒来了之后你已经跪了我多少次?比你那么多年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邱广寒连忙笑着打岔道,哥哥,你这是说我不好啦?我来了,苏姑娘才出了些岔错,那你早该放我走才是!
你少Сhā嘴拓跋孤话虽如此说,口气倒也并不甚严厉,连苏折羽也听了出来,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我……我不该自作聪明夜闯夏府,反累主人来救我……
拓跋孤往椅子上一坐先不必着急跟我认错昨晚上我叫你出来,本来是有叫你去夏家庄的打算
苏折羽见他神色认真,亦不敢作声
不过……拓跋孤接着道后来我觉得太过危险……
他似乎沉吟了一下,在想什么事,半晌道,你失手被擒,是因为夏铮?
是苏折羽低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昨夜折羽听主人讲起的邱姑娘,就想先去夏家庄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我被夏铮所擒,他倒没有为难我,听我说了主人要去的事情之后,虽然未作表态,但本是打算放我走的,只是这其中被夏廷知道了,他定不准夏铮放了我父子两个也争执了一段时间,后来主人就来了……
我没叫你做的事就不要自作主张,给我记着点——你若能做,我昨晚上自然就叫你去了!
是……苏折羽低低地道
拓跋孤竟出乎意料地笑笑不过算是我本就不应该把你叫出来说那些事……这一次就记在我头上,你起来吧
苏折羽颇为吃惊地抬头看他,犹自不敢相信,拓跋孤愠道,你跪着,不如早点给我包扎了伤口
苏折羽连忙道是,站起身来拓跋孤受伤既然叫邱广寒发现了,也便不再避她,反正已从夏家庄回来,接下来亦是无事他只看着苏折羽给自己包扎伤口,末了,道,可以了,你先上楼去吧
苏折羽不明所以,迟疑地道,上……楼?
我有事跟广寒说,你自己回屋歇会儿
邱广寒慢腾腾地也坐下来哥哥,你看上去好像……也没不高兴?她不无忐忑地问
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感觉夏镡个人非常地不简单,我倒有点想攀回这门亲戚来了拓跋孤笑
怎么,哥哥,你是想……拉拢他们么?
是啊拓跋孤道重整青龙教以后,中原武林各派必有异动青龙教始终都负着邪教之名,一抬头便是众矢之的但若拉来夏家作个垫背,多少有点好处
但是哥哥你现在已经这样滥杀无辜,拉拢夏家难道还想让青龙教假装改邪归正去么?
拓跋孤哈哈大笑起来道,真不愧是我妹妹,“假装”这两个字用得实在是妙不过你也别忘了我杀的不是什么无辜,是恶名昭彰的伊鸷堂若是到时候青龙教一则实力增强,二则又显出和气,三则又与几个有势力的家族门派扯上点儿关系,那么这伊鸷堂灭门之事,恐怕还要被当作改邪归正的大礼送给中原武林,受点儿尊敬哩!
都……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就算真那样了,你就这么得意么,哥哥?是不是你觉得这些事情都非要照着你的想法……
是不是这样都不要紧拓跋孤的声音沉了下来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夏铮那边事情还远未解决,若是无法谈和,那么……我照旧是要找他们麻烦的,反正就算与天下人作对,我也丝毫不惧想法都不过是想法罢了,成事却在天
他又转头看了看邱广寒而我刚好认识天
六一
苏折羽当真是累了,一睡竟睡到了下午她几乎是惊恐地奔下楼来,却目瞪口呆地看见一桌的菜
拓跋孤独个儿坐在远点的椅子里,看见她下来,微微挑了挑眉,却未说什么苏折羽正没计较间,救命稻草邱广寒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看见她便笑道,苏姐姐,今天叫你尝尝我的手艺Dm
苏折羽这才明白过来,忙过去帮她,再与她一同回到了厨房,道,真是对不赚我,我睡得太久了……这……实在是奇怪,我应该不会……
别想啦!邱广寒笑道你睡觉的时候,我去你房里点了沉睡香,让你睡久一点的!
你……你点了那个?苏折羽顿足道,那,那不是害死我了,主人他定会怪责我了!
就是哥哥叫我点的邱广寒道你害怕什么?你以前不是对我说过哥哥待你很好么?
往日里是没什么事,但这些日子以来,事情却多得很,这种时候怎能偷懒——邱姑娘,当真是主人叫你点的么?
骗你干什么?哥哥也是关心你吧,你现在也别忙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真的么?苏折羽喃喃道主人他……
你们好歹出来一个人吧?拓跋孤不知何时到了厨房门口,敲了一敲一个人的时候快得很,两个人反倒慢了?半天也盛不出一碗饭
苏折羽不知怎的,脸突然变得绯红,甚至未与拓跋孤打个招呼,竟果真从厨房跑掉了
拓跋孤倒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至少在邱广寒看来,这很奇怪,因为无论是夏家庄之事的结果,还是苏折羽的表现,都不是会令拓跋孤满意的那一种
此刻他却只是倚在门边,回头看了看跑走的苏折羽,再转回来向邱广寒冷笑道,好得很,看来是我跟你端了米饭去伺候她了
邵宣也在平江等了四日,并未等来拓跋孤;第五日上,他颇有些失落地独自去酒楼饮酒,竟是瞥见楼下一个熟悉的影子,顾不得别的,登时立起大呼起来
楼下走过之人正是凌厉
凌厉沿着邵宣也的记号而来,本来还要再往前走,却不料邵宣也已经折回,竟在此遇上
他闻声上楼,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是略略一沉
没有找到广寒么?他低声问
不问他也知道,因为一路上来,邵宣也刻的尽皆是一个“口”而已
——就是说,你可以循着那些记号找到邵宣也和凌厉?拓跋孤问
苏折羽点点头
那倒是不错拓跋孤自语
主人……要找他们?苏折羽问
拓跋孤朝她看看,不说话
夜已寂静了沿廊的月色将这夜照得温柔了些楼下,邱广寒早已睡下了
六二
次日苏折羽照例起早了,诸事似乎又恢复如常但是起得稍晚的邱广寒迷迷糊糊地坐到厅里准备喝早粥的时候,却听见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厨房里的苏折羽立时警觉起来,见邱广寒便要去开门,忙拉她回来道,邱姑娘Hxm
应该只是街坊邻居吧邱广寒一笑
我去开门,邱姑娘,你先别出来
邱广寒只得由她,却没料到苏折羽开得门来,却低呼了一声,是你!
但她的声音随即转为冷漠:你来干什么?
邱广寒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凑出来一瞧,便看见了夏铮
夏铮似乎身体尚未复原,很勉强地一笑,道,拓跋公子在么?
你怎么找来的这里?拓跋孤坐定之后问他
夏铴了令妹是这里人人皆知的大美人,过去便常常在城中见到她,多少知道大致住在何处现下再仔细一打听,自然找到了
夏铮说着看了邱广寒一眼只是从前万万没料到你会是他的妹妹
我自己都没料到呢邱广寒笑
拓跋孤却皱起眉头来来找我什么事?
来谢谢你手下留情夏铮道关于家父……
不必了拓跋孤道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十八年前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夏铮叹了口气姐姐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可惜我却没与她相处几年十八年前她回来时,我实在不该将她拒于门外的!
你不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拓跋孤道十八年前你不过十几岁,自然是事事听夏廷的
夏铮摇摇头我若要开门,总也是会开的,只是我全然不知道姐姐怀有身孕,爹既然那样吩咐我,我便也听了他话,怎知这便是失掉了最后一次见她的机会……
拓跋孤冷笑道,你倒是好意思跟我提起这些往事你专程前来,莫非反而想激怒了我?
夏铮颇怀歉意地一笑,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若不来找你们,哪怕只是这般聊几句,也觉心里不安
现在你聊够了么?
夏铮苦笑你心中仍在恨我们么?
在这个当儿,苏折羽很不合时宜地送上了茶来,拓跋孤于是便没有说话夏铮看了看送到跟前的茶盅,也未想起抬头致一致谢几个人只是陷入了沉默夏铮等不到拓跋孤回答,移开目光又问邱广寒,你呢,二小姐?
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的身世的邱广寒道若论什么憎恨,我也谈不上而且我想娘既然这么想回到夏家,就是说他一点也不恨你们的,所以……所以我也当承认和你们的血缘关系才对,是么?
夏锍上露出了笑意来,道,你愿意认我们么?
邱广寒点点头道,我应该叫你舅舅,对不对?
夏稞要说话,拓跋孤却哼了一声道,没那么容易!
夏锍色微微一变,拓跋孤接着道,我妹妹说得虽然不错,我娘是没恨你们,但是你们所做的事情却不足以让我原谅
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
旁的也没什么用——你听好了,我要你们把夏镜的灵位摆进夏家祠堂只要你做到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夏廷
此话当真么?
拓跋孤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邱广寒已道,哥哥不会食言的,舅舅,你能答应这条件么?
夏铮点头道,这我可以办到,今日回去我便可立时遣人去办
那么我给你一天时间,后日早上我会再去夏家庄一趟,只消你到时候管好令尊,不要逼得我食了言!
只要你只是去祠堂参拜姐姐,我必不拦你
你拦得住我么?拓跋孤反问不过这口气明显松了一些,适才颇具敌意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夏铮忍不住一笑,道,我自然拦不了你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绝艺,看来拓跋世家的武功的确不简单
你也不差拓跋孤的眼神朝他一横是么,舅舅?
夏铮听他如此称呼自己,虽知他语带讥讽,仍是颇有几分羞赧,道,我长不了你几岁,你就算直呼我名字,亦无不可
拓跋孤不置可否,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道,你伤得不轻,竟然一个人出来了?
我是一庄之主,说要去什么地方,是没人拦得住的吧?
他们若知道你是来找我,只怕便不会容你这般出门了
也未必夏铮道我的伤其实已好得差不多
何必在我这里夸口你中我这一掌,非十天半月休想痊愈不过……
他随即跟了一个不过,这令夏铮又抬起眼睛去看他
你算是我交过手的人当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是么夏铮的嘴角浮上一丝浅笑像我这样,也算不了什么天外有天,江湖上的强手,更不知有多少……
是了,舅舅,你倒是给哥哥说说邱广寒Сhā言道他总是自以为是,但是他艾其实也受了……
闭嘴!拓跋孤叱道我是什么情形自己很清楚!
你看,你看,还说不自以为是!邱广寒道
夏铮只是笑笑,道,像你哥哥这样的对手,我的确没有见过,论武功,恐怕真的很少有人能胜过他但是……
他这个“但是”,与适才拓跋孤的“不过”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令得拓跋孤也拿正眼看起他来了
但是你杀气太重,若不顾后果,一味地与中原武林为敌,只怕还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我知道你血洗伊鸷堂是为了出名,但这种手段委实太过残忍,又很危险好在伊鸷堂只是个声名欠佳的忍者组织,你这样做还不致引起武林公愤,但你若继续下去,难保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顺竿爬的本事倒是不错,竟当真教训起我来了?拓跋孤不无揶揄地道若有本事,回家劝劝你那老爹,何须来管我的闲事
夏铮摇头道,你不听也罢终有一日你若回了青龙教,我们亦是正邪殊途
拓跋孤不禁一拍桌子道,正邪殊途?当年夏廷便是因此而逐我娘出家门,看来你果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既以我为邪,又何须劝我收手,教训我什么行事方法,反正我就算不那么做,亦是邪非正!
夏铮倒是沉默了,半晌再摇头,道,我也是的,这么远的事情,说它作甚是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
拓跋孤与邱广寒不禁面面相觑了一下,拓跋孤转开脸去,道,我爹原本给我起名“辜”字,因为我生下来本就非他所愿,后来我自己改作了孤身一人的孤这个小丫头叫做邱广寒
拓跋辜……小姑娘……竟然会姓邱?夏铮奇道她从小生活在此,一直不与你一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不必知道拓跋孤道不过我要警告你,我妹妹的事情,你和你的人若对外人吐露一个字,我立时杀了你
哥哥,你这又是何必邱广寒道现在我的存在,也早已不是秘密了
辜儿也是关心你夏铮道放心,我定会约束手下
拓跋孤听他叫自己作“辜儿”,倒也有几分怔住了不过他竟是沉默地笑了笑,道,你倒好像很把我们当自己人看
你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夏铮道
你有这个胆子跟我做“自己人”么?
夏铮微一沉默,道,夏家庄我不敢说,但是你如看得起我夏铮,我便与你做个朋友亦无不可
拓跋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个长辈做得倒是很憋屈,先是给我们两个晚辈叩了三个响头,此刻又要与我“做个朋友”!你不怕此事传出去,叫你无颜见人么!
夏铮并不生气,微笑道,我夏秭事历来光明磊落,从无口实落人,为何要无颜见人?
拓跋孤如炬的一双目光看着夏铮不动看起来无论是谁,都挑衅不动你了?
我只凭自己的意愿做事不想做的事,任谁逼迫我亦是无用,何况小小挑衅
那么你与我不同拓跋孤又大笑起来我常耻人挑衅,比方说我这个妹妹——他说着将邱广寒拉了过来——我受她挑衅,就不知有几回了
夏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看除了她之外,旁人也极难挑衅得起你吧!
拓跋孤禁不住皱眉道,你倒好似知道得很清楚
有些人的为人,是看一眼就明白了的夏铮抬眼看着他
拓跋孤并不答话,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夏铮于是也一笑,但这一笑笑完,邱广寒却发现他表情陡然奇怪只见他一下子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直咬到下唇都发了白
舅舅,你不舒服么?邱广寒关切地道是不是昨天的伤……
夏铮只是摇摇头,但桌面之下,手却绞紧了他只觉胸口突然如同火炙一般剧烈疼痛起来,几乎令他连话都说不出他只以为这内伤的发作极快便会过去,谁料这一次在正主儿面前,竟好似颇不留情面地持续不断起来了
拓跋孤也皱紧了眉头看着他,道,你不是说——好得差不多了么?
哥哥你还说,邱广寒道谁叫你下那么重手呢!快帮舅舅看看,究竟怎样了!
拓跋孤却始终盯着夏铮的脸色瞧究竟怎么回事?他问我下手虽然不轻,但以你的内功,早应控制住伤势了才对
夏铮又摇头,喘了口气道,何必问呢,反正……不过是多叫你奚落一回
我何必要奚落你拓跋孤道我看看
夏铮看看他不必了吧我……并无大碍
拓跋孤哼了一声道,你莫非怕我发现什么?
自然不是!夏矬手按住了胸口,右手只得向他伸去我说了,不过是叫你多奚落我几句
拓跋孤按住他脉,只一下,便吃惊道,你喝酒了?
夏铮点头
你居然敢去喝酒?拓跋孤不禁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中了青龙掌是绝对不能……
我知道夏铮道不过你难道没听说过夏家庄夏铮好酒如命,要我一天不喝酒,就如丢了半条命一般?
你现在心脉都烧得差不多了,连半条命都没有!
夏铮欲待将手从他指下抽出时,拓跋孤却将他脉门一紧他只觉浑身尽皆失去了力量,毫无反抗地就叫他将手臂向后一扭,背转了身去只听拓跋孤冷笑道,我果然看错你了,看来要挑衅你容易得很就算没人挑衅,你自己都活得不耐烦了!
夏铮苦笑,欲说话时已然力不从心,只觉拓跋孤连点了自己身上七八处大茓,再以掌抵住了自己后心一股热力传来,激得他体内更是酷热难当,但他心知拓跋孤是要救自己的性命,不觉又紧紧咬住了嘴唇,竭力稳住了气息
少顷,体内的炙痛竟是淡了些他心下称奇,睁开眼睛来,后心里一股热力未散,此时突然传来他喉头一甜,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邱广寒见他吐血,虽然心惊,但亦不敢上前打扰,直到见拓跋孤收回了掌去,才拿手帕给夏铮揩了揩
夏镬手接了手帕,颇显几分歉仄地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多谢
邱广寒再看看拓跋孤,道,哥哥,你没事吧?
拓跋孤摇摇头,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倒是吐了出来,看来死不了
夏铮犹自站不起来,甚至动弹不得,亦回不了头,只低低地道,为何费力救我?
废话!拓跋孤哼道你若死了,我娘灵位的事情谁去办?我告诉你夏铮,三日之内你再喝酒,你这条小命就休想要了,自己掂量掂量清楚吧!
夏铮只是沉默,低头揩了揩唇边的血迹,又抬头向邱广寒道,谢谢你的手帕
邱广寒见他递回手帕来,伸手去接,正要说什么时只觉触手处显是多了样东西,竟是个小小纸团她心下一怔,下意识地捏紧了,见夏铮已垂下眼睛去,不觉回头去看拓跋孤
他偷偷地塞这张纸条给我,显然是不想让哥哥和苏姐姐知道了——纸条上不知写了什么?难道他此来——别有居心?
夏铮似乎恢复了些,站起来转回身,但向拓跋孤的一揖还未下去,脸色又有几分发白他不禁又捂住了胸口
没有好得那么快拓跋孤道你老实不要动,等会儿我会叫人送你回去我娘的事情你也休想以此为借口拖延
夏铮只得又坐下了邱广寒看着苏折羽清理了地面的血迹,想了一想道,哥哥,茶都凉了,我去换一杯手指方触到茶杯,拓跋孤已道,不必了,喝点凉水对他倒还好些
是么……邱广寒心下略略失望,但缩回手来之际,指尖却一带,茶盅一转,突然倾倒,几乎满满的一杯茶尽皆倾在衣裙之上她轻轻呀了一声,向后跳开了不过她随即又伸手扶起茶盅,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小心我去替舅舅倒杯凉水来
这些事情叫折羽做就行了拓跋孤皱眉道你自己去换件衣裳!
呃——好——那——我先失陪一下邱广寒说着,施了一礼,退到自己房里
她关紧了门,将手心的纸团扯出来迅速地打开了
“今夜子时,我在坊口运河码头等你”
邱广寒只读了一遍,就惊得不敢再读,将纸团又紧紧地捏在手里怎么会是这个笔迹,怎么会是他!尽管没有落款,但这字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绝不会是别人!
他怎么又回临安了?他怎么会跟舅舅扯上了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地把我叫出去?这些疑问,她一个也想不透
她正想打开纸团再看仔细些,竟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一惊,只听苏折羽的声音道,邱姑娘,主人要我来帮帮你
邱广寒一边含糊应着,一边连忙偷偷拨亮了油灯,将纸条焚去了,吹熄灯扇了半天烟气,这才跑去开门
苏折羽关了门,警觉地嗅着这屋子里残存的那丝似有若无的烟火气息
是夜
六三
子时邱广寒默默地想我可能一个人溜出去,而不被哥哥发现么?虽然我不知道平日里哥哥怎么听见的我的声音——他说是种“气氛”,这八成是说,是种“直觉”——那么,我有理由相信今晚他不会运用他的这种“直觉”么?
她呆呆地坐着曾烧去了纸条的油灯在她眼前晃动真的不告诉哥哥?假如这根本就是个圈套……?可是,那字迹,千真万确
这个晚上果然有点冷,冷得苏折羽走了下来,来给邱广寒的房间关窗子
我不怕冷的,苏姐姐邱广寒笑道倒是你——要小心不要着了凉
多谢关心苏折羽道你早点歇息吧
她说着要带门而出,邱广寒却突然叫住她
哥哥……睡了么?
主人已歇下了苏折羽转回头来你找他有事?
没……没有邱广寒道我只是想,他若没睡,你也不大得自由地下来看我——可是他今天晚上竟没来看看我,他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苏折羽凝视着她的眼睛,但是,并不说话
邱广寒微感忐忑,但她心里也着实有几分奇怪——因为平日里,拓跋孤的确没有这么早睡的
主人……累了苏折羽垂下眼睛,说了一句
邱广寒心下微微一动:难道是因为白天给舅舅疗伤?她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道,今天你后来送舅舅回夏家庄,他还好吧?
有主人给他疗伤,他自然死不了
他也没有再为难你吧?
苏折羽哼了一声道,他敢么?
邱广寒失笑道,你的口气……愈来愈有点像哥哥了
苏折羽却面不改色:我本来就样样都跟主人学
邱广寒一时也觉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掩口,打了一个呵欠道,真是不早了,那我就不客气,先睡下了——苏姑娘还有别的事要忙么?
没什么事苏折羽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邱广寒看她出去了,假装仰下去的大半个身子又从床上抬了起来
哥哥睡了她寻思只要哥哥没醒着,我的声息,料想也不会有人发觉的——可惜——要是能给他们点了沉睡香就好了
子时,将至未至
邱广寒溜出了屋内的窒闷,踅入了冰冷的夜色里已经子时了她不得不等久一点才出门,因为她实在有几分不安
我先偷偷她想倘若来的人不对,或者有何其它不对劲之处,我便不现身
她一边走,一边寻思各种可能性这张字条的确是他本人写的不会有错——那么最好的打算,自然是的确是他找我;可是此事夏家庄擎在内成了接头之人,可见他找我必非单纯,至少以他原来的身份,必定不可能跟夏家庄有什么瓜葛;或者就是最坏的可能性——夏家庄捉住了他,逼迫他写这张字条引我出去夏家庄想抓住我要挟哥哥?还是……想对付我?——就像哥哥所说,有人在追杀我我比哥哥总要好对付得多,所以,从我身上下手也是天经地义的了——糟糕的是,我偏偏是这么一个明明想到了这些可能性,还是会瞒着哥哥跑出来的傻瓜,因为我总感觉我留在哥哥身边这么久,是时候自己透口气,完成些什么事情了
但是,等等邱广寒汀了脚步我在哥哥身边这么久,先不说我自己是放弃了逃走的念头了——假若我要逃走,也从来都是没可能的凭什么我今天就能这么容易地从哥哥眼皮底下溜出来?如果有人要诱我出来,也该替我考虑好这些可能性了吧?他们难道还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么?
她想着,往后望了一眼街道黑魆魆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但是,脚步没有走动她想哥哥今天睡得出奇地早,这是巧合么?苏姐姐说他累了——难道,难道这是他们的手段?难道舅舅他——故意地喝了酒,故意地加重自己的伤势来见我们,然后诱使哥哥出手救他,以令他今天因疲累而变得感官迟钝?这样说起来这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好像……好像这就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完美的圈套,只需要我往里面跳一跳?
她一直站着,倚着墙,仔细地想了又想她想是艾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个陷阱,那么我犹豫什么呢?我难道不该立刻回头,把这一切都告诉哥哥和苏姐姐去?
可是,总好像差了一点什么这“一点什么”令她站着,并且,抬起头向前面看了看这缺少的是某种“感觉”吧,她想,因为她“感觉”夏铮不是那样的人,也“感觉”写下字条的人不会害自己的她想我是怎么了,所有的细节都对,却抵不过这整个的没有根据的感觉,难道我开始学会了哥哥所谓的“看气氛”,而气氛告诉我,这之中“没有阴谋”?
算了!她突然下定决心都已经到这里了,再跑回去又算什么!
她迟到了总有大半个时辰了,以为或者会见不到人,谁料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孤零零地立在河畔上
他一个人?她的心放下来一些,习惯性地放大声了自己的步子,朝他跑去
人影似乎看见了她,上前了两步,似有若无的夜雾里透出他的脸来
少爷!邱广寒颤声道真的是你?
这码头上的人影,正是十几日前刚刚离去的乔羿
六四
乔羿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警觉地道,没有人发现你吧?
没有邱广寒道你怎么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呢?m
乔羿低头道,爹和二娘都已——死了
什么?邱广寒大大吃了一惊怎会……怎会这么突然?
他们是被人杀死的!乔羿咬着牙道
邱广寒浑身都是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喃喃地道,难道……难道是因为我……?
乔羿诧异地抬头道,你说什么?
我……邱广寒说不出话来
乔羿苦笑了笑道,你也知道些什么了,是不是?杀死我爹娘的凶手,曾经追问过你的下落,看上去……她是来找你的
邱广寒眼眶一盈,好像要掉下泪来,咬住嘴唇怔怔地站着:看来哥哥没有骗我,真的有人要对我不利?
小寒,你别这样乔羿见她不语,伸手抱她
邱广寒忍不住啜泣起来道,这都是我害的,你还……还来安慰我!
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乔羿道假若可以选择,你也不想跟着那两个人的,是不是?
邱广寒一下子抬起头来:那两个人?
就是你那个哥哥,和他那个手下!
你……你见过他们?
你先回答我,假如可以离开他们,你走不走?
少爷,你……为什么这么问我?邱广寒道我不能走,我走不掉的!
现在就是绝好的机会!乔羿抓紧她的手腕道我已叫人备好船,我现在就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永远避开他们!
邱广寒本能地挣开了他不行,少爷,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救你,小寒,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和那两个人呆在一起,你可知道杀死我爹娘的凶手,就是你哥哥的那个手下!
你,你,你说什么?邱广寒几乎退了一步你说是她杀了老爷夫人?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好,我就从头说起乔羿道我们到了严州,那衙门的亲戚安排了我们一个住所,但是第二天你哥哥那个手下就找来了她穿了一身黑衣服,还蒙面打扮,直接就闯进了我们家里,问我们是不是有你这么一个人当时她似乎不很清楚你的情况,只说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生辰在腊月十四的,说如果有就交出来一开始二娘矢口否认有你这样一个人,但是她眼神有异,就叫那女人看穿了她当时便抓住我二娘,用刀抵住她喉咙,要挟她说出实情来,二娘实在害怕,便说了你的名字,又说你没跟我们一起,还住在武林巷的房子里那人认为二娘是骗她,因为她先去了武林巷,并没有找到你,跟邻里打听之下才知道我们去了严州当时这女人便想对二娘下手,我和爹都扑上去,这才阻止她我们向她解释的确是那么一回事,她听了之后,点了我们的茓道,就自己在我们家里翻找东西,我那张你的画像就被她搜了出来,看见旁边的名字,就过来问这是不是你,我们承认说是,她然后带着画便走了我和二娘茓道解开得早,我们实在有几分后怕,便决定去向那亲戚说说此事,给我们另外安排一个住所二娘留着陪爹,我便一个人赶去县里,谁料这却错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等我回来时,只见那凶手正在翻那本娘亲留下来的手记,爹和二娘都已倒在血泊之中我见此情景大喊了一声,便冲进去,可是她武功好得很,我怎么扑都扑不到她后来我挨了她一掌,便没了知觉她恐怕以为我死了,所以就走了,所幸当时有人经过,救了我起来,那人恰恰是临安夏家庄的,所以我这之后,一直在夏家庄养伤
你伤得重么?邱广寒道现在好了么?
好得差不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乔羿道
邱广寒嗯了一声,道,那么——那么我问你,既然她蒙着面,你怎么知道她是谁?
我第二次碰见她的时候——就是她在翻看那本册子的时候,她并没有蒙着面
那你怎知前面的蒙面人和后面的是同一人?
我原先不敢肯定,谁知前天半夜,这个人竟跑到夏家庄来了,我恰恰从窗口见到,登时想起了这身打扮,看身形,也是极像后来她与庄主动手,她那把像钩子一样的刀,亦是与那日的蒙面人逼住二娘喉咙的一样——是从手臂上弹出来的后来她不敌庄主,被押起来,扯去了面罩,我又看见她的脸,正与那日的凶手一样——就算那日的蒙面人与凶手不是同一个,这次这个夜闯夏家庄的女人,与那日杀死我父母的凶手,面貌总是同样的吧!
邱广寒听到“面貌同样”四个字,心下一闪,想起一个别人来,急问道,你说那日看见她在翻看先夫人的手记,她把那本册子拿走了没有?
没有乔羿道她见到我进去,就抛下了册子,想必已经把关于你的内容看得差不多
那就不是她!邱广寒脱口道如果是她,那么她一定会把那本册子带走,绝对不会抛下的!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本册子里有对我哥哥很重要的东西,她一定会带走的
可是又怎么解释我亲眼所见?她明明与你哥哥那个手下是同一人!
不管你相不相信邱广寒道我的确曾经见过面貌与她十分相似之人……
你别说了!乔羿道我知道,她是你哥哥的人,你多少也帮着自己的哥哥一点,但是对我来说,他们却永远是我的仇家,我不会原谅她的!假如有一天我有机会,我必定要手刃仇人,但是我现在最关心的却是你——我真的不想你再留在他们身边,你答应我,离开他们好不好?
邱广寒摇摇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你别小看了我哥哥,他就算此刻不在,明日若是发现我不见了,也定会立即找来他若知道是你带走了我,他会杀了你!
让他来!乔羿道,他们杀我父母,有本事再杀了我!
你别说傻话了!邱广寒道这些事情和你一点也不相干,江湖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这么一个哥哥,那是逃不开了,可是你不用乾到这里头来你为了我着想,怎么不想想我也会给你的呢?我是一点也不想你有事啊
乔羿沉默了,半晌,道,好吧,我就料到你不会乖乖听我的话,但我今天就算是用强,也要把你带走!
邱广寒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别乱来!乔羿已经伸手来拉她清冷冷的夜晚突然有亮光一闪,乔羿呆得一呆,光亮已经飞向他面门
飞来的显是暗器他不会武功,这情形已是避无可避邱广寒显然也呆住了,还未敢仔细去想,亮光却忽然跌落了乔羿的身边多了一个人,玄色衣衫,手执长剑,堪堪削落了两枚暗星,冷冷道,好毒辣的手段
邱广寒却不及理会此人是谁她倏地回过头去身后的黑暗里慢慢走来的也是一袭玄色衣衫——她一看见这身形,心就放下了大半:只要来的不是拓跋孤,无论什么都好商量
这身形也在自己身后站定,蒙着面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光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乔羿乔羿的眼睛也似被点燃了起来,跃动着,好像要喷出火来
邱姑娘,你先退后苏折羽的声音在黑色的蒙面布后面,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那一边乔羿身边执剑的玄衣人也哈哈一笑道,乔羿,你先退后,这里交给我
然而邱广寒和乔羿一个也没有退后,这让这场对峙突然间变得有几分奇诡
苏姐姐,我跟你回去就是了邱广寒似乎是想打破这种沉默,人却站在苏折羽前面,似乎是想隔开两边他们也没有恶意……
把手记册子交出来,我放你走苏折羽走上来,盯着乔羿的眼睛
邱广寒心中咯地一下,知道既然扯到书册,多半是麻烦了
乔羿两眼通红我倒还怕你走了呢!说话间便要冲了上去,却被他身侧那人伸手一拦,低喝道,乔羿,别冲动!
邱广寒仔细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三十多岁,眉目之间,竟颇有几分熟悉她再看一眼,登时想了起来道,你是夏家庄的人!
那人一笑,道,邱姑娘好记性原来昨日拓跋孤在夏家庄伤了夏铮之时,有人来扶夏铮,这其中便有此人
苏折羽显然也记得此人,冷冷道,你少管闲事,我便不来与你为难否则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似乎为苏折羽的语气所激怒,手中结轻一振,道,乔公子是夏家庄的贵客,你想动他,先问过谭某手中之剑!
只见他剑花轻挽,踏前一步,叫已向苏折羽递去
苏折羽一把推开了邱广寒,左臂机簧一展,铮地一声,似钩非钩的怪刀已挡下剑锋
邱广寒与乔羿见两人动起手来,心下都顿时紧张,亦忘了适才之纠缠,都一霎不霎地注视着场中的情况
只见那玄衣人剑法灵巧,身法亦自轻快,走的颇是迅捷的路子苏折羽身法亦是奇快,但左手刀法却狠辣异楚衣人虽之前见过她与夏铮动手,但此刻心下仍是暗暗吃惊,忖道拓跋孤竟真将这独门刀法传授此女
黑夜之中只见这两个黑色的影子矫如飞龙,转眼交换了四十余招玄衣人瞥见乔羿和邱广寒都站在一边,喝道,乔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邱姑娘走啊
乔羿一怔,道,谭大哥,这……
快走!玄衣人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乔羿咬一咬牙,伸手来拉邱广寒邱广寒往后一逃,但乔羿毕竟是男子,既然下定决心要拉她走,自然追了上去,一把抱起了便往码头上跑这一边苏折羽看见,喝道,放下邱姑娘!一边抬手,又是两枚飞镖打去,却听擦擦两声,又被那黑衣人削下苏折羽大怒,连挥几刀将那玄衣人逼开几步,便向二人追来此时乔羿已跳下甲板,抱着邱广寒钻入了船舱玄衣人忙施开轻功一个跃起,再挡住了苏折羽去路苏折羽举刀再战,这一下竟又相持了有十余招,才觑到对手空隙,一刀砍去玄衣人急闪,堪堪躲开,谁知那钩子似的臂刀竟钩了回来,嗤的一声,在他胁下划开一道口子,他不由得负痛一停,不过随即又掩了上去此时乔羿已解开了船头的绳子,船已渐渐离岸待苏折羽再追过去,那船已开出了数丈之远便当此时只听船内似是乔羿惊叫了一声,但这声音随即隐没了苏折羽眼见距离过远,便找旁边的船下,但乔羿那只船到得远处时竟汀了,船舱中竟走出个陌生人来
这一下那玄衣人也是大大吃惊,提气喊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呵呵冷笑道,这份厚礼我们收下了,告诉姓拓跋的小子,若要他妹妹的性命,一个月内,拿他自己的人头到朱雀洞来换!
苏折羽只听得咬牙,正欲说话时,那玄衣人一跃,也落在她船上,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把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那人冷笑道,阁下请放心,我还要多谢你这位小兄弟呢,多亏了他我才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抓到话音未落苏折羽便欲飞身抢去,旁边玄衣人却伸手一拉,硬将她拉了下来,低声道,你不知他们底细,别莽撞!苏折羽反手一刀,道,想不到你们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主人真是错信了夏镡个奸人!
玄衣人忙使剑一挡,道,并非如此,姑娘,你误会了——此刻我们更该合力设法救出他们才是,余下的事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说话间他头脑里突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便要跌倒,伸手去扶伤口道,你的刀……有毒……?
六五
苏折羽不理会他,将那小船一荡,尽速向前面的船只追去但是前面的船竟似又走得飞快,一转眼已离己船愈来愈远苏折羽心下焦急,无计可施之时只觉眼前一亮,前面的船竟着火了
她心下一震,忙奋力划动船桨,远远的只见前面船上有数人跳水而走,心下不知是吉是凶,追到那船边上,只见那船熊熊燃烧,竟无半分净土她心下惊急,忙用力往那船中泼水,正欲跳去一看,只觉船身倾斜,脚下不稳,竟是有人攀住了自己的船沿
她大惊之下,左手的刀已备好,谁料一转头间,舷边爬上来的竟是邱广寒
邱姑娘!她又惊又喜,忙将她拉了上来,道,你没事吧?
邱广寒神色却极是焦急,道,少爷呢?少爷没有上来么?
只你一个人苏折羽道
邱广寒颓然坐下了,道,他……他莫非还是被他们抓走了……
你何必管他苏折羽道他们合谋串通捉了你想要挟主人,此刻你何须给他的!
不是的,苏姑娘,少爷与他们绝不是一伙,他绝不会想害我……
好了,邱姑娘,我们上岸再说苏折羽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邱广寒嗯了一声,眼睛瞥到已昏迷倒在船上的玄衣人,问道,他怎么了?
他被我的刀划伤,此刻已然毒发苏折羽道
你有解药么?邱广寒道快给他服下吧!
为何要救此人?苏折羽道他与适才那乔羿,合计将你掳走,正是罪该万死!
但若不救醒他,我们怎能得知事情真相?
苏折羽无计,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来,给那玄衣人服了下去
少顷,小船渐渐靠岸两人将那玄衣人抬至岸边,苏折羽生了火起来,眉头却是紧锁
苏姑娘,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邱广寒问
苏折羽打了声唿哨,只见白玉鸟儿飞了过来,停在苏折羽手上
我今天白天便觉你有几分异常苏折羽道适才我醒来到你房里一看,你果然不在我不敢惊动主人,便用小玉追踪你的气味,在此找到了你
就是说……哥哥他……不知道此事?
主人应该不会醒,他今日太累,我还特地点了沉睡香
邱广寒叹了口气道,我本想求你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说给哥哥知道,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你是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他的了?
这是自然苏折羽道邱姑娘,适才船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少爷拉进船舱,他便去外面放绳开船我趁此机会想逃走,不料竟被人牢牢按住了,原来舱中早埋伏得有人我原以为是少爷一起的,又是夏家庄的人,谁料后来少爷进来一见到他们,竟也吃惊地叫喊起来那些人立时点了我们茓道,我听他们说什么得来全不费功夫,又在少爷身上搜出了书册来,想必就是哥哥当年的东西了拿到东西之后,他们就打算对少爷动手,我见情况不好,就连忙跳起来踢倒了油灯他们没料到点茓对我无用,没及防备,那火点着了帘子,登时烧了起来,我便拉起少爷,趁乱往船外跳可惜我不会解茓,不过我知道少爷识得水性,我想他纵使行动不便,但我拉着他,总能脱困谁料还未入水,有人在后面便一把将少爷拉开去了我当时只好扎入船底躲着,他们水性好像也不怎样,就自己散走了,我等到没了动静,才敢游了出来,在水下又找了一圈,少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看来还是落在了他们手上……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问话的并不是苏折羽,苏折羽和邱广寒一起向旁边望去那玄衣人不知何时已醒了,突然开口说话
苏折羽哼了一声,道,应该是我问你,你们与那些人勾结,究竟是何居心?
玄衣人苦笑道,我若与那些人勾结,还用得着问你他们是什么人吗?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在你们的船里?
你问我,我又怎知道我反倒想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到底有些什么仇家?还有……适才提到的书册,是件什么东西,为什么会与乔羿有关?
苏折羽刀尖一指道,少罗嗦,此地没有你多问的份儿!老实回答我的话!
不过,苏姑娘,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邱广寒忍不住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既认识我,知晓我的身份,又想害哥哥,又有可能知道书册的秘密……
苏折羽叹着气点点头道,就是他们
他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邱广寒悚然道哥哥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好……
苏折羽摇了摇头道,这只算个开始,邱姑娘,你千万别再乱跑了,往后的危险还多得很
邱广寒想了想,突然转头向玄衣人道,这一位,我问你,你与少爷究竟是什么关系?今天早上你们庄主去见我哥哥,究竟是否故意加重了自己伤势,好让哥哥因为疗伤而无力阻止我外出?
玄衣人笑道,还是邱姑娘说话客气些,我便告诉你先前乔家变故,你也听乔羿说了后来那天恰巧经过救了他的就是在下,我正在那边办点事情我见他也是孤身一人,便带他去了夏家庄乔羿这孩子虽然不会武功,但为人单纯,留在夏家庄时日虽不长,却与我颇谈得来,与庄中各人也很友善,甚至老庄主也挺喜欢他听闻他遭遇颇为不幸,亦有意长远收留他庄主见他画画得不错,便让他先在庄中做个画师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苏折羽道,但前日夜里你到庄里找老庄主,恰恰被他看见了,他立时便认出了你来若单只是你也便罢了,第二日你主人找来,竟带了邱姑娘同来乔羿这小子早便喜欢邱姑娘,此刻见她竟与仇人一伙,如何不惊?他自然是消邱姑娘不要与你们扯上干系了,而且觉得邱姑娘恐怕并非自愿,就问我有何主意后来我去探望庄主伤势,他问我乔羿情绪可好,我便同他说了此事庄主说,要见邱姑娘的面,当然要过了拓跋孤这一关,可是要削弱拓跋孤的力气,极少有人能办到,除非是他自己与自己的力量相抗我们听他说要喝酒以加重伤势,都觉太过危险,但庄主是个性情中人,他决定了要帮乔羿这个忙,那便是帮定了现在看来,拓跋孤倒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否则的话庄主只怕性命难保……
你们……你们骗了我哥哥,现下才叫性命难彼!邱广寒顿足道哥哥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才跟你们庄主有几分投缘,觉得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这竟是个圈套!换作是我也要生气,别说是哥哥!
邱姑娘且莫动怒玄衣人道庄主虽然为了乔羿的缘故而去,但他却未必是骗了令兄庄主的为人,邱姑娘是明眼人,应该看得很清楚他冒着极大的险喝下烈酒,也是因着他相信令兄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庄主回来之后,虽然自己身体尚未脱离危险,但也对令兄怀有几分内疚之意,他也说令兄是位不可多得的朋友我们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为他太过厉害,并没有别的理由要害他!
好吧邱广寒低头道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也相信你们不会与那些人勾结不过……
恕在下愚昧玄衣人打断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与你们无关苏折羽抢先道
玄衣人朝邱广寒看看,邱广寒也只好对他笑笑,道,这个,算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但是他们连乔羿也抓去了,怎可说与我们无关?
那是因为……有一样哥哥的东西,阴差阳错地落在少爷手里了
就是你适才所说的书册?
……不错
玄衣人似乎陡然想到什么,追问道,那“那些人”已经拿到书册了是么?他们岂不是就会……杀了乔羿?
邱广寒默然点头,却随即又道,但我想现在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
他们本来想抓我,抓到了我,又从少爷这里找到了书,当然就想杀他;现在我逃走了,他们适才看到我与少爷有些交情,也许认为可以用他来作为要挟……
玄衣人仰面道,也只能如此消……
他突然转脸向苏折羽道,快解开我的茓道!
你想干什么?
你既不准备去救乔羿,我便要去了!
苏折羽哼道,我还要带你去见主人,你不用妄想逃走
玄衣人切齿道,乔羿在你手底下丢了,你们的书册也取不回来,你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苏折羽倏地立起,却站住了,慢慢地才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只要找到那些人把东西夺回来,乔羿的生死我又何须放在心上
玄衣人冷笑道,不错,不错!乔羿若是死了,你便少了一个仇家,你这是借别人的手在斩草除根了……
你们别吵了!邱广寒也站了起来道老爷和夫人,我相信不是苏姑娘杀的,你别随便乱说;苏姑娘,少爷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他有事,你也别说那些话了!
玄衣人哼声道,我早说过,她不找乔羿,我找,叫她放了我,她偏不肯乔羿若是有什么不测,这笔账我便记在她的头上!
现在急也是无用,我们也追赶不上了邱广寒道我料想,倘若他们真的对少爷下了毒手,船只既毁,他们必然不会带着他走;少爷茓道被点,一定会沉在水里;可是我在水里转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他这样吧,我们现在再搜一遍,倘若距那船一里水路与岸上的范围内没有少爷的踪迹,我们就相信他没事,只是被带走了——好么?苏姑娘,你就解开他的茓道吧!
邱姑娘,倘若叫他逃了,那我们……
他是夏家庄的人,他怎么逃?过一天哥哥还要去夏家庄呢,他不会逃走的!你若不解开他茓道,那我自己去找!
苏折羽见她要走,忙一把拉住她,道,河水太冷,你别再下去了右手连点,已解开玄衣人茓道玄衣人站起身来向邱广寒一揖,便向河里跳去邱广寒只得喊道,不管情形如何,一定回来通知我们!
苏折羽看着那玄衣人消失在水里,不动声色地道,你真的相信他还会回来?
怎么?你不相信他?
苏折羽慢慢转过身去我从不相信敌人
邱广寒看着苏折羽的背影苏姑娘,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少爷的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苏折羽没有回头不是
邱广寒似是松了口气,展颜道,不是你就好
苏折羽转回头来你还笑得出来
那要不然呢邱广寒道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他们如果要要挟我的话……
那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明天我已经与你和哥哥在一起,你们难道会理睬他的死活,会容许我自投罗网么?邱广寒话虽如此说,语调却颇为挑衅
苏折羽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要当心她说道别忘了主人是怎么对付凌厉的,你若再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显得对旁人过于关心……
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秘笈了邱广寒昂然道不然总会要打交道
她说着又望向了水面水面上的涟漪还未散去,一个接一个,打得她心里有几分异样起来
她想我此刻也是在怀疑自己么?乔羿被人抓走,她此刻的心情,正该与凌厉被伊鸷堂抓走时一样这一次她同样选择了优先自己的全身而退——然后,她再选择设法救人但是我有多少次这样的幸运呢?
这一次的办法,她着实还没有想得太好,如果像上次去求助邵宣也一样——她这次也须求助于别人但是,谁更值得信任呢?在救人这一点上,似乎夏家庄会比自己的哥哥更值得信任,但他们的胜算太少——他们根本不如拓跋孤了解自己的对手
如果真的不行,她暗暗地想,那么就算用我去换,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一旦到了明天,我连用自己去换的自由,也会被约束住偏偏逃跑又是一条早被证明过行不通的路
她站着,面无表情,半晌,才下意识地往水里踢了几块砂石下去,将水面的表情又激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的表情突然汹涌,一个人从水中探了出来,正是那个玄衣人
怎么样?
玄衣人一边上岸一边摇头道,没有发现
邱广寒往后退了几步,呼出一口气道,没有……就好
没有就好她想真可笑没有都已经算是好了
玄衣人径直走到苏折羽旁边,道,你还要绑我去见你家主人么?
苏折羽一时竟怔住了,扭开脸道,滚回你的夏家庄去!
玄衣人似乎是哈哈一笑,却又笑不出来,转头就走邱广寒却叫住了他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她问
谭英那玄衣人道
苏折羽陡地转回头来:连珠剑谭英?
不敢谭英道今天刚刚见识了苏姑娘的本领,谭某甘拜下风,连珠剑三字,还是不要提起了
谭大侠邱广寒施了一礼道,不论少爷的事怎样,实在多谢你救了他,也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他
谭英摇头道,是我疏忽了其实早些日子便似乎有人在找乔羿麻烦——所以我才会时刻跟在他附近保护他,今天也不例外——谁料结果,竟未想到船舱之中会中了埋伏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也相信乔羿还活着,若有任何消息,烦请邱姑娘通知夏家庄
邱广寒点头道,谭大侠有消息也烦请通知我们
谭英抱了拳,告了别便走了
邱姑娘,我们也回去吧?苏折羽道
邱广寒却转回头来望着宽阔的河面苏姑娘,朱雀洞是什么地方?
苏折羽吃了一惊,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邱广寒一笑别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适才他们抓住我时说要哥哥到朱雀洞去找他们,想必这是他们的老巢?
六六
苏折羽摇了摇头不是朱雀洞本是一个和我们全不相关的所在,除了听名字好像是想挑衅“青龙”,没有别的瓜葛它背后的倚仗是江湖上新近崛起一个人称“朱雀山庄”的组织,只不过一直没人知道这所谓“山庄”在哪里,与外界的唯一搭线的地方就是这个“朱雀洞”朱雀山庄之人素来行事诡秘,我先前尚不知道这些青龙教的叛徒,原来已与朱雀山庄有了勾结看起来这次的事情,是他们要帮这些叛徒一同对付主人了
是么邱广寒仍然在望着河水m
邱姑娘,你在想什么?苏折羽问
没有,没什么邱广寒抬起头来什么时辰了?
苏折羽看看天我们出来,也有快两个时辰了
这么久——我们快回去吧,哥哥要是醒了,说不定会很的
沉睡香应该没有那么快点完吧苏折羽道
不好!邱广寒突然道这些叛徒既然到得了这里,也可能找到我们的住所去,哥哥要是因沉睡香之力还睡着……
这个……不会的……苏折羽喃喃地念了一句,但显然也被吓到,突地转身,飞也似地往前跑去
邱广寒初时还跑,到得后来,完全便跟不上了可惜苏折羽也不敢丢下她不管,她只得还是尽力追去要她想象拓跋孤会出什么意外,她其实不甚相信更何况这一回这些人似乎明显是冲着乔羿持有的那本藏有武功秘笈的书册而来,只是凑巧遇到了我看起来哥哥所说的那个当年的陪侍寡妇已经把这些详细情况都供出来了不过,还是有点不妙——他们想必也早知道我在临安城的住所,这样一来万一……
不过,他们又怎敢去找哥哥她转念想他们的人并不少,适才其实可以上岸再来抓我,但恐怕就是唯恐哥哥在侧,所以才灰溜溜地逃走了要上门去找哥哥,根本没那胆子
苏折羽把她拉进大门,就连忙跑上了楼去哥哥在吧?邱广寒也走上去,见苏折羽好像在犹豫,便伸掌,一下就推开了拓跋孤的房门苏折羽来不及阻止,只得也跟过去,两个人却都怔住了
拓跋孤是在,不过,是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们
你们去哪里了?他的口气阴沉,显然是已知道发生了些不寻常之事
苏折羽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沉睡香,只见香早灭了,还仕小半支Сhā着,上面大半似是被风吹折了,燃了一半,并未燃尽便自熄了
哥哥……邱广寒想试试撒个娇来抵赖过去
折羽,你来说拓跋孤打断邱广寒的话——口气半点也没好起来他很清楚,邱广寒可能会骗他,但苏折羽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的
苏折羽果然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予了拓跋孤后者并不催促,亦不打断,等她全然说完了,才抬起眼睛道,慢而阴郁地说,你离开我足足两个时辰,是不是?
苏折羽垂首道,是
结果你总算想到了,我可能遭遇危险,是不是?
……是……
拓跋孤哼了一声道,两个时辰才回来的话,其实你可以不必回来了
为什么?苏折羽吃惊抬头
因为我多半已经死了
主……主人……苏折羽似是第一次听不懂拓跋孤的话什么意思
拓跋孤慢慢地起身,走到桌前点起了油灯
你料得很对,他们的确来过了
什么?苏折羽吃惊道那主人你……已将他们击退了?
我?拓跋孤笑笑
他停顿了一下我想不到你竟会变得如此迟钝,苏折羽,从你回来的路上到此刻,难道你没有嗅到半点血腥,没有感到半点异常么!
苏折羽身体似乎微微的颤抖起来我……
拓跋孤哼了一声,伸手去香炉内,把点剩的沉睡香拔了出来谁叫你给我点这种东西的,苏折羽!说话间手一甩,将两截断香尽皆摔在苏折羽脸上
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明白一点啊邱广寒忍不住Сhā话道苏姑娘刚才也是的我,你要发火,朝我发就是了!
邱姑娘!苏折羽叫住她你别说了,今天真的险些……酿成大祸……
邱广寒并不全然明白,只得先不说话拓跋孤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做错了什么——不是错在你追广寒出去,而是你白天发现异样的时候不来告诉我;子时出去时,不把我房里的沉睡香灭去;方才回来时,更没判断周围的情势!苏折羽,你还要我怎么说你?我教了你十年,结果你还是这么不懂事么?
苏折羽只觉眼眶一热,扑地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倒了,哽咽道,谢谢主人教诲,折羽……折羽谨记在心,下次再也不敢了
邱广寒还是第一次见着苏折羽掉眼泪,也不觉呆住了,只听拓跋孤淡淡道,没什么好哭的去洗个脸,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说
苏折羽忙谢了他去了邱广寒这才笑道,哥哥,原来你遇到小事总会大发雷霆,事情越大,你脾气却越好了
你笑什么?拓跋孤哼声道我是看在她总算把你带回来了的份上你看看你这个湿漉漉的样子……!这事儿我过后再跟你算账,你现在换件衣服,跟我到后院来!
邱广寒暗里吐了吐舌头,心下又有几分好奇,更衣跟他到了后院里这后院于她的意义并不寻常,小门外便是她十八年前被丢弃的窄巷
拓跋孤刚刚到院中站定,瓦砾上呼啦啦一阵响,一个人飞了下来邱广寒还未来得及吃惊,那人已呼地跪下了,恭声道,青龙教主座前左先锋单疾风,参见少主!二少主!
邱广寒听见“左先锋”三个字,只觉甚是好笑,扑地一下便笑了出来那单疾风却浑如未闻,匍身于地,全不抬头邱广寒只觉没趣,咬住了嘴唇忍住不笑了
是你啊拓跋孤的口气好像是认得他是谁叫你来的?
是四位长老商议的结果单疾风答道松江伊鸷堂一事之后,教内得知应是有少主的消息,长老们便派属下快马加鞭,来寻少主的下落
找到我之后,你想怎么样?
教中上下,莫不消少主赶快回去,接任教主之位属下愿尽心竭力为教主扫清一切障碍,恳请教主早日回到青龙教,引领我等,光大我教!
刚才外面的人,是你杀的?他问
回少主,正是属下单疾风答道
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知道单疾风道是青龙教中的叛逆所派来的
你知道教中有叛逆,为何又说教中上下都消我回去?
单疾风似是一怔,随即道,青龙教此刻已形势危急,属下认为,少主再不回去,恐怕青龙教余势难保
这么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而已拓跋孤道你是自己来的,根本不是四位长老叫你来的,是么?
单疾风只得道,是
拓跋孤哼了一声道,这本不由得你不承认,他们四个人,我看是没什么可能再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了
少主睿智单疾风仍是那个姿势
你起来,给我回去告诉他们,一月之内,我拓跋孤必至武昌,叫那几个叛徒洗干净了脖子给我等着!
单疾风却并不起来,只是恭声道,属下愿追随少主身边,为少主效犬马之劳,直至少主回到教内为止!
怎么?拓跋孤道你不肯回去?
单疾风沉默,并不回答,显是默认
拓跋孤哈哈一笑道,看来所谓教中上下无不消我早日回去,恐怕正要反过来说——你这次自作主张出来见我,回去了多半要性命不保?
少主明鉴,属下并非惧死,若死在少主手中,亦无半句怨言;但若死不得其所,属下单氏一脉,世代忠于拓跋世家,九泉之下,皆不得瞑目!
那好拓跋孤道你就先跟着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忠于我法
单疾风喜道,谢少主顿首了才站起
邱广寒悄悄打量这单疾风,只见他一身夜行衣,除却了面罩之后年纪甚轻,似还不及拓跋孤,心道这人对哥哥难道还有印象么?又一转念心道哥哥总说我会想的,他早想过,我还是不用给他挡么心了
他见拓跋孤转身要回屋里,忙跟上去道,哥哥,刚才外面来过人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你告诉我翱
单疾风上前道,二少主,还是让属下来说适才青龙教中叛徒欲偷袭少主,属下看见,出手将这些人除去……
这个我知道邱广寒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正巧在这里的呢?
属下几日前听说松江伊鸷堂之事后,得知少主十八年来无恙,也相信少主已有意重出江湖,所以快马赶到松江县,却未找到少主;后又听闻临安伊鸷堂之事,又连夜赶路,昨日中午终于到得临安,四处打探消息,到晚上竟碰到几个面熟之人——正是青龙教教众属下埋头隐藏面貌,暗里听他们说话,正是在互换关于少主的情报,也是从松江赶来的,但那些人显然比属下知道得要多,竟知晓这个居所,而且言下之意,似乎是早就知晓了属下待他们走后,便到这屋子之外打探,看灯火已熄,本拟守过一夜,明日待少主出门时再行拜见,谁料半夜便有贼人来打搅少主睡眠,属下自然将他们尽数消灭了
邱广寒看看拓跋孤,心里思忖他们早就知道这里,当然是因为那个侍妇告密吧?在苏姑娘最初找到我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早派人找过我了,也是在这里没找到我,所以才去严州追问乔家老爷他们——老爷与夫人被害既然不是苏姐姐所为,就一定另有凶手,就一定是他们的人做的,这样的话也都讲得通
但是她心中还有几分疑窦你把他们都杀了?她问单疾风为什么不留一两个人下来,也好问问话?
二少主有所不知单疾风道这几个人的武功虽然不及属下,但也非易与之辈属下能将他们都杀死,实在也尽了力了
这算什么道理,难道……
别闹了,广寒邱广寒话语未竟,一旁久不说话的拓跋孤却将她打断一晚上没睡你眼睛都不好看了,回房去吧
我怎么睡得着,现在这么多事,哥哥,我陪你去外面看看那些人的……
不必了拓跋孤道我会叫折羽去的我说过这些事你不用Сhā手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邱广寒话虽如此说,却给了拓跋孤一个狠狠的眼神暗示,提醒他小心注意单疾风,拓跋孤却被她这个眼神扎得笑出了声来
她觉得奇怪她想不出今天——以至这段日子,拓跋孤的心情怎么会这么好
或者他只是表现得这样而已
拓跋孤回过头来看着单疾风过了明天,我们先去趟平江试试
单疾风道了声是,不过他实在不甚明白,什么叫去趟平江“试试”
六七
平江苏折羽心头一跳主人的意思,要再继续去挑伊鸷堂的分堂?
说得对拓跋孤道不过,动手的不是我zxSm
那……那是……
有人很喜欢替我动手,而且,是个“先锋”,那么,就让他试试
苏折羽一怔:是方才来的单疾风?
拓跋孤一笑他说他很忠心,我给他机会看看他怎么个忠心法明天去过夏家庄,我们就出发
苏折羽嗯了一声,随即道,但是主人,秘笈眼下已落入叛徒手中,我们是否要……
暂且不要分心拓跋孤道被别人打乱计划,那就一点也不像我拓跋孤了夏铮不是说过么,不要受人挑衅
一提到夏铮,苏折羽便想到白天之事,忙道,主人现在身体可好些么?
好拓跋孤答得很干脆沉睡香虽然本不该点,但既然点了,到底让他睡了个饱觉
眼下天也差不多亮了,多了个单疾风,你想不想清闲一些?他加了一句
折羽不敢苏折羽慌忙道不过他随即发觉拓跋孤的口气倒像是认真的她想一想道,不论怎样,折羽不放心,还是让折羽来吧
拓跋孤大笑道,莫说我不顾惜你,那你尽管忙去单疾风你也不必去理会他做什么,让他每天守在外面就是了
我怕他接近邱姑娘苏折羽道万一他本是叛逆一伙,以乔羿的事情怂恿起邱姑娘来……
广寒对他的戒心比我还重拓跋孤道说起来,适才他是真的给我解了一次围以我昨晚上的身体,沉睡香之力我是抵不住的,偷袭我自是绝好的机会,即便我不死,多半也要受伤
昨晚上是……是折羽的失职,但他们并不知道此事,这个单疾风,又岂敢贸贸然来偷袭主人,自然是按原先计划,先骗取主人的信任了
不管怎么样,他这初来的几日,必定不敢做出什么招我怀疑之事,所以决不敢去接近广寒的你如有心,也不妨注意他一点,无论他是什么目的,都不可能是一人之计,留心他是否与外人联络
苏折羽答应了,却又问道,主人从前见过单疾风么?既然他说他们世代忠于主人,主人应当知道他才是?
知道?拓跋孤笑何止知道,我认得他
苏折羽略微有些吃惊,只听拓跋孤又道,单家世代作为青龙教主座前左先锋,这倒是不假单疾风只比我小一岁,我以前在教中见过他,甚至可说那会儿还有点儿交情此刻虽然人是变了不少,不过还能认出,想必不是冒充的
苏折羽哦了一声,心道,难怪主人似乎不肯对这个单疾风有太多怀疑,却又一转念,道,既然如此,主人为什么还要他去平江伊鸷堂分堂动手?
拓跋孤冷笑,不语
单疾风倒果真没有去接近邱广寒,偏生是邱广寒自己去后院找单疾风了
我问问你邱广寒开门见山地道
单疾风微微欠身:二少主请问
你说你在酒楼还是茶馆碰到青龙教的叛徒,还打探到别的消息没有?
单疾风略带不解道,二少主的意思是……?
就是说,他们除了说到我们住在这里之外,还有没有说到些别的?
单疾风稍一回想说了……不少
挑要紧的!邱广寒道就是……看上去像他们的正事的……?
他们有提到一个叫乔羿的人
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原本心里想,这些青龙教之人既是为乔羿之书册而来,想必并非如单疾风所推测,是打听到拓跋孤的消息而来的,因此他们恐怕本不知晓他们兄妹二人俱在临安话语中若提到这居所,多半是顺便提及,而更重要的是交换关于乔羿的消息若单疾风说没有,她当然就能揭穿他是说谎;可是单疾风一说有提到乔羿,她倒不由地紧张起来了
有人提到乔羿在夏家庄单疾风并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他们感兴趣的似乎是说乔羿新近央人弄了一条小船,停在运河码头,他们怀疑他要出行
果然……果然是这样邱广寒心下暗道还有呢?后来呢?她追问有没有提到他们要去哪里?
后来他们没再说什么,属下也不敢太早离去,怕引起他们注意,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对其中一人耳语属下竭力细听,听到他说的是乔羿与一人从夏家庄出发往运河码头方向去了当时便有三个人立起走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不跟出去?
属下并不认识乔羿此人,况且一心想着到此处来看看情形单疾风道二少主是认得这个乔羿?
这个与你无关,不过我问你,那走出去的三个人长得什么样?
两个人样貌平常,另一个身材偏胖,他在青龙教中是个小头目,使一双不算太大的链子球
邱广寒嘴唇一咬这么说果然如此她心道在船舱内的正是这样三个人
她定一定神,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在酒肆内坐着的,除开这三个,还有三个,再加上来通风报信的,总共七人
刚才来偷袭我哥哥的呢?
刚才来了六人
是这七人里的六人么?
有五人是
有五人是邱广寒心下暗暗道假如他不是说谎——就是说……就是说去了船里的人,至少有一个回来了!想来也的确如是,若非有人在码头见到我,他们又怎会想到来这个住所窥探呢!可是,人既然又回到了城里,就是说少爷可能也被带回了城里了?不过他们应当知道城中必非久留之地,因为天一亮,夏家庄的人很可能就会开始搜找少爷的踪迹,所以……
她朝外面一看,天其实早已大亮了许久了
单疾风见她脸色不定,犹豫道,二少主,是否属下说得不够明白?二少主如还有什么问题,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邱广寒苍白地摇摇头刚刚你……一直在外面守着,是么?
是,属下一直在
也没有人来过?
没有,二少主是在等人?
邱广寒摇摇头我为什么要问这个单疾风呢她想不论他是真叛徒还是假叛徒,那些人必定也不会通过他来向我下要挟的不知少爷此刻究竟在何处——看起来还是去一趟夏家的好,他们说不定已找到了少爷;若是没有,我也应把这些掌握到的情况跟他们说,多少有点用处
念及至此她霍地转身,倒叫单疾风吓了一跳,忙道,二少主要见少主的话,他还在楼上房间里
谁要见他邱广寒心下道只不过不见他,我走不掉啊
六八
不过不多时她就可以绝望了,因为见了拓跋孤,她更走不掉拓跋孤自然不会任由她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乔羿而奔走,即便乔羿关系到他的秘笈,他仍旧不为所动
你何必急在一时他说道明天我们不是要去夏家庄么?
明天……明天就太晚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拓跋孤道他们拿到了书仍然抓走乔羿,你认为他们是想拿乔羿来要挟你是么?既然如此我更不可能让你在牵扯进这件事情里乔羿既然与夏家庄关系如此之好,连一庄之主都可以为了他的事情来算计于我,你又何须为他着忙
但是我……我真的的他……
我已说了,明天我们就会去你不妨再等着今天有没有人扔纸条给你,不过我告诉你,你多半是在自作多情!
你……
邱广寒想说什么,但是所有的愤怒的语言,都不会与上一次她想去见凌厉等二人时有什么两样;她想我还说什么呢?
她颓然地下楼,颓然地撞进自己的房间里,却又突然地跳起,跑到后院
单疾风对于她的又一次出现感到很奇怪
你能帮我去趟夏家庄么?她问
单疾风狐疑地看着她,口中却道,恕属下愚钝,二少主,这是少主的意思么?
是我的意思
但是……单疾风道少主吩咐属下在此驻守,属下不敢轻离
驻守驻守,你驻守什么呢?邱广寒道没你的时候我们不是一样过么!你要是不想去夏家庄,你就替我去找人,替我把那个叫做乔羿的人找来,把他从那些叛贼手里救出来!
单疾风看着她,但是,正如任何一个男人一样,他也不敢长久地直视邱广寒的目光他只得低下头去,肃声道,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你……你们……你们都只听我哥哥的话!你不是也把我叫作少主自称属下吗?你为什么……为什么也……
她的声音似乎有几分哽咽了,这令单疾风更不敢正眼瞧她,只得屈了膝半跪了下去道,请二少主恕罪
邱广寒沉默着,半晌,倒是平静了,轻声地道,算了
单疾风没有听到她转身离去的声音,于是便一直这般单膝跪着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眼前早已没了邱广寒的影子
奇怪他暗暗心道她的身手看来应该非乘得她走开,我全然没有听见
邱广寒独自仰躺在床上,又一次结结实实地开始考虑逃走的问题但是她心里实在也拿不定主意看上去拓跋孤最近似乎不似先前那么容易暴怒,即便触犯他一两次,应当也没事;可是正因为他过于多变了,她才更是彷徨无计起来逃走,谈何容易?莫说拓跋孤,苏折羽就已足够难缠前晚的事情之后苏折羽更是时刻注意着她,更不要说现在门口又多了一个一板一眼的单疾风
六九
拓跋孤算算日子,在临安城逗留已是第四天原本以为伊鸷妙听得消息或者会赶来,却并未见她踪影
看来这女人也不算太蠢他心道,不至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但是不管她医哪边,都医不好的了zee
这一日照着计划,便是向夏家庄而行既是先前约好,入庄便也未有多大麻烦,只是拓跋孤更多带了一个单疾风,阵势看起来倒似又不友善了些
夏铮看上去气色较前两日好了一些,宽袍宽袖地出来见客脸上虽然笑着,但显见前日的龃龉仍然未能释怀——更确切地说,是忧心拓跋孤不肯释怀——而多少有几分尴尬
拓跋孤并不提这个事情,先问道,你老子今天不出来见我?
夏铮只得苦笑道,家父若是出来,少不得又要与你闹僵,我未曾告诉他今日你要来,一直让他在房里休息
拓跋孤睨了他一眼,道,我上回提的事情,你办好了?
好了夏铮道,请随我进来吧
拓跋孤抬脚欲走时夏铮又道,广寒进来自是没有问题,但你这两位手下……
规矩倒是不少拓跋孤道他说着朝苏折羽等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此地,便与邱广寒迈了进去
夏镜的灵位果然已经立好了,新描的漆,倒显得有几分不真实了
拓跋孤只久久地注视着夏镜的名字,半晌,回过头来道,很好,这件事解决了,我遵照约定,放过你爹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算算另外一笔账?
夏锬知肚明,只好摇头道,我反正本就不是你对手,利用了你给我疗伤,最多你再把命拿走
拓跋孤几乎失笑,又似在冷笑说得倒是轻松——你以为我会在我娘的灵位面前随便动手么?更何况,夏铮,你的命对我一点用也没有,我要来何益?
那么你所谓的算账是……什么意思?
先不说那天你来找我是别有目的拓跋孤道我给你疗伤,你是否算欠我一个人情?
夏锬道我本就是你打伤的,现在倒好,反作人情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道,就算是了
“就算是了”?拓跋孤冷笑道你可知那天晚上你是达到了目的,我却差一点送了命?我拓跋孤若死在那种杂碎手里,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你姐姐么?
夏铮忍不住笑了道,你竟在我面前卖弄起晚辈的资格,看来我们这门亲戚还能攀得上
舅舅,这是真的,那天晚上有人偷袭哥哥,若非有人相助,就麻烦了!邱广寒Сhā言道
夏锊笑,正色道,辜儿,我不与你打哑谜那日我为什么去找你,想必你现在也很明白的用的办法固然只称得上是下策,但也是不得已——夏家庄从上到下,都不会对广寒有半分加害之意,这个,你也应该知道的我只是没料到那晚会有变故以至于出了危险,更没料到会令你险遭暗算,那些事你要算,一并算在我头上便罢你既不是来取我性命的,想必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拓跋孤呵呵大笑起来道,这话才爽快,我就是等你这一句我的要求也简单,你替我去拿回一件东西,我们的账就一笔勾销
拿什么东西?
谭英想必已经跟你说过,我有一本重要的书册一直在乔羿那里,那天晚上乔羿被捉时,一并被那些人搜走了你帮我把那本书找回来
就算你不说,我本来也已派人去找乔羿的下落夏铮道但是那书册……你保证是你的东西,不是乔羿的?我却见他似很珍惜
他珍惜他的,我拿回我的拓跋孤道你先把东西给我找来,再研究那些不迟!
夏铮略一沉吟好他说道既然欠你这一笔,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倘若有了消息,我如何通知你?
你自会知晓我在何处,到时候派人来就是了
夏铮摇头苦笑道,你接下去又想干什么惊动江湖的事情了?
拓跋孤微微一笑:青龙教新教主即位,你总不会不知道的
夏铮只得叹气道,你就不能收敛一点你这傲气,小心引火烧身……
像你这样收敛的人,只合做个夏家庄庄主,决计做不成青龙教教主的!拓跋孤道我奉劝你,少教训我为妙,擦亮了眼睛等着瞧就够了!
好,不劝你也罢夏铮道你若听得进旁人的劝,也就不是拓跋孤了
拓跋孤哈哈一笑,道,关于救你的那个乔羿和替我取回书册之事,恐怕广寒还有一些事情急着告诉你
夏铮便去看邱广寒,邱广寒果然也有几分焦急,当下将昨晨所知的关于劫走人与书册的消息皆说予了夏铮
夏铮嗯了一声,道,有一些我多少听谭英提起过了,不过他不知晓那些人的样貌现在你既然见过他们,找起人来自是事半功倍
只可惜我画技太差,不然倒可画下来的邱广寒道如此只是说说,究竟也麻烦了些若是……若是少爷在的话……
夏铮也不由叹了口气,道,乔公子的画技过人,花鸟人物,无不传神只可惜我们正是要去找他,若他果真在此,又何须画什么画呢!
拓跋孤不禁在旁边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不必长吁短叹了,我再提醒你一次,我要的是书册,不是乔羿,记清楚了
好了,我理会得夏铮道
拓跋孤一笑如此我们便要告辞了时辰不早,我们还要赶路
怎么,你们这便要离开临安?去哪里?
我说了,你不久自会知道的拓跋孤道
那……可要我派人送你们出城?
何必拓跋孤道我与夏家庄并无半分交情
夏镝笑说得是他笑道原该我亲自送你们出城——夏家庄与你虽无交情,我与你却还有那么三分
拓跋孤却故意打量了他数眼岂敢劳动大驾,若是又惊动了你的伤势,我这晚辈如何担待得起
少废话,你何时也这么婆婆妈妈起来!夏镬手往他肩上一拍我说送你,便是送你!
拓跋孤倒被他连拍带推地往外走去,口中道,事不关夏家庄,你就立刻爽快起来,你这个庄主看来平日也做得够累
邱广寒窃窃一笑,也跟了出去
马车出城,夏铮才回去了晌午时分,日头暖和舒服,邱广寒掀开了车帘来
哥哥,她满有信心地问他你觉得舅舅……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吧?
夏铮?拓跋孤瞥了他一眼他还算有用吧
有用?邱广寒一呆这是什么话,你们不是交情挺好的了嘛!
我几时这么说过?拓跋孤道我起先就告诉过你我们攀上这门交情会有好处,现下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这样一来,秘笈的事情我们也可暂且放下,心无旁骛了
可是,哥哥,舅舅真的对我们很好艾你怎么能这样……这样……不讲道义呢!
道义?拓跋孤道道义不是这样讲的广寒,你太单纯了你以为我把他当什么?知交好友么?你不妨想想,夏铮为什么要与我套交情?他也一样是在利用我,唯有与我交换好处,才会彼此得利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吧?
他当然是当真要与你做朋友的啊
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也太单纯了拓跋孤道不过我告诉你,一个人肯当众给自己的敌人下跪磕头,这个人就绝不可能是单纯的!
怎……怎么会这样……邱广寒喃喃地道我看你们聊得那么高兴,我还以为……还以为……
拓跋孤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你这么聪明,原来这么多日子了,什么都没有学会你让我往后……怎么放心你……!
邱广寒却怔怔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就是说……你认为人与人之间,全然是互相利用了?
本应如此
那你与我呢?邱广寒瞪大一双乌黑的眼睛你利用我什么?
拓跋孤伸过手来,抚了抚她的秀发
我不想跟你争,我只不过告诉你,任何事情都不仅仅是看上去的那样你以为我与夏铮之间是交情,其实那只是交易至于我与你,你现在看不出来,甚至我现在也看不出来,这只是时候未到况且你要知道,广寒,你若不是安全地留在这里,就会被别人利用来对付我,所以我带着你,也是为了自己罢了
邱广寒哼了一声你这话是破绽她理直气壮地道你心里关心我,才怕我被别人利用;否则别人纵使杀了我,又能对你有何影响?
拓跋孤还是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能顾上你的时候就顾着你,等到顾不上的时候,很难说还会这样;而且,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心里在打你什么算盘,你完全不知道
你……你能打我什么算盘?
拓跋孤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行四人行了三日多,方到得平江府附近拓跋孤令就在城外扎了帐,这样一来,单疾风显然就是没了容身之处的涅不过在拓跋孤眼里他多半也与个死人无异——即便现在没死,不多久也要去伊鸷堂分堂送死的
单疾风自己并不知晓,倒很认真地守在了帐外天色已有几分晚了,苏折羽自去城中采备各种米面水果,自然,也少不得去摸摸这平江分堂的情形乍一看之下,倒并未看出什么来,她便也不贸然深入,谁料在这分堂府第外的角落,竟无意间看到了个熟悉的标记
“口”
口这不是邵宣也的标记么?
她伸手去摸了摸,确信是刻上去的没错,慢慢地站起身来奇怪,邵宣也又为什么要把标记刻在伊鸷堂分堂的外面?以他的见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伊鸷堂的地盘,他在做什么暗示?
按理说,邵宣也的标记,只是给凌厉指路看的就是说,他至少来过了此地,并且,他还没有碰上凌厉苏折羽边慢慢往回走,边想着,又仔细地注意起周围还有无别的线索
陡然间,她又看到了那个“口”这“口”刻在一根木柱的侧面,并不太显眼之处,若非仔细寻找,决计是看不见的苏折羽抬头一望,“湖东客栈”几个字醒目地挂在上面
看来他在平江时,是住的这家客栈正想间只闻拐角处有人说话她忙一侧身形,隐在暗处
拐角处两人话语未停,走了过来,一转过面来时,苏折羽倒是吃了一惊:这不正是邵宣也与凌厉两个么?
他们两人竟然都在此处,看起来是才碰上不久主人说了,伊鸷妙恐怕也已来到平江分堂,邵宣也也在平江分堂外留了记号给凌厉,难道说他们有什么勾结?但是,他们与伊鸷堂过节颇深,如何可能联手呢?
念及至此她倒也不欲多想,心道先回去禀报了主人再说谁料转角处凌厉突然喝道,什么人!原来他久做杀手成习惯,竟已听见苏折羽动静
苏折羽自也不惧,施施然现身凌厉与邵宣也同时大吃一惊道,是你!
苏折羽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在此地干什么?
邵宣也上前一步道,早料到你们会来平江,把广寒交出来!
苏折羽右掌一翻,一柄匕首已捏在手心就凭你?她冷笑
邵宣也与凌厉对视一眼,一刀一剑,双双递出
苏折羽匕首连挡,一个矫捷的身影在黑夜里迅速地跃起,连转了数圈,待到下落时,一口臂刀已展了开来,连连斫向二人胸口
邵宣也看到这兵刃时,脑中似乎一闪,想到什么,却又不甚明确他无暇分神,刀刀相碰,抵住苏折羽的攻势凌厉剑快,早向苏折羽咽下袭去苏折羽撤刀后退避开,右手匕首一挥,已脱手打向凌厉
凌厉回剑格开了,邵宣也弯刀压至苏折羽小腹,凌厉狡一绕,攻她左边腰上数寸之处苏折羽轻哼了一声,左臂轻轻一振,那刀不知怎的,竟似有招式漾了开来,将凌厉与邵宣也同时向后推开了尺许这是青龙刀法中一式“双龙剪水”,凌厉不解刀法,还未觉怎的,邵宣也眉头却皱紧了这刀招如此霸道,似乎见过,却又绝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忍不住喊道
苏折羽并不打话,又一招“怒龙甩坡”,刀锋一展,紧逼而来凌厉见她去势汹汹,长剑一追,撄她刀锋;另一边邵宣也的弯刀也挟住了苏折羽的刀身,这一下三件兵器竟着力在了一处,苏折羽招式纵然精妙,终究是个女子,力不逮二人,被推得向后连退了二步,心知不妙,收招而去,哼道,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
邵宣也竟是未答上话来,凌厉却道,把广寒交出来,我们便放过你说话间他仗剑又待上前,苏折羽右手突然射出数点寒星凌厉急挡之下,苏折羽又一枚飞镖打中客栈门前挂灯笼的绳索,那灯笼呼地坠了下来,邵凌二人皆向后一避,只见那灯笼已着起火来,一时将街道熏得通明这突然的光亮反倒令人难受,两人不及迟疑,还是连忙追出,迎面却又飞来暗青子待得避开,眼前又一暗,原来灯笼燃粳火自灭了再往前赶时,只见街道冷清,全无半点苏折羽的踪迹
凌厉急道,快追!
邵宣也也不及应声,两人便循着这街道追了下去
到得尽处,仍是没有苏折羽的踪迹,凌厉心下忽地想起一事,道,我记得他们常场在一种穹顶的帐篷里,驻在城外眼下她说不定往住处去了!
不错邵宣也道我们出城看看!
苏折羽施展起十成的轻功,早掠到了帐篷处拓跋孤只见她神色有异,两三句话说完经过之后,邱广寒大是心惊肉跳起来拓跋孤略一沉吟,拉了邱广寒起来道,你跟我来
去……去哪里?邱广寒惊疑不定
看一场好戏
七〇
拓跋孤走出帐篷之外,回首向单疾风道,你去里面,如果有人来,不必多话,直接动手
单疾风简短地应了声是,拓跋孤等他进去了,又对苏折羽低低地说了几句,似是听得动静,便道,你也进去吧一手抓了邱广寒,便将她扯去了马车后面果然两人方藏起身形,邵凌二人便已现出身来邱广寒一双眼睛望着拓跋孤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不能发出声音,这是始终要遵守的规则
凌邵二人走近帐篷,两人皆未说话,却是颇为警戒地持兵在手,倾听动静凌厉使一眼色,邵宣也弯刀一挑,将门帘挑开了
单疾风见到两人,也铮地一声兵刃出鞘,竟也是刀苏折羽却站在后面,并不出言,亦不动手
你们果然在这里邵宣也见到苏折羽和这黑衣男子,心下再无怀疑便是你抓走广寒的么?他向单疾风一指你们今日走不了的,快说她人在哪里?
凌厉却觉得有几分不对,心道那日与我动手,又夺去我剑的人自然决不是这个男子,但未及说话,单疾风早不客气,手中刀一挺,向邵宣也削来
邵宣也接招心下却也一闪:右手?他是右手刀?
单疾风刀劲方出,凌邵二人本就站在门口,便顺势退到了外面空地之上邵宣也弯刀一钩,将单疾风的招式接过,喊道,快去里面找广寒!
凌厉往前便走,闪到帐口的苏折羽还未动手,只见有影一闪,凌厉背心竟已吃了一道劲,向前扑出几步,顿觉喉头发甜他巾一支,才未摔倒,回头去看——显然,方才是单疾风偷袭自己不过这偷袭也令他对邵宣也露出了些空隙,后着未上,被邵宣也逼了开去
不远处的邱广寒几乎发出了声轻呼,但一张嘴早被拓跋孤捂得严严实实拓跋孤自己也有几分意外:看起来这单疾风身手比想象中更好些,这样看起来,苏折羽说不定根本就不必动手了
邱广寒只用力搬他的手,却哪里搬得开,只听拓跋孤道,你急什么,我答应过你不会随便要他们的命,只不过拿他们试试这个单疾风的斤两
邱广寒略略放心了点儿,只见凌厉已加入战阵,两人齐齐对付单疾风单疾风自无惧意,二十招之内,是个旗鼓相当之势
邱广寒听拓跋孤久不说话,偷眼去瞧他,见他看得认真,她却看不明白,心下有些不安拓跋孤注意到她的表情,开口道,这个左先锋有点样子青龙教的左右先锋是一刀一剑,单家刀法原本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刀法,只是这二十年真正见过的人很少——你那个邵大哥多半认不出他的路数
邱广寒听他说了话,自己却不能开口,心里又觉得难受得很拓跋孤并不在意,接着道,至于那个凌厉,实在是半点进境也没有,枉我当日还觉得他有几分天份那宝剑落在他手里本也糟趟
邱广寒心下申辩道,他上回被你打成重伤,短短数日只怕他伤还未好透,又能有什么进境?你眼界这么高,他当然入不了你眼了心里虽如此想,一双眼睛却仔细盯着凌厉的动作瞧
只见他招式虽稍显零乱,但动作仍是甚快,果然还是一贯的打法单疾风刀招主攻邵宣也,凌厉的叫倒是有几分发挥的余地,穿刺削砍,招招点向对手要害但这正面攻击究竟与暗杀不同,巾被打斗圈内兵刃之气所激,招式难免有了几分偏差,总是得不了手凌厉究竟年轻,事关邱广寒,心下也不免焦躁,更是没了那杀手本应有的冷静
邱广寒只见凌厉又一式极迅速地扎向对手胸口,眼见要碰到单疾风衣服,却见单疾风突地身体一偏,那剑尖偏是擦着他的衣领过去了邱广寒心下叹道可惜可惜,听得拓跋孤也叹了口气她觉出他这一叹里多是讥诮之意,不免将他的手狠狠一捏拓跋孤嗤地一笑我是看不下去——黑竹会的金牌杀手武功一般也倒罢了,但会一再失了判断,我实在想不出来他是如何杀人的看起来他现在的情况比之前与我交手还更糟了,这么一比,邵宣也倒是像样的多
邱广寒听他夸奖邵宣也,不觉又去看邵宣也,但此刻的邵宣也袖子上已被撕开一道口子看了一会儿,她听拓跋孤又不发一言,忍不住再去扳他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自然仍是扳不动不过这么一动,拓跋孤还是低下头来看她
你又的什么他口气有些许不同你那两个宝贝男人,现在是占了上风了——只怕他们自己都——
邱广寒松开手来,瞪大眼睛看着她实在看不出,一个仍然招招落空的凌厉和一个处境狼狈的邵宣也,有什么“上风”可占
原来凌厉虽未能伤到单疾风,但那叫之快,却也将单疾风的节奏打乱,逼得他不得不一再躲避应付单疾风刀招多指向邵宣也,凌厉一动,他只退不进,这圈子自然等同于由着凌厉的节奏转他武功本来高过凌厉,自然有机会扭转这局面,是以拓跋孤起先并不在意,却不料单疾风好像是个死板的性子,手中刀偏偏一味认准了邵宣也,不知是全然不把凌厉放在眼里,还是遇到用刀之人,就一定要与之死拼邵宣也的弯刀也不比寻常,时间一久,借着凌厉的节奏,刀尖也多次几乎触到了单疾风身上和脸上
拓跋孤却还是摇了摇头你看得出来么他轻声道邵宣也若以攻为守,而非以守为攻,单疾风走不出十招,便要伤在凌厉剑下只可惜他……太胆小
邱广寒只是紧张地注视场内的一切是了她想邵大哥定是太过谨慎,他只以为这个陌生人物是苏姐姐的同党,是抓走我的主谋,必是个比苏姐姐还厉害许多的人物,是以不敢放手与他展开对攻否则想他也是个“中原第一刀”,比刀法,怎能比不过别人?原来这单疾风一直追着邵大哥打就是为了不让他使出关键的招式来,唉,可是像现在这个情形,如何是好呢?
正想间只见凌厉的剑光一变,原来是一招未中,他收势变换角度,顿时阵中节奏再乱邱广寒还未看出什么,拓跋孤眉头却是一皱,只见凌厉收回剑来,本来迅捷的身形竟突然停顿住了,在另两个人仍在缠斗的阵中显得异郴厍单疾风突然变招伤到了他?还是他自己没有余力了?还是……
拓跋孤注意到他的表情,随之,去看他握剑的手,陡然间联想到某些事情,下意识地将左手向邱广寒眼睛上覆去
邱广寒眼前一黑,明明知道是很关键的时候,却偏偏什么也看不到她用力地甩头,先光亮而来的是耳中一声单疾风的哑呼她心中狠狠一跳——难道他得手了?还是……被得手了……?
拓跋孤的手放下,视线重回奇怪得很,看上去,谁都没有出事,不同的只是邵宣也突然由守转攻,“弯刀钩月”十成力道向单疾风肩背处砍去单疾风挡下这“钩月”似乎也不困难,只是,凌厉的后招也突然递来,邱广寒心中突然忆起:这不正是我画过的他的那一式动作!
她吃惊地要喊叫,却喊不出来,想要闭上眼睛,眼睛却大大地睁着只有当单疾风在避让凌厉这一剑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动作慢了——他身形侧让,她看见了他颈上不算浅的血痕方才没看到的那一瞬,单疾风果然是受伤了!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谁知单疾风拿稳了步态,反而是凌厉的交然当地一声,好像被什么打中,落地她的心骤地一提:难道苏折羽动手了?她如果加入战阵,凌邵二人就决无胜算了,只是,以苏折羽的手劲,一枚暗青子又怎么至于如此轻易就把凌厉这个以剑为生的杀手的兵刃打落在地?凌厉……他是怎么了?
然而,剑被打落,确确实实邱广寒心生不祥,蓦地抬头去看拓跋孤——难道是他?不对,他的右手还捂着她的嘴,他的左手……用不出这么大力气只见凌厉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再一口两口吐完,才开始喘息
邱广寒吃惊得面色惨白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方才……受伤的不是单疾风,而是他吗?
邵宣也也收了刀,急扶住他道,凌厉,你还好吧?
凌厉捂着胸口,道,没事
那一边单疾风虽然站稳,但也已经退过两步,颈上显然着了一剑,虽不致命,但血还是慢慢流了下来
看起来他与上回打伤你的,并非同一人,是么?邵宣也道这样的话,伊鸷堂的事情,也未必是他们
不错凌厉道但我们何须管那许多,我只是来要人的,只要广寒是跟他们在一起——其它的都可以不管!
他两道目光死死地钉在单疾风身上你们……把她藏在哪里?
你们真的只是来找邱广寒的?苏折羽道不是伊鸷妙的同党?
你要我说几遍!凌厉竭力地道
好,那么我就告诉你苏折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黯然邱广寒已经死了
邵宣也扶着凌厉的手一松你再说一遍?他声音空洞凌厉也踉跄地走上前来,似乎没有听清楚一般地瞪着苏折羽
你又要我说几遍?苏折羽不轻不重地道
你——!凌厉似乎失却了控制,抄起剑来向苏折羽冲去,但脚下才踏出两步,却突然摔倒邵宣也忙去拉他,只见他一张脸竟血色全无,不由地惊道,凌厉!凌厉犹自抓紧了他衣袖,想要说些什么,但竟是力不从心,咬紧了沾血的嘴唇,身体却在下坠
邱广寒也挣得竭尽全力了她是决心要跑出去的,告诉他们“什么死了,我就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凌厉究竟伤得怎样,但愈是挣,就被拓跋孤箍得愈紧——这时候放她出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用的他仿佛是安慰她
邱广寒哪里还肯安分,指甲深深掐住了拓跋孤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哀求和眼泪
拓跋孤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只得道,我放你说话,但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不让他们发现你?
邱广寒不住点头一得说话的自由,她立时道,苏姑娘骗他们是你指使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过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关心你拓跋孤道
那现在够了吧!邱广寒似乎要大声起来,拓跋孤右手一抬,邱广寒又勉力压低了声音
拓跋孤微微笑着道,还没完呢
你还想怎么样!
拓跋孤摇摇头,示意她自己看
凌厉站直,身体有些飘浮不稳苏折羽和单疾风也只是看着,并不在此刻出手
邱广寒略微放心,又道,你刚刚为什么遮住我的眼睛,凌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拓跋孤淡淡地道是我高估了他,竟以为那一瞬他会取了单疾风性命,不想让你看见那般场面……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拓跋孤不答邱广寒心里虽急,也没有办法,只听凌厉嗓音喑哑道,我不相信!就算她死了,我也要见到她!
你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我劝你忘了这件事吧苏折羽道
那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鬼话,为什么要相信她真的……
说到此处,他真气一阵逆涌,胸口抽痛,登时咳嗽起来
不错,此事无论如何,你们定须解释清楚,到底起初为什么要带走广寒,现在又发生了何事?邵宣也似乎也不敢相信,强抑着口气等待说法
本来,我是不必告诉你们的苏折羽道不过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也不妨直说:主人叫我带邱姑娘走,是因为他很喜欢她现下她死了,主人也很难过,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再来刺激于他
拓跋孤在马车之后听到这说法,心下实在觉得有几分滑稽,心道苏折羽果然也没能找出什么好的理由——幸好广寒这样的人,说有人看上她总是没人会不信的他想着便看了邱广寒一眼,哪知这个丫头却全然没他那么轻快的心思,何止笑不出来,甚至一双手捂紧了脸孔,竟是在啜泣她甚至不想听下去,她是在害怕——害怕不知道苏折羽还要说些什么谎言,害怕这出戏还要演些什么情节出来而她——她要眼睁睁看着,胆怯到不敢去阻止,弱小到不能去阻止
邵宣也早已沉不住气,提高了声音道,你说她死了,她又是如何死的?
被人杀死的苏折羽道
被谁?凌厉与邵宣也同声道
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苏折羽颇似以退为进
你只消告诉我,我自然会为她报仇!邵宣也大声道
只怕你们吃不消苏折羽道如果那么容易报仇,主人和我早就报仇了
杀人又有何难凌厉道你快说,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是伊鸷堂苏折羽故意淡淡地说着,将目光垂在地上
伊鸷堂!凌厉握剑的手一紧
邵宣也却微微一犹豫
伊鸷堂?他们为什么要对广寒下毒手?
你应该知道伊鸷妙是个善妒的女人吧?苏折羽道她若是看见了漂亮的女子,恐怕晚上都会睡不着觉的
你说是伊鸷堂的人下的手,他们是何时何地如何杀了她的?邵宣也又问
已有数日苏折羽道是在松江的时候,来的人基本上是一道青色线的黑衣人,伊鸷妙本人也来了
难道说……邵宣也心陡地一沉,想起件事情来传闻说伊鸷堂总堂惨遭灭门当日,伊鸷妙与多名一线高手皆不在府中,难道他们是来找他们了?
这两相一比对,邵宣也心中信了八九分,手掌慢慢地也捏滤
你发誓么?他的声音陡然间可怕地颤抖起来你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有半句虚言,必遭利刃穿心之痛,不得好死,你敢发誓么?
我何必要骗你们苏折羽道我们两个人在此,若都动手,你们根本不是对手——就算杀了你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何须说谎
你不肯发誓?邵宣也的口气咄咄逼人
苏折羽些微地沉默了一瞬好她表情平静我发誓,我苏折羽适才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叫我遭利刃穿心之痛,不得好死
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半分颤抖和起伏也没有,然而其中蕴藏得极深的不祥却令得本来捂住脸啜泣的邱广寒也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她竟然发这样的毒誓?她看看拓跋孤,拓跋孤脸上却并没有表情
那么,你呢?邵宣也又转向单疾风你可也敢发誓么?
苏折羽欲待抢着说点什么,单疾风已握刀微微一揖,道,苏折羽所言之事皆确,在下单疾风,亦以性命担保,同受此誓
邵宣也那只因激动而略略抬起的右手放了下来好,与你们的账日后再算他看了看凌厉我们走
沉默
邱广寒浑身好似没了力气,软软地坐在那里,只有眼泪冰冷地流淌出来,挂在脸上拓跋孤听得两人声息远去,拉她道,好了,过去吧邱广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算什么呢?她冷冷地道你想挑拨他们与伊鸷堂动手,你又想试验单疾风的武功,你还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关心我——你这一石三鸟的计划很好啊而且你半分也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半分良心上的愧疚也没有,是不是?反正报应都是你的两个手下颠了,明明是你的主意,却是他们在发毒誓,你觉得这样就事不关己了,是不是?
拓跋孤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拎得站了起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懂什么?
你又懂什么?邱广寒道你只知利用别人,威胁别人,你如此自私,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拓跋孤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到帐篷里,摔进了里间邱广寒跳起来欲待说话,拓跋孤打断道,你今天晚上再说一个字,我就打你一巴掌,打到你不能说话为止!
邱广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咬紧了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拓跋孤甩下了帘子转身时,外间的苏折羽和单疾风都走了近来,苏折羽轻声道,主人也不要如此生气,邱姑娘不是有心顶撞您……
那一边单疾风也道,属下学艺不精,办事不力,愿受责罚
拓跋孤看看单疾风,道,折羽,你给他包扎一下
单疾风慌忙道了谢,站起身来跟苏折羽退到一边
拓跋孤坐下,心下回想起适才打斗的情形来
我竟会有这样的错觉,以为凌厉那一剑,真会杀死单疾风……
他抬头看了看单疾风伤得倒不重,虽然是因为凌厉那动作太勉强,但他反应再慢半分,也决计逃不了活命——单家的刀法,重攻而轻守,这层危险尤甚——第一次在自己少主面前表现,单疾风恐怕很想跟邵宣也一较高下,所以始终不太理会凌厉的挑衅与威胁不过——拓跋孤心道——邵宣也却也叫人失望得很中原第一刀的刀法本来精妙盖世,他却玩弄了几分皮毛,竟还称霸了一方江湖,倒亏得单疾风看得起他了也好,本来想用伊鸷堂来试试单疾风的斤两,现在用这两个人试了试,也还可以伊鸷堂干脆就交给凌厉和邵宣也吧,看他们的样子,假若凌厉聪明一点,养好了身体再去,不是没有机会活着回来,毕竟伊鸷堂也已垮得差不多了假若杀得了伊鸷妙,剩下的分堂也不足为虑
再有最最难缠的一个问题——拓跋孤想着往身后的帘子瞧了瞧广寒我试探那两个人,难道不是为了你么?只可惜他们关心你的心思似乎是不假,保护你的本事却还不太够我若真的如你所愿,让你回到他们身边去,实在还不能够放心只是……眼下看来,青龙教虽然一再西退,但实力竟是不容小觑,单疾风这样的人必不在少数此刻教内之人敌友不明,究竟哪些人心怀不轨亦不得而知,我此番回去,任何人都不能轻言信任,如此情境下,反保不得广寒的周全了,终须等到我肃清教内之后,才好让她回来
七一
邵宣也只觉凌厉越走越快,心下不禁有几分担忧,道,你去哪儿?先回客栈吧!
难道你不想给广寒报仇么?凌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道你难道还能够回客栈去睡觉?Hxm
我当然要报仇,但是你现在——你旧伤也没好得太透,刚刚又受了新伤……
谁说我受了伤!凌厉大声地道受伤的是方才那个人,不是我!
你还不承认么!邵宣也道我们现在去伊鸷堂,也斗不过他们的此刻平江分堂有多少人我很清楚!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么?凌厉冷笑道杀一个伊鸷妙根本不在话下!
但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我怕你根本出不了剑!凌厉,你听我说,你先回去休息伊鸷妙还不知道我们已知晓此事,我去找她,她对我没有戒心,我一定能得手
你胡说!你就算杀了她,如何出得了门?你不是告诉我,伊鸷堂所有的精英此刻已尽数聚在平江分堂了么?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你难道不是一样……
我与你不同!凌厉说着,竟抽出剑来,你不要拦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话语未竟,只见他身体一倾,往前扑倒,竟是又咳嗽起来邵宣也只有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多说了,我送你回客栈
他刚刚触到凌厉的手臂,胸口一麻,竟已被凌厉手指戳中,来不及大惊,凌厉已经站了起来
换作别的时候,我当然不会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你应该知道广寒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实在等不到明天!从来只有她为我受苦,她救我帮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以至让她受乾被害如果我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那倒不如也陪她去了!
邵宣也只见他一转身,人影在夜色中跑得愈来愈远,身体却酸麻了,全然用不出力气来,只得留在原地,一动也动弹不得
凌厉在黑夜中奔跑,真气不顺畅地在四肢中顺行逆行,冲撞得他从胸中向四周,散出一丝一丝的疼痛,这疼痛一寸一寸地流向全身
大概,他说的是没错他想我恐怕根本出不了剿但是没关系,我有机会黑剑虽然不在我手里,但伊鸷妙不知道我还可以利用它来接近她
黑影渐渐压近,他终于走近平江分堂喘息得很厉害,他不得不同休息,休息得能够摒住呼吸了,他才挪近墙沿,暗暗窥伺谁料便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闯门的刹那,肩上却突然被人一点,将他整个身形顿在了原地
谁?他惊讶于自己竟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
凌厉,你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了邵宣也的声音你连我都点不赚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他不等凌厉说话,再连点了他几处茓道,摸他手腕,只觉他气息紊乱,诸道真力皆在体内乱窜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邵宣也心下暗暗吃惊你最好先回客栈疗伤去他忍不住说道否则你这身武功恐怕都保不住
七二
冬夜寒冷苏折羽给单疾风包扎停当,便去煮了热水,泡茶来给拓跋孤
拓跋孤喝了一口,瞥见身后内室中灯光跃动,邱广寒犹似未睡,不觉侧过身去道,广寒,你还不睡
听得邱广寒不答,他又问道,广寒,你在干什么?
邱广寒仍不回应拓跋孤心下一转,想起是自己叫她今晚不准说话的,不觉无奈道,好了,我不打你,你应我一声,不应我我自己进来,你别怨我
邱广寒这才耷拉地应道,你进来呀!谁还拦你
拓跋孤进了她室内,只见她正收起了一叠纸张,道,那是什么?
邱广寒白他一眼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拓跋孤瞧见桌上笔墨未干,道,你在写什么东西么?
这会儿问长问短!邱广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少管!
拓跋孤一怔之下,又有了几分怒意,但竟是没有发作起来,反笑道,你几时这么小气,还在生哥哥的气么?
邱广寒听他语声突然温柔,鼻翼一颤,眼圈儿就红了,忍不住道,我见你这些日子脾气似乎好很多,对我和苏姐姐,都不似以往那么凶了,还以为你变了,谁知道你刚才又那样——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很害怕的啊
拓跋孤看她眼泪滚了出来,看了半晌,道,好了,不要哭,听到没?
邱广寒伸手到襟里摸出手帕来,紧紧地捂住了眼睛,半晌才拿了下来,一双眼睛瞪着拓跋孤,好似在说,我已经不哭了,你还想干什么?
拓跋孤却已经伸手去拿她放在桌边的纸张邱广寒来不及阻止,只好低下头看着旁边
你在画凌厉的剑法?拓跋孤口气里有三分意外他一张张翻下去丫头,你画这个干什么?
邱广寒见他竟是一眼就看了出来,有几分紧张,却又有几分高兴,心道这样看来,我画得总还是像的
拓跋孤见她紧闭着嘴不说话,将画一放,道,现在我觉得你倒似更喜欢凌厉些,是不是这样?
不是艾不是邱广寒连忙申辩只是……只是凌大哥说过他的剑法没有章法,太过随意,我下了决心,要画了下来给他一个参考的
你能看得清他的动作?你可知若画错一幅,这一个招式就全然毁了,你这么有把握不会害了他?
我想……不会画错的邱广寒满有把握地道
拓跋孤不禁笑了笑,拿起她的画来再看了看,道,你画的都在这里了?
以前——以前还有五张邱广寒说着,从床头柜子里将从前所画的亦拿了出来拓跋孤只见这起始头上怯生生地写了“第一招”三个小字,不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很仔细将来凌厉若真的能在剑法上大有进境,怎么也要分一半功劳给你
邱广寒倒有几分尴尬了,小心地笑笑,眼睛又盯着被拓跋孤捏在手里的画
加上以前的,你一共画了有六招拓跋孤看着画道不过可惜了,并不是他用得出手的,都值得你画下来他说着举起一张纸来比如这个他今天起这一式的时候,破绽很多若非单疾风没多往他这里招呼,他恐怕很难薄性命你既想把这些弄成有章有法的剑法给他,这种招式就不能要
邱广寒低低地哦了一声,道,只可惜,我不会分辨……
看多了应该就知道了拓跋孤说着把剩下的一叠交给她除了刚才我说的,这里面还有两招破绽很多,你挑挑看
邱广寒拈着纸页,一一翻过,抬起头来摇了椰道,我看不出来
拓跋孤笑笑,起身走了出去,手里多了件东西
你拿这个绞作皆试他说道自己照这个叫来一遍就知道了
邱广寒接了绞,却着实有几分不知所措但是,我从来没有学过……
你既然会画,就应该会用,否则你什么都不能帮他拓跋孤道先试试看,他的叫好在都是最简单的,单招之内,全无繁复变化,只求尽快达到目的你慢慢来就是
邱广寒点头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图上的一切立刻又还原成了记忆里那动弹的活跃的叫她小心地慢慢地照恼样地挥舞出去她也曾在松江装镊样地拿剑唬过伊鸷妙,此刻绞却反而微微颤抖起来,她竭力拿稳了,斜指出去
七三
凌厉的意志似乎陷入了迷糊,邵宣也将他背回客栈时,他竟似是半梦半醒,已说不出多少连贯的话来
他一再回想,也只记得适才单疾风就只初时用刀柄撞到过凌厉背心,但那一次算不得太严重不对啊他想就算是激到了旧伤复发,他原先只是外伤严重,并无这般内伤现在他内息这般时断时续,倒像……倒像是连正常地运转都已不行了一般Dm
到得屋内将凌厉放下了,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极不相称的汗珠一粒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发白的嘴唇间,呼吸变得很沉重,很艰难,很痛苦他似乎并没有陷入昏睡,一被放到床上,一双手就下意识地扒住了床,好像仍然准备随时跳起来去给邱广寒报仇,但一双眼睛却仍然那么闭着,焦躁不安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证明了他的力不从心——他睡不去,但也醒不来,呓语在蠕动的嘴唇间模糊不清
他探他脉息,只觉脉跳纷乱,心下想着必须设法治疗,暗暗运起内功,才觉适才一战,自己耗力也是甚巨,运功实已勉强
邵宣也心下颇急,听得楼下店堂内似乎仍有伙计说话的声音,拉开门去到走廊上向下喊道,小二!
伙计却似全未听到,正起劲地向一名客人陪着不是只见那客人华服裘衣,声音清脆,是名二十出头的少女适才邵宣也专心给凌厉疗伤,并未听见她说话,原来这少女说话声音却更不鞋正斥道,我不是叫你随时给我空着几间上房的吗?现在你又跟我说没有?
那小二连连作揖道,小的实未料到大过年的,姜女侠还会光临敝处,所以……
邵宣也实不关心他们争些什么,见他并不睬自己,不由不悦,又大声喊道,店小二!
那伙计仍是不理他,却颇是殷勤地向那姜姓少女哈腰作揖邵宣也心下不禁有了几分怒意,也顾不得什么,一按扶手飞身跃下了楼来,一把抓过那伙计的衣襟道,我在叫你,没听见么?现在赶快去给我找个大夫来!
那伙计被他一把抓过了,尚不知他是如何突然从楼上到了自己身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后那少女本来欲发作,此刻却看了邵宣也一眼,接话道,你找大夫干什么?
自然是救人!邵宣也回她一句那伙计却突地跳起来道,你瞎了眼了!谁不知道姜女侠家里,就是太湖一带最有名的医术世家,你还在说什么大夫,不怕姜女侠废了你这对招子!
你姓姜……?邵宣也沉吟了一下那太湖银标姜伯冲是你什么人?
就是我爹嘛!少女奇道你也知道我爹呀?
这么说你是太湖金针的女儿了?邵宣也喜道姜姑娘,素闻令慈医术是一绝,不知道今日是否来到此处?
我娘哪有那么容易出来叫你们这群江湖野人见到!少女口气又转为鄙夷不过她又随即一笑,道,怎么,你生病了么?看你气色是不太好,不过方才你还能稳稳当当从二楼跳下来,也不太糟糕啊
不是我,是一位朋友邵宣也道既然姜夫人不在,在下只好另想办法
等一等!少女叫住他本姑娘的医术也不差,你朋友在哪里?不想叫本姑娘?
邵宣也正想问问那伙计附近有无其他大夫,闻言一怔,心道她是太湖金针的女儿,说不定真有几分本事,何况她既自己开口,我再问别的大夫定须惹恼了她,不妨先叫她看看当下道,好,不过他病得很奇怪,只怕有点难
怕什么那少女说着回头向那伙计道,一会儿我师兄他们来了,就说本姑娘救人去啦!
小二连声应好,目送着她跟着邵宣也上了楼去
凌厉躺在床上,有几分零星的咳嗽
少女放下手中所提重物,走近去看他,边问道,他怎会这样的?
适才……与人交了手邵宣也道像是内伤,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甚清楚这伤是怎么得来的
少女欲扳凌厉手腕过来把脉,只见凌厉双手都死死地掐住了身下的褥子,竟是半点也不肯放松她颇有几分无可奈何,转头道,他怎么抓得这么紧,像跟这床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邵宣也只好苦笑,过来帮忙将凌厉的手掰了转来少女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专心听起脉来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她半晌将凌厉的手放下去邵宣也却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现在这样,你说他没有什么大碍?
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少女也不甘示弱地道我是大夫!
她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倾了粒药丸出来先给他服一粒她将药递给邵宣也他是一时脱力,这药对他有好处
一时……脱力而已么?邵宣也仍有几分不信,但这一回却也不敢再大声去质问她了,只接过药来,来回看了看,还是将药丸送入了凌厉口中转过头来时,只见那少女已打开了一个小布包,包内长长短短,粗粗细细地Сhā了数十支金针,细看之下,皆是Сhā在透明的树脂之中
姜姑娘,你这是……
此刻我须先用金针给他治疗,过后我再给你仔细讲少女手上飞快,拈起金针,已向凌厉头上扎去
邵宣也手却更快,一把捏住了她手腕,道,你一会儿说他没有大碍,一会儿说他是脱力,给他吃药,现在又要用金针治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挣,怒道,我姜菲还会害他不成?
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姜菲;你这一针下去,我看倒像是要他的命!
姜菲盛怒之下,右手针一抬,便向邵宣也眉心刺到邵宣也一闪避开了,只听她道,我告诉你,你再拖下去,他这身武功就要废了本姑娘好心好意来给你救人,你倒怀疑起我来了,看样子你们是自己做贼心虚,好,你尽管另请高明吧,本姑娘不管了!
邵宣也见她收起了布包便要走,心下倒是生出了几丝愧疚之意来,忙拦住她去路道,姜姑娘,方才是我的不是,只因我这位朋友委实……委实有不少麻烦在身,我不得不多心请你还是救救他吧
姜菲一双眼睛瞪住他,邵宣也只见她犹自满脸怒容,正欲再说什么,姜菲的怒意却又淡了,转身道,等治完了他,我再跟你算账你把灯拨亮一点提过来,站在这里!
邵宣也何曾受过这般指使,但这一回竟是照做了假若凌厉武功全失,他想,那岂不比死了更叫他痛苦,无论如何,倒不如冒这个险了
姜菲布包里的金针一根一根的减少邵宣也每见她往凌厉身上要茓Сhā下一根针去,都觉心提了一提,要出一身冷汗,不过到得后来,只见凌厉捏紧的双手渐渐松开了一些,额上渗出的汗珠亦不那么多了,脸色仿佛也不似方才般惨白,不觉放下一半的心,抽空去瞅了一眼姜菲,却又吃了一惊,只见她的额角却滴下汗来,甚至眼角眉梢,尽皆挂着汗珠,那油灯的光亮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极长的睫毛的影子,微微晃动着
平心而论,姜菲莫说不丑,甚至可称得上不错,只是这个时候的邵宣也,绝对没有心情去注意这偶然的一打量他才看清她的眉眼,但是陡然间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酸是错觉么?这双眼睛,竟好像有几分像广寒,只是……那双眼睛,再也见不着了……
他呆呆地出了神,直至突然竟有滴汗珠突然从姜菲睫毛上滴了下来他一惊,回过神来,只见姜菲甩了甩头,侧目向他一望,也不说话,再回过头去专心于凌厉的伤势邵宣也于是也转头去看凌厉
总共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姜菲才算是针灸完毕邵宣也也就举着灯,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直到她将最后一枚针起出,这才小心地问道,好了?
姜菲看了他一眼,道,好了她原本是要找邵宣也算账的,但此刻也似乎没了力气,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邵宣也不由地道,坐下歇会儿吧,姜姑娘
姜菲横了他一眼,道,你何必假装关心我,若的我害了你那个朋友,不如他怎么样了
邵宣也瞥见凌厉气色好了不少,便去搭凌厉的脉,只觉与适才比起来已好了许多那一边姜菲顾自坐下了,哼道,叫你看你倒当真去看了,怎么,我害他了么?
邵宣也不大好意思地转了回来,道,适才的事,的确是我错怪了姜姑娘,万望你勿见怪
姜菲手一挥,道,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一般见识你那位朋友隔一会儿就能醒了,叫他别那么激动,跟床板都结了仇了
邵宣也一笑,道,多谢姜姑娘这次救了他,恕在下无知,方才他究竟是何病症,为何会如此?
我说了,一时脱力嘛
一时脱力,至于像你方才说的,一身武功都保不卓邵宣也疑问
要看是怎样一个脱力法,他当时一定是……
正说到这里邵宣也突然作了个手势,低声道,噤声!姜菲一怔之下,只听有人急促地嗒嗒,敲了两下门,随即推开了门来,道,打扰了,请问……
大师兄,你来啦!姜菲一看到来人就站了起来怎么这么久!
那“大师兄”见到她,脸色也缓了下来,道,你果然在这里目光一转,看邵宣也,似乎微微警觉,再看到他桌上的弯刀,又似吃了一惊,脱口道,阁下莫非是中原第一刀的邵大侠?
邵宣也站起身来道,在下正是邵宣也
那“大师兄”忙抱拳道,邵大侠,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在此遇见,真是幸会!在下太湖银标寨陆荻,这一位是在下师妹,听店家说她适才在邵大侠这里救人?
不错,姜姑娘方才的确……
他话音未落,却被姜菲打断,只见她早两步跨到邵宣也面前道,你就是洛阳的邵大侠?
不敢邵宣也微笑道江湖野人而已
姜菲想起适才确是自己如此说他的,不觉涨红了脸,想说不信,却又明知不得不信,只慌慌然挤出一句道,那你适才为何不对我说明你的身份?
邵宣也未及说什么,陆荻已喝止道,师妹,休得对邵大侠无礼你又没有问人家,人家如何就要开口告知他的身份名姓?
姜菲气得跺脚道,你也敢教训起我来了——大师兄,我可把你看穿了,你一遇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急着讨好人家,连带着欺负我!
我……我这怎么叫欺负你……陆荻颇有几分冤枉好了小师妹,你要骂我,迟些再骂吧,不要叫邵大侠看着笑话
邵宣也却笑道,陆少侠哪里话,今日若不是姜姑娘,在下这位朋友恐怕情况便不妙了,实在应该好好谢谢她才是,岂有笑话之理——适才我也是情急未曾顾得上,否则定不会向姜姑娘隐瞒名姓的
邵大侠的朋友,此刻安好了么?陆荻关心道
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
有本姑娘出马,自然针到病除,大师兄,你担个什么心?姜菲不无得意地道
你说什么,小师妹,你动针了?陆荻闻言脸色竟是有些变了
动……动了又怎么样?姜菲嘟起了嘴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跟娘学了那么多年,难道还救不回一个受了点小小内伤的人!
唉,你怎么……师娘百般交待你不能乱来……陆荻的脸色不敢放松,抬头向邵宣也道,邵大侠,贵友果真无恙么?
邵宣也被他弄得严重起来,道,他还未醒,我再
他摸了摸凌厉额头,看他脸色,又度他脉搏,半晌才道,没事艾陆少侠是在的什么事?
没事就好……陆荻松了口气实不相瞒,小师妹她虽然自小跟着师娘学医,但其实还未出师,师娘怕她医人反误人,特地叮嘱她在外面不准用金针给人疗伤治病的平日里她好管闲事,开些药方,或是给人止血上药,也就罢了,那些她倒出不了错
这么说姜姑娘这是第一次一个人施行金针之术?
正是!陆荻叹道幸好尊友无碍,否则我们实是脱不了干系了!
邵宣也心下也后怕起来,看了姜菲一眼,却见她别转了脸,一个人立在那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他登时想起适才她额上俱汗的情景来,不由暗骂自己怎能如此想,便道,姜姑娘,在下……
你给我住口!姜菲突然伸手向他一指你,还有你——她又指向陆荻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难道我就这么没用么,大师兄,你为什么一听说我拿针给人治疗了,就认为我一定会弄糟——我几时弄糟过事情了?我给娘做帮手,从来都是仔仔细细的,半分差错也没有!我给人家治伤也是一片好意,否则他早就成废人了!
她又转向邵宣也你也是!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刚才的账还没找你算呢!哼,你若知道我是第一次给人治疗,恐怕也不肯放心让我动手吧?你们这群胆小怕事的人!
小师妹,你快住口!陆荻急道姜菲却哪里听他的,向外便走陆荻一边忙向邵宣也拱手致歉,一边又忙追了出去邵宣也只好也向他拱了拱手,正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人时只听身后凌厉的声音颇是无辜地问道,邵兄,怎么回事?显然,姜菲那一番大吵将他吵了醒来
邵宣也又惊又喜,已跑到门外的姜菲也听见了声音汀步子,转回了头来
凌……
邵宣也堪堪要叫出他名字来,总算惊觉不应让人知晓凌厉身份,改口道,凌兄弟,你觉得好点了么?
你……你没去伊鸷堂?凌厉不答反问
冷不防姜菲已顾自走回屋里来,哼哼一笑道,看见了么,人都醒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见邵陆二人都不回答,又径自走到床前往凌厉肩上一拍道,你没事了吧?
谁知这一拍却没拍下去,凌厉眼疾手快,左手一抬将她手掌卸开了,道,姑娘是谁?
姜菲愣愣地瞪着他,凌厉也直直地注视她,半晌姜菲突然大笑道,我看邵大侠这位朋友身体好得很了,动作这么快,全不似方才跟床板那么深仇大恨的样子!看你们还敢说我什么!
邵宣也见她虽然是在笑,但眼眶里竟蓄满了眼泪,心道适才她已然生了气,此刻又被凌厉这么不近人情地一挡一反问,定然心下极是委屈了,不觉心生歉疚,上前深深一揖道,邵宣也向姜姑娘赔罪了,我们绝没有看轻姑娘的意思,请姜姑娘不要误会
凌厉有点不明所以,瞧见姜菲泪光盈然的一双眼睛,一时间竟也没再说话只见姜菲跺了跺脚道,谁叫你给我赔礼了?你以为这就算了么?说着又转回到凌厉床边,用手向他一指道,我问你呢,你到底好了没有?
凌厉被人用手指着,心下实在很不爽快,但看见邵宣也悄悄对自己摇了摇头,也便只好压下心中火气,颇是呛人地道,我好得很
那——就好这姑娘听了他呛人的口气后,非但不发作,却道,那你还不赶快谢谢我?
适才你受伤颇重,是这位姑娘以针灸之术救了你的她是太湖金针的爱女姜菲,医术很是不凡邵宣也在一边解释
姜菲倒也听得颇受用,欣欣然地站着
是么?凌厉低声地道那……谢谢你了,姜姑娘方才我……
我知道你们姜菲抢道你莫不是惹了什么大麻烦?整天疑神疑鬼,方才这个邵……这位……邵大侠,也疑心我要害你
师妹,你快不要胡言乱语了陆荻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实在不早了,我们不要打扰别人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要休息你去啊姜菲转身大声道方才就是你闯进来,打断我跟邵大侠说话,我都还没向他解释他那位朋友的伤势是怎样一回事,现在你尽管走咯,我是要把话说完才走的!
这……师父和师娘交待我照顾你,我怎能……
这什么这!姜菲道有你在我才放不开手脚!反正房间也不够,你尽管自己去睡觉好啦!
房间我已经安排过了,给你留了一间上房,其他人都住普通的房间就可以
少罗嗦了,我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今天就是见到你不高兴,你快出去呀!
姜菲说着,竟好似这是自己的房间一般去推陆荻,这一边邵宣也只得道,陆少侠就请先放心去歇息吧,一会儿我自然会送她回房陆少侠应该信得过在下吧?
这个……我自然信得过邵大侠,但是小师妹她向来任性,只怕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邵宣也道她是敝友的恩人,怎叫添麻烦
陆荻无奈,只得警告了姜菲一句道,房间就在另一边楼上,你早点回房去,知道么!
姜菲朝他吐一吐舌头,推他出去把门紧紧关上了邵宣也见她似乎全然忘了适才的生气委屈,心下倒也一宽,道,姜姑娘请坐
姜菲转回头来突然显得有几分拘谨,颇不自然地道,你也不要想赶我,我反正也不会留太久的,我只是跟我大师兄赌气,一会儿我就走!
邵宣也笑道,姜姑娘有话尽管说,在下可没那么大胆子赶你走说话间突然听到有人以手扶床的声音,原来凌厉已自下了地你倒很有闲心他口气冷冷的在这里跟位新相识的姑娘叙起话来了——那也没关系!
他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邵宣也与姜菲连忙一同将他拉住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姜菲道邵大侠方才的你的得不得了,你醒来也不谢他,还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亏他把你当兄弟当朋友呢!
凌厉一双目光冷冷地瞟着姜菲你懂什么?你以为救了我,就能教训我了么?他挑衅地伸出一个指头,仿佛要勾起姜菲的脸孔
你干什么!姜菲慌乱地向后退开,脸孔涨得通红邵宣也忙拉住凌厉你别乱来,凌厉!他喊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给广寒报仇的心思,我跟你是一样的,但你现在虽然是好了点,却还没到可以去与人拼命的地步,难道你想白白送了性命么!而且,这又关姜姑娘什么事,不要拿这副样子对她!
你刚刚叫他什么,邵大侠?姜菲害怕地道他是……凌厉?
邵宣也心下顿时一沉,心知自己一时激动之下,竟说漏了嘴他不擅掩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姜菲见他如此,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邵大侠,我……我看错你了,你竟与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她一个转身,已向门外逃去邵宣也心道可不能叫她说出去,便上前欲将她拉赚谁料他快,凌厉却更快,不知何时早持剑在手,剑光一闪,已削向姜菲颈后
姜菲听得脑后风声,转身欲接招,谁料这一转身剑光已到,她竟是来不及做半点事情,只觉一阵窒息,不由闭上了眼睛
凌厉!邵宣也失声喊道,你——!
七四
姜菲只觉自己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转了一圈回来,原来还未死,胆怯地睁开眼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剑光仍然映在自己咽喉之前
凌厉,你若对刚刚救了你一命的人也能下得了手去,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把剑放下来!邵宣也喝道
凌厉垂下剑我不过先留住她他冷然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灭口么?
姜菲只觉浑身都涌出了阵大汗,脊背冰凉冰凉,慢慢地竟要软倒,强自贴在门上站住了,故作镇定道,我谅你也不敢动我!
谁知凌厉此刻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在全力贯注于什么东西,突然口一张,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伸手按住了胸口
邵宣也大惊失色,上前去扶姜菲犹豫了一下,也上前道,他刚扎完针,其实不能这样动手的……
那现在会怎样?邵宣也将凌厉扶到椅子上,见他眉目间又有几分神智迷糊,不觉着急道,刚刚不是好了么!
你别的别的!姜菲一边搭着凌厉的脉搏一边道不是什么大碍……
凌厉一双眼睛却陡然睁大,一个反手,紧紧扣住了姜菲的手腕将她拖近姜菲猝不及防,被他拖去,眼见他双目瞪着自己,显然想说什么,却又太过迷糊,说不出来,只喃喃地道,你……你在这里么……姜菲用劲挣他,竟挣不开,不觉慌了,喊道,快放了我,快放开我!
凌厉手臂果然一松,姜菲慌忙脱出,原来是邵宣也不得已点住了凌厉几处茓道姜姑娘你……还好吧?他问
还好姜菲低头拉正了衣裙,慌慌忙忙地道邵大侠,他没有事的,只是刚刚治疗完毕,他断不能激动起来,否则对他极是不好——还是设法让他安静地睡上一天,等到完全痊愈,就没关系了我告辞了!
姜姑娘请稍待!邵宣也叫住她今天的事情实在……非常过意不去,但在下仍有一个不情之请,消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凌厉在此,你能答应么?
他果然是那个杀手凌厉?姜菲半惊半问
不错邵宣也道你既救了他,此事也不该瞒你的不过凌厉并非你们想象的那种人他今天纵然有几分行为失常,但他绝非故意的,姜姑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好……我知道,我答应你不说出去就是了姜菲看了看他,却又立刻垂下目光那我走了
邵宣也想起答应过送她,但回头看看凌厉仍然木然地坐在那里,不觉有几分无奈,便道,姑娘请稍待一下,我设法让他睡下,再送姑娘回房去
没关系姜菲一笑,倒好似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她一晃,竟真的顾自走了邵宣也呼之不得,只得目送她下楼去
七五
已过三更,到得四更时分,邵宣也突然听到窗上咚地一响,忙起身掀窗查看,却又有怜子飞来,幸得他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只见对面窗口一个淡淡的人影,压低了声音道,呀,邵大侠,没伤到你吧?正是姜菲
邵宣也只好苦笑道,没有你有什么事么?Hxe
我有一个包袱,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忘在你那里啦?姜菲仍是尽量小声地道
邵宣也回头看了看,桌上果然有黑乎乎的一个包,是她适才进来时放下的
是啊他说
你能帮我拿下来吗?姜菲说着指指下面的院子我在下面等你
现在?邵宣也有几分意外,不过随即道,那好,我就来
他提着包袱,披上寒衣,关好了门便下了楼
姜菲俏生生地立在院子里,一见到他便道,邵大侠也没有睡着吗?
邵宣也心道哪里,我分明是被你吵醒的,还未说话,姜菲已抢道,这里的小破客栈,睡得一点也不舒服我也睡不着,邵大侠,不如我们去走走吧
邵宣也亦不好推辞,只得道,好吧两个人沿着院子里的小路一路向外面走去了
那个……凌厉后来没事了吧?姜菲问
你说要让他睡一天,我就点了他昏睡茓,他一直睡着邵宣也道
哦,那就好
适才实在惊吓了姜姑娘,难得姑娘还这般关心他
我是大夫嘛!姜菲显得颇为得意哪有治人治一半的道理对了,弄了半天,还是没说给你听他到底为什么会受伤
邵宣也笑了笑道,那你说说看
我看他内息不匀,之前如果不是练功太急,就是跟人动手了,对不对?姜菲道
邵宣也点点头他想这个也是我告诉你的吧
我常听人说起练功太急走火入魔的事情姜菲道凌厉就是走岔了真气,有点走火入魔之相,不过大凡走火入魔,都是在一瞬时将所有真气聚得太过,内息顿时就以数倍于常人的速度运行,以至于下一刻就无法续上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是被人打伤,是自己的缘故?
嗯姜菲点头这种做法无论是自行练功还是与人动手运功往往都被习武之人列为禁忌,因为这样做假若成功,固然会让人功力暴涨进境神速,或者于一瞬的速度和判断力达到极致,但一来这种聚敛内劲往往不是说有就有,常人需要不少时间才能赢此一爆发,二来如果是在交手时,这一击如果不中,内劲随之枯竭,就是破绽了,所以很危险
你觉得他用了这禁忌的运力之法?邵宣也道
很像姜菲道我在书上看见过这种症状,不过倘若只是因为突然加快内息,顶多就是一时缓不过来,休息一下就好;但是凌厉却好像是在本就已经余力无几了的时候这么做——所以非常危险除非平日里用惯这种禁忌之法,否则寻常人很难……
姜菲说到这里突然汀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一转念喊道这个凌厉,不是个杀手嘛!怪道他杀人那么准,平日里一定就是用这种法子习练的体力好的时候运用此法,动手只是一刹那,完毕就退走,这若是真的熟练了,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的但是这回,不是操之过急,就是随后又紧接着耗费气力,总之他多少受了反噬,弄到体内真气乱窜姜菲说到这里,眉飞色舞起来我呢,我就用金针给他打通筋脉,导他真气顺回原来茓道嘿嘿,说起来还挺容易的呢!
她说着得意地看了邵宣也一眼,却只见邵宣也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邵大侠……怎么,不是这样的么?姜菲紧张地问道
不,你说得很对邵宣也道经你一说,我也大致明白了情况:当时若不是他这全力一击,我也没那么容易脱出困境只是,他会这样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他心里,已经跟那个做杀手时的凌厉不同了邵宣也道他碰到不能令他冷静的事情,动手时也就绝不可能像杀手暗杀别人一般冷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你所说,操之过急,让惯用的手段反伤了自己
我看他也像是精神非常不好,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加上内息混乱,就心智失常他到底碰到什么事啦?
我们当时是去找寻一个朋友的下落邵宣也道因为关心这个朋友,所以,心里急躁,与人交手时也就心浮气粗了
方才他那个样子……看起来,你们还是没找到这个朋友咯?
邵宣也苦笑找不到了
姜菲听他语调颇为凄楚,又见他转过脸去,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不觉想安慰他几句,刚在脸上摆好笑意,陡地想起了适才邵宣也的话来
“给广寒报仇的心思,我跟你是一样的!”
报仇?
找不到了……?
她猛地把话语咽回了,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
邵宣也听她沉默,转回脸轻轻一笑道,你怎么了姜姑娘?
没有,没怎么姜菲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你有点像她,姜姑娘邵宣也却凝视着她的眼睛姜菲抬起头来,撞见邵宣也眼睛里那种陌生的柔和但又充满悲伤的色彩,不觉心中一酸,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她究竟怎么了?
她……死了邵宣也低低地回答姜菲固然已猜到这问题的答案,闻言却仍是忍不住浑身一震
邵宣也转开身去重新往前慢慢走所以你说凌厉受了些什么刺激,其实应该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对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一直激动,言语和行动都有几分失常,情绪大起大落,你是大夫,应该能明白的吧?
我明白姜菲道我早已不为适才的事生气了但是……凌厉……
邵宣也汀步子回过头来怎么?
我只听说凌厉是那种……不太好的人,他当真会对一个人有那么深的感情么?
邵宣也笑笑谁知道呢他淡淡地道只是我看到的凌厉,至少,与传闻中的不尽相同
那你呢?姜菲突然问
我?
你……你也很难过吧?
我……?邵宣也又苦笑就算是吧
他说完这句话,并不回头,慢慢地,径直向前走,到了一棵几乎落光了叶子的小树下,才站住了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好像很陌生?他想广寒死了凌厉因为她而失常的时候,我能够如何呢?以前我们曾经说过,至少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此刻应该清醒的人就是我了要陷入狂乱和迷糊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我也能够轻易地做到——为了报仇去轻率地送死,这又有何难?但是这些自暴自弃式的沉溺,我都交给了凌厉,就好像他的失常,其实也代替了我对广寒的感情然后我就可以独个儿脱离出这种情绪,完全忘记我心里原来也似乎是喜欢她的——我心里积累的那么两三寸的喜欢,埋住了也就埋住了,是么?
他几乎是从来没有料到这样一个问题可以令自己如此痛苦,以至于指头抓破了树皮的痛楚,他也完全感觉不到但是姜菲却看得很清楚她跑上前来
我不该问的她慌忙地道对不赚邵大侠,这种时候,我却……我却……是我多嘴了,你别……别难过
“就算是吧”——就算么?她心里却在想你又何止是就算你心里的痛苦,又岂会亚于凌厉
天,迟迟不亮
没什么邵宣也回过头来起初我也十分冲动,要去报仇后来还是因为发现凌厉情况不妙,这才冷静下来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报仇并不容易我只消他醒了之后也能够不那么冲动,我与他商量个对策,两人联手,或许有几分消
仇人到底是谁?姜菲问我来帮你们的忙!
这事与你无关,姜姑娘邵宣也道你就不要趟我们的浑水了,如果我要叫人,早就叫了对了,明日就是除夕,这会儿你们还跑平江府来干什么?
来接我师姐的!姜菲道我二师姐上个月出来有事,照理说,早就应该回去了,可是一直不见她人三师兄说是出去找,竟然也没回去爹和娘都有点的,这次叫大师兄带人出来找,我也想出来,就跟了来了刚刚我先来客栈了,大师兄他们就是到几个有联络的地方问消息呢!我们太湖银标寨在这一块熟人很多,这湖东客栈也是,每次来都住这里的可是……还是没有找见
邵宣也心道说来说去,都是找人,还是不要再说下去,免得她想起了我们没能找到广寒的事,心生不祥只听姜菲又振奋道,不过师姐一定没事的,她武功好,人也聪明,想来只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邵宣也只得道了句,定是如此便转开话题道,改日回了家,也替我向令尊令堂拜个年问个好
自然啦姜菲笑道不过邵大侠,你怎么不回家去过年呢?
我也没料到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也是回不去的了……
姜菲心知自己又问错了话,讪讪地低下头去,不知所措
七六
四招试粳邱广寒汀剑,听见身后拓跋孤拊了拊掌,不觉回身嗔道,哥哥,你就不要笑我了!
我这明明是在赞你,几时笑你了?2m
不用了!邱广寒似嗔非嗔地哼了一声我知道我不会用剑,胡乱挥舞而已
不然拓跋孤道纵然天生不能练武,记忆模仿别人的招式,却也要天分不过,你看出哪两招有明显破绽了么?
邱广寒嗯了一声,扯过那几张纸来,翻出一幅小心翼翼地道,这里,我试的时候觉得,好像心里不大舒服然后下一招——她又翻开几张纸——我记得凌大哥是紧接着就换这这一招了,好像就是去补前面的破绽的,但是它本身,又在下面露出破绽了看的时候不觉得,自己用的时候却很清楚……哥哥,对不对?
拓跋孤伸手把她指有破绽的两招十余幅画都抽走说得不错他说着将那几幅皆撕去了不过现在,你若自己不提剑来试新的招式,能判断出好招和坏招么?
这个……还不行吧邱广寒不甚肯定地道我才试了这四招而已而且凌大哥的招式,有很多很像,却又不一样,我若不试,根本判断不出哪一个是有用的
那你往后就不要急着画了拓跋孤道你可以用皆一遍,久了,你可能就不必亲手去试,在心里试一遍就能判断了——这之后你再把你认为完善的招式画下
哥哥,你真的相信我可能做成这样的事情?邱广寒忐忑地道虽然我也觉得我可以,但是我又怕有差池——你若说我可以,我就放心了
你艾你不是个天才么?拓跋孤笑道往后有空的时候,我也教你一些武学基本,这样你心里或者更有底一些还有,光画也不够,你要趁着有感觉时,在招式旁边写一些注释,比如,有很多招式很相似,你也说了——那你就要明白地把它们区别开;也有的招式你现在还看不懂,因为那不仅仅是招式,常城在内劲的驱使下使出——那些你现在还写不了给凌厉看,不写也无妨,他看到招式就会明白的,但你若是想要完整地做出一本剑法来,让后世也能看明白,就要把一切都写明白些
我……我哪里想得了这么多邱广寒禁不住笑了我只是想给凌大哥看看,什么后世,我可管不着
那也罢拓跋孤道本来——我还想帮你个忙……
你帮我?邱广寒一下子窜过去拉住他手臂你要帮我写,那好艾哥哥,你帮我写,我们就写得明白点儿
还是算了凌厉的内功路数,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我只不过看出个大概你还是往后叫他自己添去
不要这么小气嘛,哥哥,你刚刚都说要帮我个忙的,转口又不帮了?
拓跋孤无可奈何,拿过纸笔来顺手在纸上绘了几笔,已绘出个人形来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宠你?他叹了口气,寥寥几笔将这人画完,又转手抽下一张纸
邱广寒咦了一声,看着他画的那人物哥哥,你画画好快!
从小被逼的么拓跋孤道青龙教有个规矩,做完事情后要留一幅青龙,偏生青龙是极复杂的一件东西,所以堂堂青龙教教主,就只好……
邱广寒只见他说话间又画完一幅,不觉问道,你画的是什么,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正好被我遮住了眼睛,自然看不见拓跋孤道这一式你就算见过了,也未见得能明白,因为若没了迅速,它就等于什么也没有
邱广寒把他画好的两幅拿过来看,只觉一正过来,这图案上的人物立刻显出了极盛的杀机来,但细看之下,却又殊无特别,不觉道,哥哥你画的画都好凶
我从小只会画凶画,不会画别的拓跋孤并不抬头这一招也是凶招,用得好就是绝招,用不好就是自寻死路要不要把这一式放进剑谱里头,你自己斟酌着看
我当然要放进去了邱广寒道总比凌大哥胡乱随性而来要强吧,你不是说这一次,他又把自己弄伤了吗?
拓跋孤抬头看了她一眼邱广寒见他笔端画毕,抢过来连起来一瞧,不觉道,也很面熟嘛,只是起势比较特别
何止起势特别,凌厉能混到今天,也就靠了这一手本事拓跋孤道这一式,就算他只剩三分力气,也必须要把速度用到十分,否则这一式就不是这一式,这点你要让他记清楚
我记着了,哥哥,但是……但是你还会放我去见凌大哥吗?邱广寒颇有几分失去信心地问
那要看我的心情拓跋孤放下笔来,左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可是你不是都骗他们说我已经死了吗邱广寒很是低落地道
你不是也很清楚我的目的么?拓跋孤道只要他们杀了伊鸷妙,我就考虑让你们见面
那要是他们杀不了?
他们两人杀不了一个伊鸷妙?拓跋孤冷笑那只好我动手了
我不是说这个,哥哥!你明知我关心的是他们两个——要是他们有事怎么办?
这——你也问我?拓跋孤道他们杀不了伊鸷妙,当然是伊鸷妙杀了他们了
你……你不打算帮帮他们吗?邱广寒道你刚刚都教我画这些招式,你不是也很想帮他的吗?
我是帮你而已,傻瓜,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画得高兴,不想叫你难过
那……那他们要是出了事我更难过了啊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拓跋孤挥挥手示意她安静些你跟我争,能有什么结果呢?
邱广寒果然不说话了
七七
更都打了五响了
姜菲惊觉,回身一望,却觉这日出之前,寒气尤盛,不觉打了个寒噤,忙转回身低下头去
冷么?邵宣也说话间已将自己的寒衣披到她肩上我送你回去吧Dm
姜菲只觉肩上一暖,脸却反而抬不起来了她亦不回绝,亦不道谢,亦不反过去关心邵宣也,只是哦了一声,急匆匆拉拢寒衣,往前走去
邵宣也提起了她那只不轻的包袱,跟在她的身后走回客栈院子的时候姜菲才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站住回身慌张道,我自己上楼去就好了
我适才说过要送你回房,先前已食言了一次,这次总不能再食言
真的……真的不必了姜菲低着头,伸手几乎是夺过邵宣也手里的包袱谢谢你送还过来,邵大侠,再见!
她说完就跑,跑到一半时又蹬蹬蹬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忘了衣服了,她急匆匆却又羞愧地道也谢谢你她说着把寒衣脱了下来,交还给邵宣也,再跑走
邵宣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突然有点异样的举动,笑笑
谁知这一次姜菲竟又跑回来了
我又忘记了她轻声羞赧地道其实我这么半夜把你喊出来很不对,我……我只是打算把这个给你
邵宣也看她递过来一粒药丸这是什么?他只觉与适才她叫他给凌厉服的药丸很像
就是适才给凌厉服过的那一种姜菲果然道因为,看你气色,也很疲累,你也服一菱个药吧,很有效的
邵宣也笑笑好他说却之不恭
那,天一亮我就跟大师兄他们走了姜菲道就此别过啦
她说完,也不等邵宣也回答,就转身跑掉了这一回,终于没有再回来
邵宣也慢慢走回房间,却吓了一大跳
凌厉呢?半垂的床帏下仿佛并没有人
他一把掀开崾——果然,床上是空的邵宣也只觉整颗心皆沉了下去,变得冰凉这小子!他几乎发怒地骂了一声,向外跑去,然而还没到房门口,适才的吓一大跳就全然被撞得跳回来了
凌厉?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很不明白,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口气好你……你去哪里了?他颇是一脸迷茫,看着就跟在自己之后进来的这个人
跟着你们凌厉说着,径直走进来在桌边坐下你以为我又一个人去伊鸷堂?
你跟着我?邵宣也似乎更加不解了方才跟着我们的那个人——是你?
不是凌厉又看了他一眼,很肯定地道
这番对话实在是奇怪透顶,凌厉先说是跟着他出去了,此刻又反过来说跟着他的不是自己,这岂非很叫人费解?谁料邵宣也反而颇为明白地点了点头道,我想也不是,明明应该是陆荻
我见你与姜菲走出去之后,这个人跟踪你们而去,我的会有什么意外
他只是的姜菲罢,我终究不过是个初次谋面的陌生人,姜菲却太过单纯了不过你缀在我们后面,我却半点也没发觉他顿了一下也难怪,这本是你拿手之事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怎会醒了?
你以为呢?凌厉把剑摆到桌上你也没仕几分力气,我之前点不住你,可是你也点不住我多久姜菲往窗上一扔石头,我便醒了
邵宣也禁不住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他笑道这个姜姑娘以为自己悄悄的,吵醒的人连带陆荻在内,便有三个了
凌厉却只是弯了弯嘴角,神色随即归为肃然既然此刻你我都醒着,不如我们趁早计划一下去伊鸷堂的事他抬起一双十万分认真的眼睛,看着邵宣也
也好邵宣也也收敛了笑意难得你肯跟我商量
不然我又能如何凌厉的神色颇含几分落寞我若一时头脑发热自己去了,纵能得手,你多半也要给我收尸
你这是在替我着想,还是替你自己?邵宣也道
都有凌厉道我若死了,岂非对不住你辛辛苦苦地把我救回来
现在你倒是明白了,你可知道适才你做了什么?你还记得自己如何惊吓了姜菲么?
凌厉无奈地笑笑那个就不要再提了眼下我们商量计划,就是为了两个人去,也能两个人出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想法,便是我设计将伊鸷妙带出伊鸷堂来,然后你自暗处下手邵宣也道我与伊鸷妙是同日从松江出发,同日到的平江虽然我们并非同行,但头日到平江我便去过伊鸷堂,当时她并未对我有甚敌意虽则她恐怕也不会完全信任我,所以说不定会带几人在身边,但是只要你杀得了她,余人不会太多,又何足道,我们二人总能杀出重围
这想法虽然不错,但你如何诱使她出来?倘她不肯,便又如何?万一她识穿,你岂不危险?
她纵然不信,亦无证据我是说谎,此际她是不会再树我这个敌人的若这一计行不通,我们再另想办法只是——你要选一处好地点
地点倒不用如此精确凌厉反道我却想到一层,伊鸷堂的人个个蒙面,混在其中想非难事,我设法混入,到时候跟着伊鸷妙一起出去,不是就可以了么?
如能这样自然最好,只是有几个不妥第一,你要先置换一名忍者,但伊鸷妙贴身的几人,武功必高,又很少落单,在府内动手和动手后处理,都颇是不便;第二,你又如何确定伊鸷妙一定会恰好叫你一起跟出?第三,你既要暗杀于她,必是用剑,但忍者的武器为长刀,你不能不佩,这样一来,你的兵器又怎么办?
凌厉微一沉吟,道,如此也是不好办但此刻恐怕除了关于这个血洗她堂之人,再有什么事情也不能令得她出来,所以,就只能告诉他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发现了青龙的标志她如自己不肯出来,也必定会让付虎去查实此事;只消付虎不与她一道,我的胜算又大得多
邵宣也想了一下你进伊鸷堂,究竟危险,毕竟平江分堂你未去过,再者里面的高手亦不少我倒想,你不如别进去,在外面埋伏,无论最后出来的是伊鸷妙还是付虎,你都动手如果是付虎,我也不消回去跟伊鸷妙说什么,她只消久等付虎与我不回,迟早会亲自出来,到时候你再动手,岂不很好!
那就照你的意思凌厉站了起来你告诉她发现青龙的地点——我会在途中埋伏
好,但是眼下——邵宣也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你我必须先养足精神,否则计划得再好,亦无实现的可能
凌厉一笑放心吧我理会得
照姜菲的吩咐,凌厉须得睡到晚上邵宣也精神亦是不好,是以两人沉住了气,这一觉都睡到了天色入暮凌厉先起了来,邵宣也亦睁开眼睛两人竟是都不说话,默默地走下了楼,坐了下来对饮了一杯
走吧邵宣也抬起眼睛看凌厉
凌厉不发一言,站起身来
风颇刺骨凌厉往城西走去,人烟渐少了他寻了一处隐下身形,只听远远的城中颇是喧闹,竟不时有爆竹之声他心下陡地一惊今日竟是除夕这念头晃了晃,随即隐没了罢了,反正我也是个无家之人,除夕于我又有何干正好——现在要做的,就是叫这个伊鸷妙过不了今年
他决心既定,便全神贯注地等着邵宣也的消息
平江城内外若还有别处可能被青龙教盯上而遭血洗的,也只能是寒山寺了——寒山寺近年多受伊鸷堂及其它东瀛之人资助,所以邵宣也说在寒山寺亦发现青龙之标志时,伊鸷妙果然立刻有几分相信了但是邵宣也显然认为寺庙之地并非杀人的好地方,所以,两人说好的地点距寒山寺约有七里
凌厉竖起耳朵良久,终于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暗暗按住剑把,凝神看去黑夜中远远走来的约有十人,走在最前的果然是邵宣也,而在他身后的——凌厉立时紧紧咬住了牙关——是伊鸷妙
冷静一点他叮嘱自己,于是,略略地平静了一下,等待他们走得更近再然后,他又一次伸手握住剑,再深深地……
这深深的呼吸还没有完成,只见对面的黑暗中竟先他而跃出一个人影来,像回水的鱼一般向伊鸷妙扎去
前面的邵宣也很默契地侧身一让——显然,他很自觉地就把此人当成了凌厉但是这一让之下他却吃了一惊:来的人蒙面黑衣,这固然没错,但他手中所持之剑,分明是凌厉那把遗失了的乌剑!
他心下登觉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剑风早激向伊鸷妙,但奇怪的是此人袭出虽极突然,却并没能伤到伊鸷妙,甚至巾擦到她身侧时,偏巧一挽滑了开去伊鸷妙已拔刀在手,反手一推,怒道,小贼,来得正好!
邵宣也在一旁却看得分明:明明是有意失手这人手持乌交然杀出,伊鸷妙自然将他认作了凌厉——这分明是陷害吧——就算凌厉真的有取她性命的打算,这仍然是不折不扣的陷害!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
他脑中突然电光石火般一闪,这一闪间那黑衣人已倒纵而走,显是不愈多做纠缠莫非是他!他心中再一回想不错——这身形,岂不像极了那个叫单疾风的人!难道说——
他再不敢将这可怕的念头想下去,双足一顿便欲去追,伊鸷妙回身一刀,竟向他劈来他单刀挡开,疾道,你等一下,听我说!
少废话!伊鸷妙早已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她这一声令下多名一线忍者一拥而上邵宣也挡开伊鸷妙一劈后已无余力对抗这么多人,登时利刃加身,动弹不得
他此刻心里已全然清楚了——剑既在方才那人手里,他便必是重伤凌厉之人一伙了;邱姑娘被伊鸷堂所杀的说法,实在疑点颇多,当时我们竟都太过激动,只因为他们发了毒誓,便未曾再细细推敲!他挑拨了我们来寻伊鸷堂的麻烦,又算计到我们说不定会发现此中蹊跷,竟在此关头挑拨伊鸷妙也要与我们为敌,看来我们的行动,无时无刻不在他掌握之中,而此刻纵然我已知道是个圈套,也已无法脱身了
凌厉在暗处看到自己的剑在旁人手中,他的吃惊自然不会比邵宣也少,眼见那人翻身而走,犹豫是否便追——便只这一犹豫,邵宣也已落入敌手只听伊鸷妙道,凌厉,你躲起来有什么用?
凌厉屏住了气息,暗想我如此刻现身,明刀明枪与他们相斗,必不是对手;但伊鸷妙此刻捉住了邵宣也,又全神提防,我纵然要暗袭她,亦难以成功
只见伊鸷妙将刀背在邵宣也颌下一顶,厉声道,我数到三,你若再不出来,休怪我无情了!
邵宣也心知凌厉此刻若现了身,纵然手中拿的不是乌剑,也决然说不清适才的不是他——更何况凌厉多半并没有如他这般想明白已然中计,决不会对伊鸷妙少假辞色,更不会开口向她解释最棘手的甚至还不止于此——那个正在看着鹬蚌相争的渔翁,还不知他究竟有何居心!
他心下实在有几分不寒而栗起来便在此时,他看见了凌厉他……终于还是出来了么……?邵宣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是不是已经沉下去了
七八
那么,可以出发了拓跋孤回头看了邱广寒一眼好戏差不多也要上演了
单疾风将剑恭恭敬敬地交还给拓跋孤夜黑沉沉的,两边的树木凋零了,稀疏得可怕寒风凛冽,呼呼之声大得仿佛能抹去一切痕迹,但是偶尔地,砰的爆竹声还是能打破这耳膜的毫无新意的鼓动
邱广寒看着乌解是……怎么回事?她追问拓跋孤你刚才叫他做了什么?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马车已汀了拓跋孤转过脸来
你可以自己看
邱广寒从他颇带胜利者姿态的神色中看出了几丝可怕她猛地一掀帘子黑沉沉的夜晚,大风吹得稀疏的树木尽皆伛偻,而远处沉郁的黑暗之中,竟闪出了间歇的光亮大风之中不真切的金铁交鸣之声也时断时续地飘动起来
邱广寒虽然看不清远远的是谁,但心下已立时明白了她不由自主地便要跨了出去,一只脚还未迈出车厢,拓跋孤的手只一伸,那一架银黑色的绞将她结结实实地封在车内
别激动拓跋孤说着,示意苏折羽马车再上前一些
又上前了一些这一次看得清楚了马车隐在凌厉适才所汪的低墙侧面更远一些的地方,门帘掀着在这大风之中,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伊鸷妙邵宣也凌厉——无论是谁,都无心注意到这四个声息内敛的人
但拓跋孤却稍稍皱了皱眉此刻邵宣也被制,只有凌厉一人有行动力,显然是敌不过伊鸷堂众人的邱广寒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不敢开口求拓跋孤,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
而那一边,凌厉与伊鸷妙早已动手了
显然,他并没有想明白这个圈套——他甚至没有去想他甚至没有说话当然,他有他的打算他知道倘若自己一现身之后就开口叫她放邵宣也,这反而给了她倚人质自居的机会;他唯有不说话立刻就动手,才会令对手反无法用邵宣也要挟他甚至,这无意中还可表现出他与邵宣也其实没有什么交情的意思
然而可惜的是,伊鸷妙并不这么想她本来也可以不要这么震怒——假如这一切不是恰恰在这个时候发生——恰恰发生在伊鸷堂最最危急的这段时间里,在她伊鸷妙最应心无旁骛的时候任何其他敌人的到来都等于是她发泄的口子,是她想将那杀人凶手碎尸万段而不可得的替代品
所以,当一个不冷静的凌厉二话不说地对一个不冷静的伊鸷妙动手的时候,一个冷静下来的邵宣也是无法令他们也冷静下来的
凌厉与伊鸷妙的兵器刚一交碰,便注意到了她又换上了质地极佳的长刀这长刀显然比他此刻手中的普通长剑要强势得多但他顾不得考虑太多,一上手,便尽力地招招攻向对手要害
伊鸷妙显然不会让他得手她同样想速战速决——她比凌厉更有这个资格速战速决数招过后她向后一让,作个手势除了看住邵宣也的两人外,其余六人尽皆围了上来凌厉也只得向后一让,两阵刀风从他后脑削来他再就地一滚,挡开左右两刀时几已用了全力邵宣也眼见危险,不由地喊道,你们先住手,伊鸷妙,凌厉!不要中了别人的……
话未说完,他胸口突然一痛,竟已说不出话来伊鸷堂的人固然不会理睬他,凌厉也情急无暇去细听,邵宣也说话中竟是被一样什么东西打住了哑茓,气劲激得他疼得弯下腰去不住咳嗽,心下暗骇道,那个人果然还在附近,竟有如此的手法,显然不欲令我说出事实,只怕接下去更要杀了我灭口了——只是,奇怪,以他的武功,就算将我们都杀了亦非不可能,为何非要挑拨得我们互相残杀起来?
邱广寒看了拓跋孤一眼她虽未看见拓跋孤出手,却也猜是他动了手脚,不由得冷冷道,邵大哥识穿了你的诡计,你却暗算他,论气量你小多了!
拓跋孤竟不生气,淡淡地道,到了此刻倘若他们退手,不是我丢不丢面子的问题,而是你再没见到他们的机会了
邱广寒想起他果然说过,倘若邵凌二人杀了伊鸷妙,他便放他们见面,不禁又道,但此刻你却该知道他们处境很危险你全然也不顾他们的处境,你想的只不过是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他们是无用之辈,就连邵大哥明明看穿了,你也要将之抹煞!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拓跋孤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做的这一切事情,本是为了试试他们的本事邵宣也看穿此事我也看在眼里,我不让他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也不代表我不承认,你何必这么激动
邱广寒眼见凌厉一人独战多人已多时,不禁紧张得沉默了,无暇与他多作争论,隔了一会儿,突然冲口道,就算你赢了,你……你救救他们好么?再不去的话就……
嗤的一声,凌厉的衣袖被割裂了一个口子但他的长剑也割破了一名黑衣人的肩头便在此时邱广寒突然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看见苏折羽已潜到了邵宣也身后她一时怔住了,不知她是要干什么只听拓跋孤道,我不让邵宣也说话,自然也会还他一点什么,你放心看着就是
话音刚落只见邵宣也身侧的两个黑衣人果然已倒了下去邵宣也显然也极是意外,立时站起去看身后,苏折羽却是算计了路径,早已遁走邱广寒揣测他的心思,心道他此刻最想的定是找到哥哥的所在,但是……
但是凌厉的处境却又怎容得他去找一个不知隐身在何处的人只见果然他立时弯刀出鞘,加入了战阵中去
显然,哑茓并没有被解开,所以邵宣也半句话也说不出,除了动手,别无他法
拓跋孤等苏折羽回到了马车这边,朝她使了个眼色,自己却站了起来邱广寒一惊也站起道,哥哥,你去干什么?但她人随即被苏折羽按回座位上
你看看凌厉的剑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邱广寒果然去看凌厉的剑只见黑衣人的招式大多被邵宣也接去了,凌厉仍是一人对付伊鸷妙,,但却已连连后退,不敢用那一柄剑直撄伊鸷妙长刀锋芒了他再退一步,伊鸷妙上前猛地一削,凌厉不得已地一挡,剑竟已被那锋利的宝刀削断,半截剑尖向后飞出,几乎擦伤了他自己的脸
邱广寒心下大惊,心知凌厉若没了剑,决然是危险了再回神去看拓跋孤,却已没了影子难道哥哥真的……去救他了?她忐忑地想
伊鸷妙再一刀紧追,凌厉不得已,向后一个铁板桥倒翻开去那刀如影随形而来,他手中半截断剑一封来招,却已勉强,再往后一退,那一边的邵宣也忙抽空来替他挡了一刀,凌厉随即转身抹开本来攻向邵宣也身上的长刀这交换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再一个回合便要换回,但就在这刹那的喘息间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凌厉接着他听见那个声音说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那要他“接着”的东西已到了近前,不偏不倚,不快不慢,堪堪抛到了他顺手能一把抓过的位置,赫然是他丢失已久的兵器“乌剑”!这微微一惊之下他仍是不及细想,转身间已拔剑出鞘铮地一声,一个回合结束,他又转回了与伊鸷妙相持的圈子
伊鸷妙看见乌剑,显然冷笑了笑她只道凌厉适才只是故意不拿出剑来;凌厉自己此刻却有几分分神了适才那声音他不自觉地想竟似有几分耳熟但是这心神微惚之间刀光砍到,他慌忙举剑一迎,诸种疑惑皆被打散,一时半刻,没了细究的余地
宝剑固然已在手,但对凌厉来说,打败伊鸷妙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抖擞起精神,凝神集中自己的意志
伊鸷妙冷哼了一声,待到凌厉招式用出,她人竟已突然不见凌厉动作一滞,心下暗道不好原来忍术中也有一种办法,能令人瞬间动作变得极快,简直收敛气息,趁着黑夜,或雾气,或地形,能令对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种状况最久竟可持续数日但伊鸷妙显然不会躲那么久,凌厉知道,她立时便会递出致命一击,但自己却连她会从何处来都无法分辨
他的手心微微地出了汗便在此时他只听那个同样的声音低沉地道,右边
他不及细想,陡地转头向右,举剑伊鸷妙的长刀堪堪从他耳边偏过他一挡,被向下压了几分,尽力一挥,推了开去伊鸷妙再往黑暗中一躲,又没了踪影
凌厉只得再次陷入戒备他心下不知为何,对那不明来历的声音有了几分依赖感——虽然知道不对,却无法专心起来了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想他究竟是要帮我,还是要……
说时迟那时快那声音又恍惚地道,后面凌厉陡地转身,将伊鸷妙从后袭来的一刀甩开但他也知道如此终究落了被动,长剑一挥,便向伊鸷妙隐没的方向追去
伊鸷妙在前面的林中显出了身形,冷笑道,凌厉,你有几分本事
凌厉心下暗道惭愧,脸上却冷冷的,叱道,少废话,我只叫你血债血偿!叫伸展开来,突然如同急雨一般向伊鸷妙正面罩去岂料伊鸷妙防得竟似恰恰是在等着他的叫一般,天衣无缝刹时二十招已过,凌厉的攻势虽不慢,却渐渐失了效用,竟找不到对手的半点破绽
伊鸷妙阴阴一笑,长刀已作势欲反击凌厉狡将收未收之时只听隐约的声音暗道,左肩下三寸,左膝下二寸,右胸第三肋凌厉一怔,只见伊鸷妙被那人所述之处,竟皆露出破绽来,只是自己竟一直未曾发觉招式过得实在太快,前两个过去时,他剑因将收未收,实已赶之不及,第三处被说出时他舰时便跟了过去伊鸷妙果然大惊,回刀自救,脸上一瞬间露出惊恐之色来
凌厉这一剑虽然终于未伤到她,但已令她颇为狼狈,心下不禁暗道,他只消看一眼,便知破绽所在,我伸剑一指,她立露败象,这说来是多么容易,但我自己却偏偏是做不到!
他亦无暇责怪自己学艺不精,只因伊鸷妙稍作调整,招式又已逼了过来凌厉不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起来,心下暗骂自己,咬唇顶住了,只听那声音又道出伊鸷妙几处破绽来,忙依照了一一去破这一回伊鸷妙脸色已变得惨白,一连后退了数步,方才同慢慢地又要往后隐去
凌厉自然知道她又要用那忍者之术,连忙追去之前吃了两次亏,这一次竟是有了经验,硬是将她缠住但交手之下,那低沉的声音竟不再说话了他心神不宁,顿时叫伊鸷妙一刀挑在胸口,登时拉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这一下他强忍疼痛,但脑子倒是清醒起来了
是了他心道我岂能只想着依靠别人呢?给广寒报仇的事情,又岂能依靠别人?我是要自己——我一个人——靠着我自己——来给她报仇的!
他勉强站直身体,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了伊鸷妙我一定也能看清的他心道我的目力并不差,凭什么就无法看出她的破绽所在?
那一边邵宣也在战的,也只剩三个黑衣人了他抽空朝这边看了一眼:因了伊鸷妙几次隐身,她与凌厉已离他愈来愈远他实在也看不出来凌厉是占优抑或是占劣,只是见他受伤,心下很是担忧起来但是他自己此刻——也着实不妙
虽然已有三名黑衣人倒下了,但那实在也花了极大的代价他只觉得自己的气力似要不济这恐怕与自己哑茓被封,是以气行不顺颇有关系——一身武功只使得出七八成——但此刻又能够怎样呢?
另外一头,邱广寒紧紧地咬住了手指他又受伤了她心道哥哥在哪里呢?他在干什么?他把剑给凌大哥了,这证明他是帮他,但是——又为什么不干脆帮到底呢?
邵宣也所面对的三人已排成了一个奇异的阵长刀在他身周结成了一股极大的互相吸引的气劲,似乎要将他绞碎他的弯刀与那力劲相擦之时,竟嗞然有声
那一边伊鸷妙的行动也更诡秘起来,上下左右前后,身形竟似幻化成了多个,饶是凌厉动作飞快,亦感招架不住了又是嗤的一声,小腿上亦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伊鸷妙刀招更显凶狠,劈面一刀,凌厉眼疾手快,左手刀鞘一迎,挡了下来右手长剑忙跟上去点她左肋之时,伊鸷妙也往后跳开了,只听她轻且漫的声音哼了一声,人竟又隐入黑暗
隐去身形,这本来已是凌厉所长但这招式却要求先机,而此刻,他完全不具备这点,更何况腿上受伤令他的行动实是要大打折扣
夜晚的冷风一吹,他额上一凉,紧接着浑身几乎一阵颤栗,汗早已渗透重衣是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很清楚伊鸷妙这一次现身的后果,此刻的压迫令他透不过气来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了刚才那个人的提醒,他想,他真的要死在她的突袭之下么?
他拇指下意识地去掐食指的指节怎么能在这里死去?我是来报仇的,怎能反而死在这女人的手上!
那一边邵宣也身形一转,搅向他身上的漩涡一般的刀气被荡了开去他也呼出一口气,但那三把刀重又聚起,向他逼了过来
凌厉紧张之下,却选择了闭上眼睛,仿佛在想很多事,但这些事,又一瞬间没有了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要想,唯此才有可能听清楚伊鸷妙的藏匿之处——唯此才有可能找到她的破绽吧!
他甚至不必揣摩自己曾在黑暗中所进行过的一切偷袭的手段,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几乎是刻在他身体里的一部分——那么,伊鸷妙呢?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要从何处出现?
他的心中陡地一亮,便在这刹那他听见了,听见那逆风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被大风掩盖住了,但正是这掩盖令他觉出了不真实好快!他浑身瞬间又涌出了一阵大汗,来不及转身,来不及迈前,来不及侧让——来不及做任何一种闪避,只能去挡,只好后仰,后仰并从身后,挡住了那如矢般激越而下的一招
这动作对与凌厉自己来说,也极是陌生,当然更出了伊鸷妙意料她身在半空,而凌厉纵使身体重心已整个向后倾去,招式还可变换,长剑一滑,顺开了刀锋,向伊鸷妙脸上疾刺伊鸷妙却无从借力,脸疾一偏,颊上却被这锋利无匹的剑刃擦到,带出一道血痕狡不断,伊鸷妙眼见再下去便要不好,忙一个翻身转开身去,剑尖一抖恰恰将她高高束起的发带卜的一声割裂,满头黑发披散了下来,令得她瞬时像野兽一般可怕
她落地,猛地转回头来,眼神里尽皆是怨毒之色,一张脸更加苍白如纸,细细的眼睛在漆黑的乱发中,更显得如毒蛇一般叫人不寒而栗只听她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吼,双手握紧了刀把,这架势任谁看到了,只怕都会觉得恐惧
她实是没料到凌厉竟能三次挡住了她致命之击,因此实是失却了常态若说凌厉果然深藏不露,武功在她之上,却又不像;若说他是侥幸,又怎能侥幸这么多次?
凌厉却显然还无暇考虑那许多这一下是守住了他想决不能再让她隐去了——不过,看伊鸷妙的样子,显然也已经没有那许多余力,接下来便是要寻到她招式中的破绽旁人提醒我时,终究是慢了一步,即便他极有预见性,到我用剑去打时,也给了伊鸷妙足够的时间去回补;唯有我自己具有那样的洞察力,才能够一击毙命
可是,刷,一刀挥过,凌厉的衣袖立时红了,左手绞当的一声,脱手落在了地上他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因疼痛而苦楚的表情伊鸷妙狞笑着,追刀砍落,便在这一刹那凌厉瞥见这刀光中有一丝熟悉的不协调——被刚才那个声音指出过的破绽么?
是在腋下这破绽转瞬即逝,凌厉知道自己已赶不上但他脑中却电光石火般闪过下一个场景——他还能赶上下一个的
喀喀几声响,三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竟碎裂了这强劲的刀风虽然撕裂了邵宣也身上数处衣衫,也撕出了几道创口,但最终竟也令他们的兵器断裂邵宣也忙跟上前,刀缘连续斫中两名黑衣人胸口,但是扑的一声,自己的胸口也中了一掌,那第三名黑衣人余力不鞋登时打得他摔开了丈余他哇地吐出口血来,胸口陡然竟一阵开朗,似乎竟可说出话来,这令他立时下意识回头去看凌厉要说话,却是大大地吓了一跳那个披散着头发的伊鸷妙正举刀向凌厉砍落,而凌厉不知为何,竟未闪未避!
他不禁失声喊道,凌厉,小心!然而这一刹那他听到自己身后竟也有声响,忙向旁边一滚,半截断刀正戳中自己适才所倚的地面,那唯一还能行动的一名黑衣人显然也欲置他于死地他弯刀一挡,再欲站起来时胸口一阵巨大的疼痛涌到,身体竟万分沉重,只挪了一挪,对方的断刀失了几分准星,戳中了他肩头他又疼又怒,大喝了一声,弯刀掷出,生生钉入那黑衣人的咽喉
他精痞尽地后退两步,似乎在为自己这如此残忍的杀人举动而感到难以置信,但是随即,清醒过来,顾不得浑身痛楚难当,忙回身去看凌厉,但这一刹那,他愣住了
他看见一道细细的血丝从伊鸷妙的额头淌下来那两个人静止着,一动不动他想看得清楚些,于是竭力地挪了过去,只见伊鸷妙原本细长的一双眼睛,此刻竟凸了出来,一张嘴也张得大大的,活脱脱像是吞了个鸡蛋他不禁按紧了肩头的伤口支起身来,而这一刹那,伊鸷妙的身体竟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了,邵宣也才发现血从她眉心流出他忙再去看凌厉凌厉取胜的喜悦还没从他心里发散出来,他陡然看见凌厉的衣衫上也渗出了血来,并且,渗出的速度几如泉涌再然后,凌厉晃了晃,也倒了下去邵宣也忙竭力站起了奔了过去,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伊鸷妙的长刀竟已刺入凌厉的身体可是凌厉并没晕去,见他过来,微弱的对他笑了笑,宽语道,我……还好……
饶是没伤到要害,凌厉却也说不下去了邵宣也见他身体有几分抽搐,摇头急道,不是的,这件事……我们实在已落入别人的……
他陡觉胸口一阵滞气的恶心,话语竟又已说不上来,显然方才被一掌打得冲开气缚只是片刻他禁不住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想说几句话给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听,却也已说不出来了
我们……落入别人的什么?凌厉强支起来,注意他发青的唇色和滴满冷汗的脸孔……你怎么样?
邵宣也只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漆黑的夜晚,这受了伤的两人,虽然击浪伊鸷堂一干高手,却其实已无助到了极点,让人怀疑再多一个黑衣人,便能将他们杀了
七九 (之一 伊鸷堂 完)
可以了吧?邱广寒一等拓跋孤回来便迫不及待要往外走现在可以让我去见他们了吧?
拓跋孤却一把拉她进了马车,向苏折羽道,走m
你怎么能……
安静点!拓跋孤瞪她
他见邱广寒满脸俱是担忧愤怒之色,放缓了声调道,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乖乖听我说完,不然我不会让折羽停车的
邱广寒连连点头,拓跋孤道,我先告诉你,他们两个的伤都非致命,也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你一会儿不要大惊小怪
邱广寒又连忙点头拓跋孤再道,你去了以后,可以同他们说起我;我与青龙教的关系,他们多半也能猜到;但是青龙教的情况,没有必要让他们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该能分辨的?
邱广寒继续点头,一边急切地往外看
马车明目张胆地从凌邵二人身边不远处经过,邵宣也心中一悚,想抬起头来看一眼,但胸口一痛,没提起力气他和凌厉都精痞竭了,此刻即便这车里是天大的重要人物,他也无力去关心
凌厉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便也在地上坐下了,哂笑了笑,道,很好艾我们终于都算是活下来了
邵宣也如何不为两人的全身而退而高兴,但他心中,却隔了一层受人利用的阂,此刻也只得叹息,心道不知邱姑娘究竟怎么样——她果真死了么?如果我们受人利用即是说她可能还活着,我倒也宁愿被人这样利用
如此一来他倒也想开了几分,抬眼看了看凌厉,心道他终于还是杀了伊鸷妙,这阴谋终于还是叫人得逞了,好在伊鸷妙并非什么正派人物,也不算做了什么错事
第三——拓跋孤说第三的时候,马车已过了两人身边了透过飘动的帘子,邱广寒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不由得心急如焚起来,任拓跋孤说什么都答应了——只消他快说
拓跋孤此刻的神情却显得很有几分怅惘——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摇了摇头你就真的那么关心他们?
邱广寒的动作汀了她也听出他这句话中的落寞之意,不由地沉默了反倒拓跋孤随即一笑,道,凌厉与邵宣也今日虽然杀了伊鸷妙,但其中有多少侥幸恐怕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论本事离你哥哥还远得很不过你跟他们在一起,能伤得了你的人也已不多,哥哥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知道么?
邱广寒怯怯地点一点头,拓跋孤又笑道,怎么了,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做什么事,都须得相信自己是对的我捉了你这么久,你嫌我不择手段,我可以告诉你,此刻让你离开我身边,也是我诸种手段的一种反正你也想走,这样顺水推舟的事情,我做了不止一次了
那哥哥你……接下去,要到哪里去?
你知道了又如何拓跋孤转开脸去快走吧,不然就太远了
马车慢慢地退下来苏折羽原来早替她将东西整备好,将一个小小包袱递予了她邱广寒鼻子一酸,登时竟想落泪
对了拓跋孤道你带点伤药去
邱广寒机械地看着苏折羽听话地递了药过来,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走啊拓跋孤道
哥哥!邱广寒突然道我……我……我一定会去看你的!等你做了教主,我一定去看你!
拓跋孤想笑,但大笑之声,与这黑夜太过格格不入他只得淡淡地笑了笑,道,好,我等着
凌邵二人也注意到马车退下来他们所没料到的是车帘掀开之后,从车上跳下来向自己这里飞奔的,竟然是邱广寒凌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若不是伤口的剧痛他几乎要跳起来——他还是颤巍巍地站起来了,邵宣也也站了起来,不敢相信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那声音却真实地传来了这甜美的喜悦的温柔的声音从暗夜中传来,他们听见她喊凌大哥,邵大哥,她朝他们挥手,他们站住了,像被定住身的木偶她跑到近前,不顾一切地与他们抱在一起,令他们什么也问不出来——几乎不知从何而问这仿佛是个轮回,经过这个恶梦的轮回,她又一次回到他们身边来了
不过,还有个声音令两人清醒了一下,知道自己不是做梦沉沉的夜色中随风飘来一个男子说话声冷冷地道,我妹妹要是少了半根头发,你们两个就提头来见我!
话音落下,凌厉和邵宣也一怔,都像是陡地忆起什么,欲待追去看个究竟,却被邱广寒紧紧抱住了,只得由她哭闹马车再向前走,渐渐地,一丝声息也没有了
八〇 (之二 朱雀洞主 始)
除夕之夜渐渐走近了县城
那,广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凌厉先问了出来
邱广寒低着头,不知为何沉默着
怎么了,广寒?凌厉关切地道
没有,没什么,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再想了想,总算是理清了头绪,将这十天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凌厉与邵宣也都听得出神,谁也不说话静谧中,只有邱广寒的话语在流淌
她注意着凌厉的表情,但这百感交集的时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所以,隔了许久许久,他才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道,有那样一个哥哥,很好吧?
他笑不出来并不是他不高兴;他只是想不到,于是就惊讶,就叹息,就无奈,就愕然,就忘了在脸上摆出表情邱广寒却尴尬了,期期艾艾地道,他……他是自说自话了点,这之中的一切对你们不好的事情,我……我替他道歉行么?
凌厉摇摇头道什么歉呢他觉得自己一时竟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他伸出手去,要握住邱广寒的手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仍然不敢相信的后怕,还是出于太久没有相见的念想,或是出于疏于照顾的愧疚,抑或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爱,甚至是出于下意识地要表明自己立场的态度——以至其它更多的动机反正他想,他是激动了,激动得连话都讲不清,只好用动作表示了
邱广寒没有挣扎她很清楚他的这种复杂的感情,于是,就很顺从地让他复杂地捏住了她知道他还恍惚着,一直都恍惚着,直到她解释清楚了过程,他才敢相信她还真实地活着,他此刻更想真切地把这真实握在手里,永远都不要放开了
他果然这才像是安下了心来地松了一口气,低低地道,都是我不好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后悔才好
你……你不怪我……或者……我哥哥么?邱广寒试探着道
凌厉摇头道,我能怪他什么?若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什么真的不怀好意之徒,我们的境遇只可能更坏
但是……邱广寒说着看了一眼邵宣也他毕竟设计了你们啊
他多半……是在试探我们吧?凌厉很平静地看着地面,地面是渐走渐窄的小道若他怀有恶意,也就不必帮我
他……真的帮你?邱广寒疑惑地抬头,连邵宣也也抬起头来
单凭我之前的本事,不可能打败伊鸷妙的凌厉笑道我不管他对付伊鸷堂有什么目的,总之我……是要多谢他
邱广寒脸上渐渐地露出笑意来这么说,她想,真的是我错怪哥哥了?原来他竟真的不在乎输给了我,我却将他看得那么心胸狭小
再说了,凌厉又道,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就容我说一句,若不是他设计了骗我们,哪有我今天见到你这么高兴呢?
邱广寒瞥见他嘴角浮笑,不觉将他手一甩,哼道,这下好了!这副嘴脸又回来了!
凌厉倒真是笑了,渐渐地觉得诸种情绪都恢复了过来不过被她一甩,身上的伤也疼得厉害,只得暗暗咬住嘴唇,看着她快步往前走去不发话客栈已很近了,爆竹鞭炮之声此起彼伏,显见已近午夜突然一个烟花骤起,邱广寒禁不住立住了,后面的两人走上来一些,也自立赚三人互相搀扶着,看着
邵宣也咳出一声来,仿佛话语渐渐地恢复了,不过此刻他也不愿出声表示出自己的疑虑,怕惊动了这漾在空气之中,这喧闹之中的,安静的喜悦
邱广寒却注意到两人似乎都有些疲累了,身体也显得有几分沉重先回去吧她说道我带了伤药,你们先疗伤要紧
凌厉与邵宣也都点点头
其实,说什么事也没有了,还早得很邵宣也喟然地道
你的意思是说……
伊鸷堂尚有余党邵宣也道还有一些帮手,虽然不乏见风使舵之辈,但或多或少,也是个麻烦
凌厉却只笑道,只消广寒没事,那就是没事
你现在倒似很有自信邵宣也道不过你再怎么有了大长进,也别忘了一再受重伤,万万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就是么邱广寒抿嘴道我哥哥往后可也不会再来帮你了!
凌厉正乖乖地让她包扎伤口,闻言道,你哥哥是不是去青龙教了?
邱广寒动作一顿是——又怎么样她也不抬头反正他说,你们都能猜到他身份的
凌厉似乎因为心情太好,半点不在意地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反正我与青龙教从来没任何瓜葛,他若真的做了青龙教主,我半点意见也没有
邱广寒不由一笑,正要说话,一边的邵宣也却突然发话道,我有意见
邱凌二人都一愣,一齐去看他
你哥哥对你或者不错;对我们——姑且不论他是不是戏弄人,反正也没有赶尽杀绝——但是他武功太过高强,做事的手段太过残忍,心计又太深沉,他若做了教主,保不准又是武林之劫
邱广寒颇不高兴地瞥他一眼道,你又来了——就你是好人,还为武林考虑这许多
你别生气么邵宣也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的你哥哥那样的人倘若有了野心,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你先别这么说,宣也凌厉也劝道他除了想试探我们之外,处事至少还光明,不似心术不正之人,何况现在你说那些,不是太早了么!
邵宣也看看两人,笑笑道,那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消会出现那样的事,不过凌厉,你若是想要改邪归正,就不得不像我这样考虑事情事事都不闻不问置身事外,那是做不了正派中人的
凌厉颇是好笑地皱住了眉头,反问道,我几时说我要做你们“正派中人”了?
你退出黑竹会,在**就混不下去你身系宝剑,想做闲人也不可能——除了做个“正派中人”,你还能如何?
算了吧凌厉笑道你逗我吧?我凌厉的名声若还能漂白,太阳定从西面出来
不一定邵宣也道你若不是从小长在了黑竹会,本不该是现在这样子
这是废话凌厉道你若长在黑竹会,也是我这样子
信不信由你邵宣也平平淡淡地道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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