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看他将推门而去,忽觉有满腹的话要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秦朔背对着她,不曾看见,低下头拔腿出门。解忧几乎要放声唤他,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她心潮翻涌,自言自语道:“秦统领,你……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这样的性子,为什么偏偏生在侯府……”这一腔话在她心里纠结成团,剪不断、理还乱,就是面前无人,要说出来也是千难万难。她实在说不下去,不由得悲从中来,珠泪滚滚而下。
却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霹雳在场院上炸开。解忧心惊胆战,跳将起来,又听厢房那边有人大喊“失火了”,解忧忙趴在门边向外看,一间厢房上腾起一片火光,火焰被大风一卷,又烧到了旁边几间房子,一时院中烟火弥漫,呼喊之声、泼水之声、脚步杂沓之声、木梁倾折之声不绝于耳。解忧倒吸一口凉气,正欲出去看个究竟,一人推门冲了进来,险些和她撞个满怀,正是秦朔。他瞧见解忧,松了一口气,说:“花二小姐,你没事就好。有间房子被雷火劈中了,我的属下已经在控制火势,不会烧到正屋。外面乱得很,你就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以免发生意外。”他说着话,深深地看着解忧,像是要把她看到心底里去,眼角眉梢,却又透出一丝温暖的笑意。这时门外有人呼唤秦朔,他便匆匆出门而去。
解忧见他直奔火场,心中甚是不安,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跟去看看。她刚刚迈出门槛,手腕突然被人牵住,那人用力一拉,将她拽到屋子拐角隐蔽处。解忧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大声喊叫,那人捂住她的嘴,压低嗓音说:“是我!你不认得了么?”解忧仔细一看,竟是那晚在侯府花园与秦朔交手的大汉,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
那大汉放下手来,解忧忙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大汉说:“我走了没有多远,就看见神武军的马队,我想他们定会对宇文兄弟不利,于是尾随而来,打算见机行事,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不料竟瞧见你被他们擒到此处,所以放了这把火,好趁乱救你出来。”解忧才知这火乃是人为而非天力,心中又是可笑又是可叹。此时有几名神武军向他们这边走来,大汉见状,抓住解忧胳臂,携着她越过院墙,离开农庄。
天空中已有雨点零星洒下,转眼间便成倾盆之势,天地间白花花地垂着一片无边无际的雨帘。大汉带着解忧找到一处木棚,进内伏身蹲下,他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说:“你就在这个地方躲好,雨停之后我还要去办件大事,没法照应你。”解忧问他何事,大汉说:“我看那姓秦的狗官追着宇文兄弟不放,实在讨厌,得寻个机会结果了他。”
解忧心下骇然,忙说:“万万不可!你不能杀秦统领!”大汉一愣,圆睁虎目:“我为何不能杀他?”解忧漆眸一转:“这个……我是为你好啊。你那晚与他单打独斗,尚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身边有副统领薛无忌和众多神武军校尉,你一人前去,岂不是更要吃亏?”
大汉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不错,我硬闯过去,胜算的确不大。不如潜伏在马队附近,待那狗官单独一人、疏忽大意之时,再暗中施以突袭,想必能够得手。”解忧说:“你这么做可不对。我常听人家说什么‘明人不做暗事’,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可暗算别人?”
大汉怒道:“你这女娃儿怎么黑白不分?好汉对好汉才要光明正大,跟这狗官小贼还讲什么江湖道义?”解忧又急又气,脱口说道:“你胡说,秦统领不是什么狗官小贼!”大汉冷笑一声:“你不是宇文兄弟和白姑娘的朋友吗?为何处处替那姓秦的说话?他爹爹秦沣是个老贼,他自然就是小贼,我说错了吗?”解忧无言以对,眼圈一红,大汉说:“我没工夫和你斗嘴,等雨停了,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咱们各走各的路。”说罢掉过头去,不再理会解忧。
解忧抱膝坐在棚子一角,暗想:听他口气,早晚要向秦统领下手。我若一走了之,秦统领不知何时便会性命堪虞。嗯,我须得想法子绊住他,使他没机会出手。但听雨声愈发紧了,棚顶上“啪啦啦”地像是有千万颗石子砸落,浑浊的雨水倒灌了进来,仿佛要将整个棚子淹掉。解忧向后缩了缩,又冷又怕,竟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那大汉平生最怕女人哭,这时便慌了手脚,也不知这小姑娘为何而哭,无从劝起,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叫道:“真是麻烦!好端端的哭什么,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欺负你。罢,罢!”他猛地站起来,纵身冲出了木棚。
解忧吃了一惊,再看时他人影已被大雨吞没,她心头一紧,想道:糟了,他若去找秦统领的麻烦,那该如何是好?我得回去看看。她打定主意,咬咬牙也出了木棚,迎头被大雨一浇,浑身湿透,脚下又泥泞湿滑,跑了不到六七丈远,便摔了一个跟头。解忧一股倔劲上来,也不多想,爬起来又向前跑。哪知风雨迷茫中走错了方向,离农庄已越来越远,她双腿酸软,浑身无力,实在支持不住,只好躲到一片灌木下,瑟瑟发抖,辛苦难言。
好在这雨来得快,收得也快,不多时乌云散去,雨势渐歇,天空放出晴色。解忧起身辨了辨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又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便见那大汉飞步奔来,喝道:“你到哪里去了?教人好不担心!”解忧唯恐他已伤了秦朔,急忙答道:“这话该是我问你,你又到哪里去了,我一个人呆着害怕,才跑出来的。”大汉说:“我看你哭得凄凄惨惨,八成受了神武军的气,所以就去寻寻那些家伙的霉头。”解忧“啊”了一声,叫道:“你……你和秦统领动手了么?”大汉浓眉一皱:“你对那秦朔怎么恁地关心?……哼,你关心他,他倒也紧张你,我看见他在堂屋里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长嘘短叹的,不停地催手下人去找你。我瞧你们似友非敌,要不是亲眼看见你帮过宇文兄弟,我真以为你和神武军他们是一路。”解忧听得又是酸楚又是欣慰,怔怔地并不答话。
大汉说:“姓秦的身边人太多,我一时下不了手。不过这一趟也没有白跑,查出了宇文兄弟他们的消息。”解忧忙问:“什么消息?”大汉斜瞥着她,冷冷地说:“怎么,你还惦着宇文兄弟他们的安危么?”
解忧垂头不语,大汉心一软,叹道:“我行走江湖十几年,像你这么古怪的小丫头还是第一次遇见……原来神武军派去的探子已发现了宇文兄弟一行人,他们在西路官道上被大雨耽搁,没走多远,今夜必会投宿在献州城。宇文兄弟大概还不知道行踪已露,我必须赶去提醒他。神武军此时应该已经动身了,我要抄近道去献州城,抢在神武军之前找到宇文兄弟。”解忧略一踌躇,便说:“好,我和你一起去。”大汉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你一个小女孩儿,又不懂功夫,别在这里添乱,快快回家去!”解忧口气坚决地说:“就这样回去,我可放不下心,定要和你同去。我会骑马,还有短剑防身,决不给你添乱就是。”大汉惊讶不已,呐呐地说:“你这丫头莫不是疯了?这可不是好玩的事!”解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加重语气说:“我要和你一起去!”大汉无奈地摇了摇头,嘟哝了两声,转身便走。解忧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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