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六点,办公室基本都空了,窗外就是数条高架交接之处,华灯初上的时候,无数的车灯汇成长龙,流光溢彩地划出一道道弧线。
余小凡仍旧坐在电脑前,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放在鼠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也不知道在点些什么。
脚步声,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声音里带着惊讶。
“你还没走啊?”
说话的是陈欣,余小凡的同事,陈欣是个苗条高挑的上海姑娘,在公司里做销售经理,加班是家常便饭,所以到这个点才刚从销售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余小凡还没走觉得惊讶,冲口就问了一声。
陈欣与余小凡交情不错,虽然一个虚岁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必剩客”与一个二十五岁就成功把自己嫁出去的女人是很难找到共同语言的,但公司里只有她们俩是年龄相近的同性,陈欣干脆利落,余小凡性格温和,两人性格上恰好互补,不知不觉便成了相当亲密的朋友。
“啊,我这就要走了。”余小凡听到陈欣的提问仿佛如梦初醒,低头去关电脑,又把包背起来。
陈欣看她神情不对,出于自然而然的关心,或者还夹杂着一些好奇心,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关于余小凡的家,陈欣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余小凡结婚前,公司里的人都去参观过她的新房,余小凡家在市中心,一百五十平的复式公寓,装修得颇具艺术风格,厨房是全套亮银色的德国阿尔诺,让老板夫人都羡慕得双目发红,当场“嗷”地叫了一嗓子,让所有已婚未婚的男人们倍感压力。
有这样的一个丈夫,余小凡当然是自豪骄傲到极点的,并且如同所有将一腔爱意全部放在丈夫身上的小女人那样,天下没有比自己老公更要紧的事情,自结婚以后,每天准时下班,从不加班,快出公司门的时候还要给老公打个电话,甜甜蜜蜜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带一张碟回家一起看之类的琐碎事,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习惯了余小凡以前的样子,今天乍看到她晚归,又神色恍惚,陈欣当然觉得异样,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原来也没期望余小凡回答,没想到借着办公室里的灯光再一看,余小凡居然两只眼睛都红了,明显是快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心里一惊。
“没事,老板让我等着德国那边的一份传真呢,把下班时间都给耽误了。”
“那传真还没到啊?”陈欣知道最近老板对余小凡有些不满——一个永远拒绝加班的员工,也不太可能讨得老板的欢心,心想莫不是那小气的胖子终于忍不住把余小凡给骂了,让她难过成这样。
“已经来了。”余小凡指了指电脑边的那张纸,“我正要走。”说着又问回来,“你怎么又这么晚?”
陈欣当场咬牙,“还不是为了那家整形医院的单子!这一家竟然软硬不吃,怎么谈都谈不下来,我还就不信了,明天我继续到他们那儿蹲点去,看我把那家医院上上下下都摆平了,连他们的顾客都认识个遍,看那该死的院长还有什么话说。”
“谁啊,这么难缠,还有你搞不定的单子?”余小凡所在的公司是做德国进口医疗器械生意的,客户大多是民营医院,陈欣在这一行里是出了名的铁娘子,这些年来,没见过她搞不定的生意,是以看到陈欣如此受挫,余小凡再如何心情不好都不自觉地反问了一句。
陈欣被问到了痛处,牙咬得更紧,先前关于余小凡的异状也给忘记了,从包里抽出一本杂志送到余小凡面前,用力戳着那上面的照片说话,“看看,就是这个男人,你看着,我今年非把他搞定不可。”
余小凡低头看了一眼,杂志光滑的铜版纸已经被陈欣过于用力的手指戳得变了形,但那张大幅照片上的男人仍旧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并让她出于本能地感叹了一声,“啊,这就是院长?好帅……”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就暂时地静止了数秒,陈欣为余小凡竟没能与她同仇敌忾而感到吃惊与失望,而余小凡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感到愧疚,随之又觉得自己在如此悲痛的时刻还会注意到一张铜版纸上的陌生男人是否英俊是一件既对不起陈欣更对不起自己的荒唐事,顿时哑口无言。
告别陈欣之后,余小凡匆匆走向地铁站,陈欣自己开车,原本想送余小凡一程,但被她拒绝了,说再见的时候,陈欣特地加了一句,对余小凡说,“不管老板说了什么,就当耳边一阵风过去就行了,出来做事,谁不给念两句,我还常跟他对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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